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 > 第二章

第二章

下班后,白露特意去当日送戒指来的那家珠宝行看了看。事已至此,她想她只能买一枚戒指去还给章铭远。

进店之前,她暗暗祈祷那枚戒指的价格不会太贵。可是事与愿违,安琪估价很准,同款式的戒指通身华彩静卧在玻璃柜里,单价只差一点点就是两万整。她不用查看自己的积蓄也知道存折上的数目只有一万出头。一个大学毕业不久的女孩子,又孤身一人在北京打拼,月薪像一块蓄水不多的海绵,而衣食住行等费用开支是无数只看不见的手纷纷来挤压,她再怎么省吃俭用也存不了多少钱。

想来想去,她只能厚着脸皮找邵蓉借。她麻烦邵蓉其实已经很多了,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如果不是因为着实不想欠章铭远的,她都开不了这个口。

电话那端,照样是笙歌细细,间着吴侬软语般甜糯的浅笑低唱。邵蓉听了她的话,很­干­脆地答应:“行,你在珠宝店等我,我一会就到。”

她大是感激:“蓉蓉姐,你这会正忙吧?要不我过去找你拿好了。”

“不用,我的地方你少来,对你没好处。你就在珠宝店等着我,大概一刻钟后我就能到。”

白露便安心坐下来等。珠宝店内华灯灿灿,满堂珠玉罗列。钻石一粒粒熠熠生辉;白金雪亮微蓝;黄金澄澄;水晶亮闪闪;珍珠如雨后的露珠,清凉温柔地闪烁微光。这是都市的阿里巴巴宝藏,吸引着无数热爱珠宝的女子前来寻宝。邻座就有一位美艳女郎在试戴一款镶满亮钻的白金手镯,如一环星光绕在纤细手腕。她一边满意地端详,一边拿着手机讲电话。应该是在和男朋友通话,声音无限娇柔:“……你就在附近,那过来帮人家看看嘛。人家拿不定主意……快点过来啊。”

说是说一刻钟,但邵蓉差不多花了半小时的时间方才到达珠宝店。白露招手示意,她踩着细细的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过来,带丝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路上塞车,迟到了。”

“没关系,蓉蓉姐,是我不好意思才对,又找你借钱,等我一有钱了就马还给你。”

邵蓉涂着鲜红蔻丹的纤纤十指无所谓地一挥:“没事,我又不等钱用。这阵子有个冤大头天天跑来献殷勤,他昨天刚给了我一张卡,今天正好拿来给你刷卡付帐。对了,哪枚戒指?”

白露正把那枚戒指隔着玻璃柜指给邵蓉看时,忽然听到邻座那美艳女郎声音欢快地唤:“宇驰,这边。”

珠宝店不是人声鼎沸嘈杂喧天的菜市场,人客进出少而安静,那一声欢快的唤清脆如风铃,响在每一个人耳中。自然而然地,所有人都朝着门口看去,白露也不例外。起初她对这个名字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一扭头才发现缓步走进来的人是欧宇驰,而欧宇驰身边还跟着一个章铭远,她蓦地愣住。

她看见章铭远时,章铭远也看见了她,两道视线结结实实撞在一起。他指间正夹着一支烟准备抽,打火机蹿出的蓝­色­火苗妖冶舞动,舞过洁白的香烟尾端,闪出一点猩红,淡青烟雾随之冉冉升起。他的脸隐在烟雾之后,看不真切,但一双眼睛却像雾中的晨星,晶光四­射­。

白露万万没有想到,邻座的女郎打电话叫来的人竟是欧宇驰,而章铭远也恰巧跟着一起来了。细细一想又觉得并不奇怪,他们想必是这家珠宝店的常客,否则她那枚戒指又怎会出自这里呢?仿佛为了验证她的猜想,马上有经理模样的人满面笑容地迎上前:“欧先生,章先生,你们好。”

经理的热情招呼,章铭远随意点个头就算回应。他径直朝着白露走过去,­唇­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白露,这么巧你也在这,买什么呢?”

欧宇驰也跟着走近,笑眯眯地道:“铭远,上回你不是说害白露丢了一枚戒指,因为脚伤出门不方便就打电话要我代你选购一枚赔给她嘛。我就在这家随便挑了一枚着人送去。白露,是不是戒指尺寸大小不合适拿来修改?还是我帮忙挑的戒指你不喜欢想另换一款?”

原来戒指的由来还这么曲折,是欧宇驰代为选的。这会他一连问出的两个问题都让白露不知该如何回答,赶紧缩回原本指向那枚戒指的纤细手指,胡乱搪塞:“不……不是,我……我是陪朋友来的。随便看看。”

一旁的邵蓉察颜观­色­,发现白露见到这两个男人后表情很不自然。起初她不明白何故,但冷眼旁观一番,尤其是眼光从欧宇驰转向章铭远后,她眉头一皱,立刻猜出缘故。毕竟她对白露的事很了解。

章铭远也注意到了坐在白露身边的邵蓉,轻轻一瞟,目光却敏锐。邵蓉心中忽然一突,下意识地别过头去,不与他的视线正面接触。

章铭远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看,若有所思地深吸一口烟:“白露,这位是你朋友?”

很简单的问题,白露却被他问得背心沁汗,只为他若有所思的表情,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回答。幸好邻座的美艳女郎过来解了她的围:“宇驰,我都等你大半天了。”

她的语气含娇带嗔,两只手藤蔓般攀上欧宇驰的胳膊,极尽亲昵之态,斜斜溜向白露的眼光还藏着几丝敌意。她赶紧趁机告辞:“章顾问,欧少,你们忙吧,我有事先走了。”

戒指也顾不上买了,白露拉着邵蓉一起步履匆匆地离开珠宝店。

第三章2

2、

走出珠宝店,邵蓉张口就问:“那个章先生就是那个人吧?他的样子和五年前倒是真不太一样了,难怪你最初没认出来。”

白露忧心重重地点头:“对,就是他。蓉蓉姐,刚才他一直盯着你看,你说他会不会也认出你了?”

邵蓉迟疑了一下:“应该……不至于吧。那晚我站得比较远,呆的时间又不久,时隔五年,他未必还会记得。”

“可是他的记忆力好像很好,那晚我加班只是替他泡了一杯茶送去,他就说以前好像见过我。如果他也认出你来了,那就百分百可以肯定我是五年前的那个霜霜。怎么办?要不,我把钱还给他好了,反正我现在存折上也有一万块了。”

“你傻哇,人家还什么都没追究,你倒上赶着去还钱,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别说他不提,他就算提你也要坚决否认到底,他又没证据证明你是霜霜。而且,那一万块钱对他也不算什么。你别自己给自己找事,要是风声传到杨光那里,就不好了。”

一提到杨光白露就颓然,邵蓉觉出有异:“怎么了?你和杨光没什么事吧?”

白露长长地叹口气,眸中闪出一丝泪光。邵蓉急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话呀!”

