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星期天,白露很早就起床了。洗漱过后,换了一身运动装等着杨光来接她。虽然毕业了,但是以前登山社几个交好的同学还是一有时间就会约在一起去爬山,有时还野炊或露营。这次是早就计划好了的活动,为了以防打扰,她还特意关了手机,她可不想中途被人叫去加班。
八点钟,杨光开着他那辆捷达车准时到达。这辆车是他大学毕业时父母送给他的礼物。尚芸觉得孩子开始走向社会参加工作了,有辆车会更方便也更体面。平时他的车副驾驶座总是白露的专座,但是今天这个座位上却坐着宁萌。
白露微微一怔,宁萌却笑得若无其事:“白露姐,早。”
杨光说宁萌昨晚在他家吃饭,听说明天有爬山活动也兴致勃勃地要参加。反正爬山是集体活动,他就带上她一起来了。白露也不能说什么,尽管心里有那么一点别扭。
更别扭的是,因为杨光载着宁萌一起来的,她理所当然地先坐了副驾驶座,白露只能坐到后排去。
坐在前面的宁萌和杨光一直在又说又笑,她穿一身鹅黄|色运动衣,一张小嘴叽叽喳喳不休,像只枝头啁啾的黄莺儿。她净说些他俩小时候的事,白露坐在后头连句话都Сhā不进。若不是杨光还会时不进侧过头来和她说话,她感觉自己简直就是透明人一个了。
到了目的地开始爬山时情况也没啥好转。宁萌还是形影不离地跟着杨光,稍微崎岖一点的地方都要杨光扶她一把。饶是这样,还一不小心把脚给扭了,还得杨光把她背下山。虽然她长得小巧玲珑,体重不到九十斤,但杨光一路把她背到山脚时还是累得满头大汗。
白露心疼地想要给他擦汗,却被宁萌抢了先。她趴在他背上占了距离的优势,一伸手就直接用手掌抹去他额头的汗珠。还又话起当年来了:“杨光,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带我出去玩,结果我玩累了睡着了,你也是这样把我背回家的。”
杨光气喘吁吁:“记得,那次你也把我累得半死,现在又把我累得半死。你这丫头真麻烦,以后再不带你出来玩了。”
“你敢,你不带我我就哭。你最怕我哭了,是不是?”
宁萌嘴里说着哭字,声音却是带着笑的,她软软的、甜甜的声音像将融的冰淇淋。如果白露是个男人,或许会很乐意听到十九岁少女这样甜软如蜜的撒娇。可惜她不是,尤其是撒娇的对象还是她男朋友,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
杨光开车把宁萌送回了家,白露坐回前排,脸色像笼了一层薄霜。他察觉到了,把车停在路边,伸出手来揽住她的肩,哄她:“怎么又不高兴了?刚才的事你别多心,你知道我一直把宁萌当亲妹妹看的。”
白露叹口气:“杨光,你有没有想过,你满心把宁萌当妹妹看待,但她未必把你当哥哥的。”
杨光想了想,有些拿不准的表情:“我和萌萌从小一块长大,关系一直都这么熟悉亲昵。她经常跟我撒娇什么的,我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既然你觉得这样不好,那我以后会注意一下,和她保持距离。好了,别不高兴了。笑一个,我女朋友笑起来最好看了。”
白露没办法再跟他生气了,嫣然一笑,两粒茉莉花苞般小小的酒窝在唇角若隐若现。酒窝让她的笑容特别甜,特别明媚,甜如蜜糖,明媚如时下的春之四月。杨光下意识地胳膊一用力,完全彻底地把她整个人紧拥在怀,然后一低头,吻上了她柔软的唇。
他带着火热气息的吻,从唇到颊,再从光洁如瓷的尖尖下颔滑过天鹅般弧线优美的颈,辗转移到精致玲珑的锁骨。他还想继续试探着往下时,她不安地扭动身子避开了,表情有些羞窘又有些惊怯:“别……别这样。”
虽然两个人恋爱超过两年了,但是两性关系至为密切的那一步,他们始终没有跨越过去。杨光不是不想,但白露这方面显得特别保守,每次他一有那方面的心思时她总是红着脸拒绝:“不要了,别这样。”
杨光对此虽然扫兴却也欢喜。无论如何,在这个性开放的时代,在滥交─夜情礼貌性上床等已经成为屡见不鲜的事时,一个女孩子还能洁身自好守身如玉总是件好事。他也不想找个随随便便就能宽衣解带跟人上床的女孩做女朋友。所以白露的拒绝倒让他更尊重她:“好,我忍,咱们把这个留到洞房花烛夜那天,让新婚之夜名符其实。”
周一早晨去上班,白露一进办公室就被霍玫叫住。让她今天上午什么事也不用管,一会和王总一起代表公司去医院看章铭远。
她一愣:“章顾问怎么了?”
“他昨天出了车祸,跟一辆闯红灯的车撞上了,幸好有安全气囊保护,人伤得不严重。”
半小时后,白露和王海腾一起来到医院,却扑了一个空。病房已经空了,几个护士正在收拾堆满一屋的鲜花和果篮。她们说因为病人伤势较轻,所以留院观察了一夜后就坚持出院走了。
和他们一样扑空的还有一个衣着考究的年轻人,他只比他们晚来不到三分钟,一进来看见空荡荡的病房就摇头发笑:“这家伙,跑得倒快。”
王海腾闻声一扭头,笑容可掬地上前打招呼:“欧少,你也来看章公子啊。”
章铭远的朋友大都是非富即贵,这位欧少显然也大有来头。欧少正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漫不经心地扫了王海腾一眼:“你是?”
王海腾自报家门,欧少似乎有那么点印象:“是王总啊,听铭远说起过。你好。”
然后他的视线又扫了捧束鲜花站在旁边的白露一眼,这一眼不再像之前那么漫不经心,有一种含而不露的专注打量藏在眼眸深处:“那这位是?”
