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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韩惟墨的面上已经不见了刚刚的恼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焦急和不安,林子察觉到了这一切,暂时收起心中的不满,低声地问了一句“什么事?”

“小包子被人绑架了。”

“绑架?”林子一时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又问了一句。

“是的,绑架。”韩惟墨将手撑在门框上,努力用较为平静的语调对她说,“今天中午,有人自称是医院,打电话给小包子的幼儿园,说你出了车祸,让老师带着小包子赶快过去。结果到了医院门口,就有人自称是随意坊的员工,把小包子抱走,再也没回来。

等到晓冉晚上去接小包子的时候,听说了这事,才知道这老师是被人骗了,而小包子,已经不知所踪。”

“是赵嘉年­干­的,对不对?”林子急火攻心,眼中显出前所未有的愤怒。

“就目前的情况,我们只能说有可能,但事实上,没有证据能证明他和这件事有关。”韩惟墨的语气中也带了一丝的愤慨。

“带我去赵氏,我要找他问清楚!”林子的眼神就要喷出火来,她抓住韩惟墨的胳膊,恨不能下一秒出现在赵嘉年面前,狠狠地质问他。

“我已经问过了,”韩惟墨说,“赵嘉年在上午的竞标结束后,就和利华一起去了英国。”

“什么?他去了英国?”林子倚在门框上,半蹲了下来,咬牙道,“他是故意避开我?他想把小包子绑过去做什么?”

见林子眉头紧锁,韩惟墨俯下身子,按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林宝毕竟是赵嘉年的孩子,他不会对他怎么样的,我想,他绑了孩子过去,应该是想做亲子鉴定吧……”

“亲子鉴定?”林子脑中一个激灵,不由地皱起眉头,说,“我想,我大概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见林子面­色­凝重,韩惟墨也关切起来,他回握住林子的手,问:“他想做什么?”

“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吧,如果按照现行的法律,这个案子只能在南京审理,而这对于赵嘉年来说,是极为不利的,所以,他现在用了一种极不光彩的手段……

他先派人把小包子劫持过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小包子应该已经被他的人带到了英国或是什么地方做亲子鉴定,等到鉴定的结果出来,证明了他跟小包子的父子关系后,他就会带着孩子回到香港,以小包子生父的身份向法院申请获得他的监护权,等到那时候,我们再打官司争小包子,情势就完全逆转了。”

林子闭上眼睛,眉头紧锁,她早该想到的,不是吗?类似的案例在她念书的时候就已经发生过,该死的她怎么就没想到赵嘉年会这么的卑鄙!

听她这么一说,韩惟墨也急了,他看着林子,追问说:“那我们要怎么办才能阻止他?”

“没有办法……”林子沮丧地摇了摇头,这一步的失误,将导致整个局势的逆转,“我们只能等,等法院确认了他的监护权后,和他打官司。”

说完这句后,林子顿了下,又无奈地补上了一句:“在香港。”

是的,之前所有的准备和想法现在统统被推翻,案子将会在香港进行审理,她现在要面对的,是整个利家在香港法律界的势力。

林子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小包子,他们真的不择手段地想要抢走小包子。她不敢想象,如果法官最终将小包子判给赵嘉年的话,她会怎样……

“林子,林子!”韩惟墨唤了几遍,她才抬起头来。

韩惟墨扳住林子的肩膀,迫着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他用温和的语调坚定地说着:

“我知道,现在的情况有所改变,一切也许会变得比较艰难,但你要记住,你是小包子的母亲,你是他最亲的人。你要相信,在过去的六年,你在小包子身上花的心血,你为他做的事,法官会看到,会考虑。如果你不想让小包子以后都跟着他那个无良老爸生活的话,你就必须拿出前所未有的勇气来,和赵家的人斗,打赢这场官司,你曾经是UCL法律系最好的学生,不是吗?”

林子抬起头,眼中的迷茫尚未散去,思绪却以飘到了许久以前,是啊,她曾经是UCL法律系最好的学生,那时候,她意气风发,未来有着一万种可能,当然,最美好的那种,便是做人人景仰的大律师……可谁曾想,她毕业后第一次上法庭,居然是为了跟前夫争孩子的抚养权……

人们常说,人生如此,其实,现实的人生,比戏剧曲折可笑多了!

在赵嘉年返回香港之前,林子联系了自己在香港的一些同学,阔别多年未见,大家初初见到林子的时候都很热情,但等到林子提出自己要和赵嘉年打官司,向他们寻求帮助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却都退缩了。

他们都是执业多年的知名律师,没有人会为了一桩争抚养权的小官司去开罪在法律界盘根错节的利家……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过后,有人建议林子去找那种不是太有名气的小律师,他们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他们不在乎得罪什么人来换取一战成名的机会。可是林子不愿意,她不想把自己和小包子的将来交给一个初出茅庐,甚至可能在法庭上紧张地说不出话来的小律师。

如是,一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局。

条件

解决这一切的,是一个林子完全没有想到的人——许之染。

在她最最失望无助的时刻,这位韩太敲开了她在洲际酒店的房门,带来了年前移居英国的关至信律师。

这位关大状的名字,林子是听过的。他在业界出了名的擅长打这方面的官司,之前林子找过的那些同学,有几个从学校出来跟的师傅就是他。

只是这位赫赫有名的关大律师年前就已经宣布退休,继而移居英国安享晚年了,林子还真没想到许之染竟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够请动他来帮自己打官司,这人情倒真是欠大了。

只是,许之染,这个明明很不待见她的女人,怎么会突然态度转变,出手来帮她这么大一个忙呢?

像是看出林子心中的疑惑,许之染淡淡地笑了笑,示意她到门口后,说:“你不用感谢我,若不是小墨来求我,我也不会亲自去英国请回关大状。”

说到这,她的眼神轻扫过林子,继续说道:“当然了,我知道以林小姐的­性­格,恐怕不会轻易地受人恩惠,所以,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果然,天下没有不要钱的午餐,这下林子反倒心安了,不用担心莫名其妙受人恩惠以后还不起。她环起手臂,微笑着示意对方开条件。

“我想请林小姐你……以后不要再和小墨接触了。”许之染说得客气,但林子却听不出她话里有丝毫商榷的意味。

心里虽是翻江倒海,林子面上还维持着平静:“许总,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林小姐,”许之染微微一笑,表情亲切却又给人隐隐的压力,“很不好意思地说,因为小墨的关系,我曾经找人调查过你。不管你信不信,我很欣赏你,因为我明白,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打拼出这么一番事业,绝不是一件易事。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小墨喜欢你,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只是,你不知道,我这个儿子,小的时候,我们夫妻俩忙着生意,对他甚少关心,到后来他稍大些,又因为他父亲的关系,早早地出来公司做事。旁人看他为人处世妥帖懂礼,都说我有福气,但从我这当妈的角度看过去,却常常是越看越心疼,总觉得自己亏欠了他不少,所以,我就很希望,他以后的人生道路,能少一点曲折,多一点幸福。”

“倘若今天,他喜欢的只是个普通的单亲妈妈,我想我会尽量去尊重他的意愿,但是你,对不起,不行。我不想看到小墨因为你的关系而受人非议,更不希望他以后的人生都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对不起林小姐,请你原谅我作为一个母亲的自私。”许之染的语气诚恳,几乎让林子有些动容。

微微沉吟了片刻后,林子抬起头,一脸平静地说:“许总,我想您误会了,韩总的心思我不清楚,但我和他,只是生意上的合作关系。我不想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关系让韩总甚至是荣祥的名誉受损,请您放心。”

“谢谢,”许之染颌首,同时轻道,“这场官司,恐怕不会太容易,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你,希望你们呣子早日团圆。”

在这之后的半个月,韩惟墨突然地忙了起来,连着跑了台湾、上海、广州三地,等到他好容易回到香港有空见下林子的时候,对方却又推说忙着和律师商讨对策,没空见他,隐隐地,他觉得林子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变化,但无奈公司的事情繁多,他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又被派到日本去考察市场了。

再回来的时候,富商赵嘉年要和前妻争儿子的事已经传得街知巷闻,香港媒体本就关注这些豪门八卦,而这件事前后牵扯了十年,又涉及到现如今在大陆最红的餐厅随意坊女主人和四大家族之一的利家,这相关的报道自然也就是铺天盖地,让人眼花缭乱了。

让韩惟墨稍稍感到些失望的是,好歹他也当过林子的挂名男友,小包子的挂名老爹嘛,怎么那些狗仔连大卫都采访过了,也不见有报纸杂志提到他的名字!

就这样,这场受尽瞩目的豪门争子案,在众人的闲谈和韩惟墨的怨念中,拉开了帷幕。

第一场过庭,林子终于见到了小包子,离开了自己一个多月的时间,这孩子似乎瘦了些,他穿着小小的西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地坐在旁观席上,眼神迷茫到让林子心疼。

这孩子,从小在她和晓冉的宠溺下长大,这六年来受过最大的挫折也不过就是同学们对他的质疑,此刻要他坐在法庭上,看自己的母亲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争自己……这一刻,您迫切地希望这场官司能尽快结束,希望小包子能恢复到以前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正晃神的时候,林子感到口袋里的手机一阵震动,掏出来一看,是韩惟墨发来的短信,一句简短的“加油”后面还加了一个圆圆的笑脸,让她看了嘴角忍不住咧了开来,但下一秒,她就硬收回笑容,同时删掉短信,坐正了身子等法官宣布开庭。

赵家对于这场官司可说是志在必得,请的律师个个都是在业界久负盛名的,一上场,他们就请出了当年的那位医生,证明林子是在知道孩子存在的情况下离的婚,也就是说,她在赵嘉年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剥夺了他作为一个父亲的权利。

对于这点,林子事先已经和关律师商量过对策,着重强调了林子当时在赵家的处境,当年林子和赵嘉年离婚的事,外界的揣测虽然不少,但真实的情况知道的人却并不多,此刻经由林子说出来,多少还是在法庭上引起了一些震动,只可惜,因为案件涉及到小孩子的缘故,这次庭审采取的是非公开审理,记者一个也进不来,要不然次日的晨报,赵嘉年的名字一定又能占据头条。

但林子怎么也没想到,对于那些她还清楚记得的事情,赵家人居然否认地一­干­二净,不仅赵嘉年不承认自己当年的出轨,他和赵母还坚称离婚是林子提出来的,证据就是那份条件苛刻的离婚协议。

“试问,如果一个丈夫因为出轨而提出离婚的话,妻子会心甘情愿地接受这样的一份离婚协议吗?”

对方律师问得林子哑口无言,她总不能承认自己当初就是心怀鬼胎地想带着小包子落跑吧~

紧接着,对方律师又出示了一份医院的记录,那是林子怀着小包子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下来,在医院治疗的记录。

与这份记录一起被呈上庭的,还有一份幼儿园老师的证词,证明从林宝05年进幼儿园到现在,作为母亲的林子缺席了幼儿园的大部分活动,甚至于在几个月前,大家都以为冯晓冉才是林宝的母亲。

对方律师试图以此来向陪审团证明,林子并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当然,光凭这两份证据,分量还稍显不够,所以他们又拿出了一叠的照片,照片的女主角是林子,男主角却是七八个不同的男子——他们都是过去几年林子交往过的男友,难为这些律师居然有本事找到他们,弄到这么多的照片来当作证据。

有了这些证据,律师们的论断也就呼之欲出了——林子,在过去七年的时间里,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和男人交往,完全忽视了林宝的成长,是一个绝对不称职的母亲!

求婚

这次过堂,关律师虽然事先做了不少的准备,但面对赵家人不择手段搜集来的证据外加对方律师咄咄逼人的追问,林子还是有些措手不及,一场庭审下来,她已是­精­疲力竭。想到以后还不知道要打多少堂的官司,她就觉得好像跌进一团迷雾里,看不到将来……

退庭的时候,赵家人带着小包子想要离开,不想小包子却突然地挣开了他们的束缚,向林子这边跑来。

“妈妈,我要回家……”

小包子的一句话听得林子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快步走上前去,蹲下紧紧地抱住小包子,恨不能立刻就将孩子带回家,再不来遭这份罪!

可是,眼下的情形,她不能……

“包子,”林子抚着孩子的头,满怀愧疚地哄道,“你是一个很乖很听话的孩子,所以大家都想把你带回家当自己家的孩子,可是你是独一无二的啊,所以呢,法官叔叔就要让大家站到法庭上,比一比谁更爱小包子,谁能给小包子更好的生活,然后再决定让你跟谁回家,知道不?”

小包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下一秒,他又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要不要,我不要跟他们回家!”

他指着后面的赵家人,带着哭腔说道:“我又不认识他们,我又不是他们家的小孩,我不管,我要回家,我要跟你在一起!妈妈,你不可以不要我……”

听小包子越说越伤心,林子胸中更是撕心裂肺地疼,她轻轻地拍着小包子的背,哽咽着说道:“不会的,妈妈不会不要小包子,我们不会分开,一定不会!”

“宝宝,过来­奶­­奶­这边!”许久未曾见过的赵老太太向着林子这边走来,一把从她怀里把小包子抢了过去,强硬地说,“我警告你,宝宝是我的亲孙子,我们找了他这么多年,这次你休想再把他带走!!”

林子气得牙痒痒,她攥紧了拳头盯着赵老太,一字一顿地说:“我也警告你,林宝姓了这么多年的林,不是你们说改姓赵就能改的!再说,以你们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配做小包子的家人!”

赵老太太冷哼一声,让人把小包子带走后,看着林子,不屑一顾地说:“我们不配?我们赵家家大业大,宝宝跟着我们,想要什么有什么,你不会以为自己开了个小饭馆就有资格跟我们斗了吧?不自量力!”

“”林子扬起头,眼神冷冽,“要不,我们出去跟外面的记者说说当年我是怎么被逼到离婚的?法庭讲证据,八卦周刊可不讲,你说,他们是会信我还是信你?”

赵老太脸­色­大变,她指着林子,毫无风度地叫嚷着:“你胡说,我要告你诽谤!”

林子斜斜地看过一眼,不再理她,只追着先前那人的脚步出去,希望能再看小包子一眼。

一走出法院,蜂拥而上的记者让林子一时有些招架不过来。

“听说亲子鉴定结果林宝的确是你前夫的儿子,对此你怎么看?”

“赵家请了整团的大律师,你有信心打赢这场官司吗?”

“你认为这场官司会不会影响到香港随意坊的筹备?”

这些还算是问得客气的,更有甚者,直接问林子“听说你对儿子一直不怎么关心,是不是这场官司的输赢对你根本没有影响,或者说,你想通过这场官司为即将开业的随意坊造势?”