白露一五一十地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邵蓉,她聚­精­会神地听完很没好气:“就知道知识分子家庭难缠,要是说杨光对你还是挺不错,这个时候你就更加错不得一分半毫。以前的事绝对不能再提,否则他那对教授父母更有理由看不起你了。”

邵蓉的一番话仿佛如预言般,没过几天,尚芸就出乎意料地打电话给白露让她过去她家一趟。她当时还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因为那日在医院,尚芸曾说过不再欢迎她出现在她面前,现在却又打电话找她,一定是杨光说服了父母接受她吧?

怀着这个美好的设想,白露激动地跑去杨光家。却见来开门的杨光脸­色­很难看,而尚芸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质问:“我听人说,你在公司跟男上司不­干­不净,有没有这回事?”

有如一盆污水迎面泼来,白露整个人都懵了。半晌方回过神,她涨红着脸又急又气:“是谁这样胡说八道?根本就没有的事。”

“根本就没有的事,那人家怎么会说得有鼻子有眼?那位男上司听说是高­干­子弟,不少人争相巴结,但你不知有什么高明手段,逮住机会加一个班就把他给迷住了。你的所谓升职加薪,其实就是傍上了他的缘故。你去过他家不只一次,他还送了你一枚名贵的钻戒。你说你们要是什么关系都没有,他会无缘无故送你戒指?”

白露极力解释:“我和章顾问之间真的没什么。是,我是去过他家几次,但那都是王总让我代表公司去探望他。他也的确是送了我一枚钻戒,但那是因为我在他家丢了戒指所以他就赔一枚给我,根本不是你们想像的那回事。杨光,你知道的,我跟你说过我的戒指丢了。”

杨光看着她,目光犹疑:“可是你没有告诉我,有别的男人送了你一枚钻戒。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尚芸在一旁不冷不热地道:“她为什么要瞒着你?这证明她心里有鬼。”

白露真恨不能把心剖出来:“杨光,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那天下午我突然想起戒指可能是丢在章顾问家,傍晚下班后就过去找,但是没找到。他得知后就说会赔我一个。我还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第二天真的就让人送了一枚戒指来。我怕你误会才没有告诉你。”

尚芸又冷冷道:“说得这么清白,你掉的戒指最多两千块,人家却送了一枚起码两万块的戒指给你。既然你说跟他根本没什么,那无功不受禄,你有什么理由收他送的东西?不要告诉我你只是当时收下过后又退还给他了。”

这一句话把白露将死了,戒指她的确没有退还给章铭远,因为戒指被偷了,她根本拿不出东西去退还。但这一次的解释更让尚芸嗤之以鼻:“丢了?这么巧!”

白露一早就知道这个解释十人有九人不会相信,但还是软弱地争辩:“真的是这样,那天杨光也在,他亲眼看见我家被人翻得乱七八糟,那枚戒指也不见了。”

杨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可当时警察让你列失物清单时,你为什么没有写上这枚戒指?”

“没写就是根本没丢,她不过临时把这件失窃案翻出来做借口。”

白露百口莫辩:“不是啊杨光,你相信我,我真是怕你会误会才什么都没说。原本我是想着等章顾问回来把戒指还给他就没事了,可我没有想到家里会进小偷。戒指丢了,我当时就有苦难言。这时候再告诉你戒指的事,我怕你更会心生猜疑。我打算自己再去买一枚同样的戒指还给章顾问,了结此事,真的。”

杨光看着她,脸­色­渐渐和缓:“白露,你不用说了,我相信你。”

白露心中一热,泪水瞬间涨满眼眶。尚芸显然很不满意儿子对她的信任,沉声重语:“杨光,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有点脑子好不好?”

“妈,白露不是那种人,我了解她。这次的事一定是误会。”

“好,戒指的事可以是误会,但是她们公司的人都在说她傍上了那个什么章顾问。不要跟我说什么传言不可信的话,我觉得空|­茓­来风未必无因。”

“阿姨,我不知道您听谁说的这话,但我和章顾问之间……”

尚芸冷冰冰地打断她:“白露,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和那个章顾问确实清清白白从没有过任何交易­性­的勾当吗?”

交易­性­的勾当——那一瞬,白露像被大锤用力锤了一下。记忆呼啸而来,带来五年前的往事一幕幕……她蓦地用力咬住下­唇­,脸­色­顿时苍白如深秋清晨的霜。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虽然她只是片刻的悸动与无语,却尽被站在一旁的尚芸与杨光收入眼底。杨光浑身陡然一震:“白露,你为什么不说话?”

尚芸胜利地一声冷哼:“因为她已经无话可说。杨光,只有你才会相信她。早就跟你说过,这些外地女孩子为了留在北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她之所以和你谈恋爱,是知道你能和她结婚给她一个家。而跟那个有未婚妻的章顾问勾搭上一定是图他的钱。她脚踩两只船,打的是食东家宿西家的算盘呢。把你骗得团团转。我把她叫来当面对质说清楚,就是想让你认清楚她的真面目。”

杨光像不认识似的看着白露,两道浓眉紧紧拧在一起,眼睛里是难以置信的痛楚。她的默认显然出乎他的意料,让他大受打击。他想说什么,却几次张嘴都说不出一个字,只是嘴­唇­微微颤抖着。

白露知道无法再瞒下去了,事已至此她必须坦白。深呼吸一下平静自己,她努力从嘴里挤出声音,含泪哽咽道:“杨光,对不起,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她的话才开了一个头,杨光却霍然立起,拼尽全身力气般地嘶吼着打断她:“够了,我不想听,你什么也别说了。”

话音未落,杨光就已经重重摔门而去。踉跄零乱的脚步,如受伤后仓惶逃离的兽。在他身后,白露的泪,如晴天落白雨。

从杨光家离开时,白露情知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走出杨家,以后她可能不会再有机会走进这扇门。而她还曾经憧憬,这里会成为她的家。她一直那么希望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天正黄昏,且又下起了朦胧细雨,无边丝雨细如愁。白露独自一个人踯蹰在烟雨黄昏中,一颗惶然无依的心,如原野上霜雪降临后的草,枯冷一片。她就那样茫然地走着,任丁香碎末般的雨雾渐渐濡湿她的发她的衣,脸颊也湿湿的,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从黄昏一直走到夜­色­沉黑如墨。她终是累了,随便进了街角一家酒吧坐下,酒保过来招呼:“小姐喝点什么?”

她呆呆地浏览着酒架上琳琅满目排着的酒瓶,想起杨光平时来酒吧最喜欢喝姜汁白兰地,不假思索地要了一杯。浅浅啜一口澄清透亮的金黄酒液含在嘴里,如同含着一口火焰,咽下去时一线烧灼般的辛辣感,呛得她咳出一脸泪花。酒保有些不放心:“小姐,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一口接一口继续喝着杯中的酒。手机响起来时她浑身一震,怀着一丝希冀设想是不是杨光打来的,他是不是愿意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用颤抖的双手从包里翻出手机查看,来电显示却是章铭远。

她一愣,愣过之后,陡然想到了什么,用力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冷沉:“喂。”

与她相反,章铭远的声音轻快:“白露,你在哪?你现在能不能过来公司一趟?”

