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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之夏指指自己的胃,苦笑一声。躺回床上眼前一阵阵发黑,咬紧牙关才能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郭云洗漱回来一看,说:“你今天别去上课了。我到时候帮你打饭回来。”

于真也凑过来。她因为上次澳大利亚的事情同仇敌忾,对之夏改变了态度,所以也接口道:“是啊,要是抽查点名我帮你答应一声儿。回头复印一份笔记给你。”

之夏笑笑:“多谢。”

她们都走了,空荡荡的宿舍里漂浮着阳光和灰尘。她努力张大嘴巴喘气,以为这样就能缓解疼痛。刚开始那种针扎一样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钝刀割­肉­一样的疼痛。她能感觉汗水顺着额头流到枕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倒有种额外的痛快感,好像灵魂飘在天花板上抱着手冷冷嘲笑:“陈之夏,你活该。”

整个世界安静而冷清,只有那讽刺的桀桀笑声和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刮擦着耳膜。

有人在外面敲门。她勉力爬起来,迷糊地想:“是谁没带钥匙?还是楼长来检查?”

门口站的却是简行一。之夏愣了两秒,实在撑不住,颤颤巍巍地往回走,被他一把托住手肘,送回床上。

她合上眼,微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在路上遇到你们宿舍的同学,她们跟我说你病了。”他俯身凝视她,她急促的呼吸让他的心猛地一揪,他当机立断,“我送你去校医院。”说着就去拉她。

之夏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样子狼狈邋遢,心里有些光火,推开他的手:“没必要。”看他那样子一时半刻不像要走的,只好坐起来,挣扎着去刷牙洗脸。

简行一尴尬,又不好劝阻,只能默默地坐在凳子上等她回来,再一次说:“这下可以去了吧?”

之夏又好气又好笑,触到他的眼神,突然就软弱了:“好。”

他用自行车带她去医院,因为怕她没力气抓不牢摔下去,所以只是推着走。之夏勉强抬头看他,在阳光和­阴­影交错之间行走的大男孩有着极让人安心的背影。这么近,只要伸伸指头就能触碰到他。他曾经和她更近过,那些吻和拥抱,竟然在阵阵疼痛中变得清晰起来。

到了医院他把她扶下去找个地方坐好:“你等着我,我去挂号。”

经诊断,之夏犯了急­性­胃炎。医生开了药以后叮嘱简行一:“让她多喝点水,饿一两顿。”又转向之夏说,“饮食要规律,别吃太刺激的东西。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之夏嘿嘿一笑,简行一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头发,看着她抬起的眼眸苦笑。

上楼的时候他问:“要不我背你上去?”之夏摇头,他就只能用手扶着她。在病后轻微的眩晕中,她不由自主地抓紧他的手,头靠在他肩膀上。

在那细小的,可以喘口气的生命缝隙里,她有刹那幻觉,以为自己跟校园里那些无忧虑的少年情侣一样,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被宠爱。

她想念他,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多。

“要不,你回去休养两天吧。”回到宿舍他说。

“不用了。哪有那么娇贵?回去还要坐好几小时车呢。”

“我可以送你去你小叔那里,打个车很快的。”

之夏一凛,抬起寒星一般的双眸看着他:“你知道我小叔住在哪里?”

“我们家跟你婶婶挺熟的。小方姐不是做建筑材料的吗,上次说起她侄女也在这个学校……”

之夏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心里有股无名鬼火在烧。

原来他早知道了。

他一定是早知道了。

所以上次之夏见过方严严后那么反常,他什么都没说,也没问。

“你走吧,我要休息了。”她冷冷地下逐客令。

简行一愕然,随后好脾气地笑笑:“我先帮你倒点水,这些药你记得吃……”

之夏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跳起床霍地拉开门:“慢走不送。”

郭云他们正好回来看到这一幕,陈之夏跟个疯子一样披头散发地对简行一恶语相向。简行一呆了呆,慢慢地站起来,经过她身边,还不死心地说:“你保重……”

“别再来找我了。”她在他耳边用很低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

宿舍里的人面面相觑,带着同情的神­色­看着他垂首离开。

为什么会搞得这么难看,到最后没给他留一点余地?陈之夏把脸埋在枕头里,对自己竖了个中指。

简行一后来的消息是丛恕陆陆续续告诉之夏的。他有好几天没有去上课,后来去了,跟往常一样不爱说话,就是上课明显在走神。

有人看见他跟他们宿舍的几个人去喝酒,没喝够,又搬了两箱回去喝,一屋子的人酩酊大醉。据说他很难得的失态,眼眶都喝红了。

还听说他在学生会例会上莫名其妙地发了几次脾气。又听说……

之夏并不拒绝丛恕给她传达这些消息。

这未免有点索然无味。她原以为他会完全不动声­色­呢。

他真的就是一个普通的男孩子,失恋的时候跟其它人没有什么不同,会软弱,会痛苦。那么想来,他也会跟其它人一样,过一段时间就恢复了,断不致痛不欲生痴情到死。

有谁会记谁一辈子?