“这位是我们公司的秘书白露小姐,她也兼任顾问一职的助手,所以我带她一起来看章公子。”
欧少点头一笑,笑容中隐着一丝了然:“白小姐,你好。”
白露礼貌地回应:“欧少你好。”
说话间,欧少的手机已经接通,他冲着电话那边的人笑道:“铭远,我在医院扑了一个空。你小子,住两天院就像要杀你似的,溜得比兔子还快。”
也不知电话那端的章铭远说了句什么,他索性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好了,你在家呆着吧,我现在过来看你。”
顿一顿,他又道:“对了,不只我一个人扑空,王总还带了白小姐在病房里空对着四堵墙呢。你让人家白跑一趟你好意思吗?”
章铭远怎么回答的不知道,但欧少挂机后笑眯眯地说:“王总,白小姐,要不一起去铭远家看他吧。”
白露是不想去的,她希望王海腾一个人去,让她先回公司。不料王海腾却说他还有事,十点约了人见面会谈,让她独自代表公司去看望章铭远。
“你就坐欧少的顺风车一起去,回来时再自己打个车。替我问候章顾问,请他静心休养。”
白露无可奈何地上了欧少的兰博基尼跑车,跟着他去章铭远家。车子在京城宽敞平坦的大道上风一般穿梭行走,最后进了市中心一处闹中取静风景优美的高级公寓区,如同城市里的桃花源。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他们一起乘电梯直达顶楼,章铭远一瘸一拐来开的门。
欧少显然是常客,进门就自己打开鞋柜找拖鞋换,一边换一边笑:“你又当伤兵了,我特意来深表同情。”
“去你的。欧宇驰你别只顾自己找,找一双给白露。”
白露捧着大束鲜花站在门口,正迟疑着要不要进屋,或许站在门口慰问两句就走可能还不会打扰人家休息吧。但章铭远却让欧宇驰找拖鞋给她,看来还是要进去略坐一坐了。
这是一套复式小公寓,面积不算太大,装修也十分简洁,但简洁风格中却带着不动声色的考究,全套名贵的进口橡木家俱泛着幽幽微光。进了屋,欧宇驰熟门熟路地开冰箱拿东西喝。白露则拘束地在沙发上坐了一角,嘴里像背书似的念道:“章顾问,王总让我代表公司来看你,让你好好休息……”
章铭远听也不要听地打断她:“行了行了,这些话我从昨天一直听到现在,耳朵都快要起茧了。刚从医院里逃走,你又追到家里来念。你饶了我吧。”
白露有些尴尬地抿唇不语,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低头看见自己还捧在手里的花束:“有花瓶吗?我把花Сhā上。”
章铭远想一想:“客厅以前有一个水晶花瓶,被我不小心打碎了。餐厅那个太小,Сhā不了。不过书房有不少陶罐,你挑一个出来Сhā花吧。”
白露在他的指示下进了书房,书房很大,书却不多,有一整面落地橱柜上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地摆满了形状大小各异的陶碗陶碟陶罐等。他看起来似乎对陶器收藏颇感兴趣,不过这些陶器看起来又不像是很古老很名贵的物件。
浏览一番,白露选中一只古香古色的陶罐,拿去厨房盛上半罐水,再把一束鲜花□去。姹紫嫣红的鲜花与素朴暗黑的陶罐相映成趣。
客厅那端,章铭远和欧宇驰的对话如落花阵阵般飘过来。
“怎么还是一个人在这里住着,我还以为这次你姐一定会要把你抓回家去呢。”
“我怎么可能跟她回家,那不是去找骂嘛。老爷子正在火头上,我躲还来不及呢。”
“这回你老爷子真火大了,我看你至少半年内别想再摸方向盘。不仅把你的车全部没收了,还放了话,谁敢借车给你开就是跟他过不去。我爸也重点交代了我,不准给你车开。你也是,怎么就那么不小心。那么怕进医院就别老开快车呀,你当自己还在赛车场啊!”
章铭远的声音透着十足的郁闷:“其实这次出车祸责任根本不在我,是人家闯红灯才撞上的。老爷子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怒了,解释都不听。”
“谁让你有‘前科’呀!上次车祸出事在医院住了半年多,差一点就没救过来,现在你居然还敢开快车。我要是你家老爷子也会暴跳如雷。”
“欧宇驰,如果你是来教训我的你现在可以走了。我被你聒噪得快烦死了!”
欧宇驰被章铭远赶走了,白露也顺势开口告辞准备一起离开。她是代表公司来尽探望义务的,义务一完成她自然不愿多留。章铭远似乎明白她的念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挥挥手让她走了。
下楼后,虽然白露一再说明自己打车回去很方便,欧宇驰还是很有绅士风度地坚持送她,一直把她送到公司楼下。
第二章2
2、
回到公司后,王海腾不在,白露把去章铭远家探视的经过一五一十汇报给霍玫。她听了眉头微微一皱:“白露,你当时不应该这么快走的。章顾问受了伤一个人在家,腿脚又一瘸一拐的不方便,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多留一会,问问人家有什么需要。放下一束花就走怎么行,这探视未必显得太没诚意,只是来走个过场。你别忘了,你是代表公司去的,你的表现会直接影响到章顾问对公司的看法。”
白露哑然,她确确实实是去走过场的,所以只想到快点离开。而她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她去探望的人不是章铭远,而是公司任何一个领导或哪怕是同事,刚才那种情况她都不会立即离开。毕竟人家受了伤行动不便,怎么也会问问他是否需要帮忙弄点吃的喝的。
“对不起,霍小姐。”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既然这件事你没有做好就马上用行动去补救。现在快到午餐时间了,你打电话给章顾问,问他想吃什么,你立即买了给他送过去。打车过去,车费公司报销。”
白露老老实实地遵命照办,章铭远接电话时似乎一点都不惊讶,懒懒的声音:“也没什么想吃的,要不你去买点六必居的酱萝卜酱黄瓜来下粥吧。”
拎着两瓶酱菜和一罐白粥,白露又回到先前离开的地方按门铃。章铭远照样瘸着腿过来开门,她这回想到要表示一下关心:“章顾问,你的腿还好吧?”
他一脸无所谓:“撞车时卡了一下,小腿有点肿,没大问题。”
白露换鞋进了屋,直接走进开放式厨房,章铭远也拖着伤腿跟过来在餐桌旁坐下,拍着腹部说:“现在我的胃问题最大,它很饿,一直吵着要吃东西。”
像是为了配合他,他的肚子咕咕地叫了两声。她一愣,复一笑,是忍俊不禁的笑:“不至于饿成这样吧,你早上没吃东西吗?”