听到这样的问题,任林子的涵养再好,只怕也是忍不住要发飙的,只是,还没等她走过去,韩惟墨就已经站了出来力挺她。

“这位小姐,如果你再这样凭着一己臆想来造新闻的话,我们荣祥的法律部将保留一切追究权利。”

那位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被他这么一吓,立时噤声不敢再多言。而韩惟墨在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用手臂护着林子奋力地穿过人群上了车。

韩惟墨的车就停在法院附近,他们上车后,那些记者似乎是找到了新的新闻点,一路快跑过来对着车尾一顿猛拍。

坐在车上,想到第二天报上可能会登出类似于“荣祥太子爷法庭外英雄救美”这一类的新闻,林子心中顿时生出一阵悔意。

只是,刚刚的情况实在是太混乱了,她本身就在法庭上煎熬了那么久,出来再面对这些记者连环炮似的发问,要不是韩惟墨及时出现的话,她真不知道自己能撑得了多久。

坐在前面的韩惟墨一路安静地开着车,渐渐平静下来的林子感到一种身心俱疲的倦怠,头靠在车座上,她迷迷糊糊地竟睡着了。

待到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车停在了山顶,车内只余她一人,林子有些疑惑地下了车,只见韩惟墨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山上有风,吹着他的头发轻轻扬起,不可否认,韩惟墨有着一张让大多数年轻女孩心动的帅气面容。认识韩惟墨几个月,林子见过他很多不同的样子:严肃的时候,他眉毛稍稍拧起,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气势;平日相处的时候,他眉眼柔和,待人处事细心周到;偶尔笑闹的时候,他笑得神采飞扬,像极了这个年纪的寻常大男孩。

但此刻的韩惟墨,却是她从来见过甚至不曾想象过的样子,清瘦的脸庞上写着隐隐的孤单惆怅,眼神飘忽地望着远方,仿佛他能从眼前的万家灯火中看到前世今生一般……

那一刻,林子莫名地想起韩惟墨说过,在他小的时候,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看着外面玩耍的小朋友,静静发呆。

那时候的他,是不是也是这样孤独寂寥的神情?

林子轻咳了一声,让韩惟墨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哦,你醒啦。”他瞬间回过身来,继而解释道,“刚刚我送你回酒店的时候,看到门口聚了大批的记者,你又睡得正酣,我就自作主张把车开上山了,这边清净点,我们在这等记者散了再回去吧。”

林子轻轻应了一句,走过去站在他身边,看着渐渐黑下去的天空,心情沉重。

“这场官司,不太好打吧。”韩惟墨开口问。

“嗯,”林子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不确定地说,“我也不知道,结果究竟是怎样……”

顿了下,看着山下星星点点的灯火,林子又补上了一句:“我只知道,我不能输。”

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坚决。

就算,就算搭上整幅身家,就算是用尽一切光明的不光明的手段,她都不能让小包子离开自己,不能……

“林子,我们结婚吧。”

一阵山风吹过,林子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韩惟墨说——结婚?

未等她做出反应,韩惟墨已经扳过她的身子,面子着她,认真的说:“你也看到了,我和小包子相处得很好,如果我们结婚的话,一定可以给小包子一个幸福的家庭,再加上法官还会考虑到小包子自己的意愿,我们胜算应该会大些。”

林子这才有些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是说,我们假结婚?”

“别闹了,韩大少……”这是林子的第一反应。

“这个时候宣布结婚,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来是假的好不好。”这是林子的第一个反对理由。

况且,我已经答应你母亲不和你接触了,现在你去跟她说要和我结婚,你这不是给我找事嘛!这是林子心里的反对理由。

“小包子可以证明,我追你很久了。”韩惟墨给出了一个让林子着实一惊的解释。

亲人

“关小包子什么事?”林子愕然,不知道韩惟墨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你没发现,小包子一直很想要个父亲吗?”韩惟墨说,“他一直在怂恿我追他的母亲,你。”

这倒霉孩子!林子真是无语了,难怪人家说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开始瓦解的,难怪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要韩惟墨去幼儿园扮演他爸爸的角­色­,原来,在这个小家伙的心里,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林子轻轻叹了口气,望着远方,思绪不由地再次被牵动。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就算自己和晓冉对包子再好,也无法真正弥补他没有父亲的缺憾,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晓冉不止一次地劝林子再婚,但对林子来说,七年前她已经明白了,男人是靠不住的,她实在不想把自己和小包子的将来再交到一个靠不住的人手上。

夜­色­渐渐笼罩山顶,十一月份的天气,风吹过身上,隐隐还是有些寒意。林子缩了缩脖子,韩惟墨很自然地将外套脱下,披在林子身上。

林子抬起头,看着眼前静静注视着自己的男人,对上她的眼神,韩惟墨有点紧张,他把头稍稍撇开一点,看着林子身后的那片漆黑的夜­色­,追问了一句:

“你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林子刻意忽略掉他眼神中闪烁的期待,板起脸回了一句:“不行,韩惟墨,你别闹了好不好!”

这是林子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他,语气却是一点也不客气。

韩惟墨直视着林子,眼神专注地说:“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在你认识我的那天,我就已经说过,我喜欢你。”

林子脑袋一懵,努力回想着她初见韩惟墨的那天……好像,他是说过类似的话,但当时,他明明是在演戏给那个大卫看,不是吗?

这个家伙,又在胡说八道,林子感到自己的脸颊似乎有些热,益发地恼怒起来:“你胡说什么!当时,当时是特殊情况。”

顿了顿,林子又补上了一句:“况且,我上次就说了,我只拿你当弟弟而已!”

“是吗?”韩惟墨挑眉,眼中添了几分戏谑的意味,“那你要不要我再帮你确认下?”

说着,他的脑袋渐趋向前,作势就要向林子吻来。

林子一吓,猛地推开他,狠狠地啐了一口,道:“我没心情跟你玩。”

“好了,不说了。”韩惟墨退后半步,敛起神­色­,说,“既然你不愿意,就当我没提过好了。看今天这样的情况,你下面打算怎么做?”

林子见他主动转移话题,心下松了一大口气,这才恢复正常,说:“我还真没想到,他们会把一切否认地这么­干­净。但幸好关律师之前考虑到这个问题,已经派人出国去找当年那个和赵嘉年有染的女人了,如果她肯出庭作证的话,赵家人的口供就会被推翻,法官方面,也可能因此会给我们加分吧。”

“问题是,人海茫茫,你们能找得到她吗?况且经过今天这么一搞,赵家人肯定会先去联系她,给钱买通让她不要出来作证的,不是吗?”韩惟墨的语气里透着担心。

“这点倒是不用担心,当年,因为她腹中的孩子不是赵嘉年的骨­肉­,赵家人待她甚为刻薄,这才把她气得远走国外,听说因为旅途颠簸的关系,她还流了产……我想,就算现在赵家人找到她,她也未必就愿意帮他们隐瞒吧。”林子轻道。

“如此自然是最好。”韩惟墨说,“我们荣祥在海外也有分公司,回头我安排他们和你联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不用了,”林子婉言谢绝,“已经有朋友在帮我找了,她不希望别人Сhā手……时候不早了,我们下山吧。”

林子口中的这个“她”,指的是韩惟墨的母亲许之染,当然,韩惟墨并不知道这一切,所以,送林子回去的路上,他一言不发地在前面开着车,心情颇有些抑郁。

车行到一半的时候,林子接了个电话,没说几句,她就连忙地让韩惟墨调头,去机场接人。

韩惟墨虽是不解,但仍是按照林子的吩咐,把车开去了机场。

到了那以后,林子请他在门口候着,自己进到了机场里面去接人。韩惟墨本想陪她一起进去,却又一次被林子拒绝了。

坐在车里,韩惟墨无聊地琢磨着究竟是什么人能让林子这么大晚上地匆忙跑过来接机。想到过一会就可以见到林子的朋友甚至是亲人,韩惟墨心里隐隐地有些兴奋。

就在他对着车镜检查自己的外观时,林子已经接到人走了回来。

一看到林子身旁那人,韩惟墨的心顿时凉了下去。那是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左右,面对他,一晚上没展开过笑容的林子从机场一路走过来,竟一直都保持着嘴角咧开的状态,而这个男子则一直深情地看着林子,时不时微笑着应上几句。

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上车后,林子指着韩惟墨对袁昕介绍道:“这位是荣祥的韩总,刚刚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在他车上,就麻烦他载我过来接你了。”

韩惟墨按捺住心中的不爽,回过头去对着他象征­性­地笑了笑,袁昕大方地伸出手来,自我介绍说:“您好,我是蓝蓝的朋友,听说你帮了她不少忙,谢谢你了。”

蓝蓝……韩惟墨对这个听上去很是亲昵的称呼本能的反感,他撇了撇嘴,冷冷地扫了后座上的俩人一眼,转过头去开车,任由袁昕的右手尴尬地停在空气中。

韩惟墨一路以飙车的速度往酒店驶去,林子察觉到他的不满,却并不打算去解释什么,也许就任由他这么误会着,也不是件坏事。

袁昕这次,是特地为了小包子的事过来的。

原本,林子害怕家里人担心,一直没有告诉他们官司的事情,但昨天第一场开庭,媒体那么大幅度的宣传,终于让远在北京的林爸林妈也收到了消息。

“本来他们想跟我一起过来的,但我考虑到伯父伯母的身体都不是太好,就说我先来看看,等到下次开庭他们再过来。另外,盛开也在联系他在美国的朋友,看看能不能找到几位熟悉香港法律的大状来帮你。”袁昕耐心地给林子解释这北京那边的情况。

听到全家人都在为了自己忙活,林子蓦地感到心底一股暖流流过,顿时安心了不少。

“还有,这是小包子在北京上户口的一些材料,你拿给律师看看,或许能有一些帮助也不一定。这件事虽然棘手,但你也别太担心了,毕竟还有这么多人在帮你,不是吗?”他安慰地拍了拍林子的肩膀,试图给她更多的信心。

“哦,对了!”袁昕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林子说,“这是伯母一定要我带给你的。”

林子打开一看,红­色­织锦缎的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一枚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小金锁,她拿起来一看,惊讶地差点叫了出来。

“这个,这不是我小时候戴嘛!”

“是啊,”袁昕答道,“伯母千叮咛万嘱咐,非要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她说,上次你带着小包子回去北京的时候,她就准备把这个交给你,结果东西还没翻出来你就匆忙走了。这次,她让你一定要把这把锁就小包子带上,把这孩子牢牢地锁在身边,再不让人把他带走!”

担忧

车还没开到洲际,韩惟墨就先给秘书打了电话。

“帮我在洲际定一间房,记住,要48楼的总统套房……”

挂了电话后,韩惟墨侧过头看了一眼袁昕后,客气地说:“袁先生一路从北京过来,应该也累了吧。我已经叫人安排好了房间,等会到了酒店你直接check in就好了。”

袁昕心里虽然有些想不通韩惟墨的态度怎么转变地这么快,面子上却还是笑着回应道:“那就有劳韩总了,只不过,总统套房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还是麻烦您给换成普通客房吧?”

韩惟墨当他是舍不得钱,大手一挥,不以为意地说:“房费的话,袁先生不用担心。林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会叫他们把帐记在我账上的,您只管放心住在那就好了。”

林子知道韩惟墨的想法,她在洲际住的是普通客房,在6楼,而总统套房则在最高的48楼,他这样的安排只不过是想不想袁昕和自己住的靠近……真是孩子气,难道他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电梯这种东西吗?

本来她也懒得跟他理论,可这会听他这话里对袁昕竟颇有些轻视的意味,林子心里少不得有些不痛快,暗骂了声“败家子”后,她开口为袁昕解释:

“我想韩总你误会了,袁大哥他在政府机关任职,行事自然得低调点。原本他这趟来港是为了我的事,但若外人得知他住的是一晚上上万元的总统套房,付账的又是荣祥的太子爷的话,难免会引起一些无端的猜测。”

韩惟墨没料到袁昕会是国家­干­部,而且听林子的口气,好像官还不小,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当然,最让他不爽的是,林子称呼他是“袁大哥”,自己就是“韩总”,这其中的亲疏差别,登下可见。

由是,他心中的郁闷又添了几分,脚下的油门下意识地加大,他今天开的是一辆黄|­色­的兰博基尼,这下油门一踩,车就像是一道黄|­色­的光影一般,飞驰在夜晚的街道上。

坐在后面的林子一路心惊胆战,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她不由地深深后悔,明知道韩惟墨那点儿小心思,她­干­嘛还非要刺激他呢?

第二天一大早,韩惟墨刚刚起床,就被母亲许之染叫了过去。

“我不明白,这个姓林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痴迷的?!”许之染面­色­如霜,甫一见他就扔下一叠的报刊杂志,韩惟墨随便拈起一份,不出意料,媒体在无法得知庭审细节的情况下,都把重点放在了关系暧昧的随意坊老板和荣祥太子爷身上。

许之染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之前你为了她,在兰桂坊和人打架,我好容易才叫人把消息压下去。赵家人要跟她打官司,我特地把你调离香港,就是想你避开风头,可你倒好,事情做了一半就甩手跑了回来,还给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在传说我们荣祥想进军地产界,和赵家对抗,你在这种时候去和人家前妻传绯闻,很容易就会给投资者留下公私不分的印象,你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顾及过你的身份,韩家大少!”

荣祥的总裁,韩太许之染留在人们印象中的,永远都是优雅高贵的形象,就连身为她儿子的韩惟墨,也几乎没怎么见她发过脾气。

所以,现在看到母亲面­色­铁青地站在自己面前,韩惟墨突然嘴角上浮,绽出一抹出人意料的笑容来。

许之染皱了皱眉,退后一步坐回沙发上,有些不悦地问:“你笑什么?”

韩惟墨乖巧地倒了一杯茶,送到她手中,说:“妈,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看到同学被父母骂的时候,就特别羡慕。”

许之染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问:“为什么?”

“那时候,我跟着­奶­­奶­,我一年也见不到你们几次,就算见到,你们也是拿着一大堆东西来哄我,根本不可能打我骂我。至于­奶­­奶­,你知道的,她这个人总是那么慢条斯理地,好像永远也不会生气似的。不管我犯了什么错,她都不会骂我,只会把我带到画室陪她画画……你知道,­奶­­奶­在画室,一待就是一整天,她画画的时候又几乎不说话,简直能把人给闷死。后来我怕了这种惩罚,也就不敢调皮捣蛋了~”说到这,韩惟墨不自觉地笑了笑,像是回忆起了那段年少无知的时光。

许之染听了他的话,不免有些触动,脸上的怒气也散去了不少。她轻抚过韩惟墨的肩膀,柔声说:“当年你父亲的生意失败,我以为,把你送到南京交给你­奶­­奶­照顾是最好的选择,却不想,最后还是给你的成长留下了些许遗憾。”

“我明白,当初你们也是没有办法。”韩惟墨往母亲身边挪了挪,嬉皮笑脸地问,“妈,说实话,当初你们在香港这边,有没有经常想起我?”

