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永忆江湖归白发

聚剑山庄。

­阴­云密布，寒风凛冽，似乎在召唤着一场巨大、肆虐的暴风雪的到来。

现在的聚剑山庄到处充斥着恐惧和迷惑，那支写有“断剑杀生令”的木笏就像一支来自­阴­曹地府的索命符，让每个人不得安宁，整天惶惶不可终日，今年这个春节，没有一丝愉悦的气氛，有的只是恐惧。

“断剑杀生令主”到底是谁？谁也猜不出，甚至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和怀疑的出处。这一个多月对范光明来说，就像几个春秋一样漫长，如果在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就会崩溃疯掉。

刚刚送走了武林中几个有名望的客人，躺在太师椅上，颓废地眯起了眼。这一个多月来，范光明几乎都是这样过的，吃一点点饭，会客，还有就是颓废地躺着，还有眯着眼，尽量睡着，才能不去想，一天的时间过得快一些，但可怕的梦魇常常让他惊醒，吓得一声冷汗。

范光明突然想起了甚么，霍地直起身，神­色­紧张，叫道：“快叫展威过来！”

展威是范光明的关门弟子，这几年范光明忙于经商，对武功多少有些荒废，就连收弟子的事也耽搁了，只有前几年收的几个关门弟子，一个是诸玉亭，一个吕宏，一个刘业，就还有一个展威。其余的皆是看家护院的庄丁和仆人，会些聚剑山庄“百剑烟花刃”剑法的，也只是这几个弟子的徒弟。聚剑山庄从一个剑派变成了真正的一家庄园了。

范光明心中想到自从聚剑山庄惊变当夜，第二天就出了聚剑山庄，险些在卧云谷丧命，回到聚剑山庄后，没几天就在山庄后院，杨柳林外的山洞起了火，烧死了自己一生中最痛恨的人，本想慢慢折磨死他，没想到就这么便宜了他，心中有些不甘。

只是，那烧焦的尸体面目全非，不能全然确定就是他。这对范光明来说，绝对是一块心病，特别是紧接着就来了杀人狂魔——断剑杀生令，曾参与捕杀他的人或门派都已经被灭门，难道这跟他没有关系么？

按常理来说，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但世上有许多事是不能按常理来说的。

展威很快就来了，见师父这么惶急地叫自己来，而且还是自己一人，心中有些奇怪，行完了礼，就问道：“师父，叫徒儿有何吩咐？”

范光明其实不想在提起那个名字，但事关重大，只能又揭开心中那永远不能愈合的伤口：

“为师和你大师兄他们出去的那些日子，山东走了火，其中的场面你都在场么？要实话实说，不能有半些掺假。”

展威进来之前没有想到师父要问这些，师父刚回山庄的时候问了许多遍，心中好像也是放了心，今日不只有为何提起，好像很是严重的样子。

展威只能照原来的说法再说一遍，否则就是自己在胡编乱造：

“山洞走火的时候，徒儿很快就知道了，一直在山洞外守候着，只是山洞里面外面、周围都是枯草树木，火势难以控制，徒儿也只能在外面——”

范光明打断了他的讲述，因为这些话已经听过两遍了，都是这般说法，道：“你是一直在山洞外面守候着的么？”

展威说是。

范光明又问道：“你没见山洞的人出洞么？”

展威忙道：“这怎么可能，火势那么大，救了一天才控制大火，就是山洞内的一只飞鸟也难以逃出去，更别说是一个受重伤、被铁索锁着的那位了。师父您就放心罢，那具尸体就是他的，直到死都是被锁着的，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范光明朝他一瞪眼，道：“是怎么走的火？”

展威一怔，喃喃地道：“这个——也许是天燥风高，自然走火的——”

范光明微叹一口气，问来问去，还是问不出甚么东西，也许真如展威所说，也许他怕因失职牵罪于自己，不敢说实话，故意隐瞒，但无论如何，这已经不是很重要了，眼前的形式，只有全力御敌了，靠聚剑山庄决计是不行了，只有靠天下的英雄豪杰了，即使是多花些银子，只要过了这一关，甚么都好说了。

诸玉亭又来说许多门派的逃过劫难的家眷已经基本上迎上了山庄，在后院或山庄下安顿好了。

范光明双目闪过一道亮丽的光芒，问道：“刘家寨的几个遗孀也接来了么？”

