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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神探狄仁杰【四】电视剧同名编著 > 第七章 查勘密道铁勒获救

第七章 查勘密道铁勒获救

黄昏时分,洛阳北门熙熙攘攘,人来车往,络绎不绝。远远的,五辆马车飞驰而来,转眼奔到近前,鱼贯驶进徽安门。尾随而至的狄公四人勒住战马。元芳吃惊地道:“他们进城了!”狄公深吸一口气道:“怪哉!跟上!”四人纵马驰进城中。

大车台位于北市的西头,其实就是个巨大的停车场,方圆七八十丈,里面停放着各式马车。此时正值晚饭时分,大车台内车来人往,好不热闹。随着一阵车轮的轰鸣,五辆马车驶进大车台。

后面不远处,狄公、元芳、张环、李朗率几名卫士飞马赶到。狄公勒住坐骑与元芳交换了一个眼­色­,对张环等卫士道:“你们在外面等着。”张环点了点头。狄公与李元芳一提马,战马小跑着奔进大车台内。

五辆马车停在大车台的中间一排,五名车夫跳下车来,四下观察着。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后,狄公和李元芳露出头来。只见领头的一挥手,五人快步向最后一辆马车走去。

武元敏在马车厢里坐起身来,向窗外望去,五名车夫快步走到她乘坐的那辆马车前,领头的道:“打开车门!”武元敏吃了一惊,四下看了看,伸手打开大黑箱子盖,跳了进去,合上箱盖。

箱盖刚刚合上,车厢门就打开了,车夫抬起大黑箱子搬出车外,而后锁闭车门。五人抬着箱子向大车台外走去。狄公冲李元芳使了个眼­色­,二人尾随五名车夫而去。

五名车夫抬着箱子走进旁边的一个大车店。店小二赶忙迎上前来:“几位把式,要住店呀?”领头儿的点点头。

小二道:“咱们店里只有大通铺。”领头儿的道:“行啊,这就带我们去吧。”小二吆喝一声,领着五人向店里走去。后面人影一闪,李元芳跟了上去。

大通房里已经住了十几个车把式,有的嬉笑聊天,有的倒头睡觉。门一开,店小二领着五人走了进来道:“几位,这儿行吗?”领头的道:“挺好,我们要把头儿那五张铺。”店小二点了点头:“成啊,您几位随便吧,我给您打水去。”领头的一摆手,其余四人抬着箱子走进大通房。

李元芳扒着门缝向里面看了看,转身向店外走去。狄公与几名卫士在店门前等候,脚步声响,李元芳快步走了出来。狄公迎上前去低声道:“怎么样?”李元芳道:“他们住进了店里的大通房。”狄公双眉一扬道:“大通房?”李元芳点了点头。

狄公沉思着,片刻,他猛抬起头叫道:“不好,他们要溜!”李元芳道:“什么?”狄公一挥手道:“走!”

门“砰”的一声打开了,狄公、李元芳率卫士们冲进了大通房。果然,靠墙头儿的窗户大开着,五名马夫已经不见了。李元芳狠狠一跺脚道:“上当了!”

狄公道:“狡猾的家伙,看起来,他们早有准备!”李元芳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又让他们溜了!”狄公冷笑一声道:“他们跑不了。留两名卫士监视大车台,其他人跟我来!”

路边停靠着一辆破旧的厢式马车。远远的,五名车夫抬着大黑箱子快步走到马车旁,众人放下箱子,领头的若无其事地四下观察着,确定周围无人跟踪,他一摆手,众人飞快地将箱子抬上马车,锁好后门,翻身上车。马车疾驰而去。

不远处的巷口,狄公和李元芳露出头来。李元芳道:“大人,他们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狄公摇摇头道:“不,这是为保证安全事先安排好的退路。马车早已停在大车店的后门外,只等这几人来到。”李元芳问狄公道:“追吧?”

狄公道:“不要靠得太近。”元芳点点头,对身后的张环、李朗道:“上马!追!”众人翻身上马,冲出小巷随后追去。

破旧的厢式马车在朱雀大街上飞驰,狄公四人紧紧跟随。马车驶进玉­鸡­坊,在一座大宅院的后门前停下。不远处的巷口,狄公、元芳远远地探出头来。只见大宅的后门徐徐打开,马车缓缓驶入。后门轰然关闭。狄公深吸一口气。元芳问道:“这是谁的宅子?” 狄公摇摇头道:“绕到前面去看看。”四人纵身上马,向大宅前面绕去。

马蹄声踏破了承福坊内的宁静,狄公一行纵马而来,停在一座大府门前。狄公抬头望向府门上方悬挂的匾额,匾额上镌刻金字:“沙府。”狄公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旁的李元芳吃惊地道:“沙尔汗府!”这座大府,正是将作大监沙尔汗的宅第。

狄公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他长出一口气道:“果然是他,看起来,我们之前的判断并没有错,只是查抄沙尔汗府有些­操­之过急。”李元芳低声道:“大人,我进去看看吧?”