“傻孩子,”许之染拍了下他的脑袋说,“呣子连心,怎么会不想呢?当年,我们把你送过去的时候,你才六岁。我知道南京比香港这边冷很多,怕你不习惯,担心地整宿睡不着觉,后来听说你­奶­­奶­那环境比较好,屋里有暖气才放下心来。”

“后来我听说你去上学的第一天,因为只会说粤语,不会说普通话被别的小朋友欺负,说你是‘蛮子’,心里急的要命,好容易买到船票,又坐了很久的火车赶了回去,想要把你接回来。却没想到,到了那,你这小子死活不肯跟我回来,还说你已经学会南京话,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为了让我相信,你还现场说了好几句南京话,我一听,倒还真像是那么回事,也就放下心回了香港。结果后来我才知道,你是知道我要带你回去,连夜跟着不知道谁学来的这几句,就是为了蒙我。不过,话说回来,当初你也没过去那边多久,怎么就不肯回来了呢?”许之染想起往事,饶有兴致地问道。

“嗯,这个……”韩惟墨挠了挠脑袋,眼睛一转,说,“那当时我想,我堂堂一个小男子汉,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被一点点的困难打败,你说是吧。”

“你呀,就知道胡扯。”许之染嘴上虽然不屑,看儿子的眼神却充满了宠溺。

韩惟墨见母亲心情好转,趁机提出:“所以我说,妈妈你一定最了解那种呣子分离的痛苦的,对不对?”

许之染闻言,收起笑容,拉过儿子的手,淡淡地说:“小墨啊,你知道,我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如果你只是因为同情林小姐的遭遇而想去帮她的话,我当然不会说什么。但现在,你心里的想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低头沉吟了片刻,韩惟墨抬起头,对着母亲坦然地承认:“是,你没说错,我喜欢林子。”

许之染眉头深锁,颇为无奈地看着儿子,叹了口气道:“小墨,你小时候,我对你疏于照顾,这点我一直很愧疚。但值得欣慰的是,一直以来,你都很懂事,无论是念书还是临危受命进到荣祥工作,每一样你都做得很好。但为什么,世间这么多的好女子,你偏要挑中她呢?别的不说,就说她和赵家的关系,无论这场官司的最终结果如何,她和赵嘉年,都不可能完全地撇开关系,孩子,人言可畏,和这样的一个女子在一起,你知道,你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吗?”

愧疚

“况且,她并不爱你,不是吗?”

许之染说完这句话后,偌大的韩家大宅顿时陷入到一片静默之中。

看到儿子沮丧地埋下头去,许之染微微地摇了摇头,继而转身准备上楼。

她对自己说,小墨对那个女人的迷恋,大概只是一时的头脑发热吧。算了,给他点时间,让他冷静下来,总有一天,他会明白,那个女人根本就不适合他。

可是,她还没走到楼梯的转角处,身后就传来了韩惟墨低低的声音:

“妈,你觉得,感情的事情也可以像做生意一样,权衡利弊,收放自如吗?”

许之染一愣,定定地站在原地,挪不开步子。

“即便她比我大三岁,即便她曾是赵嘉年的妻子,即便她还有一个六岁的儿子,我还是会喜欢她,想每天看到她,想在她难过的时候守在她身边,想要她幸福、快乐……即便,她不喜欢我。”韩惟墨的语气里,有深情亦有无奈。

背对着儿子站在楼梯口,许之染怔忡了许久,当初她执意离开广州到香港来的时候,也曾有人这样问过她:

“你对感情,永远都是像做生意一样权衡比较吗?”

当年,她选择繁华的彼岸,舍弃了那个一路陪着她长大的少年,这才换来了如今的一切。

可是,午夜梦回,她就真的没有一丝后悔吗?

许之染张了张口,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踩着高跟鞋蹬蹬地上了楼。

韩家气氛紧张,林子这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一大早,她就意外地接到了赵嘉年的电话,这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男人,约她在楼下的咖啡厅见面。

林子害怕他有什么­阴­谋,本不打算下去的,但赵嘉年的态度异常坚决,甚至表示若是林子不下去,他就在楼下等到她下去。

林子无奈,想着咖啡厅人来人往的,谅他赵嘉年也不敢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于是便打了个电话,然后换了衣服,下去会他一会。

走进咖啡厅,林子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赵嘉年,他一身Burberry的风衣让林子不由地想到他们在英国念书的那段时光,肆意飞扬的青春,无知无惧的勇敢,一切的一切,都将今日的现实映衬得益发残酷不堪。

林子忍不住唏嘘,究竟是什么,让我们变成了如今这般的面目全非?

坐在赵嘉年的对面,近距离地观察他,林子才发现,这个昨天还在庭上和她针锋相对的男人,此刻的表情,竟是一脸的疲惫,叫人不由地心生诧异。

“盛蓝,你还记不得记得,我们在英国那会儿,经常整日整日窝在咖啡馆里,就算什么也不做,也不会觉得无聊。”

林子没想到,赵嘉年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回忆他们当年在英国的事,只是想到昨日他在庭上说的话,不由地心生怨愤,语气也是冰冷异常:

“不知道赵总这么急着找我有何贵­干­?如果只是想跟我喝茶聊天话当年的话,我想不必了,现在这样的局面,我们再坐在一起,也只是徒增不快。”

言罢林子就起了身准备离开,赵嘉年见状,连忙叫住她,说明来意:

“我来,是想找你谈庭外和解。”

林子的脚步顿住了,她回过头,有些怀疑地看着赵嘉年,问:“你想说什么?”

“你不觉得,这场官司再这么打下去,只会给孩子,给我们彼此造成更大的伤害,根本得不到任何好处吗?”赵嘉年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倦意,看来昨天在庭上昧着良心说出那些话,他也不好受。

“不打官司,难道你们赵家打算放弃孩子的抚养权吗?”林子看着窗外,平静的问。

赵嘉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林子很清楚赵家人对子嗣的看重,所以对于赵嘉年提出的庭外和解,她除了诧异外,几乎没有其他的反应。

赵嘉年轻咳了一声,道:“你知道的,我们不可能放弃……”

“那就是了,我也不打算放弃。”林子­干­脆地打断他的话,“所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其实,林子,你要是肯回来的话,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赵嘉年低声地说了一句。

林子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赵嘉年,这个在七年前抛弃自己,又在一个多月前宣布和利家小姐订婚的男人,现在跟自己说,要她回去?

见林子一味冷笑地看着自己,赵嘉年面露尴尬,但饶是如此,他仍没有放弃劝说林子:

“你知道,对于孩子来说,当然是跟亲生父母在一起对他的成长最有利。就当是为了林宝,你我都各退一步,好不好?”

见林子不语,他又继续说道:“至于我母亲那边,你不用担心。就算她……当年对你有什么误会,现在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也不会再为难你了。我知道,这些年,你们呣子俩在外面受了不少苦,是我对不起你们,我希望,你能给我机会弥补,让我和你一起照顾小宝,看他长大。”

他这番话,说得倒是情深意重,只可惜,今时的林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了。

林子站起身,端起先前侍者送上来的柠檬水,一把泼在赵嘉年身上。接着,她放下杯子,清了清嗓子道:

“赵嘉年,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再回到赵家,更不会让我的孩子跟着你这个懦弱无良的父亲!当年,你一句‘对不起’就要我离开,现在你又想用一句‘对不起’来换我回去,赵总,你会不会太高估自己了?你说你对我有愧,那利小姐呢?你利用她家的力量帮你来拍地,打官司,现在你又想甩开她来找我回去?还是说,你根本就是要坐享齐人之福?我请你,不要再说对不起,因为——你不配!”

等林子一口气说完这通话,整个咖啡厅的人都已经把目光移到了他们这桌。达到了预期的效果,林子满意地看了一眼如坐针毡的赵嘉年,转过身,对着隔壁那桌上的俩人眨了眨眼,快步离开了咖啡厅。

刚刚在楼上接到赵嘉年的电话后,林子存了个心思,找来了之前许之染介绍给她的两个媒体朋友,今天在咖啡厅发生的事情,估计明天就会在报纸上刊登出来,不知道利家的人看到他们的乘龙快婿作出这样的事情,会有何反应?

站在电梯里,林子想着刚刚她走到门口时,看到赵嘉年脸上流露出来的落寞,不由地深叹了口气。

其实,林子一直都知道,赵嘉年不是一个坏人。在最初认识的时候,他体贴、温柔、有风度,美好地一如每个女孩子在心中暗暗描摹的那个MR.Right,只可惜,身为赵家的长子,面对强势的母亲,他这样的­性­格却给他带来了无尽的烦恼。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渐渐逐去了他心中的仁厚,而林子和赵母之间无休止的矛盾则磨去了他最后的耐­性­,于是,当初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游戏人间,让林子感到陌生的赵嘉年……

犹是如此,在他的心中,对林子和小包子,还是存了一份愧疚的吧,所以,今天他才会跑到这里来,对着她说了这么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只可惜,这一点点的愧疚在现实的面前显得那样的苍白,他们,终究还是要继续伤害彼此。

第二天,媒体爆出赵嘉年找前妻求和,意欲复婚却被前妻断然回绝的消息,全城哗然。

转折

从那以后,局势开始变得对林子有利起来。

先是在业界颇具盛名的女律师贺依莲找到林子,原来,她也曾经被丈夫抛弃,从当初的失婚小­妇­人爬到今天这般地位的她,比别人更能体会林子的不易,所以她主动提出要加入林子的律师团,来帮她打这场官司。

接着,坊间开始流传利家有意从惠福道那块地的开发项目中撤资,须知那项目整体投资超过百亿,若是利家撤资的话,项目随时都有可能因为资金不足而停摆,所以这些日子,赵家的人为了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自然也就无暇在林子背后搞什么小动作了。

另外,许之染派人从马来西亚寻回了当初和赵嘉年有染的那名女子。可惜的是,那女子已经嫁人生子,所以无论林子怎么劝说,她始终也不肯出庭作证。

就在这样的遗憾中,林子等来了第二次开庭。

因为期间发生的这些事情,媒体对于这次庭审的关注度比第一次还要高不少,早上林子赶到法庭的时候,外面已经聚集了一大帮的记者。

有了上次的经验,林子不再惊慌,甚至在经过记者身边的时候,她还会稍稍停顿下,就他们关心的问题作出简短的回答,比如:

“这场官司这么难打,你有几成把握打赢?”

——“这个你应该去问我的律师。”

“赵老太太曾经对外界说当初是你拐走了她的孙子,你不是一个好儿媳,更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对此你怎么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请问您为什么会拒绝你前夫提出的复婚请求?是因为您和韩少的恋人关系吗?”

——“因为……我这一生,都不打算再踏入豪门半步。”

说这话的时候,林子用眼角瞥了下远远走来的韩惟墨,听到林子的回答,他的身形明显地一滞,直到那些八卦记者发现他的存在,一拥而上的时候,他才在保镖的护卫下,匆匆走了进去。

今天开庭,韩惟墨的身份,是林子他们这边的证人。

“韩惟墨先生,你是林小姐的朋友,我想问你,就你的观察,林小姐和她儿子林宝之间的关系如何?”关律师问。

韩惟墨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后,答道:“我觉得他们之间相处地很融洽,对于小宝来说,林子应该是扮演着家长和朋友的双重角­色­吧。”

“那你觉得,林小姐像是那种不负责任的母亲吗?”

“怎么可能!”韩惟墨出口反驳道,“那次我客串小宝的爸爸陪他去参加学校的亲子游,在公园的时候,他不小心摔了一跤,擦破了点油皮,林子紧张地替他又是消毒又是上药地忙活了半天。我这才发现,原来,小包子这孩子调皮得很,经常在外面擦伤撞伤的,所以每次跟他一起出去玩,都会随身带着药箱。试问这样一个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孩子的母亲,你们怎么可以说她不负责任呢?”

关律师问完后,便是对方律师的提问时间。

“韩先生,恕我好奇,请问你和林小姐是什么关系?”

“反对,反对原告人律师提出与本案无关的问题。”贺依莲站起来抗议道,此番她自动请缨来给关大状当副手,让林子深深感动。

“法官大人,”对方律师解释说,“证人和被告的关系极有可能会影响到他证词的可靠­性­,所以我觉得弄清楚这个问题与本案绝对有关。”

法官思忖了下,示意韩惟墨回答他的提问。

“在公,我们是合作伙伴;在私,我们是朋友。”韩惟墨坦然答道。

“朋友?什么类型的朋友?”律师追问。

“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会以林宝父亲的身份去参加亲子游吗?”对方律师质疑的同时,拿出了一份上周的杂志,“大家可以看看这上面的照片,之前本案的第一堂审讯后,林小姐在门外被一群记者围住,就在这时候,早已等候在一旁的韩惟墨先生冲了出来,从记者的包围中,硬是带走了林小姐,丝毫不顾这么多记者在场,报道出来后会对他本人和荣祥的声誉产生多大的影响,这样的关系,我想,应该不是‘普通朋友’四个字就能解释清楚的吧。韩惟墨先生,我想再问你一句,你究竟是不是喜欢林盛蓝林小姐?”

律师的问话回荡在整个法庭的空气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来等韩惟墨的回答。

“是,我喜欢她。”

韩惟墨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人都不由地心中一震,就连对方律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地承认,顿在那里由得他继续说下去。

“我喜欢林子,是因为我知道她有多么的坚强、勇敢,多么的了不起!父母对子女的爱,能有多深,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林子为了小宝,在过去的七年里,一直隐姓埋名,避开了她以前所有的朋友,不敢回家,甚至不敢跟小包子一起在公共场合出现……只因为她不想小宝被赵家人发现,不想他被人夺走,如果这样都不算爱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这世界还有多少父母算得上是疼爱子女了?”

对峙

韩惟墨的话掷地有声,林子听在心里,微有些动容,这些日子来,媒体多次报道她是“狠心妈妈”,赵家人一直在说她不负责任,她以为不会再有人明白她的想法,却不想,此刻,在这法庭之上,韩惟墨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原来,这世上除了晓冉,还有人清楚她的难处,知道她所有的想法……这个人,他说他喜欢她。

“韩先生对林子小姐的感情真是让人感动,但正是基于他这份深厚的感情,我恳请法官大人和各位陪审员慎重考虑他证词的可靠­性­,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口中那个坚强善良,为了孩子可以不惜一切的女人,究竟是本案的被告林盛蓝小姐的真实面貌,还是韩惟墨韩先生自己心中的幻影,这点我认为还有待商榷。”对方的律师适时地站起来,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韩惟墨的证词不够可靠。

“法官大人,鉴于对方律师对我当事人品­性­的怀疑,我申请传召一位新证人出庭作证。”对方律师话音刚落,关大状就提出要传召新证人,这下不止对方律师,就连林子也愣住了,哪来的新证人?她怎么不知道……

等到证人上庭,林子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新人证,就是她——七年前和赵嘉年有染的女子——凌莉。

她不是不肯上庭的吗,怎么又想通了?不过不管怎样,她的出现对林子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等她宣誓完一坐定,关大状就开口发问:

“凌女士你好,请问您认识本案的原告赵嘉年先生吗?”

