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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我这里一团糟,还在收拾东西呢。”

之夏心一凉,这才想起很久之前陈卓就告诉过她,要在这几天离开本市。

“我明天就走了。下午的飞机,走之前我们吃个饭?”

“好啊。”她木木地回应。

她陈之夏运气真差真差真差!心里有什么在尖叫。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人,她只有自己一个可以依靠,想停下来休息片刻都是妄想?

她抬手一扫,桌上的书啊饭盒啊统统落了下来,发出巨响。

寝室里没有人。她枯坐了一会,才慢慢蹲下去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捡起。

第二天一早,丛恕和她都有考试,考完了约在一起见面,然后手拉着手去剧团庆祝期末考结束,还有丛恕这一级的毕业。

剧团里好些人都在,看到他们俩不免起哄。之夏笑盈盈地,更用力的搂着丛恕的胳膊。而坐在人群里的辛唯,面­色­惨澹地注视着这惊心动魄的幸福一幕。

之夏眼光都没有扫过她,却叫了一声:“周宛,你怎么来了?”周宛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丛恕这才觉察到,自己的几个好朋友都心事重重。他看了看之夏,后者明白了他的意思,松开手。他笑着在角落里抓了把扫帚,跑到后台去。之夏挨着周宛坐下,又看了看陆桥。她怎么会没发现这几个人今天十分反常。不过目睹别人的痛苦,未必会让自己的痛苦减轻。何况她觉得,跟自己的问题对比起来,他们都是小题大作。

想到痛苦二字,之夏一凛。她不能,不能给自己任何提示。她必须­精­神饱满地去笑。

如果给她一个细微的裂缝,她怕大坝会在瞬间崩溃,洪水要吞没一切。

人们轰然大笑起来。只见丛恕不知哪里弄来个红外套,头上包个翠绿的头巾,嘴边点了一颗媒婆痣,正勾着腰瘪着嘴走出来。一百八十公分的大小伙子装老太婆,完全不顾及形象。

丛恕在舞台中央站定,把用来做拐杖的扫帚往胸前一握,当成了一个麦克风,然后他就开始扭着秧歌唱歌,唱的却是麦克杰克逊的Billie Jean。

大家都笑疯了,捧着肚子前仰后合。陆桥,周宛,还有辛唯却带着点疑惑苦笑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幸福的外星人。之夏清楚地听见陆桥在这欢乐的时候叹了口气。

闹够了,丛恕抹把脸把头巾扯掉,外套一脱,接过别人递来的吉他,对他们几个眨了眨眼:“兄弟我再表演一曲,献给我几个老朋友。”

他的目光里有着别样的深意。多少年以后,不知道你们还会不会记得我今天唱的这首歌。

之夏喉头一紧。

流水一样的旋律从他的指尖淌出,他明亮的眼睛看过每一个人。

“我来唱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我轻轻地唱,你慢慢地和。

是否你还记得,过去的梦想,那充满希望,灿烂的岁月。

你我为了理想,历尽了艰苦。我们曾经哭泣,也曾共同欢笑。

但愿你会记着,永远地记着,我们曾经拥有,闪亮的日子。”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他永远是她那颗熠熠生辉的星辰。日后怀念,只需要仰望星空。

谢谢你,亲爱的朋友,赠与我闪亮的日子,赠与我这样完美的告别。

之夏别过头,握紧了拳头。其他所有的人毫不知情地热烈鼓掌。

下午丛恕跟着唐笑然去医院。之夏一个人在学校里游荡。她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幼稚可笑的荒诞念头,比如说,如果丛恕不跟着自己回家,不被伤到脑部,会不会就不得脑瘤?或者医生就不会检查出来,然后那个脑瘤就悄悄地自己消失了?

谁能说清楚,生命中的意外,是否也是宿命的一个部分?而她陈之夏的一生,就因为这样一个接着一个的意外而被注定。

她坐车去机场送陈卓。看见自己的脸映在玻璃上,灰败得可怕。

陈卓选择了夜间的航班离开这座城市。叔侄俩默默无言地站在大厅里,周围人来人往。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之夏抬起欲哭无泪的眼,努力地对陈卓笑笑,却看见他鬓边的白发。

“小叔。”她轻轻地喊,终于哽咽了。

陈卓笑了:“别哭丧着脸,下次旅行到我那里去,好玩着呢。”又拍拍她的肩膀,“之夏,你的世界大得很,路还长得很,一个城市,一段日子,对你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一切都会好的。”

他还是那么会说话,却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要逃离现在的地方。

时间无限,空间辽阔,可是记忆不会放过你。

之夏目送他走进安检口,最终消失在人群里。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整个身子都麻木了,还是保安过来,同情地看着她:“小姐,你没事吧?”