狄公略一沉吟,摇了摇头道:“这五名车夫进入沙府,便已经坐实了沙尔汗的身份。可以确定,他就是善金局血案的元凶首恶——神秘的北山。”李元芳点了点头道:“不错,卑职也是这样想。”

狄公道:“没有一个­阴­谋的策划者,会蠢到在筹策的计划中舍弃自己的­性­命。因此,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沙尔汗并没有死。”李元芳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狄公道:“还是那个问题,他是怎样将突厥骑兵带入善金局中,又是怎么在火起之后率袭击者全身而退的呢……”李元芳应道:“大人,这个问题一直令卑职非常困惑,善金局守卫森严,沙尔汗怎么可能将近五十名袭击者全部带入局内?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狄公缓缓点了点头:“我也是想不通这一点。好了,元芳啊,还是那句话,不要着急。今日我们的收获已经很大了,回府等候曾泰的消息。”李元芳点了点头,二人拨转马头。

忽然,狄公猛地勒住战马。李元芳道:“大人,怎么了?”狄公飞快地拨转马头,目光望向了沙府之侧的承福坊大墙……狄公猛地睁大双眼道:“一墙之隔!”元芳不解:“大人,您说什么?”

狄公道:“还记得吗,我们一访沙尔汗府时,曾经说起,他的府邸与善金局只有一墙之隔。”元芳点点头道:“记得……”

狄公道:“前日我们突袭沙尔汗府又在后园之中发现了地下暗道。”李元芳恍然大悟道:“啊,大人的意思是……”

狄公嘘了一声,微笑道:“不可说,不可说呀。元芳,是谁在负责清理善金局火场?”李元芳道:“洛州长史和司马,临行前,卑职托付大将军王孝杰监督清查。”

狄公点点头道:“张环、李朗。”二人道:“在。”狄公吩咐道:“你二人率卫士昼夜监视沙尔汗府。”二人领命。

狄公跟元芳说道:“元芳,走,去火场!”

马车停在沙府后院中。五名车夫在车旁低声说着什么。塔克走了过来,领头儿的车夫跑上前去道:“二爷,我们回来了。”

塔克道:“怎么样,一路顺利吗?”领头儿的道:“非常顺利。”

塔克道:“没有人跟踪吧?”领头的摇摇头:“您就放心吧。”

塔克点点头,对一名家丁道:“叫人把箱子抬到后堂去。”家丁点点头,小跑而去。塔克对五名车夫道:“你们跟我来。”几人快步向前面走去。

后院中一片寂静。

忽然,马车动了起来。

公主武元敏从大黑箱子里爬了出来,侧耳听了听,外面没有动静就冲到车门前拼命晃动车门,可车门从外面锁上了,任凭她怎样用力,也无法打开。

武元敏憋足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向车门撞去。“咔嚓”一声巨响,门轴撞断,武元敏冲出车厢。她一头扎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疼得“哎呦”一声叫了出来,她赶忙捂住嘴四下看了看,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人。武元敏跳起身,藏在马车后,探头向后门方向望去。

后门前站着两名手持钢刀的家丁。武元敏屏住气,转身将车门关好,向前面跑去。

善金局后巷废墟前,“呼喇”一声,巨大的青石板揭了起来,霎时尘土飞扬。

狄公、李元芳、王孝杰、洛州长史、司马凑上前去向下一看,石板下是一条宽宽的密道。

众人发出一片惊呼,狄公和李元芳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笑意。王孝杰吃惊地道:“真的有条密道,大帅,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狄公笑道:“往往看似最不合理的事情,其实却是 最合理的。沙尔汗的家与善金局只有一墙之隔,挖一条密道通往这里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正是因为有了这条密道,沙尔汗、假车夫以及数十名突厥骑兵才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来。也正是有了这条密道,才令沙尔汗和袭击者能够在善金局火起之后,携一百一十万两金银及时离开。”王孝杰道:“大帅,末将服了!”

狄公深吸一口气道:“走,我们进去看看!”