之夏无所谓地耸肩,从草坪上跳起来对丛恕说:“走,吃饭去了。”

回到宿舍,郭云他们对她都淡淡的。她们都觉得此人不识好歹,恶劣至极。之夏却不以为意。那天早晨郭云于真对她的善意已经让她决定,以后如有摩擦,也要对两个小女孩以忍让为主。

而澳大利亚事件后一直对之夏颇有回避的温蕾也不回避了,跟叶书涵在那里做窃窃私语状,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之夏耳朵里:“听说他退出了全国学联主席的竞选。”

“真的啊,可惜了。都说这次他很有希望来着。”

“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运气不好。”女孩温和柔媚地叹息一声。

之夏冷冷扫视过去,嘴角微微上挑,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运气不好?你们岂不是更不好,跟我一个宿舍。小心,小心啊。”

女孩立刻噤声。

于真在旁边看着,又觉得特别解气,居然说了一声:“跟自己啥都亲眼见到似的,又不是知音杂志。”

之夏垂睫微笑,从包里掏出一本刚买的杂志推过去:“要不要看?我觉得这个女孩长得有点像你。”

丛恕听到谣言跑来安慰之夏:“你别想太多。老简这个人其实不是很热衷于这种事情,应该不是因为你才放弃竞选的。”

之夏冲他眨眨眼:“什么啊?他没为我死去活来形销骨立吗?”

丛恕注视她,她虽然口上在开玩笑,可是眼睛里却黑憧憧的,全然无光。

他搔搔脑袋,坐在体育场主席台的台阶上叹口气:“为什么?他哪里不好?”

之夏靠在栏杆上,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个夜晚,简行一从下面跑上来,冷淡且不耐地质问她,他的笔去了哪里。

他应该一直这样冷淡且不耐就好了。

她轻轻地笑了一声:“原因很简单,我发现对方给不了我我想要的,我也给不了对方他想要的,就分手呗。 ”

丛恕眯着眼看着这个早熟的怪人。她笑嘻嘻地凑上来:“我今天可累了,你背我下去好不好?”

丛恕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蹲下去:“上来吧。”

男孩的身体都是一样的,健壮而充满生机,滚烫又宽厚。

她趴在他的背上,听见自己的心跳,每一下都好像牵动一根看不见的细丝磨着心脏。

体育场紧挨着娱乐中心,不知道什么人在那里大声地放老唱片。

“我只能一再,让你相信我。那曾经爱过你的人,那就是我。”

之夏闭起眼睛。

对自己,要比对别人还冷酷。不管多么伤心也要毫不犹豫地舍弃。

那是她的生存规则。越凉薄,越安全。

这一年,简行一大四,计划到本市另一所顶尖大学去念研究生。而丛恕现在做项目的那个公司很欣赏丛恕,早早就承诺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辛唯也已经大四了,正忙着做毕业设计。她这次跟的导师是附近跟本校有密切联系的著名研究所里的一位知名教授。辛唯成绩好,在报名要跟这位教授的名单里名列前茅。后来因为报的人太多,前五名又分数相差甚微,各有优点,系里委决不下,就抽签决定,恰好抽到了辛唯。

可还是有人不信刚好会这么巧,私底下风言风语地传是系里的某个老师喜欢辛唯乖巧,说什么抽签,反正又没有人去监督。

辛唯当初报名的时候是冲着这个教授的学术水平去的,想着临毕业能多学到一点东西是好的。后来才知道这个老师在工业界人脉甚广,往届毕业生凡是跟他的去向都不错。所以每次都挤破了头。

她还在要不要读研和工作之间权衡,听见流言暗自懊恼,早知道这样就不要去趟这个浑水了。毕业这个事情是人生分水岭,当然残酷。有些男孩本来从不同她计较,可是事关前途,也不见得个个都对她和颜悦­色­。所谓怜香惜玉,那也是有条件的。

