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娟这话透着亲热和担心,汪枝瞧着黄娟露出欣慰笑容,黄娟回他一笑。见此汪太太心中又气又恼,但又不能发作,更不能应下。只得用手捂住胸口,咳嗽两声,邱氏忙走上前去要给她捶背,汪太太推开她的手又喘了几口气,一副十分难受的模样。
汪枝忙上前弯腰问道:“母亲,要不要去请医生?”汪太太用手使劲拍几下胸口才算喘匀了气,抬头对汪枝道:“不必了,大爷,大奶奶的话说的虽有道理,但我们总在这族内住着,总不能不和人来往。”。
黄娟已经已经开口:“婆婆一片心都为的我们,我们自然也要回报婆婆才是,况且媳妇这话,并不是不和族内人来往,而是像三婶子这样爱搬弄是非的,就该不让她进门才是。”
汪太太再次被噎住,过了很久才扯了扯唇角:“难得你想的周到,只是你三婶子虽则嘴碎一些,但平日也亏了她陪伴,我这日子才不算太难过。”对汪三婶那样既要拿好处又要在背后说别人的小人黄娟素来没有好印象,听到这唇边不由现出一丝嘲讽笑容。
汪枝的眉头重又皱紧:“母亲为人宽厚本是好事,但也要对人,三婶子平日虽常来陪伴母亲,但说话未免有些,”汪枝心里琢磨一下,想寻个合适的词,黄娟已经笑着开口:“婆婆身子骨不是太好,不爱出外走动,这族内婆婆的妯娌虽多,却也是各忙各的事,难怪婆婆对三婶子的陪伴说笑这么在意。”
话里是连汪枝都能听出的嘲讽,汪枝的眉头皱的更紧,黄娟说完又道:“我们做晚辈的,自然要顺着婆婆,既婆婆舍不得,以后还是和三婶子照常来往,只是要麻烦二婶婶了。”这又关自己什么事?一直在旁不说话的邱氏不由抬头,黄娟冲着邱氏一笑:“我平日管家,也没多少空来婆婆面前尽孝,二婶婶现在既在婆婆跟前住着,以后三婶子来探婆婆时,还请二婶婶多在旁边劝着三婶子些,免得婆婆又听了些什么话,惹出不痛快。”
邱氏顿时气白了一张脸,眼圈红着对黄娟道:“嫂嫂这话是怪着我吗?我也只是……”汪太太忙拍拍邱氏的手以示对她的安慰就对黄娟道:“你是做大嫂子,年岁又比你小婶子大出这么些,就该教导着她才是,哪能开口嘲讽?你这样我心里着实不欢喜。”
黄娟十分从善如流地低头道:“婆婆教训的是,只是媳妇也是担心婆婆。毕竟这样的话又是流言,婆婆听了不但不好,更是会生气,长此以往这可怎么得了?想到二婶婶平日常在婆婆身边伺候,遇到这样的话就该劝着婆婆免得生气。”
邱氏这时泪是真的下来,用袖子掩住脸哭起来:“嫂嫂这样说,真是……”黄娟低垂着眼又道:“二婶婶年纪还小,想的不周到是有的。但婆婆身边服侍的人跟了婆婆这么多年,也该想到这点。”
说着黄娟就对老柳家的道:“你去把婆婆房里的人都叫进来。”这是要处罚汪太太的身边人了,汪太太的脸色顿时又沉下,但黄娟这一口一个为自己好的说辞,让汪太太实在没有可推辞的,手里紧紧握住帕子瞧着被唤进来的下人们。
黄娟等她们各自站定才道:“你们是服侍婆婆的,平日也很细心,可是你们也知道这前面的三太太是怎样的为人,就该在她来的时候跟在屋里,听她和婆婆说些什么,若说了不好的话,也好劝着婆婆些,今日你们这样惫懒,引得婆婆生气不说,还险些让家人间生了嫌隙,实在啊……”
黄娟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只是叹了声气,卢妈妈忙带着丫鬟们跪下来:“大奶奶说的句句对,只是自从二奶奶过了门,太太喜欢二奶奶服侍,才不让小的们在跟前的。今儿三太太来的时候,小的们也照了原先想进去伺候,但二奶奶说有她就好,谁知就闯了大祸,太太要真有个什么,小的们真是万死都不能辞。”
说着卢妈妈就哭起来,邱氏一张脸已不是煞白而是呈现一种灰色了,眼里的泪落的十分急。汪太太气的要死,但又不好开口,只有拉着邱氏的手在那瞧着黄娟。黄娟明白地点一下头才道:“说来说去,你们也有借着二奶奶服侍躲懒的心,这是头一次,再有下一次就该罚你们才是。以后别的倒罢了,凡家里有外人来望婆婆,你们都要寸步不离地服侍着,免得婆婆又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到时气坏了身子,可是不行。”
卢妈妈领着丫鬟们应是,汪枝见汪太太气色已经平复一些,又问过几句她的身子,这才对汪太太道:“母亲若没什么事,儿子就退下了。母亲,总是一家人,媳妇嫁进来这么些年,也没犯过一些些错,还望母亲休要误听人言,惹得自己生气。”
汪太太咬着牙道:“知道你心疼你媳妇,都下去吧,这么多人,我见的眼晕。”汪枝应是后又行礼才带着黄娟下去,等汪枝夫妻退下,邱氏的泪更是止不住,一把扑进汪太太怀里就哭起来。
卢妈妈她们站在那里见汪太太在那拍着邱氏,互看一眼后卢妈妈走上前道:“二奶奶还请收了眼泪,毕竟大奶奶说的也是,这族内人多,自然有好有坏,二奶奶进门没多久分不清也是平常事,幸得大奶奶为人宽宏,不然今儿的风波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邱氏被说的更加难受,哭声怎么会停,汪太太拍着邱氏长叹了一声才对卢妈妈道:“知道你们也是好心,可是你二奶奶毕竟年纪小,你们还是下去吧,我慢慢安慰她。”卢妈妈应是带着丫鬟们下去。
邱氏听了汪太太这慈爱的话,过了许久才抬头看着汪太太道:“都是媳妇不好,才……”说着委屈又涌上来,邱氏又开始抽抽搭搭地哭。汪太太拍着邱氏的手十分慈爱地道:“也不是你不好,只怕是我想错了,原本我只以为你大嫂为人手松,可今儿这样看来,只怕你大嫂不止手松。”
这话让邱氏连哭都忘了,望着汪太太说不出话。汪太太叹了口气:“只怕是我想错了也不一定,毕竟你大嫂进门这么多年挑不出一点错来。可是要真是我想的那样,我的供应是不会缺的,到时就……”
邱氏此时心中哪有一点不是为汪太太考虑的,咬了下唇低头不语。汪太太笑着拍一拍她的手:“只怕是我白担心,就算是做戏,哪有人能一连做几年的?我们啊,还是想想今儿晚饭吃些什么菜。”
邱氏虽应是,但心里的忧愁并没下去,汪太太知道自己这个蛆下到了,心里十分欢喜,任你黄娟怎么做,我都能想出主意来。
这一路黄娟夫妻都没说话,等回到屋里黄娟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汪枝拍拍她的肩膀:“知道你今儿受了气,可是母亲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一向心软爱信人,偏偏弟妹年纪又小,没经过多少事。说起来三婶子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怎么母亲就这么,”
毕竟是长辈,汪枝那声糊涂还是没说出来,丈夫能有这份心,黄娟心里也是欢喜的,面上神情一松:“还不就是为了前几次三婶子来家里说要借几两银子做路费,让她儿子去城里做事,原本我都要应下了,偏偏五嫂嫂来了说起,才晓得哪是来借路费,她那儿子是赌输了,急红眼了。帮谁也不能帮赌徒,我这才婉转回了,谁知就被她恨上了。”
赌输?别的罢了,汪枝听到一个赌字就皱起眉:“从来我汪家族内都不许族人赌的,怎的还有这么回事?”黄娟知道汪枝呆性又来,但要不给汪三婶点教训这口气又怎能咽下,叹道:“算他还有几分廉耻,不敢在族内开赌,和别村几个人跑去山神庙开赌,那个庙祝是五嫂嫂娘家的叔叔,阻止不了他们一气一个死,遇到人就唠叨一番。只怕除了这族内,外面都传开了。”
汪枝的眉头皱紧:“这可怎么成?我们汪家这么多年都没出过这样的人。”黄娟又叹道:“毕竟族长叔公年事已高,众人也怕惹他生气不敢说出。三婶子的嘴你是知道的,素来不饶人,除了几个叔公她还怕过哪个?这才让人人不敢说。”
汪枝听了起身就要走,黄娟知道他要去哪,忙拉住他:“你这样匆匆跑去,只怕还会被三婶子倒打你一耙,说你在背后搬弄是非。”黄娟这样一说,汪枝的眉皱了下刚要说话黄娟就叫老柳家的:“去把昨儿得的那包点心拿来。”
老柳家的在外面应是,汪枝已经知道黄娟目的,眉皱的更紧:“我也是为了族内,哪能又……”黄娟把那包点心往汪枝怀里一塞:“我知道你要做君子,但这族内总是有些小人的,不能害人却也要能自保。你可是一家之主。”
65往事
黄娟这样说,汪枝的眉这才松开,黄娟这才低声叮嘱了汪枝几句,汪枝点头提着点心走了。等汪枝走了老柳家的才走进来道:“大奶奶这片苦心,竟有人不愿领。”黄娟皱眉:“总是有小人的,其实居家过日子,哪有那么多的念头,为一两银子半吊铜钱搅个不停,也不知道她们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精神?”
老柳家的给黄娟倒了杯茶才道:“奶奶您是真正的精明能干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可是怕的就是有人明明不聪明,还要做些自以为聪明的事来下绊子。其实……”说着老柳家的顿一顿没往下说,黄娟笑一笑:“你大爷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不提太太,你二爷和姑奶奶可是他的亲生弟妹。”
老柳家的嗯了一声没有再说,只是笑着道:“昨儿奶奶您吩咐小的寻出来的料子已经寻出来了,还是送到萱姐儿那边?”黄娟应了才道:“萱姐儿都九岁了,也该学着裁衣衫,这些给她拿过去练练手。”说着黄娟叹了声:“明儿收拾收拾,我们去趟你舅奶奶家,虽说嫂嫂会照顾好灵儿,可还是要多去瞧瞧。”
老柳家的应了方道:“说到这,奶奶也该为大爷添个一男半女的,不为旁的,这也能堵有些小人的嘴。”黄娟眼色变的黯然:“这种事,急不来的,况且我……”说着黄娟停了口,那是这些年来埋在心底最深的恨,当年生下灵儿后不久,黄娟再次怀孕,可惜这个孩子不是死在别人手上,是死在那个该被孩子叫做爹爹的人手里。酒喝多了,受了新得宠婢的几句挑唆带酒进门和自己吵嚷才让自己跌倒在地以致小产。
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虽然当时不等下床就顶着林世安的愤怒把宠婢捂住嘴痛责一顿后送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虽然已经离开那个人,虽然那个人的家业已经开始渐渐消散,自己的女儿也被带了出来。可是这样的恨还是让黄娟紧握双手。
如果当初没有相信林世安的痛哭零涕,如果当初就听了娘的话求了和离,也不用再在林家待那么些年,还连累灵儿吃了那么几年的苦头。毕竟娘要比自己想的周全的多,那时灵儿尚未断|乳,定会逼得林家把孩子送来。
黄娟的沉默和她脸上的痛苦让老柳家的不敢开口说话,老柳家的服侍前面那个主人时候,听过的那些事可多了,相比那些,汪太太的手段真是不值一提。此时见黄娟面上痛苦之色越来越深,老柳家的不由懊恼起来,自己多嘴说什么孩子不孩子的事?正当龄的女子,和夫君又这么恩爱,以前又生过,现在没有,定是曾遇到过什么事,自己的嘴也太快了。
想到此老柳家的忙道:“明儿奶奶要去舅奶奶家,要不要带萱姐儿?”黄娟脸上这才露出一丝微笑:“带,怎么不带,成日在这家里拘着,出去散散也好。”话音未落,窗外已传来雨萱的笑声:“母亲,我还正想去瞧瞧灵儿妹妹呢。”
说着雨萱掀起帘子走进来,自从那日见过灵儿,雨萱在面对黄娟时候活泼许多,两人之间渐渐有了亲生母女的样子。瞧见雨萱,黄娟招手让她过来:“怎么过来了也不说话,在窗外听了多久?”
雨萱的眼眨了眨:“母亲你怎么知道?”黄娟点一下她的额头:“这窗上有人影呢,丫鬟们虽有和你身量差不多高的,但没有梳你这样发式的,不是你还是谁?说吧,谁教你在窗口偷听的?”黄娟点出这几句,让雨萱的脸红了红才道:“是姑姑,我那日问姑姑,母亲待我是真的好还是假的好?姑姑就告诉了我这个法子。”
是月兰,黄娟倒真没想到谁是她,不由微微皱眉:“怎么会是你小姑姑?”雨萱年纪小听不明白黄娟的话外之音,摇一摇头:“我也不晓得,但是我现在知道了,母亲待我是真的好。”
黄娟摸摸她的脸:“现在小嘴怎么这么甜?吃了糖了?”雨萱的头又是一摇:“没有吃糖,只是知道母亲待我真的好很开心。”黄娟笑着摸摸她的脑袋。
老柳家的在旁看见,既欣慰又难过,欣慰的是黄娟和继子继女关系都很好,难过的是,黄娟这么喜欢孩子的人竟再不能有自己的亲生子女,实在是……。
第二日黄娟带着雨萱回黄家,刚进大门就瞧见灵儿和宛若两姐妹在院子里站着说话。黄娟不由抿唇一笑,雨萱已经跑上前去叫表姐,拉着宛若的袖子撒娇地道:“二表姐有了灵儿妹妹,就不要我了。”
黄娟正在问灵儿怎么在院里不在屋里,听了雨萱这话就笑着回头:“你二表姐什么时候不要你了?快跟我进去见了你舅母表嫂,再来寻她们玩。”说着黄娟伸手牵住雨萱,要和她进屋。
宛若忙在前带路,黄娟笑着用另一只手牵起灵儿,把这两姐妹的手合在一起:“你们两姐妹要记得,虽则你们不同父也不同母,但是也有缘分,有些缘分好了比亲姐妹还要好。”雨萱点一下头,黄二奶奶已带着自己儿媳迎出来,听见黄娟这话就笑道:“小姑还是这么个脾气,什么时候都不忘教导孩子们。”
黄娟松开牵着孩子们的双手笑着上前:“瞧瞧,刚说呢就来一个例证,我和你们舅母,真是比亲姐妹还要再亲一些。”雨萱也在一边点头:“小姑姑也是这样说的。”黄二奶奶不由摸摸雨萱的头:“小机灵鬼。”
说了几句,黄二奶奶让宛若和儿媳带着两姐妹下去,见灵儿和雨萱手牵着手,黄二奶奶才叹一声:“见这样,我也放心了。小姑,有句话我以前一直不敢说,今儿才敢说出来,你也算苦尽甘来。”
黄娟笑一笑:“我倒也不觉得苦,只是我灵儿。虽说都是一家子,可我还是要谢谢嫂嫂你。”黄二奶奶轻轻拍下黄娟的手:“你啊,又和我客气,宛若快出嫁了,你外甥媳妇虽说孝顺但婆媳和母女还是有所区别,若他们有个孩子,我还能含饴弄孙,偏偏你外甥媳妇还没喜信。我正发愁宛若出嫁之后我该怎么过日子?你就把灵儿送过来了,我欢喜还来不及。”
黄娟点一下头才道:“这说来也算是灵儿的福气,有你这么一个好舅母。”客气话说过了,黄娟才问林家那边有什么风声传来?黄二奶奶听到这唇不由一撇:“他们家丢了这么大个脸,还有什么脸来?前几日倒是五嫂嫂来过,影影绰绰说林家还是想把灵儿接回去。”
林家就算丢了这么大个脸,但总也要弥补,黄娟的唇不由撇一下,黄二奶奶拍下她的手:“你五嫂嫂也是明白人,说的时候是当笑话讲给我听的,还说自己娘家丢了这么大脸,现在这附近都传遍了,笑话林家这样人家竟还想把女儿嫁给别人家做冲喜媳妇。实在是侮了几代先祖的脸面。你五嫂嫂还说,现在族里几位长辈,要把赵氏撵出林家呢。赵氏在那哭天喊地地不肯,口口声声咒你,说全是你的错。”
真是有了利就各人争先,没了利反有害时就没人肯出头,黄娟讽刺地一笑:“这是她自己作出来的,她要真不是算计我灵儿,就算不闻不问,我也没有再寻她是非的理。谁让她要算计灵儿,还要把灵儿卖了给她寻好处,她真打量我是傻子?”
黄二奶奶笑一声:“她不是打量你是傻子,是以为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哭几声就能惹的众人怜爱,可是这又不是原先。”况且当日赵氏还用了肚子里的孩子做砝码,现在就她那个病歪歪的儿子?
黄娟觉得神清气爽,和黄二奶奶又说些家常,用过饭也就带着雨萱回家,安安生生过自己的日子。
二月已过了一半,□渐渐染满大地,这日黄娟正在和老柳家的商量该给丫鬟们裁这一季的新衣,春儿面色有些慌张地走进来:“奶奶,有人要见你。”黄娟见春儿的面色不由眉一挑,春儿已经接上:“是原来林家那位四爷。”
这倒稀奇了,黄娟低头又继续看着老柳家的拿出来的料子:“打出去。”啊?春儿的眼顿时睁圆,老柳家的心领神会:“春儿,你没听到奶奶说的吗?交代守门的,打出去。”春儿的总算可以不用瞪那么大了:“柳嫂子我晓得,可是把客人打出去?”
黄娟把手里的料子一抖:“什么客人?明明就是仇人,把他打出去。”春儿领命而去,黄娟又理了一会儿事,耳边已经传来丫鬟的声音:“三奶奶您不能这样,总要我们去回一声。”老柳家的眉皱紧,举步走出去,黄娟倒愣了下才笑了,怎么就忘了这位汪三奶奶姓林?
66愤怒
黄娟还在细想外面的喧闹声却变的更大,中间还夹着汪三奶奶愤怒的骂声,黄娟刚准备出去就听见响亮的耳光声,这一耳光下去喧闹声停止,接着帘子一掀,汪三奶奶怒气冲冲进来。不等黄娟开口汪三奶奶就往桌子上拍一下:“你这二嫁之妇要害我们林家到什么时候?”