他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着她一扬眉:“咦,今天才发现你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呢。以前怎么没看到过?我知道了,看来以前你都是皮笑肉不笑,所以酒窝露不出来。”
白露忙敛了笑容,顾左右而言他:“碗筷在哪?”
他左右一看,有些拿不准:“厨柜里找找看,我好像记得有一套。”
厨柜里果然有一套精致的细瓷餐具,还好好地装在礼盒中尚未拆封,显然章铭远以前根本没在这套房子里吃过饭。白露征得他的同意后拆开包装盒,取出几个碗碟用温水清洗一遍,准备盛粥装酱菜。正忙碌着,手机响了,是杨光打来的,她赶紧甩干双手接听。
“白露,你有没有吃饭?没有的话下来一起去吃。我刚在附近办完事,现在就在你们公司楼下。”
她有些懊恼地一咬唇:“可是我不在公司,我也在外面办事呢。”
“你在外面办什么事?”
“嗯……霍小姐叫我给章顾问送东西。”
“送完东西你也要吃饭的吧。你在哪,要不我过来接你。”
她也想和杨光一起吃午饭,反正东西已经送到了,她该做的也都做得差不多了。便把地址报给杨光,让他过来接她,约好十五分钟后小区门口见。这种高级住宅区,访客须由保安与业主联系并证实后方能准许入内,只能让他等在门口了。
挂了电话,白露清洗碗碟的速度就加快了,忙中生乱,一不小心失手打破了一个。那细瓷碗白如玉薄如纸,在不锈钢水槽边沿不经意地一碰,就当的一声碎成几瓣坠地,如残春落花。
章铭远的声音自身后懒懒传来:“接个电话就急成这样,是男朋友约你吧。”
“对不起。”
白露有些窘迫地拾起那几块碎片扔进垃圾筒,再另取了一个碗来洗净盛粥,酱萝卜和酱黄瓜也用碟子一一盛上。盛好食物的碗碟她摆放在章铭远面前:“好了,可以吃了。”
他却不动筷子,看着那碟酱萝卜直摇头:“酱萝卜要切成细丝,再淋上一点香油滴上几滴醋,那样才好吃。”
她怔了怔:“还要这么麻烦吗?”
“算了,凑合着吃吧。”
好在他还是肯将就,她松了一口气。看着他拿起调羹慢悠悠地喝了几口热粥,她试探着问:“章顾问,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他头也不抬地喝粥,片刻后方淡淡道:“你走吧,知道你早就想走了。”
奔月般的轻盈脚步,白露离开章铭远的公寓,在小区门口会合了杨光。他们随意找一家餐厅坐下点了两份套餐,吃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是两个人在一起吃,寻常菜疏也可以吃得香甜。
吃饭时,杨光说起他妈妈下个月要过生日了。五十岁的整生日,是大寿。
“白露,你说我准备一份什么样的寿礼呢?”
白露也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这个还真不好办,你妈啥都不缺,送什么才好呢?”
杨光也一个劲地抓头皮:“我也想不出来送什么礼物好,萌萌说她已经在准备礼物了。也不知道小丫头想了什么花样,问她又不肯说,神秘兮兮的。”
白露虽然不知道宁萌准备的什么礼物,但她知道,无论她送什么礼物尚芸都一定会很喜欢。可是同样的礼物如果由她送,尚芸一定看不上。爱乌可以及屋,厌乌也同样可以及屋。
整顿饭他们都在商量与思索,却一直没有想出来该送什么礼物庆祝尚芸的五十大寿。杨光的头皮都快抓破了:“送礼真是天底下最难的事,当年给你送生日礼物,我也想了好久,才想到那个我把自己送给你。”
他的话让白露从心底微笑出来,一边微笑,一边下意识地瞥了自己戴着那环白金戒指的左手一眼。那一眼却让她整个人惊跳起来,低着头弯着腰在地板上寻找:“咦,我的戒指呢?”
“戒指不见了?”
杨光也忙起身帮她找。餐桌附近的地板干干净净,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显然没有掉在这里。白露急得要命:“这是掉哪去了。”
“你别急,好好想一想,最后一次看到戒指是什么时候?”
越急越乱,白露怎么都想不起来。而下午上班时间已经到了,杨光还要赶着回公司。他先送她到公司楼下,百般安慰:“你再仔细想想,如果找不到就算了。没关系,丢了就丢了,过几天发了工资我买一个更漂亮的戒指给你。”
话虽如此,白露的心情还是很不好。遗失的戒指虽然仅是小小一环白金,不够昂贵,不够华美,却是她和杨光的订情信物,有着无论多么昂贵华美的钻戒都无法取而代之的意义。可是她怎么就那么不小心给弄丢了呢?到底丢在哪里了?
站在一楼等电梯时,她还在费力地想啊想。突然灵光一动,想起在六必居买酱菜付帐时指间还闪过那银白一环折射出来的光芒。从六必居出来她就直接打车去了章铭远家,出租车里她一直拎着东西,戒指不可能会掉。这么看来,戒指没准是掉在章铭远家了,这个可能性最大。
电梯门开了,可白露顾不上搭电梯了,急忙掏出手机,她不假思索拨通章铭远的号码。铃声响了好久才接通,电话那端的声音满是浓稠睡意:“喂……”
很显然他正在睡午觉,她不由有些懊恼自己太急切,以至想也没想就打电话去扰人好梦。她应该要想到这会是午休时间的。但打都打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道:“章顾问,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话筒里静了片刻,之后响起的声音清醒了几分:“你呀!有什么事吗?”
她一时间哪里还好意思说戒指的事,只得另想别的理由,仓促间找到一个最现成的:“也没别的事,我就是想问一下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再给你送过去。”
话筒里又静了,这回静的时间比较久,久到她几乎疑心他是不是半梦半醒间听着她说话又睡熟过去了。她试探着喂了一声,方才又有回应:“外头的东西都吃腻了,我想吃点家常菜。要不你晚上买两个菜来烧给我吃吧。”
白露没想到章铭远会提这么一个要求,外头的东西不想吃,想吃家常菜,要她亲手下厨做这么麻烦。一时无语。但无语片刻后,她还是只能答应,她得上他家找她遗失的戒指呀。
“那……你想吃什么菜?”