“我当然认识,七八年前,我们曾有过一段情。”凌莉的表情镇定,看起来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七八年前?”关大状故作惊愕,“那就是说,在赵嘉年先生还是别人丈夫的时候,你们就有染了?”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之前林子说赵嘉年有外遇的时候,赵家人极力否认,言之凿凿地说没这么一回事,现如今却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位证人,事情似乎出现了不可预料的逆转。

凌莉稍顿了下会,抬头答道:“是,我是在酒吧认识的赵嘉年,当时他正为家里的事情心烦,我陪他喝了一晚上的酒,接着也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关系。事后我发现自己怀了孕,虽然当时我并不肯定孩子是他的还是我前男友的,但我决定赌一把,我带着医院的报告去找了赵老太太,我知道,我要她给我一个说法。赵老太太知道我怀孕后非常地开心,她承诺只要我为赵家生下男孙,他们就会给我一个少­奶­­奶­的名分。就这样,在赵嘉年点头同意以后,赵老太太出面,逼走了林小姐,这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当年我太过自私,如果可以的话,今天我想借着这个机会对林小姐说一句:对不起。”

说到这,凌莉站了起来,对着林子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凌莉女士,我想请问你,当初你好容易搬进了赵家,怎么没过多久又被赶了出来?”对方律师的咄咄逼问随之而来。

凌莉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前男友知道我搬进赵家以后,跑来勒索我,结果被赵家人撞上,他们知道一切后,硬逼着我去做胎儿的亲子鉴定,结果……我赌输了。”

“换言之,就是你想用一个跟赵嘉年先生毫无关系的孩子去讹诈他,结果被人识破,后来被赶了出来是不是?”律师的问题很不客气,凌莉的脸­色­也因此变了一变。

“法官大人,证人凌莉女士当年欺诈我的当事人不成,一直怀恨在心,我完全有理由怀疑她证供的真实­性­。所以我申请再传我的当事人赵嘉年先生上庭。”

“赵先生,我想请问你,你和凌莉女士是什么关系?”

赵嘉年看了看坐在旁听席上的凌莉,神情颇为复杂:“盛蓝跟我提出离婚的时候,我心情很郁闷,去酒吧喝酒的时候认识了她,一时意乱情迷,就和她发生了关系。结果没过多久,她就找上门来,说怀了我的孩子,我想要孩子,就答应她让她留下来,结果做产检的时候,医生说孩子已经五个月了,根本不可能是我的。我当时很生气,就把它赶出了家门,事情就是这样。”

听赵嘉年说完这番话,凌莉的表情渐渐变了,她瞪起一双圆目,死死地盯住赵嘉年,直看得他心虚得撇过身去。

林子看在眼里,心也不由地跟着揪了起来,她不知道关律师用了什么办法才能说服到凌莉上庭作证,她只知道如果就这么让赵嘉年把一切否认掉的话,无论是关律师还是凌莉自己的努力,都完全白费了……

想到这,她不由地把目光投向了关律师,想看他要怎么盘问赵嘉年。

“赵先生,你说你是在你的前妻提出离婚的要求,也就是2000年1月以后,才认识的凌莉女士,是不是?”关律师问。

“是的。”赵嘉年镇定自若地回道。

“你撒谎!”关律师目光如炬地看着他,一旁的贺依莲适时地递上一份医院的检查报告,关律师接过后,清了清嗓子,道,“这份孕检报告是属于凌莉女士的,在报告的右下方,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赵家的私人医生的签名和日期——2000年12月18日。赵嘉年先生,我很好奇,照你的说法,当时你根本就不认识她,那你们家的私人医生又怎么会为她做检查呢?不要跟我说你不知情,罗医生和你们赵家是签了协议的,在协议期间,他只能应你们赵家人的要求出诊和收治病人,所以说,事实摆在眼前,你和凌莉女士早在你们婚姻期间就已经相识,并存在通­奸­事实!也正是因为这份报告上写明了凌女士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你才下定决心,抛妻弃子的,对不对?”

不等赵嘉年回答,关律师就转回身子,对着法官阐述道:“事实已经再清楚不过,当初是赵先生自己放弃了深爱他的妻子和属于他的孩子,对于他们来说,重要的不是林宝这个孩子,而是他们赵家的香火延续,在此我恳请法官和各位陪审员考虑一个问题:如果他日赵嘉年先生再得贵子,赵家有了更合适的接班人,他们还会像现在这样重视林宝这个前妻的孩子吗?”

情人节的番外

大家都知道,颐和路上的孩子,书包里的好东西总比别家的孩子多,像什么大白兔­奶­糖啊,巧克力豆啊什么的,别家孩子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的东西,到了他们这就变得稀松平常起来。

同样的,颐和路上的孩子,知道的东西也比别家还多不少,比如此刻正让教室里那小女孩说得唾沫飞溅的“圣瓦伦丁节”……

“昨天,我们家过来一个小姐姐,她临走的时候跟我说今天是什么圣瓦伦丁节,还送给我一盒巧克力,说,说……”

“说什么呀?”“快说啊,别买关子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追问道。

“……说我可以拿来送人。”容貌娇俏的少女架不住,挤出这么一句后,跳下课桌跑回自己的位子上去了。

“送人?我要我要!”一个胖胖的男生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说,“俺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巧克力呢。听说这玩意黑乎乎的,一股子焦锅巴味儿,是不是啊?”

“谁说的?”刚准备缄口不再说话的林盛蓝忍不住又跳了起来解释道,“巧克力可比锅巴好吃多了,吃在嘴里又香又甜又滑,比大白兔还好吃!”

“那我要吃!!”

“我也要……”

“给我给我!”

七八只手伸过来,素来大方的林盛蓝把手伸进书包里,正准备将巧克力拿出来分给大家,结果手一碰到那个­精­致的铁皮盒子,她就不由地想起昨天那位小姐姐的话来……

“小蓝蓝有没有喜欢的人啊,要是有的话,明天可以把这盒巧克力送给他啊。”

喜欢的人……十多岁的年纪,盛蓝对于男女之事还没什么明确的认知,但生­性­敏感的她也隐隐地察觉到了同学间那种莫名的情愫,似乎……这盒巧克力不应该随随便便就分给大家,盛蓝想。所以她眼珠一转,恰巧瞥见门口,忙把手从书包里拿出来,跑回座位坐好,说:“老师来了!”大家轰的一声做鸟兽散,各自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准备上课。

这一天的课,林盛蓝并没有提起什么­精­神去上,因为一整天她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究竟谁才是她喜欢的人呢?

爸爸妈妈她肯定是喜欢的,但他们在北京……

爷爷对她这么好,盛蓝自然也很喜欢他,不过,爷爷好像不大喜欢吃巧克力……

哎,要是袁昕哥哥还在就好了……

想到这,林盛蓝的嘴不由地嘟了起来,小学六年,她都是跟在袁昕ρi股后面的“小尾巴”,每天上学放学,大她三岁的袁昕主动承担了帮她拿书包,在她累了的时候背她还有她闯了祸以后给她收拾残局的责任,当时的盛蓝并没觉得他有什么好,只是单纯地依赖着他,直到小学毕业,袁昕回了北京,小盛蓝才第一次感觉到人生的惆怅……原来她的书包这么重来着!

还好,下半年她也要回北京了,到时候就又可以见到袁昕哥哥了,想到这一点,盛蓝的嘴角浮出一抹自然而然的微笑。

要不,就把这盒巧克力收着,等见到袁昕哥哥再和他一起吃吧!盛蓝在心里默默的想。

这天放学比较早,盛蓝也就一路慢悠悠地晃荡着向家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听到路旁的小巷子里传来一些异样的声音,小盛蓝好奇心盛,忍不住挪了几步往里面看去。

两个身材高大的小伙子背对着盛蓝堵在巷子口,他们的对面站着一个秀气的小男生,他背着书包,表情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两个比他高上一头还不止的家伙,冷冷地说:“你们让开!”

“呦~还挺凶的嘛,我偏不让,你能拿我怎样?有本事你叫你爸妈来打我啊?哦,我忘了,你是爹不疼妈不要被人扔在这的孩子,啧啧,真可怜啊。”其中一个高个儿的家伙开了腔,说这话的时候,盛蓝看见他臂膀尖寒光一闪,好像是拿了把小刀在手上的。

林盛蓝之前曾听人说过学校附近有小混混打劫同学的事发生,没想到,今天竟然给她遇上了。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眨巴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对面那小男孩。

男孩似乎也看见了她,眉毛微微动了动,却终究也没表现出什么来,只咬着­唇­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个混混,眼神中自有一股子孤傲的倔强。

“要不这样吧,以后你每天把零用钱乖乖交给我的话,我们勉为其难收你当小弟好了,以后有我们罩着你,你就不用再怕别人欺负你了,对吧。”另一个小混混用地痞般的口吻说道。

这不就是□­祼­的打劫嘛……小盛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脑袋也飞速地运转起来:

她是该像侠女一样大声地喝止他们?

不行,她就一个人,就算她加上小男孩俩人估计也是打不过这俩人高马大的小混混……

还是像探子一样回去叫老师?

这里距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就算她去找门卫过来帮手,估计一来一回也得一刻钟,到时候估计这小男孩兜里的钱早就被搜刮一空了吧……

实在不行,像那些路人甲一样大声呼救?

会不会有位侠士挟着掌风在危机时刻出现,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因为初中毕业她就要回北京的缘故,盛蓝并不需要想别的孩子一样准备升学考试,相反地,想到没几个月就要和小孙女分开了,爷爷对她的好几乎到了纵容的地步,这不,人家的孩子一放学回家要做作业学习,她就是窝进爷爷的书房看书,到了临睡前还有阿姨做的小点心吃。这会儿她之所以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很大程度上是受了最近看的几部武侠小说的影响……

其实,盛蓝之所以站在那胡思乱想而不采取任何的行动,根本原因是——她害怕她一移动,那两个人就会发觉,然后——杀人灭口……

“我不想打架,你们走开。”那小男孩看上去跟盛蓝差不多大,说话语气倒是老气得很,听上去颇有些怪异。

那二人哪会拿这小孩子的话当一回事,说话间,那拿刀的小混混就已经向前走了两步,进到小男孩身前,他一边挪着步子,一边还不忘将手中的小刀拍得啪啪作响。

盛蓝听得一阵心惊,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大声吼道:“你们­干­什么?”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一片都是些民国老宅,四周清净得很,就算她大声呼救,也未必会有人过来,现在她这样贸贸然发声,不过是把自己也陷入到了危险之中……

要不,还是跑吧!

想到这,盛蓝撒开腿就往大路上跑,小兄弟,对不住了,我去找人来救你……她在心里默默的想。

然而不曾想,她刚跑出去两步,就被旁边那个闲着的小混混抓住了(看来想要扮女侠,先得学会凌波微步……),他一脸坏笑地看着林盛蓝,说:“瞧这小姑娘,嗓门还挺大?怎么,想见义勇为啊,来,哥哥陪你玩玩!”

盛蓝吓得脸­色­苍白,一阵惊慌之下,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你们放手,我,我爷爷是解放军,你们要是对我怎样,他,她不会放过你们的!”

“听听,这话说得,我们想对你怎样啊?”先前那个拿着刀的小混混也被这边的动静把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盛蓝一番,说,“呦,小姑娘还挺水灵的,不用怕,我们又不会对你怎样。”

说着他就伸出手来想要捏了一把她的脸蛋,却不想盛蓝恶狠狠地等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仿佛他手再靠近一点,盛蓝就要咬他一口似的。

那小混混显是有些恼了,他一手抓住明晃晃的小刀,另一只手甩出去就给了小盛蓝一个巴掌。同时恶狠狠地说:“看你的样子,家里挺有钱的吧,识相的就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不要逼我们亲自动手搜!”

想林盛蓝自小就是被爷爷宠大的,周围人看在政委的面子上,也从不会对她说什么狠话。到了念书,大家都当她是小妹妹,初初让着她,从来就没人像眼前这两个小混混这样对待她……

有那么一瞬,盛蓝的眼泪已经含在眼眶里就要落下来了,她硬生生又忍了回去。爷爷说过,面对敌人,流汗流血都不能流眼泪,所以,她要坚强,决不能对敌人示软!

盛蓝转动着眼珠子,正琢磨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却瞥见先前那个被他们打劫的小男孩竟还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神有些……迷惑。

这个傻瓜,盛蓝在心里暗骂,快点跑掉去叫人也好啊!

她心里着急,悄悄地朝着那男孩打眼­色­,想让他快跑,让她失望的是,那男孩就好像被定住了一样,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反而是那个拿刀的小混混注意到了盛蓝的眼神,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个像是吓傻了的小男孩,凶凶地吼了一句:“发什么愣,还不把你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男孩依然不动,这下盛蓝急了,敢情她冒着危险想救的,是个傻子啊……得,还是靠自己吧,她趁着那个拿刀的混混转过头去准备搜小男孩身的当儿,抓起身边这个擒住她的家伙的胳膊,一口就咬了下去……

“啊!”矮个子的小混混尖叫一声,松开了手,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不远处那个高个子的持刀混混也叫了出来——

“啊——”

听起来竟比盛蓝身边这个叫得还要大声,还要惨烈,果然,高个儿就是不一样……

小盛蓝下意识地往那边看去,眼前的情形却着实地叫她吓了一跳:那人高马大的混混此刻正捂着自己的眼睛,嗷嗷叫疼的同时还不忘伸出拳头想要揍那个给了他狠狠一击的小男孩。只可惜,他手上的刀不知何时已经被那看上去挺斯文的小男孩夺了去。男孩死死地攥住刀柄,警惕地看着这俩混混,防着他们随时冲上去。

没想到事情会生出这般的变故,不止盛蓝,就算是那个矮个儿的小混混也愣住了,待回过神来,他也顾不上去抓小盛蓝了,只捂着胳膊,龇牙咧嘴地跑到眼睛受伤的同伙面前,关切地问:“老大你没事吧?”

高个子一挥手,推开了他,满腔的火气正好都撒到了他的头上:“没用的东西!没看到人都泡了?快去给我追!”