黄娟把手里的账本轻轻合上才道:“今儿想问三嫂嫂一句话,三嫂嫂今儿来此,是姓林呢还是姓汪?”汪三奶奶顿时愣住,过了会儿才道:“姓林怎样,姓汪又如何?”黄娟端起杯茶喝了口才道:“姓林,今儿凡是来寻不是的姓林的人,全给我打出去。若是姓汪,就请三嫂嫂坐下,你我好好聊下家常。”
黄娟平平静静,汪三奶奶愣了一下但很快就道:“我娘家姓林,婆家姓汪。天下也没有出嫁的女儿不许为娘家张目的道理。”黄娟眉一挑:“哦,那我还要赞你了?”
汪三奶奶并不是那种笨人,黄娟话里的嘲讽怎会听不出来,眉一竖就道:“你别说这样的巧话,天下哪有女儿家出嫁了就不管娘家的理。你要明白是非,就该把灵儿侄女送回林家,以后她的事都和你没有半分干系。”
黄娟瞧着汪三奶奶突然笑了一声,汪三奶奶还准备承担黄娟的怒火竟没想到她笑,眼睁大一些还待再讲。黄娟的脸已经沉下来:“三嫂嫂方才也说过了,天下哪有出嫁的女儿不管娘家的理,那天下更没有女儿的事和做娘的毫无关系的道理。”
汪三奶奶冷笑一声:“做娘的,你也好意思说,你是林家被出之妇,灵儿的娘是……”不等把赵氏两个字说出来,黄娟哈了一声:“好笑,我女儿清清白白,又没靠了别人吃穿,凭什么要去认那婊|子样的人做娘?”汪三奶奶这下是彻底被噎住,黄娟趁势又道:“至于你林家族内要认那婊|子做媳妇做嫂嫂,那是你们林家自己的事。”
这话可是把林家全骂进去,汪三奶奶气得肝疼,用手捂住下腹就道:“不管你如何巧舌,灵儿总是姓林。”黄娟笑了:“是吗?也不说我没告诉你,灵儿现在,必然是要姓黄的,关你们林家什么事。”
老柳家的带了人匆匆进来,瞧见黄娟和汪三奶奶对峙,倒不好上前只是在那垂手而立,黄娟瞧也不瞧汪三奶奶就对老柳家的道:“你来的真好,把这位林家姑奶奶给我请出去。”汪三奶奶是没料到黄娟是真敢这样做,面上有些惊慌,素来黄娟为人在这族内都是和和气气的,从不和人脸红。汪三奶奶也就以为黄娟的厉害也不过说说而已,况且自己怎么说也算是她的族内嫂嫂,林世安又许了她银子,她这才在黄娟命人打林世安出去的时候冲进来直接找黄娟。
此时见老柳家的向自己走来,汪三奶奶面上的惊慌之色更重,忍不住喊道:“好,你若真这样做,你也就不要想在这汪家立足。”黄娟双眼清明地望着汪三奶奶:“这话煞是好笑,你都不怕在这汪家无法立足,我有什么好怕的?你我都是汪家的媳妇,我好生生坐在这家里,你闯进来污蔑我不说,还要威胁我。我给你留面子没打你也没骂你,只让人请你出去。这让族内众人评评,都晓得是谁的错。”
汪三奶奶大怒,伸手就要去撕黄娟的嘴:“你这二嫁之妇。”老柳家的忙上前一步挡在黄娟面上神色更加冰冷:“还请三嫂嫂慎言,我进汪家是三书六礼聘进来的,并没有什么先奸后娶,更没有什么族内不认。三嫂嫂为自己娘家人张目很平常,但也要瞧瞧是什么样的娘家人。”
汪三奶奶更加恼怒,绕过老柳家的就扑向黄娟:“你休要嘴巧,我自为我自家娘家人说话,关你什么相干。”黄娟抬手挡了一下又后退一步,汪三奶奶整个人就扑倒在地,黄娟面上神情更加凝重:“若今日三嫂嫂非要认自己是林家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黄娟就对老柳家的道:“给我把她打出去。”老柳家的得令就去抓汪三奶奶的胳膊,汪三奶奶伸手去推老柳家的:“你这狗才给我滚一边去,我在和你奶奶说话。”老柳家的从来只听黄娟一个人的,此时也不例外,站在那半步都不动:“三奶奶还请出去,不然真闹起来,三奶奶更加没脸。”
汪三奶奶被老柳家的抱住胳膊,挣扎起来:“倒不知道没脸的是她还是我……”黄娟也不想再去和汪三奶奶斗什么口齿,挥手让老柳家的快些把汪三奶奶赶出去。汪三奶奶边挣扎边不停地骂黄娟,黄娟像没听到一样。
丫鬟们也上前帮着老柳家的要把汪三奶奶推出去,汪三奶奶总还有几把力气,虽被老柳家的整个抱住,也在那不停挣扎,挣扎之中声音越来越大,桌椅板凳也有被掀翻的,黄娟眉头皱紧,再闹下去还真是有些麻烦。
此时耳边传来雨萱的声音:“三伯母,你怎不住口地骂我母亲,我母亲可是好人。”竟忘了雨萱就住在后面,这前头一闹她离的近定听见了,黄娟忙上前拉住雨萱:“萱姐儿,那些话你可不能听,乖乖回屋做针线去。”
雨萱的嘴嘟起:“母亲,我才不会让她骂你,况且你哪里做错?”雨萱这话听的黄娟心里一暖,汪三奶奶被老柳家的和两个丫鬟往外扯,见雨萱到了又和黄娟这么亲热就大喊着雨萱:“侄女,你休被她蒙蔽了,她这样的女人,容不下妾侍,生不了儿子,还被林家休了。还敢忝着脸去林家要女儿,这样无耻的人,怎么能做你的母亲,况且天下后母可没一个好的。”
雨萱脸唰一下红了:“你胡说,祖母就是个好后母。”汪三奶奶骂的痛快了,倒真没想起汪太太也是后母,外面已经传来汪太太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大奶奶,你这些日子是怎么了,就不能过些安生日子?”
不等汪太太进屋,汪三奶奶已经被推出屋门,汪三奶奶瞧见汪太太被邱氏搀扶着走过来,忙奔到汪太太面前跪下就痛哭起来:“伯母您可要为我做主,今儿不过是我来寻她说几句公道话,结果她就要把我赶出去。伯母,晓得您这一房现在有银子有体面,可也不能这么欺负族内的人啊,不然我就要去见族内的几位长辈,求他们来做主。”
说着汪三奶奶哭的越发厉害,汪太太的唇一抿,心中暗喜面上神色沉下来,对已走出屋门的黄娟就道:“你这是怎么了,连族内的妯娌都得罪起来了?难道你真以为你在这族里站稳了脚跟就再不怕了?别说我为人宽宏,可族内还是有别的长辈。”
黄娟还没说话,雨萱已经嚷出来:“祖母别听三伯母的话,方才她还骂天下没有一个好后母,还说母亲的坏话。这样的人说的话,怎么可信?”汪太太没料到竟是雨萱开口为黄娟辩解,愣了一下没有说话,汪三奶奶已经飞快地道:“伯母您可瞧见了?这才过门几年,萱侄女就被教的目无尊长,再等上些年,只怕更没规矩。伯母,这样的人可怎能在我汪家?”
汪太太点头应是就对雨萱招手:“你小孩子家懂的什么,还不快些过来祖母这里,以后你就跟着祖母,祖母好好教你规矩。”邱氏也开口:“萱侄女,你小孩子家哪能分的清什么好坏?”
这邱氏,是真的笨呢还是没心眼,这么明显挑拨离间的话也说的出来?黄娟的眉微微一挑就开口:“照二婶婶这么说,我对萱姐儿是坏的?是口蜜腹剑?”邱氏论起嘴皮子怎能说得过黄娟,还在想辙黄娟已经沉下脸对汪三奶奶道:“既然三嫂嫂你一口一个长辈做主,一口一个我在这汪家站不住脚。原本我只想着全了三嫂嫂你的体面,让你出了这道门就是,现在瞧来,不如我们去寻族长叔公说个是非曲直。”
说着黄娟上前就扯了汪三奶奶要往外走,汪三奶奶是晓得黄娟在这族内几年,族内的人都说她好的,要真去寻了长辈说理,只怕自己就要倒霉,忙对汪太太道:“伯母,也不是我挑拨是非,只是您瞧瞧您这媳妇,实在太不像样。”
汪太太刚要开口,黄娟已经对邱氏道:“二婶婶,知道你年轻难免犯糊涂,可是你明明知道婆婆受不得这些,你还陪着她出来,到时婆婆要有个什么,是让三嫂嫂赔呢还是让你赔。”邱氏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我字说了两次还没说完。
黄娟已经把汪三奶奶扯的更紧:“走,我陪你去见长辈,让他们评评理。你也休在这里撒泼,让我婆婆犯了病,我可饶不了你全家。”
67争辩
汪奶奶怎肯被她拉走,挣扎着要往汪太太那里扑,嘴里口口声声叫着,伯母救我。//汪太太脸色一沉正要开口时候,黄娟已经对邱氏道:“二婶婶你还不赶紧把婆婆扶回房里去?婆婆身子骨本就不好,再让这泼妇一气,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呢。”
邱氏被问的慌了手脚,晕头转向地扶着汪太太就要往外走,汪三奶奶见了又要往汪太太那里扑,黄娟双手紧紧扯住她的胳膊:“我婆婆身子骨不好是全族都知道的,你休想再气她,走,我们去寻族内长辈。”
老柳家的早上前帮忙邱氏去搀汪太太,汪太太想说话就被老柳家的道:“太太您别生气,大奶奶会处理好的,您先回屋歇着。”说着老柳家的又示意丫鬟们上来帮忙着,连扶带推地把汪太太往外面扶出去。
汪太太想说自己要留下,但黄娟在那口口声声说是汪三奶奶气到自己,竟不好留下,要再装病发,那就更落了黄娟的口实。汪太太左右为难,心里要留,脚下却随着往外走。
见汪太太被搀出去,汪三奶奶又要追上喊冤,但黄娟已死死拉着她:“我婆婆身子骨不好,我们还是出去见长辈们吧!”说着黄娟就推着她往另一边走,汪三奶奶本就仗着汪太太平日给人感觉都极宽厚,想着把她给嚷出来,到那时在汪太太面前哭诉一番,狠狠地说一通黄娟的坏话,就能让汪太太逼黄娟把女儿还回去。
谁知黄娟三句话都没让她和汪太太讲,就让人把汪太太扶进里面,还扯着自己要去见族内长辈。这让汪三奶奶顿时慌了手脚,这一出去寻了长辈把事由一说,到时被责的定是自己。心一横汪三奶奶就蹲到地上大哭起来:“你欺负人,你有钱人欺负穷人。”
黄娟岂会怕这种手段,况且这些年对林家的怨气已经蓄积的够深,见老柳家的进来就对她使个眼色:“快和我一起把你三奶奶请出去,好好地去寻人讨个公道,免得她口口声声我欺负她。”老柳家的自然领命,上前把汪三奶奶扶起来,汪三奶奶此时已经哭的涕泪交流,看见雨萱站在一边就叫:“侄女,侄女,你瞧瞧她可还是个好人?”
黄娟伸手一打已经拍了汪三奶奶一巴掌:“你今儿有几个不是,一是不问青红皂白就张口骂我。//二是当着孩子的面还在这里挑拨是非。三是明知我婆婆身子不好,你还大哭大闹。四是你到了此时,竟还口口声声侮我。”
雨萱从没见过这样的黄娟,眼神有些被吓到,黄娟说完才转向雨萱:“萱姐儿,今儿还告诉你一件事,对没皮没脸给脸不要脸的人,就该狠狠打下去,不然她不知道疼。”雨萱懵懵懂懂点头,汪三奶奶哭的更厉害:“呸,你才是没皮没脸的,哪有在孩子面前这样的?”
黄娟冷笑一声:“撒泼的是你不是我,快随我去见长辈,免得你说我富人欺负你穷人。”说着黄娟一手扯着她一边对丫鬟们道:“快些把姐儿送进屋子里好生安慰着。”丫鬟们也早就和雨萱一样愣在那里,不晓得该做什么。黄娟这一声喝才让她们回神过来,忙的上前抱住雨萱就往后面走。
黄娟见老柳家的想跟过来,黄娟示意她留在家里自己扯着汪三奶奶出门。汪三奶奶想挣脱,但黄娟怒极时候手里力气极大,汪三奶奶百般使力都无法挣脱,干脆骂的更大声。黄娟已经扯着她出了院子往大门边来,听的汪三奶奶又骂自己扬手又往汪三奶奶面上打了两巴掌,冷哼道:“你休要取巧,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既如此,索性就把这事过明了,免得你们这些魑魅魍魉蹦来跳去。”
汪三奶奶听黄娟这话,心里升起的竟是几分绝望,照黄娟这话来看,只怕今儿这事难得善了。汪三奶奶只得停了口道:“弟妹,你我总是妯娌,你就……”就什么?黄娟看她一眼冷冷一笑,还是扯着她出了门。
两人出了门黄娟就一直扯着她往族长家里去,汪三奶奶一路呜呜地哭,此时是午时,众人方用过午饭,又是农闲时候,不少人正在那晒太阳说闲话。瞧见黄娟扯着汪三奶奶出来,汪三奶奶还哭个不停,有好事的上前问道:“三嫂嫂,大嫂嫂,你们今儿是怎么了?怎么三嫂嫂哭成这样?”
汪三奶奶正想开口让人帮自己说情,黄娟已经道:“大兄弟,这事一句半句说不清楚,还是到族长叔公面前,我们说个清楚明白。”嘴里说着,黄娟手里扯的更紧,脚步也要更快。这让众人更觉奇怪,黄娟嫁过来这几年,从来都是笑语迎人,这样泼妇似的举动今儿还是头一次见到。
又见汪三奶奶虽哭的可怜但并没求饶,众人心中不由起了各种想法,横竖这时候也没事,跟随她们俩也往族长家去。
这声势不等到了族长家门口,族长就已知道,忙走出来对黄娟道:“侄孙媳你这是怎么了?就算和妯娌起了争执,也不用这样。”黄娟见了族长,手这才一松把汪三奶奶放开,跪到族长面前就大哭起来。
黄娟这大哭更让众人心中起了嘀咕,到底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才让黄娟这样痛哭?汪三奶奶不料黄娟就这须臾之间就变了个人,卡在喉咙里的哭诉说不出来,这时候说哭诉,岂不变成全是自己的错?
众人在那嘀咕,族长已经开口:“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侄孙媳你进门这几年,难道还不晓得我为人最为公正?”连说了数次黄娟这才受了泪:“说出来也煞好笑,今儿孙媳好好在家中坐着,谁知三嫂嫂就跑了进来,口口声声我坏了她林家的面子,要让我在这汪家无法立足,我刚辩解了几句。里头萱姐儿听见出来,还没说话三嫂嫂就说我是不贤的后母,要萱姐儿防备我。还骂天下哪有好后母,婆婆恰好出来想劝一劝,听了这话差点晕过去。孙媳本以为三嫂嫂这就收手,谁知三嫂嫂还在那里骂。”
前面的话倒罢了,后面的话气得汪三奶奶差点倒地,哪有这样的?偏偏黄娟说话快不说,族长还一直皱眉瞧着自己,就连想辩解都不行。等黄娟说完汪三奶奶才勉强开口:“叔公,不是这样的,是她要把我打出去,你要为我做主。”
黄娟已经点头:“叔公,孙媳想问您一句,这闯进我家还气得我婆婆病发的人,难道就因她是嫂嫂就任由她满口污蔑,媳妇没有一句话吗?”族长瞧着汪三奶奶:“你弟妹的话可是实?”
汪三奶奶忙道:“大伯母被气到是实,但不是……”不等她说完族长就大喝一声:“好,这族内的人越发出息了,先是有人不顾族规,跑去别村聚赌。现在又出你这个目无尊长、肆意污蔑的人。难道真以为我前段时间病着,就一无所知吗?”
族长也是个老秀才,为人性格方正,又做了四十多年的族长。在这族内真可称得上一言九鼎。黄娟是知道他性子,最恨没有礼义廉耻的人,不然也不敢扯着汪三奶奶过来寻他。听了族长这话,黄娟就又道:“说起这事还不能全怪三嫂嫂,只是因为孙媳在林家生的那个女儿,前行日子他们竟要把她嫁给一个痴子冲喜。媳妇听说了,母女连心气不过这才去了林家,吵了一番把女儿带回娘家。三嫂嫂是林家女儿,今儿过来为林家张目也是应当,只是她恨孙媳也就罢了,哪能连累老人稚女?况且,孙媳之所以要把女儿带回娘家,为的不就是她那后母是个先奸后娶,肯做人外室的?这样的继母,日后寻亲事也难寻,孙媳虽离开林家许多年,却也不能因了自己现时日子过的好,就全然不为女儿考虑。谁知就为这点,三嫂嫂就对孙媳苦苦相逼,还恶语污人。”
说完黄娟就又大哭起来,嘴里只是念自己苦命的女儿。黄娟去林家带走灵儿的事,族长也有所耳闻,虽有点不满黄娟和前房还有来往,但黄娟并没把灵儿带回汪家,只放在她娘家照顾。族长也就没有细问,等听到黄娟主动说出这番话,倒引得族长连说两声可怜。
黄娟要的就是这个,心中暗喜面上神色还很忧伤:“孙媳知道孙媳这事做的有些不妥,故此也就忍着三嫂嫂,若非三嫂嫂气到婆婆,孙媳也不敢扯她来见叔公。若叔公觉得孙媳所为着实不妥,命孙媳把女儿送回林家,孙媳也只得从命,只是可怜我的女儿,这样小小年纪又要受后母连累。”
说着黄娟重新大哭起来,族长一对白眉皱的很紧:“你方才所说,林家要把你女儿嫁去做冲喜新娘,那个继母又是从外头接进来的外室,此话可当真?”
68余波
林世安和赵氏的事,这些年周边村庄的人当然也有所耳闻,特别是黄娟嫁到汪家之后,这些事知道的人就更不少,只不过碍于林汪两家也互为亲眷,都没人当众议论,私下却也议论林家做这事太没体面。
此时听到族长一问,就有嘴快的道:“当日林家为了个外室要休掉正头妻子的事,这四周谁不知道。”族长听了这话,用手摸下胡子还没说话就听到又有人哎呀叫了一声:“前几日我家那个进城去时,还听说吴家一位爷成了痴子,吴家要寻人冲喜。当时回来后还在那说,这要多狠心的爹娘才能把女儿嫁到吴家去冲喜?这冲好了是皆大欢喜,这要冲不好,”
周围人的议论让汪三奶奶一张脸红的不能看,抬头看着族长想辩解几句,族长已经气的发抖对汪三奶奶道:“混账,女子偏袒着娘家些也是常事,可是似你娘家这般嫡庶不分,对人毫无慈爱,你再偏袒,那就叫,那就叫,”
说着族长就急喘几口气,黄娟忙伸手扶住他:“若再让叔公因此生气,孙媳真是百死也不能辞。孙媳只是一点爱女之心,又为三嫂闯进家里污蔑于我惹得婆婆险些病发,孙媳才气不过前来寻叔公说事。还请叔公休要为此生气。”
黄娟这番话一出口,不光是族长面上露出欣慰笑容,连周围议论的人也啧啧赞叹:“大嫂果然不愧是这族内第一贤惠能干的人。”还有大嗓门的道:“虽说女子离了前面那家,按理就和以前子女不能来往。可是总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亲生母亲不牵挂子女的。大嫂这样做,虽则林家会有不满,可在我们外人瞧来,这也是人之常情。做娘的,怎舍得女儿就这样被嫁去做冲喜新娘?”