诸玉亭道：“是，师父，就安顿在山庄后院。”

范光明点点头，让他下去了。

还有一件事让范光明很是头痛，就是关于两个亲儿子和一个义女的，也就是范兰斗、范逢春和江秋荷。

自己岂能看不出，斗儿一直暗恋着江秋荷，而江秋荷好像早已经与春春相识、相恋，心中是喜欢他的，只是春儿表现的不冷不热，也许是因为自己的身世，在聚剑山庄被人嘲笑，而万事无心，或者自卑。

无论他们谁和谁，都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他们是亲兄弟，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而不和，兄弟不和，无非就是做父亲的和家族最大的失败。

只是斗儿，他已经痴迷了江秋荷，虽然在表面上是一副做哥哥的样子和态度，但不光是他，就是整个山庄都已经默认了他们俩的事。

这如何是好？

想不到范光明在这种时刻还惦记着这些琐事，至少让别人看上去是这样的。

范光明心中如何也平静不下来，出了房间，穿过几道长廊，来到正院正堂外，听到里面人声嘈杂，好像是在争吵和争论，心里明白，这些武林中的大家都是以己为尊，一向自傲自大，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这些日子，一直就是这样，争吵、高论、驳斥，甚至是大大出手。范光明是讲究礼仪的，这些人在他眼中就是反客为主，失了礼仪，虽然是来聚剑山庄一块诛杀断剑杀生令主的，但吃喝用度，还有赏银，都是自己出，这些人不但不心存感激，心中还以为是在帮聚剑山庄一家办事。

不知为甚么，范光明开始厌倦了这种江湖生活，想到了仕途，如果能在官场，说不定就不会受到这些窝囊气，这种想法其实以前就有过，但很是暗淡，先祖的教训，对列缺后人来说，一直遗留在心中的­阴­影，几十年过去了，一直是挥抹不去。

现在呢，一无所有，该失去的都是去了，不该失去的，也都失去了，留下的还有甚么东西？只有伤心和遗憾。

范光明疾步离去正堂大厅，免得让这些自以为是的武林大家们看到。让人颐指气使、仰人鼻息的生活，早在去年秋天就应该结束了，怎么还要这样，难道聚剑山庄真的就成了江湖中的俎上鱼­肉­了么？

现在武林盟会还没来人，少林、太乙也还没到，丐帮一直是与游龙帮有嫌隙的，而游龙帮的身后，那个有着庞大权势和力量的神秘教门，却没有现身，好像它一切的意愿和目的，都让游龙帮来表想出来和争取。

这算甚么！这分明是不负责任，聚剑山庄唯一的希望都交给他们了，他们却是置之不理，不管人生死了。

范光明不想再多想，免得更加伤心和无奈。出了正院，穿过后院，来到杨柳林，这个曾今让自己疯狂和激|情的地方，如今，应该是很早就是了，成了伤心之地和缅怀之处。

林中机关甚多，范光明不想自己找麻烦，在林子外围转了转，不知不觉来到了那心中愤懑的地方，就是关押沐万荣的山洞。现在山洞周围都是灰烬和烧焦了的草树，山洞岩石也变成了黑­色­，里面，更加黑暗和深邃。

聚剑山庄后院。

范光明不知为甚么，两只脚竟然不听使唤地走到了江秋荷的房间外，见房门紧闭，里面没有动静，就问在池边洗衣服的丫鬟云绮，云绮是江秋荷的贴身丫鬟，问大小姊上哪去了。

云绮道：“小姊和春少爷下山刚回来，又不知上哪去了，刚才斗少爷也来找过小姊，我不知现在小姊在哪里。老爷找小姊有事么，要是小姊回来，我和小姊说一声。”

范光明一听，顿时眉头一皱，道：“不必了，不用告诉她。”本想到她房间一坐的，现在就不必了，刚转身要走，就听院墙外有­妇­人哭啼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伤心。问道：“这是谁在哭啼？旁边的房院是谁住的？”

云绮答道：“老爷，是昨天刚来山庄的胡夫人——”

范光明知道了，就是刘家寨刘忠的小妾胡媚娘，是中州有名的美人，被李忠掷万金才得到手。这才让她上山庄，却是诸玉亭抢先先机，秘密把她弄到山庄来的。其实这是为她好，要是杀人狂魔知道她是刘忠的小妾，就算藏在达官贵人的府里，也是难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