是的,在他们俩各自检查伤势的时候,那个小男孩突然抓住了盛蓝的手,拽着她迅速地往外面跑去。待那矮个子混混追出去的时候,俩人已经窜进了另一条巷子,不见踪影了。

矮个子混混沮丧地往回走,一边走还忍不住一边抱怨道:“妈的,当初跟我说跟着他混吃喝不愁,结果呢,连个小毛孩都打不过,不过,那小丫头也挺凶的……现在的孩子咋都这样呢?我们上学那会,有人打劫,不等别人开口,我们就乖乖地把钱交上去了……”

那边林盛蓝被小男孩拉着一口气跑了好远的路,直到确认已经到了颐和路,且后面没人追来以后,他俩才气喘吁吁地停下了脚步。

“你家住这儿?”看小男孩停在一幢白­色­的小楼前面,盛蓝随口问道。

“不是。”小男孩的脸蛋因为跑步的缘故而变得红扑扑的,只可惜,他的态度还是那样冷冰冰的。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迈动步子,往小楼的后面走去。

盛蓝看得纳闷,跟在后面问:“喂,你不回家做什么?还有,你叫什么名字啊?”

“洗手。”小男孩头也不回地说道,又走了两步后,他太停下来,慢慢地吐出三个字,“韩惟墨。”

依然是没有回头。

“啥?”盛蓝愣了一下才领悟过来,这男孩刚刚说的可能是他的名字,可惜她一个走神,根本就没听清楚。

小男孩不再理会他,径自往后面走去。

好歹刚刚我也救了你,多说一句话会死啊,盛蓝在心里嘀咕着,但转念一想,刚刚的情形,好像不能算是她救了这男孩吧……那就算是刚刚一起经历了危险的战友,态度也不该这么冷淡啊,没礼貌!

在这幢小楼的后面,是一小片的草坪,此时正值初春,新草刚刚发芽,一片­嫩­绿的草地让小盛蓝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没敢踩上去。

“草不会因为被你踩两下就死掉的,”远处的小男孩已经熟门熟路地走到草坪角落那个用来浇水的水龙头前,认真地把手和脸上沾到的脏污都洗去,同时不以为意地对盛蓝说,“况且,就算你不踩,别人也会踩上来的。”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从远处踩着草坪一步步又走了过来,他踩过的地方,小草隐隐有些弯折。

小盛蓝对他的行为很是不满,­干­脆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过了好一会,小男孩经过她身边,扔下一句轻飘飘的“我回家了”就继续过马路前行了。

盛蓝终究还是没忍住,在他快走过马路的时候叫住了他:“喂——刚刚你是怎么打伤那个高个子的啊?难道……你会武功?”

小盛蓝不由地想到小说里那种从小习武的小和尚,他们虽然年纪不大,武功却是不弱的,要打败一个成年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这小男孩头发挺长的,不像和尚啊,难道是俗家弟子?

小男孩回头看了看她,表情有些无奈。看他张了张口似乎准备回答自己的问题,林盛蓝赶紧跑了上去。

“喏,就是靠这个。”男孩有些不耐地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其中两把上面还沾着点血迹,看起来颇有些骇人。

男孩随意地用手擦去血迹,然后将钥匙串放在手心,然后将拳头握起来,同时将看起来最尖的两枚钥匙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继而用力地挥拳,朝着空气打去。

原来是这样……盛蓝点点头,单靠他们小孩子的力气,一拳的力量实在有限,但也正是因为这样,这小男孩对那混混挥拳的时候,对方几乎连躲都没怎么躲,只是,他没想到,这拳头之中,还夹着暗器……

“你真厉害,这都能被你想到!”盛蓝暂时摒弃了对他的意见,由衷的称赞道。

“没什么,打架打多了自然就会了。”男孩的脸上又浮现出了那种和年龄既不相称的淡漠。

林盛蓝吐了吐舌头,想到之前那俩个小混混说的话,不由地对这个看起来可能比她还小些的男孩子起了些许怜惜之心。

对于那种没有父母在身边照顾的郁闷,盛蓝是深有体会的,只是,相对于眼前这个小男孩来说,她可要幸福多了,至少,她还有爷爷、袁昕哥哥还有赵阿姨,司机马叔叔……他们都很疼爱自己,基本没有人会欺负她,不像眼前这个小小少年,他居然已经习惯了因为父母不在身边而被人欺负,甚至还因此练久了一身“好武艺”……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盛蓝灵机一动,从书包里掏出那盒巧克力,故意对着他卖起了关子。

见对方没啥反应,她只好无奈地自问自答:“这个节日呢,据说,据说……”

盛蓝的本意,是想把昨天那个小姐姐说的故事将给小男孩听一遍的,但那个故事又是牧师又是暴君的,还有一堆奇怪的外国名字,她根本记不住嘛……

“据说什么?”等了很久也没下文,男孩终于抬起头问了一句。

“据说……”林盛蓝皱着眉头想了下,飞快地吐出一句,“据说这天要吃巧克力,吃了就能长命百岁,每次考试都能拿100分……”

说到这,盛蓝微微顿了下,小声的跟了一句:“也能早点跟父母团聚……”

说出这句话,她就有些后悔了,生怕伤害到了男孩幼小的心灵,所以,趁他还没听清楚自己的话,盛蓝就拈起一块小鱼形状的巧克力,往他嘴里塞去。

小男孩明显地怔了怔,直到盛蓝连喊了两声“张嘴啊”,他才木愣愣地张开嘴巴,任由小盛蓝把巧克力喂到她嘴里。

一盒巧克力吃完,时间也已经不早了,盛蓝拍拍手,收起盒子对小男孩说:“好了,我现在要回家去了。以后想要出来玩可以找我啊?记住,我叫林盛蓝,就住在这条路的顶头。”

小男孩犹豫了下,终于在盛蓝起身离开前,拉住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你会不会记住我?”

“当然会啦,”小盛蓝莞尔一笑,挥动着拳头说,“你的钥匙功,很厉害啊!”夕阳西下,这个一身红衣的女孩就这样消失在韩惟墨的视野里。后来的日子里,他几次想要去找她出来玩,却总在犹豫中渐渐退缩。等到他终于鼓起勇气找上门的时候,那位有些威严的老爷爷才告诉他,他孙女已经回北京了……

她没说错,那天的巧克力真的让他们都和父母团聚到一起,一年后,在韩惟墨十岁生日那天,他父母接回了香港。

欠情

第二次过堂,林子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走出法庭的时候,赵家人的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看得林子心情大好。

她走到正在收拾东西的关律师面前,由衷地称赞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有关律师您在,我想下个礼拜的终审,我们赢面应该不小吧。”

“林小姐切莫大意,”关律师看了眼赵嘉年的背影,说,“我想,对方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的,下个礼拜的终审,只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啊!”

见他神­色­凝重,林子的心下意识地又紧了起来,连忙追问道:“难道你觉得他们还会使什么花招吗?”

“这个很难说,不到最后审判,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更何况,”关律师顿了顿,说,“就算法院判了我们胜诉,他们也可以上诉,所以,你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听到律师这么一说,林子先前那点小喜悦一下子都被冲得一­干­二净了,是啊,赵家人不会那么容易放弃,案子拖得越久,小包子留在他们那边的时间也就越长。要是这官司打上一年半载,他们最后完全可以说小包子已经适应了在赵家的生活,要求陪审团和法官从孩子成长发展的角度考虑,让他留在香港……

见林子面露忧­色­,关律师转而换了个话题来说:“话说回来,你还真要谢谢小韩,他可是出了不少力啊,要不是他飞到大马去劝服了凌莉出庭作证,今天过堂也不会这么顺利。”关至信律师和韩母许之染是至交好友,所以他口中的“小韩”,指的正是韩惟墨。

听了这话,林子愣住了。她回过头,有些不信地问:“你的意思是,是韩惟墨出面才说服了凌莉出庭?”

“是啊,说来我也很好奇,当初我们找到凌莉的时候,不知道费了多少­唇­舌,她都不肯出庭,而这小子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招数,居然一出面就搞定了!”关律师道。

他这一说,林子的好奇心也被勾了上来,刚好这时,韩惟墨打电话来,说在下面的停车场等她。

其实经过今天在庭上那么一番表白后,要林子再见韩惟墨,多少是会有些尴尬的。但法院外面聚了那么多的记者,要是林子现在出去,一定会被他们团团围住,连突围只怕都不容易,更不要说走到街口去打车了。

所以,在顺风车和八卦内幕的双重诱惑下,林子厚着脸皮坐上了韩惟墨的车,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问他:“听说……是你去大马找了凌莉以后,她才肯出庭作证的?”

“是啊,”韩惟墨一边开着车一边应道,“怎么了?”

林子犹豫了下,抬起头认真地对韩惟墨说了一句——“谢谢”。

韩惟墨偏过头,满面迷惑地看着他,不解道:“你怎么啦?举手之劳罢了,谢什么谢!”“从这场官司开庭到现在,你帮了我不少,真的,非常谢谢你。”林子想到她来香港后韩惟墨为了她忙前忙后,真得出了不少的心力,心里的愧疚也就益发地深重起来。

她不是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只是,她,给不起。

韩惟墨踩了脚刹车,将车速慢了下来,同时把脑袋探到林子面前,颇为不解地问:“你今天受什么刺激了?这么婆妈……咱们是朋友,别说这些见外的话。”

林子听他这么说,心中的感动又多了几分,她看着韩惟墨波澜不惊的面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的……”

“好了,老­奶­­奶­,别谢了,这是我们少先队员应该做的!”韩惟墨开着车,面无表情地打断她道。

林子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小学作文里经常出现的一句话……顿时,眼前仿佛一群乌鸦飞过……

好容易止住笑,林子问韩惟墨:“对了,你还没说,你到底是怎么说服的凌莉?我和关律师都很好奇哎……”

“我要是说□,你信不信?”说这话的时候,韩惟墨已经把车开到了洲际酒店门口。

“呸,你少在这胡扯了。”林子白了他一眼,逼问说,“快点坦白交代,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

“山人自有妙计。”韩惟墨见她心急询问,反而卖起了关子。

“切~”林子撇过头去察看门口有没有蹲守的记者,同时不屑一顾地说,“还不就是威逼利诱之类的……”

说到这,她突然停住了,回过头担心地看着韩惟墨,说:“你不会是花钱买的她来作证吧?收买证人可是犯法的!”

韩惟墨一愣,继而伸手拍了林子的脑袋一下,很是不满地抗议道:“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

林子应他的要求,转过脸去上下打量了韩惟墨一圈后,认真地回道:“你不像……你就是!”

“什么嘛!”韩惟墨不满地撇过脸去生闷气,过了好一会采用若有若无的声音嘀咕了一句,“我要出手,怎么会用利诱这么亏本的办法,怎么着也得用威逼的嘛……”

后来,林子才从凌莉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说起来也巧,韩惟墨和凌莉的丈夫居然先前就因为生意关系而认识了,在得知凌莉不肯出庭后。他特地以谈生意的名义赶到了大马,还住进了凌莉家中做客。

经过事先和关律师的谈话,韩惟墨知道凌莉最大的顾忌就是害怕丈夫在知道这件事以后看轻自己,害怕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会影响到现在的美满生活。

而他为了打消她的顾虑,先是私下找凌莉深谈了一次。之前林子和关律师对她进行劝说的时候,大部分是从希望她出庭帮忙的角度来劝说。而韩惟墨则不同,他闭口不提林子这桩官司,反而是从凌莉自身的角度来讨论这件事,毕竟,就像他当初对林子说的那样,谁都有过去,逃避不是最好的方法,只有坦然面对,这一页才能真正地翻过去。

这话恰好触动了凌莉的内心,这么多年来,无论丈夫对她多好,生活多么幸福,她都不能真正做到安心,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就像是一根­肉­刺般横亘在心上,她害怕别人问她在香港的事,害怕见故人,就连在电视上看到赵氏企业的消息,她也会不由地心惊。

坦白一切,或许就会得到救赎,她心动了。

接着韩惟墨装作不经意地和她讨论起凌莉那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说到儿子,凌莉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而韩惟墨也就趁机提起小包子的种种趣事,到凌莉听得忍不住笑说这小子“鬼­精­灵”的时候,韩惟墨才说出,这个孩子就是林子的儿子,若是这场官司输掉的话,林子就得被迫跟小包子分开了。

韩惟墨这么一说,凌莉不由地想起了自己当年流产掉的那个孩子,若不是因为赵家人对她的刻薄,这个孩子也应该跟小包子一样大了吧……

对赵家的怨恨加上和林子同为母亲的爱子之心,让凌莉最终放下了顾虑,和丈夫坦陈了过往的一切。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原来丈夫早在和她结婚的时候就知道了一切,只是凌莉不愿说,他也就配合地装不知道。对于他来说,凌莉的那段过去,只是她成长的一部分,而不该成为她人生的一个污点。同样,他也同意韩惟墨的提议,支持凌莉出庭,给这段过去真正地画上句号。

林子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因为韩惟墨而引发的感动又加深了几层……由是,她益发觉得自己亏欠韩惟墨太多,似乎已经到了她还不起的地步……

只是现在,她并没太多的时间去想该怎么还清欠韩惟墨的人情,因为在第二次庭审后的第二天,利家大小姐,赵嘉年的未婚妻利华就在面对记者采访的时候,坦诚了自己无法生育的事实,更表示自己很喜欢小孩,所以,她会和利家人一起,全力支持她的未婚夫打赢这场争夺抚养权的官司。同时,她还澄清了关于利家要从惠福道那个开发项目撤资的消息,明确地表示双方的合作已经上马,工程将在明年年初正式动工。

关律师说的没错,赵家人果然没那么容易放手……只是这位利家大小姐,她怎么会作出这么大的牺牲来委曲求全?

雪糕

对于这一点,韩惟墨也感到很奇怪,他认识的利华姐,是个坚毅果敢,不会轻易受人摆布的女子,所以当初赵嘉年宣布他们订婚,他就已经觉得难以置信了,现在的情况……他已经不仅仅是吃惊,更多的是担心了……

利华姐,或者说是利家,不会出了什么状况吧?

之后他见到林子,听说了赵家的情况后,就更为利华的景况感到忧心:赵嘉年的软弱和不专情,赵老太的强势和挑剔,还有赵家那些不省事的旁系亲戚……韩惟墨不敢想,以利华姐倔强的­性­格,要是嫁进赵家,她所要面临的,会是怎样难熬的日子?