众人议论纷纷,看向汪三奶奶的眼更加鄙视,汪三奶奶想分辨几句,但刚说出口就被人打断。汪三奶奶只有放声哭泣,族长这才咳嗽一声:“你也别哭了,念在你这事总是为你娘家想,我也不多追究,以后谨记不要再生口舌是非。若再有下次,”
族长的脸沉下去,他在族内素来极有权威,汪三奶奶不敢说一个字,还是哭个不停,族长这才袖子一甩:“你给你弟妹认个错,再去对你大伯母认个错,你弟妹和你大伯母都是宽宏大量之人。”
汪三奶奶知道今日这个错是非认不可,可是目的没达到,又丢了这么大脸,不由抽抽搭搭地道:“叔公,孙媳纵然有错,也是为了林家女儿哪能在别家住?”族长尚未说话,黄娟已经笑了:“三嫂嫂,灵儿现在住在她舅舅家,没有母亲的孩子住在舅舅家里也是平常事情。况且这里是汪家,林家要寻,还是去黄家寻。”
黄娟一句话就把这关系撇的清清楚楚,族长也点头:“这是黄家和林家的事,我们汪家何必要牵进来?”汪三奶奶又要哭,但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只得站起身对黄娟行礼。
瞧着汪三奶奶眼里的恨意,黄娟笑着还了一礼。把这面皮公开撕破,汪三奶奶再私下做些什么,没有人会帮她。族长见事情完的差不多了,这才对众人道:“好了,你们都各自散去,只是要牢牢记得族规,万不可生口舌是非,好赌不慈。我汪家可不是那样随随便便乱七八糟的人家。”
众人应是,族长这才满意地抚下胡子转身进屋。等他走进去,黄娟才看着汪三奶奶又是一笑,汪三奶奶恨不得上前把黄娟的脸给撕烂,但又碍于族长方才说的话,只得转身而去。
她虽转身离去,但还是能听到众人的议论,已有人笑着道:“也不是我说,若我娘家有这样的人,我都羞得难以出门见人,哪还会帮他争长短。”周围人纷纷附和,汪三奶奶听的又羞又急,快步跑了起来。
这是黄娟要的,但她还是笑道:“偏袒娘家也是常事,毕竟出了什么事也要娘家来撑腰,只是这样……”有嘴快的道:“大嫂你是好人,哪想到有人极坏,这样人家都能做出把女儿送去做什么冲喜的事情,这出了嫁的女儿哪会管?”
众人议论一番,黄娟带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也就托词要回去瞧瞧汪太太和众人告辞回去。黄娟刚走到家门口,就有个人冲过来,指着黄娟骂道:“你这贱妇,还不快些把灵儿还回来,别以为我会怕你。”
看见是林世安,黄娟理都不理就往里面走,见黄娟不理自己,林世安更加恼怒,上前就要扯住黄娟,身后已经传来汪枝的声音:“做男子的,对妻子无情,对女儿无义,别人逃出生天还要寻上门来不依不饶,做人如此,倒不如……”
看见汪枝来了,黄娟收回要去揍林世安的手,抬头对汪枝叫了声相公。汪枝对她点一点头:“你先进去吧,这里有我就成。”黄娟此时面上笑容甜美无比,应是后就往门里面走。
林世安见汪枝开口,仔细往他身上打量一下不由生出鄙视,长的没自己好也没自己年轻,这贱妇也只能再嫁这样人家,自然汪家家事远比自家强很多的事,林世安完全忽略不计。
呵呵一笑林世安就道:“原来是汪兄,我和你说,这贱妇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别被她骗了,她凶悍又不讲理,还……”汪枝原本以为黄娟对林世安的话多有夸大,可听了这番话才晓得并无夸大,那眉头不由皱紧:“拙荆如何,不劳尊驾费心。灵儿现在黄家,依她舅母而住,尊驾要去寻,请去黄家寻,这是汪家的地方。”
黄娟的侄子已经长大成|人娶了媳妇,林世安怎敢去黄家寻他的麻烦,取道汪家不过是赌汪家人对黄娟的责备罢了。谁晓得此招不灵,只得硬着头皮自己亲自上场,听汪枝这句不由嚷道:“你少骗我,谁不知道灵儿是被谁带走的,还给我来。”
话没说完,从门里就泼出一盆水,接着手里还拿着盆的老柳家的从里面闪出来,对汪枝恭恭敬敬的道:“大爷,大奶奶吩咐了,既然有人脑子不清楚,那只有泼盆水让他清醒清醒。”
汪枝看着被淋成落汤鸡样的林世安,想笑又觉得这样嘲笑不好,还是正色道:“娘子已是我汪家妇,此前种种都已过去,更和你林家毫无瓜葛。天下外甥女依舅母所居不在少数,你要去寻,自去黄家寻。”
说着汪枝就迈步进门,老柳家的跟着他进去,扑通一声把门关上,虽快到春日,但被这么一盆冷水浇上,林世安还是连打数个喷嚏。不由对着汪家紧闭的大门就怒骂起来,但不管林世安怎么骂,也不过是白费了些口水,就算有人来瞧,也只是对他指指点点,说他就是赶走发妻,迎来外室,还要把自己亲生女儿卖掉的人。
林世安纵再厚的面皮也被人说的有些微红,想争辩几句却没人听他的,眼看天色渐黑,林世安只得拖着脚步回家。一想到回家林世安又感到一阵头痛,赵氏现在日日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族内长辈又在逼迫,说如果灵儿不能回林家,那就只有把自己也逐出族内,免得成为族内耻辱。
这一连串的麻烦事,林世安不由愤怒地看一眼汪家所在方向,全是黄娟这个贱|妇带来的,若非她不贤惠,不肯让赵氏进门,今日自己又怎会落到如此田地?
此时的黄娟却已用过晚饭,和汪枝两人瞧着成业姐弟在那玩耍。成业又大一些,坐的更稳,在那捧着一本诗经念。雨萱没有在做针线,而是在那写字,不时抬头问汪枝自己写的可好?
瞧着他们姐弟,黄娟对汪枝笑一笑:“多谢你。”汪枝拍一下她的手:“谢什么,你我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你再谢来谢去,那就是不把我当家人了。”黄娟敛眉一笑,汪枝觉得妻子的笑很美,内心有一些微微摇动,雨萱已经跑上来手里拿着自己写的字:“爹,您瞧我写的好不好?”
汪枝把这张接过来才笑道:“写的很端正,可是还是没有你弟弟稳当。”雨萱的小嘴不由撅起:“那是因为弟弟不学扎花,我可还要学扎花。”正在念诗经的成业懵懵懂懂抬起头:“可是姐姐,爹也没要求你会做文章写诗词,只要能够认得几个字,看得了帐就成。”
雨萱见弟弟不帮自己,小下巴又撅起来:“你越大越不乖了,小时候你可听我的话了。”黄娟笑着拍下雨萱的头:“嗯,你小时候可乖巧了,现在,反倒没弟弟稳重。”雨萱不由用手掩住脸,偷偷地通过指缝瞧着黄娟,这小模样让汪枝笑的更开怀。
林世安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去了黄家几次,但都被黄家闭门不纳。林家也知道灵儿不可能再回到林家来,见林世安没有法子也只得把赵氏赶走,又以林世安年轻不稳重的理由把赵氏生的那个儿子抱到别人那里养着,林世安剩下的产业也被族内掌管,每年给他一定口粮养着他。
69吊唁
消息传出来,总算林家的名声被扳回来一些,不然再任这样发展下去,这名声只会越来越糟。赵氏自然是不甘心被林家赶走,她的父母家人去林家闹了好几次,还说要去告官,可林家族内放言说再如此就把林世安和他儿子全都赶走,让赵家养林世安去。
赵家见林世安没了产业,只怕还会被家族赶走,这种时候再来纠缠那就是自找麻烦,只得放下几句狠话,说赵林两家日后势不两立,这种威胁林家哪里听在耳里?赵家放过狠话也就把赵氏带回家,所幸赵氏嫁给林世安这几年,也攒的一些私房补贴给娘家不少东西,赵家本就住在城内,此时已借了林世安的银子开起一个杂货铺来,生意颇过得去。日子比赵氏当日没嫁林世安时候要好过许多。
赵家父母见自家女儿虽嫁了一遭,却也刚过二十,容貌也还娇艳,只等再过些日子就把女儿另行嫁出,好再换一笔钱财。赵氏离了林家重回娘家,也只有听从父母安排,等着另觅佳婿,再事新人。
一对当年海誓山盟、互不离弃的男女就此各自分飞,这个结局总算护住了林家最后一点体面。林世安的产业已被族内代管,林家族内长辈又去了一趟黄家,这次态度十分诚恳,林世安现在这样必不会另娶,灵儿依舅母所居也是人之常情,只要灵儿不改姓黄,以后还是用林家女儿身份出嫁,林家在灵儿出嫁时候也不会小气,一份嫁妆也是能备出来的。
黄二奶奶和黄娟商量后答应了,毕竟林世安尚在人世,若强行让灵儿改姓,倒显得黄娟太过咄咄逼人,于日后灵儿议亲不利。
那日汪三奶奶受了好大一股嘲讽,在家摔盘砸碗发作了好几日心头那股气都咽不下,本不打算不去瞧汪太太,可是族长牢牢记得此事,侄媳妇冲撞了伯母,怎么说也要去陪不是。见过了好几日汪三奶奶都没有动静,派人催了汪三奶奶几次。
汪三奶奶真心不想去,可是终究惧怕族长,差不多事发半个月后,才提了鸡蛋点心去瞧汪太太给她赔礼道歉。
一进屋汪三奶奶见汪太太坐在窗前正在和邱氏说话,面上笑意微微,汪三奶奶瞧一眼汪太太身上穿的衣衫,再看看自己提来的东西,那包点心放了也有几日,还有鸡蛋不过二十来个,这点东西瞧别人倒罢了,来给汪太太赔礼,还真是送不出手。
可谁让自己家穷,汪三奶奶心里腹诽一下,对陪着自己进来的黄娟道:“瞧着大伯母的样子,已经大安了,也不消我再来探她。”黄娟眼皮都没抬:“有些事,总要尽到礼数不然就成没礼的人了,三嫂嫂定比我知礼多了。”
汪三奶奶又被堵住,面上也要带上笑上前给汪太太见礼。汪太太所谓的病发,倒有七成是因了黄娟,可那是自己在心里的**难以说的出口。
此时见背了黑锅的汪三奶奶进来,面上笑容倒比对着黄娟还温和一些:“难得你有心还来探我,说起来,总是一家子,难免舌头会碰到牙根的,我要有这么大的气性,早被气死了。”汪太太这样一说,汪三奶奶立即顺着就上:“就知道大伯母是最宽厚的人了,说起来这事只是……”
黄娟也没说话,只是往汪三奶奶面上瞧了一眼,汪三奶奶吓得把嘴里的抱怨忙咽下去,毕竟这些日子所遇到的,让汪三奶奶明白,自己这个不敬长辈和妯娌不睦的名声就切切实实背上了。若在此时再被黄娟抓住一些把柄,只怕被休也不是不可能。
汪三奶奶只得忍住对黄娟的气对汪太太道:“说起来这事还是我糊涂,只想着我娘家那边,倒忘了弟妹已经嫁过来早是汪家的人。我着实该打。”这些日子外面的那些事汪太太也还是知道的,听了汪三奶奶这话就轻拍她一下:“做女人的护住娘家是难免的,这件事说起来,”
汪太太正准备再派黄娟的不是,可是自己一套话出去,黄娟总有一套话进来堵的自己哑口无言,只得拐个弯道:“总之这些事全过去了,以后大家都要忘了,本是一家子,哪能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
汪三奶奶又拍几下汪太太的马屁,黄娟在旁坐着心里冷笑一声,等汪三奶奶说完才起身道:“婆婆,媳妇房里还有事,就先告退。”汪太太巴不得黄娟离开,好和汪三奶奶痛说一通黄娟的不是当然让她走了。
汪三奶奶也要对着汪太太再来痛陈一番,可是黄娟虽走了,房里的卢妈妈却带了一个丫鬟站在那里,这多了两个下人,汪三奶奶怎么也要顾及一番。见她欲言又止的样,邱氏对卢妈妈道:“卢妈妈,这里有我服侍,你带着丫鬟下去歇一歇。”
卢妈妈恭恭敬敬垂手而道:“小的谢过二奶奶体恤,只是族内现在人人都知道了,小的并不敢离开,万一再,”卢妈妈顿一顿往汪三奶奶面上瞧一眼才道:“小的还是在这里服侍。”汪三奶奶听的心里冒火,邱氏无助地看向汪太太,汪太太心里叹了一声,这以后真是连讲是非都难讲,下人的口可没有那么好堵。
汪三奶奶又陪汪太太说了会儿话也就告辞,邱氏送出去,卢妈妈当然也跟在后面。汪三奶奶就算想再下几句是非,也无能为力,只得到了门口就请邱氏留步。
等邱氏回到屋内,卢妈妈这才让丫鬟走出去,邱氏眼中已经蓄了一包泪,默默坐到汪太太身边低垂着头不说话。汪太太心中暗恼也要打起精神安慰她:“以后日子还长,你也不要心急。”
邱氏抬眼看向汪太太:“可是婆婆,媳妇帮不了您的忙,这心里着实……”汪太太拍拍她的手,面上的笑更加慈爱:“你能每日这样尽心服侍我,已经很好了。”
邱氏看着汪太太面上的笑,心里越发肯定自己婆婆待自己如同亲闺女一样,暗地发誓定要为婆婆排忧解难,只有这样才能在汪家立于不败之地。
过得数日,邱家那边传来消息,邱老爷已经不起,汪栋做了邱家女婿,自然和邱氏一起回去看顾。他们刚离开半日,邱家那边就派人报丧,邱老爷已经咽气。
汪家这边要去吊唁,汪太太身子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于是就由黄娟和族内两三个长辈还有妯娌们前往邱家。汪邱两家离的不远,人又多,就没赶车而是骑了小毛驴。
虽是去吊唁,但妇人们聚在一起哪有不说笑的,一路说说笑笑谈些族内的趣事,等看见邱家的屋子才收起面上笑容换上悲容。
邱家在这附近也算大族,特别是邱老爷父亲中过一个举,虽没做官也在外为幕十来年,结交了些官府,不然怎会为自己儿子娶得邱太太?邱太太官府人家出身,平日最重规矩,汪家众人来到邱家门前时候,来吊唁的人已络绎不绝。
见到汪家众人来到,已有管家娘子迎出来让到花厅里,问过名姓忙请诸位稍候,转身就去通报主人。这架势让汪家有几个年轻些的媳妇不由屏声静气,悄悄地道:“这邱家的下人怎么瞧着规矩都不一样?”
今日带着这些来的是汪太太的妯娌汪二婶,听到这话就哼了一声:“难道你们还不晓得邱亲家母是知府的女儿,这官家出身的,自然和我们这样人家不一样。”还在说时邱大奶奶已迎了出来,邱大奶奶全身缟素满面戚容,各自厮见过引到灵前行礼奠香烧过纸钱,各位意思意思哭了几声,也就被让到外面坐着。
黄娟和邱大奶奶不是头一次会面,宽慰过主人家后又问过邱氏现在情形,知道邱氏陪着邱太太,感慨几声也就要告辞。里面已经出来一个丫鬟:“太太听的汪大奶奶来了,请汪大奶奶进去里面说几句话。”
说话?邱大奶奶不由奇怪地看一眼黄娟,黄娟眉头也皱了下但还是请同伴们宽坐,自己跟着丫鬟进去见邱太太。邱太太不在灵前,想是家人们怕她哀伤过度,只让她在房里坐着,又让邱氏在那陪伴着她。
见黄娟进来,邱氏眼圈红红地迎上来,黄娟总要安慰几句这才来到邱太太面前:“见过亲家太太,贵府遇到这样事情,总要往宽处想。”邱太太眼窝深陷,说话的嗓子还有些哑:“大奶奶请坐吧,我寻你来也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
说话?黄娟心里十分讶异,邱太太已经开口:“大奶奶,我虽生了三个儿子,却只有你妯娌这么一个女儿。她爹还在生时对她也是百般疼爱,知道你汪家名声很好,彼此友爱这才把女儿嫁过去。现在老爷不在了,大奶奶,我做过媳妇我知道,还请大奶奶就把你妯娌当做个妹妹看。”
70曲直
这话,黄娟不由看向一边侍立的邱氏,邱氏的眼圈本就红红的,听到自己娘这话眼圈更红,再见到黄娟这眼神不由一抖眼中有祈求地看向邱太太。这动作让邱太太心生怜惜,只是当着黄娟不好再把女儿叫到自己身边来,瞧着黄娟等她说话。
屋中陷入沉默,黄娟的眼在邱氏身上转了一圈突然笑了:“亲家太太这话,真是叫我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若应了,那不是明明白白说我之前苛待二婶婶?若不应,却辜负了亲家太太这点爱女之心。”
邱太太哦了一声黄娟已经又道:“只是今儿当着亲家太太的面,我想问二婶婶一句,到底我这个做嫂嫂的做了什么,才让二婶婶你觉得受了苛待?”说着黄娟把手肘一屈靠在椅子上看着邱氏,等待邱氏回答。
邱氏一双眼还是红红的,一副想落泪又不敢落泪的样看着邱太太,邱太太总是爱女忍不住开口道:“大奶奶,我……”黄娟已打断她的话:“亲家太太,您休要怪我打断你的话,您纵是爱女,我也不是能忍别人泼污水不说话的人。您且仔细想想,若我真是那种苛待二婶婶,仗着自己管家就百般作践妯娌的人。您今儿这话,等我回到家,只会让二婶婶处境更艰难不会更好。”
邱太太的唇张了张,看向女儿的眼里带了些探寻,邱氏这下泪真的落下来了,看着邱太太唇有些嚅嗫地道:“娘,大嫂平日对女儿,并没有过多苛待,只是……”只是什么?黄娟挑起眉看向邱氏等待着她后面的话。
邱氏的脸红了又红,对自己的娘倒罢了,可当着黄娟怎能发汪太太之私意?那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黄娟不由勾唇一笑:“当日二婶婶你初进门的时候,婆婆也好,我也罢,都曾对二婶婶你说过,这家里连下人带主人也就这么几口人,遇到有事千万别放在心里要说出来。我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买给二婶婶你使的小丫鬟,二婶婶说怕身契不在你手里她们不听你的,身契也是放在你那里。每月月例,年下分红,也都按份给出去,并没错了日子或者少了银子。我事忙,都是二婶婶你照顾婆婆多些,这些我也看在眼里,并没因我管家事多而觉得二婶婶和你房里下人就闲在那里,心生怨怅说东道西。我自认我这个嫂嫂,虽没做到十成十,却也有九成。不知到底哪里做的不对,惹得二婶婶你泪汪汪向亲家太太哭诉?”
