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太太下意识地紧紧拉住被角:“这是你们该做的,你们做小辈的就该奉养长辈。”黄娟抿紧唇沉声道:“但做长辈的也该疼爱小辈才是,婆婆,您仔细想想,您可曾真心疼爱过这家里每个人,除了二叔?您对成业也好,萱姐儿也罢,又有几分真心?大爷倒罢了,他总有快十岁您才进门,可那两个孩子,您是亲自看着他们生下长大的,就算养个小猫小狗,这么些年也该着些疼爱。婆婆,他们可是一口一个叫您祖母、叫您母亲的人。还有已逝的姐姐,听说她在世的时候待您只比二婶婶今日更恭敬,没有不如她的,您可曾提起过她?她地下有知,知道自己全心孝敬的婆婆……”
汪太太把被子一掀怒道:“住口,你一个做媳妇的有什么资格说我?我……”黄娟的气势从来都是遇强则强,更何况汪太太这话算是把面子都扯破,哪会被她喝止住,找了把椅子坐下就道:“我如何了?婆婆,难道我对您不恭敬吗?难道没有任婆婆您予取予求吗?婆婆,我实话告诉你罢,我嫁了大爷,这些年也经过些风雨,他的儿女就是我的儿女,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谁要欺负他算计他,我可不会管他是谁,一律不客气。”
黄娟这话是真正气着汪太太了,她顺手拿起一个枕头就往黄娟那里扔去:“你,你这个不孝的忤逆人,我要……”黄娟哪会任这枕头扔过去,刚要躲避就听见帘子一掀,汪枝大踏步走进来,正好看见汪太太拿枕头扔向黄娟,不由叫了声:“母亲,您到底怎么了?”
汪栋也跟着进来,也不由哎呀一声:“娘,你到底怎么了,好好地和大嫂说着话,怎么就要拿枕头去砸大嫂,大嫂可是怀着身孕的。”汪栋说话的时候,汪枝已经抢上一步拉着黄娟的手对她道:“你怎么不知道避让一下?”
这埋怨的话里满是心疼,黄娟看着那个擦着自己肩膀掉到地上的枕头,轻轻摇一下头:“婆婆久病之人,手上力气不大,我想着,让婆婆出出气也好。”汪栋已经把枕头捡起走到汪太太跟前:“娘,我做儿子的要说您了,今儿一早你就骂大哥,这会儿把大嫂留下竟要打大嫂,这怎么是个做长辈的样子?”
汪栋这话更气到汪太太,她伸手指着黄娟:“大爷,你不是常说你是孝顺儿子?今儿就把这个忤逆种给我休了,免得在我面前碍眼。”
81有病
这话一出口屋内所有的人都愣在那里,黄娟看一眼汪太太就低头用帕子遮住脸,汪栋已经叫出声:“娘,您到底是怎么了?大嫂这么贤惠,况且还怀着身子,您怎能开口休妻,传出去我们家还要怎么做人?”
汪太太气的捶着桌子:“呸,这事关你什么相干,她是你大嫂不是你别的什么人。..她就是忤逆了我,方才还……”汪枝已从震惊从醒过来,用手拍一下黄娟的肩头以示安慰就对汪太太道:“母亲所言乃乱命,儿子不敢从。”
汪太太的发已经有些散乱,一缕乱发披在额前再加上面上的笑容让汪枝心头更冷,这些年若真是做戏,那她也未免太……。汪太太已经冷笑出声:“大爷平日口口声声孝顺我,今日不过是我的一个小小心愿,大爷就不肯从,这样的孝顺儿子,我要不起。”
汪栋见汪枝面色已经煞白,有些恼怒地对汪太太道:“娘,您到底是怎么了?婚姻嫁娶本是大事,哪能说休就休,若为了娘的一点小小不痛快就说大嫂忤逆大哥不孝,娘您也未免太……”见自己儿子口口声声说自己的不是,汪太太怒极抬手就要往儿子面上打去,手快碰到他脸时候终究还是舍不得打停了下来:“这是我和你大哥大嫂的事,你休管。”
汪栋眼瞪的更大:“娘您怎么到现在还在胡言乱语?我们都是一家子,都说家和万事兴,这不是小事,儿子怎么能不管?”汪太太被儿子这话说的差点要喷血,刚要再呵斥儿子,汪枝已经跪下道:“母亲,儿子自问对母亲从无半点不尽心,儿子娶了两房媳妇,每一房媳妇也孝顺您。今日母亲说的话,儿子只当您是心绪不快说出的乱言,还请母亲日后慎言,免得家宅不宁。”
汪太太满腔的怒火全往汪枝身上发去:“好,好,你们倒是亲兄弟,一个教训了我另一个也跟着,大爷,你一个做儿子的还不能来教训我罢。”汪枝跪的直挺挺的:“儿子并不敢教训母亲,只是儿子从小读圣贤书,晓得即便是做长辈的也难免有糊涂时候,晚辈劝谏也是晚辈的本分,儿子不能为了一个孝字就任由长辈胡来。**还求母亲日后慎言,让家宅安宁。”
汪栋在旁连连点头:“对,对,大哥说的对,长辈有了不是,做晚辈的就要劝谏,不然任由长辈乱命而行让家宅不得安宁,这不叫孝,这叫什么来着?”汪枝侧头对汪栋道:“那叫乱家之象。”
汪栋连连点头:“对,大哥果然读书比我强。娘,您一直教导儿子,都是要儿子好好读书,知道道理。儿子也是依照您的教导做事的,怎么到了现在,娘您反倒不知青红皂白乱说呢?”
汪太太用手抚着胸口,气的说不出话来,邱氏虽进了屋就一直不敢说话,此时看见汪太太用手抚住胸口十分难受的样子,这才开口道:“相公,婆婆近日来心悸频发,只怕是病久了,难免有些……”邱氏话还没说完,汪太太就狠狠瞪了她一眼,吓得邱氏不敢再多说。
汪栋的眼眨一眨就对汪枝道:“大哥,我听说妇人家久病和年纪大了之后,往往行动和话语和原来都不一样,娘已年近四十,是不是就是这个缘由?”这种事汪枝也听过的,此时汪栋一说提醒了他,于是他皱眉细想起来,五六年前好像汪太太并不是这样,那时她虽有些偏心但对自己也是嘘寒问暖,对两个孩子也十分慈爱。
不像这一两年说的话越来越过分,甚至常常说出那种挑拨的话语。汪枝不由点头:“只怕就是这样,要真是这样,这……”兄弟俩齐齐望向汪太太,听说这样改常的人,性子会变的越来越古怪,有些甚至会置体面贞节不顾,做出种种无法启齿的行为来。
汪太太听的他们弟兄齐声说自己有病改常,胸口那股气再忍不住,咳嗽起来,这次咳嗽比不得平日那样小咳几声。邱氏总是服侍惯了汪太太的,见黄娟还坐在椅上,汪枝跪着,汪栋站在那不动还是举步上前给汪太太捶着背。
汪太太咳嗽了好半日才吐出一口痰来,觉得胸口郁结的那口气好了些才冷笑看着面前的汪枝弟兄:“好大爷,为了你媳妇,竟要说我有病,你倒是对你媳妇十二分地好。却不知道……”
这话听在汪栋耳里,更是觉得自己娘和那些改常的人得了一样的病,此时也不敢打断汪太太的话,只是悄悄地拉一下汪枝的袖子让他起来才对汪太太道:“是,是,娘您一点病都没有,全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乱说。娘,外面还有客呢,我们先出去待客。大嫂想也有事要忙,就让二奶奶陪着您。”
汪枝虽被汪栋拉了下袖子,但还是没站起身。偏偏是自己的亲儿子对自己不贴心,汪太太气的背过脸去,见这样汪枝又行一个礼才站起身。
黄娟扶着肚子站起来,声音放的十分温和地对邱氏道:“就劳烦二婶婶,我先出去外面,若有什么你叫丫鬟来寻我就是。”方才汪家弟兄们的议论全进了邱氏的心,她在闺中时候也曾听说过这样的事,顿时戴了个愁帽,听说那样改常的人甚至有六亲不认,不顺心就大吵大闹搅的家中不得安宁。
要服侍这样的婆婆,邱氏觉得心中压了个千斤的担子,可是又不容许邱氏说个不字,毕竟自己才是汪太太的亲儿媳妇,这件事不能推到黄娟身上,只低低应一声是,看向汪太太的眼有些复杂。
这些都被黄娟看在眼里,黄娟又对汪太太行礼才退出去,刚走出院子就看见汪枝弟兄等在那里,看见黄娟过来汪栋就跳过来:“大嫂,方才娘那样说话,我先代她赔罪。”黄娟微微一笑:“若婆婆真是得了那种改常的病,这也算不了什么。”
汪栋的眉顿时皱了起来,摇头叹气:“方才我就在那思量呢,常听说谁家老太太得了这病,闹的家宅不安宁。我想我们家一向都是安稳的,若真如此就只有……”汪栋停了口看向汪枝,似乎下了莫大的决心一样:“大哥大嫂,你们都是有主意的,今儿就听我这个做兄弟的一句话,我总是娘的亲生子,不如就把家两下分开,我奉着娘过,到时她有什么气只和我发,横竖我们是亲生呣子割不断的。也好全了你和娘的呣子之情。”
汪枝没想到汪栋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眉紧紧皱住,半天都不说话。分家也好,不分家也罢,黄娟都不放在心上,横竖自己是有主意的,此时只站在一边瞧着汪枝。汪栋的脸不由红了:“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孩子话,可我方才仔仔细细想来想去,这些年这样事情听说的不少,与其到时让弟兄们不和气,不如趁征兆刚起时候两下分开,倒还能全了弟兄们的和气。”
汪枝轻轻地拍一下弟弟的肩,欣慰地道:“你是真的长大了。不过这件事,你我弟兄还做不得主,还是等母亲做主吧。”汪栋急急摇头:“大哥,我晓得你是宽厚君子,凡事要依长辈治命而行,可是娘现在这样,说出的话只怕也是,”
乱命两字汪栋终究是没说出来,汪枝又拍一下弟弟的肩还是没说话,黄娟忙道:“那些都是以后的事,现在先忙着待客要紧。前日族长叔公还说,要捡一天大摆酒席请戏班子来唱戏,我都应了,挑了后日,还要让人去各亲眷家送帖子呢,婆婆的事情先放一放吧,再说,日子还长呢。”就是因为日子还长,所以才烦恼,汪枝弟兄双双看向汪太太上房的方向,双双叹了口气就往外走。黄娟扶着腰看着他们弟兄背影,那眉也渐渐皱起,汪太太这两个儿女性子倒一点也不似汪太太,说来也算件奇事。
不过此时家里还要忙别的事,那些感慨就先放到一边去,黄娟慢慢地往自己院里走,还要给月兰备催生礼,要让服侍汪太太的人嘴巴都要牢靠些,不该说的话可半个字都不能吐。
帖子散出去,戏班子请了来,酒席也预备停当,正日子一到,亲戚们都再次上门道贺。邱太太自然也带了儿媳妇来道贺,黄娟接进邱太太,问候了几声邱太太自然要去见邱氏,黄娟让个小丫鬟带着邱太太去寻邱氏。
汪太太这几日的气色并不太好,汪枝已请过医生开过安神宁心的汤药给她服下,汪太太虽不想喝可耐不住邱氏左劝右劝,若发脾气摔了药碗,就更让人以为她是因病发才变了性子,只得忍气喝下。
也因此汪太太今日并没出来见客,见邱太太来了,说两句也就放邱氏去了。邱太太刚和女儿到房里坐下,邱氏就双眼含泪地对邱太太说了汪太太这些日子的所为,最后还哭着道:“娘,婆婆这样,女儿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82慈心
汪太太看一眼女儿那泪汪汪的双眼,长叹一声把女儿揽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也只有你这个实心眼的,才真相信你婆婆是现在才变了。”趴在自己娘怀里,邱氏觉得安心许多,等听到她后面这句不由抬头惊讶地问:“娘,您的意思?”
汪太太的唇撇一下,拍女儿的后背两下才道:“你娘我是什么人?就你平日回家说的那些话,我就觉着,你婆婆不是外面人说的那样慈爱。再加上这次这么一闹,儿,你以后可要多长几个心眼。”
邱氏咬一下唇:“可是娘,那因病改常的事也常有,难保我婆婆不是这样。”邱太太瞧女儿一眼才叹道:“因病改常的可有像你婆婆这样,当着人面赞你大嫂,背地里就对你说你大嫂的坏话。女儿啊,你是真被她带进沟里了。”
邱太太这话让邱氏面红红的,直起身只是玩自己的手指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可女儿已经嫁过来了,而且,听相公的意思,现在要分家。相公是婆婆的亲生子,以后定是要和我们一起住的,若婆婆真的不慈爱,女儿怎么过啊。”
邱太太拍拍女儿的肩,当日把女儿定给这家,不就为的汪家名声好,虽是继母继子,弟兄们又不是一母所出,却是和和气气的。还听说汪太太对前后两房媳妇都如亲生女儿一般,这家里的下人们也是尽心竭力服侍。邱太太打听了又打听,对汪家只有赞好的没有说不是的,甚至汪太太还让人辗转寻到曾婆子一家,曾婆子对汪太太自然是说好。
只要婆婆好了,家里其他人自然不用多放在心上,这是邱太太一贯的看法。谁晓得这婆婆,并不是像外人说的那么好。邱太太不用长叹一声,当日若知道了实情,怎会把女儿嫁给寡妇独子这种最不能结亲的人家?
不过此时木已成舟也只有亡羊补牢,邱太太皱下眉就把女儿拉起来:“好了,快别哭了,她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横竖你婆婆现在已被说成是因病改常,这因病你不能和她计较,可是你也能不日日在她面前。等以后分了家,你是当家主母,对你婆婆不缺吃不缺穿就这样供着就好。别的,也就不用想了。”
邱氏张下唇啊了一声才轻声道:“这样岂不?”邱太太的唇撇一下:“别忘了,你婆婆现在是因病改常之人,和平常人不一样。”见女儿点头,邱太太又扶着她的肩低低讲了些该怎么对待婆婆的事,横竖只要面上过的去,把她好吃好穿供在那,任凭她发脾气也好,大怒也罢,外人都能当汪太太这病越发重了的缘故。
邱太太说一句,邱氏点一次头,等到邱太太说的口干停下来喝茶时候邱氏才又道:“娘,这分家后也没多少家业。”邱太太把茶杯放下:“不是说汪家那两间铺子生意极兴,你怕分家后管不好这有什么难的,到时寻个好的掌柜就是。”
邱氏的手在桌上划了划才道:“娘,那两间铺子,是嫁妆,而且,不是婆婆的嫁妆。”邱太太的眉微微一皱,还不等再说,邱氏已经急急又道:“不过婆婆说,相公也祭拜的,应当分一间。”
邱太太重重地哼了一声,邱氏后面的话不敢说出,此时邱太太心里明镜似的,为什么自己女儿一嫁过来就出这么多事,不就是自己那位亲家要做好人又望着别人的嫁妆,才把自己女儿当刀使,谁知还做的不机密。想到此邱太太往女儿额头上重重地戳了一指头:“你啊,怎么这么笨。上头现放着个婆婆,她要真能把你前头婆婆的嫁妆当做家业分了那是她的本事。若不能你也只能受着,哪能你出头去争你前头婆婆的嫁妆?这话一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我邱家的女儿没有家教见识?”
邱氏嗯了一声接着低低地道:“女儿也知道不该去争的,可婆婆她……”邱太太打断女儿的话:“你婆婆要真有法子,也就不会和你说这些了。我瞧着她是好人要做,恶人给别人当了。真是把这世间人都想的太蠢。你以后只记得一句,对你婆婆该你做媳妇做的就做,不该你做媳妇做的,你一个字都不要多说,免得你婆婆又挑唆着你争这争那,到时白白惹的一身腥。”
见女儿乖巧点头,邱太太叹了声把女儿重新抱在怀里:“早晓得你婆婆是这样的人,当初怎会把你嫁进来。不过我瞧着姑爷还好,虽这次没中,行动举止间不见沮丧气。现在你大伯又中了个举,只要你婆婆这边敬着,以后你的日子不会不好过。”
提到汪栋,邱氏心里又欢喜又害羞,只低低应了一声,邱太太拍拍女儿的脸,做娘的不就盼着女儿嫁个好人家,怎么也没想到遇到汪太太这样的。不过,邱太太笑一声,这做十几二十年的慈母,也亏汪太太到现在才露出马脚。
母女叙了私房话,黄娟已让丫鬟来请邱太太,邱太太还在守孝,自然辞了不到前面坐席听戏,丫鬟应是方道:“我们奶奶已经让人备了酒席送到我们太太房里,说就请太太和二奶奶陪着亲家太太就是。还请亲家太太不要嫌我们奶奶不得空来招呼。”
邱太太顺手从荷包里抓了几十个钱给这丫鬟才笑道:“这是你们奶奶想的仔细周到,晓得我想和女儿一起吃顿饭特意安排的,我怎会嫌呢。”丫鬟行礼谢赏这才退下去,邱太太携着邱氏走出去,已看见厨房的人把酒席送上来,邱太太不由瞧一眼邱氏:“你这个大嫂可是个聪明人,你要和她多学学待人待物的事情。”
邱氏低低应了,邱太太这才和她重回上房,汪太太已重新梳妆好坐在席前,瞧见邱太太进来起身相迎,邱太太面上笑的如沐春风,走前一步按住汪太太反十分抱歉地道:“本该让女儿陪着亲家太太才是,结果反被我拉去说了半日话,亲家太太您可千万别恼。”
汪太太就势坐下才道:“母女天性是应当的,我的月兰这些日子也快生产了,不然家里这么大的喜事我们母女也能团圆团圆。”她们俩亲家说些家常话,邱氏站在一边布菜服侍,汪太太偶尔也说一两句黄娟和汪枝的不是,邱太太只当没听见一般用别话岔开。
一顿饭将将用完,老张家的欢欢喜喜走进来:“给太太道喜,方才陆亲家那边遣人来报,说我们家姑奶奶昨晚得了个千金,母女均安。”虽说不是一举得男,可先生女儿再生儿子的事也尽多,汪太太面上顿时有欢喜之色:“好,好,这是好事,你大奶奶在前头怎么说?”