她仓惶地摇了摇头,踉跄后退。

回到学校她直接往礼堂而去。远处有轰隆隆的声音传来,夏天的暴雨也许顷刻将至。

周宛却比之夏先一步到达礼堂。她自己也不清楚是为什么,今天请了假回学校。到处溜达了一圈之后,又下意识地回到礼堂。

一推门她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皱眉去摸墙上的开关。却只摸到一个,啪的一声,舞台顶上的灯开了。周围还是漆黑一片。只见舞台上有个人盘膝坐着,正仰头往嘴里倒酒。

正是陆桥。

周宛愣了一会,忘记问他怎么不开灯吓自己一跳,默默走上前去。她注意到陆桥竟然抗了几箱玻璃瓶装的酒放在身边,有啤酒,白酒,还有葡萄酒。

看到周宛来,陆桥并没有诧异。又开了一瓶往嘴里灌。

周宛跳上舞台,在他身边坐下,自己拿了一瓶,也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大口。酒­精­入腹,火辣辣地灼烧起来。她立刻觉得头晕,想起自己没吃晚饭,难怪醉得快。

此刻,一条纤细的身影刚好来到礼堂外。舞台顶灯很暗,从外面看几乎看不到光亮。她以为里面没有人,低头找着钥匙,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猛地转头,看见之夏走过来。

两个人都愣了片刻。陈之夏没有像往常那样用一种锐利傲慢,甚至是恶毒的态度对待辛唯,而是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经过。

倒是辛唯没有沉住气,大喊了一声陈之夏。之夏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

辛唯的嗓音尖利而且微微颤抖:“我的确错了,错的离谱。只是真正伤害你的人并不是我,你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呢?因为我是个弱者,你只能找弱者下手,对不对?那些真正不给你机会,不让你好过的人,你却无可奈何。”

之夏全身一僵。

辛唯控诉得没错。这件事本身很简单,是她无处发泄的怒火,针对了一个手腕心机都远远比不上自己的人。陈之夏不但卑鄙,自私,而且懦弱。但是她却不想去反省。

So what?

此刻的她,绝望得连憎恨都失去了力气,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她保持着沉稳的步伐往里面走去,不打算把这块小天地让给任何人。

看着之夏走进礼堂,辛唯也失去了力气。她也没有好多少,她也不过是在借题发挥。她很少有什么勇气去质问,去反驳,而这种软弱,却未见得是善良。只是不知怎的,想清楚了这些,该说的话也说出了口,她感到一种轻松。陈之夏给她的伤害,已经扯平了。

她跟着走进礼堂去。

看到舞台上喝酒的人,之夏和辛唯都没有吃惊,而是很自然也跳上去跟着一起喝起来。

酒­精­真是一样好东西。

一道雪亮的闪电从窗边划过,头顶的灯骤然一暗。

陆桥嘿嘿地笑了起来,环视一圈那三个脸­色­惨白的同伴,可以想象自己的样子也不会好多少。

“陈之夏,你来­干­嘛啊?”他大着舌头问。

之夏想了想,说:“我小叔走了。我刚送走他。”

辛唯没有抬头,却很明显身体震动了一下。

陆桥仿佛在欣赏他俩的痛苦,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又看看周宛,笑容渐渐由残酷变为悲怆。

也许是酒­精­的缘故,也许是这个舞台曾给予他们太多的维系。这个刹那,他们突然感受到自身的痛楚和他人的痛楚是那么相似。

陆桥喃喃喟叹:“活着,活着究竟有什么意思?”下一秒钟,他突然发狂一般站起来,指着他们三个,“滚,快滚。让老子一个人呆着。”

辛唯和之夏都吓了一跳,却坐在那里不动。周宛却也突然跳了起来,骂了一句脏话,指着陆桥的鼻尖大声吼:“你他妈的在衣服里藏了什么?”