黄娟这番话说出口,邱氏更是无话可说,只是看向自己的娘,那泪落的更急。邱太太终于忍不住把邱氏揽到怀里轻轻拍着。黄娟心中一叹,天下父母爱儿女的心都是一样的,若是自己听得灵儿出嫁后过的不好,也会寻到那去问个青红皂白。
想到此黄娟声音放温和一些:“亲家太太,知道你心疼女儿。可是说起来,都不过是平常过日子人家,又没有什么大恩怨,更没有什么大家事要争个你死我活。平白无故地,实在不明白二婶婶怎么突然有这么一说?”
邱氏这时整个人扎在邱太太怀里不说话,邱太太拍两下自己女儿才道:“哎,这做媳妇和在家做闺女是不一样的,她又在家被我们养娇了些,大奶奶,我这做娘的,当日又是为了这样事才把女儿早早嫁出,听的她对我哭了两声,这心就纠成一团。”
黄娟摆一摆手:“亲家太太疼爱女儿,这是二婶婶的福气。只是我也想和亲家太太说几句肺腑话,做闺女总是要出嫁的,做娘的保不了一辈子,若事事为女儿出头,自己累不说还不晓得无故得罪了多少人。亲家太太倒不如咬牙一狠心,把为人的道理都尽数教给二婶婶,让她知道些人情冷暖人心之处,倒好过此时样样维护。”
邱氏一张脸已经烫的如火烧一样,早已停止哭泣,双拳紧握伏在邱太太怀中不说话。邱太太低头看着女儿,虽然还是舍不得但也不得不承认黄娟说的对,做娘的怎能护住女儿一辈子?
黄娟看着她们母女,不由想到灵儿,轻声道:“说起来二婶婶小了我十岁还不止,正是娘怀里的娇闺女。可是谁不是娘怀里的娇闺女变成现在这样?”邱氏不由点头,但还是不免长叹一声。
黄娟声音放缓一些:“二婶婶平日为人,一瞧就是娇养出来的女儿。年纪小小就出嫁,怨不得亲家太太心疼。只是我也要说一句,婆婆为人是个宽厚的,二叔年纪虽还小,尚不能圆房,但平时为人也是敦厚的。这家里下人也不是我自夸,并无一个对二婶婶怠慢。二婶婶的日子本可过的极好,又何必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黄娟微微顿一下,再说两个字已经说出口就又把它咽下去转而对邱太太道:“今儿再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等出了这门亲家太太就当我从没说过。有些事,婆婆也好,二叔也罢,都没当面说过嫌弃过。二婶婶又何必把这当做一件事时时放在心上?亲家太太又何必要早作打算早早安排下人来?说起来,我们不过是庄户人家,只要能踏实过日子就好。”
这是明明白白指着邱氏相貌说的,邱氏的相貌本就是邱太太和邱氏的一块心病,邱氏又哭出声,邱太太拍着女儿看着黄娟,竟不知道怎么回应。黄娟轻声道:“亲家太太出身官宦之家,总是知书的,难道还不晓得一句话吗?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有些事情,一旦允男人做了,那不过是给自己寻麻烦。”
说着黄娟的手在袖子中握紧,做妻子的又有几个能够忍受丈夫在外和别的女子恩爱缠绵,却留得自己独守空房还要做出贤良模样,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许。邱太太从小受的三从四德长大,嫁到邱家后又因自重身份少和那些堂房妯娌来往,这样大胆泼辣的市井言语竟还是头一次听到。
以色侍人?邱太太再次沉默不语,或者一开始就想错了。汪家和邱家也差不了多少,拿自己以前在娘家的想法去套是套不上的。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担心姑爷中举后变心把女儿早早嫁过去?
邱太太思虑定了才对黄娟道:“大奶奶的话我记住了,时候不早了,我也不好多留大奶奶。大奶奶请回吧。”黄娟起身告辞,掀起帘子走出去,由丫鬟带着往前面走。
屋里的邱太太把邱氏的脸抬起:“哎,看来我想错了。”邱太太这话让邱氏的泪顿时又落:“娘,您不是说……”邱太太擦一下女儿的泪:“我倒忘了,对不同的人该不同对待。你大嫂方才有句话说的好,一家子本该踏实过日子,有些事别想太多。”
邱氏的眼还是泪汪汪的:“可是娘您也说过……”邱太太苦笑一声:“是我想左了,嫁给你爹二十多年,觉得这族内的妯娌们大多为人粗俗不能来往,却忘了粗俗也有粗俗的好,直来直往没有那么多弯弯绕。”
邱氏再次沉默不语,邱太太叹一声:“今儿我算是明白爹为何要给我寻这么一门亲事了。”邱氏不明白地看向邱太太,邱太太拍拍她:“你这大嫂我瞧着,是个爽快人,口齿也伶俐。统共就这两妯娌,又不是没吃没穿的人家,别想那么多好好过日子吧。”
邱氏虽应是但还是很不确定地道:“可是大嫂此时掌家,为人又大方,这不是拿着公中的银子给自己买名声?”邱太太若没见黄娟之前,心里也会赞同邱氏这话。可方才一番长谈,邱太太对黄娟不由改观,拍一下女儿才道:“她对你不也挺大方的?横竖你不当家,有银子你就伸手接来使,自己攒着私房,她真要把这一份家业败光,到分家时候不还有长辈吗?你此时操心这些未免有些过早。”
邱氏低低嗯了一声才道:“娘说的是,只是婆婆也心里有些心疼大嫂花钱手有些松。”邱太太哦了一声就笑了:“你婆婆心疼,她自会去和你大嫂说,你一个刚嫁过门的,去惹这些事做什么?”
邱氏应是又道:“可娘您不是说过要顺从婆婆吗?”邱太太不由伸手往自己女儿额上一点:“你啊,顺从你婆婆可不是要你去得罪人的?你大嫂管家这么些年,为人又大方,你真要上前,那不是把上上下下的人得罪完了?”见女儿面上还有懵懂神色,邱氏又重重点一指头:“笨,罢了。以后你也别想那些,就安安生生服侍你婆婆,等着姑爷满了十六圆了房,你们夫妻好好过日子。”
见女儿面上泛起羞涩,邱太太心中不由一动,自己的亲家,真像别人说的那样宽厚吗?这明明是把自己女儿推出去当枪使的路数。
71有喜
想到此邱太太不觉齿冷,心里又暗自庆幸女儿遇到黄娟这样不往心里藏话的妯娌,不然遇到别个,早就不晓得女儿得罪多少人了。见女儿面上懵懂神色没变,邱太太把女儿拉了坐好:“记住娘的话,安安生生过日子,别再自作主张了。”
邱氏嗯了一声,邱太太想到金容,还有方才黄娟说的话,沉吟一下道:“寻个机会,把金容打发了吧。”邱氏的眼顿时瞪大:“娘,您不是说……”邱太太摇头:“方才你大嫂说的那些话你都没听出来?”
邱氏仔细想,邱太太叹了一声:“你这个大嫂,果真是个聪明人。好在要办你爹的丧,你要在家许多天,我好好告诉你。”邱氏被这句又勾起伤心,以后就没有爹了。邱太太心中也生起难过,母女未免相对垂泪一会儿。
黄娟和同伴们结伴回去,先到汪太太上房回了今日去邱家所见,自然和邱太太单独见面那段隐去不提。着重说了邱氏十分哀伤,汪太太听了也没多的话说,只说了句天命如此就让黄娟下去歇着。
邱氏对汪太太如何黄娟也是看在眼里的,见汪太太的冷淡黄娟不由遍体生寒,这位婆婆可真是怎么都捂不热的人。至于邱氏,今儿话既然说透了,邱太太若是聪明人就会明白,至于邱氏听不听得进,那是她的事,自己已然尽力。
汪栋夫妻在邱家足足住到邱老爷出殡才回来,见了儿子,汪太太不由满面焦急地把他拉到自己面前瞧了又瞧:“瘦了,这还不到一个月呢就瘦成这样了。”汪栋倒大咧咧地开口:“娘,我没瘦,只是头几日累着了些,后面事情又不多,儿子吃的好睡的好,并没瘦。”
汪太太此时满眼的儿子,哪还听得进去他别的话:“说你瘦了就瘦了,大奶奶,你去吩咐厨房,每日给你小叔炖碗补品来。”黄娟笑吟吟地应了这才又道:“要说瘦,二婶婶才是真的瘦了,眼睛都抠了,要补,自然二婶婶也要补。”
汪太太这才总算看了眼站在一边的邱氏,邱氏是真的憔悴很多,一双眼还是红红的,原本还有些圆的脸也变尖了。见婆婆看向自己这边,邱氏刚要对婆婆说话,就见汪太太的眼已经重新看向黄娟:“你说的对,二奶奶这些日子也辛苦了。”说完汪太太这才重新看向邱氏:“我身子不好,不能亲自去探望亲家母,你以后归宁时候可要千万代我去为她道恼。”
难道娘说的对?自己婆婆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宽厚慈爱?邱氏此时脑中什么念头都有,但还是恭敬应是。
邱氏回来后还是和原来一样每日陪伴服侍汪太太,只是邱氏不大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为汪太太打算,一心想着为汪太太分忧了。汪太太一来是没寻到机会,二来以为邱氏没了父亲心里难免难过,也就没有再生是非,日子平静过下去。
今年是乡试之期,汪枝已经赴过两次乡试都败北而归。现在家里日子尽过得去,儿女们又乖巧听话,汪枝对功名已看得有些淡了,只是汪栋去年已进了学,今年也要去赶乡试,念着弟弟年幼,汪枝还是收拾行装带弟弟赴省赶考。
汪栋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离开汪太太这么远去省城,他倒十分高兴,可以去瞧瞧外面风光。汪太太却为他担足了心,从开始收拾行装起就让人每天把汪枝叫过来,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弟弟,银子要多带些,穷家富路。伺候的人也要寻灵巧聪明的,可不能要那种不稳妥的。
汪枝一一答应,汪太太又把汪栋叫来,自然也是一番吩咐,听的汪栋直打哈欠:“娘,我不是三岁小孩了,再说大哥前几次去省城也没见你这样吩咐。”这话本是无意,却戳中汪太太心病,毕竟这些年来她可是一直说自己从无偏心,待继子亲子一视同仁。
汪太太在那顿住,汪枝又怎不明白汪太太的心?毕竟亲子继子是有区别的,在汪枝看来,继母能做到面上的一视同仁已算不错,只是轻笑一声:“当日我赴省城的时候已过了二十,再说那时爹还是在,爹已经屡次嘱咐过。现在你刚过十五,母亲担心是难免的。”
这话圆了场,汪太太心里对汪枝却没多少感激,毕竟比不得自己亲生儿子那么贴心。汪太太沉吟一下才对汪栋道:“你哥哥说的对,快别嫌我唠叨了,你们兄弟这一路上可要好生安排。”
汪枝恭敬应是,汪栋点头,等他们兄弟走出去,汪太太才皱眉叹息,自己这个儿子,现在和他哥哥未免太好了。想到已和自己离心的女儿,汪太太这叹息就更重了,真要这样下去,就算能说汪枝夫妻忤逆,只怕儿子也不答应。
越想汪太太头越疼,这一家子全是人,可肯听自己的只有邱氏了,但愿这个儿媳妇能变聪明些,毕竟自己为的也是他们一家子。
汪枝回到自己屋内,那眉还是没有松开,黄娟抱着一床被子进来:“你带这床被子走,既轻巧又好带。我和老柳家的说过了,就让她男人和儿子陪你们去,老柳为人沉稳,她儿子机灵,定会服侍的好。”
黄娟说了半天不见汪枝回答,用肘拐了下他:“你怎么了?对人不满意那就说,我换。”汪枝回神过来却没有答她的话而是问道:“你觉得母亲对我和二弟,是不是的确有不同?”黄娟扑哧一声笑了:“啧啧,怎么今儿你突然这样问了?就算是一母所出,也会有偏心的,更何况不是自己生的?”
汪枝脸上顿时满是失落,黄娟坐到他身边拍着他的手:“你又不是孩子了,听到句实话怎么就这么难过?做人最要紧的是无愧于心,至于别人如何待你,那由他们自己去。我若像你一样,当日嫁过来萱姐儿这样对我,岂不早气死了?”
汪枝了然一笑但那眉头并没分开:“我虽明白这个道理,但这些年,我是的确把母亲当亲娘看待的。”黄娟嗯了一声握住他的手:“不就是我说的,无愧于心?”汪枝看着妻子那双清亮的眼,点头道:“是,无愧于心就好,至于别的,求不到那就不去求。”
黄娟浅浅一笑起身:“你还有两三日就启程,与其想那些不如想着好好温书。”汪枝笑一笑:“是不是要为夫考中举人再联捷中个进士,到时为娘子请一道诰命?”丈夫能开玩笑就证明他已经想开,黄娟也笑了:“是,怎的,你不愿意?”
汪枝摇一摇手:“我倒是愿意,就是学问不济,只能委屈娘子做个秀才娘子一辈子。”黄娟又是一笑伸手抱住丈夫的肩:“嫁了你,就算白丁一辈子又怕什么?”
汪枝心头一暖,刚要说话就见黄娟面色变了变,用手捂住嘴开始打起干呕来。这动作?汪枝心头一跳,伸手往她背上拍了几下见黄娟好些递了杯水过去问:“你这,是不是……”黄娟接过水才道:“总有这么两三天了,这几日忙,等过两天寻个医生来号个脉。”
虽然黄娟轻描淡写,但汪枝此时心头有千百种思绪掠过,站在那里竟什么都没说。黄娟把水喝干抬头看见汪枝这样,伸手往他眼前晃下:“你这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高兴自然是高兴的,可这高兴里面总有些别的东西,汪枝顺势抓住黄娟的手还是没说话。
黄娟一双眼依旧清亮眉一挑就道:“我知道你心里顾虑什么,可你更应该知道我的性子。我们又是半路夫妻各自都有儿女,你若此时迟疑,倒不如现在就一拍两散,免得到时生了嫌疑两边更为难看。”
此时黄娟有孕的事在汪枝心里已有七八分肯定,见妻子说出这样的话,汪枝忙扶她坐下又给她作个揖:“你是知道我的,从来都不大会说话,经常惹恼你。你有了孩子我自然高兴,况且这些年你对成业他们我也是看在眼里,怎么会怀疑你?方才我只是有些喜过头了。”
黄娟瞧着丈夫:“真的?”汪枝点头:“这自然是真的,其实我们成亲这么些年,早该添个孩子了。”黄娟仔仔细细看着汪枝,从他面上看到的是真心的喜悦,这才勾唇一笑。手却不自觉地抚到小腹上,但愿这个孩子不要像前一胎一样,尚未成长就折在腹中。
汪枝很快就让人请来医生,结果不言而喻,黄娟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消息传到汪太太房内,汪太太最少从面上看着是十分高兴,亲自过来瞧了黄娟,又让黄娟这些日子都别太操劳,给汪枝收拾行李的事就交给下人们去做。
黄娟应了要送汪太太出门,汪太太让她在屋里歇着,笑对雨萱道:“萱姐儿代你母亲送祖母出去好不好?”
72
汪太太笑的很慈爱,可黄娟却不由心头一跳但面上神色依旧不变,就看这位婆婆还能出什么幺蛾子?雨萱的眉皱了皱看了看黄娟,见黄娟笑眯眯的这才对汪太太道:“祖母既然有命,孙女怎能不从?”
汪太太满意地一点头牵着雨萱走出去,黄娟送她们到门口才回身坐下。.老柳家的给黄娟捶了两下肩头才轻声道:“太太寻姐儿去,也不知是又要对姐儿说些什么?”黄娟笑一笑:“怕什么,萱姐儿也十岁了,这么大总该知道些事,若真是那么轻易就被人说转了心。在家还好,等出嫁了,那才叫……”
黄娟停下口不再说,老柳家的已经明白,叹了声道:“您对萱姐儿这片心,真是想的周到。”黄娟浅浅一笑:“我总是比不上她的亲娘,但我既嫁了你大爷,爱屋及乌也要对他的孩子好,若只念着自己的亲生子,视前妻所生为眼中钉。表面看来是为自己孩子争了很多,但实际上却是家宅不宁的兆头。连兄弟姐妹都不和睦,这样的人家哪会兴旺?”
老柳家的点头,道理很简单,但真能想到,想到能去做的人又有多少?名利地位,能够蒙蔽住无数人的眼。兄弟姐妹在他们瞧来,是能和自己争夺这些的仇人,而不是能互相守望相助的同伴。却忘了内乱既起,最后的胜者不过是陡惹别人笑话而已。
春儿的声音打破了屋内平静:“奶奶,太太那边遣人来说,萱姐儿今儿在她那用晚饭。”黄娟应了一声汪太太那边的丫鬟已经走进来,说的话和春儿方才说的一样。黄娟应了又让老柳家的吩咐厨房多添几个菜,还对丫鬟道:“说起来,萱姐儿许多日子都没陪婆婆一起用饭了,今儿难得,就让萱姐儿多陪婆婆一会儿。”
丫鬟恭敬应是,黄娟又问了她几句闲话丫鬟也就回去复命。汪太太细细问了黄娟说过的话,收起面上的笑容对雨萱道:“你瞧瞧,平日你来我这里,她总是让人来接你回去,可是今儿,她才刚有孕,就让你多留在我这里一会儿。这变的未免有些太快了。”
雨萱皱眉看向汪太太,邱氏在旁道:“婆婆,萱姐儿今儿扎的话媳妇瞧着,比媳妇扎的还要好些。”汪太太奇怪地看向邱氏,按说这个时候,她该顺着自己的话说黄娟几句才是,怎么会岔开话题?