老张家十分欢喜地道:“大奶奶已经知道了,已经遣人送礼。”汪太太想一想才道:“打发的谁家去送礼?叫过来我问问,总要叮嘱周全才是。”老张家的早料到她会这么一问,已让小丫头去叫人。
邱太太见汪太太欢喜的连身边的人都忘记了,这才对邱氏眨眨眼笑一笑,邱氏自然明白自己娘是什么意思,心里有些恍然,自己确是有些蠢了。邱太太笑完才对汪太太道:“恭喜亲家母做了外祖母。”汪太太这才想到自己亲家还在旁边,忙回了两句老柳家的已走进来,见了她汪太太又忘记旁边有客人,还是邱太太主动道:“亲家这边既然有事,我就还是去我女儿房里坐坐。”汪太太嘴里说着招呼不周,那眼却是往老柳家那边瞧去。
邱太太拉着邱氏出门,下了台阶才道:“看见了吧?什么叫亲母女,那才是亲母女。你啊,可长点心。”邱氏面色又是一红,邱太太挽着她的手进屋:“我瞧着这分家也是在所难免,今儿我这做娘的就再和你说说那些事。”邱氏应了就把脸往自己的娘胳膊上蹭了蹭:“娘,还是你待我好。”
邱太太捏一下女儿的脸,为自己儿女打算本是平常事,可也要瞧那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
汪太太足足叮嘱了老柳家一顿饭的功夫才放她出去送礼,老柳家的走出院子径自往后面坐车,卢妈妈已带着小丫鬟在那等着,瞧见老柳家的出来,卢妈妈笑着道:“太太果然极疼姑奶奶,我们在这等的腿酸才见柳嫂子你走出来。”
老柳家的瞧一眼卢妈妈才道:“怎的现在不怨大奶奶了?”卢妈妈脸一红把小丫鬟手里的包袱放进车里:“柳嫂子你又笑话我,大奶奶赏罚分明这全家上下都知道,我们还是快些走吧,不然到晚了别人笑。”
老柳家的也不再闲话,两人坐上车卢妈妈才悄悄地道:“前些日子听说要分家,这消息准不准?”老柳家的把帘子放好才对卢妈妈道:“有这个风声,就看太太那准不准。”
83分家(上)
卢妈妈应了后心里就在那打算,可千万不能分到汪栋那房,汪栋倒罢了,汪太太那边,可着实难伺候,想到此卢妈妈眼珠一转就道:“柳嫂子你说的对。对了,我昨儿得了瓶好酒,不如等完了这趟差,去我家喝一口。”
老柳家的怎不明白卢妈妈的意思,用指头捅卢妈妈一下:“我们做下人的分到哪儿都是应当的,可别有别的想头。”卢妈妈连声应是又道:“不过是去喝口酒,算的什么?”老柳家的微一笑没有说话,这一说分家,心里灵活的可不止卢妈妈一个。
请过客唱过戏,祭过祖立过旗杆,热热闹闹了十来天,这庆贺新科举人的事总算告一段落。收了许多贺礼也送了不少礼出去,黄娟把这些日子的帐都重新理一遍,算着快要到年底了,今年赚的不少,上下人等还可以多做一套新衣服。
黄娟还在理帐汪枝就走进来,看见黄娟在理帐就道:“你这几天得空就把家里的产业理出来,二弟要什么就先尽着他挑。”这是真的要分家了?黄娟看向丈夫,汪枝坐下那眉微微皱了下才道:“按理母亲是该和我这个长子住的,但现在母亲的病,二弟又是母亲亲生子势必要和二弟一起住,这所宅子就留给二弟,你我出外重新盖所房子可好?”
既然丈夫这么说,那看来分家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能离了汪太太,别说把这所宅子留给汪栋,就算再留多些黄娟也愿意。黄娟抬头看着丈夫了然一笑:“这有什么不好的,只是这族内地皮不多了,要盖房子可要到哪里去寻?再说总不能离的太远,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头一关过了,汪枝松口气才道:“就知道你是最通情达理的,还有这几年攒下的银子也要分给二弟多些。”黄娟把这账本往他面前放一下:“知道了,这个不用你嘱咐我就明白。”汪枝扫一眼账本就把账本推到妻子面前:“我没挑你的不是,只是有些,”
有些难受,黄娟看向丈夫的脸,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难受两个字,黄娟拍一下他的肩:“树大分枝人多分家也是常情,现在婆婆又这样,早早分了家,以后……”黄娟还想说下去,但看着丈夫眼里面上的难过就住了口,改握住他的双手:“自然,若你不想和二叔分开,就到处寻医问药,指望着婆婆的病早些好就是。”
汪枝反拍妻子的手一下,说出的话里带着叹息:“二弟已去寻族长叔公说分家的事了。”汪枝停一下才道:“二弟说他已长大了,不是孩子了。这些年,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汪枝话里有浓浓的叹息,黄娟轻轻地拍下他的手并没再说话。
午间的太阳照进屋里,屋内变的十分亮堂,黄娟看着那阳光笑了:“现在二弟长大了,你就心里这么不好受,等到以后萱姐儿出阁,你难道还要当着人面哭一场?”出嫁?汪枝看向妻子的脸上有些奇怪:“萱姐儿还小。”
黄娟抿唇一笑:“不小了,又要过年了,这过了年就满了十岁,这几日来贺喜的人中,也有隐约问起的,我都以要回来问你的话推了,等再过一两年,问的人就更多了。”说着黄娟顿一下,这过了年,算年头邱氏嫁过来就三个年头,瞧这样子,只怕邱家会要求提前圆房,毕竟汪栋已经满过十五又分了家,邱氏要管家,总不能真等到汪栋满足十六再圆房。
还有那个金容,黄娟的眉一挑,这些日子也不见她在邱氏身边时时服侍,问起邱氏,只说打发金容在房里做针线活了。这要等分了家,照了汪太太这样子,邱氏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汪枝还在那屈指计算,还记得女儿出生时候那么小小的一个,现在就有人上门议亲,真是时光易逝。春儿走进来:“大奶奶,族长那里派人来请大爷去一趟呢。”这想必是说分家的事了,汪枝忙起身出去。
黄娟把账本一合对春儿道:“把你柳嫂子叫来,这家里的有些帐要细理一理。”春儿虽应是却没立即走出去而是看向黄娟:“这是真的要分家了?”黄娟瞟她一眼:“是不是也要先理清帐,你再这样,我打发你回舅奶奶家去做粗活。”
春儿服侍黄娟的日子长,早不是那个小丫头了,笑嘻嘻地道:“奶奶要打发我去舅奶奶家,我能再服侍姑娘,那叫一个好。”黄娟不由瞧她一眼:“都会和我撒娇了?快些去把你柳嫂子寻来吧。”
春儿应是而去,黄娟把这数年来的账本都抱出来,这细细的理出来所花的时日可不少。
汪枝到了族长家一进大门就看见族长坐在院子里,汪栋直挺挺地跪在族长面前,汪枝忙上前一步也跪在自己弟弟面前:“舍弟年幼,若有什么话冲撞了叔公,还请叔公看在侄孙逝去父亲的面上原谅一二。”汪栋拉一下汪枝的袖子,压低了嗓子道:“大哥,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
族长久久没有说话,听到汪栋这句话才开口道:“你们弟兄,原本是兄友弟恭我十分欢喜,可是方才你弟弟来此,开口就说要分家。阿枝啊,我苦劝你弟弟,可他口口声声说是有苦衷,难道是你这个做兄长的欺凌他?可他又说你从没欺凌过,这内里到底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要让你们弟兄分家?”
汪枝一听这话就知道汪栋没把汪太太的病情说出,毕竟这种事也算是家丑,迟疑一下方道:“叔公,说来树大分枝本是常事,况且分家时候,产业任由二弟先择,那所宅子也是要由二弟奉着母亲居住,侄孙会另择地皮盖所宅子别居。”
族长浓白的眉皱的更紧,眼从汪栋身上又来到汪枝身上,转了四五个来回才道:“瞧你们弟兄们说话,并不是为奉养长辈或者争产业才闹的分家,那好好住一起有什么不好,为何非要分家?”
汪枝看了汪栋一眼,汪栋的脸红红的,握一下拳头看向族长:“叔公,孙儿的确是有苦衷,大哥是个好人,可再好的情意若遇到有些事,日子久了难免会被磨掉。孙儿这才想到分家这个主意。”族长哦了一声皱一下眉:“你也娶了媳妇,可是你媳妇不贤惠,若这样的话就该训诫了,免得徒生事端。”
汪枝急忙道:“二弟妹虽然年纪小,可我听媳妇说她为人甚好,也极孝顺,下人对她也是一片赞声。”族长的眉头皱的更紧,既不是兄弟之间有隔阂,也不是妯娌之间不合,这为什么要分家?汪栋的拳头握了又握终于开口:“叔公,这事是我娘,她近些日子不像从前了,孙儿常听说人到老了时,常有改常的,索性趁着这时候……”
族长的身子微微往前倾,那眉抖的很厉害:“你娘改常?这种事也只听过,在我们族内从没见过。”汪栋一张脸已经红的快要滴出血来,眼泪忍不住出:“叔公,这种事情真是不好讲出口,这些日子我娘她全变了模样,对大哥大嫂百般辱骂,那些话都不好对叔公讲的。孙儿这才想着,索性分了家各自居住,倒也免得……”
汪栋越想越伤心,自己温和慈爱的娘此时变了另外一张脸,还对辛苦持家的大哥大嫂如此相待,全不是旧日模样。坐在上方的族长哦了一声,看见汪枝正在安慰汪栋,族长倒叹一声:“哎,有这种事,难怪会有分家的念头。只是你们的娘,怎的会变了这幅模样?”
汪枝的眉也没有松开:“这些日子也寻了医生,只开了些安神宁心的药,还说这种事他们见的多了,有能变回来的有不能变回来的,甚至有越来越暴虐的。侄孙原本想着和二弟好好为母亲寻医,可二弟说不如趁现在还好两下分开,免得日后母亲若越来越暴虐,时日长了,弟兄们有些不好做。”
族长点一点头看向汪栋:“你能这样想很好,你们都起来吧,你们也就两弟兄,当日你们父亲去世时那些产业也有帐在我这里,你们商量着各自分吧。”
两弟兄给族长又行一个礼这才起身,又商量了些产业怎么分派,汪枝因汪栋要照顾汪太太,强要多分一些好的给汪栋,汪栋自然推让,见他们弟兄如此,族长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难受。
到了分家那日,除了族长,还有几位长辈,把各自分得的产业写了,正要各自落笔作证时候就听到汪太太的声音:“这分家不公,栋儿怎么分了那么少?”见汪太太出来,族长的眉皱起:“八百亩田,阿栋分了六百亩,三千两现银子,他独得两千两,哪里不公了?”汪太太喘了两口气才道:“城里的那两间铺面呢?还有下湾处那一百亩地呢?这些怎么不分?”
84分家(中)
听汪太太提起这两处产业,汪枝想站出来说话,汪栋的脸唰一下红了,上前拉住汪太太:“娘,您还是回去等消息吧。”汪太太摔掉儿子的手,只是看着族长。汪太太嫁进汪家近二十年,历来都是和和气气的,即便后来称病,族人相见时候也十分有礼,并无半分久病之人的暴躁。此时突然这样嚷叫,除已知道些消息的族长之外,旁人都愣在那里。
想到她总是有病之人,族长的眉虽皱的更紧但还是很耐心地道:“城里的那两间铺面和下湾处一百亩地,那都是先头侄媳妇的陪嫁,当日她过世时候,万家来吊丧,就和侄子说过,不管日后侄子娶了多少房,生的多少儿女,这些都是要留给阿枝的。当日大侄子重病时候,我记得他也叮嘱过你,说这些虽放在家里取利,但都是给阿枝的。”
这些汪太太自然知道,眉微微一挑就道:“四叔这话说的原本是对的,可姐姐已经去世已有二十年了,这些年来从中取利也归在家中所用,既能从中取利,那分家时候自然也要拿出来说。况且栋儿这些年对姐姐也是磕头上坟,万家舅爷来了也是舅舅不离口。五年前万老太太去世,栋儿也服丧如仪。桩桩件件都做到了,分姐姐的嫁妆也是应当的。”
族长气的胡子都翘起来,此时更加相信汪栋弟兄所说,汪太太有病而且病情严重,汪栋已经满脸通红地去拉汪太太:“娘,娘,今日分家,大哥不但没欺负我,还多分给我好些银子,还说以后每年送五十两银子过来奉养娘。娘,那些是大娘留给大哥的,我又怎能……”
不等汪栋说完,汪太太已经扬手往汪栋脸上打去:“呸,也只有你还以为他们两口子是好人,要真是好人,他待你这个亲弟弟怎的不把那两间铺子分于你?你多分的几亩田地就欢喜了?那两间铺面,一年的银子比这所有的田地挣的还多。把个能下蛋的母鸡抱走,只给你几个鸡蛋你就以为他是好人。呸。”
汪太太的巴掌落到汪栋脸上,汪枝忙上前护住弟弟:“母亲有话就请好好说,难道您不心疼二弟?”汪太太横眉竖目地道:“我打我自家儿子,你还管不到我。”此时总算族内那几人也醒悟过来,忙上前对汪太太道:“大嫂,这分家的事总是有人说的,您想说什么就好好说,何必这样动气?”
还有人指着汪栋被打的通红的脸对汪太太道:“大嫂,平日间您是最疼两个侄儿的,今儿怎么就舍得下手打?”汪太太抽出帕子捂着脸就大哭起来:“我们孤儿寡母,这些年过的容易吗?”说着汪太太看向汪枝:“大爷,你摸摸自己的心想想,我虽没有生了你,自从过了门也是对你呵护备至,吃的喝的从没短少了你。你弟弟妹妹也一直敬你为兄长从没想过不是一母所生。到头来,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汪枝本就是忠厚人,被汪太太这么一说不由满脸通红起来,看着汪太太正打算说话,汪栋已经嚷出来:“娘您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大哥对不起您?自从爹去世,这个家不是大哥撑起来是要靠谁?娘您是不是叫儿子不要做人了?”
汪栋毕竟年纪还小,又觉得自己的娘说出这样的话是十分不要脸,嚷着嚷着泪就流出,汪太太一心想为儿子争这份产业,儿子流泪她哪有半点心疼。用帕子捂着嘴就道:“什么叫你不能做人,那要霸了产业尽情去享受的人都要做人,你有什么不好做人的?”
汪枝被这样一激,冲口就道:“母亲若这样说,我娘的嫁妆也就……”族长已经大喝一声:“住口,当日万家侄媳这份嫁妆,不光是我一人做了见证,还有族内其他人,白纸黑字写的清楚明白。你口口声声对阿枝有养育之恩,又说阿栋也克尽人子之责。但今日分家,八百亩田地分了你六百亩,这所宅院也归到阿栋名下,下人们也先由你们挑。每年尚有五十两的奉养之银。哪里又亏待了你?况且真算起帐来,我又不是不知道大侄子去世时候,这家里的下人田地有多少?生发出来的这些田地产业,有那心思歪了的怎会记在全家帐上,悄悄放到别处又不是没听说过?此时你若再纠缠,就休怪我无情。”
族长毕竟年纪已大,又被汪太太气到,说出这番话后就连连喘息。汪太太心里清楚知道,今儿这是最后一搏,只要说的汪枝心动肯点头答应,别人都不起作用,哪会把族长的话放在耳边,只是哭的更凄凉一些:“四叔你这话说的,怎么就成了我要抢夺大爷的产业。这女儿家嫁了人,本就没有自己私财,她的嫁妆本就该是我们汪家的,既是汪家的,自然汪家人人都有份,哪能因栋儿不是姐姐所生就不能来分?”
汪太太这胡搅蛮缠让族长更加恼怒,气的说不出话来。汪栋也急得话都说不出,扑通一声跪在汪太太跟前连连磕头:“娘,您这番话说出来,儿子还怎么做人,求您回去吧。”汪太太今日必要为汪栋争得这半产业,哪会把儿子的话当做一回事,哭了会儿见汪栋还跪在自己面前就伸手劈头盖脸地去打自己儿子,边打还边哭诉:“你这被人欺负都不知道还手的笨孩子,倒不如我现在打死了你,免得以后冻饿而死被人笑话。”
汪栋跪下时候,汪枝面上更红,听了汪太太这样哭诉,汪枝哪还站的住,忙跪下道:“母亲且消消气,那两间铺子既是给了我的,何不……”汪太太听了汪枝这话心头暗喜,但手上打汪栋的力气越来越大:“我们不和你们抢产业,只要我们呣子能温饱就可。大爷,我养了你这么些年,难道连这点情分都没有吗?”
汪枝连连点头回身对族长道:“叔公,那两间铺子虽是我娘嫁妆,但这么些年在我家中已被视为家中产业,不如分给二弟一间。”族长已经咳嗽定了,在那和人商量了几句,听到汪枝这话眉头皱的更紧,却没有应只是看向汪太太。汪太太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是全部的嫁妆,可能分得一半也算不白跑一趟,感觉到族长那冰冷的眼神汪太太用帕子捂住脸又哭起来,这次哭的却是去世很久的汪老爷:“老爷啊,您要不是那么早死,也不会看着我们孤儿寡母这么受欺负。连分家都不公。”
族长已收回眼道:“是,这分家确实不公,却不是对小侄孙不公,是对大侄孙不公。”汪栋此时已经转向族长:“叔公,天下男儿哪有吃分家饭的?更没有谋取不是自己钱财的道理。”这话让族长微微点头,看向汪太太的眼更加叹息,几个孩子被她教的这么好,这人也是不错的,怎么就得了这种病,全不像以往一样?
汪枝已经开口:“二弟你这样说不对,这铺子虽说是我娘的嫁妆,可现在给了我就是我的,我就算送你一间也是合情的事。”汪栋一个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大哥你这话我就要驳回去了。虽说朋友之间尚有通财之义,可是那也是在没吃没穿时候。今日分家,我已因要奉养母亲而多分许多产业,每年还要从大哥你哪里拿五十两银子做孝养之资,已经多得不少。若此时再拿大哥一间铺面,传出去大哥是宽厚让产的君子,小弟就变成不义之人。这让产之事,大哥以后休要再提。”
这番话说的族长十分欢喜,刚要开口赞就听到汪太太大哭一声从椅子上滑下,用手紧紧地去掐汪栋的肩:“你这不孝子,哪有双手把银子从家门口推出去的道理?”当着众人汪栋被汪太太这样骂,心里也有点着不住,只有高声道:“娘平日常教导儿子,君子爱财取之以道。银子自然是好东西人人爱的,可是没有强占别人产业的道理。大哥的那两间铺面,是当日万氏母亲的嫁妆,这些年的利息放在家中花用,这是大哥为人忠厚孝顺您又爱护我们的心。生发出来的这些产业,分家时候大哥也一并拿出一样分了,大哥为人忠厚孝顺我们就该体贴他的心,怎反而因此就要分他的这份产业?如天下都是这样做事的人,又有谁肯做好人?还有谁肯孝养继母疼爱幼弟?”
族长那紧皱的眉头在听了这番话后慢慢松开,脸上满是欣慰之色:“好,好,这才是读书明理的好孩子。”汪枝在旁徘徊一下还是道:“可是叔公,这铺子还……”族长摇一摇手打断他的话:“你要做君子这是很好的,可你要做君子也不能让你弟弟做不知恩报答的小人啊?”