他反问:“你会做什么菜。”
她趁机说:“我其实不太会做菜,恐怕不合你的胃口,要不我还是去酒店打包几个菜吧。”
他却固执己见:“我说了不想吃外头的东西。这样吧,你去买朵西兰花清炒,买条石斑鱼清蒸,然后再煮一个番茄蛋汤就行了。对了,油盐酱醋我家没有,你顺便一起买来。”
白露平白又揽了一顿晚餐的责任在身,无可奈何之极。
来到办公室,霍玫一见她就问中午给章铭远送餐的情况,她一一汇报完后说晚上还要去为他准备晚餐。霍玫给她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那下午你早点下班吧。可以打车过去,公司报销。”
第二章3
3、
白露五点钟就离开了公司,先去超市买菜买调味品,再拎着满满一袋东西敲开了章铭远的公寓门。一天之内,这是她第三次来到这套公寓。
一进厨房,她的目光就先到处梭视了一遍,粗略的梭视没有任何发现。接下来她借故把厨柜、水槽等地方都一一仔细找遍。章铭远斜倚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一场球赛正转播到最白热化的时候。她想他应该不会注意她在厨房的动静。
却不料,他的声音突然远远传来:“你好像在找东西。找什么?”
白露起初不好意思说,但转念一想,没准章铭远看到了甚至拾到了那枚戒指呢。于是她走过去嗫嗫嚅嚅地红着脸说了,说得有些辞不达意,他听了两遍才听懂她的意思,唇角又浮起了惯有的似有若无的笑:“我说你怎么那么好,突然巴巴地打电话来问我想吃什么给我送。原来是丢了东西在我这儿要来找。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被他这么一说,她脸上有些挂不住,想也不想地就反驳:“谁非奸即盗了,我盗你什么了,我奸……”
话未说完,白露忙掩住口,一张脸不可抑止地红起来,火辣辣地发烫。
章铭远瞪着她看,唇角那丝似有若无的笑渐渐加深,越来越深。他的笑让她的脸更是火辣辣地烫,一直烫红到耳朵根。
又羞又窘地扭头退回厨房,白露一时很想拿起搁在餐桌上的手袋就走。
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章铭远慢悠悠地道:“戒指没找到,那我的晚饭还有没有吃啊?”
他这么一说,她就不好意思走了。真的就此袖手而去也显得太那个,而且被霍玫知道了又要批评她。来都来了,菜也买了,虽然戒指没找到,但这顿饭她还是必须要做。
白露继续在厨房里忙活时,忽然听到章铭远在客厅里说了一句话:“放心,既然你的戒指是在我这儿弄丢的,改天我赔你一个好了。”
他漫不经心的声音,夹杂在球赛转播的喧闹声中,怎么听怎么像随口一说。她压根就没放在心里,只全神贯注对付手里那条鱼。
白露这顿饭做得很辛苦,章铭远的厨房里什么东西都是尚未拆封的崭新全套。锅碗瓢盆砧板菜刀全部要从包装盒里拆出来,这人看来平时根本不在家里做饭吃,偏偏今天心血来潮要吃家常菜,结果让她累得半死。忙活了老半天才总算弄妥了两菜一汤,清炒西兰花是一碟浅碧深绿,番茄蛋汤是一碗绯红粉白,清蒸石斑鱼香气扑鼻。
章铭远循香而到,探头一看道:“虽然味道如何还不知道,但卖相很不错。”
边说他边拿起筷子尝了一朵西兰花,点点头:“你的厨艺没你说得那么差,味道还挺好的。”
白露的手艺当然不差,从小轮流寄住在两个叔叔家,她没少帮着婶婶们做饭做家务。但考上大学离开故乡后,她只为杨光一个人下过厨做过菜,这次,实在是不得已为之。原本是为了戒指而来这一趟,结果戒指没找到,做饭的差事却省不了。
“帮我盛碗饭吧,谢谢你。”
章铭远像个大少爷似的坐在桌边只管拿筷子挟菜吃,白露找了饭碗准备给他盛白米饭。这时,大门的门锁忽然咔嚓一声轻响,旋即房门被推开,有人开门进来了。
开放式厨房离大门很近,白露闻声一扭头,就能清清楚楚看见房门口立着的那个人。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穿一套款式简洁的黑白套裙,乌发松松挽成一个法国髻,整个人看起来很优雅很有气质。她正一边进屋一边把手里的钥匙塞进肩上斜挂的精致挎包里,一抬头迎上白露的视线,她愕然地睁大眼睛,显然十分出乎意料。
白露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存在有多突兀。虽然她还不知道这位年轻女子究竟是谁,但既然能有房门钥匙可以随意出入,她猜想一定和章铭远有亲密关系。是他未婚妻吗?还是未婚妻以外的花花草草?
白露脑子里正电光火石地闪过许多猜测时,却听到章铭远喊那年轻女子一声姐。他的声音也很意外:“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要去深圳开会嘛。”
“你这个样子我哪里还有心思去深圳,让副手去了。”
他姐姐鞋也没换,高跟鞋直接咚咚咚地踩进来。她径直走到餐桌旁坐下,眼光扫过桌上的两菜一汤后,再扫向白露,带着含蓄的审视神色:“铭远,这位小姐是谁?”
章铭远介绍得很简单:“她是白露。”顿一顿,又对白露介绍,“我姐章铭遥。”
为免误会,白露不能不再自我介绍一下:“章小姐你好,我是天都国际总经理办公室的秘书白露,王总让我代表公司来探望章顾问。”
章铭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弟弟一眼。章铭远一脸若无其事:“姐,你也还没吃饭吧?坐下一起吃点吧。白露,顺便帮我姐也盛碗饭。”
白露盛上两碗饭分别摆在他们姐弟俩面前,然后开口告辞。章铭远看了她一眼说:“这怎么行,你做的饭菜自己还一口都没吃上呢,不能光喂了我们俩,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白露原本就不想留在这儿吃饭,现在章铭遥来了就更不想了。坚决婉拒:“真的不用了,我还有事呢。你们慢慢吃吧,我先走了。”
杨光打电话来时,白露刚刚到家。
“我一下午都在会议室,现在才出来,怎么样,戒指找到了吗?”