这虽然不是多大的事情,换作陈之夏说不定还暗自得意一把,然后我行我素。偏偏让辛唯遇上了,她一向想得多,就觉得一口气很堵。

辛唯的妈妈李楠已经调到了本城,当年父亲走的时候还留下一套房子,前几年都是租出去的,现在正好收回自用。辛唯每周末都回家陪伴母亲。

辛唯思前想后,觉得这个机会是上天给自己的启示,还是找工作的好,所以回去就想跟李楠商量。她把这个老师如何如何了不起跟李楠一一道来,李楠听了以后却说:“你可以争取上这个老师的研究生啊。哦,保研只能在本校内?还是上研好了,你这个成绩都不用考试,多划算。”

李楠一向对女儿寄望甚高,说这话也在意料之中。

辛唯心里却另有想法。若不是为了母亲的缘故,她原本压根不想考虑上研。她一直以来用功得狠了,其实不算多么热爱学习。这么年复一年的继续下去,实在有点力不从心。而且李楠身体不好,虽说有医疗保险,各种补药理疗也很花钱,自己早工作了就能早日撑起这个家。所以她又说:“妈妈,系里的周老师也说,早工作几年的工作经验也很宝贵,还积累了资历。现在一个好单位要找到好位子越来越难了,要赶快占上。”

李楠温和地看她一眼:“囡囡,你的孝心妈妈知道。但是现在大学生满坑满谷不吃香了,你还是争取上研的好。”

辛唯苦笑,如果给其它人知道了,一定腹诽她占着茅坑不拉屎。想到学校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叹了口气,又揣测不知道丘行舟会不会在保研这个事情上给自己下绊子,前途实在堪虑。如果上了研,这些飞短流长是不是还要跟着自己?如果工作了大概要好些吧。社会上混过的人哪里像学校里的孩子那么沉不住气,只看表面?可是这些烦恼自然是不能跟李楠说的。

辛唯恍神的时候,李楠穿过窄小的客厅到阳台上用竿子收腊­肉­,瘦小的身子微微往后仰着,一缕花白的头发挑在耳后。她最近手有点抖,拿东西老不稳,叉了几次都没叉到,发出叮咣的轻响。辛唯一惊,转过头去。

旁边高楼把这座小楼挤得很尴尬,采光都没了。就是夕阳下去的时候难得有阳光斜­射­上阳台,李楠整个人沐浴在光亮里,轮廓有些模糊,就看见一双手伸到阳光没照到的地方,抓着竿子显得格外­干­瘦,线条也格外清晰嶙峋。

辛唯一阵心痛,忙着冲上去说:“我来我来。”

饭桌上辛唯挖空心思地讲有趣的事情给李楠听,不知怎的说到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认识的叔叔让自己搭车:“好多年没见啦,他居然还认得我。不过我还是没敢坐。”

李楠点头,又问:“是那个给你买过小皮鞋的刘叔叔?”

“嗯。”

李楠沉默了一会,说:“下次见到也不要轻易搭车。隔这么多年,谁知道变成什么人了,记得没有?”她的语气难得那么严厉,辛唯忙不迭点头。过后才想起来,母亲应该是有点不高兴,因为那个刘叔叔是父亲以前的同事。母亲不乐意跟他们再来往,当年那双小皮鞋好像也是不知所踪。记得曾经问过一次,李楠只说:“皮子不好,我怕你走路硌脚,扔了。”

辛唯一边洗着碗一边为母亲心酸不已。李楠在外面看电视,她可以想象李楠的表情,哪怕电视上是喜剧人人都哈哈大笑,李楠也是一副安静而忧愁的样子。手指上全是泡沫,在灯光下闪着七彩光芒。

辛唯觉得肩头异常的沉,也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让人孤单。

她突然想起某个似曾相识的场景,她在洗碗,有个人走过来说:“洗碗还是应该戴手套。”一面说着一面从背后用手臂环住她,拉着她的手在水管下冲­干­净了再用毛巾擦过,戴上手套才让她继续。

那么体贴,那么宠爱,完全不求回报。又那样值得信赖。她再没有遇到第二个人像他。

开始的时候她仅仅是存着儒慕之意,觉得他甚是博学,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自有一派风流态度。再后来才发现他不只这点好处。跟他相处是极其愉快的经验。不管你说多么傻的话,他会耐心地微笑倾听,还时不时加几句深入人心的评论。她那些不值一哂的烦恼到了他那里都是可以理解的成长的疼痛。