85分家(下)
这,汪枝迟疑在那里,族长已经把他们弟兄扶起来:“族内若人人都似你们弟兄俩一般兄友弟恭,互相谦让,我汪家何愁不兴?你就不要再多说什么,不然就显得太着相了。//”汪枝看着汪栋,迟疑一下方道:“既如此,每年给母亲的奉养之资就一百两银子吧。”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动容,方才商议时候,汪枝提出每年给汪太太五十两银子的孝养之资就已不少,此时又多添了一倍,这样多的银子,就算汪栋一家毫无产业,也能保的温饱。
族长不由拍住汪枝的肩:“好,好,这才是你做大哥应当做的,既照顾了弟弟,又没有乱了规矩,很好,很好。”汪枝被赞的脸通红,看向汪栋道:“二弟现在是真的长大了。”汪栋嘻嘻一笑,突然被汪太太推了一下,差点倒在地上。
汪栋回身看着状似疯狂的汪太太:“娘,您怎么?”此时的汪太太知道大势已去,谋划了这么多年不但是白白谋划了,而且还让自己的儿子和自己不是一条心,心中既愤怒又失望,恨不得把面前的汪枝汪栋都咬几口才解气。
听到儿子叫自己,汪太太只是抬着一双红红的眼看着汪枝:“好个照顾弟弟的大哥,若是真心疼弟弟,哪有几句话就又把念头改了,好人你也做了,产业你也得了,功名你也有了。就嫌弃我这个继母和你弟弟拖累你,要把我们赶出去了。好,好,这族内还真是公平。”
汪太太这样所为,已有人看出几分,悄悄在那议论,是不是汪太太失心疯了,不然怎会变得这幅模样?看向汪栋的眼也满是同情。
族长的耐心此时也消耗的差不多了,沉着脸对汪栋道:“虽说你娘这样也是情有可原,可居家过日子总要清清静静的,以后……”不等族长说完,汪太太已经一口啐到族长脸上:“呸,你竟是要把我从这里赶走吗?好好,你们汪家可真是守规矩有志气的人家,竟这样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汪栋眼圈一红,泪又落下,上前跪下就紧紧抱住汪太太的双腿:“娘,娘,儿子求您了,您给儿子留一点体面吧。这些产业足够我们全家丰衣足食,况且儿子还能去挣,娘,求求您。*.**/*”汪栋跪下,汪枝也顺势跪下对汪太太道:“母亲,儿子唤了您近二十年的母亲,从来都视您为亲生母亲,母亲,儿子和二弟都已成亲,母亲就该静养颐养天年才是。”
汪枝话才说完,面上已被汪太太打了一巴掌,汪枝也没用手去摸脸,只是看着汪太太。汪栋已经拉住汪枝对汪太太道:“娘,您要责怪就责怪儿子好了,大哥又有什么错?”自己的亲生子讲出的话句句如刀,割的汪太太只觉整个心鲜血淋漓,全是为了他,可他哪有半分为自己想?
汪太太只觉心中无比烦闷,伸手指着儿子泪如泉涌刚哭了一声那气再喘不上来就倒下去。
见她倒地,汪栋忙起身扶起她,只见汪太太双眼紧闭牙关紧咬,汪枝过来帮着汪栋把汪太太扶到椅上坐下,汪栋连唤数声,汪太太才睁开一丝眼,只看了眼汪栋就紧紧闭上眼,恨恨地道:“忤逆子。”
汪太太既是这般,汪栋只得对族长道:“叔公,我娘病的着实厉害,我先把她送回去,今日惊扰之处,还请叔公和各位长辈原谅一二。”族长叹了口气:“哎,要是你娘没得这病,这日子过的多么好,你先服侍她下去,你们也别闲着,看有没有什么名医,请来看看,不然这样在家中,总是难办。”
这时好时坏的病人是最难办的,众人互相看着除了叹息没有说别的话。汪栋正准备去叫下人,老柳家的已领着两个小厮抬着个大藤椅子进来,老柳家的恭敬地对汪枝道:“大奶奶听的太太病发,已经往镇上去请医生,里面也备好服侍的人,请大爷二爷不必担心,就在这陪着各位族内老爷们。酒菜也已备好。”汪枝应了,回头见汪栋双目含泪没有动静,忙拉他一下。
汪栋这才回神过来,和汪枝相帮着老柳家的帮汪太太扶上藤椅,汪栋小心地把汪太太身子放端正了,看着双目紧闭的娘,汪栋的泪落的更凶。
已有人上前拍着汪栋的肩:“二侄儿,虽说你娘得了这病,但慢慢养着总会好的。”别人也来这样安慰,汪栋又抹一把眼中的泪,勉强行礼道:“多谢诸位叔伯,只是小侄小侄……”汪栋又开始哽咽话都说不出来。
有人嘀咕出来一句:“侄儿你倒罢了,总是大嫂的亲生子,只怕侄媳妇会多吃点挂落。”这话提醒了族长,他的眉紧紧皱起,过了许久才道:“媳妇孝敬婆婆是应当的,阿栋你平日多体谅着你媳妇些,毕竟要家宅安宁才是和睦之家。”汪栋忙恭敬应了。
此时酒席已经摆了上来,经了汪太太这番事,汪栋心里难过是不必提的,捏着酒杯却喝不进去一滴。汪枝心里为弟弟担心,也没多少欢喜,席上众人未免也要叹息几声,眼看着这日子越过越好,两个儿子都娶了媳妇,原本汪太太是该尽享清福的时候,竟然得了这么一个病,逼得两个儿子不得不两下分开,免得到时出了些不好言说的事。
当着主人家也不好议论,只是安慰汪栋几句,又叮嘱汪枝虽分了家,但总是亲兄弟,这边有什么事也要帮一把手。汪枝一一应了,汪栋也收了眼中的泪谢过众人,一时用过酒饭,里面送出礼物也就各自散去。
汪枝弟兄送走客人,汪枝回头看着弟弟愁眉不展,伸手拍拍他的肩:“虽说分了家,总是亲兄弟,你放心……”不等汪枝说完,汪栋已经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自从弟弟渐渐长大,这种小孩子的举动就再没做过,汪枝伸手拍着他的背以示安慰,自己的眼角也不由有泪。
汪栋在哥哥怀里呜咽了半天这才直起身,用手擦着眼泪不好意思地道:“大哥,我心里实在太难受了,怎么也没想到娘会得病,而且还……”还是十分难以启齿的病,以后也只能慢慢养着。
汪枝拍拍弟弟的肩:“你小时候一被爹说就要来找我诉苦,现在才几年,你就这么大了,娶了媳妇进了学,再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汪栋不由腼腆一笑,虽说当时说的斩钉截铁,可从此就要离开兄长的荫庇自己支撑一个家,还是有些害怕。
汪枝拉起弟弟:“走吧,我们去瞧瞧母亲。”汪栋听话点头,若是娘没有得病没有因得病而对大哥这样,现在一家子还是和和美美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汪枝看着弟弟这满面的难过,和他来到汪太太上房,整个院内很安静,小丫鬟正端着药碗出来,看见汪枝弟兄忙止步唤人。汪枝正待问她汪太太病情如何,帘子起处黄娟已经走出来对汪枝道:“婆婆服了药,安静了好些,现在正在里面睡呢,二婶婶在里面照顾她。”
邱氏既在里面,汪枝就不好进去,汪栋听的自己的娘已经睡了,叹了口气就要进去瞧瞧,经过黄娟身边时看见她满面疲倦,忙对黄娟道:“大嫂还有身孕呢,这里就交给我们夫妻就是,您快些和大哥回去歇着吧。”
黄娟对汪栋笑一笑就扶住汪枝的手长出了一口气,汪枝顺势扶着妻子往外走,等出了院子好远才若有所思地道:“母亲这个,是真的病了吗?”黄娟用手揉一下额头:“病了小叔小姑心里才好受些,至于真假,那就由她去。”
汪枝嗯了一声,黄娟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毕竟这十多年来,汪枝是真的把汪太太当母亲看待的,若知道了这十多年来的慈爱只是表面,内里却是不停算计谁晓得汪枝会想到什么地方去?黄娟拍拍他的胳膊道:“眼前还有不少事呢,这分了家,宅子留给了小叔,我们在哪盖屋,族长叔公可说清楚了?”
汪枝停下脚步看了眼黄娟的肚子才道:“地已经寻好了,就在后面,足有三亩地呢。我已和二弟商量好了,快要入冬了,盖房也不方便,先寻人把地块平整好了,等明年二月再开工盖房。前后算起来,差不多要一年才能盖好房,到时你身子也已经养好,可以慢慢住进去。”
没想到丈夫想的这么周到,黄娟浅浅一笑见丈夫面上还是有些怅然,就引着他讲些成业他们的事,等回到屋,雨萱也拿着自己新做的针线给汪枝瞧,汪枝这才渐渐笑开,和女儿说笑起来。等成业下学回来,厨房送晚饭上来,也不用黄娟劝,汪枝连吃了两碗,放下碗时候看见妻子抿着唇笑看自己,汪枝的脸微微一红才道:“其实你说的对,有些事,该不知道就不知道。”黄娟轻轻地拍丈夫的手一下,从此之后,就是真正的一家人在一起了。
86、岁月...
外面传来孩子的哭声,接着就是什么东西打翻的声音,月兰本打算站起身,黄娟按住她:“小孩子在一起,总是难免会淘气的,况且还有萱姐儿在旁边瞧着,你大侄女也不小了,这些事她该处置得来。”
月兰虽重新坐下去,但耳朵还是竖起往外听,黄娟见她这样只是笑一笑,继续做着手上的针线活,刚做了几针就听到雨萱的声音,先是抱过孩子哄,接着就让奶娘来喂孩子,还让丫鬟们把打翻的东西给收拾出去,外面很快就传来孩子的笑声。
月兰这才放心下来对黄娟笑道:“萱姐儿越大越稳重了,哪还是原来那样跳脱的样子。”黄娟做了这么一会儿针线,口有些干放下针线倒杯茶来喝:“这家里幸亏有她,不然都像前几年一样,我哪有空给你大哥做衣衫。”
月兰瞧瞧黄娟手里那件给汪枝做的鞋,又瞧瞧这四周窗明几净一色都新的摆设,抿嘴一笑:“虽说分了家总是有些不好受,但事情也少些,况且又有萱姐儿帮着,我瞧着大嫂的气色是越发好了。”
盖这所宅子前后也花了有一年功夫,再加上做家具这些,真搬过来的时候黄娟生的小儿子已经七个月了。总算赶在过年前搬新居,黄娟是十分欢喜的,拿起火钳拔一拔火盆里的炭:“事情哪有少的,眼看又要过年了,萱姐儿过了年就十二了,这些年也有人来说,等她出了嫁,这些事还不是我的。好在你大哥怕寻不到好的,在那左挑右选。我笑他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挑驸马呢。”
黄娟这名抱怨实欢喜的话听的月兰一笑:“大哥宠女儿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只是不晓得什么样的人配得上我们萱姐儿。”雨萱怀里抱着黄娟生的小儿子正好掀起帘子进来,身后还跟着月兰一岁多的女儿,听到月兰这话脸就微微一红:“小姑姑又取笑我。”
月兰把自己女儿拉过来,用帕子给她擦着脸,小姑娘却不肯好好站着,眼只往雨萱手上抱着的孩子那里瞧,月兰把女儿推给雨萱那边才含笑看着雨萱:“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说一家有女百家求这也是常事,你有什么好害羞的?”
这下雨萱的脸更红一些,重新抱起孩子牵着月兰的女儿就往门外走,嘴里还道:“本想和姑姑好好说话的,谁知一坐下来就取笑我,我还是出去外面玩去。”月兰瞧着他们出去,叹了声道:“哎,一转眼萱姐儿都有人来说,难怪我觉得自己已开始老了。”
黄娟白她一眼:“胡说,我都不觉得老,你比我年轻了七八岁哪里就老了?”说着黄娟眼珠一转:“怎么,难道是姑爷敢嫌弃你,他要真敢,就该让你大哥寻他去说说话。”提到丈夫月兰不由有些羞涩,轻叹一声道:“你妹夫是个老实人,只是我从生了女儿,到现在都一年多了还没动静,婆婆哪里有些嘀咕,还说若再没动静,就要,就要……”
月兰这欲言又止的样黄娟只微一低头就明白了,轻轻拍一下月兰的手:“先不说我们这样人家没这个闲钱,就说你和姑爷都还是年轻夫妻,生了头一胎之后再隔几年生的人多了去了。亲家太太要说什么就由她说去,横竖日子是你和姑爷在过。”月兰嗯了一声,把眼角的泪轻轻擦去才道:“娘那里现在是这个情形,弟妹又年轻不知事,若不是还有大嫂你,这个娘家我真心不想回来。”
黄娟轻轻地拍拍她的手,见月兰好一些才笑道:“这话说的,难道你就不心疼萱姐儿他们?再说外甥女儿也和萱姐儿他们很要好。”至于邱氏,黄娟只是微微皱一下眉就道:“婆婆现在的病情虽然已经好了些,但那边上上下下都要二婶婶操持,二婶比你都要小好几岁,有些应付吃力也是有的。”
月兰点头:“我也知道弟妹到现在也不过十七岁,二弟就更小,若不是娘的病,也不用分家,弟妹现在日子过的会十分轻松。”月兰这样说,黄娟只微微一笑,月兰说了这话又顿一顿,低低地道:“大嫂,我晓得你心里明白,可我是做女儿的,说娘有病还算是能有脸些。”
黄娟看着月兰面上的惭愧之色,拉过她的手道:“过日子总是这样的,不过这因病改常的听的也多,只要我们好好地过日子,婆婆的病慢慢会好的。”月兰当然知道汪太太的病是心病,目的不过是为的汪家产业,现在既已分了家,汪太太再也没办法染指汪枝这边的产业,这块心病想来也会慢慢消失。
月兰想到此心里的惭愧更加深些,握紧黄娟的手:“幸好有大嫂,若是换个人,不说别个,就算……”月兰把将要出口的弟妹两个字咽下去,转而道:“这日子也不会过的这么好。”
黄娟坐直一□子:“这有什么,也是你大哥人好,他不去争,难道我还要为了几亩地几两银子一个宅子和人争长道短?再说那些东西自己又不是挣不到。”黄娟说的豪迈,月兰也笑了:“大嫂果然有男儿气,天幸大哥娶了你,嘴里心里都来的。”黄娟一挑眉:“你大哥是好人,好人是要有好报的。”
那恶人也当有恶报,月兰在心里悄悄接了一句,可是怎么也无法说自己的娘是恶人。月兰换了话题:“我方才去二弟那边时候见娘气色还好,二弟妹还说大嫂给娘新做了棉衣。”邱氏和汪栋这年五月圆了房,之后邱氏就正式管起二房那些事来,等黄娟全家搬出老宅,黄娟隔三差五还是给汪太太送吃送穿,绝不在这些方面落人一点口实。
邱氏借着管家的名义,除晨昏定省之外不似从前一般在汪太太身边服侍,汪太太身边有两个丫鬟一个婆子服侍,没了儿媳在面前做个出气的筒,汪太太的火也只有往下人们身上发。
下人们受了无故责打,又不是个个都似做媳妇的不好说出口,自然这汪太太暴虐的性子传的越发远了,再加上汪家分家时候那一出虽被族长下令不许人说出去。但之后人人都知道汪家分家时候汪枝让了汪栋许多产业,连原先所住的宅子都让给汪太太居住自己另行出来建屋居住,这下更是人人都晓得汪太太变了性子,邱氏黄娟出门应酬时候常有人带着怜惜眼光瞧来。
听月兰提起这话,黄娟只笑一笑:“二婶和小叔都年轻,这些事我能做的想着的就帮着做了,别的也不能了。”月兰嗯了一声,若自己的娘不是这样,这家该多和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己回娘家来连在她面前坐一会儿都觉得难受,只找别的理由来寻黄娟他们。
门上的帘子被撩起,春儿走进来:“二奶奶来了,说请姑奶奶去用午饭。”话刚说完邱氏已经笑吟吟走进来,自从圆房后,她和汪栋过的也还和睦,金容已经寻了她爹娘来,等过个几年就放出去,这更让邱氏去了块心病,瞧着容色都比原先初嫁时候要好些。
黄娟笑着道:“二婶婶遣个丫鬟来就好,何必亲身过来?”邱氏现在也不客气,径自坐下就笑道:“姐姐难得回来,我这个做弟妹的不能陪着已是罪过,请姐姐回去用饭哪还只遣个丫头来?”
月兰愣了下才对黄娟笑道:“呀,弟妹现在越来越会说话了,难怪前儿我遇到王家婶婶,她还夸你管家极好。”邱氏腼腆一笑:“哪及大嫂一半呢,只是不出错就罢了。”说话时候老柳家的走了进来,黄娟看见她就笑道:“二婶婶也不用再拉小姑去那边用饭,横竖今儿小叔不在家,婆婆哪里让人送份饭过去就是,就在我这边用午饭,你侄女最近学了几个新菜,你们也尝尝她的手艺。”
邱氏想一想应了,黄娟让老柳家的去厨房再添几个菜,等午饭开出来,果然有几个菜是雨萱做的,月兰和邱氏两人没口子地夸,夸的雨萱脸都红了。
用过午饭,月兰还是和邱氏回那边去见汪太太,黄娟和雨萱说了会儿话就有些发困,本想躺一会儿见雨萱一双眼亮晶晶的似乎在想什么,拍她一下道:“有什么话就和我说。”雨萱四处望望才凑到雨萱面前:“母亲,方才您和姑姑说的,已经有人家来说我是不是真的?”
黄娟困的不行,点头道:“自然是真的,只是你爹疼你,想好好挑个。”雨萱的脸又红了:“母亲,女儿晓得这种事做女儿的是不能开口的,可是爹要定下前能不能先告诉女儿一声,不然,女儿也,也,”
87
87、第87章...
雨萱难得的扭捏倒让黄娟的困意全消,睁开眼看着面前的雨萱,今日雨萱穿了件嫩绿色的衫子,月白色裙,站在那儿如春日抽芽不久的新竹一样。
黄娟打量了一会儿才把面上神色越来越红的雨萱揽到自己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好了,你不说我也明白,要给你挑女婿,光你爹肯了还不行,还要我们萱姐儿也要点头,人品不好的,家教不好的,有刁钻婆婆的,大姑子小姑子都恶的,妯娌们不好相处的,全都不要。”
这话虽说到雨萱心坎上,但雨萱那张脸却越来越红,勉强直起身望着黄娟过了好一时才声音很小地道:“其实,只要女婿好,有主意,那些大姑子小姑子妯娌们,也算不得什么。日常过日子,总是会遇到事情的。”黄娟倒没料到雨萱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由挑眉看向她。
雨萱一张脸更是红的血要滴出一般,牙咬住下唇声音细如蚊蝇:“这都是母亲平日教我,做人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哪能什么事都放在心里颠倒四五个过子,一点点小事就想不开,这样怎么能长长久久过日子?”黄娟把雨萱的手拉过来,瞧着她道:“我们萱姐儿当真是长大了。”
话里含有的欣慰雨萱听的很清楚,望着面前的继母,雨萱心里百般滋味都涌上,那声娘已到了喉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眼眨一眨把将要夺眶的眼泪眨回去面上才做出笑容道:“是母亲教的好,若不是爹又娶了母亲,女儿的日子不会这样好。”也不会得到这么好的教导,想到现在聪明伶俐读书很好的弟弟,雨萱看向黄娟的眼多了几分感激,黄娟轻轻地拍了拍雨萱的手:“人心都是肉长的,况且姐妹弟兄之间总要互相帮扶才能过的好。若只念着自己的亲生子,让姐妹弟兄之间分崩离析,初瞧起是为自己亲生子打算为他争些产业,长远看来,不过是让他没有手足帮扶,等到老人不在了,守不住产业的尽多。”
到那时,所谓的慈爱就变成了害自己儿女的刀,雨萱听完抿嘴一笑:“母亲这样的考量才是长久,若人人都似母亲这样,这世上不就少了很多麻烦事。”黄娟伸手捏下她的脸:“不过是我们娘儿们在家里胡乱说几句罢了,哪就能变成世上人人如此?况且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人好就必然有人坏,只要不怕坏人不欺负好人管住自己就可以了。”
雨萱的眼眨一眨:“就像母亲这样,行的正立的端就不怕别人怎么议论怎么说了。”黄娟点头:“是啊,最要紧的是自己别存什么坏心眼,若存了坏心眼就算再装你能装一辈子?就算能装一辈子,也活活把自己憋屈死了。”
雨萱嘻嘻一笑,伸出手搂住黄娟的脖子:“母亲说的话我记住了,最要紧的是自己不能存坏心眼,至于别人就由她去。”黄娟拍着她的身子:“哎,越大越爱撒娇了。”雨萱的眼闪闪发亮:“难道母亲不喜欢?”