她未语先叹气:“戒指找不到,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也不知道它到底掉到哪里去了。”
他安慰她:“没事的,丢了我再给你买一枚新的。别难过了。”
她还是不开心:“可是这个意义不一样。”
“只要是我送的,就都一样了。丢了的东西找不回来,为它难过就不值的。听话,别难过了。”
她终是被他哄得展颜一笑:“好,听你的。”
杨光允诺要买戒指给白露,第二天就有珠宝公司的职员笑容可掬地找到办公室,给她送来一款漂亮的白金镶钻戒指。红色的锦盒一打开,满目生辉,银白环戒上镶嵌的钻石虽然只是细微一粒,折射出来的七彩光芒却令人目眩。虽然没有价格标签,却也可以想像价格不菲。
财务部的安琪正好过来送报表,一看就睁大眼睛:“这枚戒指至少两万块,白露,是不是你男朋友向你求婚啊?”
白露一开始也以为是杨光刻意制造的惊喜,但是听了安琪估算的价格,就觉得不太可能了。因为这个戒指太贵了,杨光虽然也不是掏不出这两万块钱,但这种千金一掷的手笔不是他的作派。
“请问谁让你们送来的?是不是弄错了!”
珠宝店职员闻言仔细查核了一下送货单据,肯定地点头:“没有弄错。章铭远先生下的订单,让送到天都国际给一位白露小姐。你们公司没有第二位白露小姐吧?”
白露愕然,突然想起昨晚在章铭远家的厨房剖鱼时,他坐在客厅一边看球赛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会赔她一个戒指的话。她那时还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道今天就有珠宝店职员上门送戒指来了。
一旁的安琪闻言也很愕然,嘴巴立即就张大了,一双眼睛不认识似的把白露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她察觉到她异样的目光,正待解释,她却干笑道:“白露你忙,我先出去了。”
安琪走后,白露试着跟送货员交涉,想让他把戒指带回去。她怎么可能要章铭远赔戒指给她呢,又不关他的事,是她自己不小心。可是送货员彬彬有礼:“白小姐,我只负责按订单送货。章先生购买的这枚戒指已经付了款,我也按时送了货,您如果不想要这份礼物请您直接退还给他吧,不要难为我了。”
白露没办法,只得签字暂且先收下这枚戒指。然后给章铭远打电话,没想到接电话的却是章铭遥,客客气气的声音:“铭远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什么事吗?”
她当然不能跟章铭遥说戒指的事,只能含糊道:“没什么事,就是问问章顾问身体好些没有。”
“他好多了,你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先挂了。”
“好的,不打扰你了。”
午饭时间,白露都没有心思外出吃饭,随便叫了一份外卖在办公室解决一顿。她不知道,关于章铭远送她一枚昂贵钻戒的事情已经如风过树梢般传遍了公司上下。
午餐时分一向是八卦时间段,公司众多同事几乎都在一边吃饭一边热议这一戒指事件。几乎百分百地认同白露已经趁着昨天上门探望的机会,趁隙而入攀上了章铭远这根高枝。
更有人大胆假设:“没准她昨晚都上了章铭远的床,所以今天有钻戒入囊。春宵一刻现在是值万金啊!”
第二章4
4、
白露收下的那枚钻戒,一直没有机会还给章铭远。
那天她打电话给他时是他姐姐接的,客气却冷淡的语气拒人千里之外。她不敢再冒昧拨打,下午下班前又试着发了一个短信:章顾问,请问你在家吗?我想把戒指送还给你。我自己不小心弄丢的东西没有理由要你赔的。
短信发出去后也有如石沉大海,直到晚上临睡前才收到他的简短回复:我不在北京,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章铭远不在北京,白露有些讶异,昨天都还在呀。当然他们这些特权阶级今天北京明天东京后天巴黎都很正常,穿州过省乃至出国都像老百姓串门走亲戚似的方便。但是他刚出了车祸,脚还一瘸一拐着,怎么会突然离开北京呢?
这个疑惑白露第二天上班才从王海腾嘴里得知,章铭远那位离休后在海南疗养的祖父突发心机梗塞,他们一家人接到消息立刻都用最快速度分头赶赴海南去了。
章铭远既然不在北京,白露就只能先暂时保管着那枚钻戒。这件事她没有对杨光说,怕会生出不必要的误会。反正等他一回北京她就会把戒指物归原主。
五一假期将至,杨光和白露商量趁着放假去天津玩几天。可是他们计划好的二人世界出游计划却被尚芸打乱了,她也说想去天津逛逛看看,还带上了宁萌。
可想而知,这趟天津游对白露而言成了鸡肋。从头到尾她都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杨光,宁萌和尚芸在一起其乐融融,而她却怎么努力都融不进去。空气中如有一堵看不见的墙,隔绝她与他们仨。
夜宿酒店,两个标准间,杨光和尚芸呣子不避嫌地住了一间,白露和宁萌住一间。私下里单独相处,宁萌对白露有一种图穷匕现的干脆劲:“我喜欢杨光,你一定早看出来了吧,”
白露虽然的的确确是早看出来了,但宁萌这样当面锣对面鼓地说出来,她还是有些怔仲,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才好。
宁萌也不需要她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很小就喜欢上杨光哥哥了。小时候我真希望他是我的亲哥哥,这样我白天黑夜都可以像小尾巴一样跟着他。长大后,我却庆幸他不是我亲哥哥,这样我才有机会和他发展更深一层的关系。我小他五岁,人生有些步子我没能紧紧跟上他。他读大学时我才十四,他在大学里交了你这个女朋友,我知道后狠狠哭了一场。但是哭过后我对自己说,虽然他有了女朋友,但不代表我就没有机会了。所以,我还是要努力争取。现在我也长大了,我要和你公平竞争。”
白露听得呆住,宁萌要和她公平竞争,但是可能公平吗?她分明有尚芸暗中助她,否则这趟天津游怎么会从二人世界变成四人行。