密道中一片漆黑,火光闪动,狄公、李元芳、王孝杰率几名卫士高举火把,缓缓向密道深处走去。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道石门,李元芳快步走上前去,伸手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

狄公道:“此处已是密道的尽头,以我想来,这扇门定是由机关控制的。”说着,他接过火把四下寻找起来,元芳也举着火把在墙壁上寻找着。王孝杰奇怪地道:“大帅,你们找什么呢?”

狄公道:“开启石门的机关。”王孝杰道:“什么是机关?”

狄公边找寻边回答道:“机关是由销簧、机括组成,可以隐蔽的方式开启暗门、暗格等秘密所在的消息钮。”王孝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您找到了吗?”

狄公缓缓摇了摇头道:“看起来,这扇门是依靠沙府内的机关总掣开启的。”李元芳道:“卑职也这样想,否则一旦外人找到密道,便能够随意开启暗门,这岂不是很不安全?”狄公点了点头。

王孝杰道:“大帅,末将叫人进来,将这什么劳什子门砸开不就行了!”

狄公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一次,我们必须找到确凿的证据才能动手。否则一旦为圣上所知,我们的麻烦就大了。”李元芳道:“大人,那五名车夫从突厥骑兵的潜伏地点携带物品回到沙尔汗府中,这难道还不是如山铁证吗?”

狄公道:“可你想过没有,我们要如何才能证明这五名车夫是受了沙尔汗的指使呢?换句话说,如果我们无法直接向皇帝举证,证明沙尔汗有罪,那么,一切行动就都是徒劳的。沙尔汗是圣上的宠臣,我们不能再鲁莽行事,否则一旦触怒天颜,不但无法破案,还会陷自己于死地。”

元芳点了点头道:“可要证明这一点太难了。尤其 是沙尔汗已死,我们已经无法取证。”王孝杰忿忿地道:“圣上偏信宠臣,早晚有一天会闹出大事。多年前的薛怀义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狄公制止道:“孝杰,今后在外面,绝不可说这样的话,否则会大祸及身的。”王孝杰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狄公道:“圣上虽然宠信沙尔汗,但与社稷安危相权,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前一次,我搜查善金局之时,圣上虽然不悦,却也并没有阻拦。”李元芳与王孝杰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狄公道,“取证虽难,却也不是没有任何机会。目前,有两个人可以让沙尔汗现形。”李元芳双眉一扬道:“哪两个?”

狄公道:“这两个人身高同样不过五尺;同样是突厥人;同样是双手残疾;也许他们是同一个人……”李元芳恍然大悟道:“铁勒和塔克!”

狄公点了点头:“善金局马车案,我们已经能够证明铁勒有罪,是吗?”元芳道:“不错。”

狄公道:“因此,如果我们能够找出失踪的铁勒,便能够从他的口中得知谁是北山,沙尔汗也随之暴露了。”元芳道:“不错。”

狄公道:“同样,如果我们能够证明善金局中的铁勒与沙尔汗府中的塔克是同一个人,便可以进入沙府,抓捕塔克,从他的口中得知真相。”李元芳道:“大人,您说的很有道理,可,可要如何才能做到呢?”

狄公深吸一口气道:“找到一个失踪的人,总要比与死人打交道容易得多。不要着急,让我想想,好好想一想。”李元芳点了点头。狄公转身道,“我们先走吧。”三人向密道外走去。

狄公、李元芳、王孝杰走出密道,狄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吩咐道:“孝杰,这条密道你要昼夜派兵严加守卫。”王孝杰点了点头:“放心吧大帅,我派卫队在这里守着。”

狄公环视周围众人道:“今日在场之人,要绝对保密。有敢泄密者严惩不贷!”众人凛然道:“谨遵钧命!”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曾泰的叫声:“恩师!”狄公抬起头来。曾泰、如燕、凤凰飞奔而来。

狄公赶忙迎上前去:“怎么样曾泰,搜查的结果如何?”曾泰沮丧地摇了摇头:“一共查到七个洞­茓­,全 是空的。什么也没发现。”

狄公深吸一口气道:“我已经想到了,那五名车夫是来清理现场的。”一旁的凤凰焦急地道:“国老,公主,公主也不见了!”

狄公猛吃一惊道:“什么?”如燕道:“我们搜遍了整个上灵村,也没有找到公主的踪迹。叔父,我怀疑她偷偷上了歹人的马车!”

狄公与元芳对视一眼,倒抽一口凉气道:“马车现停在北门大车台,我与元芳仔细检查了,里面没有人。”如燕惊叫道:“啊,那,那她会在哪里?”