黄娟重重拍一下:“喜欢,怎么不喜欢?只是你也不能再在我身边撒娇撒多久了,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雨萱当做没有听到后面的话,只是赖在黄娟怀里不说话。
晚间等汪枝回来,黄娟把今日雨萱的话说了才道:“挑女婿啊,也要那样家里人口简单些,家里有产业能温饱。女婿上进不上进的,倒是末节,毕竟我们这样人家,能出个读书读的好的也不多,顶怕那种自己一心求上进要往上读,丢下家中事务不理,要女人出面料理那些事。考中了倒罢,考不中才真正把人坑死。”
汪枝认真地听妻子说完话才哦了一声:“原来娘子是怨我从前只晓得死读书不知道家里事务,要娘子累了这许多年?”黄娟倒是真没想到这点,听到丈夫这样说不由挑高一双眉仔细想了想才崩不住笑了:“你这些年还好,若是我初嫁过来时候那样,也真,”黄娟顿一下才继续往后面说:“我就是那几年累过来了,才不舍得萱姐儿也似我这般。她虽不是我生的,也在我面前长了这么大。”
黄娟说的汪枝有些伤感,收起和妻子继续调笑一二的心,轻叩一下桌子才道:“既这样,我就该投桃报李,你那年不是说想给灵儿在这边寻一门亲事?我这些年也冷眼看着族内这些和灵儿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们。倒有两三个合适的,想和你商量商量。”
黄娟把手里的一双鞋递给汪枝让他试一下合不合脚,听了这话就笑了:“你还记得这事?那好,这双鞋就先做了谢媒礼,等事情成了,我再让灵儿给你好好地做件衣衫穿。”汪枝已把新鞋换好,听了黄娟这话就笑了:“听说灵儿的针线活做的可比萱儿强,我这些年也没捞着她一双鞋穿。”
黄娟笑着啐他一口:“你有萱姐儿给你做衣衫还不成吗?”汪枝顺势握住妻子的手:“可看着你过一个生日,不是萱儿给你做衣衫,就是灵儿给你做鞋,等到了我生日的时候,除了萱儿给我做了件外衫,连你都记不得了。”黄娟扑哧一笑:“原来是吃女儿们的醋?你过生日时候我不是在坐月子,哪能动针线?灵儿那边的话,等明年,明年你过生日我让他给你做双鞋,连袜子也在内好不好?”
汪枝先说了声好才又故意叹一声:“可叹我还要托媳妇的福才能捞到双鞋穿。”黄娟抿唇一笑往汪枝头上点了一点:“还举人老爷呢,这样子说出去不让人笑话?”汪枝摇下头:“非也非也,夫妻居室,哪有许多道理可讲。”黄娟不由笑弯了腰,天边的月牙高挂在那里,似乎也微微弯了一下。
这些年灵儿在黄二奶奶那边住着,要给灵儿挑女婿,黄娟自然也要去问问黄二奶奶的意思,挑了一天就带上雨萱,抱着儿子前往黄家。
黄家这些年过的也颇顺利,黄娟的侄子进了学已在其次,最让黄二奶奶高兴的是儿媳一胎生了对双生子,虽说双生子生的瘦小了些,但在全家精心照料之下,这对双生子已满了两岁,生得玉雪可爱。别说黄二奶奶喜欢,黄娟也十分喜欢这对侄孙,刚进大门就看见侄媳妇带着那对双生子过来,不等黄娟说话,那对双生子已经张开双臂扑到黄娟面前,姑婆不离口。
黄娟忙从荷包里抓出一把糖分给两个孩子,被雨萱抱在怀里的小儿子看见黄娟给两个孩子分糖,依依呀呀叫着也要。黄娟捏一下儿子的脸:“不害臊,还是做表叔的人呢,怎么和你侄儿抢糖。”
别说小儿子听不懂,连双生子都听不懂,两人只是下意识地去护住手里的糖,大那个又觉得有些不好,左右看了看垫起脚尖把手里的糖递一块给那孩子,嘴里还奶声奶气地说:“给。”
黄娟在旁看的不由笑,把两个孩子的手掰开:“好了,他是你们表叔,哪有和你们要糖吃的,快些进去吧。”表叔?双生子齐齐皱眉,这么小的连话都不会说的表叔。
黄二奶奶已经笑着走出来:“都还小,虽说是叔侄年岁也差不多,谁给谁糖还两说呢。”灵儿过来叫了黄娟一声娘就去接雨萱手里的孩子,面上还带笑问雨萱:“你都许多天不来瞧我,瞧瞧,有了弟弟就忘了妹妹了。”
雨萱把孩子递给灵儿,甩着手道:“这才几天,就长重了好些,我都快抱不动了,我怎会忘了你这个妹妹呢。我们去你房里吧,我有好东西给你。”她们姐妹在那叽叽喳喳,黄娟和黄二奶奶相视一笑就道:“去吧,把这些孩子们也带下去,我和你们舅母好清清静静说会儿话。”
黄二奶奶招呼儿媳妇把那对双生子带下去,让儿媳妇去厨房多备几个菜招待姑妈,这才和黄娟来到厅里坐下,笑着说:“我现在是个闲人,就盼着人来和我说说话,倒难得你这个忙人,今儿就抽空来了?”
黄娟喝了口茶才笑着说:“灵儿也不小了,该议亲了,林家那边是指望不上也是靠不住的,我和她汪大叔寻了几个,想问问你的想法。”黄二奶奶笑了:“你的女儿倒要来问我的意思,说来我也正好要寻你,那日有人来问灵儿,说的是邻村……”
黄二奶奶话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接着是丫鬟说话声:“老太太您在这等一等。”黄二奶奶皱眉起身往外走,还没走到厅门口就看见黄五婶气冲冲走进来,看见厅内坐着的黄娟就道:“好,你来的正好,今儿就说明白了,你这种不守妇道人的闺女,哪能进我张家的门。”
黄五婶气势汹汹,黄娟倒不明白地看向黄二奶奶,黄二奶奶忙上来拉住黄五婶:“五婶子先请坐,不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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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慈心...
黄五婶已经打断黄二奶奶的话:“不过是什么?我侄媳妇都问到我这边了,说看中灵儿长的人又好又乖巧,还说已经托人来问信了,这八字都写了一撇。我这个做姑妈的难道说不得一句?我张家门风清白,容不得这样的女人进我们家门。”黄娟已经了然,起身就道:“五婶子,我敬你是长辈,从来没有和你说过什么,但今日你还是把话收回去,我闺女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也是常事,但我闺女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又从无半点别的话,你今日就左一个这样的女人,右一个不守妇道人的闺女?倒想问问五婶,我哪里不守妇道了?前后嫁了两次,哪次都是三书六聘,不是无媒苟合。今日五婶子说我不守妇道,还请拿出证据来。”
黄五婶是知道黄娟口齿厉害,听了这话那眉竖的更高:“凭你说破天去,你也是和离之妇,你女儿要想嫁个好人家,难。我张家门风清白,由不得……”哐啷一声,黄娟怒极已把桌上的茶壶茶杯全都扫到地上,热水混着破碎瓷片四处飞溅,黄娟站的又近,发边溅了几滴热茶。
黄二奶奶哎呀一声就上来拉住黄娟:“小姑,五婶子也是关心,你休要动气,还是……”黄娟已经推开黄二奶奶瞧着黄五婶一字一顿地道:“五婶子,你嫁进黄家已快四十年,张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做主,至于我闺女能不能嫁到好人家,不劳五婶子你来操心。门在那边,五婶子还是回去好好看孙子吧,不送。”
黄五婶在黄娟把桌上的茶壶茶杯全扫到地上的时候还吓了一跳,毕竟这么多年来,自己这个节妇走到哪里都是能说得上话的,小辈们对她都是恭恭敬敬的。这次遇到娘家侄媳妇,听娘家侄媳妇对灵儿满口夸赞还说已找人来说就已不满,连道灵儿有黄娟这样的娘哪能嫁进张家。
谁晓得平日对自己十分恭敬的侄媳妇反而不赞成自己这话,说和离的女子再嫁也是常事,再说黄娟自嫁到汪家名声极好,汪枝现又中了举人,这以后的光景极好,攀不上汪枝的女儿,娶灵儿也是一样的。当然张家那位大奶奶还有话没说出,就是听得灵儿的八字极富贵,若得了这么一位八字很好的媳妇,说不定自家也能有荣华富贵。
但仅这些话把黄五婶差点气死,灵儿不论,黄娟这个侄女黄五婶是历来看不上的,她的女儿哪能嫁到自己娘家?这才一回来顾不得回家就先到黄家寻黄二奶奶说话,被黄娟这样说,气的双眼发红地道:“呸,我再嫁到黄家这么多年,还是张家的姑太太,再说我素来有……”
不等她夸自己守了快三十年的寡,走出门去谁不高看一眼,黄娟就已冷冷地道:“五婶子所为族内已经皆知,只是这婚姻大事,总是父母做主,即便祖父母都只能在旁说一二,更别提五婶子这个出嫁很久的姑婆。五婶子还是请回,您现在姓黄不姓张。”
黄五婶的唇抖了好几次才愤愤不平地道:“好,好一张利口,但你也要知道,我现在姓黄,我站在黄家说话也是平常事,不似你现在既不姓黄,女儿更不姓黄,就赖在黄家不走。”黄五婶这话让黄二奶奶都皱眉,黄娟已经笑了:“常听说五婶子是节妇,人品高洁,谁晓得连礼节都不明白,女儿归宁娘家本是常事,舅舅收留无依归的外甥女更是常理。怎么在五婶子看来就变成赖在黄家不走?况且五婶子虽是族内长辈,却不是这家的长辈,这家的主人要做什么事,还轮不到五婶子你在这里置喙。”
说着黄娟已经道:“来啊,请五婶子出去,我们家门小,五婶子这样的大佛进不来,以后五婶子还是不用来了。”丫鬟应声而到,来到黄五婶面前做个请的手势,黄娟这举动把黄五婶气的要死,刚要说话黄二奶奶已经打圆场道:“五婶子您还是先请回去,改日再……”
黄娟已经打断黄二奶奶的话:“嫂嫂,这样的人就该被撵出去,哪能还来。”黄五婶更是气的恨不得要把黄娟掐死,黄二奶奶看向黄娟暗自叹了口气,对黄娟摇一摇头,黄娟的眉也高高竖起毫不畏惧地看着黄五婶。
黄五婶被盯了一会儿才摇头叹气:“我们黄家的名声就被这样败了,以后请我我都不来。”见她念叨着往外走,黄二奶奶忙追出去:“五婶子我送送你。”黄娟见黄五婶的身影消失才气的慢慢坐下,丫鬟手里拿着掸帚想上来把那些碎片扫掉,见黄娟这样又不敢上前,黄娟做个手势示意她上来打扫,这才起身走到另一边。
黄二奶奶走进来,让丫鬟重新拿茶壶茶杯出来,走到黄娟身边坐下。黄娟呼气吸气数次觉得心头的余怒慢慢平息下去才对黄二奶奶道:“今日这事,倒累了嫂嫂。”黄二奶奶叹气:“我知道你是为了灵儿,不然你的性子虽然火辣,但也不会这么几句就大怒若此。只是也无需和五婶子这样,她这些年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见到族内的年轻闺女,总是要教导一番,必要人听才肯。族内的人都……”
丫鬟端着茶进来,黄二奶奶接过茶给黄娟倒了杯示意丫鬟出去才道:“族内的人都憋了一股气,只是她总是个节妇,这贞节牌坊也立在村口,族内的人瞧在这贞节牌坊面上也敬她三分。况且你想她连自己的女儿死了未婚夫都不肯让她再嫁,守到今日也守了十年,见到你这样的再嫁之妇那不更是恨的牙咬。你若过的不好,她或者还有三四分的欢喜,可看看你现在生了儿子,那两个外甥也很听话,你又做了举人娘子,她不心里更恼?”
黄娟的茶都要喷出来了:“嫂嫂这番话倒让我心内没气了,嫂嫂方才说的想来就是张家遣人来探个口气的话。但是嫂嫂也知道,林家是靠不住的,我晓得侄儿是个好孩子,可是怎么说都是表哥,算来算去,灵儿将来能靠的只有汪家,不过你小外甥还小,成业的话总是不同父不同母,又是个男孩,不能似萱姐儿一般和灵儿相处。”
黄娟说的也是实情,灵儿毕竟是和黄二奶奶一起长大的,性子更像黄二奶奶些,温柔体贴,为人妥当,但论到人锋利处就要让雨萱一步。黄二奶奶看着黄娟:“你的意思,想在汪家为灵儿择婿?只是……”
黄娟回答的很快:“只是什么?两家定亲只要双方父母允了,旁人能说什么?再说灵儿怎么说也是身家清白,当日我嫁进汪家时候人人也知道我是二嫁之妇,前头有个女儿,再遮遮掩掩也遮不住,索性大方些。”
黄二奶奶哦了一声低头吃茶不说话,黄娟把茶杯放下拉着自己嫂嫂的袖子:“嫂嫂,难道你现在还在怪我不该和五婶子那样说话?还是在恼我想把灵儿嫁的离我那么近离你有些远?”
黄二奶奶放下手里杯子打一下黄娟的手:“都这么大了还和我撒娇,我不是恼你,只是觉得这样对灵儿好不好?”黄娟咬一下唇,用手敲着桌子,黄二奶奶轻叹一声:“别的不说,以后要怎么称呼?是叫婶呢还是叫娘,等灵儿生下孩子来,你是去做外祖母还是做婶婆?小姑,我晓得你对灵儿十分疼爱,巴不得她常在你身边,但日子是灵儿在过,那些尴尬不便也是她要面对的。”
黄娟抓住黄二奶奶的手,十分感慨地道:“嫂嫂这些年是真的把灵儿当亲生女儿一样的疼。但嫂嫂你也要想想,就算灵儿嫁到别家,没有嫁到汪家族内这些尴尬不便,但别的尴尬总是有的。方才五婶子那话虽然十分不讲道理,但有些古板迂腐之人确会这样想灵儿,到时灵儿难免也会受到些嘲笑。而嫁到汪家,这些嘲笑恰恰没有。至于叫婶还是叫娘,做外祖母还是做婶婆,那到时就由姑爷来定,我只要灵儿好,不过一个称呼,我不会在意。”
黄二奶奶侧头想了想:“灵儿总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巴望着她在你眼面前也是常事,可我总是担心。”说着黄二奶奶摇摇头没说下去,黄娟这下笑了:“嫂嫂,孩子总是要长大要嫁人的,做娘的想的再周全,也没有一辈子不遇到风雨的理。倒是娘常说的一句话说的好,教会孩子面对那些风风雨雨议论纷纷,哪还担心他遇到别的?”
黄二奶奶点头一笑:“你说的是,只是道理虽这样说,做娘的这颗心啊,总是舍不得。”黄娟了然地拍拍她的手,门外已传来灵儿和雨萱的笑闹声,接着两人就跑进来,灵儿已拉了黄娟的手撒娇地道:“娘,萱姐姐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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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论亲...
雨萱跑的一头都是汗,已经偎到黄娟的另一边摇着黄娟胳膊撒娇:“母亲,才不是我欺负她,是妹妹笑话我。”两个女儿一边一个,都如花一般,黄娟拍一下雨萱的胳膊,又捏一下灵儿的脸:“好了,到底谁笑话谁,谁欺负谁,我看我也断不出来,你们两姐妹不好好地去帮表嫂备午饭跑过来做什么?”
雨萱的唇微微一翘:“就是要去帮表嫂备午饭,妹妹才笑话我,说我,”雨萱说了一句脸就绯红,瞅灵儿一眼:“那样话你也好意思说出来?”灵儿双手一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姐姐你比我大,来说你的人自然要多,可你就要欺负我。”
黄二奶奶已经笑不可抑:“好了,你们小孩子家家的,说这样话也不怕被人听到,快去帮你们表嫂准备午饭。”灵儿改摇住黄二奶奶的手:“舅母这话不对,您平日不常说外甥女为人腼腆,要多说笑才好,现在外甥女逗的舅母您笑了,您反而要怪外甥女了?”
黄二奶奶把灵儿拉过来:“左右都是你有理,你且放心,你们姐妹的婚事,我和你娘定会好好的挑,绝不会胡乱挑了。”这话说的灵儿用手握住脸:“娘,您瞧舅母笑话我。”雨萱已偎到黄娟怀里笑的直不起身:“该,谁让你方才笑话我,这下就被舅母笑话了。”
灵儿放开手要去挠雨萱的痒痒,雨萱灵活避开,姐妹俩在那笑闹成一团,黄娟和黄二奶奶也笑的合不拢嘴,好容易把她们分开,两人又手拉手去厨房帮着做饭。
看着她们姐妹走出去,黄二奶奶不由叹一声:“这句话我到今儿才敢说,有你这样的后母,也是萱姐儿的福气。”黄娟淡淡一笑:“这本就是两利的事,我多了个女儿,她也得人看顾教导。况且对灵儿也好,没有兄弟姐妹扶持,一个女儿家在这世上多难?当年若不是二哥去世,林家也不敢就做的那么难看。”
林世安当时不就是因为黄娟二哥去世,侄子还小,娘家没有男子撑腰,也不会去和赵氏伙在一起逼自己低头,所谓无子嫉妒不过是借口。而灵儿的处境只会比当日的自己更难,做娘的不为她打算,要为谁打算?对两个继子女的付出能换回他们对灵儿的扶持相帮,这样于人于己都有利的事,为何要双手推出去?
黄二奶奶了然点头:“真心换回来的才是真心,这些年我瞧着,雨萱和灵儿之间比亲姐妹还好那么几分呢。我和你说,自从你侄子进了学,闲着时候也常出去会个文。就听说有些人家,亲兄弟姐妹之间还为了做爹娘的偏心,互相之间斗的跟乌眼鸡似的,你说这样的兄弟姐妹,别互相拆台就够了,哪还会相互扶持,做爹娘的到底怎么想的才会对儿女这样?”
姑嫂俩讲一会儿闲话,一时午饭好了,欢欢喜喜用完午饭,黄娟也就带着儿女们回家。
既已和黄二奶奶通过气,黄娟回家之后也就和汪枝商量着在族内给灵儿好好地挑女婿。汪枝看中的总共三个,一个十四,两个十三,算起来都是近支,他们的娘和黄娟之间平常相处的也好。
虽说黄五婶说的话有些难听,可黄娟知道,这世上的人千奇百怪,有那觉得自己这个二嫁之妇辱没名声的也不奇怪。和雨萱不一样,灵儿这个虽有父有母,但父不成器母已别嫁依舅舅所住的姑娘,在众人眼里和孤女没多少区别。
故此虽和汪枝商量了,那几个孩子平时黄娟看在眼里也觉得很好,但事到临头黄娟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探人家的口气。这日还在徘徊就听到老柳家的进来道:“奶奶,老林嫂子来了。”话没说完老林就笑嘻嘻走进来,先趴在地上给黄娟磕了个头才起身道:“今儿来,为的是带小的儿媳妇来给奶奶见见。小的年纪也近五十了,儿媳妇也该接了小的这门生意出来走动走动了。”
说着老林也不坐下就往外招呼,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走了进来,扭扭捏捏地给黄娟见礼。老林已经招呼这妇人:“有什么好扭捏的,大奶奶是个最和气不过的人,况且以后这一家子的衣食都要靠你去挣,哪能这样扭捏生疏?”