宁萌亦承认:“没错,尚阿姨是帮我,因为她一直都很喜欢我很疼我。其实我和杨光小时候两个妈妈就开玩笑说过将来结亲家的。如果不是你的出现……”
她没有说下去,但言外之意非常清楚,白露俨然是一个入侵者与破坏者。
“其实你配不上杨光,尚阿姨和杨叔叔都这么认为。你是外地人,没有北京户口,家境又不好,还父母双亡。尚阿姨说孤儿的心理大多数都不健康,你恐怕也有不少心理问题,只是暂时没有暴露出来而已。”
白露的手有些微微发抖,她其实能大致猜到一些尚芸不喜欢她的理由,比如是外地人,比如家境不太好出身不够高。但万万没有想到,身为孤儿,原来也是她的至大缺点,因为可能心理不健康。以高级知识分子自许的一双教授,其实骨子里和她两个市井小民的婶婶没什么太大区别。只不过多识了几个字,披着一件高贵的教授外衣罢了。
有那么一刻,白露真想拂袖而去,不想再受这一份气了。但是转念一想,想到杨光她的心就软了。不管他母亲如何可气可恨,他对她的心是真的热的。她不能也不愿割舍了他。
是夜,尚芸和杨光可能也谈了什么。次日清晨,杨光明显有些精神不集中,眼眶隐隐发黑,可见头晚睡得不太好。白露亦是两个黑眼圈。两个人对视一眼,目光都有些沉重复杂。
接下来的旅行就不在状态了,走马观花般地草草一游。驾车回到北京后,杨光先把宁萌送回家,再把他妈送回家,最后送白露。尚芸下车前交代他:“早点回家。”
白露等着杨光跟她谈,她想他一定有话要跟她说。果然,尚芸的身影一消失,杨光就扭头看着她,一字一话说得十分慎重:“白露,我们结婚吧。”
一句话如轰雷般让她愣了半天:“啊!?”
他重复一遍,带着一股快刀斩乱麻的干脆利落劲:“我们结婚吧。明天就去领结婚证,把生米煮成熟饭,让我妈无话可说。”
“你妈跟你说什么了?”
“我不想重复,你一直说我妈不喜欢你,我还不觉得,现在才知道你是对的。她……她的确不喜欢你,但是我喜欢你,和谁谈恋爱娶谁做老婆是我的事,我喜欢就足够了。所以白露,我们结婚吧。我知道这个求婚简单了一点,没有鲜花,没有钻戒,以后再弥补吧。你愿意嫁给我吗?”
白露唇角一弯,弯出唇角两粒小小的酒窝,眸中却滚落两颗大大的泪珠。杨光的求婚,虽然没有玫瑰也没有钻戒,但她笑中带泪地点头答应:“当然,我愿意。”
天津游最初的设想很好,其间的过程却很不愉快,最后峰回路转,杨光的求婚如烈酒般直激白露的心,让她整个人都沉醉在喜悦与甜蜜之中。
不过这份好心情,只维持到她走到租住的小套间门口为止。因为在她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意外发觉门锁已经被撬坏了,愕然地推门一看,屋子里一片狼藉,很明显有小偷入室洗劫过了。
报纸上经常说,假期往往是小偷入室盗窃的最好时机。白露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也会不慎中这个招。站在门口看着乱七八糟的屋子惊得目瞪口呆。到底是男人更镇定,送她上楼的杨光一看这情况马上拿出手机打110报警。
警察赶来后,只是例行公事地看了看做了笔录,再让白露报上一份遗失清单。她起初清点一下自己的损失时都还算平静,因为她并没多少财物。在这个带卫生间的小套间里,一台笔记本电脑就算是她最值钱的东西,已经被小偷顺手牵羊拎走了。此外若干零钱与一个旧手机不见了。但写着写着她突然想起一事,陡然一惊,将纸笔一扔忙扑去翻床头柜的抽屉。其实根本没必要再翻,那个抽屉在她进屋时就拉开一半了。抽屉里的内容全部暴露在空气里,除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外,再不看见那个曾经盛着钻戒的红色锦盒。
杨光注意她的慌乱神色,过来询问:“怎么了,丢什么贵重东西吗?”
白露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只能有苦难言地摇头:“没……没什么。”
出警的警察都走了,说一有什么消息就会马上联系失主。但白露知道这个可能性很渺茫,像这种入室偷窃的小案子破不了的绝对比破得了的要多得多。如果没有那个戒指,小偷偷了也就偷了,那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些零碎财物她都可以无所谓。可是那个戒指也一并被偷走了,她拿什么去还给章铭远?
长长吁口气,白露乏力地抬起双手捂着脸不知如何才好,心中一片茫然。
杨光不明就里,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钱财身外物,丢了就丢了。还好你不在家,不然小偷半夜钻进来一定吓死你。说起来一个女孩独住真是不太安全,咱们明天领了证就去找套房子租下,一起住。”
一天之内遭遇这么多,有忧有喜又有惊有骇,筋疲力尽的白露偎靠在杨光的肩头,一句话都不愿说,什么事都不愿想。还好,她身边还有这个男人,可以让她依靠。
第二章5
5、
说好第二天就去领结婚证,事情却进展得不太顺利。杨光在家里没有找到户口本,又不能直接问他妈要,翻了半天没翻到只得悻悻然给白露打电话:“今天恐怕不行了,户口本没找到。”
白露有些许失望,嘴里却还要说没关系:“你别着急,不急于一时的。”
但杨光还是很着急,他是那种一有打算就要马上实施的人。他在家里东找西找,找了两天都还是没有找到户口本,就去探他老爸的口风。方知他妈上次拿户口本去学校的复印室复印后就一直锁在办公室没带回来。他不可能去他妈办公室撬锁取证,便借口公司要员工补交户口本复印件到人事部,从他妈手里诓来了户口本。
带着户口本和身份证,杨光兴高采烈地打电话找白露:“明天你请一天假,我们去领结婚证。”
接了他的这个电话,白露一整天上班时都情不自禁地笑容满面。霍玫忍不住问:“白露,你今天好像心情特别好,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白露一来满心的喜悦也想与人分享,二来也正好要找霍玫请假,便半羞半喜地吐露:“霍小姐,我和男朋友打算结婚。明天我要请假一天,和他去领结婚证。”
霍玫一愣,愣过之后很快调整表情,笑容满面地道喜:“真的,那恭喜你了,打算什么时候请喝喜酒?