元芳颤声道:“大人,她,她不会躲在那只大黑箱子中,被,被运进沙尔汗府了吧?”凤凰惊呼道:“什么,进了沙尔汗府?如燕,我们马上赶到沙府要人!”

“冷静!”狄公一声大喝,如燕和凤凰吃了一惊,转头望向他。

狄公道:“此事只能暗查,绝不能明火执仗地去沙府要人!”凤凰道:“可国老……”

狄公微笑道:“大阁领不必心焦,公主虽然少不更事,行为顽皮,却是绝顶聪明。我保证她一定会安然无恙。”凤凰叹了口气道:“国老,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要是有您那么大的心就好了。”

狄公道:“大阁领,我看这样吧,你辛苦一天了,回去休息。找公主的事,就交给我与如燕,你看如何?”说着,他冲如燕使了个眼­色­。凤凰道:“这能行吗,万一圣上骂我偷懒……”

狄公笑道:“圣上不会知道的。”凤凰也笑了:“当真?”

狄公道:“老头子怎能骗你一个小姑娘?”大家都笑了起来。凤凰道:“一天一宿没合眼,我这俩眼皮儿都快粘上了。”如燕笑道:“好了,快走吧。我送你。”说着,二人手挽手向外走去。

狄公望着二人的背影微笑道:“如燕做事越来越老到了,好,好啊。”元芳道:“大人,等天黑了,我夜探沙府,一定要把公主找回来!”

狄公道:“如果她不跟你回来呢?”元芳怒气上升,哼了一声道:“大人放心,谅她也不敢!”

狄公笑了笑道:“元芳啊,你心里充满了愤怒,我看还是如燕去比较妥当。”元芳不服,争辩道:“大 人……”

狄公摆了摆手道:“而且公主是个女孩子,如燕前去,遇到紧急状况也好处理。”元芳勉强点点头道:“是。

沙府后花园中一片寂静,风吹动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远处灯影晃动,塔克手提灯笼快步走过小桥,来到后园门前,用钥匙打开月亮门的铁锁,快步走了进去,“咣当”一声,大门关闭。

假山后人影一闪,武元敏跳了出来,她活动了一下冻僵的身体,快步走到月亮门前,扒着门缝朝里面看了看,而后,转身爬上墙旁的一棵槐树,从树杈窜上墙头,纵身一跃,跳进了院中。

园中静悄悄的没有人。后堂屋檐下挂着一溜风灯。堂门前一字摆着五辆尚未完工的马车。武元敏快步走到后堂门前,伸手轻轻推了推门,里面反锁着。

武元敏失望地叹了口气,四下寻找着。忽然,摆在堂门前的马车进入了视线,她眼前一亮,快步走到马车旁,回头看了看,迅速打开车门跳了进去。车厢内非常小,只能容一个人半躺着。武元敏看了看,脸上露出了笑容,她回手关闭车厢门,裹紧外衣,靠在车厢壁上,缓缓闭上了双眼。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狄府中静悄悄的,狄公在堂中端坐榻上双目紧闭。柳条巷瘆人的白骨、善金局反常的马车、神密失踪的银匠案……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飞速掠过……

李元芳扒着门缝往里看着。脚步声响,曾泰端茶走了过来,他轻轻拍了拍元芳的肩膀,李元芳转过头来。曾泰指了指堂中,元芳点点头。元芳轻声道:“自打回来以后就钻进正堂,一个多时辰了,不吃不喝。”曾泰道:“是呀,茶都送了第四遍了。哎元芳,你把回来之后的事情,对我说说。”元芳点点头,看了看堂中,拉着曾泰走到一旁,坐在了台阶上。

狄公双目紧闭,脑海中恰似风驰电掣,经过的事如闪电般飞掠而过。猛地,一个画面定格在眼前……

他回忆起那日在沙府中与沙尔汗关于铁勒的对话。

狄公问道:“哦,老夫记起了。阿史那社家族在前隋文帝初,投顺了当时的朝廷。后因平定东突厥有功,龙朔年间, 被封为左屯卫大将军。显庆初,步真擢流沙 道安抚大使,招降了突厥咄陆部。”

沙尔汗道:“大人真是好记­性­,正是。”

狄公道:“是步真招降了铁勒?”

沙尔汗道:“是的。”

狄公点了点头道:“铁勒在洛阳有亲戚吗?”

沙尔汗道:“听说,他的亲族家人都在处木昆一役中战死了。”

狄公猛地睁开双眼道:“步真!”“砰”的一声堂门打开,李元芳和曾泰冲了进来,而人对视了一下,元芳道:“大人,您说什么?”