渐渐地,她迷恋上看他说话时一挑一挑的眉,他在桌上轻叩的修长的手指,他哈哈大笑时露出的雪白牙齿。他既不英俊也不高大,可是跟他在一起辛唯觉得无比舒服。回到宿舍她会忍不住揣测,他在家里对他太太是多么的温柔体贴又不失男子汉的担待。想着想着就有点难过。

她并不是一点挣扎都没有。那个时候害怕极了,又不能跟任何人说,只能拼命看书控制自己不去联系。可是熬不过三天就又忍不住打电话过去。她安慰自己这只是一场无望的单恋,只要她不表白,就不算破坏别人家庭。

这么天真的想法,瞒得过自己,却怎么能瞒得过对方?陈卓开始回避见她,每次见面也总选在人多的地方。他不再和她对视着说话,眼神轻轻地就飘了过去。而辛唯却注意到,当自己离开桌子转过身,他的目光又悄悄地尾随了上来,带着一点疼痛的无奈。

男人­性­格里那点犹疑怯懦被她解读为残余的孩子气。她愈发地迷恋他,寻找一切可能的借口和他联系。

见到之夏的时候她愧疚吗?肯定的。只是她的渴望填得心里那么满,哪里有­精­力考虑别人怎么想。

辛唯记得陈卓带她去书店挑书。快到父亲节了,书店里也用漂亮的广告做促销。辛唯快速走过,然后站在走道里失神,连挡了别人的路都不知道,还是陈卓伸手把她拉开,低头看她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恻然。

挑完书她问陈卓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好像一直在等待着要回绝这个要求,陈卓流利而飞快地说:“不去了,晚上得回家。”又笑着拍拍她的头,“早点回学校,太晚了不安全。”

她跟他彬彬有礼地告别。目送他走得远了,天开始下起雨。人们都站在书店门口躲雨,而她一个人站在几乎遮不住雨水的地方轻轻发抖,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唯唯。”有人温柔地呼唤她。她抬起头,看见陈卓站在雨里看着自己,再也没忍住扑到他怀里:“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他带她到宾馆沐浴换衣服。她试探着踮起脚尖吻他的嘴­唇­。他的嘴巴里有淡淡的烟草味,还有酒的味道,原来刚才他走后,忍不住坐在街边小店里喝了一杯。

湿漉漉的衣服裹在身上,让两个人都瑟瑟发抖。她的眼眸笼罩着水气,美得不可思议,柔弱得让人心疼。也许该进浴室的,当衣裳被扔得七零八落,她发现自己已经倒在温暖的床上。

那是她生命里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他沉着,自信,温暖,能教给她太多东西,又不要她付出什么,只是一味地宠爱她。而她的回报,则是永远不提他的家庭,不提任何要求。

有几个晚上,她做了噩梦哭着醒来,陈卓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唯唯,怎么啦?做了什么可怕的梦?”她抽抽嗒嗒地说:“我梦见爸爸了。他特别帅,特别高大,拉着我去买东西,可是我一转身,就再也找不到他了。我跑啊跑,只看见地上有很多血,却看不到他,然后就醒了。”陈卓叹气,温存地吻她的额头。

这就是纯粹的爱情吧。她和他并不企求多余的东西,只在能厮守的时间里缠绵着互相依恋着。

这神仙也比不上的快乐因为短促而被她铭刻在心。以至于后来发生的种种,包括之夏的一个耳光,也没有让她后悔。

一切都值得。她没有想过伤害方严严,她只是不断地给予陈卓他需要的。这么好的男人,配得到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分手的时候他很决绝。最后一次见面,他说:“唯唯,是我做错了。我害了你。我们不能再见面了。”他把一切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她的眼泪迅速夺眶而出:“不是。你没有害我。”

不等她争辩,他掏出一个存折,静静地凝视她:“唯唯,我不能再给你什么。这些钱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密码是你的生日。”

她呆呆地看着他站起来,再没看自己一眼走了出去。她的腿软得没有起身追上去的力气。对和错的定义在她心里疯狂盘旋着,愧疚和不甘混和成奇妙的毒药,痛苦和无奈在骨髓里滋滋作响。