之夏看过去,果然发现陆桥外套的里面有个瓶子。周宛已经扑了上去,陆桥纵然牛高马大,也是一个趔趄,塑料瓶子落在地上,咕噜噜滚到舞台漆黑的角落里。

听见药片在里面响动的声音,他们都已经知道那是什么。

周宛扬手一个耳光:“陆桥,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傻瓜。”随即跪倒在地,再也忍不住,眼泪潸然而下。

辛唯一把捂住嘴,无声地痛哭起来。而之夏则闭上眼睛,死死咬住嘴­唇­。

陆桥却笑起来:“妈的,老子在这里酝酿半天,还是没法对自己下手。”他跳下舞台推开窗户,雨水被风吹进来,淋了他一头一脸,他对着天空大吼:“为什么?为什么?”

活着,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每个人的一生当中,一定都会有一些时刻发出这样的疑问。只是他们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实在太早。

过了很久,周宛挣扎着站起来走过去掩上窗户,疲倦地召唤自己的同伴:“走吧,该回去了,这么想下去有用吗?”她耸耸肩,“有些答案可能不是凭我们自己能找到的。”

也许,要得到那个答案需要借助一点命运的庞大力量。也许,下一个转角,它就在守株待兔。

又是一道闪电落下。震耳欲聋的雷声滚过头顶。

倾盆大雨瞬间来到。

第二天是个艳阳天。暴雨过后总是格外的热。早上寝室里就热得人一身汗,几个电扇一起开着也没用。想睡懒觉的人睡不住,只好唉声叹气地爬起床,商量着去买西瓜回来解暑。

陈之夏一直躺在床上没动,背已经湿透了,却懒得去管。同屋说话的声音很大,她厌恶地翻个身,扯了两团卫生纸塞进耳朵。

墙上的呼叫器却响了起来,楼长的大嗓门冲过卫生纸的封锁传到耳朵里:“陈之夏,陈之夏,楼下有人找。”

之夏愣了很久才慢慢爬起来。她起来洗漱,换衣服,觉得自己在梦游。周围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只有昨夜的噩梦那么鲜明刻骨。

虽然她最近状态糟糕得一塌糊涂,寝室里的人都习惯了,于真和郭云还是觉得她这一天样子尤其的可怕。

“陈之夏,你的脸­色­很吓人。要不我帮你下去,叫那人改时间再来找你。”

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见她半天没反应,于真自作主张地跑下去,过了一会上楼来说:“你还是下去一趟吧。我送你下去。”

之夏没吭声,站起来就往外走。还是郭云帮她把钱包塞到手里。

楼下站着的人是简行一。他自从决定了要去外校读研,就很少在学校里出现。之夏木木地看着他,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于真推她一把,又对简行一说:“她好像不太舒服,别是中暑了。”

简行一低头看着她,突然心里一阵酸楚,自然而然地去拉她的手。她这下有了反应,恶狠狠地一甩,心想,丛恕看到怎么办。

丛恕。

她整个人终于清醒过来,身体也开始摇晃。

眼见她就要晕倒,简行一眼明手快地搂住她:“我送你去医院。”她挣扎,却失败了,被他摁在自行车后座上。

她索­性­再也不动,趴在车座上狼狈地抬着头。此情此景似曾相识,陈之夏心里却充满了怨毒。

“你来找我­干­嘛?”

“昨天下午我看见你,你……我很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我用不着你担心。”她尖叫起来。幸而已经来到一条人少的路,否则不知会有多少人侧目。

“之夏。”简行一终于停住,架好支架,平静地看着她,“别闹脾气了,我们先去医院好吗?”

之夏好像不认识一般看着他,过了好久才充满戒备地问:“你要­干­嘛?”

他沉默一会:“为什么你觉得我不安好心呢?我要毕业了,不会再留在这个学校,来跟你道别。”

“用不着。你走,你走。”她跳下车子,转身往回走。

他拽住她的胳膊,那句话脱口而出:“之夏,我一直都惦记着你。”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

之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突然平静下来,慢条斯理地说:“为什么啊?”