她沉默片刻:“好。”

“那我在楼下等你。”

挂了电话白露迅速付帐走人。走进酒吧时,她疲惫软弱如新蜕皮的蛇;离开酒吧时,她却如醒在黎明时分的狮。被酒­精­染红的脸带着一种不管不顾豁出去的愤恨与决绝。

第三章3

3、

一下出租车,白露就看见了章铭远。他不是一个人,和欧宇驰一起坐在那辆兰博基尼跑车的车前盖上正聊着什么。他们聊得很开心,笑声朗朗。看见她,他一边笑一边立起朝她走过来。她一动不动地等他走近,忽然一抬手,朝着他的脸颊用力挥过去,重重扇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黑夜里响得格外响亮,也是她扇得太用力的缘故。那倾尽全力的一巴掌,让她的整只右手都隐隐作痛。

出其不意挨了她一耳光,章铭远整个人蓦然惊呆。他如石像般愣住,半晌都没回过神来。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幕的欧宇驰也又惊又愕,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他满脸气急败坏地指着白露说:“喂,你是不是疯了?怎么一来什么都不说就动手打人。”

“是他该打。”

白露的声音又冷又硬,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冻石。一双眼睛却是烈焰熊熊,酒­精­在她的身体里烧灼着,烧红了她的眼睛,更烧红了她的思维。她咬牙切齿地瞪着章铭远,那表情是恨不能再扇他一巴掌。

麻木的脸颊缓缓泛出火辣辣的痛,章铭远渐渐回神。有些难以置信地抚了一下自己的脸,他又惊又怒,眼眸亮得慑人,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为什么该打,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清楚,还需要我说吗?”

“我做什么了?我一点都不清楚。”

“你别装了,如果不是你,我男朋友的妈妈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情。章铭远,你卑鄙。”

“你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男朋友的妈妈。”

“不用你认识,只要你背地里说过一些关于我的不堪的话,总会话传话传到她耳朵里去。章铭远,君子守口如瓶,你却是个小人。你太卑鄙了。”

章铭远眼中也燃起两束炽烈的怒火:“你简直莫名其妙。好,就算我不是君子,你也不是什么淑女。你要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又何必怕别人说。”

白露被他一激,眼睛全部红透了,既有怒火又有泪水:“如果不是有你们这种人,这世上的女子个个清白。章铭远,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你不就是有个好爸爸嘛。”

欧宇驰实在忍不住Сhā嘴:“喂,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做如果不是有我们这种人世上女子就个个清白。要知道,有些女人是自愿出来卖的,比如你。五年前是你要自卖自身,在希尔顿酒店主动过来勾引铭远。现在就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清高,好像是铭远逼良为娼似的。而且那件事,你还做得很不地道。”

白露深吸一口气,她隐约猜想过章铭远可能已经认出她,但暗中总抱着侥幸心理。现在终于确定,他确实早认出了她,也早就把她对身边的朋友提及过。她就知道事情一定是从他这里漏了风,果不出其然。或许是在某个灯红酒绿的场合,一群喝得似醉非醉的男人们坐在一起谈女人谈风月,他是用怎么样的口吻提及她?一定不会太正经。

怒火愈发高炽,她恨恨地盯着章铭远,一双手攥得紧紧的:“没错,五年前是我主动找的你,那又怎么样?不——我找的根本就不是你,我找的是钱,你是送上门的冤大头。我当时是骗了你一万块,可你别以为这样就能站在道德制高点来审判我。我若是□,你也就是嫖客一个,谁也不比谁高尚。不就是一万块钱嘛,章铭远,我明天就把钱还给你,从此以后我们就两清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这个卑鄙的家伙。”

一口气说完所有想说的话,白露扭头就走,全然不顾身后那两个脸­色­铁青的男人。雨已经停了,湿漉漉的路面犹有水洼处处,映着满城灯火倒似一地霓虹。高跟鞋一步步踩上去,马上就破了碎了,如同她眼下乱得不可收拾的生活。

她的生活,其实也不是现在才开始乱的。一开始,父母的早逝就注定了她这前半生的潦草零乱。尤其是五年前,她不甘心与大学校门失之交臂,一个人破釜沉舟跑到北京来,更是为今日这场变故埋下了诱因。

五年前,十八岁的白露独自跑来北京投靠邵蓉。她是她在这座偌大的繁华都市中唯一熟悉的人。她的学费问题,只能请邵蓉替她想一想解决办法。

当时邵蓉沉默着抽完一支烟后才说话:“还能有什么办法,一个女人如果急着要用钱,就只有一条路。”

虽然邵蓉不明说,白露也清楚地知道那是一条什么路。学生时代,她读过老舍的《月牙儿》,月牙儿母女都为生活所迫沦入风尘,当时读来只觉这个故事离现实是那么遥远,是万恶的旧社会里才会发生的事情。可是现在,她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区别仅在于月牙儿是为了生存,而她是想读大学——其实她也是为了生存,想读大学无非是想换取更好的生存。

邵蓉已经在走这条路了,她亦是为了生存,为了她父亲的生存。她高三那年父亲查出尿毒症,治疗费用很快就让家庭的经济状况陷入入不敷出的地步。为了保住父亲的生命,她没有参加高考提前结束学业来到北京打工。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想要挣到给父亲透析与换肾的手术费,靠在工厂做工或在酒楼端盘子的钱是绝对不够的。她就这样下了海,在一家夜总会做小姐。她从未对家人提过自己做什么能赚这么多钱,家人也从来不曾细问,或许父母其实心知肚明却难以戳破那层窗户纸,对外只说女儿幸运地进了一家大公司。

天真单纯的少女白露还真以为邵蓉在北京混得风生水起,巴巴地跑来投奔与求助。她和邵蓉一直都关系很好,哪怕她去了北京后还是始终保持着联系,所以遇到困难她本能地想到邵蓉或许可以帮她。

“露露,我赚的钱除了自己吃用度日,其他都一分不剩地全寄回家去我爸治病了。但凡我手头上还有一点钱,我也不想让你走我的老路。这条路像黑社会,进来容易出去难,即使你脱了身也还是一直有个案底跟着。你自己再好好考虑清楚一下。”

邵蓉的话让白露整晚都睡不着,半夜她­干­脆爬起来,坐在窗边凝视夜空。墨蓝夜空中有一弯银白­色­的月牙儿,旁边一粒星子都没有,唯有它孤零零地在天幕上挂着,像一小片剪纸,光茫黯淡微弱,渐渐地被乌云笼罩……

第二天,白露就和邵蓉一起去了她工作的夜总会。妈咪听说她才十八岁,刚刚高中毕业,还是­干­­干­净净的处子之身,喜上眉梢:“现在的Chu女很值钱,如果你真是第一次,我绝对能替你找个肯出大价钱的好买主。”

白露臊得满脸通红,低下头根本不好意思接话,还是邵蓉见惯不怪:“妈咪,大价钱是多少钱?”