提到喝喜酒的事,白露就有些吭哧:“这个……我们不打算操办喜筵,就简单地领个证好了。”
“啊,一生一次的大事就办得这么简单吗?我记得你说过男朋友家的条件不差,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又只有他一个独子。为什么婚礼都不举行一个呢?”
白露终究年轻,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声音也低落几分:“我男朋友说我们先领证,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霍玫察颜观色,没有再说什么,点头准许了白露明天的请假要求。转身走出办公室,她马上拿出手机拔通了王海腾的电话号码:“喂,王总……”
即将结婚的喜悦与激动,让白露几乎彻夜难眠。天亮时,她跟着晨曦一起起床,对镜梳妆打扮。将衣柜里为数不多的几套衣服换来又换去,想搭配出最新最美的效果。今天她要当新娘,她想让自己以最美的样子出现在杨光面前。
事先说好杨光九点来接,她提前十分钟就下了楼。等在一树桐花下,绛紫粉白的花朵在夜来风雨中落了一地,静静地陪伴她一起等待。九点到了,九点过了,时间分秒流逝,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钟,杨光却还没有出现。她突然心有些慌,有些乱,无端端的慌乱。
拿出手机按下2号键,那是她为杨光设的快捷键号码。手机响了很久才被人接起,还没听到杨光的声音,先听到嘈嘈切切的背景声,最刺耳的是救护车尖锐的鸣叫声。她蓦然心惊:“喂,杨光,出什么事了吗?怎么有救护车的声音?”
杨光回答前先沉重又沉闷地叹了一口气:“白露,我妈受伤了,现在正送去医院。”
她大惊失色:“什么,阿姨她怎么受伤了?”
杨光应该是不方便说话,声音压得低低的:“先这样吧,回头我再给你打电话。”
很仓促地,电话就被挂断了。白露捏着手机,心不能自控地沉下去,沉下去,如坠黑洞。
整整一天,白露都魂不守舍地等着杨光的电话。他却一直没有打来。她又不好打过去,隐隐觉得尚芸的受伤可能跟他们决定私自领结婚证脱不了关系。如果真是如此,她现在打电话过去只会让杨光为难。
下午差不多五点时,杨光终于打来电话。声音满是疲惫,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白露早晨在他家发生的事情。
“我妈不知怎么知道了我要户口本不是因为公司人事部要求提交复印件存档,而是要背着她和你去领结婚证。早晨她挡在门口拦住不让我出门,一定要我把户口本交出来还给她再走。我趁她不注意想从一边冲出去,谁知她一把抓住我的袖子不放,我整个人都在往外冲,就把她带得一个趔趄摔倒了。她摔下去时右肩先落地,只听到啪的一声,她立即抱着肩膀痛得直叫。我和爸都慌了,赶紧打120叫救护车送她去医院。起初还以为可能是右肩脱臼,可是拍片一看是右锁骨骨折,还得动手术复位。今天做完了一切术前检查,安排后天上午九点进手术室。”
杨光说完一大通话后,闷闷地叹口气:“真没想到会弄成这个样子。我妈身体一直很好,几乎都没怎么生过病,想不到这一次却因为我弄得要住院开刀。我真是……真是觉得对不住她。”
白露也猜到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闹出了事,却没有想到是杨光不慎令母亲受伤住院,还要动手术。现在负疚感与罪恶感一定在深深地折磨着他,所以他的声音那样沉重倦怠无力。
而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开解他才好。虽然这是一桩意外,但终究这个意外是因为他的一意孤行而起。这桩意外引发的事故,她亦算是同案犯,又能说什么呢?诸般言辞,是为他开脱还是为自己开脱呢?
思来想去,她终是艰难地开口:“杨光,这件事是我们考虑不周,结果让你妈妈吃了这么大的苦头。你好好跟她道个歉吧,我明天也去医院跟她道歉。”
“我知道,我已经跟她反复道过歉了。她已经不生我的气了,但是……”
杨光迟疑着不再说的话,白露却能猜出来,她苦涩一笑:“你妈不会生你的气,但她一定很生我的气。她一定觉得都是我不好,是我唆使你骗户口本和我私自领结婚证,是我这个狐狸精教坏她儿子,是不是?”
杨光避重就轻:“现在我妈正在气头上,不会想见你的。明天你不用来医院,等她气消得差不多了再说吧。”
白露何尝不知道尚芸不会想见到她,但是祸既然闯下了,她没有理由因为怕挨骂就回避不见。尤其尚芸此刻受伤躺在医院,她的身份到底还是杨光的女朋友,怎么可能他母亲住院这样的大事都不露面呢?回头说起来,又是她小家子出身没有教养不懂礼数了。
杨光无奈:“那你过几天再来吧,后天我妈要进手术室,情绪太激动不太好。”
“我知道,我有分寸的。已经出了一次事了,我也不想再有第二次意外。”
杨光越想越郁闷:“奇怪,我就想不通我妈怎么会知道我拿户口本是要和你去领证的。我都没告诉别人啊,你有告诉过谁吗?”