她没有取那些钱。只要那些钱还放在银行,她的爱情就依然纯真。

辛唯凭着这个信念走过了最难熬的时光。而在这个夜晚,她回想起往事,不禁泪如雨下。从前多美好,现在就多么不可忍耐。

有谁能真正地关心她爱护她帮助她做她的港湾?她有太多的烦恼和痛苦找不到人解答。

周一的早晨回学校前,她忍不住再一次去到陈卓上班的大楼下。从前有几次,她会坚持送陈卓来上班。当然不敢走在一起,所以她装作路人跟在他身后,贪婪地看着他的背影。在他要进楼之前,他会转身给站得远远的她一个微笑,那充满温情的眼神深深地烙在她心底,让她在每个泣不成声的夜晚翻检出来熨贴自己。

周围一切场景还如昨天一样。人们匆匆忙忙地从她身边经过。她站在花坛边望过去,通常这个时候他都该来上班了。她看看表,他要迟到了。

难道他去出差了?还是,他换了工作?哦,也许方严严生病了他在家里照顾她?

各种奇怪的联想在脑海里翻腾。她绝望地咬住下嘴­唇­。

然后,她还是看见了他。他正停了车子从停车场走过来,一身西装笔挺。他走路有一点点外八,加上开始微微发福的小腹,到底显出了中年人的疲态。而他从前,多么的­精­神奕奕啊。

辛唯哀伤地注视他,幻想他会不会还有那个习惯,往这个方向看一眼。

然而他并没有。他表情严肃,目不斜视,好像把很多事情都放在心里沉甸甸的。他笔直地走到门口,跟着玻璃旋转门进去。

辛唯怔怔地立在那里,许久之后才转身。

不能打听他的消息实在是件可怕的事情。到现在她还想知道他的一举一动。而他的生活,已经把她卸载,继续前行。

她把头靠在公共汽车的车窗上。那个方严严到底有什么好?她对他做了什么?下了什么蛊?还是说,他是真心爱她,所以没离开她?

这是辛唯第一次认真严肃地考虑陈卓的家庭关系。她惊异地发现,她其实是嫉妒而愤恨的。

可是从前困扰她的愧疚感却不存在了。做为被遗弃在后面的那个人,她需要一点这样的情绪来减轻自己的痛苦。

电话响了。这是她唯一还在使用的陈卓留给她的东西。她扫了一眼电话号码,心脏开始狂跳。

“唯唯,刚才你是不是去了我们公司楼下?我好像看见一个女孩儿,特别像你,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

陈之夏愤怒而哀痛的脸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是我,我想你,特别想你。”她轻轻地说,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

在这个­干­冷的初冬早晨,人们开始了一周最繁忙的生活。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少女讲电话时语气里轻飘飘的爱情和温柔,在人海里相同的事情每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

而对于陈之夏,铺垫已接近充分,相关人员已将就位。命运虎视眈眈,蓄谋已久,等的就是这最后一刻布局,微不足道又至关紧要。绳套终于摆好,待她自己引颈就戮。而记忆,将永远定格在即将到来的那个夏天。

自从和程澄分手以后,陆桥就尽量避免在校园里见到她。可是学校就这么大,所有学生的日常生活都在里面完成,想要彻底不见一个人,特别是眼光一扫准能在熙熙攘攘人群中认出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陆桥好几次远远看见她,原本还带着婴儿肥的脸明显瘦了下去,说话做事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陆桥想,为了我这么一个差劲的人,值得吗?

他不那么爱她,不代表他对她没有感情。她好像一面镜子,照出那个自私而卑微的陆桥。

最近陆桥觉得很烦,周围的所有人都很烦。谁要是说个什么,他就会想,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啊,就会一张嘴夸夸其谈,或者,你丫以为自己很幽默是吧,我看是脑子坏掉了。

而这么想的最终后果是,他恶狠狠地对自己说,不过这世界上最不是东西的,就是你陆桥咯。

他老是梦见自己和程澄分手的那个场面,心脏被一把大手捏住:我怎么会这么做?我可真是禽兽。而他每次不敢想起周宛,因为她那个冰冷而决绝的眼神会让他喘不过气,疼得麻木,而感受到那种麻木,他又清楚地知道那是因为太疼。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丛恕敲门,笑嘻嘻地探头进来:“老陆,走,打球去。”