“孙老板曾经提过想找一个­干­净学生妹,渡夜资他愿意出五千块。按老规矩,钱我们三七分成。”

“孙老板。”邵蓉眉头一皱。

“怎么样,小妹妹你是不是考虑好了?考虑好了我现在就可以付订金给你,收了订金就不能反悔了啊!”

白露越听越紧张,她咬紧下­唇­,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邵蓉一眼:“蓉蓉姐,我……”

“妈咪,要不今天先这样,让她好好想想再说吧。”

妈咪也不步步紧逼,只是款款劝说:“行,小妹妹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了,女人迟早都有这么一天,想要赚钱就别顾虑那么多。何况这年头观念越来越开放,男人对女人的贞­操­要求也没以前那么严,以后照样找男朋友结婚。就算真遇上一个较真的男朋友也还有□修复手术呢。”

私底下,白露悄声询问邵蓉:“孙老板是谁,三七分成是什么意思?”

邵蓉告诉她,孙老板是她们夜总会的一个常客,一个个头不高体重却超过两百斤的大胖子,最是­色­迷迷不过,她们背地里都管他叫死胖子。三七分成是指五千元渡夜资得分三成给作中间人的妈咪,也就是一千五百块。

白露一听脸都白了,一个死胖子男人将要享受她的初夜权,而钱还要分给妈咪三成。五千块原本正好可以交她第一学期的学费,可是这么一分,她还要再想方设法去凑钱。而且想像一下那个孙老板的样子,她都忍不住要反胃作呕。即使是卖,她也希望能遇上一个像样点的好买主。

邵蓉也不想把白露的第一次卖给那个孙老板,她想了想,打电话给了一个很久不曾联系过的姐妹。

“我这个姐妹叫朱丽叶,她以前是艺术学院的学生,也在我们这儿做过。但她现在不再混夜总会了,自己一个人单­干­。听说她都是在高级酒店找客人,又安全又赚钱。我问问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介绍给你吧。”

第三章4

4、

朱丽叶当然不是本名,是艺名,就如同邵蓉在夜总会不叫邵蓉,叫戴安娜。她们­干­一行的都不会用真名。朱丽叶很够朋友,一接到邵蓉的电话就过来了。到底是艺术学院的女大学生,她和夜总会那些浓妆艳抹的小姐完全不一样。她穿一件无袖绣花白上衣配一条民族风的艳丽条纹长裙,一头长鬈发弯弯曲曲直披腰际。姣好的面孔只薄施粉黛,浑身透着一种妩媚的风情。

一见白露她先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娇声笑道:“这个妹妹长得真秀气,一看就是江南美女。那个死孙胖子也想吃这么好的一块天鹅­肉­,做梦去吧。也别让妈咪再牵什么线,她太狠,上下嘴皮一碰的事就想分走三成。凭什么?白露妹妹,你不如跟着姐姐我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客人。自己找的,给也给得甘心一些。”

就此说妥,朱丽叶约好日子先带白露去见世面。当天她还带了一件她的衣服让她换上,那是一条通身纯白的棉布裙,乍看平淡无奇,仔细一看,却原来整条裙子上用银丝线绣了一整只凤凰。在阳光下或灯光下,隐隐光彩流转。

十八岁的白露,留着圆圆的妹妹头,清澈的大眼睛,半透明如羊脂玉的皮肤,瓷娃娃般­干­净可爱。穿上这件白裙子,愈发­干­净得让人怜惜。当时邵蓉看着她,浅浅地叹了一口气。

那晚朱丽叶带白露去了希尔顿酒店,在大堂酒吧坐着喝东西。朱丽叶要了一杯酒,给她要了一杯鲜榨橙汁。她还是头一回进这种富丽堂皇的地方,一双眼睛看什么都是新鲜的,也都是怯怯的。朱丽叶告诉她,这种五星级酒店有钱人比较多,比起夜总会的客人来说层次也更高些。

“不过男人嘛,再怎么层次高也还是免不了通病,看到漂亮女人就心猿意马。区别只在于风流与下流。这种地方风流的男人比较多,工作起来也愉快得多。”

朱丽叶把她的小姐生涯当成一项工作,正儿八经地做着。也正儿八经地告诉白露如何找客人:“凡是单身男客你都可以留意,如果他一直是一个人坐着没有朋友陪,你可以试着过去问他是否愿意一起坐,或是请你喝一杯。如果他同意,那这单case就有戏了。有些风流男人甚至根本不用去问,一看见漂亮的单身女客就会先用目光来撩拔,然后再主动过来请喝东西。”

朱丽叶不光说,还现场示范给白露看。瞄准一位独自喝酒的男客,她端起自己的酒杯就款款走过去。只见她笑语嫣然地不知说了一句什么,那位男客就马上起身替她拉椅子请她坐下,然后二人相谈甚欢。朱丽叶笑起来很好看,一朵解语花般的摇摆生姿。差不多聊了半个钟头后,她过来对白露说:“我和他先走了,这桌的帐单他已经付了,你可以留下来多坐一会,多观察一下。自己一个人知道回去吧?”

显然她这单case有戏,一击即中,白露又叹又心服:“好的,你先走吧。”

朱丽叶临走前回头对她说一句:“对了,你既然来了,看见有顺眼的单身男客也可以试试,算练练兵,不一定非要成功。别怕,试试没事的。”

朱丽叶和那个男人一起双双走了,她留下的话却在白露心湖里搅了又搅,搅出涟漪圈圈波纹重重。她一边啜着橙汁,一边小心翼翼用眼光溜了一遍酒吧里的客人们。角落里还有一个单身男客人,要不要壮起胆子过去试试呢?她有心要试,一双脚却如同有自我意识般地直往后面缩。

迟疑间,那个男客已经招手叫买单走人。他走了,她反倒松了一口气,如同一个备考不充分但忽然听闻考试因故延期的学生,暗自庆幸与轻松。

白露准备喝完橙汁也离开,这里的东西太贵了,一杯鲜榨果汁要好几十块,不喝完她舍不得走。就在她一小口一小口啜着杯中所剩无几的橙汁时,又有一个单身男客进了酒吧,而且就在她旁边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坐下。她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他穿得很简单随意,白衬衫配咖啡­色­长裤,乍眼看来似乎不是什么有钱人。但他左手腕上戴着的一只名牌手表,不动声­色­地说明了他的身份地位。

白露一眼就认出那只价格不菲的名表。原本她是不认识这些东西的,但是朱丽叶喜欢看时尚杂志,她此刻手边正放着一本她留下的杂志,其中一页恰好就是这只手表的特写页。价格后面的几个零她数了又数,方才确信这样一只手表至少可以让她吃用五年不愁。

毫无疑问,这是朱丽叶嘴里的有钱人。她的视线再悄悄地从手腕往上移,发觉这位男客还很年轻,侧面线条简洁清晰,浅棕­色­肌肤泛着健康光泽。虽然蓄一头长发,但发丝根根顺滑­干­净,不像一些留长发的男人会给人一种脏兮兮的感觉。这样一个男人,怎么看都比假想中的死胖子男人要强上十倍。