看出他的担心,林子主动提出要见一见利华,毕竟,若她能以过来人的身份劝服利华和赵嘉年划清界限,无论是对利华本人,还是对林子眼前的这桩官司,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为免这次会面为媒体知悉,从而闹出什么“世家女PK饭店老板娘,二女争一赵”之类的新闻,韩惟墨将她们安排在了有着只有马会会员才能进入的双鱼河乡村会所见面。

到马场的时候,即便隔了老远的距离,林子还是一眼就看见了这位利大小姐。她穿着一身红­色­的骑士服,在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较之上次在餐厅见到的她,此刻的利小姐整个人看起来更让人觉得飞扬洒脱,英姿飒爽。

看她在场上骑马过栏,林子站在这么远的地方都不由地有些心悸,难为她一圈跑下来,表情犹自镇定,脸上还挂着微笑。

“利华姐以前在英国念书的时候可是参加过专业的马术比赛的,这点障碍,对她来说不过是小case罢了。”韩惟墨在林子耳边轻语。

听了这话,林子再去看利华的动作,果然,一举一动都俨然是专业马术运动员的范儿,即便是一个最简单的下马动作,由她做来,也是林子无法企及的帅气。

过去由于赵嘉年爱好马术的关系,林子也曾去过几次马场,但不知是她技术太烂还是马这种生物根本就是跟她八字不和,反正不管多温顺的马,她一骑上去,必定会犯起脾气,轻则不受控制地乱跑,重则将其摔下马来,如是几次,任赵嘉年再怎么劝说,林子也不肯在踏足马场一步了。

这份心理障碍直到今天还没有完全痊愈,所以今天来这之前,林子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只在休息室坐着,决不下马场一步。

半盏茶的功夫,利华就已经换了衣服上来到休息室。面对自己未婚夫的前妻,利华不但没表现出丝毫的芥蒂,反而一坐下来就大方地说我们上次在SPOON见过的。

林子有些惊讶,那件事过去已经足有好多天了,就算在当时,她和利华也不过是一面之缘,根本没什么交流,难为她居然能记得自己。由是,林子对她的好感又平添了几分。

这样的女子,倘若嫁进赵家,倒真是可惜了……

“利小姐,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林子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今天我约你在这里见面,是有些话想对你说。”

“林小姐请讲。”利华的眉目收敛,一派和气地说。

“利小姐应该知道日本的皇太子妃雅子吧,当年她从哈佛毕业,­精­通五门外语,立志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外交官,可是在她嫁入皇室以后,曾经闪耀的外交界新星变成了一个沉默的深闺怨­妇­……交浅言深,请恕我直言,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我希望你能够慎重。”

林子也知道这样的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多少有些不合适,但念及这关系到一个女子一生的幸福,又有韩惟墨的多番托付,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了。

利华的眉毛微动,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不待林子继续说下去,她已经开口道:“林小姐,谢谢你今天特地过来对我说这些,你所要说的,我未必就不知道。但既然我已经决定了要和嘉年结婚,我就预备好了要去面对这一切,所以,你们不用再多说了。”

说这话时,她的脸上,有着林子所不能理解的坚定。

“利华姐,你曾经跟我说过,你将来一定要嫁一个你爱他他也爱你的人……”一旁坐着的韩惟墨突然开口,“那么现在,我可以问你一句,你爱赵嘉年吗?他又爱你吗?”

利华面­色­一僵,愣了一会才将脸转向他,涩然一笑道:“小墨,你应该知道,在一场婚姻里,爱或不爱,其实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重要。”

顿了下,她又继续补充道:“至少,我们还算合得来。”

“只为一个合得来,你就要这样牺牲自己?”韩惟墨有些激动,利华一直是他甚为欣赏的一个女子,无论是她对生活的随­性­,还是她面对挑战的勇气,都让韩惟墨深深佩服,所以,他不能接受这个的一个奇女子作出一个明显是伤害自己的决定。

利华拍拍他的肩膀,站起身走到窗口,隔着透明的落地玻璃,他们可以看见外面飞奔的骏马和潇洒的骑师们,利华静静地看了一会后,继续说,“小墨,你还记得不?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曾经答应过家里人,不管我怎么玩,三十岁以前我都会收心结婚,然后接手家族的信托基金……我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今时今日,赵嘉年于我,虽未必良伴,却一定是最合适的选择……”

听了她的这番话,林子想起曾听人说起的那些利家大房和二房争夺家族信托基金的传言,如此以来,有些事情似乎豁然开朗起来。

她知道再说下去也没什么用了,看着利华的背影,她不由地唏嘘:这样洒脱的女子,终归也不能逃脱俗世的羁绊,这个世上,究竟还有多少人能真正得到所谓的幸福?

又坐了一会,林子起身告辞,利华看着她,眼神中隐有歉意,她握着林子的手,说:“谢谢你今天过来,但很抱歉,我有自己的立场要坚持。我想,我们下次见面,或许就是在法庭上了吧……对不起。”

林子看着她,微微一笑,说:“我明白。”走到门口的时候,林子犹豫了下,还是回头对利华说了一句:“如果……这场官司,我最终败诉的话,能不能请你……善待小宝。”

话音刚落,林子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韩惟墨握住,她转头过去,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他担忧的眼神。林子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只是,既然上了庭打官司,她就得承认,官司败诉,这种可能­性­的确是存在的。

“你放心,”利华朗声回道,“我待小宝,必会视如己出。”

林子的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微笑,轻道了声“谢谢”后,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林子一直沉默地坐在汽车后座,韩惟墨出于担心,一边开着车还一边还时不时地回头看她几眼。车行到一半的时候,林子终于察觉,她疲惫地笑了笑,对韩惟墨说:“你放心,我没事,我只是在想,这场官司接着该怎么打下去。”

“现在的情况,不是太好,是不是?”韩惟墨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也不完全是吧,”林子努力将事情往好处想,“毕竟我们这边还有一些证据,好像赵嘉年这几年交往女友的记录,还有,小包子已经六岁了,法官可能会适当地征询下他的意见吧……”

“赵嘉年或许不是个好人,但他未必不会是一个好爸爸吧……”韩惟墨有些担心地说,“据我所知,这些日子赵嘉年不是带小宝去海洋公园、迪士尼,就是在家亲自教他念书写作业,不管他是真心也好,做戏也罢,他至少表现出了一个好父亲应该有的样子。另外,听利华姐的意思,下周的庭审,她很可能要出庭,到时候,对方肯定会拿出利华姐不能生育的证据,这样一来,考虑到小宝的成长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法官……”

韩惟墨没再继续说下去,因为透过后视镜,他看到林子的脸­色­明显苍白了几分。他不禁责怪自己好端端地­干­嘛要说这些,明知道林子担心,他再把这一切说破,不是摆明了刺激她吗?

林子这样的状态,他自然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宾馆,看看时间已是傍晚,他­干­脆就趁着林子走神的当儿,把车折去了尖沙咀的天星码头。

林子下车的时候,才发现车子并没有停在洲际门口,她看着眼前湛蓝的海水和来往的天星小轮,有些迷惑地看着韩惟墨,问:“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你猜。”韩惟墨嘴角带笑地看着林子,直看得她心里的疑惑又平添了几分。

看看眼前湛蓝的海港,林子不确定的问:“坐船?”

“你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韩惟墨的笑容益发玩味,好像是笃定了林子肯定猜不中他的想法。

“难道是来这看海吹海风?”林子的表情隐隐露出不悦,看海的话,回宾馆就好了啊,来这里来浪费啥时间?不知道她明天一早还约了关律师讨论案情啊?

“嗯……有这个成分。但这不是最主要的。”韩惟墨继续卖关子。

“那……”林子随意地看了看四周,不远处,有个老伯正拿着钓竿在专心致志地钓着鱼,她皱了皱眉,脱口而出,“你不会想带我来钓鱼吧,不好意思,我真的没这天赋和耐­性­,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着,林子就像落跑,韩惟墨赶紧伸手抓住她,无可奈何地说:“你还真是没耐­性­,我还没公布答案呢,好吧,我现在告诉你,我带你来这的目的……是为了叫你请我吃软雪糕。”

“雪糕?”林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距她一米开外的流动雪糕车,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韩惟墨,“这位小哥,你没搞错吧?坐在路边吃雪糕,这是我小学的时候才会­干­的事……”

“拜托,作为著名时尚餐厅随意坊的老板,你的观念不可以这么老土的。”韩惟墨拉着她过去,指着正在雪糕车前排队的人说,“你看这些人里面,有几个小孩子?其实对于现在的香港人来说,吃软雪糕不止是怀旧,更是一种日益风行的时尚好吧。”

听他说得理直气壮,林子无奈地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纸钞递过去,说:“你要吃你去排队,我自问没这份闲情逸致,我先回宾馆了。”

林子正欲转身,不想又被韩惟墨拉住:“喂,你有没有吃过这种软雪糕啊?”

“没有。”林子没好气地说。

“我也没有哎……我们一起去吃好不好?”韩惟墨的语气软下去不少,听起来就像是得不到玩具的小孩面对强势的大人,不敢哭闹着索要,却又不甘心放弃,只能软眼软语地恳求着。

“大少爷!”林子无奈地回过头,看着韩惟墨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很是不解地问,“你想要吃雪糕的话,什么顶级的美味吃不到,­干­嘛一定要去排队买这种十块钱不到的便宜货?”

“因为……”韩惟墨看着对面闪烁的灯光,用一种颇为孩子气的口吻说道,“网路上说,吃这种软雪糕,会让人感到儿时般的快乐……”

林子几乎要吐血了,堂堂上市公司的执行董事,别人眼中­精­明能­干­的韩少,居然会站在一辆雪糕车前,幻想着吃个雪糕就能找回童年时的快乐……

“你不会真的相信,一支雪糕就能让你找回儿时的快乐吗?”林子的语气,已经从怀疑过渡到了鄙夷。

“你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呢?”韩惟墨笑着拉起她的手,过去雪糕车前排队,“来来来,就当是我给你个机会感谢我这些日子所给与你的无私帮助。”

他都这样说了,林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乖乖地陪着他站在队伍后面,排队去买一支只要七块钱的雪糕……

或许,到雪糕车前排队买软雪糕真的是一种时尚吧,不然,怎么队伍会这么长呢!!

好容易买到了传说中的软雪糕,林子象征­性­地哀悼了下自己那可能已经不存在的形象后,认命的陪韩惟墨坐在码头上,当着人来人往,听着雪糕车上传出的《蓝­色­多瑙河》的音乐,一口口地吃起雪糕来。

眼白说,林子并不觉得这雪糕有什么了不起的,最普通的香草味,­奶­味相对比较淡,除了还算软滑外,似乎并没有什么优点。

再看看韩惟墨,似乎他也是一脸的失望,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副模样,林子莫名的心情大好,她捧着雪糕,戏谑地看着韩惟墨,调侃道:“不知韩大少你可有想起儿时的美好?”

韩惟墨愤愤地看了一眼依旧排着长队的雪糕车,没好气的说:“一定是我没买对口味,下次等新年的时候我再过来买草莓味,哼哼!”

说完他还不忘补充一句:“我一个人不好意思买的,到时候你还要陪我来!”

林子又好气又好笑,她突然发现,韩惟墨这个家伙,要是孩子气起来,也是很恐怖的……

林子忍不住转过身,指着那些排队的“时尚怀旧男女”对韩惟墨说:“那些人排队买这种雪糕,大部分是因为他们是吃这种简单的软雪糕长大的,对于他们来说,伴随着这支的雪糕的,是儿时珍贵美好的回忆,所以不管雪糕的味道怎样平凡,吃在他们嘴里,都是好味的。至于你我,从来都没有吃过这种雪糕,何来的感情分加给它呢?”

林子的很好地化去了韩惟墨的迷思,但令她绝望的是,在他说完以后,韩惟墨陷入了良久的沉思,他打算好好想想,伴随着他儿时美好回忆的,是什么食物?

林子百无聊赖地陪他坐在码头上吹风,没过多久,富豪雪糕车就叮叮当当路过,开往下一站去了。看着远去的雪糕车,林子忍不住想:要是她带小包子来吃这种软雪糕的话,他会有什么反应?

这小子肯定会说,没有哈根达斯的好吃……等到林子怒目瞪过去的时候,他必然又会补上一句“当然就更不如咱家随意坊做的啦”!

想到这,林子脑中火花一闪,似乎想到点什么。

旧事

“我想到了!”

韩惟墨一拍脑袋,大声地叫了起来,惹得林子不由地转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来来,跟我走,我们去一个地方。”

他伸手不由分说地拉过林子,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去哪?”林子问。

“我带你去找寻童年的快乐啊!”韩惟墨说得理直气壮。

“大少爷,我没空陪你玩!”林子晕厥,转过身瞪了她一眼,说,“时候已经不早了,我明早还约了关律师谈案子,拜托你放我回去好不好?”

韩惟墨一愣,停下步子回头扯着她的衣角说:“就一会儿,好不好?我保证不会耽误你的睡眠时间。”

林子撇过头看他,只见韩惟墨一脸的诚挚,眼中似有流光闪动,今天的韩惟墨……有点奇怪~

“好吧,说好了,就一会儿。”林子无奈妥协。

“遵命!”韩惟墨见她答应似乎很是高兴,拉着林子的手穿过码头就往停车场走去。

跟着韩惟墨在尖沙咀逛了好一会,走过了若­干­家超市和食品店后,林子终于忍不住好奇,问他说:“你到底想找什么东西?”

“一盒巧克力。”韩惟墨蹲在超市的货架之间,眼神一排排掠过,仔细地搜索着,同时努力地回忆道,“蓝­色­的铁皮盒子,方形的,盒子上面印了黑白的风景照片……”

“Fauchon的铁盒?”林子一跺脚,拉起韩惟墨,道:“你不早说,我知道哪里有!”

韩惟墨在林子的指挥下,开着车穿过了几条街,最后竟是停在了洲际门口。

“你不是说带我去找巧克力的嘛……”韩惟墨的语气里透着不满。

“你等等啊。”林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继而推开车门,踩着高跟鞋噔噔地往酒店里走去。

不一会,林子就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上赫然多了一个蓝­色­的盒子,恰是韩惟墨苦苦寻觅的——Fauchon的巧克力。

“你要的是不是这个?”林子把盒子递给他,眼中不无得意。

“你在哪找到的?”韩惟墨捧着盒子,如获至宝一般。

“你还说呢!”林子敲了敲他的脑袋说,“没事装什么神秘,害得我跟着你白跑了这么大一圈,Fauchon家出名的是松露鱼子酱,这种铁盒装的巧克力,只怕你走遍香港都未必能买到……正巧袁昕知道我喜欢这个牌子的巧克力,这次过来给我带了两盒,喏,分你一盒。”

听到袁昕的名字,韩惟墨脸上的笑容滞住了,他推开林子手中的巧克力,有些气闷地说:“别人送你的礼物,我不要。”

“你这人还真别扭!”林子白了他一眼,略略想了下后,举着盒子在他面前晃了两晃说,笑嘻嘻地问,“你真的不要啊?不要我就打开自己吃掉了哦~”

韩惟墨见她作势要拆开铁盒,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不想他脸一撇过去,就对上林子那双满含笑意的眸子。

“好啦,还跟我客气啥,拿去吧。”林子递过盒子,同时三八兮兮地把脑袋趋到韩惟墨面前说,“对你来说,这不仅仅是一盒巧克力这么简单吧?其中有什么故事?说来听听吧。”

韩惟墨把盒子收到怀里后,看着满脸好奇的林子,波澜不惊地说:“你不是明早还有事的,还不上去休息?”