狄公站起身来笑道:“我说步真!”元芳和曾泰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道:“步真?”狄公道:“还记得,我们一探沙府之时,沙尔汗曾提到阿史那社步真。”曾泰道:“阿史那社步真是谁?”

狄公道:“显庆四年,是他在鹰娑川招降了铁勒。这样,元芳、曾泰,你二人分头前往兵部和吏部,请他们替我查一查左屯卫大将军步真现在的下落。”李元芳、曾泰道:“是。”说着,二人快步走出门去。

狄公长长地出了口气,端起茶碗,一饮而尽。门声一响,管家狄福快步走了进来道:“老爷,有位客人前来拜访。”

狄公一愣道:“哦,是谁?”狄福道:“他穿着黑斗篷,不肯说自己的姓名,只是让小的将这个交给您。他说您一看就知道了。”说着,他将手中的名帖递了过去,狄公接过看了看,登时双眉一扬道:“快请!”

狄福转身跑出门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走了进来。狄公迎上前去道:“夫人。”黑斗篷揭下风帽,正是钟氏,她快步上前,盈盈下拜:“国老。”

狄公赶忙道:“不必多礼。夫人夤夜来此,是不是府里出事了?”钟氏长叹一声道:“国老,这两天妾身总是恶梦连连。”

狄公关切地问道:“哦,什么恶梦?”钟氏满面戚容地道:“妾身每晚都梦见亡夫沙尔汗站在面前,痛斥妾身不贤。”

狄公双眉一扬道:“哦?”钟氏道:“这几日,妾身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只要太阳落山,便觉心惊胆战。”

狄公道:“夫人,梦由心生,你不必过于当真。”

钟氏道:“可妾身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梦!”

狄公道:“怎么讲?”钟氏道:“前夜大雷雨,妾身梦见亡夫满面血污贴在我的脸上,他的皮肤冰凉,脸上的味道腥臭难闻,太,太可怕了。妾身真的难以判断,那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之中的事。”

狄公诧异道:“夫人在梦中能够感觉到冰凉和血腥?”钟氏双眉愁锁道:“正是。”

狄公倒吸一口凉气道:“那就说明,那并不是梦。”钟氏一声惊叫,不由站起身来:“国老,国老说什么……”

狄公一扬手道:“夫人不必惊慌,本阁也只是以常理推断,人在睡梦之中,是无法感受到触觉和味觉的。如果,你真的感到了冷和臭,那就说明,你看到的是真实发生的东西,而不是梦境。”

钟氏颤抖着,缓缓坐下道:“也许,也许是我的心理作用……外子已葬身火海,怎么可能跑到榻旁与我讲话?”

狄公深吸口气,没有说话,钟氏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道:“国老,还有一事。”

狄公道:“夫人请说。”钟氏道:“昨夜大雨,夜半时分,妾身听到后园之中有响动,于是便冒雨前去探看……只见我家后园灯火通明,五辆马车停在后堂门前。数十名工匠在十几名手持钢刀的黑衣人监视下,手持铸瓢往来于后堂和马车之间,将铸瓢中盛放的东西倒在马车的车厢壁上。当时雨太大,别的我也看得不是十分仔细。但大概情况就是如此。”

狄公道:“数十名工匠?”钟氏点了点头。

狄公道:“夫人看清了究竟有多少工匠吗?”钟氏摇了摇头道:“那些工匠往来于后堂和马车之间,匆匆忙忙,难以辨清,再加上距离太远,风雨又大,因此……”

狄公接过钟氏的话道:“他们手中拿着类似瓢的东西,向五辆马车上浇着什么,周围还有手持刀枪的看守……”钟氏道:“正是。”

狄公听罢点了点头。钟氏长叹一声道:“国老,不知为什么,最近我总觉着府中的人和事都非常诡异,尤其是那个塔克,整天神神秘秘,真不知道他究竟在搞什么……有时妾身甚至感觉,是不是外子并没有死,而是 躲在什么地方在暗中指挥。”说着,她不禁浑身一抖。

狄公道:“夫人,你提供的这个情况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谢谢你。”钟氏施礼道:“国老言重了。妾身说过,帮您也是帮自己,谁也不愿意整天生活在恐惧和迷雾中。”

狄公点了点头道:“夫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钟氏道:“国老但讲无妨。”

狄公点点头:“目前发生在善金局和你府中之事,并没有你看到的那样简单。回府之后你要一切小心。”钟氏望着他道:“国老的话,倒令妾身有些不解了。”