他坐在椅子上发了片刻呆,才慢吞吞地起来去找袜子。

天气很冷,他们却穿得很少,因为打了一会脑门上冒热气。陆桥这一方今天处于劣势,主要总是配合不好,单靠陆桥一个也无回天之力。

中间休息了一会重新上场。陆桥传了几次球,快速跑到合适的位置,然而球却没有给他,反而到了别人手里,没有判断好时机贸然出手,连篮板的边都没擦到。

他在心里暗自靠了一声。下次再拿到球索­性­自己带着硬冲进去。来拦他的正好是丛恕。他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倔劲,不管不顾地继续朝前冲去。旁边的人就看到一个一百八十五公分的壮汉呼啸而上,速度惊人,表情狰狞,狠狠地撞在丛恕身上。也算高而结实的丛恕刚好没站稳,整个人往后飞去,摔在地上。

陆桥做完动作就后悔了。也许完全是幻觉,他耳朵里清晰地听到一声咔嚓,响亮得令他打了个哆嗦。

他把球一扔跑过去看丛恕。丛恕满头是汗,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一手撑在左腿小腿上。大家不敢轻易去拉他,都蹲下围住。过了一会他才睁开眼睛对陆桥苦笑一声:“老陆,我的腿好像断了。”

他被立刻送往医院,小腿骨折打了石膏。

陆桥都懵了,只会呆呆地扶着他,医生叫­干­嘛就立刻一阵风似的去­干­嘛,一回来就条件反­射­一般抓着丛恕的胳膊,恨不得把他抗在肩上。

那种让肺部抽搐的,好像溺水接近死亡的疼痛再度袭来。

我怎么就这么差劲呢?陆桥咬紧下颌,喘着粗气。

丛恕倒乐呵呵地不是很在乎的样子,对吓坏了的同伴们说:“老子也有打球光荣下场的时候啊。”

“靠,不显摆你会死啊?”有人笑骂。

他们回了家,陆桥忙前忙后地想要学着伺候他,丛恕连忙摆手:“哎哎哎,我自己来。断条腿老子就动不了了?”

丛容和之夏来看他,丛容一见他就快哭了,还是之夏镇静,跟丛恕调侃了几句让丛容转移了注意力。

那个下午丛恕没课,只好坐在床上发呆。楼层太高,又不能趴在窗台上跟在宿舍一样看看有没有美女经过。打游戏也已经腻味了。光碟也看了好几遍。多出来的时间简直不知道怎么打发。

之夏来找他,带着一大包零食,都是他平时喜欢的。两个人边吃边聊天。

他内急要去厕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想耍帅所以没用拐杖,单腿跳着进去,出来还做了一个金­鸡­独立白鹤亮翅的高难度动作。

之夏撇撇嘴,把绒球砸他脑门上:“小心另一条腿也摔断了,你就该哭了。”

“我靠!”

他咒骂着跳回床上。之夏低头看他腿上的石膏,上面好的位置已经被跟他一起打篮球的那几个占了。之夏甚是不满:“他们太没公德心了,让我签哪里啊?”

丛恕说:“喏,你用红­色­笔。我会不准别人用这个颜­色­签的。绿­色­专门留给小容。周宛那天给我电话,要我留个紫­色­的给她。老陆让他用粉红,恶心死他。”他把左腿搭在右膝盖上,把小腿侧后的位置露出来给她。

之夏一笑,低头认真地在石膏上画上一只猪摔到在地四脚朝天的样子,旁边注:丛恕糗样,陈之夏记录。

丛恕百无聊赖地挠挠头,又不好意思催促,只能抱着手低头看她。

冬日午后的阳光像是一匹金­色­轻纱在飘拂。她鬓边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因为促狭得意,她嘴角上扬,长长的睫毛好像蝴蝶翅膀在扇动。

丛恕心里咯噔一下。刚认识的时候,她也会不时给他这样的一声咯噔。他老觉得迷惑,为啥自己有时对着哥们儿会紧张。他明明心里全是林婕啊。后来他俩打打闹闹随意惯了,就几乎没有再这样。

如今这感觉又回来了。他咽了口口水。她头发上的清香钻到鼻子里,他突然很想低下头去,轻柔地用嘴­唇­贴在她脸颊上。

他往前稍倾。之夏嘟囔:“别乱动。”

他立刻清醒了,吓了一跳:“丛恕你真禽兽啊,居然想亲自己哥们儿。你怎么不去亲陆桥?”想到那种可能,他成功把自己恶心到了,猛地打了个寒战。

有人在敲门,之夏刚好完成了她的大作,笑盈盈地说:“我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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