邱氏感觉到汪太太不满的眼神,但自己娘说的,虽然要顺从婆婆,但大嫂也不能得罪的话是牢牢记在心里。还在踌躇的时候雨萱已经开口:“祖母,难道您不喜欢孙女多陪您吗?”
汪太太被问住,很快就笑道:“怎么会不喜欢你多陪我呢?来,这是你二婶亲自做的点心,来尝尝。”雨萱接过点心咬了一口就笑着对邱氏:“二婶做的点心真好吃,比街上买的还好。”
好听话人人爱听,邱氏也不例外,又拿起一块往雨萱手里塞:“爱吃就多吃点,这还是我去外祖父家的时候学的。”汪太太也拿了一块:“萱姐儿,你二婶家的外祖可是做过知府的,做点心有秘法,也不知道我们家什么时候才能个阁知府,也能出几样有秘法的菜。”
雨萱双眼笑的弯弯:“爹和二叔过两天就去赶考,等考中了再联捷直上,到那时候就可以一直往上。”说着雨萱的手还扬了下,汪太太笑眯眯地掐孙女脸一下:“小嘴越来越甜了,来,给祖母瞧瞧做的什么好针线。”
邱氏见汪太太再不提什么后母变化的话,这才松了口气,喜喜欢欢地在旁边夸雨萱和汪太太说话。
汪枝回来用过晚饭,见雨萱还没回来,准备让丫鬟去接,黄娟已道:“你还有两三天就要去省城了,这一去前后一个多月,何不趁这个机会去把萱姐儿接回来,再多和婆婆说说话?”这主意好,汪枝点头就走出去。
黄娟看着他的背影,如果凑巧或者能让汪枝听到汪太太到底对雨萱说些什么,就算不凑巧,慢慢也有机会。想着黄娟就低头对还在写字的成业道:“听你爹说,你再过些日子就能下笔写文了。可要好好努力。”
成业得了夸奖十分高兴,努力点头:“我要做学堂里下笔写文最快的。”黄娟点下他的鼻子,成业嘻嘻一笑又低头继续写字。
汪枝一路来到上房,看见金容正站在廊下,知道邱氏也在里面,脚步不由放慢些,想找个人通报一声。偏生这个时候丫鬟婆子们都吃饭去了,汪枝正打算示意金容通报,就见金容往后面去了。
汪枝一时没了主意,只得走到门口打算亲自出声就听到房里传来汪太太的声音:“萱姐儿,我是你祖母,自然要为你多考虑一些。”汪枝不由停下脚步,面上笑容有浅浅暖色,虽说汪太太待自己和汪栋总有区别,但对待两个孩子,总是十分体贴的。
想到此,汪枝有些不忍心打扰汪太太和雨萱祖孙之间,打算退回去等会儿再过来时就听见汪太太重重地叹了一声:“只是萱姐儿,祖母虽为你考虑了,但你自己也要长点心,这天下的后母对亲生和非亲生总是两回事。这些年你母亲对你的好,我也瞧在眼里,但那时她没有亲生子,现在可不一样,她有了身孕,等生下亲生子,那时你和成业可就难了。”
这叫什么话,饶是汪枝为人宽厚,也不禁变了神色,只是碍于人在外面不好闯进去。雨萱的声音已经响起:“祖母,您总说天下继母对非亲生不好,可是您也不是爹的亲生母亲。您待爹就很好,还是祖母您心里想的和表面上做出来的不一样?”
雨萱的话是儿童之语,但这话却直指汪太太内心,她的眼瞪大一些,用手捂住胸口:“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什么不一样,我从头到尾对你爹都是真心实意的。”这样的话已经哄不到雨萱了,她的小嘴撅起:“祖母若是从头到尾对爹都是真心实意的,那为什么要对孙女说这样的话?”
邱氏在旁听着汪太太和雨萱的对话,眉不由皱了下,娘说的是真的?婆婆的确不像外表那么宽厚?邱氏还在细想时候就听到门外传来汪枝的声音:“母亲,儿子来接萱姐儿来。”这话倒能解了此时房内的尴尬,汪太太让汪枝进来,接着就对雨萱道:“祖母也是心疼你,我身子一直不好,要是哪天不在了,到时你和你弟弟可……”
汪枝大步走了进来,听到汪太太这话不由开口道:“母亲不必担心这个,成业姐弟是我亲生子女,难道母亲还担心我会对亲生子女不好?”汪太太笑一下刚要说话,汪枝已经又道:“况且当日母亲进门,连生弟弟妹妹两个子女,也没见爹待我有什么不好。人常说儿子肖父,儿子又从小受母亲的教导,难道还会是那种狼心狗肺之人,有了新人子女,就全忘了旧人子女?”
汪枝平日甚少动气,这几句话说到后面却已有些额头青筋冒。汪太太还在想辙,雨萱已经带有一些委屈地开口:“爹,女儿也知道祖母说的话是为了女儿好,可这么几年,母亲待女儿怎样,女儿还是明白的,母亲不是那种两面三刀之人。”
汪枝听着女儿的话,不由伸手摸摸她的头:“你知道什么叫两面三刀?”雨萱伸出一根手指努力地想:“那日母亲说的,两面三刀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母亲还说遇到这样的人,就要仔细地观察他的言行,不要被蒙蔽。”
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汪太太的面色不由有些红起来,邱氏原本看见汪枝进来往后避了一下,此时方开口:“说起来婆婆也是好心,天下的好继母委实不多。”汪枝嗯了一声才道:“我也知道,不过常说上行下效,母亲待我们如何,全族的人都看在眼里,有母亲做了表率,你大嫂又怎会行差踏错?”
说着汪枝对汪太太拱手行礼:“母亲对儿孙们的好意,儿孙们都谨记,只是母亲知道媳妇是什么样的人。她和母亲一样为人坦荡、里外一致。以后还请母亲不要在孩子们面前说这些话,免得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汪太太此时面上已不止是红色了,手抚在胸前似乎十分震惊,过了会儿才咳嗽两声:“哎,有句话我搁在心头十来年了一直没有说出来,今日你这样对我说,倒让我觉得,不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人,怎会和我同心?”
说着汪太太又重重咳了数声:“我这番话,就算有私意,可也是为你女儿好,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未雨绸缪也没什么不对,结果到你嘴里竟变成我挑拨是非,总不是自己生的孩子。”
73疑惑
汪枝听的一愣,汪太太见汪枝愣住,还当自己这番话已经打动了汪枝,正待再说。*.**/*汪枝已然开口:“母亲的教导苦心,儿子本该全都记得。只是母亲说这番话是未雨绸缪,那当年母亲怀上弟弟妹妹时候,若也有人这样对儿子说,那今日又是怎样情形?”
汪太太神色顿时沉下来,汪枝已经跪下在汪太太面前:“儿子虽不是母亲亲生,却自问待母亲并无半点不孝。母亲平日也口口声声说待儿子和弟弟妹妹们并无一点不对。推己及人,母亲能待儿子如此,为何就以为媳妇定会待萱姐儿他们不好?还是……”
汪枝始终是忠厚人,那句难道在母亲心中,从来没有把儿子当做儿子看待的话还是没有说出。这样的话对汪太太从没在汪枝口里听到,若想借此发作排揎汪枝几句,却更落的汪枝口实,若不能,汪太太却又忍不下这口气,只是捻着腕上的佛珠不说话。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雨萱是小辈不好Сhā嘴,邱氏是不知道该怎么劝。还是汪枝顿一顿就轻叹一声转口道:“儿子再过两三日就要去省城,还望母亲在孩子们面前少说这样的话。不然儿子远行也是牵挂着家里。”
接着汪枝又转向邱氏:“你嫂子有了身孕,这家里的事本就多,若再听到些不好的,难免更让她难受。还请二弟妹平日多照顾好母亲,免得她……”说到此汪枝又顿住,汪太太这才阴测测开口:“好,很好,原先你可不是这样子的,现在倒为了你媳妇和我犟嘴。”
汪枝本已松开的眉头又再次聚拢:“那敢问母亲,媳妇又做错了什么?她是没有敬着您还是纵着下人不服侍您?还是不许孩子们来您面前孝敬您?若媳妇真有错,那母亲要责她罚她,儿子自然不能拦着,还要为没管好媳妇向母亲请罪。可是媳妇半点错都没有,儿子是母亲的儿子,也是媳妇的夫君,两厢之间,总要互相调和了才是治家之道。若不然任由母亲编排是非,一不是君子之风,二也不是治家之道。长此以往,不但外人侧目,这家宅也不安宁。*.**/*”
汪枝这一口一个君子一口一个治家之道,听的汪太太一阵头痛。雨萱也很小声地开口:“祖母,孙女的确没发现母亲哪里对孙女不好。若祖母瞧见,还请祖母给孙女指出来,孙女请祖母做主。”
一大一小这军将的汪太太无话可说,要继续揪住不放,只怕汪枝还要再讲一番大道理出来。可要就此放过,汪太太心里还真有些不愿意,抿紧唇不说话。
她不发话,汪枝父女也不敢走,屋内气氛更加压抑,邱氏思虑再三还是不便开口,这样的是非一不小心就沾惹到自己身上了。过了会儿汪太太这才挥手:“好了,就当我老婆子人老糊涂,没瞧出大奶奶为人从里到外都是个好人,说错话了,你们都下去吧。”
汪太太这话硬邦邦的,汪枝这才起身:“母亲,并不是儿子要故意如此,只是天下事越不过一个理字去,况且母亲教导儿子,也是要以理服人。”汪太太再次挥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汪枝又行一礼这才带着雨萱下去,汪太太看着他们父女背影,重重地哼了一声歪倒在椅子上,邱氏这才上前道:“婆婆,夜已深了,不如婆婆歇下吧。”汪太太收了收下巴才对邱氏道:“瞧见没有,总不是我生的,和我隔着呢,好话歹话都听不出来。现在她还没生出来,那是萱姐儿没尝到厉害,等生出来了,萱姐儿就知道了。”
邱氏的唇角抽了抽才轻声道:“婆婆想的周到,只是那边总是夫妻母女。”汪太太又叹了一声:“哎,我这辈子,操了这么多年的心,到头来还是明白,只有自己生的才和我一条心。”邱氏笑着接了两句,服侍汪太太洗漱歇息。
这边汪枝刚带着雨萱走出上房就对雨萱道:“萱儿,你祖母的这些话,你可不能往心里去,你母亲平日对你,是人都能瞧出来的。”雨萱打个哈欠这才抬头看着汪枝头,语气里带有些许撒娇:“爹,我虽然年纪小,但自从母亲过门这几年来,还是分得清好歹的。别的不说,祖母常在我面前说母亲的不是,可是母亲不管是当着人也好,还是背着人也罢,从来没有说过祖母一句不是。”
汪枝的眉重又皱紧:“你祖母,常说你母亲的不是?”雨萱点头:“是啊,特别是原来那个曾妈妈在的时候,说的可多可多了。”见女儿用手比划一下,汪枝面上渐渐笼上阴霾,若是黄娟初初过门时候,汪太太对黄娟不了解,难免带有戒心,这样的话汪枝还能理解。
可是到现在黄娟过门已近五年,平日对待汪太太从无半点不对,汪太太当着人面也是夸赞黄娟是个好媳妇,但背地里就对雨萱说黄娟的不是。难道汪太太并不像她所说的,人前人后都一个样?
雨萱见汪枝的脚步停下,伸手扯一下汪枝的衣衫:“爹,您怎么不走了,好困,好想去睡。”汪枝轻轻拍下女儿的手:“爹想事呢。”雨萱摇一下头:“是不是就像母亲说的,对人要观其言行不能轻易下判断,不然就会吃亏。”
这话让汪枝笑了出来:“是,要很注意观察,不然就太容易相信了。”想到此汪枝面上笑容不由渐渐收起,其实平日里汪太太的言行还是带出一些不同的,只是被自己忽视了。越想汪枝越觉得可怕,不敢再细想下去,可若不想,那些念头就似藤蔓一样,从一些地方钻出来,挠着汪枝的心。
把雨萱交给丫鬟让丫鬟带着雨萱去睡,汪枝走进房里时候那眉头还紧皱着,黄娟打着哈欠起身迎他:“你怎么去了这么半日?是不是婆婆又拉着你叮嘱事情了?这儿行千里母担忧是真真切切的。”
儿行千里?方才心中泛起的那些念头让汪枝觉得这句话实在讽刺,示意黄娟坐下才道:“平日母亲对你,可有什么不对?”黄娟何等聪明,立即猜到汪枝只怕听到些什么,笑着道:“你知道我这个性子,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婆婆对我还不就是和普通婆媳一样,哪有什么对不对的?”
说着黄娟忍不住打个哈欠,自从又怀了孕,每日睡的时候越来越长。汪枝见她一脸困倦,不忍把方才从雨萱嘴里听到的话告诉她,免得她又睡不好,只是笑着道:“我要去赶考,你现在怀着孕,那些闲言碎语都不要去理会,要有什么委屈就和我说。”
黄娟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头点的像鸡啄米似的:“知道,这家里就那么几口人,能有什么委屈?”说着黄娟再不和汪枝说话解衣去睡。黄娟越如此,倒越坐实汪太太的表里不一致,汪枝的眉头又皱紧一些。
以前汪枝是无心,自然不会觉得汪太太有什么破绽,可现在汪枝留了心,倒让汪枝瞧出和原来想的不一样的地方来。留心观察了两三日,汪枝心中疑惑未解,反而更添了几样疑惑。
出行的日子已到,汪枝只有收起心中疑惑,和汪栋一起去省城赶考。临行前自然要去拜别汪太太,这是汪栋第一次出门,汪太太拉着汪栋的手在那叮嘱了又叮嘱,眼泪流了满脸,若不是汪栋在那说和同伴约好时辰已到,只怕汪太太还舍不得放他们出门。
总算汪太太肯放汪栋出门,汪栋一走出大门就对汪枝道:“大哥以前去赶考的时候我也没见娘这样絮絮叨叨,怎么轮到我就这样絮叨,不就是个省城?五六天就能到的地方。”汪枝听着弟弟的嘟嘟囔囔,心里自然有个对比,但还是道:“你年纪比我小些,又是头一次出门,母亲不放心也是应当的。”
两兄弟说着话,已到了和同伴约好的地方,此次除了汪枝弟兄,还另约了附近村落的几个秀才,贫富不一,七八个人带了五六个下人,成群结队往省城去,路上一起说笑谈文,颇不寂寞。
说起来这些秀才们彼此都沾亲带故,你叫我兄长我叫你表弟,头一次出门的汪栋很快就和年龄差不多的人混熟,在那说笑也不嫌旅途辛苦。见汪枝十分照顾汪栋,队伍中有一人倒十分感慨:“早听的汪兄家里虽非一母所出,但弟兄之间十分和睦,汪兄又是出了名的孝顺。原本我还当是别人夸大,谁知今日一见,倒是我想多了。”
旁边一人就Сhā嘴:“楚兄你不爱和我们交往不知道,汪兄家里的事,是个人都要翘大拇指赞扬的。最难得的是,汪兄续娶的那位,待两个孩子也是极好。这啊,就叫上行下效。”汪枝总要说几句谦逊的话,楚秀才哈哈一笑:“似汪兄这样品行文章,今科定是要中的。”
74中举
这样的好听话就算是汪枝这种忠厚人也爱听的,不由笑着道:“我文章总还欠几分才气,本不愿再赴考,只是舍弟年幼这才勉强又陪他进省城。[].”这话汪枝倒是发自真心,乡下地方,秀才还不少见,但若想再上一步就难了。
除了个人本性才气之外,还和请得起的先生有关。有名气的先生自然更愿去那些高门大户,能交往的人也要多些。汪家能请得起的先生也不过就平平,先生自己平平,教出来的学生又好到哪里去?
这两年汪枝见了许多同伴的文章,真要论起才气,自己的确要后退一步。连赴两次乡试不中,这家里又尽过得去,汪枝的功名心早已淡了。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同伴们哪有相信的,只当汪枝托词,打着哈哈就茬到别的话题上去。
一路到了省城,寻了客栈落脚,赴过考试后也相约着去玩耍。汪栋少年心性,遇到热闹处总也要跟着去瞧瞧。汪枝喜静又稳重,虽不爱去热闹地方但又怕弟弟出事,也勉强陪着他去,倒比前面几次来省城去的地方多些,又买了些省城的土产。
逛过热闹地方,买好回家时的礼物,还没到放榜时候,两弟兄再无可去之处只有守在客栈等候。汪栋见汪枝并不似自己一般焦急,忍不住问:“大哥你怎么不担心榜上事情?”汪枝笑着道:“我已吃过那么多碗冷粥饭,再多吃几碗又怕什么?”
汪栋哦了一声就笑了:“既然大哥不担心,那我也不担心,再说我今年不过十五,这科不中,再等下科也是年轻举人。”汪枝听到弟弟这么说,面上微微一笑:“我们倒不担心,只怕家里人就会有些担心了。”
汪栋的眼眨了眨,凑到汪枝面前促狭地道:“大哥是担心大嫂吧?大嫂这次一定会给你添个胖小子的。”说来还真有些想念妻子儿女了,汪枝敛眉一笑,汪栋用手托着下巴,看见自己兄长眼里的思念之情,歪着头问:“想念人是什么滋味呢?”
汪枝看着弟弟那张洋溢着年少青春的脸,一时竟有些无法适应他已经开始渐渐长大的事实,沉吟一下方道:“慢慢你就会知道了。”汪栋正想回答,已有人走到他们门口招呼:“两位汪兄,还有两日就放榜了,不如再去街上逛逛看有什么东西要买?”
汪栋跳起就往外走,汪枝由他们去,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可是思绪已经飘回家乡,不知道妻子现在在做什么?还有孩子们听不听话?