狄公道:“以后,你会明白的。”说着,他将名帖递给钟氏道,“一旦发现情形不对,立刻派人告诉我。”钟氏点了点头,起身道:“那国老,妾身就告辞了。”

狄公道:“我送夫人。”钟氏赶忙道:“不敢劳动国老大驾,妾身悄然而来,悄然而去。”

狄公道:“那就恕不远送了。”钟氏点点头,戴上风帽,快步走出门去。

狄公望着她的背影,长长出了口气,喃喃地道:“数十名工匠,用瓢往五辆马车之上浇东西……这是怎么回事?”忽然他双眼一亮,抬起头来,“难道是失踪的银匠!”他马上又摇了摇头道,“不,不,如果是银匠,他们为什么要用瓢往马车上浇东西呢,这不是银匠该做的事呀?”

窗外滚过一阵闷雷,狄公抬起头来,静静地思索着。

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沙府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马车里,武元敏睁开惺忪的睡眼,猛地,她坐起身来,惊恐地向外望去。马车外,雷声雨声混和着嘈杂的人声,乱成一片。武元敏倒吸一口凉气,趴在窗边,向外望去。

一道闪电亮起在车窗前,车身猛地一晃,武元敏身体歪斜,头重重地撞在车厢壁上,额头处发出“哧啦”一声轻响,武元敏一声低呼,赶忙退开半步,伸手向自己额头处摸去。额头上不知被什么东西烫的脱掉了一层皮。疼得武元敏直咧嘴,她惊诧地向车厢壁摸去,手刚刚触到厢壁,立刻烫地缩了回来。

武元敏奇怪地望着车厢壁,沉吟半晌,蹑手蹑脚地 走到车门边,轻轻推开门,向外望去,登时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原本寂静的后园中,站满了手持钢刀,虎视眈眈的家丁,二十多名工匠手持铸瓢,将瓢内银白­色­的液体倒进马车两层车厢壁间的空隙里。

武元敏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车门,飞身跳下马车,隐身在车侧,向后堂方向望去。只见后堂门户大开,工匠们手持铸瓢往来于后堂和五辆马车之间。武元敏不解地摇了摇头,刚想起身,猛地,一只手狠狠掐住了她的后脖颈。武元敏不由失声惊叫,一只手飞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后堂中一片漆黑,闪电频频亮起。门“吱呀”一声轻响,一条黑影掩了进来,回手关闭房门。正是钟氏,她脱掉身上的黑斗篷,抖落雨水,扔在一旁。

“这几日你好像很忙啊。”黑暗中响起了一个声音。钟氏猛吃一惊,连退两步,靠在门上道:“谁?”霹雳一声,闪电亮在窗前,一个人背窗面门而坐,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钟氏颤声道:“你,你是谁?闪电再起,一张脸映入了钟氏的眼帘。钟氏一声惨叫,瞳孔登时放大,窗外响起一声炸雷。“啪”狄公的名帖落在地上。那人俯身将名帖捡起,打了开来。只见一道闪电亮起,照着那人眼中泛起一丝寒光。

雷声滚滚,大雨如注。曾泰来到正堂门前,伸手推开大门,叫道:“恩师!”

正在堂中踱步的狄公迎上前来道:“曾泰,怎么样,查到了吗?”曾泰摇摇头道:“学生在吏部考功和司封二司查遍了十六卫大将军的名册,就连检校、勋官都查到了,本朝册封过的大将军总共有四十八位,并没有一个叫阿史那社步真的。”

狄公道:“没有?”曾泰道:“是的。”

狄公深吸一口气道:“这怎么可能呢?永徽四年,右威卫大将军程知节拜葱山道行军大总馆,进讨咄陆可汗,揭开了平定突厥各部的序幕,三年后,圣上擢大将军苏定方为伊犁道行军大总管,率军穷讨,诏左屯卫大将军阿史那社步真为流沙道安抚大使。当时,我年纪尚轻,在并州任法曹参军,连我都知道这段往事,吏部怎 么可能没有记载?”曾泰道:“是呀,学生也觉着奇怪。”

这时门外响起了李元芳的声音:“大人!”狄公一愣,转头向门口望去。大门打开,李元芳引着王孝杰冒雨走了进来,王孝杰拱手笑道:“大帅,孝杰又来了!”