“呃……”简行一想了想,“因为你很特别。胆子大,对什么都无所谓,而且很聪明。”

很标准很讨好的答案。

之夏在心里竖了个中指,笑嘻嘻地说:“我的确很特别。你知道吗,我其实偷东西。你那支钢笔就是我拿的。”她对他扬了扬下巴,带着恶意的嘲讽。

简行一却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之夏愕然,艰难地笑了笑:“你早就知道了?”

他实在不是一个会演戏的人,只是避开她的目光,轻声说:“你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可以治好的。”

之夏异常平静,好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那天亲眼看到你拿走了笔……”

“那你后来去找我,为什么不坚持指责下去,要我交出东西?”

简行一苦笑,遇到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真是无可奈何:“就是一只笔而已。何况,”他顿了一下,“我知道这不完全是你的错。”

“不完全是我的错?”之夏茫然地重复了一句。从来没有人这样告诉过她,她的第一个想法是,是我疯了,还是他疯了?

“我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姨,我妈妈常常提起她。她……就是拿了别人很多东西,后来被发现了。我妈妈告诉我,那是一种病,形成的原因有各种各样,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她不是有心为恶。”

“你为什么没见过你小姨?”之夏粗暴地打断他。

“她去了国外,不肯再跟我们联系。”

原来又是一场自我放逐。

“之夏,其实很多事情,是不需要那么多道理的吧?”他注视着她,带着期盼和难得一见的热切。

之夏别过头去。正在此时,路的那边传来自行车铃声和脚步声。

这条路其实有些绕,最直接的目的地是旧校区,因为之夏的不合作,简行一只好先把她推到这里方便说话,就是贪图人少,没想到一下涌来好多人。

谈话被中断,简行一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我送你回去?还是去医院?”

之夏垂下眼睑。简行一注意到她脸颊上刚才因为激动而泛起的红晕没有消退,不由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你发烧了。”他吃了一惊。

之夏苦笑。昨夜雨来得突然,她不得不冒着雨回去。

“去医院。”他果断地决定。

却听见路过的学生带着兴奋和好奇说:“是吗,真的?是旧礼堂出事了?”

之夏吓了一跳,一把抓住简行一的手臂。

“上车吧。”他立刻说。

他载着她往礼堂赶去。那里已经密密麻麻地围了许多人。简行一个子高,在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后,看见红绿警灯闪烁,心不由一沉。

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人一多一挤,之夏的呼吸更加困难了,勉强抓着简行一的手才能站稳。

“嗨。”有人跟她打招呼。她转头一看,陆桥,周宛和辛唯都来了。周宛昨天没回去,在辛唯宿舍凑合了一个晚上。

“出了什么事情啊?”

“来那么多警察。”

“听说有人自杀了。”

“不会吧?快说说,是谁?”

在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简行一看看他们几个,他们的脸­色­都很难看,心里也明白了几分:除了沙鸥的成员,还有谁会来礼堂?

果然听见有人说:“听说是沙鸥的成员。”

“天哪,谁?”

“他们从前那个男一号,你知道的,超级帅哥。”

“可惜。怎么会自杀?”

“听说怀里还揣着一张诊断书,说是得了癌症。”

“太可惜了。怎么会这样啊。”

惋惜 ,震惊,猜测,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之夏只觉得头嗡嗡做响,痛得她想拔腿就逃。可是突然,周围一切又安静了下来,只有那些嘴­唇­无意义地张合着。

不是真的。

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怎么可能?

她心里涌起千百个念头,没有一个是关于悲痛的。

她才不相信。

她狠狠地抓了自己的手背一把,看吧,不疼,所以是在做梦。

简行一转头,看见她鲜血淋漓的手背,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吼一声:“之夏!”

陈之夏记得自己如何一点点往后倒去。蔚蓝的天空就在头顶,刚好有一群鸟儿扇动着翅膀从云的边缘掠过,电线杆上停着几只麻雀,那棵高高的树上叶片如碧­色­波浪缓慢起伏。

一帧一帧的记忆,每一个时刻都那么鲜明,那么短暂,又那么久远。

生和死,爱和恨,都在这时间空间的扭曲当中模糊了界限。

她缓缓合上眼,沉入无尽的黑暗。隐约中似乎听到陆桥那走样的带着哭音的咒骂:“妈的,他永远是我们当中最幸福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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