妇人听了面上一红这才偷眼去瞧黄娟,见黄娟面上笑容和蔼才站到老林身边。黄娟让老柳家的搬凳子过来,笑着让她们婆媳坐下,往那妇人面上又瞧了眼才对老林笑道:“你媳妇接了你这门生意,总不能跟着叫她老林,以后就叫你媳妇小林。”
老林张开已落了几颗牙齿的嘴:“奶奶叫什么就是什么,只望奶奶瞧在我平日为人勤勉的份上,到时别不让我媳妇进门就是。”黄娟笑着应了,说了几句闲话老林这才换了话题:“今儿来,不光是带媳妇来给奶奶瞧瞧,府上大姐儿过了年就十二了,说话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这里有几家托小的过来问个话。”
小林已起身站起从袖子里拿出几张帖子来,老林笑嘻嘻地道:“这几位奶奶也曾见过的,这陆家的是姑奶奶的婆家,说亲的算是姑奶奶家没出五服的侄子,今年十四了,好一个堂堂相貌,为人又最斯文有礼。”
黄娟接过帖子,依稀记得曾见过陆家那边的人,只是不太熟,小林已在旁Сhā嘴:“大奶奶要是不满意,这边还有朱家的小爷,小的去朱家的时候见过这小爷一面,人长的白白净净,听说读书也好。”老林已瞪自己儿媳妇一眼,笑眯眯地道:“朱家那位小爷要论长相,比陆家这位小爷还要强些,只是男子家不能太腼腆了,朱家那位腼腆的有些像姑娘家。”
老柳家的在旁听着就道:“老林,你别在奶奶面前打马虎眼,这陆家许了你多少谢媒钱?为陆家一个劲地说好话?”老林不由脸一红才道:“我哪是这样的人,只是想着,姐儿的亲姑姑嫁到了陆家,有亲姑姑照应总是好的。”
小林在旁咬牙想说话,但见Сhā不上话那脸不由自主红了,黄娟一直瞧着她,对小林点一点头:“你有什么话就说?”小林瞧一眼自己婆婆才迟疑开口:“其实照小的瞧来,朱家那位小爷更好一些,不光是相貌好,读书还上进,朱家的家事也更多些。朱老爷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全部家当日后都是朱家这位小爷承受的。大姐儿得大奶奶这么多年的教导,定是嘴里心都来得的,到时嫁过去独儿独妇更得怜惜。”
小林说一句,老林的脸黑一些,等小林一口气讲完,老林的脸已经有些不能看了。屋内顿时安静下来,老柳家的已瞧着老林开口:“虽说老林你常来常往的,做媒的讲些不实之话也是常事,可这是我们姐儿一生的大事,你怎能遮遮掩掩?”
老林的神色变了变才道:“实话说了罢,我媳妇初学做媒,还不晓得一些事情。况且真论起来,朱家许的银子更多一些。只是朱家这人千好万好,却偏是大姐儿嫁不得的。”这话有些奇怪,黄娟侧一下头看着老林:“这朱家有什么不好?”
老林拍一下手:“一句奶奶就明白了,朱老爷有个宠妾,姓赵。”姓赵?和黄娟有过恩怨的只有赵氏一人,自从那年灵儿离了林家,黄娟对林家那边的消息就再没关心。此时听到赵氏的消息,不由笑了:“当初她不是不肯做妾吗?怎么现在又肯了?”
老林凑近一些:“当初是当初,不过要说起来,这赵氏还真是有本事,当日被林家撵出门,依着哥哥过日子,没几日朱老爷去她哥哥铺子坐坐歇脚,也不晓得说了什么两人就勾搭上了。暗中来往了几日那朱老爷就昏了头要把赵氏接回家,他家老太太怎么肯许,说宁肯接个妓子进门也不肯让赵氏进门。谁晓得这朱老爷竟去寻了自家太太,也不知说了多少甜言蜜语,这朱太太一心要做贤惠人就让赵氏进了门,这一进门就十分受宠爱。朱太太又一味贤良,和她姐妹相称十分亲热。虽说不讨老太太欢心,可是这做婆婆的哪能管儿子的房内事?若不是赵氏到现在都没生下孩子,只怕这朱太太都会被她挤的说不出话。”
说完老林意犹未尽地道:“照小的瞧来,朱家那位老太太是想把府上大姐儿求去,到时候好给赵氏脸子瞧。可别家倒罢了,小的受奶奶您这么多年的恩,怎会说这门亲?毕竟结亲不是结仇,总也要两下欢喜才是,赵氏怎么说也算是个父妾。”
做婆婆的管儿子的房中事是不知羞耻,更何况是一个做儿媳的去管公公的这些事?老林话说到这里黄娟已对朱家这门亲事没有半点赞同之意。
老林直起身瞧着自己儿媳妇:“这做媒啊,虽说谢媒钱很要紧,可是也要说合适的人家。哪户人家之间有过什么不对可要记得,不然这结亲变成结仇,就成砸自己招牌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写到媒婆们的戏我都会很兴奋,她们或许性子不同,贤愚不等,可她们就这样热情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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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打听...
小林面上不由露出几许赧色,唇抿了抿没说话。老柳家的一直瞧着黄娟的神色,上前推一下老林道:“你要教导儿媳妇,等回去再说,今儿啊,是为我们姐儿挑女婿的。还有另外几家没说呢。”老林伸手佯往自己脸上打两下才道:“瞧我这嘴,一说起来就忘了。另外两家也还好,只是家事淡薄些,再说也离的远一些,奶奶这么疼姐儿,怎么舍得把姐儿嫁的远?照小的瞧来,最合适的还是陆家。”
朱家这个是肯定不成了,把雨萱嫁的远黄娟也不想,那看来也只有陆家合适,黄娟微一思索才道:“这女儿婚事还要等我去问问大爷才能定下来。今儿就辛苦你们婆媳跑这一趟。”说着黄娟示意老柳家的拿一百钱出来给老林,老林忙接过钱:“又破费奶奶赏,这要陆家不成,等小的再去打听几家。府上姐儿这么好,定要配个十全的姑爷才成。”
黄娟不由一笑:“承你吉言,我家成业今年也十岁了,还要烦你瞧瞧可有合适的姑娘家呢,毕竟好姑娘难寻,就怕寻到了晚了被人定下。”老林自然满口答应,行礼退出。
老柳家的送走老林婆媳折返回来,见黄娟手里虽拿着帖子眼却没往帖子上瞧,走上前小心翼翼开口:“其实小的有一句话藏在心里很久了。奶奶既这样牵挂着灵姑娘,又怕嫁到别人家不好,何不干脆把灵姑娘就嫁给业哥儿?这种事也是多见的。”
黄娟没有说话,手只是在帖子上慢慢地点着,老柳家的等了会儿不觉鼻尖有汗出,刚想说话黄娟已经叹了声:“这种事,瞧来是两全,其实是两不全。不管过的好还是不好都有人说的,再说这族内人多口杂,那时灵儿所要面对的比我当日遇到的还要更多,我,又怎舍得女儿到这种境地?”
后面的话黄娟已经带有几分伤心,这一生,黄娟最耿耿于怀的就是当日离开林家时候没有把灵儿一起带走,才让她多受了那么几年的苦。老柳家的望着黄娟一双清如水的眸子,叹口气道:“跟了奶奶这么些年,到今日才晓得奶奶这颗心真是颗七窍玲珑心,想的那么深那么远。”黄娟笑一声:“不是想的那么深那么远,是做娘的心啊。”
是做娘的要让灵儿面对的尴尬不安降到最低,而嫁成业,那灵儿在这族内面临的尴尬不安会最高。这是黄娟最不愿看见的。眼又往那几张帖子上看去,黄娟点一点那几张帖子就道:“照今日老林说的,还只有陆家的合适,你明儿去瞧一趟姑奶奶,就说快过年了,送些干果过去。顺便和她打听打听这陆家的是个什么样人。”
老柳家的领命,黄娟用手拍一下额头,这给姑娘挑女婿,果然是件很费力的事。
等汪枝回来,黄娟和他说了老林今儿来说的这几家,又道:“要照老林说的,自然是陆家的要好些,况且又是小姑的婆家,姑侄同嫁一家,到时也互相有个照应,只是这女儿家嫁人总是大事,还是要细打听了。”
汪枝仔细拿起那帖子看了又看才道:“虽说妹妹也是嫁到陆家,到时姑侄有个照应。可这陆家来说亲的,上面一个哥哥姐姐,下面还有弟弟妹妹。家里人太多了,只怕萱儿应付不来。”黄娟听了这话扑哧一声笑了:“你这话也只好是在房里说的,要是在外面说出来,只怕会被人笑死。”
汪枝咳嗽一声好掩饰自己的尴尬才对黄娟道:“你也别说我,你自己不也提了许多要求?”黄娟从他手里把那帖子拿过来才点着道:“这家生了五个,这说亲的刚好排行老三,虽说中间的往往不大受重视,分产业也要分的少些。可你也要想想,不是长子就无需侍奉公婆,不是幼子,公婆照顾的不多自己过日子岂不更自在?”
汪枝对分得多少产业这个是不大关心的,横竖雨萱的嫁妆已经备好,那份嫁妆里面田地首饰衣料这些全都是齐的,足值上千银子。这样一份嫁妆在这四里八乡算是头挑,小两口靠这份嫁妆日子也能过的富足。
但汪枝的眉还是皱起:“那要是公婆特别偏心,要萱儿把嫁妆拿出来贴补家用那又怎么办?”黄娟听了汪枝这忧心忡忡的话,拍一下桌子就笑起来,直笑的趴着桌子直不起腰。虽说屋里只有他们夫妻俩,汪枝的脸还是迅速烧起来,伸手去拉妻子的胳膊:“别笑了,我晓得我说错了,我这不是关心萱儿,担心她嫁得不好到时受欺负。到时虽说娘家可以为她出头,可是也没有为些小事就寻上门的。”
黄娟止住笑直起身才道:“所以才让人去细打听,这人平日为人如何,族内相处的怎样,毕竟不是十分倒霉,谁也不会遇到……”黄娟顿一下把话转走:“就算真遇到了,这收了出嫁女儿嫁妆再欺负的事也是大事,既是大事,娘家还要坐视不管吗?”
汪枝的眉还是没有松开:“这可不成,娘家一出面那就成什么了?”黄娟的笑又要忍不住了,瞧着汪枝笑吟吟地道:“嗯,顶好啊,我们萱姐儿嫁出去时候你这个做爹的跟着。”汪枝竟然点了下头,等点完看见黄娟的笑才面上一红道:“这,这自然是不成的。”
黄娟使劲憋住笑:“我们也别想那么多,全想到坏的了,等明儿老柳家的回来打听清楚了再说,况且你平日出门和陆家的也有来往,那时你也细细瞧着。要真是个好孩子可以配我们萱姐儿,也不能放过。”
汪枝点头称是,过了会儿才道:“光说萱姐儿的事,灵儿那边怎么这几天没听你说起?”黄娟的眉微微一皱:“哎,平时想的好好的,可一等到要去探口气就有些难开口。”毕竟世人的习惯都是男方上门去求女家,这女家倒提亲的就算是黄娟这样的爽利人都有些觉得不好意思,这事往大里说可关乎着灵儿嫁过去之后的处境。
见黄娟难得面上现出愁容,汪枝轻轻抚一下她的手以示安慰才道:“要不,我去寻这几家的男人说说?”黄娟瞧了他一眼,唇微微一翘露出个笑容:“这事你还是别沾手了,好好给萱姐儿寻门好亲事,不然到时真做出你这个举人老爷跟着女儿嫁过去的事,我可堵不了这周边人的嘴。”
汪枝用手摸一下头,自己也觉得好笑,外面传来雨萱逗孩子的声音:“小弟,快叫姐姐。”黄娟忙把帖子收起来,刚把抽屉关好就见雨萱掀开帘子,手里抱着孩子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亦步亦趋的奶娘。
瞧见汪枝,雨萱先叫声爹才对黄娟撒娇地道:“小弟越长越重了,就抱了那么一会儿,手膀子就疼。”汪枝看见女儿那笑微微的脸,好容易养个女儿,还没稀罕够她就要嫁去别家,偏偏这男婚女嫁是常事,是怎样都反对不得的。
汪枝的眉皱起,一定要打听清楚和女儿对亲的是什么人,稍有点不如意都不能嫁。黄娟和雨萱说了两句转头看见汪枝盯着雨萱在出神,不由掩口一笑,继续和雨萱说别话。
老柳家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往月兰那边去,汪枝这日也没出外,只是在书房里拿着本书在看。只是虽在看书,那眼却一直望着外面。黄娟端着点心过来望他,见他这坐立难安的样子把点心放下笑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了,真要人不好,我们就别寻另一家,这么多的好男儿,难道还给女儿寻不到好女婿。”
汪枝嗯了一声,手伸向点心想拿块点心来吃,那手却越过点心盘往笔墨那边伸去,黄娟打他手一下汪枝才把手缩回来去拿点心:“我知道,可是这总是……”
抬头看见黄娟在笑,汪枝住了口慢慢地把点心放进嘴里,却嚼不出什么味道。黄娟本待再取笑他几句,见他这样也不忍心,索性去拿了针线来陪他坐着,和他一问一答地说着话。汪枝心绪慢慢平静下来,和黄娟说着话,时日也好过一些,等用过午饭又被黄娟劝着去歇了会儿午觉。
只是汪枝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听到外面有黄娟和人说话的声音就忙爬起来,理一下外衫走出去。外面和黄娟说话的却是雨萱,看见自己的爹走出来雨萱忙起身喊爹。汪枝看见是女儿不是老柳家的,面上有些失望只应了声。
黄娟拉一下雨萱的手:“你啊,出去瞧瞧你柳婶子回来没有,要她回来了就赶紧把她叫进来,你爹要问她话。”雨萱的眼往汪枝身上扫了扫这才应声而去。
黄娟把汪枝扯了坐下:“面色能好些吗?不知道的还以为雨萱欠了你银子。”汪枝不由面有惭色,刚要坐下就听见春儿在那喊柳嫂子,汪枝又噌一声站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真心觉得汪枝是个好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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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好处...
汪枝正准备冲出去就看见黄娟抿着唇在笑,面上不由现出尴尬之色,缓缓地又坐下。门帘已经掀起,老柳家的走进来上前道:“姑奶奶随小的一起回来了,先过去二爷那边给太太问安,一会儿就过来。”
汪枝哦了一声,老柳家又回了几句今儿去陆家时遇到的人和事,却怎么也不往陆家那个小爷身上转。汪枝在旁听的着急,却不好开口问,只在那呆呆地望着门口,等待着月兰到来。
平日管家娘子们来回黄娟事,汪枝一般也就站起身走出去不搀和,从没有像今日这样,一直坐在那不起来。况且这眼神还呆呆地直往外面瞧,老柳家的心里嘀咕,但还是照平时一样回完话就告退。
等老柳家的一退下去,黄娟拿起一个蜜饯扔到丈夫身上:“瞧你,和平常都不一样了,你放心,这是大事,小姑既然来了,就说明她把萱姐儿的事放在心上。”这样一说,汪枝心头又觉得好些,春儿已经进来道:“姑奶奶已经到门口了。”
黄娟忙走出去迎,汪枝已经站起又坐回去,这被自己妻子瞧笑话倒罢了,被自己妹妹瞧笑话那可实在不好。汪枝身子虽坐下了,但那颗心却一直系在外面,耳朵更是竖的高高地听着外面的声音,等终于听到月兰说话声这才飞快地冲出去。
他这一飞快地冲出去倒吓到月兰,月兰后退半步看着汪枝:“哥哥你今儿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匆忙地出来?”黄娟拉着她:“先进屋去吧,你大哥啊,念叨了一晚上加一天。”月兰是个聪明人,黄娟这一说她就明白了,不由笑着看向汪枝:“这女大当婚是应当的,可像大哥这样怕女儿嫁的不好的还是少。”
雨萱听说月兰来了,正从自己房里走出要和姑姑说话,正好听见月兰这两句,羞的手一摔就要回自己屋,月兰正准备叫住她,却见汪枝一张脸红成柿子,也忘了打趣雨萱,只望着汪枝笑。
汪枝没想到还是被自己妹妹笑话了,话都不大会讲了一群人笑着进屋,黄娟亲自给月兰捧上茶果才开口:“也不用拐弯抹角了,这陆家的孩子到底好不好,能不能配我们萱姐儿。”月兰的眼往汪枝面上瞧去,见他脖子都伸出来了才笑道:“这孩子呢,他爹算起来和你们妹夫是一个曾祖父的重孙。平日我们两家来往的也多,要说这孩子人品家境相貌配侄女也是尽够的。只是有一件事可要先说在头里。”
汪枝听的配雨萱尽够那心刚放下又听到还有一件事那心又高高提起,盯住自己的妹妹眼眨也不眨一下:“还有什么事,难道是婆婆不好,还是弟兄们不和睦?”月兰伸出一支手摇一摇:“我那二嫂子,人也算是个精明能干人,平日妯娌们之间相处也是有来有往,族内人人都赞的。只是十指伸出有长短,我这二嫂呢为人有些偏心,最疼的是小儿子,对别的儿女面上难免有些冷淡。”
天下父母偏心的尽多,但对汪枝来说,是不希望女儿嫁给一个得不到多少重视的人的,汪枝的眉又皱起,黄娟哦了一声就道:“那这孩子性子如何?顶怕就是那种爹娘偏心,自己也没有主见,一有了什么好话就克扣妻子儿女供养那被爹娘偏袒的弟兄们。”月兰摇一摇头:“要这样我也就不会觉得这孩子不错。虽说二嫂偏心,但我二哥是个做事公平的人,对几个儿女都一般疼爱,这侄子也在族学读书,虽还没进学,你们妹夫也说了,瞧他写的那字,端正劲道,平日见了族中长辈也是恭敬有礼。只是既不是长子又不是得娘疼爱的幼子,以后分家难免吃亏些。”
说着月兰声音放低些:“其实要依了我的见识,侄女嫁这是最好的了。我二嫂偏心,这侄子又不是长子,以后公婆面前都可以不用侍奉。再者说,大哥疼侄女,多看顾着女婿一些,到那时女婿自然会偏向大哥这边。大哥这半子不是实实在在?”