“呀”雨萱叫了一声就把手指头放进嘴里吸,黄娟把手里的账本放下瞧着她:“你爹也才走了二十来天呢,你这做针线就戳的满手都是洞,等他回来我瞧你连手都不能出来见人了。//”
雨萱把手里的针线放下,拿过帕子擦了擦手才道:“母亲您也别说我,方才柳妈妈来回事,您不也差点把话说错了?”黄娟用手摸下肚子才道:“我这不是怀了孩子,人都说怀了孩子要笨三年,这才头一年。”
这样的话雨萱是真没听过,猴到黄娟身边偎着她:“那隔壁嫂嫂过门这几年就生了三个孩子,那不是会一直笨下去?还有姑姑,她也快要生了,难道也会变笨了?要这样的话,我就……”
黄娟不由伸手扭雨萱的脸一下:“这是说着玩的,哪有真怀个孩子一直笨下去的?不过是多了个人在肚里,难免和平日有些不同。你要真牵挂着你爹,这几日就别做针线了,好好地等他回来再做。”雨萱摇头:“这可不成,姑姑下个月就要生了,我这是做给小表弟的。”
黄娟不由又扭她脸一下:“只记得你表弟,就记不得我肚子里的?”雨萱歪着头道:“母亲肚子里的我当然也记得了,不过母亲要明年才生,还是先把姑姑的做好。”说着雨萱跑开,继续做起针线来,黄娟摇一下头:“你啊,就是不想帮我看帐也找个好的理由。”
雨萱换了根线才笑着说:“那帐一看就脑仁疼,母亲,有没有看起来很简单的账本?”黄娟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有,没钱的时候就不用记账了。”雨萱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春儿已走进来:“奶奶,太太那边请您过去一趟。”
汪枝弟兄去了这么久,汪太太挂着儿子,也没有什么精神来寻黄娟的麻烦,黄娟觉得这日子倒过的安静。此时黄娟听到婆婆又要寻自己,眉不由微微挑了挑,让雨萱安心做针线,自己就往汪太太上房来。
汪太太今日瞧着精神不错,正在那和邱氏说话,瞧见黄娟进来汪太太不等她行礼就道:“方才我和你妯娌算着日子,这两日就该发榜了,要他们弟兄们有一个侥幸了,亲友们自然要来贺,这总要准备起来,免得到时候慌乱。”
黄娟心里不由嘀咕一句,以前汪枝去赶考时候倒没听到汪太太这话,但这时候不能触汪太太霉头,还是笑着道:“还是婆婆想的周到,算着也要过中秋了,不如媳妇让他们杀一口猪,再宰几只鸡,再多做些月饼,到时喜信来了,再请下族内众人可好?”
汪太太听的心内欢喜,点头道:“你是这家里做主的,那就照你说的法子行。栋儿历来聪明,倘若侥幸了,也是我们汪门之幸。”在旁的邱氏倒听的面上有微微红色,当着黄娟在旁就说汪栋中举只字不提同去的汪枝,实在有些让人难堪,邱氏忙赔笑道:“若能他们弟兄二人都中举,那可真是汪门之光。”
这话才提醒了汪太太,旁边还站着汪枝媳妇呢,她忙咳嗽一声:“是啊,他们弟兄若能同科中举,也是一段佳话。”黄娟此时已把汪太太看的透透的,哪还想再在这听她表现什么慈爱,敷衍一两句就告退出去让人去准备。
反正也快中秋,就算两弟兄都不中,过节的菜蔬也要准备的。黄娟让人杀了一口猪,又杀了七八只鸡,还买了十来尾鲜鱼,好在黄娟历来大方,旁人只当这是为了过节才操办的菜肴。不然真让人知道是汪太太为汪栋中举提前预备的,真是要让人笑话死,毕竟举人是难中的。
除此黄娟又让厨房做了一百个各色月饼分发族内众人,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省城那边放榜有好消息传来。转眼中秋已过,算起来省城那边已经放榜,传到这边来总还有个两三天,那两三日汪太太怎么都坐不住,满心里总有几万个心眼,没有一个心眼不是汪栋中举的喜信。
邱氏自然是希望丈夫中举,可又觉得丈夫年纪太轻,又是头一次赶考,能考中也属平常。但婆婆满心盼望,邱氏也不能泼凉水过去,只有汪太太在那说中举后如何如何,邱氏在那带个耳朵听,偶尔附和一两声。
但汪太太又怎能只满足邱氏这附和一两声,必要邱氏连声称赞她才觉得说到她心坎上。这样的事让邱氏暗地里叫苦不迭,盼着消息早点来到,不管中或不中都给一句话,免得自己还要附和着婆婆的想法。
和汪太太的急切相比,黄娟倒很平静,这让雨萱有点坐不住了:“母亲,您不希望爹爹中举吗?”黄娟看着雨萱那探究的眼神笑了:“我自然是盼望的,可是世间有些事情,并不是你做到完美做到极致,就一定会有回报。每次乡试,全省有那么多的秀才去赶考,但能考中者不过寥寥百人。你爹的文章我知道的,稳重有余才气不足,要中举还是有些难以服众。”
雨萱的眼睁大,黄娟笑着拍拍她的脸:“每科过后都有选家选文章做评语,你爹书房里有许多这样的书卷,我闲来没事时候也读过几本,读的多了就知道你爹的文章在哪有不足了。天下间稳重能磨练的出来,但才气却是天生的。”
雨萱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但很快又问:“那弟弟有没有才气?”黄娟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雨萱趴在桌上有些无精打采:“哎,要是弟弟也没才气,那可怎么办?”黄娟眼里满是温柔地摸一下她的头:“那,就给你寻个有才气的姑爷好了。”
雨萱的脸顿时红了,黄娟按住她的手:“都不小了,你和灵儿都十岁了,这个年纪也该寻亲事了。这是你们一生中的大事,必要寻个可心的,不然这一辈子可怎么过。”这话让雨萱脸越发红,只嘟囔出一句:“我还小呢,母亲还是操心灵儿妹妹吧。”
黄娟正待再说,春儿欢欢喜喜跑进来:“奶奶,奶奶,报喜的人来了,就在外面呢。”报喜?这个时候来报喜的不就是中举的消息吗?黄娟顾不上问什么就匆匆往外面走,刚走到一半就见邱氏扶着汪太太过来,一时也招呼不来,婆媳三急急往前面走。
刚走到前面就看见一张高高的报贴已经贴在厅中央,报子们见主人过来,领头的忙上前行礼高声道:“贵府老爷汪枝喜中庚
75、发作
是汪枝?汪太太的神色顿时变的有些不好,抬头去看那张报贴,可惜汪太太不认得字,除了能看出个汪字来就看不出别的。黄娟和邱氏都已看清那报贴上写的正是汪枝。黄娟心里欢喜,邱氏心里添上几分难过,但还是对黄娟说声恭喜。
邱氏这声恭喜一出口,才算叫醒汪太太,汪太太的眉不由皱一下:“这喜报怎的只有一张?”报子报完喜,本打算接着就领赏,谁知这家子和别人家不一样,不但赏钱没有,连话都没有一句,只是在那盯着报贴看。等汪太太这话问出来,报子算是明白了,嘻嘻一笑就道:“贵府只有这一张喜报,本县今年取中六名新科举人,并无第二个姓汪的。”
这话说的汪太太心里十二分的失落,中举是好事,可这中的不是自己儿子,那就不是什么好事情。报子说完见汪太太面上神色越发失落,心里更加奇怪,这报了有二三十年了,可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情形,别人家就算听说两个只中了一个也很快欢喜起来,赏钱赏酒。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家人还是不动,今儿难道就白跑了?
黄娟心里欢喜,但瞧着汪太太这样,知道不好特别表现出来,只是对邱氏说一声:“二叔还年幼,以后多的是机会。”邱氏应了见汪太太面上失落神色越重,那眉不由皱一下,喊一声婆婆:“报子还在这等着呢。”
这一声喊,总算把汪太太从失落中叫出来,本想刺邱氏几句,可是环顾四周全是人,那句不是你男人中了举,你欢喜什么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只握紧拳头对黄娟道:“大奶奶,这家现是你当着,又是大爷中了举,你瞧着办吧。”
说完汪太太用手按一下胸,咳嗽两声就往回走,邱氏对黄娟点一点头就忙追上汪太太扶她回去。汪太太听着身后传来黄娟的吩咐,让老柳家的拿十两银子赏报子,又让厨房备一桌酒席请报子们,报子们齐声谢赏。那眉皱的死紧,甩开邱氏扶自己的手就道:“偏又拿着公中的钱给他家争面子。”
邱氏这次却没接婆婆的话,只是轻声道:“婆婆,这总是喜事,您先回房歇息一会儿,等会儿定有人上门道贺,这后面还有的忙呢。”邱氏轻声细语,汪太太却听的十分刺耳,这还在外面不好发作,用手捶一下胸:“我还当大爷是个好人,谁知全不照顾兄弟,两兄弟一起中了那是多么好,偏偏只中了他一个。”
这话让邱氏不知道怎么接,邱氏父亲也是读过书赶过考的,邱氏怎不知道这中举是多么艰难。见邱氏不应,汪太太长叹一声:“你啊,终究年轻,晓不得世态是什么样的,总不是一个……”
邱氏的心头一跳,那日汪枝在汪太太跟前说话的情形又浮现面前,忙对汪太太道:“媳妇瞧着大哥,也是个至诚君子,况且听下人们说,他们两兄弟平日甚好,日后大哥还是……”此时婆媳两已走进院内,卢妈妈们听说来了喜报,又见汪太太婆媳出去,早约着去听喜报,顺便再讨些赏钱。
院子内外没有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汪太太见状趁机道:“你瞧瞧,这才刚得了中举的喜信,下人们就跑的一个不见了,再过些日子,这院里还有肯听我们话的人吗?”这个邱氏是真没想到,只是扶着汪太太进了屋,服侍她坐下才道:“婆婆,媳妇瞧着大哥和大嫂,也不像这样人。”
汪太太用手扶一下额头:“你终究年轻,毕竟不是我生的,那日你大哥是怎么对我说的?要真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他还会这样对我吗?”听汪太太提起那日的话,邱氏的眉头也不由跟着皱紧,要照邱氏瞧来,那日汪枝的话说的也有道理,做长者的,哪能背后净说媳妇不是?挑拨夫妻不和。
若是有一日自己不得婆婆的欢喜,是不是婆婆也会对相公说自己的不是?想到这邱氏不由微微啊了一声,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自己算来只是从外面嫁进门的,和婆婆真的能贴心吗?
汪太太得不到邱氏的回应,那手不由往桌上一拍,这个媳妇感觉越来越不机灵了,自己想的什么她也不知道,真是头疼。
邱氏听到汪太太拍桌子的声音这才恍神过来,对汪太太道:“婆婆,您总是家里的长辈,大哥大嫂怎么都要敬着您,不说别的,这不孝长辈、不友爱弟弟,也不是举人该做的事。大哥得了这个功名,总要想着保住功名才能长久不是?”
这几句劝好歹让汪太太心平一些,她的唇不由微微一翘,不孝长辈,到时若能把汪枝功名干掉,那被逐出族内也是顺理成章的事,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要把汪枝中举后变得跋扈不敬自己的名声慢慢传出去。至于自己这个儿媳?汪太太瞧一眼邱氏,那眉又皱一下,这人怎么总是不开窍?
帘子掀起一下,接着卢妈妈贴着门缝溜进来,满面都是谄媚笑容地走到汪太太身边:“太太,小的本以为您也往前面去了,这才跟着去瞧热闹,还是瞧见您不在这才匆忙赶回来,太太别恼。”
卢妈妈的话没说完,汪太太就重重拍了下桌子,吓得卢妈妈立即跪下磕头:“太太,小的……”汪太太一脚就踢到卢妈妈胸口把她踢翻在地:“混账东西,你受了什么人挑唆?才刚中举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这没来由的话让卢妈妈摸不着头脑,本想着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汪太太又为人和善,说两句软话汪太太就会放过,谁晓得汪太太竟然如此发作,除了磕头求饶,卢妈妈再寻不到别的主意。
邱氏站在一边,真不知道是劝好还是不劝好,只得低声道:“婆婆,卢妈妈平日为人勤谨,您就……”汪太太横她一眼:“就是我平日为人太好,今儿才什么阿猫阿狗都欺负起来。”
汪太太发作时候,这院里的丫鬟们也陆续回来,听得她在房内发作卢妈妈,有丫鬟忙去禀告黄娟,也不敢进屋去劝,只是贴着门帘站在那悄悄地听。
黄娟得报时候,正和老柳家的打发人去各家报喜,又让厨房预备出几桌酒席请来贺喜的人。听了丫鬟禀报,黄娟愣了一下,知道汪太太会不高兴,但不知道会这样的不高兴,忙交代老柳家的一声就往汪太太那边去。
进了汪太太院子,见丫鬟们贴着门帘在那听,黄娟不由眉一皱示意丫鬟们各自去做各自的事,这才掀起帘子进屋。进了屋面上也不能带笑,只是轻声问道:“婆婆今儿是哪里不舒坦?为个下人服侍的不好没必要这样大的火气,伤了身子那可不成。”
汪太太横黄娟一眼,脸上神情更加板的厉害:“我的身子可还有人在意?大奶奶,平日人人都说你管家管的好,可大爷才刚一中举,我这屋子里的人就全不见了,方才我回来时候,连喝口水都寻不到人。叫了半日,这老卢才赶过来,还有脸说什么去听喜报。”
黄娟心里明白,面上神情不变:“婆婆说的是,这事确是他们做的不好。”汪太太本打算趁黄娟来为卢妈妈求情时候趁机再罚卢妈妈,到时就让来贺喜的人瞧着,也好让人知道,自己的日子过的并不像别人想的那么好,谁知黄娟一口应承说是卢妈妈做事做的不好,倒愣了下。
趁她愣住黄娟趁机道:“婆婆既不喜欢老卢服侍,媳妇记得老张家的还闲着,不如就把老张家的叫过来服侍婆婆。老卢就罚她半年的月例,再让她去厨房做粗活可好?”卢妈妈听的要让自己去厨房做粗活,又要叫委屈,黄娟给她使个眼色,卢妈妈只得把那叫委屈的话又咽下。
汪太太应是也不好,不是也不好,只得道:“老卢总服侍了我这么些年,这叫她去做粗活我于心不忍。”黄娟的眼微微一闪:“婆婆这话是婆婆您为人宽厚,可是婆婆您方才也说了,老卢是婆婆院内为首的,如果连她都做错了,那婆婆院内就没有可用的人。还请婆婆不要记得旧情,该罚就罚。”
这下汪太太更被将的无处可去,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黄娟已叫进丫鬟,让她们带着卢妈妈下去交给老柳家的,顺便再让老柳家的把老张家的调过来服侍汪太太。
黄娟动作太快,汪太太来不及反对,再说刚开始话也是自己说的,此时再反对就变成打自己的嘴,只得任由黄娟处置,等老张家的来了,黄娟又训诫老张家的几句,让她好生服侍汪太太方道:“婆婆,媳妇本应在这里服侍婆婆的,只是今儿事忙,等会儿还有贺喜的人,媳妇先出去招呼。”
76、贺喜
汪太太一张脸还是紧绷着,既不说许也不说不许。这样倒让黄娟的脚步滞一滞才又道道:“婆婆可是哪里不舒服?按说听了这样的喜事,原本身上有病的人还听了精神一爽,有精神出来坐着。”
汪太太这才哼了一声:“喜事,我哪有什么喜事?”这话加上方才汪太太对邱氏所说的话,让邱氏心头跳的更加快,竟不知道该怎么说。黄娟的眉微微一皱,这才抬眼去瞧汪太太:“婆婆平日可是口口声声说相公如你亲生子一般。媳妇也晓得,小叔没有和相公同榜而中,婆婆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可这件喜事并不只是媳妇这一边的喜事,婆婆若不欢喜,让族内众人瞧见了,不知背后怎么说嘴?”
黄娟嫁过来这么些年,对汪太太少有这样说话,汪太太这下是真的脾气上来打算就此发作,用手拍下桌子:“好个贤良淑德的大奶奶,大爷这才刚中了举,你就对我不恭敬起来,再过些日子,还不晓得我这婆子在这站不站的住脚?”
这话一出口,邱氏顿时觉得屋内变的很冷,原本新换上的夹袄,此时竟挡不住那股寒意。邱氏下意识地抱紧双臂想让自己暖和一些,甚至想让自己消失,这样就不会牵涉到面前这对婆媳之间,但汪太太又怎会让她如愿,此时汪太太已瞧着邱氏,冷笑道:“你今儿才看出来了?你大嫂哪是……”
黄娟的唇抿紧,看来今儿汪太太是憋不住要把这不孝的罪名扣到自己头上。但黄娟岂是那样随便就能扣上罪名的,瞧着汪太太就道:“婆婆说媳妇对您不恭敬,这话却是从哪里来?丫鬟婆子们不守规矩气到了婆婆,媳妇也另让守规矩的过来服侍婆婆。婆婆若不喜欢,那就再换就是,丫鬟使着不可心,家里的不成就托人到外头去寻。这家里现如今也只有婆婆您一位老人家,难道连个可心服侍您的人都寻不到?”
黄娟这几句话又让汪太太无话可说,想了想才道:“你嫁过门这么些年,哪有到我身边服侍过?”这更好办,黄娟轻笑一声:“当初媳妇刚过门时候,婆婆说这家里里外事情多,体恤媳妇让媳妇不用过来服侍。媳妇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婆婆既体恤媳妇,媳妇也自当回报。这些年婆婆您吃的穿的花的用的,身边服侍的人,媳妇都是挑最好的给婆婆您。二婶婶进了门,婆婆身边有了服侍的人,媳妇对二婶婶心存感激,二婶婶那边的东西一应也全是好的。媳妇还要问婆婆一句,婆婆是要全家都乱了章法让媳妇在您身边服侍呢,还是像现在这样?”
黄娟面上笑的越甜,汪太太越觉得刺目,况且现在黄娟又怀了个肚子,汪家又不是那样需要媳妇下地干活的农家,真让黄娟带着身子来服侍自己,更是把汪太太这数十年的好名声毁了干净。汪太太不由气的喘重了些,盯着黄娟想再寻些话出来,黄娟笑吟吟地看着她,就看这位婆婆有没有胆量真的不要面皮。
邱氏此时在旁边连气都不敢喘重一些,心中如同乱麻一样,心中唯一明白一点,婆婆大嫂,在这个家里可都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胡思乱想中的邱氏不小心碰掉了一个茶杯,茶杯掉地的声音打断屋里的平静,黄娟才收回眼低头对汪太太道:“婆婆方才说话中气十足、面色红润,想必身子很好,媳妇先出去招呼,还请二婶婶等会儿服侍婆婆出来。”
说着黄娟行礼告退,汪太太气的闭一下双目,邱氏这才上前道:“婆婆,还是收拾一下,等会儿定有人来上门贺喜。”汪太太睁开眼看着邱氏有些恨恨地道:“你都瞧见了,你也听见了,再不做打算,以后这家里可还有我们站的地吗?”