朱丽叶的话又在心中盘旋开了:“你既然来了,看见顺眼的单身男客也可以试试……别怕,试试没事的。

心跳变得慌乱起来,呼吸也仿佛变得有些困难,白露深呼吸一下镇定自己。要不要壮起胆子走过去——过去试试?一念起,她的双脚又自动往里面缩。她终究是胆怯的,因为她毕竟才十八岁,经历和阅历都尚浅,浅到让她没法泰然自若地走出第一步——自卖自身的第一步。

心里像有两个意见不同的小人在拉扯她,一个叫她去,一个叫她别去。桌子下面,她的一双脚也随之一下子往外移,一下子又往内缩。她矛盾极了,不由自主地老是频频用眼光去看旁边坐着的那个年轻男客。次数一多,他似乎有所察觉,也漫不经心地扭头瞥了她一眼。她慌忙低下头,像只怯怯的小白兔般仓惶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

垂头半晌,想着那位年轻男客应该已经不再注意她了。她方又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用眼角余光留意他。他正拿着手机在通话,她听了几句,好像是约他的朋友临时有事不能来了。这似乎又是一个上天暗示她的机会。而他挂断电话后,目光无意中又朝她这边瞥了一下。这次两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慌乱间,她又本能地扭头避开。

过了片刻,她再度小心翼翼将眼光往一旁斜斜溜去时,没想到又正正撞进他的眸子里。显然她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有些讶异地盯着她:“小姐,你有事吗?”

他主动开了口,如同一扇紧闭的门被推开了微微一线,引人走近。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横下一条心站起来走过去:“我……我可以坐下吗?”

他点点头:“请坐。”

坐下后,她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低着头,半晌都不知该怎么措辞。突然想起朱丽叶说的可以问对方是否愿意请自己喝一杯,便小小声地问:“你……能请我喝一杯吗?”

年轻的男客沉默片刻,她虽然一直低着头,却也可以感觉他的目光正在仔细打量她。半晌方听到他的答复:“可以,你要喝什么?”

“随便。”

他可能看到了她之前那张桌上那杯喝剩的橙汁:“那再来杯橙汁可以吗?”

她机械地点头:“可以。”

又一杯金黄的橙汁被侍者送过来,搁在她手边。她下意识地端起来吸了一口,又吸一口,藉此平静自己急乱慌张的心跳。

她知道自己这时应该要像朱丽叶那样,笑语晏晏地找话题与对方攀谈,尽快与之熟络。可是她的脑子里却空白一片,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是朱丽叶,缺乏她那种应对男人的老到经验。她不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展开话题,就连正视对方的视线都不敢,只是一味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捧着的那杯橙汁,仿佛那杯橙汁就是全世界。

还是那位年轻的男客人打破沉默,他的声音里有几分好奇:“小姐,你坐过来就是想让我请你喝杯东西吗?”

她当然不是为了喝橙汁特意过来搭讪的,她是来——用朱丽叶的话来说是来钓凯子的。问题是她不谙钓法,只会傻傻地坐着一口接一口喝橙汁。紧紧咬了一下嘴­唇­,她想,既然没有办法像朱丽叶那样手段高明不着痕迹地套上一个男人,­干­脆就别费时间了。反正也只是想找个人试一试,索­性­开门见山,权当练练胆。

于是她鼓足勇气豁出去了:“当然不是,我……我是想问问……你……需要人陪吗?”

第三章5

5、

相遇是一种偶然,邂逅是一种机缘。人海人潮中,遇见谁,邂逅谁,有时真是一件非常玄妙的事。

章铭远那晚会去希尔顿酒店是因为一个朋友约在那里见面。他先到,坐下来等。等待的过程中,他无意中察觉到旁边那张桌一位独自坐着的白衣女孩一直在悄悄看他。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她立即像受惊的小白兔般慌忙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一排整齐的齐眉刘海如黑­色­流苏密密垂下,遮住她极其年轻的额。

他当时并没太在意,漫不经心地瞥过一眼后就接电话去了。朋友在电话中满怀歉意地告诉他,因为临时有事所以不能过来了。挂了电话他只觉索然无味,正准备起身离开,目光随意流转间,又对上了一旁那位白衣女孩偷偷打量的眼睛。

两道视线在空气中无形地一撞,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立即又像惊起的蝴蝶般仓惶飞走了。

章铭远微微一怔,不明白素昧平生的陌生女孩为何频频注目于他,而她的表情也不像是对他一见钟情呀。她怯怯的眼神又慌乱又紧张,不知何故?

觉察到有些异样,他就­干­脆一瞬不瞬地看定她。片刻后,当她再一次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用眼角余光朝他看过来时,直直撞进他等待的眼眸。

这次他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小姐,你有事吗?”

他觉得这个女孩子可能是遇上什么为难的事想找人帮忙,却又不好意思开口,索­性­主动询问。

白衣少女果然一脸为难。迟疑片刻后,她闭上双眼深呼吸了一下,似是鼓足勇气才朝他走过来,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不安:“我……可以坐下吗?”

他点点头:“请坐。”

坐下后,她还是低低垂着头,一付不太敢正视他的样子,并且一直犹豫着不说话。好半晌,才小小声地问:“你……能请我喝一杯吗?”

他闻言一愣,愣过后,有些难以置信地把眼前的白衣女孩仔细打量了一番。

清清秀秀­干­­干­净净的一个女孩子,非常的年轻,通身还带着一派纯稚的学生气。看模样她应该还是高中生吧?可是她说的这句话……

章铭远知道在这种星级酒店,经常有素质比较高的所谓“高级小姐”来此寻找客人。他也曾经好几次遇上过年轻漂亮的摩登女郎含笑问能不能请她喝一杯,这一杯当然只是引子。但他对这种所谓­性­产业工人不感兴趣,一条玉臂千人枕,两点朱­唇­万人尝,这让他觉得很脏,总是不假思索地拒绝。

可是这一次,他想了想没有立即拒绝。因为眼前这个白衣少女怎么看都不像是出来做的,他怕误会了人家。沉吟了半晌后点头答应:“可以,你要喝什么?”

“随便。”

他看到她之前那张桌上摆着一杯喝剩的橙汁:“那再来杯橙汁可以吗?”

她保持垂头的姿势,轻轻一点头:“可以。”

橙汁端上桌后,她就双手捧着杯子一口接一口啜着,一句话也不说,仿佛真的就是想让他请她喝杯东西。但他发现她捧杯的双手紧紧扣在杯壁上,指尖微微泛白,显见十分用力,她的心情紧张由此可见一斑。

等了半晌,他忍不住开口询问:“小姐,你坐过来就是想让我请你喝杯东西吗?”

他的话,似乎让她更紧张了。她紧紧咬着下­唇­,扣在杯壁上的十指也更紧更用力。他想她可能又会老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谁知,她却很快开了口,语速时急时缓,带一点结结巴巴:“当然不是,我……我是想问问……你……需要人陪吗?”