汪枝的眉还是没有松开,黄娟也在思索,月兰点头:“大哥我晓得你是想给侄女挑个十全的。可是这十全的哪这么容易寻到,况且有时候孩子好了,这家里长辈又不和气的也不少。也只有将长做短,多瞧好处少瞧短处。毕竟我这二嫂,去年娶了大儿媳妇回来,待儿媳妇也是客客气气的,这样的婆婆,对女儿家来说也就够了。”
说着月兰叹了一声,女儿家只有在闺中才是最舒心的,这嫁了人就有种种事情。照月兰这些年冷眼瞧来,嫁个公婆疼爱的丈夫还不如嫁个公婆不大疼爱的男人,后者只要心思正会疼人,除了分家时候钱财吃亏些,公婆还会少来管他们的事,更加自在。
月兰见汪枝和黄娟都不说话,忙收起自己思绪道:“毕竟侄女是大哥大嫂的女儿,这事还是要大哥大嫂做主。要实在嫌这点,寻别家也是,只是我那侄儿,当真是个有礼懂事的好孩子。”
月兰这满口的好处让汪枝一颗心又开始徘徊起来,紧皱着眉只是不说话。黄娟拉一下月兰:“别理他,让他慢慢想去,我给外甥女做了件衣衫,你过来正好拿去。”说着黄娟起身去拿衣衫。
月兰跟着站起来,嘴里还在说:“小孩子长的快,这新衣衫给她穿也糟蹋了。”黄娟已把衣衫拿出来给月兰瞧,红色棉袄上面还绣了几朵梅花,黄娟笑着道:“过年了总要穿件新的,再说这衣衫我特意做的大了些,能穿一年呢。”
月兰见衣衫下摆被缝上去三道边,到时一拆就好,对黄娟笑一笑,黄娟已凑在她耳边道:“其实给外甥女年年做新衣也不值什么,只是外甥女总是要在老人家面前走动的,老人家过日子俭省,见给小孩子年年做新衣到时难免唠叨,倒不如就做件大一些的,年年换里面的棉花,既好看又不惹老人家唠叨。”
月兰不由感激一笑,汪枝这时总算开口说话了:“妹妹你也知道,这是你侄女的大事,我再细思量一番,等过些日子再说。”月兰点了点头又道:“侄女是我从小瞧着长大的,自然望着她嫁的好,可我做了这么几年的媳妇才明白,嫁人顶要紧的是实惠。”
汪枝的眉还是没松开,黄娟拉一下月兰的衣衫笑了:“你大哥是想着,这家子弟兄姐妹太多,怕萱姐儿照应不来。”月兰的眉微微一皱:“可这附近人家,能和萱姐儿相配的,哪家不是五六个弟兄姐妹?就算亲的少,堂的还不是一群?除非是去城里寻一家不聚族而居的,像万家舅舅家一样,可到那时只怕大哥又嫌远。”
真是左不成右不成,汪枝的眉更是结成疙瘩。春儿已经进来:“大奶奶,太太那边来人说难得姑奶奶回来,让去那边用晚饭。”这倒稀罕,黄娟还没说话,老张家的已走进来,行礼之后把春儿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既来相请,黄娟叫来老柳家的让她告诉厨房不用预备晚饭就全家都往汪栋那边去。听的要去汪栋那边见汪太太,雨萱的唇不由撅起,黄娟拍她脸一下:“总是长辈,过去可要乖乖的。”
雨萱嗯了一声,只是扯着黄娟的袖子撒娇不说话。月兰看见雨萱这动作,伸手把她揽过来:“到时你和姑姑一起坐,很久都没和我侄女一起吃饭了。”雨萱抬头一笑,这笑容正好落在汪枝眼里,他不由叹一声,好容易养大的女儿就要说亲了,这人家总是千不对万不合的。
汪太太瘦了一些,早不是当年黄娟嫁过来时候那张笑微微的脸,一张脸总是绷着,皱纹已经丛生。看见他们进来行礼,那脸色更差一些,只有在看见雨萱时候总算扯出一丝笑容,对雨萱招手道:“过来和祖母说说话。”
雨萱虽应是但还在那里徘徊,汪太太的脸往下拉一点:“你现在人大了就不和祖母说话了,祖母纵有千般不是对你可还是真心的。”雨萱瞧一眼黄娟,这动作更把汪太太气的要死,好在雨萱还是往汪太太这边走来。
等雨萱一走近自己,汪太太就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哎,都成大姑娘了。”说着汪太太伸手往雨萱脸上身上摸去,话里带着十二分的爱惜,雨萱的手心渐渐出汗。汪太太放下手才对汪枝他们道:“你们出去吧,我和萱儿好好说说话。”
月兰想留在这里,汪太太也让她出去了,这让雨萱更加担心,手心里的汗越来越大。汪太太说了几句闲话见雨萱这样才道:“我又不是石头,也是看你从小长大的,萱儿,你就和我这么生分?”
92
92、上门...
雨萱的头垂的低低的:“孙女不是和祖母生分,只是……”汪太太握紧她的手:“萱儿,我知道你在怨我,怨我对你母亲有些别的言语。可你也知道,毕竟人心隔肚皮,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多疼你一点怕你母亲对你不好也是常事,你说是不是?”
雨萱不喜欢听这话,但还是应了声。汪太太拉着她坐下轻轻地拍着她又说些雨萱幼年时的趣事,说到高兴处汪太太瞧着雨萱叹道:“记得你初出世时,那时你祖父还在,晓得添了个孙女,喜欢的一夜都没睡着,只可惜没过多久你祖父就不在了。我也……”
汪太太说着泪就开始往下落,这话让雨萱也一阵伤心,虽对祖父印象不深,毕竟他去世时候雨萱还不到两岁,但汪枝常在儿女们面前念叨当日汪老爷的慈爱。特别是汪太太渐渐面目可憎之后,雨萱也常想,若祖父在时,是不是祖母就不会这样。
汪太太滴了几滴泪见雨萱面上有难过之色,拍拍她的手道:“瞧我,说这些做什么?你也这么大了,现在我听你二婶说,女工理家什么都来得,这样好的闺女,也不晓得谁家有福气求得到?”雨萱听了这话面色更加红只是低头不语,汪太太并没再说话,只是满脸慈爱神色地看着她,似乎十分欣喜家有少女初长成。只是偶有光滑过汪太太的眼,能看到眼底有一抹愤怒和算计。
黄娟虽和邱氏一起来到她现在住的屋子,但心里却忐忑不安,也不知道汪太太会说些什么?邱氏接过丫鬟端上的茶递上才笑道:“嫂嫂也不要太着急了,婆婆现在新换了个好医生,吃了他几副药,婆婆这些日子安静了许多,说话做事也不再像原来那样暴躁毫无章法。”
黄娟嗯了一声,那心却还系在雨萱身上。月兰端起一碗茶好奇问道:“娘换了个医生,怎么没听说?”邱氏面上笑的十分温婉:“这是你兄弟的主意,说要等这药吃吃瞧,若有效了再和大家说,若没效了,”邱氏故意顿一下才道:“就要去砸了这先生的招牌,毕竟他出诊一次光诊金就要十两。”
这价钱让想事的黄娟也不禁咂舌,寻常乡村医生,一次出诊收个五钱已算是大价钱,甚至有不要诊金,只要些许东西相抵就可。这十两银子一次的医生,究竟是从哪里请的?邱氏踌躇一下才道:“听说他家祖上出过御医,只是后来为避祸才离京回乡,也是机缘凑巧,我归宁时候正好我舅母来探我娘,座中说起,这才费劲许多唇舌从外县请过来的,只是人虽请过来,这诊金再加别的破费也不小。”
黄娟默默地算了下帐,诊金一次十两,这来回路上花销再加要招待这医生用的,一次二十两都算少的。月兰也算出来,不由对邱氏道:“这次真是让二弟破费了。”黄娟也道:“既请了就该和我说一声,这银子哪能你一家全抬了?”
邱氏忙摇头:“嫂嫂,话不能这么说,大哥一年还额外给这百两银子的孝养钱呢,难道我们拿了银子就不做别的了?”月兰已经笑了:“这弟妹嫁过来两年,果然不一样了,说话做事都极有章法了。”
邱氏粉面含上一抹绯红:“姐姐又笑话我,都在这家里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能和嫂嫂学些眉眼高低的?”月兰笑的声音更大些:“吆,这让我赞你还是赞大嫂呢?”黄娟瞧着她们这样也抿唇一笑:“嗯,都赞,都好,我啊,愿你们个个都一举得男心想事成,这啊,可就谁都赞到了。”
邱氏面上的红色更深一些,和汪栋这些日子也算恩爱,就是不知道何时才能有孕?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奶奶,厨房晚饭预备好了,是摆在前面呢还是摆在太太屋里?”邱氏忙扬声道:“摆在前面吧,都是一家子,也不用回避了,你们去请太太和萱姐儿吧。”
丫鬟应是而去,邱氏站起身请黄娟她们出去:“虽说都是一家子,可来到我屋里还要我做个主人,先请出去用饭罢。”黄娟和月兰携手出去,到了前面厅上,已摆好一桌,汪枝弟兄正在那说闲话,下学归来的成业侍立一边,见她们进来忙各自起身又招呼了,汪太太这才带着雨萱姗姗来迟。
众人又是一番行礼这才各自坐下,黄娟见雨萱神色正常,又见汪太太面上总算露出笑容,心这才稍微放下一些。
等用完饭又陪着汪太太坐了会儿,月兰要回家,黄娟带着雨萱先送她出门,望着月兰离去,黄娟才悄声问了雨萱,汪太太寻她说了什么,听的雨萱说汪太太不过说了些旧事。黄娟的心这才放下,可是心虽放下,黄娟却总有些忐忑,总觉得汪太太说的这些话太正常了,正常的不像她。
又陪汪太太坐了会儿,汪枝也就带着妻儿告退回家。汪太太由邱氏扶着送他们出来,黄娟走出几步瞧见汪太太还站在门口,面上笑容似乎十分慈爱,但黄娟觉得这笑容怎么都不对。
黄娟用手抚了下胸口,让那颗砰砰跳的心安宁一下,等回到家中,成业早就发困,行礼后就下去睡觉,雨萱也回了自己屋。汪枝这才开口:“母亲瞧来好了许多了,方才你和萱儿出去送妹妹的时候,还问起萱儿的婚事,我说有几家来议亲了,只是还没定下。母亲还说萱儿是我长女,必要挑个好的才对得起她死去的娘。你说,母亲都这样说了,是不是她会像以前一样?”
黄娟听出丈夫话里的些许期盼,这些期盼有些更是为了汪栋吧?黄娟把心里的那丝疑惑压下去才道:“但愿吧。”汪枝没在说话,只是握住妻子的手。
汪枝和黄娟合计了又合计,觉得还是陆家二儿子算来各方面都要更好些,准备寻老林来让她去陆家说和,就定下这门亲。
这日一早黄娟还不及让人去寻老林,老柳家的就进来禀报:“奶奶,外面来了个媒婆,还带了个妇人来,说是来给我们家大姐儿说亲的。”黄娟哦了一声就道:“你把她们请进来,就说我们已在议了,还请别家去问问,再拿一百钱给那媒婆就是。”
老柳家的却不动,面上现出几分若有所思:“奶奶,话不是这样说,那个媒婆说已经许了,今儿是特地来定约的。”已经许了,黄娟瞧着老柳家的竟有瞬间说不出话,老柳家的点一点头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黄娟深深吸一口气才道:“那两人在哪儿?”老柳家的伸手扶着黄娟出去:“这两人也奇怪,开头不肯进来,后来还是我好说歹说才让丫鬟把她们拉进来的。”黄娟听了这话怎会不知道内里有蹊跷,牙不由咬下唇,唇边已经有丝嘲讽笑容出现:“这样上门来的,怎会是善桩?当初不让她们进门才是,”
老柳家的额头顿时满额头汗:“奶奶,小的……”黄娟摆下手:“不过这进门也有进门的对付法子,我们先出去吧。”两人来到前面厅上,黄娟一眼看见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坐在那喝茶,她下首坐着个五十来岁的,一瞧就是媒婆。
黄娟打量定了也不上前行礼也不打招呼,径自走到主位坐下,对老柳家的道:“都和你说过了,我们已和人议着了,怎么还把媒婆请进来?拿一百钱来请这位嫂子回去才是正经。”
黄娟进来时候,那妇人已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堆笑地准备打招呼,谁知黄娟对她不理不睬还说了这么几句话,那火气腾一下冒上来,冲着黄娟就道:“这门亲你家已是许了,我这才带着媒婆上门,那有你这样又和别家议着的?天下有一家女许两门亲的道理吗?”
黄娟这才把眼转向这妇人,见她着了领红袄子,外面穿了件墨色棉披风,发上Сhā了支金簪,瞧着也是哪家的当家人?想到此黄娟先瞧向媒婆:“这位嫂子你眼生的紧,我们家想必也是头一次来,不晓得你是不是听错了才带人来了?”
媒婆早已站起身笑着道:“大奶奶,小的吃这碗饭也有三十来年了,虽说这汪家来的次数少,但也知道您家里的情形。这位太太婆家姓褚,在这城里开了个绒线铺子,家事也颇过得去。您这两边的婚事,都是小的在这中间跑腿,虽说没见过您,但这家里早有人应下了,不然褚太太哪会带着小的上门来求见?”
媒婆边说,黄娟边思索,这事不是有人在中间捣鬼黄娟怎么都不信,黄娟定下心就道:“应下了?这位太太,不怕告诉您实话,这家里里外大小事情我说了算,别说是那随便的人应了您,就算是我夫君应下了,我不肯,谁也别想娶我女儿。”
褚太太倒没想到黄娟这样直接,愣了下才道:“那,要是你闺女自己应下呢?这世间父母再不肯,也挡不住儿女肯啊?”
93、误会...
褚太太后面这句话说的是诚恳至极,黄娟面上的笑容越发发冷,盯着褚太太道:“闺女应下?褚太太,你也有儿女,何必把别人家女儿的名声不当回事?普天之下,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个女儿家自己应下的?况且,”
黄娟扫一眼那媒婆声音咬字一字一顿:“女儿虽不是我生的,但从她五岁那年到现在,她什么脾性我明白。一个没有我连大门都很少踏出的深闺女子,是什么时候见了媒人,应下婚事?你都给我说出个道道来,若不然,我就和你去公堂上辩一辩这坏人名声是什么罪?”
媒婆见状有些慌乱,褚太太却已镇定下来,坐下来用手抚一下鬓边的发淡淡开口:“大奶奶你也不要说的这么难听,结亲这种事,没有个真凭实据我怎么会上门。老朱,你把这前后的事都说出来。”
老朱应声上前正打算开口,黄娟已经止住她:“不必了,我女儿的婚事,我和我夫君自有打算,褚太太你也别说和谁谁见过,提过这事,那我只当你今日是误听人言来此。当你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没说过,若褚太太还要纠缠不休,到时休怪我翻脸无情。”
褚太太是听过曹掌柜娘子夸过雨萱人长的好品性也好就上了心,想为自家儿子求雨萱为媳。等汪枝中了举人,褚太太想和汪家结亲这颗心就更急切些,原本想托曹掌柜娘子从中问个口气,又想着曹掌柜本是汪枝雇的分量不够,就别处托人。
竟让她寻到汪太太的一个侄媳妇在附近居住,于是如获至宝寻了她来请她从中说合。汪太太这侄媳妇只晓得自己姑妈生病,却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况且瞧着褚太太家里有钱,她儿子也长的清秀算起来也不是那种配不上的人。
一来图褚太太许的谢礼,二来又望着说合了这门亲到时候在汪太太跟前也能讨好多得些帮衬于是满口应下,带了常打交道的老朱就来求见汪太太。既是汪太太的侄媳妇,邱氏也不好拦,让她们见了面。
汪太太一听褚家的意思心里就暗自盘算,虽说心知雨萱的婚事轮不到自己做主,但能给黄娟添堵汪太太是求之不得。妆模作样和自己侄媳妇问了许多褚家的事情,又叹息了几句雨萱终究是在继母手下过日子,天下的继母好的本就不多,更何况黄娟这个二嫁之妇?
汪太太的侄媳本就因家里穷不好出来走动和自己这位姑母来往不多,对汪家情况也不大了解,既然姑母说黄娟不好她当然也只有顺着说。汪太太说了许久才说这事她要再思量思量。
话既没有说死,老朱也就明白,此后或是老朱单独来,或是和汪太太侄媳妇一起,也跑了那么四五趟。等到最后一趟汪太太终于松口说定下这门婚事,只是特别叮嘱说黄娟这个继母待雨萱也是面甜心苦,这门亲事并没和黄娟说,要褚太太带了老朱直接上门定下就是。还说黄娟到时肯定阻拦,只是黄娟既不孝婆婆,对婆婆的话也不会听,到时就说这门亲问过雨萱,雨萱已经肯了。
老朱依言回报,褚太太还真心以为雨萱在家过的日子不好,在后母手下受气,叹息了好半天说娶了雨萱过门定会把雨萱当做亲女儿一样看。此时见了黄娟再听了黄娟这样说,褚太太心里笃定黄娟的确是面甜心苦之人,不然自家儿子那么好的一门亲黄娟竟这样百般阻拦?
见黄娟止住老朱不让老朱说话,褚太太的唇一抿:“好一个在家说一不二的大奶奶,可你也要知道,怎么说你还有婆婆,还有夫君。况且婚姻之事虽是父母之命,可过日子的是小两口。”
黄娟迅速接话:“对,正因为过日子的小两口,所以我才要替我女儿好好地挑一挑,而不是两眼一抹黑随便来个人求亲就把女儿嫁过去。”褚太太一拍桌子:“我家哪是什么下三滥的人家,我家也有铺面有产业有奴仆服侍,况且我儿子也读书聪明,虽没进学也识文断字是明理之人。”
黄娟不甘示弱:“哪有不通名报姓张口就提亲的,不答应还害我女儿的闺誉,这样人家哪是什么好人家?”褚太太听的气不打一处来,挽起袖子就道:“别一口一个你女儿,谁不知道你只是她继母,天下的继母哪有几个好的?想来在这家里她也受了你许多气,你怎会给她寻好亲?”