邱氏脑中十分混乱,听了汪太太这句突然道:“既如此,婆婆何不主持分家?”分家?汪太太的眼顿时瞪大。要知道光那两间铺子一年的进项足有一千二三银子,汪太太嫁进来这么些年,千攒万存,也不过就攒的三千银子的私房罢了。这三千银子原本汪太太还当做一笔极大的钱,可和那两间铺子比起来,那就一个天一个地。
况且汪家能分的产业不过就是这座宅子和七百亩田,这七百亩田,一年风调雨顺,也不过就是七八百两银子,就算用汪栋要赡养自己的名义全给了汪栋,可汪枝夫妻仅凭那两间铺子一年就能盖过汪栋的进项,更别提还有汪枝前妻和黄娟嫁妆里的田地。
汪太太怎能看着继子过的风风光光而自己的儿子过的紧巴巴的?况且,汪太太这些年的日子过的着实舒服,这些可都是要花银子的,真分了家,眼前的供给就少了。
汪太太牙一咬,打算给邱氏交交底,看邱氏心里什么想法?汪太太刚要开口,丫鬟就在屋外道:“太太,族内的各位老太太太太奶奶们都来了,在前面和大奶奶说话呢,大奶奶请您赶紧过去。”
今日这样的喜日子,汪太太知道自己再装病就是落人口实,只得压住心里的想法扶着邱氏的手起身,邱氏从说出分家两个字就一直很紧张地看着婆婆,想知道婆婆到底怎么想的?今儿这出让邱氏知道,婆婆和大嫂之间,并不是外人说的那么和睦,而且方才的言语里面,婆婆对大哥也没有多少好话。
继母对待继子多有不喜也属平常,那为何不早早分家,各自过活?邱氏的眉不由皱紧,看着汪太太的脸着实想不出是为了什么?耳边已经传来笑声:“侄媳妇,我就说你是个有福的,瞧瞧现在大孙子也中了举,二孙儿虽则这次没中,却也是年轻小秀才,两个儿媳妇都是听话孝顺,方才我又瞧见两个重孙,也是玉雪可爱,你的福气是,真是谁都比不上。”
说话的是这族内辈分最高的二叔婆,汪太太见了她也要叫声婶子执晚辈礼,虽然二叔婆说一句有福,汪太太心里就像被刀挖一下一样难受,但还是要笑着给二叔婆福了几福:“二婶子这样说,就折死我了,不过是侥幸罢了。还让二婶子亲自上门,等他们回来,定要先去给二婶子磕头。”
二叔婆笑的露出剩不了几颗牙的嘴:“我们族内多少年都没出过举人了?这样大的喜事我难道还坐的住?方才在这屋里我还说呢,还记得六十年前我嫁进来时,那时你婆婆也是小媳妇,我们那个好。现在他们一个个都往地下去了,就剩得我了,我还不多出来走动走动,不是更没人记得我这把老骨头。”
年高的人,一说起来就是几十年前的事,这里的人算起来都是她的小辈,只有哄着劝着,这时丫鬟端上了茶水点心,黄娟把一碟红薯泥端到二叔婆面前笑着道:“这是萱姐儿听的二叔婆您来了,特意下厨做的一道红薯泥,说这个老人家吃着最好。”
二叔婆听了这话,拿小勺舀了一口送进嘴里就点头道:“好,好,这红薯泥做的正好,有几分当年侄媳妇的手艺,记得那时候你太婆婆牙口不好,你婆婆就想了许多法子,这红薯泥也是她想出来的法子。可惜没过多久,她倒先走了。”说着二叔婆的泪就往下掉。
这说的是汪枝生母了,汪太太坐在旁边那张脸不由有些变色,这几十年来甚少有人说起汪枝生母,汪太太心中也没个比较。可方才二叔婆话里的叹息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嫁妆丰厚手艺出众又孝顺,倒显得自己什么都不如。
老人这一追忆起来,不挡住的话谁知道她会追忆到什么年头去?旁边有人笑着道:“萱姐儿孝心好,特意为二婶子您做份好吃的,要知道您为了这个差点掉泪,她岂不伤心?”这话让二叔婆收一下泪,伸手拍下黄娟的手:“哎,我今儿也是高兴,这族内,多少年没出过举人了。况且我这些年瞧着,我们族内怎么都比别的族内好,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这样下来,我们汪家何愁不大兴?”
旁边有人就奉承:“果然二叔婆想的就长远,我们哪会想到这么多?”这话更让奉承如潮般往二叔婆处涌去。二叔婆心里着实高兴,拍着黄娟的手道:“哎,我瞧着族内这么多媳妇,没有哪个像你这样行事大方为人妥帖的。特别是……”
二叔婆瞧着汪太太道:“特别是你们家这婆媳之间,别说我们族内,就是周围那么多户人家,也没有像你们这样从没红过脸的婆媳。”汪太太此时心中哪有半点欢喜,脸上的笑就像被扯出来的一样,偏生除了二叔婆,还有人倚老卖老地对邱氏道:“二侄媳,你过门也有些日子了,也该学着些你大嫂。”
77、交底
邱氏不由抬头瞧黄娟一眼,正好看见黄娟笑吟吟地又给众人换了遍茶,笑容温和动作,举手投足之间全是大方淡然。邱氏收回目光,也压下心里那泛起的一丝羡慕,抬头对说话的人道:“伯母的话,我做侄媳的人记住了。”
旁边已有人笑着道:“二嫂你方才吃的是茶不是酒,怎么就昏了头?就我瞧来,二侄媳虽然年纪还小些,却也是个大方人,瞧你方才说的话,若换了别个就恼了,难得二侄媳还应了你。”说着这人又转向汪太太:“大嫂的福气,真是说不出来的好。”
众人一口一个赞着汪太太,赞的越多,汪太太却觉得心里的火烧的越厉害,特别是看见黄娟面上笑容时候,汪太太心里那股火更是险些烧穿胸口,若今日中举的是汪栋,这座宅子这些家业全是汪栋的,那汪太太会比谁都得意,会觉得自己是这族内最风光的人。
可是不是,中举的只是自己的继子,这座宅子这些家业现在都没有握在自己儿子手里。汪太太觉得胸口这把火烧的旺极了,用手紧紧抓住胸口的衣衫,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大声地喊出来,说她们说的全都不对。
汪太太的动作被邱氏瞧见,邱氏忙担心地问:“婆婆,您可是又有些不舒服?”正在另一边的黄娟也走过来,汪太太长长地喘了口气刚要开口黄娟已经道:“婆婆的身子骨不大好,族内诸位都知道的,今儿还是听了喜信才觉得身子爽利些,强撑着出来的。”
黄娟这解释的话一出来,周围的人都忙让汪太太赶紧回去歇着,汪太太见自己的话全被黄娟说了,有些愤恨地盯黄娟一眼,黄娟却像没看到她的眼一样,伸手扶着汪太太起身。
汪太太看黄娟走过来扶自己,眼里都快喷出火,趁黄娟的手要碰到自己时候伸手就去推黄娟。黄娟在她的手伸过来时就已往后退了一步,汪太太的手落了空,面上神色有些阴晴不定,黄娟已满面关切地对邱氏道:“二婶婶,这里还这么多的人,只有请二婶婶先陪婆婆进去。”
汪太太的动作虽有些隐蔽,可座上还是有瞧见的,再看见黄娟和平常一样关切满面,有几个不觉皱起眉头。黄娟已走回来,有人忍不住就问道:“我瞧着,大嫂只怕不是身子不爽而是心里不大高兴,毕竟二侄儿这次也去赶考了,但没中。”
有一个说的,自然就有呼应的,毕竟汪太太平日称病是人人知道的,而汪枝夫妻一直照顾有加更是族内都能看到的。这议论声越来越大,黄娟听了两句才对二叔婆道:“叔婆觉得这点心可还中吃,若中吃的话等会儿让人给叔婆包些回去。”
二叔婆活了这么六七十年,人虽老却不糊涂,听了黄娟这话就笑嘻嘻道:“这敢情好。多包上些。”接着就对众人道:“瞧你们说的是些什么话,虽说一家子,也没有这样当着主人面就议论这些的,再说人生病久了,心里有些郁结也是难免的,你们做妯娌的,遇到了就该劝着些,哪有挑起这些话头的?”
二叔婆这番话说出来,众人这才转了话头,又有人笑道:“人常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但瞧着两位侄儿,这话着实不对。”这话一说出来,众人开始纷纷赞扬汪枝的孝顺,说笑一会儿,黄娟又让厨房里整治出几桌酒席请诸位坐坐。
今日虽得了喜报,但一来汪枝未归,二来家里没有成年男子,来贺喜的也只有族内女眷,要等汪枝弟兄从省城归来,这才大摆酒席大请亲友。诸人用过酒饭也就告辞,黄娟一一送她们走这才往汪太太房里走去,不管心里对汪太太怎样,该做的黄娟是一定要做的。
刚走进汪太太院子,就见丫鬟们都聚在廊下在那说话,黄娟不由停下脚步,春儿已经开口:“这都做什么呢,一个个不在里面服侍,在这外面做什么?”丫鬟们瞧见黄娟主仆,忙走过来给黄娟行礼,有个年纪小一些的丫鬟怯怯地道:“方才二奶奶像在里面哭了,我们想进去服侍,但被太太赶出来了。”
邱氏在里面哭了?黄娟的眉微微一皱,上房的帘子掀起,邱氏走出来上前迎着黄娟,黄娟往她面上细细瞧去,见果然眼有些微微红肿,不知因由难以相询,只是轻声道:“婆婆久病,心情有时难免有些不快。”
邱氏此时心中所思难以描摹,方才汪太太在房里说的话还历历在目。一进到屋里汪太太就说了实话。不分家,那是因为这个家能分的家业不多,最有出息的铺子不是这个家的产业,而是当日汪枝生母的嫁妆。邱氏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呆住,自己还嫌黄娟用公中的钱买名声,那些钱哪里是公中的,算下来该是他们那房的私产才对。
但接下来婆婆的话让邱氏更加难以接受,汪太太见邱氏怔在那里,淡淡地道:“这铺子虽说是你大哥生母的嫁妆,可她嫁过来也有三十来年了,又一直没分家,算家里的产业也平常。只可恼你大哥平日口口声声爱护弟弟,却早早就把这铺子名字改成他的,此时他怎么就不怜惜年幼的弟弟?二奶奶,我一个老太婆活不了多少日子,可你们以后日子还长,难道不为自己打算一下?”
说着汪太太瞧着邱氏,邱氏觉得心跳了跳,汪太太已经缓缓地道:“这两间铺子,怎么也该有二爷一间才是。”邱氏没想到汪太太会这样直白,不由啊了一声才缓缓地道:“可,可那是……”
汪太太见邱氏面上变色,冷笑一声道:“嫁妆?人都死了快二十年了,她娘家都少有来往了。再说,真算起来,二爷也要唤她一声母亲。既是二爷也要唤她一声母亲,平日上坟磕头都没少过,要她一间铺子算是什么?”
这样的话完全超出邱氏的认知,她站在那看着婆婆只觉面前熟悉的婆婆不认识了。邱氏的预料也不出汪太太意外,既给自己儿媳交了底,只等慢慢地再把邱氏的心说动,毕竟银子谁不爱?
想到此汪太太长叹一口气道:“二奶奶,我就二爷一个亲生子,我所有的打算都是为了你们夫妻。我活着,你大哥还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照拂你们一二,可我这身子骨是个人都知道的,我要是死了呢?就那么一点产业,你大哥又是长兄到时定要多分,我又没多少私房助不了你们。到时难道就要你们大哥过富裕日子,你们一家忍着淡薄吗?”
这番话让邱氏顿时又没了主意,掩面哭了起来,汪太太把她拉过来:“我知道你好心,可是我们又不是要全部铺子,只要分一间就好。再说你大哥平日口口声声友爱,若真的友爱,早就该把这铺子分一间给二爷了,哪还要我打算?”邱氏心里明白怎么说那是汪枝生母的嫁妆,当初她去世时候汪枝还小,定会依照风俗把嫁妆留给汪枝才是,此时开口岂不惹世人笑话?
可是婆婆的话似乎也有那么一两分道理,毕竟逢年过节上坟磕头,对汪枝生母也要磕头行礼,似乎这样一来,开口分汪枝生母的嫁妆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邱氏心里的念头如同乱麻一样,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婆婆的话,除了哭再不会做别的。
汪太太也由着邱氏去哭,等她哭完,或者就会转了心,毕竟自己也是为他们夫妻好而不是为了别的。直到听到丫鬟在外面说话,邱氏知道黄娟来了这才擦泪迎出去,此时听到黄娟温和的话,邱氏心里的惭愧就泛起,不知该怎样面对黄娟,只低头扶黄娟上台阶:“大嫂还请当心脚下。”
这一开口说话黄娟更听出她嗓子嘶哑,不知哭了多少时候,心里疑惑更深,但既然对方不肯说,她也不好再问,只进房问候汪太太就是。
邱氏看着黄娟和平日并无不同,再看向黄娟那已经显怀的肚子,自己以后也会生儿育女,若没有多少钱财傍身,这样的日子该怎么过?可要为了这就要别人母亲的嫁妆,也未免太不知耻。邱氏的眉皱了又放,心中百转千回不知道该怎么下决心。
汪枝弟兄归家已在喜报后的十日,新中举人,汪枝也是意气风发,和汪栋刚走进村子就见族长带着人迎出来,汪枝弟兄忙伏地行礼。族长欢欢喜喜地把汪枝扶起身,亲手递了给他一杯酒看他一饮而尽,又勉励汪栋要向兄长学习,这才和众位族人簇拥着汪枝弟兄往家里去。
这样的举动倒让汪枝更加想见妻子,想看见她温和笑容,但周围的人太多,个个笑容满面赞不绝口,汪枝也只有带笑回应。家门已在眼前,能看到妻子发上的朱钗,汪枝不由悄悄加快脚步,看见丈夫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黄娟心里也很欢喜,但这么多人在这里,黄娟只有带笑望着丈夫,无限相思全在四目相对时候。
78、呣子
四目相望不得多时,已有人带笑道:“大哥大嫂这许多日子不见,相思是难免的,可总要让我们进去啊。”乡下地方年纪相近的人之间互相调侃是常见的,周围的人只哈哈大笑。黄娟和汪枝却双双红了脸,黄娟咬一下唇低头掩饰一下才抬头恭敬地请众位族人进去。
明明离的那么近,处在人群之中却隔的那么远,汪枝觉得心中的思念早已满溢,旁边的汪栋哧一声笑出来,汪枝不由轻咳一声:“你笑什么?”汪栋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下才小声对汪枝道:“原来书上写的神仙眷侣就是这样的。”
汪枝那刚平复下来的脸顿时又红了,刚想说话就看见邱氏扶着汪太太出来,汪枝忙抢前一步和汪栋双双跪到汪太太跟前行礼:“儿子们出门在外,让母亲操心了。”汪太太一眼先看着汪栋,见汪栋面上和平日一样笑嘻嘻的这才放心,接着才转向汪枝:“好,好,你中了个举人,等我闭了眼,也有脸去见你爹了。”
说着汪太太就落泪下来,一副十分欣慰的样子,汪枝忙出声安慰,周围的人也在一边帮腔,只有黄娟瞧着汪太太这一贯的慈母做派,肚内冷笑一下,接着黄娟看向邱氏,眉微微一皱,那日婆婆到底对她说了什么?这些日子这位弟妹每当见了自己,总是一脸欲言又止又十分惭愧的模样。
不等黄娟理清楚,那边汪太太演够了这慈母的做派,已止了泪面上露出欢喜笑容:“都是我不好,一遇到事就落泪,这样的喜事该笑才是。大奶奶。”听到汪太太叫自己黄娟忙走上前,汪太太伸手拉了黄娟的手又把汪枝拉起来才对他们道:“你本是长兄,又中了个举人,你们兄弟可千万要一心。”
这样的叮嘱让汪枝忙又跪下去:“儿子知道了。”黄娟的身子已经显怀,下跪有些麻烦,只扶着腰做个动作就被汪太太拉住:“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也该请各位进屋才是,哪能由着我在这又是哭又是笑的?”
族长已经十分欣慰地道:“侄媳妇你做的极好,兄友弟恭,这才是立家之本。”说着族长就大笑起来,汪太太又恭敬地谢了,这才在众人簇拥下进屋。
到了厅内,族长坐了上手,下面挨次以辈分坐好,汪太太总是女眷,亲自为族长奉了茶就告辞往里面去。除了来贺喜的族人,周围已有收到消息的人前来道贺,有些都是原来没什么来往的举人进士,看着一张张传进来的名帖,送进来的礼物,黄娟勾唇一笑,难怪世人会重科名,都似这等被对待也再所难免。
既来了许多道贺的,黄娟也让厨房预备好酒菜往外面送,这一日汪家上下的人差点忙个四脚朝天,却是人人面上都带了喜色,主人中了举人,这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进项也越来越大。
一直到入夜时分,这来贺喜的贺客和族人才算走了个干净,黄娟才算能回到屋里歇息一会儿,刚坐下就觉得腰有些酸,用手捶了两下就感觉肩上多了一双手。黄娟懒得抬头看,只用下巴摩挲着汪枝的手背:“举人老爷,您今儿也累了一天了,怎么这会儿还不肯歇着?”
汪枝转到妻子面前坐下,把她的双手包在手心上:“这些日子我不在家,辛苦你了。”黄娟瞧着他扑哧一声笑出来:“哟,这就拿起架子来了,当我是个管家娘子呢?”汪枝能感觉到手心里妻子的手上有微微的薄茧,看着妻子的眼很认真地问:“那,要说什么?”
黄娟又是一笑却没说话,汪枝终于伸手把妻子拉到怀里:“我很想你,非常非常想。”这还差不多,黄娟伏在丈夫怀里没有说话,虽然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这个时候不说话更好些。
次日一大早黄娟刚醒就听到成业和雨萱在门外叽叽喳喳说话,雨萱还让成业说小声一点,可是自己的声音就够大。黄娟掀起帘子下床,回头对汪枝道:“成业他们两个,已经嚷着要见你好几天了,昨儿就匆匆见了一面,才说了一句话你就出去陪客了,瞧,今儿这么大早就跑过来。”
汪枝虽然还有些困但还是坐起来穿衣衫起床:“这两小孩,哎,哪是惦着我,是惦着我从省城给他们带的东西呢。”说话时候黄娟已开门把成业姐弟放进来,成业正好听见汪枝的话就嚷出来:“对啊,爹,您说要从省城给我带好玩的。”
雨萱的小嘴一翘:“爹,我才不像弟弟呢,我就是惦着爹。”汪枝摸摸儿子的头看向女儿:“瞧瞧,我家萱姐儿说话就是乖巧,你放心,爹怎么会忘了给你们两带东西。”黄娟已拿着一个小包袱过来:“昨儿你爹到了家,行李里面就专门放了这个,还是我昨儿收拾行李的时候找出来的,就全是给你们姐弟买的。”
汪枝咦了一声:“本来还想再让他们多叫几声爹才拿出来,谁晓得你就拿出来了。哎。”见汪枝面上故意装出来的沮丧神色,雨萱的小脑袋一点:“就知道母亲才是真疼我的。”汪枝打开包袱的手停在那里:“难道爹就不疼你了?”