狄公赶忙迎上前道:“孝杰!”王孝杰道:“大帅,您所说的左屯卫大将军步真,其实就是继往绝可汗……”

狄公一惊道:“哦?是他。”元芳道:“卑职奉命到兵部查找左屯卫大将军步真,可查遍所有封略籍册,都没有这个名字。这时,卑职想起了孝杰,他是右威卫大将军,而当时平定突厥的葱山道行军大总管,便是他的前任宿国公程知节老将军,于是卑职找到了孝杰……”

狄公笑道:“果然,你找对了人。”王孝杰笑道:“步真老殿下乃是太宗皇帝亲封的继往绝可汗,地位崇高之极,在当时便称为半朝銮驾,就连太宗皇帝都与他兄弟相称。然他与我右威卫元宿程公却是老朋友,关系非常密切,与我也是忘年之交。他的籍册归宗正府管理,在兵部是不可能找到的。”

曾泰长出一口气道:“难怪,我在吏部考功、司封二司也是空手而归,原来事情竟然是这样。”

狄公点点头道:“继往绝可汗是第一次平突厥时,太宗皇帝赐封的管理东突厥之地的大可汗,爵同太子。然而,因他归汉已久,在突厥没有势力,无法立足,多年前受咄陆部围攻,回到了洛阳。我久闻继往绝可汗大名,只是不知他就是阿史那社步真。”王孝杰点了点头。

狄公道:“孝杰呀,步真殿下住在哪里?”王孝杰道:“他就住在崇政坊内,已年近八旬。”狄公点点头道:“我们立刻前去拜会!”

继往绝可汗府位于崇政坊内,朱漆大门,六层台阶,地位崇高之极。高宗亲题的金字牌匾高悬门庭。雨渐渐停了。官轿落在府门前,狄公下轿向府内走去,元芳、曾泰、王孝杰随后跟随。

步真在内侍的搀扶下迎出银安殿,狄公几人抢前三步,躬身行礼道:“内史狄仁杰、千牛卫大将军李元芳、大将军王孝杰、洛州刺史曾泰参见大王!”步真一把扶住狄公笑道:“宰相大礼,步真愧不敢受!”

狄公道:“大王威名,如雷贯耳,后生小子,安得 不礼!”步真挥手让道:“久闻狄公贤名,今日得见,诚不虚也!快,快请殿内落座。”

狄公道:“多谢大王!”步真笑道:“孝杰呀,替孤招呼李大将军和曾大人。”王孝杰笑道:“殿下就放心吧。”

步真笑着拉起狄公的手,向殿内走去。狄公道:“大王,今日造访,乃为铁勒而来。”步真一愣:“铁勒?”

狄公道:“就是三十多年前,大王任流沙道安抚大使时,咄陆部归降的铁勒。”

步真猛醒道:“啊,铁勒,铁勒,看孤这脑子,啊……”说话之间,五人已走进殿内,分宾主落座。步真道:“狄公缘何问起铁勒呀?”

狄公道:“不瞒大王,近来,铁勒牵涉了数起大案,而今,此人失去踪迹。而知道其生平之人少而又少,只得叨扰大王。”

步真点了点头:“是啊。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铁勒是咄陆部首领莫度的儿子……”

狄公猛吃一惊,下座的李元芳、曾泰、王孝杰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脱口喊道:“铁勒是莫度的儿子?”

步真点了点头:“是呀。莫度有两个儿子,长子叫铁勒,次子便是贺鲁。”

狄公倒吸一口凉气道:“铁勒是贺鲁的亲哥哥?”步真道:“是的。但他与其父莫度、其弟贺鲁的­性­格却大不相同。”

狄公道:“哦?”步真道:“铁勒是一个善良耿直的人,不好杀戮,没有野心。当年苏定方大将军血战处木昆,咄陆部大败逃亡,在鹰娑川遇到了孤率领的大军,莫度和贺鲁本欲率族人做困兽之斗。关键时刻,是铁勒领卫队逼走了好战的父亲莫度和弟弟贺鲁,率全族投降于孤。”

狄公惊呆了,李元芳、曾泰、王孝杰面面相觑。步真道:“后铁勒随孤与大将军苏定方进京献捷,先帝因功授其都尉,铁勒极力推辞。他对孤说喜欢金银制器之法,想到善金局供职。孤奏明圣上,圣上准奏,就这样,他才到了善金局。”

狄公道:“之后,他和大王还有联系吗?”步真道:“起初,铁勒经常来看望孤,然之后出了些变故,听说两年前,他的双手被金水所烫,成为伤残。孤曾遣人看 他,他说伤残之人羞于见孤,于是来往便少了。”

狄公深吸一口气道:“大王,铁勒除善金局后巷的一间班房外,还有其他住处吗?”步真愣住了:“班房?铁勒住在班房?”