褚太太挽袖子,黄娟已指着她道:“红口白牙的你造什么口业,女儿虽不是我生的,我待她于亲生的也没两样?倒是你,张口就毁她闺誉,哪会真心待她。”两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老朱心里暗自叫苦,从现在瞧来,当初汪太太说的话定是有几分不实,不然哪会是现在这种情形?哎,自己这做了一辈子的媒,说和的夫妻少说也有上千,怎的就在这里出了岔子?想着这家里婆婆都应了,儿媳妇怎么说都肯,谁晓得会遇到这样的事。
老朱在这边自怨自艾,褚太太和黄娟那边就快短兵相接打起来,厅上服侍的只有老柳家的,真要打起来这可不好看。老柳家的忙上前站到黄娟和褚太太之间:“褚太太,大奶奶,这事里面肯定有蹊跷。就照小的方才瞧来,褚太太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怎会贸然过来?中间定是有人传话传错了,你们二位还请各自坐下慢慢的说,别动起手伤了和气不说还让那人自觉得计。”
老朱也回神过来上前道:“这位嫂子说的是,大奶奶,方才小的仔细想了想,只怕这里面的话小的听错了。”黄娟的眉微微一挑就问老朱:“你见的人是我婆婆吧?”褚太太的手停在半空中,老朱微微点头。
黄娟用手扶一下额,老柳家的长长叹息了一声,方才的剑拔弩张此时烟消云散,褚太太有些莫名,瞧着黄娟不说话。老柳家的请褚太太坐下,又重新换了遍茶给褚太太倒上才道:“褚太太,您别怪我一个底下人不该说话,我们太太的秉性……”
黄娟已经打断老柳家的话:“罢了,那些话不说也罢。褚太太今儿来此,确是误听人言,方才有莽撞之处还请褚太太多多包涵。只是一女不能嫁二夫,和那边已经商议多时,不日就要定亲。这边就只能回绝。”
褚太太也不是笨人,仔细回想从进门到现在黄娟所说的话,若黄娟真是面甜心苦,不为继女考虑的人,又怎会为了继女据理力争,毕竟自家这样过来着实有些莽撞。褚太太在那细细思量,黄娟也不说话,厅上一时十分安静,只有黄娟手里拿着茶碗盖子在那刮茶叶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褚太太才不服气地开口:“我儿子也算不差,只是不知道贵府看上的究竟是怎样的人才?”黄娟把手里茶碗放下瞧着褚太太:“挑的那个,今年十四,读书聪明,家有良田千亩,还是老亲,从来知根知底的人家。褚太太,你今日上门,想必令郎定也是十分聪慧的人。但你也是做娘的,嫁女儿总望着嫁到知根知底离家近的人家,城里虽则好,但离这里总是远了些。”
褚太太哦了一声,晓得黄娟不肯说出定的谁家是怕自家从中作梗,经过这么一场,黄娟肯这样心平气和说话已属不易,哪还会告诉自家底细,只得开口道:“就依了奶奶你说的话,可是我今儿来此难道就真是不对?”黄娟身子微微前倾:“不是我说句托大的话,但凡知根知底的人家,要来论我女儿的婚事,绝不会去寻上婆婆。”
知根知底这四个字让褚太太的脸不由一红,但还是强道:“可我也是寻了你家亲戚的。”老柳家的在旁忍不住Сhā话:“褚太太,亲戚也有远近。况且您又在城里开着绒线铺,想必和曹掌柜也是见过的,这家里的事问曹掌柜比问有些亲戚还来得。”
褚太太这张脸顿时又红起来,黄娟此时心中倒十分感激老柳家的把人给请进来,不然到时在门外闹开,虽说也能撕掳开,但到时说不定就让雨萱吃了亏。毕竟褚太太那句话让人听去是能掀起轩然大|波的。想到此黄娟对褚太太面上的笑实实在在只是勉强维持住,虽心里恨不得把褚太太给撵出去,但也要好言把这事给抹平,免得给雨萱带来任何不好。
褚太太和黄娟又说几句,再加上老朱在旁说的话,褚太太虽心里明白这事是汪太太搞的鬼,但并不甘心,见她这样黄娟微一思索就道:“褚太太你定还是不十分信我,不如这样,你请这位嫂子就在汪家族中打听打听,就知道缘由了。毕竟我是个媳妇,对婆婆有些话不好说出口。”
94、解...
黄娟说的斩钉截铁,再两相对比下汪太太托人转的那些话。褚太太心里明白一些,看着黄娟皱眉一时没有说话,黄娟好整无暇地等在那儿。
褚太太思索良久,晓得今日这事自家是被人从中做了梗,毕竟婆婆儿媳不和的这世上极多。而黄娟敢让老朱就此出去打听,若真打听了就显得自家肚量太小,褚太太不由叹气。今儿这事明明白白是自家来的太莽撞了,这亲已是做不成了,就不能再结仇,不然以后不好瞧。
主意一定褚太太就站起身对黄娟行礼不迭:“今儿的事算来的确是我家不好,误听人言,还请奶奶看在我思媳心切份上,千万高抬贵手。”褚太太起身行礼,老朱也忙赔笑:“实是奶奶教出来的闺女太好了,奶奶您还不知道,小的平日也见过曹掌柜娘子,她一提起府上的姑娘就在那赞不绝口,说那大家闺秀没见过,但这小家碧玉见过不少,却没有一个及得上府上这位聪明灵秀的。”
说着老朱眉头突然一皱,褚太太也像刚想起来一样拍了下手:“我怎么总觉得不对,现在想来不对就在这个地方。要真是像她们传话传来的一样,府上这位姑娘哪能像说的那么好呢。倒是我糊涂了。”她们俩一唱一答,等褚太太又行了个礼黄娟这才站起身挽住褚太太:“还请先坐下,这话传来传去,偶有错漏是难免的。况且我又是个继母,天下间继母有几个有好话的?”
褚太太此时心中大惭,只是顺着黄娟的话说,黄娟转口就道:“其实说起来,婆婆也是我夫君的继母。人都赞我婆婆是个好继母。”汪太太是这家里继母的事褚太太还不知道,听了这话不由皱眉,瞧向老朱的眼有责怪之意。
老朱此时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子,这事从头到尾就只来问过汪太太的意思,竟连汪家的底细都没打听清楚,说来是自己托大了。黄娟的眼往她们俩脸上扫去已经明白,笑一笑道:“误会既已说清了,褚太太您想来家里事也忙,我就不留你在这吃饭了。老柳家的。”
老柳家的已经上前一步听命,黄娟让她备一份表礼出来,褚太太忙拦住道:“这话说的,今儿是我家的错,哪能再让奶奶你破费。”黄娟按住她:“这都说一回生二回熟,误会说开了,以后有个什么还要来往的。”
老柳家的已捧了表礼出来,年下家里的干货不少,一包桂圆一包红枣一包橄榄一包芝麻共四样果品。褚太太接了忙又谢过黄娟,老朱也得了一百钱的跑腿钱,在那道谢不迭。
黄娟把褚太太送到大门口,褚太太在门口又往里望一望,黄娟知道她是想瞧瞧雨萱,这怎么可以,只是含笑请她出门。褚太太左思右想,明白自己不过是奢望,若再进一步那自己就是得寸进尺了。
黄娟瞧着她们两人离开,面上的笑容这才慢慢消失,咬着牙道:“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竟半点风声都没听到?”老柳家的在旁也皱眉:“总是分了家,况且二奶奶那边只要太太好好的,怎会注意别的事呢。只是小的怎么都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出。”
毕竟雨萱是汪太太瞧着长大的,即便是闹出风波要分家时候,汪太太对雨萱面上还是笑盈盈的。谁知道背过脸就做这么一件事,争家产还能说是为了汪栋,对媳妇不满也是天下婆婆的共性,可这连从小看着长大的孙女都这样对待,黄娟整张脸已经变黑。
今日的事怎么都不就这么算了,不让汪太太付出相应代价怎么行?老柳家的察言观色,等黄娟进到厅里坐下给她端上茶才道:“好在今儿的话没几个人听去,小的也和丫鬟们说了,不许多说一个字,姐儿那想必也能瞒过去。”
黄娟一口把茶喝干,也不管那茶新倒出来还十分烫,似乎这样热热地喝下去才能让心里舒服些。老柳家的瞧着黄娟神情,那声茶还烫生生不敢说出口。黄娟平复一下心情才道:“不过这事,别人不知道,大爷那儿……”
黄娟还没说完就听到老柳家的叫了声萱姐儿,黄娟抬头看见雨萱已站在厅里,一双眼满含着泪,见黄娟瞧向自己,雨萱的泪终于忍不住往下落。黄娟叹气把雨萱拉到自己怀里:“好孩子,别伤心,人总是会遇到些事的,这还算小的呢。”
雨萱只是伏在黄娟怀里哭,听到后面一句,抬起头又想说话那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黄娟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过了好一会儿雨萱才道:“母亲,我不该哭的,您常说遇到事不该哭,可我忍不住。我没见过我亲祖母,我从来都是把她当亲祖母孝敬的,可她怎能这样对待我?”
黄娟拍拍她的脸:“萱姐儿,你慢慢也大了,要知道天下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我们能做的只有自己无愧于心,至于旁人。”黄娟顿一顿:“有些人能改,有些不肯改的就只有由着他去。”
雨萱嗯了一声,吸吸鼻子道:“但这样过分的事,怎能轻易放过,难道就因为她是祖母是尊长?可别家的祖母尊长也没有这样算计孙女的清白名声的。”黄娟侧一下头:“所以你祖母才这样有恃无恐。”因为是尊长,知道就算事发别人也难以动她,才会这样不停地算计,至于别人的日子被她怎样干扰,她是不在意也不在乎的。自私若此,也算少有了。
雨萱的眉紧皱:“我不服,我不能就这么算了。”黄娟把她抱紧一些:“你还是孩子呢,有些事不能去做。”但是有些事,汪枝可以做。黄娟没有说完雨萱已经明白,皱眉咬着唇,黄娟轻轻拍拍她:“别想那么多,等你爹回来我总是要和他说这件事的。”
因想着今日要寻老林去陆家说和亲事,汪枝过了午饭就赶回来,一进家就感觉和平日气氛有些不一样,进屋也没瞧见黄娟。问过丫鬟才知道黄娟在雨萱屋里,汪枝想着女儿在家里日子也就那么几年,信步往雨萱屋里走去。
新宅子不小,雨萱并没像原来在老宅时候住在厢房,而是住在黄娟他们住的院子后面一所小院。汪枝才走进院子就听到传来压抑的哭声,这让汪枝皱眉,几步上前就进了屋,见雨萱正靠在黄娟怀里哭的伤心,黄娟正在小声劝她。
看见汪枝进来,黄娟也没起身只是对汪枝道:“你来劝劝萱姐儿吧,这事我实在是没法子了?”这让汪枝更加疑惑,坐到雨萱身边问出了什么事,黄娟大略一说,雨萱的哭声就更大些。
虽只大略说了一下,汪枝的神色顿时变了,雨萱哭了几声就对汪枝道:“爹,祖母为何要如此?她要为我说亲,大可遣人来和你们商量,为何要这样偷摸着做,还让人这样说,若让人听见,女儿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雨萱一哭,汪枝就乱了分寸,安慰女儿的话竟无法说出口。黄娟低低地道:“这事按说就该这么算了,可是以后还有成业要说亲,还有小那个,甚至还有二叔他们的孩子。如果到时婆婆又想这么一出,不是人人都像褚家这样还算通情达理,到时……”
汪枝已经猛地捶了床柱一下:“这事定不能就这样算了。”说着汪枝就对雨萱道:“萱儿你别哭了,爹现在就去给你寻公道去。”雨萱泪汪汪地叫了声爹,就要起身跟着汪枝去:“我要去问问祖母,到底心里想的什么要这样做。”
汪枝一眼瞧见旁边摆着没动的午饭,晓得雨萱还没吃饭,忙安抚地道:“你快些把午饭吃了,爹会帮你问的。”雨萱泪汪汪地点头,汪枝不由长叹一声,即便经过了这么多的事,可汪枝总觉得汪太太没那么坏,毕竟她为汪栋多想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可她怎能这样对待雨萱?她今日能这样对待雨萱,异日又会怎样对待成业?
黄娟见汪枝走出去,和雨萱说了几句也就出去。
汪枝匆匆到了汪栋那边,邱氏听的相报忙带着人要出来相迎,谁知刚出门就瞧见汪枝过来,自从汪枝搬出去,从不直冲后院。邱氏迎上去忙要喊大哥,汪枝就跟没看到她一样直接往汪太太屋子去。
邱氏越发奇怪,正想让丫鬟追上去问问就看见黄娟也过来,看见邱氏,黄娟总算停下脚大略说了两句,邱氏听的大惊,黄娟见汪枝已经进了汪太太院子才对邱氏使个眼色,邱氏会意,让下人们各自去做各自的事,自己回转屋算着时候再过去。
黄娟匆匆进了汪太太院子就听到上房处传来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黄娟忙掀帘子进屋,见地上一个花瓶摔的粉碎,汪太太面沉如水对黄娟道:“你来的正好,我倒问问,这忤逆做娘的是什么罪?”
95
95、真心话...
平日若汪太太这样发怒,汪枝早跪下请汪太太息怒,可今日汪枝却还是站在那里,面上神情黄娟一时竟说不清楚,是绝望伤心难过还是灰心。黄娟走上前握住丈夫的手看向汪太太:“媳妇也从不知道,天下间还有祖母要设计败坏孙女名声的事。”
汪太太一张脸顿时变成锅底,手边的花瓶已被摔碎,顺手又拿起一个茶碗扔向黄娟那边:“好,好,就是娶了你这个搅家精,我们汪家才不得安宁,早知今日,我又何必巴巴遣人去说亲,就让你这个被人休弃之女在家老死。”
汪太太的怒骂黄娟半点都不放在心上,一直沉默不语的汪枝终于开口,声音里蕴含的绝望听得黄娟都一阵伤心:“母亲到了现在都觉得自己所为外人毫无可言吗?今日之事,亏的对方还算通情达理遮过去了,若不然到时这一女许两家的事传出去,你让萱儿怎么办?母亲,您平日口口声声疼爱孩子,您但凡怨我恨我,做儿子的也只有受着。可是萱儿有什么错?她待您有如亲生祖母,学会做针线就给您做了荷包,一片拳拳之心,您难道就看不出来?母亲、母亲,您但凡有一些些疼爱她的心,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母亲,您究竟对我是怎么想的?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汪枝的连声质问让汪太太的脸更黑了三分,她气喘吁吁地看着面前的黄娟夫妻,眼盯死在黄娟身上。一切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自己的谋算早已成功,那时眼前怎会有雨萱他们存在?休妻的汪枝只需要给自己儿子做牛做马就可。怎能像现在这样,分家出去单过,拥娇妻幼子,日子比自己儿子还要富足几分?
汪太太想到就说到,手已经指向黄娟:“你错就错在娶了这么个女人回家,要休了她,万事皆无。”汪枝没想到汪太太竟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忘了答话,只是看着汪太太满脸不可思议。
黄娟拍拍丈夫的手道:“当日婆婆是遣媒去黄家说和,媳妇三书六聘进的门。要休我并不是婆婆一句话的事。况且,”黄娟的眉挑起,毫不示弱地看向汪太太:“婆婆若能说出媳妇错在何处,族中长辈若都同意媳妇有这些错处,媳妇自己下堂求去又如何?”
汪太太气的差点吐血,咬牙切齿地道:“你还说你没有错处?哪家的媳妇在婆婆面前这样说话?光凭这点就可休你。”黄娟按住汪枝的手让他不要说话才道:“婆婆说的也有道理,可婆婆要休媳妇,媳妇还毫无错处,这样的乱命就算是朝廷的圣旨也要驳一下不敢遵的,更何况只是婆婆的空口白话。媳妇只想问问婆婆,做祖母的设计败坏孙女的闺誉,这样的事传出去婆婆真以为什么都不在乎吗?成业还要娶妻,日后二叔家生儿育女,到时也要议亲。有婆婆在这,只怕好人家总要先想一想。”
汪太太如被雷击一样看向黄娟,似乎根本没想到那么远,猛地汪太太拍着桌子对汪枝大叫:“大爷,你听到没有,你媳妇红口白牙污蔑我,我没有做这种事。”汪枝叹气:“母亲,休说褚家尚未走远,可以请她们回来对质,就算这家中,问下下人们自然也知道有没有这么个媒婆模样的人来见过您。您当这家里的人都是哑巴聋子吗?”
汪太太颓然地放开手,使劲地摇着头:“我没有做、我没有错,错的都是你们,是你们。”她这样的行为倒让汪枝吓了一跳,以为她旧病复发,忙上前扶住她连连叫唤。汪太太用手抚住胸口,泪突然从眼眶中流出:“我没有错,我对自己儿子好又有什么错了,错的是你们,是你们不该。”
黄娟在旁冷冷加了一句:“错的是大爷不该视你为亲娘,是雨萱不该对您有孺慕之思,婆婆,难道到了今日,您还执迷不悟,瞧不见大爷和众人对您的真心?”汪太太心头乱如麻,用手捂住胸口还是摇头:“真心,什么样的真心必得上钱财?他要真的真心对我,就该把家财全部奉上不留一分才是。”
汪枝啊了一声,双手松开倒退一步满脸震惊,全部家财,全部家财,原来所有的真心都比不上那些家财。汪枝脚步踉跄差点被桌子绊倒,黄娟上前扶住他,汪枝看着汪太太:“母亲,你就这么欺负没娘的孩子吗?”
汪太太无意中把自己心里话顺着黄娟的问话说出,心中虽有悔恨生出,但再坏也坏不过此时,只是别过脸不去看汪枝夫妇。沉默既是默认,汪枝用手捂住脸,泪从指头缝里流出,黄娟知道汪枝此时十分难受,也没开口只是拍着他的肩安慰。
屋中三人两站一坐,却都没有说话,汪太太闭上眼,这辈子的谋算都失败了,再和这个继子翻脸又有什么?横竖自己儿子还是孝顺的,自己是有人奉养的,至于儿子有没有兄弟扶持,汪太太是根本没想过。
黄娟叹一声正准备让汪枝回去,汪枝已经放开双手对汪太太道:“母亲,您这念头有的想必不是一日两日,那您的病,到底有几分真假?”汪太太只是抿紧了唇不去回答,汪枝瞧着她:“母亲,您但凡有那么一些些对我有情义就回答我,母亲。”
最后一声母亲唤的黄娟也差点流泪,只是紧紧拉住丈夫的袖子,汪太太还是不为所动,如同泥塑木雕样坐在那。
汪枝正打算走出门,帘子被掀开,汪栋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邱氏。邱氏面色有些慌乱,汪栋面上却是十分伤心,走到汪太太面前跪下道:“原来儿子做了您快二十年的儿子,今日才听到您的心里话。可是娘,儿子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就算赤了一双手,也能闯出一片天来。娘,您口口声声要大哥把全部家财双手奉上,您当儿子是什么人?是那眼中无父无兄只有一个娘的小人吗?”
汪栋这话让汪枝的泪再次滚落,上前按住汪栋的肩示意他不要再说。汪栋抬起头,面上也满是泪,突然车转身给汪枝行礼:“大哥,这么多年,我竟不知道我娘有这样险恶用心。我身为人子,自不能说娘的坏话,只求大哥……”
汪栋说到这里就顿住,谋夺人的家产,和杀人又有什么分别,再求长兄的谅解已是不能。汪栋长叹一声才道:“大哥要恨要怨,就全放到我身上吧。我是娘的儿子,她的好我要受着,她做的恶我也要受着。”
一直没说话的汪太太听了这话突然尖叫着上前把汪栋扯起来:“你既知道是我的儿子,就该和我一条心,而不是吃里扒外和你什么哥哥在一起。不是娘肚子里爬出来的,算什么你的亲哥哥?”此时汪太太说什么话汪栋都不会吃惊,只是轻声道:“娘,儿子读圣贤书,只知有母不知有父,何异禽兽?难道母亲想要儿子蛇蝎心肠,为些钱财和长兄争个你死我活,然后老死不相往来,这样娘您才安心才高兴才觉得是您的儿子吗?”
