我一下子惊呆了,想不到我们舍不得吃的东西——心中的一个梦,却被这凶恶的畜牲给霸占了,遭踏了!我欲哭无泪,拿眼瞪着那凶残的畜牲,恨不得一刀宰了它。
也许是我的恨意惹怒了他们,斜眼上来,伸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骂道:“小杂种,人小鬼大,我打你个翻天印!”我没有哭,我不能哭,我拿着那条畜牲的眼光看着他。我的眼里,狗凶残,人更凶残!
这帮家伙,终以走了。
直到他们消失了鬼影子,我才跑过去,捡起我可怜的小凳子。坐在凳子上,我希望妈妈不回来,那样就可以逃掉了;可穷人躲过了初一,又怎么躲得过十五?这样想着,我又希望妈妈回来。妈妈回来,也许会有办法的。
妈妈终于回来了,还没喘过气来,就见那伙人仿佛从地下冒出来似的,一下子出现在我们家门外。
这时候,天还没有黑,一只两只鸟儿正在柳树上跳来跳去。妈妈正抱着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地喝着解渴。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妈妈发生了什么事。那伙人已来到了院子。妈妈见了那帮家伙,吃了一惊,连忙放下水瓢走过去。
姐姐也怕那条大恶狗,跑过来,拉了我的手,躲到远远的地方看着,不敢说话。
我们听不见妈妈和那些催命鬼说些什么,只见妈妈不是作揖,就是磕头,最后甚至跪下了,哀求声中夹杂着些哭声。
这帮魔鬼终于走了,掏光了妈妈所有的工钱。妈妈搂着我和姐姐,一边哭一边说:“人头税又来了——一人一块钱。到哪里去找啊?……这是什么世道,穷人的脖子成了鸡脖子,左一刀,右一刀只能由着他们宰……老天爷啊,你真的不给我们一条活路吗?”
看着妈妈哭,我也哭,我告诉妈妈,我恨那条大恶狗,更恨那帮家伙!是他们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往死路上逼。
妈妈哭够了,擦干了眼泪,还得去洗别人的衣服。她的影子,在昏暗的油灯下,映在墙上,一高一矮,一长一短的。
到了夜里,我们的肚子好饿,一点睡意都没有。妈妈看着我们实在饿得不行了,停了活儿,叹着气,去屋里扫了缸,总算做出了一小锅稀糊糊。
我和姐姐虽然充了饥,然而,妈妈什么都没有吃,空着肚子,又去洗衣服。我知道,她得赶紧洗,不然,我们明天就要断粮了。
因为天气的缘故,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似乎真的走到了穷途与末路。
我看见妈妈匆匆地出去,又匆匆地回来,脸上总是忧愁满布,没有一丝笑容;话比以前更少了。我知道,这样的天气,冷与饿,又会象两座大山似的压着我们。
有时候,妈妈洗着衣服,就哭了起来,声音很小很小,象蚊子似的;有时候,洗着衣服的妈妈会听了下来,望着外面的水发呆,象石头一般;有时候,妈妈会生气的丢下衣服,脸色变得象铁一样青,把木盆里的水拍得满地……
我不知道妈妈在想着什么,她的手,开着裂子;她的眼里,带着血丝子;腰疼的时候,会直不起身来;腿痛的时候,坐着也打着颤。我能为她做的,就是给她捶捶背,揉揉膝盖,用嘴里的热气呵她的裂子,我希望妈妈轻松一点,舒服一点,我的心里,也好过一点。
有一天夜里,我们又揭不开锅了。以前,还有张婶可怜我们;如今,张婶走了,没有一个人会怜悯我们了。妈妈坐在床边,望着干干净净的锅,哭着对我和姐姐说:“雪儿,露儿,妈妈养不活你们了!……迟早有一天,我们都会饿死的!”
我哭着对妈妈说:“我不想死,妈妈,我不想死!……等我长大了,一定挣钱养活你,养活我们全家!”
可怜的姐姐,她竟然对妈妈说:“不如明天卖了我吧?妈妈,这样我们都可以活命了。……等我长大了,会来找你们的。”我的傻姐姐,张婶当初要过继她,妈妈都舍不得,如今,又怎么舍得卖了她呢?
在妈妈眼里,冷死,饿死,也决不会卖儿卖女,昧了天良。那些街边卖儿女的,头上Сhā标,膝下身约,把一条活活生的命,当一件东西一样让人挑来挑去;自己做了一辈子牛马,又继续让自己的儿女去做别人的牛马。
对于穷人,死,也许是最容易的,活不下去了,一包老鼠药,两眼一闭,双腿一伸,从此一了百了,再也不受人世间的凄惨与悲苦!
面对死亡的威胁,我又想到了爸爸;如果我们死了,在那边,我们可以见到他吗?听人说,死了的人都要经过鬼门关,走上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从此以后,便忘记了阳世间的一切。如果真的是这样,爸爸忘了我们,我们到了那边,见了面,也是陌路人,岂不是仍然还要受苦吗?
这样想着,我的心里,多了几分恐惧;我的眼里,似乎又看到了死神的影子——那鬼差,牛头与马面,拿着铁链,满脸阴沉,似乎在向我们走来,要索去我们的魂魄。
我害怕极了,不由躲到妈妈怀里。抬起头,望着她,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我们骗不来,偷不来,抢不来,没有一条走邪的活路,我们老老实实的做着,辛辛苦苦的忙着,到头来,走的却是一条死路。
我们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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