雨萱连连摇头:“爹也很疼我啊,但很多事爹不能教我而母亲能教我。”汪枝往女儿额头上点了下:“是该说你嘴甜呢还是该说你圆滑。”乖乖在旁等着的成业已经说出来:“姐姐当然是嘴甜。”
汪枝捏一下儿子的脸:“原来你也一样。”说着已经打开包袱,拿出里面的东西,十支湖笔一方端砚是给成业的,给雨萱的是一对精致的金镯。拿给雨萱的时候,汪枝还迟疑一下才道:“萱姐儿也渐渐大了,留不得几年了,这些东西也该预备起来。”
成业听不明白,雨萱可是听的明白的,听了这话那小脸就红起来,黄娟已把汪枝昨儿带回来的那些礼物都搬出来,重新整理好分送众人,笑着道:“萱姐儿越来越乖了,这些日子还亏她在旁边帮着我呢。”
雨萱一张脸更加红了,抱着那对镯子就道:“女儿,女儿还是下去给爹做早饭去。”汪枝见女儿一溜烟跑了,不由摇头叹息:“哎,还记得他们是孩子呢,现在就这样大了。”黄娟用手摸一下肚子:“难道你没听过只愁不生,哪愁不长的?”
汪枝想起儿子还在旁边,不由咳嗽一声,拉着他到旁边考问他的功课。他们父子在那问答,黄娟已把这些礼物理的七七八八,给汪太太的自然是最多最精致的,剩下的就按远近亲疏分派好。
黄娟把礼物都收拾好了,本来打算□儿送到汪太太那边,想了想就对汪枝道:“虽说婆婆不让我们晨昏定省,但你出去外面这么久回来,也该去陪她用早饭才是。”汪枝哦了一声才把手里的书放下:“你提醒的是,倒是我疏忽了。”
黄娟把那包礼物塞给他:“快去吧,我和孩子们就不打扰你们说说私房话了。”汪枝应了才走几步就停下脚步从袖子里拿出样东西往黄娟手里塞:“这是给你买的,昨儿忘记给你了。”
说着汪枝也有些不好意思急急走了,黄娟看见这是一根很精致的簪子,上面还镶了红宝石,不由抿唇一笑。雨萱已端着早饭过来,瞧见汪枝不在正待要问黄娟,黄娟已收了簪子对雨萱道:“你爹去你祖母那用早饭了,我们三个一起吃。”
雨萱面上难免带上一些失望,把手里的早饭恹恹放下,黄娟拍一下她的手:“怎么说祖母也是家中长辈,你爹离家那么久回来,去陪陪她也是小辈应尽的心。”雨萱虽点头面上却没多少欢喜,开口想对黄娟说几句汪太太的所为,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只是乖巧地应了。
汪枝一路来到汪太太上房,刚走进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来汪栋的声音,看来他捷足先登了。这次出门兄弟之间互相照顾,倒比在家里时更亲热了几分。汪枝正要踏上台阶就听到传来汪栋不耐烦的声音:“娘,您怎么这么说,大哥从没不照顾我,考不上不过是儿子学问还没到,况且大哥不也是考了四次才考上的吗?”
汪枝的脚步不由停住,汪太太的声音和平日一样:“栋儿,娘知道,可是这中了举和原来就不一样了,你不过是个秀才,万一你哥哥……”汪栋斩钉截铁地道:“娘,大哥不会的。”
汪栋的话让汪枝十分欣慰,定定心掀起帘子进屋,瞧见汪枝走进来,汪太太的脸色不由一变,到嘴边的话又没说出来。汪枝上前给汪太太行礼,汪栋已经跳过来:“大哥你来的正好,娘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受了谁的蛊惑,方才竟然……”
79、心灰
汪太太神色顿时变了,喝住汪栋:“娘不过和你说几句闲话,你怎么就告诉你哥哥?”汪栋被自己的娘喝止住,奇怪地转头去看自己的娘:“娘,方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汪太太已对汪枝道:“大爷,你知道我做娘的总是担心自己的孩子,虽说大爷你是至诚君子,但是你此时和原先已经不一样了,我怕……”
汪栋一双眼瞪的更大,看着面前的汪太太,怎么觉得自己的娘变的那么陌生?汪枝此时心头百般滋味都有,前些日子看出的破绽又映上心头。继母,纵然她不像她说的那样,是个慈爱的,一视同仁的人,也不会是在背后这样说自己的人,她那些话,说白了就是挑拨兄弟关系。
她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汪枝觉得喉头卡住,竟没有回答汪太太的话。汪太太看见汪枝这样,是真的心慌了,看向儿子眼里带上不满,怎么一个个都不和自己一条心,刚想再叫声大爷,汪枝已经开口,声音却不像平日那样平静,而是有些低沉:“母亲一向都说,待我和二弟是一样的,我们弟兄一直以来,也是兄友弟恭,秉持母亲教训。我虽侥幸中了个举,却从没想过自己是个举人就看不起兄弟这个秀才,母亲方才所说,虽是,虽是,”
人之常情四个字在汪枝舌尖数次,汪枝却怎么也吐不出来,虽则汪太太年纪汪枝大的不是太多。但汪枝一直以来都是把她当做长辈一样奉养孝敬,对两个弟弟妹妹也从不觉得他们分了父亲的宠爱,父亲去世,汪枝是已成家的长兄,时时记得长兄为父的教训。
这些年听说过很多别家不同母的弟兄姐妹之间的争执,汪枝更加庆幸弟弟妹妹从无一刻因异母所出而对自己有些嫌隙。这样的结果让汪枝对汪太太这个继母更加心生感激,但此时汪太太的话,再加上前些日子看出的破绽,汪枝此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面前破碎。
屋内诡异的静默让汪栋局促不安起来,他伸手去拉汪枝的袖子:“大哥,只怕是娘这些日子在家,和族内的人来往多了,听了些闲言碎语,娘平日心又细,难免胡思乱想起来。方才才会这样说,以后一定不会了。”
汪栋的话让汪枝从那种沉默中醒过来,看着弟弟笑了笑,这才对汪太太道:“母亲,儿子从小读圣贤书,不是那种只知道有母亲不知道有父亲的畜生。”汪太太的神色变幻莫测,心中竟不知道是恼还是怒还是别的什么,只看着汪枝道:“大爷是忠厚人,我是久知的,只是人心易变,你兄弟又小,这些年总是依附着你这个当哥哥的过日子,大爷现在又中了举,现在是这样,以后……”
汪枝心头才为汪栋那几句话升起的暖意被汪太太的这几句话说的又重变得冷冰冰的,看着汪太太,汪枝几乎不假思索地道:“那母亲的意思是什么?难道是怕我这个做大哥的中了举就侵蚀家中产业吗?”
这并不是汪太太的意思,但若此时改口又不对,只是沉默已对,这样的沉默不但在汪枝心中做实这个猜测,让汪栋也睁大眼睛埋怨地对汪太太道:“娘,好好一家人过日子有什么不好?你非要说这些话。”
汪枝拍拍汪栋的肩:“二弟,母亲是这家里的长辈,要怎么做全由得母亲做主。”汪枝的话虽依旧恭敬,但汪栋却听出他话里和平日不一样的灰心。汪栋不由喊一声大哥,汪枝对弟弟一笑,那笑容却不像平日一样,只是轻声道:“你放心,不管母亲做了什么,你我总是一父所出的亲兄弟。”
汪栋不由伸手紧紧抓住汪枝的胳膊,对汪太太喊道:“娘,您到底怎么想的?这么好的大哥,你怎么会认为他会对我们不好?”汪太太依旧端坐在上方,一双眼紧紧盯住儿子,听到汪栋话里蕴含的怒气,汪太太低低地道:“栋儿,你毕竟还小,不知道……”
刚说了一句,汪太太猛地想起汪枝还在旁边就住了口,汪枝方才说话时候眼睛就有些酸,此时听了汪太太这话,那泪已经一滴滴往下落,往后退了一步声音更低地道:“儿子在母亲心中,原来竟是个欺凌弟弟的恶人,要母亲百般防范?”
汪枝话里的悲伤和眼泪让汪栋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兄弟之间因着汪太太当了人面要做慈母的缘故关系极好,此时看见哥哥伤心,汪栋也忍不住掉了几滴泪对汪太太嚷道:“娘,我已经不小了,是非好歹都能分清,而且我都娶了亲的人,怎么还是孩子呢?”
邱氏从汪枝进来就一直缩在屋角,毕竟他们呣子之间的事,邱氏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听到汪栋说出已娶了亲,邱氏才抬眼看向丈夫,汪栋看见邱氏抬眼看着自己,声音叫的更大了:“娘,儿子早不是小孩子了,已经娶了亲,再过些年就是当爹的人了,您不要时时为儿子操心了。”
汪太太差点被自己儿子这话气的背过气去,怎么一个个都不和自己一条心,等再看向邱氏,见邱氏面含羞涩地看着汪栋,汪太太这下更加气的说不出话,手抖了两抖就指向儿子,连连咳嗽几声,邱氏忙上前来扶她,但汪太太却和平日不大一样,这咳嗽声竟是不断。
邱氏忙给她捶背又给她端水,汪太太喝了那么两口水才勉强开口:“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说着汪太太就用手按住胸口面上满是痛苦之色,汪枝虽对汪太太灰心,但此时也不能站在旁边不出声,上前问道:“娘可要寻医生来瞧瞧。”
汪太太此时看见汪枝,更是如同看见眼中钉一样,挥手道:“不必了,我只要清净清净就好。”汪栋这时也回过神,蹭到汪太太跟前:“娘,儿子方才说话是急了些,可您细想想,儿子说的对不对?”
汪太太看着儿子只是抿紧了唇,汪枝拉一下汪栋的袖子,汪栋抬头看着兄长,汪枝叹了口气才把手里拿着的包袱放到汪太太跟前:“这是儿子从省城给母亲带的,原本儿子今日过来,是想着儿子出了趟远门,该陪着母亲用早饭尽尽孝心的,但现在瞧来,是儿子想错了。”
汪枝的声音很平静,但汪栋总是觉得自己哥哥这声音里带有一种哀伤,汪栋眼里又有泪:“大哥,这个家……”汪枝拍拍汪栋的肩:“母亲才是这家里的长辈,什么事都由母亲做主吧。”
汪枝说着又看向汪太太,见汪太太逼着眼睛似乎又在养神,长叹一声就退了出去。汪枝走了,汪栋见自己的娘不再说话,也走出门去追自己的哥哥。
屋内只剩下邱氏婆媳俩,邱氏这才担心地道:“婆婆,该让大哥请个好医生回来。”汪太太这才睁开眼看着邱氏,心内那股愤怒又涌上来,肯听自己的话又怎样?还不是个不会说话的人,但凡她会说点话,今日自己也不会被逼到这种地步。
越想汪太太越觉得沮丧,自己这么辛苦盘算为的还不是儿子,可是儿子竟不和自己一条心,而儿媳妇,只怕也会跟着儿子走。一想到此,汪太太恨不得骂邱氏几句出出气,可刚想骂呢就觉得心口一阵阵疼,汪太太只得闭了嘴喘息一会儿才道:“我还死不了呢,你把那瓶药丸拿来,我吃两颗就好。”
邱氏忙去把药寻出,服侍汪太太服下药,汪太太服了药觉得心口疼的好些,闭着眼睛躺在那不说话。邱氏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见她面色比方才红润些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嘱咐老张家的在外好好听着,她去寻黄娟拿个主意要不要请医生来。
邱氏刚走出院子,就看见汪枝弟兄站在前面不远处说话,虽嫁给汪栋这些日子,但总是没有圆房邱氏还是觉得有些害羞,不好上前就掩在一棵柱子后面等着他们兄弟离开。
汪栋追上汪枝,倒连连对汪枝作揖:“大哥,你也知道娘不是这样糊涂人,只怕是我们不在这些日子,她有些寂寞寻了族内的人来说话,族内的人人物不齐,难免有几个嫉妒的,这才在她面前搬弄是非她才说出这样话来。”
那是汪栋的亲娘,汪枝自然不能说自己心中对汪太太的失望,只是拍拍弟弟的肩:“你方才也说过,你已娶了亲,就是大人了,以后有些事要自己做主。”汪栋啊地叫了声:“大哥,娘那样想是糊涂,难道你也……”汪枝叹了一声:“二弟,有些事一生了嫌隙,就有些难合拢了。”
汪栋的眸子也变的黯淡,双手不自觉握成拳,汪枝拍拍弟弟的肩:“你总要记得,你我是弟兄,永远不会变。今日只怕还有客,我们出去待客吧。”
80、意冷
汪栋伸手拉住大哥的手,如同发誓一样地说:“大哥,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汪枝面上有欣慰笑容:“我知道,二弟,我知道。”他们兄弟说完这话就再次陷入沉默,终于汪枝转身离去,汪栋跟在他后面。
见他们弟兄走了邱氏才从柱子后面走出,方才汪栋说话时候的悲哀邱氏也能感觉到,再想到婆婆这些日子对自己说的话,邱氏觉得脑子更加糊涂了。丈夫和婆婆,从现在看来根本就是相对立的,该听谁的,还是该从中调停?邱氏用手捶一下脑袋无奈地叹口气,现在不先管那么多,先去见黄娟,让她请个医生来才是正经。
黄娟正在把各家送来的礼物分门别类收起来,见邱氏进来忙迎上前:“这几日事忙,还没顾上去婆婆那边,可是婆婆有什么事?”黄娟笑的越和煦,邱氏心里就越紧张,伸手握住黄娟的手,没说话眼泪差点就出来,黄娟忙示意老柳家的和春儿都出去,挽着邱氏坐下:“究竟怎么了?”
邱氏更加难开口,一张脸变化数次才道:“过来是想请嫂嫂拿个主意,方才婆婆有些不好,我……”黄娟已经挑起眉:“婆婆既有些不好,就该请个医生回来瞧瞧。”说着黄娟就要叫人,邱氏忙止住黄娟,面色更加泛红地道:“可婆婆不肯请,只说要清净一会儿,连我都不许在跟前服侍。大嫂,这次大哥中举后,婆婆她,她,变了好多。”
邱氏这半遮半掩地话说出来,能让邱氏说出这话,只怕汪太太讲的已经格外露骨,黄娟微一思忖就拍拍邱氏的手:“婆婆只怕是病久了,难免心里有些不舒坦。既她说不让请医生,那我就去瞧瞧她问候问候。”
黄娟越这样说,邱氏想起汪太太那日说的话和方才在屋里时汪太太对弟兄们说的话,那张面上更加泛红,这件事到底怎么处置,邱氏不知道,但也晓得这件事不能和黄娟商量,只是咬一下唇才低低地道:“大嫂说的是,久病之人,”
说到这邱氏才顿住,久病床前无孝子,可看着黄娟和汪枝,这两人又怎能不称一个孝字?到底是不是以小人之心猜度他们?邱氏脸上的红顿时褪的干干净净,变成煞白。黄娟已叫进老柳家的,让她和春儿好生收着这些礼物,自己和邱氏出门去汪太太那里。
这一路邱氏都沉默,黄娟也没说话,方才在汪太太那里,肯定发生了什么,才让邱氏连汪太太的话都不敢听而来问自己要不要寻个医生。黄娟不由轻叹一声,好好地日子不过,非要横生枝节,还觉得自己聪明无比,这到底算是聪明呢还是蠢呢?
邱氏见黄娟用手按一下肚子,没话找话地道:“算起来,姐姐也就该在这几日生了。”月兰婆家也已接到汪枝中举的喜信,来送过礼,只是月兰日子将要满没有亲自前来。黄娟屈指算一下:“是,就是在这几日,这几日就该去送催生礼了,但愿小姑这胎平平安安。”
邱氏嗯了一声,两人已到了汪太太那儿,在门口守着的丫鬟忙上前相迎,压低嗓子道:“太太方才睡着了,奴婢悄悄进去瞧过,睡的还算安稳。”邱氏长出了一口气,既睡的安稳,那看来也不需请医。
一想到这邱氏就懊悔起来,自己不该这么不稳重,黄娟可没有心思揣摩此时邱氏在想什么,只对丫鬟点一点头就上前轻轻掀起帘子,邱氏忙收拢思绪跟着黄娟一起进了屋。
汪太太躺在床上闭着眼,呼吸平稳的确是睡着的样子,黄娟又仔细瞧了才对邱氏点一点头,准备和邱氏一起退出来,刚走出一步就听到汪太太开口:“大奶奶,你先站一站。”
妯娌俩双双回头,见汪太太已睁开眼看着黄娟,邱氏忙走到汪太太床边道:“婆婆,您……”汪太太冷冷地对邱氏道:“你出去。”邱氏从没听过汪太太这样说话,用手遮住唇,但还是有些失落地走出去。
黄娟等邱氏走出去才转向汪太太:“婆婆这是做什么,二婶婶对你是一片真心,婆婆您又何必把这么个贴心人赶走?”汪太太坐起身,眼神冰冷地看着黄娟:“真心?她不过是在这家里没有依仗才对我这样好,如同你一样,不为的是站稳脚跟才对两个孩子好,现在你有了亲生子,又怎会……”
黄娟打断汪太太的话:“婆婆您是病糊涂了吗?还是用您的心来衡量我的心?那两个孩子虽不是我生的,我却也知道爱屋及乌的道理,更何况大爷对灵儿也多有疼爱,将心比心,难道我就因我有了亲生子要□孩子?”
汪太太哈地笑了一声:“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女人有了孩子和没有孩子是不一样的,你有了孩子,怎么能看着你自己的孩子吃不好过不好,而别人生的丰衣足食,等你生下孩子你就明白了。”黄娟站在那儿看着汪太太,等她说完才缓缓地道:“婆婆你忘记了,我并不是没有过孩子的人。况且世间并不是都像婆婆一般,只把自己的孩子当做宝,把别人的孩子当草,甚至要算计别人的产业给自己孩子,还美其名曰是为了他们好。婆婆,你这样说,这样做,难道真以为小叔和小姑会高兴?”
黄娟最后一句话刺中汪太太的心,她面色有些煞白地道:“你胡说,他们是我生的,怎么会不明白我的心,世间做娘的人为了孩子,连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是这样的算计。再说,你当大爷是什么好人?他对我这个继母也好,对栋儿也好,月兰也罢,不过是面子情罢了。真对我们好,怎么还把产业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只给我们漏出一星半点?”
说来说去就是为的银子,黄娟轻叹一声,唇边有苦涩笑容:“媳妇今儿斗胆问婆婆您一句,就凭汪家原本从公公手里传下来的这些产业,婆婆您,能有这样好的供给吗?”汪太太盖的锦被,身上穿的绸,虽不能用脂粉,但首饰还是有添置的,还有每年吃的药请的医生,更别提贴身服侍的这些下人,仅汪太太一人一年的花销就足够这族内好几家人丰衣足食过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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