白露想了想:“我只是跟霍小姐请假时提过,可是她又不认识你妈妈,没理由会传到她耳朵里去的。”
“真是怪了,那我妈怎么会知道的呢?难道,是她遇见我某个同事,无意中提及人事部要交户口本复印件的事,然后发现根本没有这回事,就猜到我要户口本是打算干什么。也有这个可能,我妈这方面也挺敏感的。”
杨光的猜测似乎是最大的可能,白露也觉得合情合理,唯有叹息。她和杨光这一次的先斩后奏没能成功,以后的情路只会更加坎坷难行。
尚芸手术后的第三天,白露买了一大束鲜花去探望她。不出所料,迎接她的是一张冷脸以及冷言冷语。
以前尚芸对她,还会维持着礼貌客气的态度,现在她却连起码的客气礼貌都没有了。找借口支走杨光后,她正式和白露撕破脸皮。
“白露,既然你来了,有些话我就干脆跟你说清楚。你不是我心目满意的儿媳人选,尤其这件事后,我无论如何不会同意杨光娶你进门。你可以说恋爱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们做父母没有权利管。但是婚姻绝对不只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作为杨光的母亲,我有权利不喜欢不接纳你这个儿媳妇。如果你真心爱杨光,真心为他着想,就不要让他陷在这样两难的处境里。如果和你结婚后,他永远要在老婆和母亲之间当块夹心饼干,他的生活会有幸福可言吗?一桩好姻缘,不仅要两个真心相爱的人,还需要有双方父母的支持与祝福。你同意我这个看法吗?”
白露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阿姨您说得很对。只是一桩婚姻中,最重要的还是两个真心相爱的人。我和杨光其实感情一直很好,您作为他的母亲,应该也希望他过得幸福。那么,您为什么不能试着接纳我呢?现在,是您在让他为难啊!”
“正因为我希望我儿子过得幸福,所以我才不希望他和你在一起。因为你根本配不上他。在我看来萌萌比你强一百倍,她和杨光从小就要好,如果不是你冒出来,杨光和萌萌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白露小声却坚决地反驳:“阿姨,您也知道,这只是在您看来。杨光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更应该是他本人的选择吧?”
尚芸大怒:“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在含沙射影地说我干涉儿子的选择是不是?我还就是干涉了,因为我不能看着他选错人走错路。白露,我现在正式告诉你,我反对我儿子和你交往。以后你不要再到我们家来了,我们不欢迎你。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第三章1
第三章
1、
白露从病房里退出时,眼眶里的泪泫然欲滴。杨光应该猜到他妈对她说了什么,他的表情郁闷又无奈,除了叹气外,一句话也没有。他又能说什么呢,他不可能去骂他妈一顿替她出气的。病房里刚刚动过手术的尚芸正是他们犯错造成的结果,还能一错再错吗?事情闹成这种局面,他们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或许,目前唯一的对策就是忍。
送她走时,杨光才在她耳畔悄声道:“我妈刚才不管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都别放在心上。咱们现在不能跟她计较,先忍一忍让一让她。”
她含泪点头:“我明白。”
杨光还想说什么,却被宁萌跑来打断:“杨光,你妈叫你过去有事。”
白露心知肚明,尚芸能有什么事呀,无非就是不想给儿子跟她多接触的机会。他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那你自己回去吧,路上小心。”
杨光回了病房,宁萌却没有马上跟着走,她用审判者的目光尖锐凌厉地扫向白露:“你还有脸来,看看尚阿姨都被你害成什么样了,你是不是不气死她不甘心啊!”
丢下这句荆棘般扎人的话,宁萌也身子一扭回了病房。白露独自伫立在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走廊里,忍了许久的泪终于如落花般扑簌簌掉下来。
从医院转车回到公司时,下午的上班时间早过了。好在平时公司这方面管得不严,中午迟到一刻钟左右没关系。白露已经拭干了脸上的泪痕,她不能让人看出她刚才哭过,毕竟这儿是公司,不是私人感情可以任意泛滥的地方。
电梯门刚打开,前台接待的玫瑰一见她就说:“白露你可回来了,王总一直在找你。”
她一惊:“有事吗?”
一直以来她是霍玫的直接下属,王海腾很少直接找她。不过今天霍玫请了病假,可能因此要找她询问什么事情。
玫瑰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嘴里却道:“不知道,你的手机一直打不通,王总让我每隔五分钟就拨一次。”
白露愕然地拿出手机一看,竟不知几时自动关机了。可能是装在手袋里时被其他物件挤压到了关机键。不知道王海腾急着找她干吗,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去总经理办公室,轻敲两下后推门问道:“王总,你找我有事?”
豪华的真皮办公椅转过来,跃入眼帘的却是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孔,似有若无的微笑——不是王海腾,是章铭远。他的右手正把手机自耳畔移开,显然刚接完一个电话。
白露愣住,完全意想不到他会出现在此,愣了片刻方道:“章顾问你好,是你在这里呀,王总不在吗?”
“他临时有事出去了,我办公室的钥匙都在你那,你不在我进不去,他让我在这儿坐着等你回来。”
“哦,对不起,我这就给你开门。”
“算了,不用了,刚接了一个电话我正准备走。”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绕过偌大的办公桌走向门口。步伐潇洒矫健,显然腿伤已经痊愈了。她赶紧移开身子,以免挡住他的去向。突然间又想起来:“对了,听王总说章老先生病了,现在没事了吧?”
“有惊无险,已经没事了,谢谢你关心。”
“没什么,章顾问,那你慢走。”
他从她面前经过时,突然停下来定定地看她一眼:“咦,你好像哭过。”
她一惊,没想到他目光如此敏锐,慌忙一低头:“没有。”
“没有,眼眶还红着呢。跟男朋友吵架了?”
她坚决不承认:“真的没有,你看错了。章顾问,你不是还有事嘛,快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他不再说什么,却伫立不去,似在思忖什么,又似是在等她说什么。但她只垂头不语,视线范围内是他脚上一双擦得锃亮的真皮皮鞋,一动不动立定着,仿佛两只黑鸟静栖在水草丰美之处。终于,那双鞋开始移动,如鸟儿拍翼而去,直至完全移出她眼角的余光。
章铭远走后,白露才突然想起那枚戒指的事忘记跟他说了。可她又该怎么跟他说呢?说我原本是打算把戒指还给你的,可是它却被小偷偷走了,所以我现在没有戒指可还了。这话说出去有人信吗?只怕十个人里有九个人会暗中鄙夷,认定自己是舍不得这个名贵戒指却又要图个不贪财的名声,所以编个故事来当作两全其美的说辞。尤其是对章铭远,她以前已经……他到底有没有确切地认出她她尚无法肯定,但无论如何,她心虚。越心虚,就越无法对他作这样的解释。
颓然地捧着头在椅子上坐下来,白露只觉诸般皆不顺,心事乱如麻。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