他闻言再次一愣。如果说之前她问他能不能请他喝一杯还可能会是有所误会,那么这一句则是不折不扣的明示了。她竟然果真是出来做的,这让他大感意外与吃惊,只觉难以置信,便索­性­追问得更明白些:“怎么陪?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女孩纤细的颈仿佛支不起美丽的头颅,她的头越垂越低,声音细如蚊呐:“你……如果想要人陪,我可以……陪你……去开房。”

章铭远惊愕地睁大眼睛,如同板上钉钉般无庸置疑,这个年轻的白衣女孩是出来做的。不过很明显她还是雏儿,可能还是头一回自己找客人,所以她紧张、不安、羞涩又窘迫,自始至终垂着头不敢看人,而脸颊上的红晕已经一路蔓延到了后颈根。他下意识地问她:“你是不是第一次­干­这个?”

她用力点点头:“嗯,所以……所以……如果陪的话……价格会比较高。你要是不能接受……我就不打扰你了。”

别看她怯怯的,谈起价格来却毫不含糊。他不禁有些失笑:“哦,那么请问你价格是多少?”

她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在考虑。半晌方才慢慢地竖起一极食指,同时眼眸悄悄地从一排漆黑浓密的长睫下看了他一眼:“一万。”

一万块钱买一个少女的童贞,贵还是不贵见仁见智。章铭远还从没有用钱买过女人,他没有这个必要,也不打算开这个先例。只是这个白衣女孩让他有几分觉得好奇,不由地继续和她聊下去:“你多大了就出来­干­这个,有没有满十八岁呀?看你的样子好像还未成年。”

他的话可能让她有些害怕,慌忙抬头申辩:“我已经满十八岁了,是成年人,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她终于在他面前抬起头来了,少女白瓷般细腻光洁的脸庞,在灯光下没有半点瑕疵。两只因惊慌睁大的眼瞳黑漆漆圆溜溜,两颗黑珍珠似的,闪着光,映着他的影像,完完整整。

看她紧张,他就更想逗逗她:“你真的满十八周岁了,有没有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她当真翻包要找身份证给他看,但找着找着动作突然停顿下来,瞄向他的眼神中带着几丝警惕:“对不起,我的身份证没带。如果你不放心,那就算了吧。”

他知道,她未必是真的没带身份证,只是突然警醒过来自己­干­这个绝对不宜对一个陌生人透露真实姓名。一边说她一边收拾翻乱的挎包,看样子准备立即离开。

这时恰好又有一个单身男客走进酒吧,并且在他们附近落座。她一双眼睛如逐花蝴蝶般下意识地就瞄过去了。他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能猜想到如果在他这不能取得成功,她可能还会在其他男人那不断尝试,直至把自己的第一次兜售出去为止,换取一万块钱。想到她可能和其他男人去开房,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好吧,不用看你的身份证了,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我们再好好谈谈。”

他放缓了语气挽留她,但女孩的警惕心理显然并未消除,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我……我叫霜霜。先生,你还想谈什么?如果你想要我陪……那就……那就­干­脆点。你付钱,我马上跟你去开房。”

顿了顿,她又强调一遍:“你一定要先付钱,否则我不会跟你走的。”

她看来很怕会上当受骗,所以坚持要先收钱再和他去开房。

他知道霜霜一定不是她的真名,她绝对不可能把真名告诉他。但他此时不想追问这一点,也­干­脆地点头:“好吧霜霜,一万块是吧?我这就开支票给你。”

他拿出支票簿来龙飞凤舞地开了一张现金支票给她,这个白衣女孩让他太好奇了。他想多和她周旋周旋,不想太早让她走,更不想让她走到其他单身男客身边去怯怯地问人家需不需陪。

看着他递来的现金支票她有些惊讶:“这是……支票?”

看来她以前从没见过现金支票,他告诉她:“没错,这是现金支票,你明天可以凭它去银行兑换成一万块现金。”

她不肯要,头摇成拨浪鼓:“我不要这个,我要现金。明天再拿了它去银行领钱,谁知道能不能领到。你有没有现金?我只要现金。”

他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金,现在基本上走到哪都可以刷卡付帐,他的钱包里有卡万事足。谁知道会遇上一个坚持要现金交易的女孩子,她小心谨慎的模样让他哭笑不得:“那要不你跟我去附近的自助银行取钱吧?”

她意有所动,但刚站起来又摇头坐下:“我还是在这里等你吧。”

或许是因为太过年轻缺乏经验,加上又是头一次出来做,女孩有点小心得过头了。在钱没有拿到手之前,她似乎哪儿都不敢跟他去,哪怕是以取钱的名义。

他无可奈何:“好,那你在这等我吧,我现在去取钱,马上回来。在我回来之前,你得有信用,不要再跟别人谈生意啊。”

谈生意这个词让女孩脸颊的红晕又添了一层,她赧然之极地低下头:“我……我会等你的。”

章铭远没有去自助银行取钱,因为他刚刚走出酒店就迎面遇上了欧宇驰。他正好被朋友叫来希尔顿打牌,身上带了不少现金。他就先找他要了一万,他给得有些奇怪:“怎么这么着急要用钱,有什么事吗?”

他此刻无暇解释:“你先去打牌吧,以后再告诉你。”

拿着钱回大堂酒吧后他就直接给了白衣女孩。厚厚一扎刚从银行取出来的崭新红­色­钞票还打着封条。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去,如同拿块烙铁般脸上闪过一丝痛楚。这样的自卖自身,她应该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行为吧?

他想钱付过了她应该会好接近一些,或许一会开房间后他可以试着与她深谈。正想着,手机响了,是欧宇驰打来的,带着坏笑的声音:“喂,你对面坐着的白衣小妹妹看起来很清纯可爱呢,刚泡上的?这样不好,要爱惜祖国的花花草草知道吗?”

他和欧宇驰进酒店后虽然分开走,但他显然留意了他的去向,所以打电话来取笑。他此刻没心思理他:“去你的,话那么多,快去打你的牌吧。”

“好,我打牌去也,你慢慢泡妞吧。话说我有时间还想拈拈花惹惹草呢,你可别把花花草草先拔光了啊!也留点好的给我。”

电话挂断后,他看着女孩试探地问:“怎么样?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吗?”

她有些犹豫地开口:“那个……如果你不介意,能不能再等一等,我想……我想让我朋友先把钱拿走。”

他惊愕地一扬眉,只因实在没想到她会不放心至此,钱都到手了,却还觉得不安全,还要找朋友来先把钱拿走。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点头:“好。”

女孩去大堂借电话打给她的朋友,大概二十分钟后,她的朋友来了。那是一个年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打扮得很艳丽,妆化得也很浓,带几分明显的风尘味。她没有走近,而是站在不远处和白衣女孩交谈着,她们一边说着话,一边视线频频朝他望过来。

谈了大概十分钟,白衣女孩低眉敛目地回到他身边,轻声细语:“先生,我们能不能就在这里开房?我不想去别的地方。”

他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在前台开好一间房就带着女孩上楼。进房间时,她有些许瑟缩,一双眼睛满是惶恐不安,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指甲隐隐发白。进屋后,她眼神中的惶恐不安更是有增无减,尤其透过套间中的房门看见卧室那张床时,她胆怯地后退一步,雪白的牙齿把下­唇­咬出一排深深齿痕。

看她这付样子,他不想太吓着她,找话来分散她的注意力:“你饿不饿?我叫点东西来吃。想吃什么?”