汪太太的手挥起又要打向汪栋,挥到一半重新哭起来。汪枝长叹一声拍拍弟弟的肩,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屋内只回荡着汪太太的哭声,黄娟知道,汪太太现在算是把所有的面具全都撕掉,以后汪枝他们兄弟之间,想来也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毫无芥蒂。
邱氏此时才怯生生开口:“大哥、相公,其实婆婆是真的病了,前些日子吃新请来那位医生的药不是有效了吗?照我瞧来,婆婆这样,为了大家好,也不能再在家里住了。”邱氏这话如在水中投了个石头。
汪栋的手抖了下什么都没说,汪太太已经冲过去捏住邱氏的胳膊:“你再说一次,这是你做媳妇能说的话吗?”邱氏被捏的很疼,又不敢叫出声,只是看着汪栋:“婆婆肯定会生气,可是方才大嫂说的对,以后成业他们都还是要寻亲的。而且,”邱氏的面上飞上一抹绯红:“等我们有了孩子,婆婆不病发还好,若一病发,那时。”
发疯的人是分不出什么亲疏的,汪枝兄弟齐齐想起前些年有人疯病发作,那家子穷只能把人关在柴房里,晚上他娘去给他送吃的,稍微松了松绳子,结果他拿起柴就打自己亲生的娘。等众人来到时候,已经打的只有一口气,他爹这才狠下心把他沉了塘。
虽然汪枝此时已经有七八分肯定,汪太太的病不过是装出来的,但此时并没说话,毕竟家里放了这么个人,真是睡觉都不得安稳。汪栋的眉紧紧皱起,看着汪太太不说话,汪太太听到邱氏这么说,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憋过去,只是看着汪栋,双眼泪汪汪地道:“儿,娘没有病,娘也没有疯。儿,你要相信我不要相信你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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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教女...
汪栋早已泪流满面,汪太太的话就没进他的耳里,只是喃喃地道:“娘,您是真的病了,真的,”疯了两个字汪栋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嘴唇蠕动看着汪太太。儿子眼神里的悲伤绝望让汪太太的心重重被击了一下,刚要安慰儿子就看见旁边的汪枝,汪太太心中的怒火又烧起来,冲到汪枝跟前用手就打起来:“就是你,就是你,如果没有你,我儿子怎会不听我的话?”
汪枝任由汪太太的拳头雨点般落到身上,只是看着汪栋什么话都不说。汪栋已走到汪太太面前,轻声道:“娘既病了,又是这样的病,总要想个法子安置了。”汪太太挥向汪枝的拳头猛地停住,不相信地看着儿子:“你,你竟然要为了你这个不是一母所生的哥哥,不要你亲生的娘。你这个没良心的忤逆种子,早晓得这样我当初就不该把你生出来。更不该这样把你如此谋划。”
汪栋的身子纹丝不动:“娘要真这样想,就请把儿子打死吧。儿子已经没脸见大哥,更没脸……”汪栋的话又顿住,汪太太的手停在半空,看着儿子似乎不认识他一样。
汪枝长叹一声上前对汪栋正打算开口,汪栋已经摇手:“大哥,别说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可这宝也要看是什么样的老人。似娘这样,”汪栋还是不忍心说汪太太的坏话,只是含糊地道:“我们还是去问问叔公请他拿个主意吧,毕竟我们都是小辈。”
这样也好,汪枝并没再生恻隐之心,而是叮嘱黄娟和邱氏看好这里就和汪栋出去。看着汪枝弟兄出去,汪太太知道再没有别的路子可走,颓然地坐下。邱氏轻轻地拉下黄娟的袖子:“大嫂,我们还是出去吧,万一婆婆……”
邱氏和话如火上浇油一样,汪太太跳起来就往邱氏面上打去:“就是娶了你们这两个媳妇,才让我落到这份上。”邱氏被打了一巴掌泪汪汪地看着汪太太一个字都不说。黄娟已经开口:“婆婆慎言,婆婆若从此安分守己,被送出去还能有下人服侍衣食也有人照管,时日久了就说婆婆病已好了接回来婆婆照样是这家里的长辈被人奉养。若婆婆执迷不悟,一心以为自己被人害了,要如何对待婆婆,婆婆自己尽可去想。”
汪太太不由打个激灵,现在众人口口声声都是自己疯了,如真被当做疯子,没有下人敢近身服侍,衣食都不得饱暖,那样的境遇越想汪太太越害怕,不由紧紧揪住衣衫前襟,拼命摇头:“我没有病、没有病。”
邱氏微微叹了声,黄娟只是瞧着她:“婆婆,您病了,真真切切地病了。出去几年住的清净些,对您好,对大家都好。”汪太太跌坐在地上,屋内的火盆已经熄灭,汪太太感到一阵阵刺骨地冷透到了骨头里。这一生,怎样谋划算计,最后都成一场空了。
帘子又被掀起,有人说话声响起,汪太太已分辨不出来是汪枝还是汪栋,只是听着他们在议论什么,接着汪太太的身子被人抬到床上放好,还有人重重的叹息。汪太太闭上眼,有泪从眼角流出。
这滴泪黄娟看到了,她看着正在和族长说话的汪枝,上前把汪太太的泪擦掉给她盖好被子。族长看着黄娟的举动,点一点头就道:“这事就这么定了,过两日等那边把房子打扫出来就把你母亲送去。哎,好好地过日子,怎么出了这样事。”
汪枝连说费心,族长看着一边木呆呆站着的汪栋,拍一拍汪栋的肩道:“你也别太难过,年纪大的人难保不会糊涂,只要以后多去看她就是。”汪栋这才回神过来给族长作揖,族长见事情差不多了了,也就离开这里。
汪枝弟兄送他出去,到了门口族长又叮嘱他们弟兄不要因为这事生了芥蒂,以后还是好好的弟兄们。汪枝弟兄连声应了,族长这才回家。
寒风卷过来,带来一阵凉意,汪枝叹了声拍拍汪栋的肩示意他自行回去。汪栋的唇张了张,汪枝已经道:“你别说了,我明白你,你我还是弟兄。进去对你大嫂说让她自己回家吧,我先回去瞧瞧雨萱。”
汪栋应了又看汪枝一眼终于还是往屋里走去,寒风袭人,汪枝的眉皱紧,心里除了伤心难过竟还有一点说不出的轻松。毕竟所有的底细都被说出来都被掀开,以后无需再担心什么,这日子其实还是一样过。
汪枝背着手回了家,直接进了雨萱院子,雨萱正伏在桌上写着什么,看见父亲进来就抬头笑道:“爹,您快过来瞧,我新学的花样,准备给你和弟弟做双鞋过年穿。”见女儿开怀,汪枝的眉头也舒展开,接过花样子也没瞧:“你爹我都一把年纪了,还穿什么有花样的鞋?”
雨萱侧头一笑:“这做的是福禄鞋,爹啊,以后要福禄绵长,多讨口彩的话。”汪枝会心一笑把花样子往桌上一放:“爹也不想福寿绵长,只要我的萱儿过的好就是。”雨萱不由咬唇一笑,汪枝想起今日的事拍拍椅子让女儿坐下道:“今日的事,前后你想来也听你母亲说了。只是我这个做爹的还要叮嘱你一句,以后嫁了人,自己有主意是很好的,但这主意一定要正,不能歪了心眼。什么要为了争产谋算别人,什么为了争宠要害了庶出儿女这样的事,爹是不许的。”
前一句还好,听到后一句雨萱的唇不由嘟起:“爹这话说的不对,若我没有生的儿女。那自然要为丈夫纳妾延续后人。可要是我生的儿女,为何要为丈夫纳妾?天下间妻妾和睦的有,但妻妾不和睦的更多,更有人说妾是破家之源,那为何还要为丈夫纳妾?况且做男子的人,就该知道尊重妻子,哪能为了自己□就纳妾。”
雨萱几句话说的义正词严的,汪枝听的眉一耸,倒没有计较女儿话里的失语,反顺着女儿的话道:“你说的话很有理,可你要是没生下儿女?”雨萱的眉扬起:“那自然要为他延续后人,这样的话,定会视庶出子女为亲生,但若是为了别的,那口窝囊气我可不受。”
门外传来黄娟的笑声:“听听我们萱姐儿的话,幸好这屋里只有你们父女两个,要是再多几个,这话传到外面去,不知被人怎么笑呢。”说着黄娟就已掀起帘子走进来,雨萱也不害羞地看着黄娟:“那母亲说我说的对不对?”黄娟屈起一根手指往她额头上敲了下:“有道理是有道理,只是你才十二岁,才刚议亲呢就说这样的话,别人知道了定会笑话你不知羞。”
雨萱已经抱住黄娟的胳膊撒娇:“母亲常说,一家人就别扭扭捏捏的,现在女儿这样做了,你又笑我。”黄娟嗯了声道:“我还说过,做事定要无愧于心。这人啊,有了自己的主意,又无愧于心,还有什么事能难住?”
雨萱摇着黄娟的胳膊慢悠悠地道:“还有了一对好爹娘,一个好弟弟,就算丈夫不好天下也没有什么事能难住我的。”黄娟把雨萱额上的发往背后撩了下才对汪枝道:“萱姐儿是真的长大了,现在你总该放心了吧?”
汪枝点头,是该放心了,总不能把孩子一辈子都放在翅膀下面,舍不得让她离开。雨萱如此,日后成业也是如此。汪枝和黄娟相视一笑,雨萱这才把脑袋埋到黄娟肩窝里,面上这时才有些红色透出。这时候才晓得害羞?黄娟拍拍她的脑袋又是一笑。
汪太太的去处已经定好,三十里地的观音庵,这庵香火并不是顶盛,但胜在地方幽静是最适合病人养病的地方。汪栋已和庵主说好,添了三十两的香火钱,每月再另外送三两银子,让汪太太和两个婆子以清修为名在庵里住几年。
庵主见了银子,自然连声答应。还盘算好了到时汪太太不听话病发就把她关在柴房里几天,到时买定了婆子就什么事都没有,只要汪家人来探望时候把她从柴房里接出来就好。
虽然对外说的是汪太太要去清修为汪老爷祈福,可族内还是有人听到些风声,毕竟汪太太这改常改的也太过火了,就算刻意瞒还是能露出一丝半点。甚至早就有人嘀咕如汪太太继续这样,倒不如把她远远送走耳根才清净。
等消息传出来,众人见了汪枝弟兄,都致意安慰,倒没有一人说汪枝弟兄不孝送走病母。到了正日子,汪栋亲自带着人送汪太太去观音庵,汪太太这几日谁都恨,见了儿子也不说话。
汪栋知道她心结在哪,除了叮嘱那两个婆子照顾好汪太太,若有个什么就回家来告诉之外别的什么都没说。黄娟站在门口瞧着马车缓缓离开村庄,那眉却没松开,这也许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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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97章...
汪太太被送去了观音庵,约好每逢初一十五汪枝兄弟前去探望。腊月初一这天因是汪太太被送去观音庵的头一个探望日子,汪枝弟兄俩都去了。
黄娟送汪枝出了门,这些日子天冷,黄娟索性在自己屋里烧了两个火盆,带着雨萱和几个丫鬟在屋里做针线。既没有汪太太从中作梗,雨萱和陆家的婚事已经定下,只等男长女大,就迎娶过门。
汪枝为雨萱备的嫁妆虽然已经齐备,但有些零碎东西还要雨萱自己做,自从雨萱定了亲,黄娟更加着意教导雨萱怎么处置家事,这针线等事,更是督的紧。
雨萱也知道这日子过的快,亲事一定,留在家也没那么几年了。除每日黄娟要求做的事,还每夜必要做针线到三更之后。没几日眼就抠了,黄娟虽想让雨萱学的更快,可见她抠了眼就心疼,索性让她在自己眼前做针线,也能提醒她歇一歇,不要太累。
黄娟这些年针线动的少了些,做了会儿就依着个引枕在那瞧着雨萱做针线,瞧了会儿笑道:“萱姐儿,歇一歇吧,再做下去,你连你两个弟弟到二十岁的衣衫都做了。”雨萱嗯了一声却没停下针来,春儿放下手里的针拿起旁边的茶喝了口才舒出一口气:“萱姐儿再做下去,这家里的人都该少几个才是。”
雨萱的眼还是瞧着针线,听到春儿这话顺口道:“是啊,我不就想着,我嫁出去这家里不就少了……”话说到一半雨萱觉得不对,这才抬头瞧着黄娟吐一下舌,黄娟顺势把她手里的针线拿过来:“叫你少做些,这些东西,做的多就多穿,做的少就少穿。我晓得你的心,可是别说你还有好几年才出嫁,就算嫁出去,陆家离的也近,你瞧你小姑姑,不也常回来的?”
这番安慰的话反倒让雨萱眼里的泪下来了,黄娟拍拍她的背,摇头道:“都别做了,春儿你去拿几样点心出来,你们把这茶重新换一遍,大家坐着瞧瞧雪,说说话。”春儿应是,开柜子取点心,下剩的那些丫鬟也拿着茶壶茶杯出去清洗换茶。
见丫鬟们忙碌,雨萱忙把眼泪弹掉笑着道:“母亲说的是,倒是我想的太多。其实也见过婆婆,是个温厚人。”黄娟见丫鬟们重新端进茶,给雨萱倒了杯塞到她手上:“女孩家,晓得自己要出嫁总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怕婆婆做作,怕丈夫不好,还怕,怕的很多。可是再怕也要出嫁,毕竟女儿家总是要嫁出去的,再舍不得也要嫁出去。黄娟拂开雨萱的额发,细细瞧着她的脸,缓缓从额拂过鼻子往下,最后点在下巴上,轻声道:“做女孩的,总是会这样的。不过今儿我和你说一句,别人都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我可不信这句的,你嫁出去了还是我们的女儿,遇到什么事可别千万憋在心里。”
雨萱吸吸鼻子,努力露出笑容:“母亲瞧我是这样的人吗?我有事自然会来告诉母亲的。我的性子又不是灵儿妹妹那样。”黄娟不由捏一下她的鼻子:“说的就跟你灵儿妹妹只会吃亏一样?老实告诉我,你给你灵儿妹妹吃了多少亏?”
雨萱不由腻到黄娟怀里:“才没让灵儿妹妹吃亏呢。”黄娟又拍拍她:“瞧,一说这就把自己当姐姐了,起来吧。我们再说说话。”雨萱直起身却没有离开黄娟怀里,伸手摸一下黄娟的耳垂:“母亲,我这姐姐也不比灵儿妹妹大几天,我定亲了,灵儿妹妹呢?”
黄娟的笑容微微滞了一下就道:“你妹妹,和你不大一样,这定亲啊,还要寻呢。”雨萱眨眨眼明白一些,不由叹了声:“哎,灵儿妹妹其实比我还要强些呢,相貌人品性子。又有舅母教导,更是宜室宜家呢,只可惜世人看的不止这些。”
这些日子黄娟也曾远远和族内那几位挑过下口风,可是都被碰了软钉子。细想起来,婚姻本是合两姓之好,除了姑娘好,还要看出身人家。能看上灵儿的人家,家事要不就淡薄许多,黄娟虽不太挑对方家事,可那种赤|祼祼就为的灵儿嫁妆来的人家也不敢许。
要不就是这家有些什么缺陷,灵儿虽依黄二奶奶居住被黄二奶奶教导,但在众人瞧来,依旧是林家的女儿,而林世安已经彻底沉寂,赵氏所生的那个孩子瞧着以后只怕也难成器。纵有汪枝做为继父,又有黄家。但总归隔了一层,除了有几个特别想攀上关系的人家,别人家也未必会看重这层。但这样的人家,黄娟更是不敢把女儿嫁过去。
左思右想,这灵儿的婚事就如一块大石头一样沉甸甸地压在黄娟心上,此时听到雨萱这话,黄娟觉得心上的石头又重了几分,轻拍下雨萱的脸:“瞧瞧,方才还为要嫁人不知所措呢,这会儿就为你灵儿妹妹着急起来了。这事你放心,我绝不会把你妹妹胡乱嫁出去的。”
雨萱嗯了一声就道:“不是有说过灵儿妹妹命贵,既是贵人,那定要好事多磨。”黄娟扑哧一声笑出来:“那不过是当年吴家为了要你灵儿妹妹去冲喜,故意放出的风声。哪就真的是命贵了?”
吴家当年被黄娟回绝,虽然心里恨的不行,但林家在这周围也是大族,总不能强抢了人家的闺女?也只有把这事丢开去寻别家姑娘,寻来寻去,竟又给他家寻到一家,奇的是这家女儿的八字和灵儿竟是一模一样。只是这家要比林家穷许多,连田地都没有一亩,只是靠挑货郎担为生。
吴家一让人来说,这家顿时觉得天上掉下个财神爷,自然忙不迭答应。吴家也是看人下菜碟,银子只许了三百两,田地只有一百亩。饶虽如此,一个女儿能得这么大笔聘财,别说是嫁去冲喜,还有冲的好那日,就算是嫁去做了镇墓的童女,爹娘也要硬下心肠把女儿嫁去。
欢欢喜喜做了亲,这冲喜新娘嫁过去开头那些日子还算过的了段好日子,有好吃好穿好住。随着日子慢慢流逝,吴二爷还是那样浑浑噩噩似白痴一样。转眼三年过去没有一丝好转,这下吴二太太看这个儿媳妇就跟眼中钉一样,下令把这儿媳妇的好衣衫好首饰全都剥掉,发到厨房去做粗活,准备再找一个姑娘来冲喜。这姑娘家收了那么一大笔聘财,既然女儿冲不好喜,就当这女儿已经死了,一家子在那丰衣足食,也不敢上门和吴家争个长短。
这事传出去众人更是暗地里议论纷纷说吴家只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然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况且一个姑娘冲不好,难道第二个姑娘就还能冲好?就算有穷人家想把女儿嫁去得这大笔的聘财,备不住女儿听到这事就要寻死觅活,宁叫当爹的一根绳先把自己勒死,也不要嫁到吴家去零碎受苦。
吴家在这附近寻不到冲喜新娘,听小林来的时候说起,只怕要到外州他县远远的去寻。此时雨萱听黄娟这样说就笑了:“不会,我觉着,灵儿妹妹一定是贵人命,只怕过几日就有贵人来。”
黄娟扯一下雨萱腰上挂的荷包:“这是你灵儿妹妹做给你的吧?这荷包做的好,就满口为她说好话?”雨萱摇头很认真地道:“才不是为灵儿妹妹说好话呢,灵儿妹妹本就好。”黄娟嗯了声:“那就承你吉言。”
雨萱嘻嘻一笑,老柳家的已掀起帘子走进来:“奶奶,族内的五奶奶来了。”黄娟牵起雨萱的手:“你也别和我闹了,去见你五婶婶吧。”
这汪五爷也是个秀才,他爹就是个老幕僚,他也从小随他爹在外面做幕,连妻子都是在外面娶的,只是娶的那一年回了趟家乡祭祖,此后就一直在外漂泊。今年八月的时候汪家族内突然收到一封信,说汪五爷在千里之外去世,积蓄办了后事就再没别的,求族内能否去人接孤儿寡母回来?不然汪五爷就只能漂泊在外。
这落叶归根也是常事,况且族长原本十分看好汪五爷,觉得他说不定也能中个举人这类,谁知他竟殁在外。接到信族长就请来几家来商议,最后决定遣人去接汪五爷遗孀孩子回乡,银子就从族田内的收益里出。等汪五爷的遗孀孩子回到族内,再由族内富裕人家凑钱给他们安置。
八月接到信然后出发,等汪五奶奶扶了灵柩随来人回来已是十一月。族长见了侄孙的灵柩,也忍不住痛哭一场,择了日子把汪五爷葬在祖坟内。汪五爷原本的房子收拾一下还能住,儿子就在族学内读书,女儿就由汪五奶奶带着做些针黹,每年众人再凑二十两银子养赡。
此时汪五奶奶来,想来就是来谢黄娟,黄娟带着雨萱走到厅上,就看见汪五奶奶一身缟素带着孩子坐在那儿,脚边还放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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