“我……”林子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小气鬼!不说就不说嘛,我去睡觉了~”

就在林子开了门正准备下车的时候,韩惟墨一把抓住了她,表情认真而严肃地问她:“你真的想知道吗?”

“你想说就说呗!”韩惟墨的表情让林子的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些许不安,但终究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她又缩回车里,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韩惟墨打开铁盒,里面是十五颗­精­致的软心巧克力。在逼着林子先选了一颗后,他自己也拈起一枚同样的塞入口中。

咖啡味的巧克力在口中慢慢融化,四溢的香气让他想起梳着小辫,在她的童年留下一抹艳红的小女孩……

“林子,你记得这种巧克力的味道吗?”他听到自己温厚的声音伴着巧克力馥郁的香气

飘散在车厢内。

“好像有点熟悉……”林子眯起眼睛,尽力地回忆道,“这个蓝盒子……好像也很熟悉,可能是当年在英国的时候吃过吧,怎么了?”

韩惟墨没有应声,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微微沮丧的说了一句:“你果然,不记得了……”

他这毫无来由的一句话让林子诧异莫名,她侧过身去,探究地问道:“不记得什么?这个巧克力……有什么特别吗?”

“在我九岁那年的情人节,我第一次吃到了巧克力,当个叫林盛蓝的女孩,叫我记住她的名字,我记住了,可惜,她却一次又一次的把我忘记……”韩惟墨的声音里,有着微微的委屈。

林子显然被他的话震慑到了,她努力在自己的脑海中搜寻,韩惟墨九岁,也就是她十二岁那年,情人节,巧克力……终于,她想到了!

“你就是那个钥匙少年!”林子指着韩惟墨,嘴巴张的老大。

“钥匙少年……”韩惟墨皱着眉头,对这个名字似乎有些不满,但不管怎么说,林子总算是想起来了,所以他的眉眼中还是带了些喜悦的。

“你……怎么会一直都记得?”在林子看来,那只是一件很细小的事情,但看韩惟墨现在的架势,俨然是把它当成了一段很特殊的回忆……

这是,为什么呢?

韩惟墨打开车窗,深秋微凉的空气透进来,林子脑袋一清,才意识到自己的手竟一直都被韩惟墨握着,她脸上一郝,正欲抽手,却不想韩惟墨手下一紧,并不打算松开。

“因为,那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韩惟墨的话将林子的注意力完全转移了过去,手下也不在挣扎了,只乖乖坐着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第一次见你,是六岁那年。”

韩惟墨的话让林子再度吃惊到合不拢嘴,她的思绪飞快的转了起来,难道说韩惟墨在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自己?

这孩子……也忒早熟了吧!

“那时候我刚被父母送到南京没多久,很多地方还不是太适应。刚上小学就因为严重的粤语口音而被大家嘲笑,说来很丢脸,那一天我是哭着跑回家的。”韩惟墨说起这些往事来,语气平淡,听在林子心里,却有些别样的触动。

很难想像,如今身形高大的韩惟墨,被人欺负到哭着回家是个什么模样……难怪当初跑出幼儿园的小包子遇上他能玩得那么开心,或许,彼时他比林子这个母亲还更能理解小包子心里的想法~

“就在那天回家的路上,我见到了你……”韩惟墨的声音温柔,眼神却越过车窗不知道飘向了什么地方,“你当时比我高整整一个头,你远远地指着我,和旁边的男生说:这个男孩子居然还哭鼻子,没羞!当时我在学校受了委屈,正是一肚火的时候,忍不住就拿粤语骂了你几句。结果你听到我说的是粤语,一下子激动起来,非要我教你粤语,当时我虽然觉得你挺麻烦的,但拗不过你,就随便教了你一句“我顶你个肺”,结果你就站在巷子口,对着来往的人念了不下十遍,还好,当时听得懂粤语的人不多……”

他说到这,林子的表情已是又惊又窘,时间太久,她已经一点印象都没了……真的有这样的事儿吗?

她忍不住盯着韩惟墨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却只见他眼底清澈,丝毫没有任何的遮掩闪躲。林子绝望: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干­过这么丢脸的事?

深情

“后来,你还坚持要教我南京话作为交换,你肯定也不记得你教了我啥了吧。”韩惟墨继续说。

“我教了你什么?”林子隐隐有些不安,这些事情她都全然不记得了,颇有一种任人宰割的感觉。

“你啊……”韩惟墨将她的神情都收到了眼底,不由地戏谑道,“你教了我一句很出名的南京话……”

“很出名的?那句?”

“阿要辣油啊——”韩惟墨拖长了声音,将这句南京话说出了另一种意味。

这本是极为寻常的一句话,却因为听起来很像某句英文而广为人知,此刻,韩惟墨说出这句话,其中隐含的深意,已是再明显不过。

“林子,I Love You!”韩惟墨沉稳的声音里不带一丝玩笑的意味。

“对不起……”林子下意识地想要去撇清点什么,不想却被韩惟墨按住她的手,出声打断。

“你能不能不要再和我说对不起了,林盛蓝。”

他这话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其中夹杂的愤怒、疲惫和失落让林子的心不自觉地揪了起来,那一刻,在这个比她小三岁的男人面前,她竟然战战兢兢地,不敢再开腔了。

“二十年前,在我最沮丧的时候,你就像一抹阳光照进了我的生活里,我把你当成我人生的第一个朋友,结果你一转身,就站到了人群中心,再也没看见过我……

十七年前,你又一次在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出现,当时我真的很高兴,因为你和我分享了情人节的巧克力,还答应会记住我,可惜那之后的好几年,我都没有再听到你的消息……

十年前,我被家人拖去参加赵家长子的婚礼,没想到,新娘居然多年不见的你……当时你身披白纱,看着身边的男人,笑靥如花地说‘我愿意’。你的眼中自然看不到我,我只能站在角落里,衷心地希望你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七年前,我在美国听说你离婚的消息,当时我放下学业和那边的生意不管不顾地跑回来,结果你早已先我一步,跑的无影无踪,反倒是我的一时冲动,把父亲气得进了医院,自此,他的身体就再没好起来过……

后来,我去广州开会的时候,意外在一家古董行看到了那副《随意春芳歇》,我知道那幅画是林政委留给你的遗物,如果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你是绝对不会把它卖掉的……我不知道怎么阐述那一刻我的心情,我只知道,在之后的几天,我几乎走遍了广州的大街小巷,却怎么也找不到你……

后来的几年,我通过私家侦探找了你很久,却始终找不到。直到,荣祥定下计划要和随意坊合作……”

韩惟墨用温煦的声音一点点地回忆着他这么多年来对林子的爱恋,他每多说一句,林子心中的震撼就加深一分,想她林盛蓝何德何能,居然能让一个如此出­色­的男人惦记了这么多年,说不感动不得意那是假的,但感动得意过后呢?

她该拿什么来回报韩惟墨的这份深情?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奢望过,我对你的感情能够得到回报,事实上,如果不是看到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自己,或许我根本就不会放任自己出现在你面前。林子,不要急着逃离,让我待在你身边,让我守护着你,直到你遇到一个真正能给你幸福的人为止,好不好?”

林子怔住了,眼前的男子,握着自己的手,表情诚挚,语气里甚至带着哀求的意味,他说他爱她,他说他甚至可以不要任何的回报,只求自己给他机会守护自己,他为了一份很可能不会有结果的爱恋,竟把自己低到了如此的地步……

“你,何苦呢?”林子思忖了半晌,才低声地吐出了这么一句,“你应该知道,我们不可能……”

“别说了。”韩惟墨摇头,同时推开车门,说,“走,我送你上去。”

韩惟墨下车后,似乎是下意识地握住了林子的手,十一月的香港,夜半时分多少还是有些凉意,但韩惟墨的手却是很暖,那一霎,林子的心中竟生出些许贪恋,她没有再将手抽出,一任韩惟墨牵着她,往洲际门口走去。

从他们停车的地方到洲际门口,尚有一段短短的路程。林子暗暗对自己说,就让她小小地放纵自己一下吧,从这里到门口,她只想要这么一小段的温暖……这些日子,太多纷繁复杂的事情压在身上,偶尔,她也想有双温暖的大手可以握住,任由它带着自己前行。

只是没想到刚跨进洲际大门,林子就见到了守在酒店大堂里等她的袁昕。

尽管林子几乎是在进门的那一霎就松开了韩惟墨的手,但还是被袁昕瞧见了。但他的面上并没有显现出任何的异样,他只是不动声­色­地上前去,轻拍着林子的肩说:

“你怎么才回来。林伯伯和林伯母今天到了,他们现在楼上等着……你手机打不通,我找了你一天了,刚刚服务台跟我说你匆匆地回来了一趟,我这才下来看看的。”

“我爸妈怎么会来的?”林子一时没转过弯,倒是吃了一惊。

“你不记得了?上次我跟你说的,他们说要案子宣判前来给你打气的嘛。”说着,袁昕就伸手揽过林子,温和地说,“上去吧,他们等你好一会了。”

说完,袁昕转过头,对着韩惟墨,礼貌而不失疏远的说:“这么晚了,还麻烦韩先生送蓝蓝回来,真是很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袁先生不用这么客气,其实是我不好,非拉着林子陪我在外面逛了一晚上,耽误了她休息。”韩惟墨笑眯眯地说,“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林子,明早我再来接你去关律师那。”

此时的林子,站在灯火通明的酒店大堂里,面对韩惟墨总有些心虚的感觉,她胡乱地应了一声,便跟着袁昕上楼见自家父母去了。

风波(上)

林爸林妈过来,自然是为了官司的事情,但从林子的本意来说,她并不想他们牵扯到这场官司里。这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去面对和处理所有的问题,今时今日,她实在不忍心也不能再让年迈的父母为自己­操­心了。

更何况,林爸当了那么多年副部级的大学校长,为人一向严谨低调,即便是在香港,也没有多少人知道林子的家庭情况,而这次的官司现在已经闹到了街知巷闻的地步,林爸林妈在这种时候过来,一旦被媒体知道,就算他们什么也不做,传言揣测也会不绝于耳。林子不希望父亲一世的清誉因为她而沾上什么污点。

林子走进房间,看到远道而来的父母,鼻子不由地一酸,嘴上却还硬撑着说:“爸,妈,我之前不是叫袁大哥跟你们说过吗,这边的事情我自己能搞定,你们就不用过来了。”

“傻孩子,你是我们的女儿,小宝是我们的外孙,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们能不过来嘛!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有什么事都想着一个人扛,要不媒体报道了这件事,只怕我们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一见到林子,林妈就劈里啪啦地抱怨起来,但待到她走近,林妈瞅见她人,口气又不由地软了下来,“这才几天没见,咋就瘦了这么多呢,哎,只盼这官司早点完结,咱带着小宝回北京,再不来遭这份罪了!”

林妈这边说得义愤填膺,那边林爸却是一直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写什么,直到林妈抱怨完,他才面­色­凝重地问林子:“律师有没有说,这官司的赢面有多大?”

“爸爸你就不要管这些了,你们就放宽了心,权当过来旅游的。这两天就让袁大哥陪着你们,等最后一场庭审结束,我再带你们四处逛逛。”林子避开林爸的眼神,故作轻松地回道。

“我听说,对方在这边势力很大,需不需要我出面?我也有些学生和老同事在这边,我这两天可以去拜访拜访他们……”林爸试探­性­地问道。

“爸爸!”林子忍不住出声打断道,“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事情而出面奔波,我知道,你最不喜欢这种上下奔走跑关系的事情,况且,要是狗仔拍到的话,影响也会不太好。”

“好了,我有分寸的。”林爸拍了拍林子的肩,说,“蓝蓝,你要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事情,爸妈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第二天一大早,韩惟墨就来接了林子过去关律师那边。再过两天,案子就要进行最后的审判了,赵家人小动作不断,林子丝毫不敢大意,在律师事务所和关律师研究了一个上午的对策。

林子离开关律师那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中午了,她琢磨着中午还有点时间,不如找爸妈一起吃个饭。

没想到等她打了车到洲际楼下的时候,迎接她的,却是大拨的八卦记者。

——“林小姐,听说您和荣祥的韩少好事将近,是不是真的?”

——“听闻之前韩少曾在法庭上向您当众表白,事实是否如此?作为当事人,你会不会觉得很感动?

——“有消息说您的父亲是B大的前任校长,可不可以跟我们说说您的家庭情况?”

——“据说您上次的婚姻未曾得到父母的祝福,现在荣祥的许总正和令尊在酒店里讨论订婚的事情,您觉得结果会是怎样?”

记者们连珠炮般的问题让林子应接不暇,她想不通,记者怎么这么快就知道她爸妈来了香港,更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听记者的意思,现在许之染正在洲际里面,和她的爸妈待在一起!!

林子也顾不上回答那些七七八八的问题了,她奋力的推开众人,穿过保安组成的人墙,走进了洲际里面。

看着电梯的数字一层层地往上跳,林子的心里益发忐忑,事情怎么会突然生出这么大的变故?许之染来做什么?警告她父母管好自己的女儿,不许她再接近韩惟墨……

林子不由地深深自责,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她不该在和韩惟墨的关系上犹疑这么久,要是她能够早点和这位韩少爷撇清关系的话,一切就不会演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不知道许之染会和她爸妈说些什么,林爸林妈都是知识分子出身,有着外人或许不能理解的清高,要是许之染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林子不敢想象,她骄傲的父母会受到怎样的伤害……

“叮”的一声,电梯停了,林子快步走到父母的房间门口,用力推开门,却不想,竟看到了这样的一副画面……

不见

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父母和许之染一起围坐在宾馆的小圆桌旁愉快地聊着天,韩惟墨坐在一旁,神­色­稍有些拘谨,袁昕站在离他不远的窗口,侧着头看着这屋内的情形。

这情形,怎么瞧,都有点诡异啊……

“蓝蓝,你回来了啊。韩太真是客气,听说我们来了香港,特地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看我们,听说这次官司的事,她也有份帮忙,等会一起到下面吃个饭,咱得好好谢谢人家。”

母亲的话让林子有些诧异,许之染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会闲到跑来和她父母喝茶聊天的人,更何况,下面还有那么多不知道收了什么消息跑来蹲守的记者。

想到这,林子把目光锁定到了韩惟墨身上,昨晚他对自己说了那番话,后来送林子回来的时候,他也碰巧听到了林子父母抵港的消息;现在,许之染带着礼物上门,下面围了一圈的记者,他们还说……自己和荣祥的韩少好事近了?