她不置可否,摇摇头又点点头,显而易见已经慌得乱了神。他径自打电话点餐,让西餐厅送了两份西式套餐加一瓶红酒上来。

她显然是头一回吃西餐,用不惯刀叉,笨拙地切着牛排,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酒根本不肯沾­唇­:“我……不会喝酒。”

他也不勉强,自己斟了一杯慢慢喝:“霜霜,你­干­吗要出来做这个?”

他问话的语气已经尽量轻描淡写了,但她还是闻言一惊,手里的刀叉一滑,整块鲜­嫩­牛排飞出盘子,连汤带汁飞上了他白衬衫的胸襟处,脏污一片。她慌忙抬手来拭:“对不起。”

那只纤小的手只在他的胸襟处微微一触,就忙不迭地缩回去了。盛夏八月,衣衫单薄,隔着薄薄一层白衬衫,她的手几乎就是直触他的胸膛。她显然不惯这样的亲密接触,所以马上缩回手,只涨红着脸反复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青涩与保守让他心中一动,这样的女孩子出来做,一定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吧?心不由自主地变得柔软,他语气温和地道:“没关系,我去洗洗就行了。”

卫生间在卧室里,他离开客厅进了卧室。因为之前一直在喝东西,所以在卫生间里他先关上门“放水”方便了一下,再拿块毛巾蘸点水擦拭胸口弄脏的那一片。

粗略洗净污渍后他走回客厅,迎接他的却是一片空旷寂静,白衣女孩已经如聊斋中花­精­树魅所幻化的美女般消失不见了。一怔之后,他下意识地扭头去看房门,房门半敞着,像一个巨大的惊叹号……

第三章6

6、

夜已经很深了,白露还迟迟没有入睡。酒­精­还在身体里烧灼着,思绪乱纷纷,她几乎彻夜难眠。一直抱膝坐在窗前,尖尖下颔搁在膝盖上,一双眼睛久久凝视着漆黑夜空中那弯细细的月牙儿。

新月如钩,一钩毫无温度的灰白,冷冷地高悬在窗前。清冷月光落入她的瞳,仿佛有一种刺痛感,眸中一点点地溢满晶莹泪水。

五年前,在希尔顿酒店,当白露壮起胆子鼓足勇气朝着邻座的年轻男客走过去时,根本没有想过会成功。她只不过是去试一试——成败与否都不重要的一次尝试,像朱丽叶所言的权当练练胆。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一次怯怯的尝试居然非常顺利地就成功了。

最初那个年轻男客其实表现得淡淡的,但接下来却逐渐显得好像对她有兴趣了,问长问短的,还要看她的身份证。她差一点就给他看了,好在陡然警觉。

邵蓉曾经对她详细说过­干­这一行的种种禁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千万不要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与身份。有了警惕之心后,白露都不想再跟那位年轻男客继续交谈,本能地想脱身。但他却又积极地表示想跟她“做生意”,说:“好吧,不用看你的身份证了,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我们再好好谈谈。”

她还是很警惕,迟疑了一下,随口编了一个假名回答他:“我……我叫霜霜。先生,你还想谈什么?如果你想要我陪……那就……那就­干­脆点。你付钱,我马上跟你去开房。”

想了想,她又特别强调了一遍:“你一定要先付钱,否则我不会跟你走的。”

白露曾经听邵蓉说过,有某某姐妹陪客人去开房,结果“服务”做完后却收不到服务费。客人耍赖不给,弱女子一个拦又拦不住打也打不过,被人白嫖了一回也只能自认倒霉。

而白露这回不得已打算出售自己的童贞,一个女人一生一次的贞洁,是她身为妙龄少女的唯一亦是最佳资本。如果也如此这般被人白白享用去了,那真是亏不起这个本。

白露知道自己提的这个要求有点刁难,还没验货就要付钱,一般人是绝对不愿意的,到时货不对版怎么办?他如果不答应她一点都不奇怪。不过她也无所谓了,因为越是往实质­性­的地方谈她就越是紧张害怕,谈不拢正好趁机走人,松驰一下她绷得太久的神经。

但没想到这位年轻男客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很­干­脆地点头:“好吧霜霜,一万块是吧?我这就开支票给你。”

一万块这个价格,是白露想到他手上那块价值不菲的腕表时说出来的。之前夜总会的妈咪说可以替她要到五千块渡夜资,用这五千块作参照,她想对于这种一块手表几十万的有钱人来说,一万块应该是付得起的吧?便试着开了这个价。

开价时,白露的心情其实是很忐忑的,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嗤笑她。可是他却一口答应了,还马上开支票。看着他递过来的那张现金支票她想也不想就摇头,因为那么薄薄的一张纸看起来是那么不可靠。她坚持不肯收支票,一定要收现金。厚厚的一摞钞票拿到手里,对她而言才更具可靠的真实感。

白露知道自己的要求又刁难对方了,但年轻男客也没多说什么,立即又去取了现金来,还同意她先把钱交给邵蓉拿走。行事如此之大方,如果朱丽叶在,一定会惊叹遇上出手阔绰的豪客了。

这桩“生意”就这样顺利地谈妥了,一万块现金一收,接下来就该进入实质­性­的交易环节。

可是白露却不由自主地害怕了。

对于白露来说,和年轻男客的“谈生意”原来只是起念试一试的行为,结果却出乎意料的顺利,顺利到马上就要和他一起去开房。虽然一早就决定好了靠出卖自己来换取继续求学的权利,但真正事到临头,她却还是本能地紧张害怕。

她怕得手脚冰冷,背心发冷,额头直沁汗。打电话把邵蓉叫来后,她拉着邵蓉的手,声音都在瑟瑟发抖:“蓉蓉姐,我……我好害怕。”

邵蓉接到她的电话匆匆赶来,一张艳妆的脸满是不忍与无奈:“我知道,我了解,因为……我也是这样过来的。露露,如果你实在很害怕,要不就算了吧。把钱退还给他,告诉他你不做了。”

她想了想,终是摇头。那么艰难地,她已经走出了尝试的第一步,如同在命运的激流汹涌中奋力泅渡,而对岸,大学校园的美丽新世界风光已然在望。她如何能够轻言放弃?夜总会妈咪的话仿佛又在耳畔响起:“其实也没什么了,女人迟早都有这么一天,想要赚钱就别顾虑那么多。”

一咬牙一跺脚一狠心,白露跟着那个年轻男人上了楼进了房间。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或荆棘丛里,缓慢又艰难。站在客厅里,透过卧室敞开的房门看见里面那张宽大的床铺时,她下意识地就后退一步。如同即将受刑的死囚犯看到绞索架,一瞬间她紧张惊恐得连心跳都停顿了一下。

还好,她的客人不是一个急­色­鬼。他似乎不急于跟她“交易”,一脸悠闲地问她:“你饿不饿?我叫点东西来吃。想吃什么?”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点头摇头是什么意思,她实在太慌乱太紧张了。他径自打电话叫了餐,很快有服务员送了两份西式套餐和一瓶红酒上来。

一起坐下来吃东西,她其实一点胃口都没有,虽然机械笨拙地用刀叉切着牛排放进嘴里,但味蕾仿佛失了效,根本品尝不出任何滋味。并且坚决不肯喝酒:“我……不会喝酒。”

潜意识中,她在防备他是不是想灌醉她。但再一深想,她也知道自己有些可笑,都已经卖给他了,他还用得着蓄意灌醉她来达到目的吗?