狄公道:“怎么,不是吗?”步真笑道:“当然不是。堂堂四品轻车都尉,怎么可能住在班房之内?”

狄公急切地道:“大王知道他家住在哪里?”步真道:“当然知道。铁勒与很多突厥降人一样,都住在归义坊内。”狄公站起身,长揖到地:“多谢大王!”

轰隆一声巨响,朱漆大门被踹开,洛州刺史府的衙役捕快一拥而入。

狄公、李元芳、曾泰、王孝杰走了进来。这里正是贺鲁和乌勒质逃亡前所住的小院。

曾泰高声喊道:“给我仔细搜!”众衙捕暴雷般诺了一声,迅速行动起来。

狄公、元芳、曾泰、王孝杰快步向正堂走去。正堂门窗紧闭,里面没有丝毫动静。狄公刚要推门,元芳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回手拔出了腰悬的幽兰剑,伸手在门上轻轻一推,“吱呀”一声,堂门打开,李元芳缓缓走了进去。

元芳走进堂内,猛地,眼前寒光一闪,两柄弯刀闪电般从门后击出,快得异乎寻常。李元芳长剑一抖,身体飞快地旋转。耳轮中只听得叮叮铛铛,一阵金铁撞击声,屋中火花四溅。躲在门后偷袭的两名黑袍人连连后退。

李元芳猱身而上,掌中长剑划了个圆弧,直取两名黑袍人咽喉。黑袍人一声大喝,回身出刀,弯刀在瞬间竟劈出五六刀之多。好个李元芳,掌中幽兰剑如长蛇吐信,伸缩之间已将黑袍人的一轮快刀架开,黑袍人的弯刀还没来得及收回,李元芳的幽兰剑带着一道寒光,如鬼魅一般闪击而来,剑尖闪电般点中两名黑袍人的手腕,黑袍人一声大叫,双刀落地。

二人大惊转身向后窗奔去,李元芳纵身而上,双腿连环将两名黑袍人踹得腾空飞起,重重地摔在地上。曾泰一声大喝:“给我拿下!”三班衙捕一声呐喊,冲进屋中,将两名黑袍人绳捆索绑。

李元芳踏上一步,用突厥语厉声喝道:“乌勒质在 哪儿?”两名黑袍人没想到面前的人竟会说突厥语,登时目瞪口呆。

李元芳长剑一抖,点在一人的咽喉上道:“别让我再问第二遍!”黑袍人道:“他,他没和我们在一起。”

狄公和王孝杰快步走了过来:“元芳。”元芳道:“大人,孝杰,他们便是乌勒质麾下的那支神秘骑兵。”

狄公和王孝杰吃了一惊。王孝杰道:“元芳,你怎么知道?”元芳道:“刚刚这二贼使用的刀法与乌勒质完全相同,只是速度稍差而已。”王孝杰咬牙切齿地道:“他­奶­­奶­的,终于找到你们了!”

狄公走到二人面前,用突厥语道:“有件事应该让你们知道,你们的主子贺鲁已经被捕,现正关押在天牢之中!”两名黑袍人猛吃一惊。狄公道,“说实话,待事情结束后就放你们回突厥,否则便是死路一条!”两名黑袍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一旁的王孝杰剑眉倒竖,虎目圆睁,伸手拔出腰刀,架在一名黑袍人的脖颈上厉声喝道:“说,否则老子宰了你!”两名黑袍人吃了一惊。

狄公用突厥语道:“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二人摇了摇头。“你们突袭振远隘口,残杀守隘军士,将他们剔成白骨,那些军士便是他的麾下。”两名黑袍人一声惊叫,眼中露出恐惧之­色­。王孝杰重重地哼了一声。

狄公威吓道:“你们不说实话没有关系,我就将你们交到他的手里,你们想想,自己会是什么下场!”王孝杰咬牙切齿地道:“我他娘抽了你们筋,扒了你们的皮!”两名黑袍人吓得连连后缩。

狄公一声大喝:“说!”两名黑袍人连连点头道:“说。我们说……”狄公冲王孝杰使了个眼­色­。王孝杰收回钢刀骂道:“他娘的,贱骨头!”

狄公轻轻咳嗽一声道:“你们是乌勒质的手下?”黑袍人点点头:“对。我们是贺鲁太子的卫率——驭风者。乌勒质将军是我们的首领。”

狄公问道:“驭风者?”黑袍人道:“正是。”狄公与元芳三人交流了一下眼神。王孝杰道:“驭风者,大帅,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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