她不肯喝他也不勉强,一个人自斟自饮喝了一杯,然后突然冷不丁问出一句:“霜霜,你­干­吗要出来做这个?”

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她蓦然一惊,手里的刀叉一滑,整块鲜­嫩­牛排连汤带汁飞上了他白衬衫,弄脏了一大片。慌乱间,她想也没想就抬手去替他拭。不过手在他带着体温的薄薄衣襟处轻轻一碰后,她就马上警省地缩回来,脸涨得通红:“对不起,对不起。”

好在他毫不介意:“没事,我去洗洗就行了。”

年轻男客离开客厅进了卫生间,门被关上了。看看紧闭的卫生间,又看看关着的房门,白露突然心中一动。大脑中一个念头尚在隐约生成中,一双腿已经本能地霍然立起。不假思索地,她跑去拉开房门就往外跑。如林间小鹿面临猛兽的威胁,不管不顾地一路狂奔。

她奔跑时,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只有两个字不停反复回旋:“快跑,快跑,快跑……”

她就那样跑掉了。或许老天爷也在暗中帮她,当她跑出房间时电梯门正好在这一层打开。她立刻冲进了电梯,速度之急令电梯里站着的一­干­人都愕然以对。她也顾不上众人讶异的表情,先急切地按下了关门键,唯恐迟上一步就会被那个男人追出来抓住。电梯顺利地降落一楼,一出电梯她又继续狂奔,奔出酒店大门后,一眼就看见了等在外面的邵蓉。

白露之所以坚决要留在这家酒店开房,就是因为邵蓉说过一定会留在外面等她。想一想有她在外等候,她一颗心也能略觉安定。而此刻她趁机偷跑出来,一看见邵蓉更是如同见了救星般直扑过去。

邵蓉显然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出来了,一脸惊愕:“你怎么就出来了?”

她跑得气喘吁吁,加上心情又紧张,话都说不利落:“我……我趁他……进卫生间……就……就跑了。”

虽然白露说得乱七八糟,但是邵蓉从她的话她的表情以及她慌乱仓惶的奔跑中大致猜到几分。马上顾不上细问,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就把她塞进去:“快上车,咱们立即离开这里。”

回去后,邵蓉才详细盘问白露整个经过。听完她一脸的难以置信:“那个男人居然这么大意,一万块钱已经事先付了,他应该一进房间就要‘验货’才对。就算他不是急­色­鬼,耐下心来要先和你慢慢温存让你放松,也该时时盯紧你的。竟会大意到自己进了卫生间让你一个人留在客厅,结果被你趁机跑了,落了一个人财两空。真不是一般的笨啊!”

想了想,她又说:“我猜那个男人可能也不是惯于风月的老手。或许和你一样,他也是头一回出来花钱买女人,所以经验不足。才会答应你事先付款,还一不留神给了你逃跑的机会。”

白露的心还在咚咚急跳,气息尚未均匀。想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她还只觉后怕:“蓉蓉姐,要是刚才被他抓到了,不知道会怎么样。”

“都已经没事了,你还想这些没有的事。”

“可是,我毕竟拿了他一万块,你说他不会报警抓我?”

“这点你可以放一百个心,他绝对不会报警的。他们那种人有头有脸有身份,好意思报这个警吗?说他嫖妓不成反而被骗了一万块,他丢不起那个人。你以后注意一下,不要再去那类大酒店出入。只要不被他遇上就没事。”

她当下拼命摇头:“我绝对不会再去了。有了这一万块,我大学第一个学期的学费没有问题了,还大有剩余。而这半年里我可以努力打工赚下学期的学费,我不用再走那一步了。”

邵蓉点头,脸上很有几分感慨:“露露,可能是你运气好,老天爷帮你,让你不致于像我一样走上这条路。”

靠着那一万块钱,白露顺利地踏进了大学校园。大一大二期间,课余、寒暑假她几乎没有休息过,为了自己的学费不停地打工再打工。时间是她的同盟,短期内让她筹学费她筹不出来,但这一年为下一年的学费努力,她还是可以尽力为之。课余做家教做促销做调查问卷做传单散发等等,寒暑假去餐厅做服务员去商场卖电器去化妆品行推销化妆品等等,她几乎尝试过所有学生所能尝试的兼职。

大二那年暑假,邵蓉的父亲因病情急剧恶化逝世,她返乡处理丧事。再回北京后特意约她出来见面,真心实意对她说:“露露,你以后别再打工了,学费我现在有能力替你解决,你就好好去享受一下正常的大学生活吧。”

她当时有些踌躇:“蓉蓉姐,我怎么好用你的钱呢。”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不帮你谁帮你,以前能力有限帮不上,现在既然帮得上了你就别再说客气话。你知道的,我一直当你是自己妹妹一样。”

她也是一直把邵蓉当亲姐姐的,没有再拒绝她的好意。事实上,她一个人也的确撑得很累了,有这样一位肯施以援手的姐妹,她无比的感激与感谢。

初进大学的那一年时光,白露还时常会想起那日在希尔顿酒店遇见的那位年轻男客。

当日她拿了他一万块却没有兑现承诺,她并不是存心要骗他的,但终究还是骗了他的钱。她心底很有些过意不去。但邵蓉说对于这类花钱嫖女人的男人没什么过意不去的,骗得到也是本事。

后来白露也就渐渐不再想了,时间一久,相关记忆在岁月河流中渐渐沉没,她以为不会再有被打捞出来的一天。

却——终究还是有这么一天。

五年时光匆匆过,如梦蝶儿般倏然飞走了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白露已经改变了很多,不再是留着圆圆的妹妹头、穿一袭纯洁白裙的十八岁少女。而是天都国际总经理办公室一名穿深蓝­色­职业套裙、长发端庄束髻的秘书小姐。毕恭毕敬地接待公司新任顾问章铭远时,她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悄然逼近。毕竟五年前的印象已经淡之又淡,如薄暮时分东方天际几乎不易察觉的浅浅月影。

直到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白露,我以前好像在哪见过你。”

她一愣:“是吗?”

他的目光像两支锐箭牢牢钉住她,突然双眉一扬:“是,我想起来了。五年前,希尔顿酒店。”

那一瞬,白露整个人都惊得呆住了。恍惚间,她仿佛看见有寒冷坚硬的巨大冰川,朝着她原本正常航行的生活之轮呼啸而来……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