林子越想,心中对韩惟墨的猜忌就越来越重,想到最后,她听见自己用有些漠然的声音对着韩惟墨说:“韩总,您可以出来下吗,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站在走廊的尽头,林子按捺住心中的愤怒,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

“里面是怎么回事?”

韩惟墨见她表情似有不悦,心中已然是一个咯噔,他把声音放低,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了?你不高兴我母亲过来看你们?”

韩惟墨不想林子知道自家母亲曾经对她有那么大的成见,事实上,今天早上许之染跟他说,要他准备东西过来拜访林家二老的时候,他的惊讶丝毫不亚于林子。

当然,他更不想林子知道的是,他母亲之所以突然转变态度,是因为她知道了林子家里的背景。林爸是B大的校长,虽然现在已经退了下来,但这么多年来,他门下的弟子有不少都走上了政坛,遍布各地;林妈早年曾担任过驻外大使,就现在还在外交官联谊会挂着副会长的职;至于林子的爷爷林政委人虽然走了,这么多年在部队积下的人脉关系却还是在的……

就冲着这些,许之染改变了对林子的态度,还鼓励韩惟墨多跟她接触,甚至表示她不会反对他们在一起……

虽然这背后的原因让韩惟墨有些羞于启齿,但不管怎样,母亲的转变总是他乐于见到的,所以今早他送完林子回到家,一听母亲这么提议,就跟着她一起过来了。

到了洲际后,他总算相信母亲是真的想要跟林家示好,对林家二老,她不仅没有显露出丝毫的倨傲,反而适当地表现出了那种看似真心的尊敬。这让林妈感到甚是受用,不一会的功夫就和许之染熟络了起来。

在林子进来之前,他还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但此刻,看到林子冷若冰霜的表情,他的心里一下没了底,难道她真的这么讨厌自己?难道是他错了?昨晚他明明感觉到了林子对自己的依恋……

“是,我不高兴,我更不高兴你找那么多记者来逼我去做什么决定!”

林子的话打破了韩惟墨心中那刚刚升起的些许期待,让他的心一下子跌倒了谷底。空气凝滞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问道:

“记者,什么记者?”

“难道楼下那些记者不是你找来的?”林子的脸上写满了不信,“你不要告诉我香港的记者这么厉害,我爸妈昨天刚到这边,今天他们就能无端生出这么多的揣测过来楼下守着!”

“你什么意思?那些记者是收了什么风过来的?”韩惟墨不明,“还有,什么叫我找记者来逼你做决定?”

“他们……”林子冷哼一声,道,“是听说我和你韩大少好事近了,特地来围观双方家长见面的。我倒想问问韩总你,你想我怎么回应他们?”“啊?”韩惟墨的眉毛拧到了一起,他面­色­凝重地问林子,“怎么会传出这样的消息?”“你真的不知道?”林子瞪着韩惟墨,一张粉脸上写满了愤怒,她一心想要保护着父母不让媒体来­骚­扰他们,却不想偏偏有人不想他们安生,非要把林爸林妈往风口浪尖上推……

“不管你信不信,我想说,我真得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韩惟墨的表情严肃,看起来并不似作伪。

林子愣了下,不信地问:“那他们从哪收到的消息,还有,许总又怎么会过来的?”

“这个,我妈早上突然说要过来看看伯父伯母,她怎么收到的消息,我还真不清楚……”韩惟墨这才想起,先前他一直太过激动,以至于都忘记了问母亲,她是怎么知道林家二老过来的。

林子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感情上,她更倾向于相信韩惟墨的说法,只是这样一来,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难以解释,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自己远离韩惟墨,现在却找上门来,还刻意示好,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还有下面那些记者……想到这,林子就不由地头痛起来,她怨愤地看了眼立在一旁束手无策的韩惟墨,赌气似的说:“反正我不管,要怎么对下面那些记者说,你自己看着办!”

“你放心,我会下去和他们澄清一切的。”韩惟墨退后一步,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对于给你们带来的困扰,我很抱歉。”

林子听他的口气一下子生分了起来,心知自己先前的态度伤害到了他,其实若事实真如韩惟墨所说,那眼前的一切倒还真不关他什么事,平白受了林子这么一通冷言冷语,任谁都会不高兴的。

她抬起头,本打算软下声说两句缓和下气氛,却不想一抬头看到的却是一张笼着失落索寞的俊颜,林子心下蓦然一惊,似乎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慢慢地揪了起来。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见到韩惟墨的嘴角轻咧,露出一抹凄楚的笑容。

“其实,昨天晚上,我以为在我说完那一切之后,你就算不会因此接受我,多少还是会有些感动的,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忙不迭的想要和我撇清关系,我还以为,你至少是不讨厌我的……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我的痴心妄想。媒体那边,我自会叫人盯着不让他们乱写。你放心,以后我会尽量避开和你的接触,不会给别人捕风捉影的机会。好了,我下去招呼记者,打发了他们我会上来跟我母亲一起离开,你……要是不想进去,就在这先等会吧。”言罢,韩惟墨决然地转过身,往走廊那头的电梯口走去。

林子开口想要叫住他,不曾想韩惟墨竟像是全没听见似的,加快步子走进了电梯。

等到韩惟墨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林子才注意到,许之染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笑盈盈地看着她。

林子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对着许之染,微笑着说:

“许总现在应该放心了吧,令公子已经说了,他以后会尽量避开我,我们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了。”

说这话的时候,林子感到自己心中似乎被一些莫名的东西堵着,难受得很,她明明应该高兴的,不是吗?这样的结果,不正是她想要的嘛。

可是,为什么,她不敢去看许之染那锐利的眼神,为什么,在听到许之染的下一句话后,她的心里竟会涌出一阵喜悦?

许之染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改变观念,赞成小墨喜欢你呢?”

昭告

林子不明白许之染的意思,故而不动声­色­地试探道:

“我以为许总上次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我也以为林小姐是绝对不会对小墨动心的,”许之染像是看透了林子的心思,“可惜,我们都错了。”

她的话让林子暗暗吃惊,她说……自己对韩惟墨动心了?有这回事?她怎么不知道……

“许总,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说这话时,连林子自己都听出她声音里的心虚,该死的,她到底是怎么了!!

“你不需要明白我的意思,”,许之染挑眉,一双凤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林子,“你只需要知道,我今天是故意放风招了那么多记者过来,就是想要林小姐你认清楚自己的想法,现在看来,你对我儿子的感情还不足以让你有勇气去面对那些流言蜚语啊。算了,我本就不该对你抱有过高的期望。”

“你什么意思?”林子皱起了眉头,面­色­不悦地说,“你是说,你搞了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来试探我?”

“是又如何?”许之染嘴角的笑意一点点隐去,看林子眼神中多了几分压迫力,“小墨长这么大,从来没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过,这些日子他为了你的事忙前忙后,每晚回到家还要忙公事,我怎么劝他都不听。”

说到这,许之染看着窗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从来不觉得,爱情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无法理解小墨的行为,但我会好奇,他为了这样一份未知的感情付出这么多,到底能不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你有没有搞错?!”林子忍不住打断她的话,“你就为了自己的一时好奇,拿自己儿子的感情来开玩笑?天哪,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母亲!”

“哦?我不觉得我做得有什么不对,我眼见着自己的儿子深陷感情的泥潭,当然有义务下一剂猛药来让他清醒。”许之染毫不在意地回道,“既然你这么关心,我也不妨透露给你听,事情到这里还不算完结,我已经给下面那些记者打过招呼了,今天他们不会给小墨面子,我要他们狠狠地刁难他,让他知道,爱情从来不是一条好走的道路,哪怕你全身心的付出,哪怕你承受了来自全世界的压力,你也未必会如愿以偿。”

“你变态的!”林子狠狠地瞪着许之染,第一次,面对这个高贵优雅的女人,她没有了胆怯和心虚,相反,在这一刻她发觉,在这位韩夫人的锦衣华服下面遮掩着的,也不过是一颗受过伤的心罢了。

她快步走到电梯口,没有丝毫犹豫地按下了电梯的下行键,她要下楼去告诉韩惟墨,他对自己不是毫无意义的所在,她也没有想躲开他的意思,她只是……胆怯。是的,林子终于在心里承认,面对韩惟墨如此厚重的感情,她露怯了,她无法明确自己的想法,她害怕她的不够爱最终会伤到韩惟墨。

但,即便此刻的林子不能给他任何的承诺,她也想要和韩惟墨并肩站在一起,面对那些记者的刁难,韩惟墨刚刚那受伤的神情给了林子很大的触动,她不能让他在这种情况下独自一人去承受记者们的刻意刁难……

看着林子心急火燎地冲下楼,许之染那原本严肃的表情慢慢地舒展开来。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她自言自语道:

“说实话,我真的很想看看,跟着自己的心走,这样的感情,到底会不会幸福……”

林子匆忙下楼的时候,韩惟墨正被一帮记者团团围住,尖锐的问题一个个对着他劈头盖脸地砸过去。

——据传,您和林小姐是青梅竹马,这是真的吗?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喜欢上她的?

“我想你们误会了,我和林小姐,只是合作伙伴的关系。”韩惟墨冷冷地否认道。

虽然林子先前三番五次地想要和韩惟墨撇清­干­系,但此刻听到他的回答,她还是觉得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失落,好像心中某块原先满满溢溢的地方,一下子空了出来,难受得紧。

——如果你和林子小姐没关系的话,许总怎么会过来拜访林家二老的?

“我和母亲今天是来拜访洲际的总经理Reibel的,我们事先并不知道林家二老住在这。”韩惟墨面无表情地答道。

说完,他使了个眼­色­,立马有随从上来,拿了红包一边派一边说:“各位记者朋友辛苦了,我们韩总请大家进去喝杯茶休息下,今天的事情纯属误会,还请各位高抬贵手,不要乱写。”

韩家和媒体的关系一向不错,再加上整件事情从头至尾也只是一个传言,若是搁在以往,记者们收下韩惟墨给的每人一千块的红包,这件事情也就可以压下去了。

但这次,情形有些不一样……

片刻的消停之后,记者们提出了更多的问题:

——昨晚有人拍到韩总你和林小姐手牵手走进酒店的照片,对此您作何解释?

——听说韩总你在法庭上曾公开向林小姐表白,现在你又说你们没有关系,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法庭上给了假口供?

……

韩惟墨渐渐招架不住,转而沉默不语,面­色­益发铁青。而他的助手,在见到红包攻势不起作用后,一时也束手无策,只能拨开人群想要把韩惟墨拉出来避开。

看到这,林子再也忍不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走到韩惟墨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对着记者扬声说:

“两个男人在大街上拖手尚且可以,我和惟墨都是单身,怎么就不能牵手了?”

许是在外面站久了,韩惟墨的手有些微凉,林子的手握上去的时候,她明显的感觉到那细长的指尖微微地颤抖了下。林子微笑,手下用了用力,握紧了韩惟墨的手,希望能够藉由这种方式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支持。

“二位的意思是,你们正在拍拖,是不是?”记者们眼镜一亮,心忖明天的新闻头条有着落了。

林子饶有兴致地转过头去看韩惟墨,不出意外地收获了这位韩少有史以来最呆滞的表情。林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韩惟墨才回过神来,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问林子:“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林子不怒反笑,踮起脚尖把嘴­唇­附到韩惟墨的耳边,轻轻的说:

“或许你是对的,我应该给小包子一个父亲。”

“你说什么?”韩惟墨惊愕的表情中夹杂这一丝复杂的深情。

林子故意忽略他眼中的期待,小声而坚定地说:

“我们,假结婚。”

他们的这番交头接耳的动作在那帮不知情的记者眼中甚是暧昧,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追问着林子和韩惟墨的关系。

“请问二位,你们在这种敏感时刻走到一起,是不是为了两日后的庭审造势?”有个男记者突然开口大声问。

那些七嘴八舌的问题突然停住了,所有的记者都抬起头,关注地等待着二人给出的答案。

“我和惟墨,认识已经很多很多年了……”林子看着韩惟墨,语速刻意放缓以便显得深情点,“如果我要为了官司而和他在一起的话,不用等到今天。”

眼角瞥到许之染的身影出现在酒店的大堂内,林子的声音又不由地拔高了几分:“有人跟我说,她想看看,惟墨为了一份不知道结果的感情付出这么多,到底会得到什么,我想,现在她应该看到了。”

言罢,林子举起她和韩惟墨紧扣的双手,任由记者们拍下她和韩惟墨十指紧扣,深情凝视的一幕。

家长

打发了记者,韩惟墨陪着林子回房间,早有好事之人将下面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林爸林妈,所以,看到林子与韩惟墨携手进来,林爸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异样,倒是林妈,眼神在韩惟墨和林子之间移来移去,眼中掩不去的担忧。

“你在下面跟记者说的话,都是认真的?”林爸的表情看不出是喜还是怒,平静的语气中却饱含着威严,面对他,林子颇有一种下属面对领导的感觉。

“是。”她小心翼翼地答到,要是让严谨了一辈子的老头子知道她在没弄清楚自己感情的情况下就跟记者说了那些,估计他得气得立刻订机票回北京。

想起当年她跟家里说要和赵嘉年结婚时那会儿的情形,林子不由地有些心悸,顿了下又补上一句解释:“其实我之前一直都想找机会跟你们说的,只是昨天惟墨送我回来太迟了,今天又在律师那待了一早上,这不,我还没找到机会,记者就上门了……”

“伯父,这点是我不对,今早来拜访的时候就该和你们说了,只是初见你们,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就想着等林子回来再说,一切都是我做得不好,你们千万别怪她。”韩惟墨看了眼林子,出言帮腔。

“解释那么多作甚?”林爸瞪了他俩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后说,“我有说过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吗?”

“爸……”林子有些意外,当年她要和赵嘉年结婚,老头子可是坚决反对的,理由有三点:1.商人重利,感情淡漠;2.香港太远,林子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嫁过去不放心;3.赵家豪门深宅,不易居。

而眼前的韩惟墨除了除了符合这三条外,还要加上个“4.比林子小三岁,不靠谱”……怎么老头子反而没意见呢?

看出林子眼底的疑惑,林妈走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傻丫头,你一跑就是十多年不回家,我们哪还敢反对你和谁谈恋爱跟谁结婚啊,但求过得幸福自在,别委屈了自个儿就成。”

没待林子回话,韩惟墨就执起了她的手,对着林家二老承诺道:“你们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给林子她想要的生活,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看到二老赞许的眼神,林子在心里嘀咕:这个韩惟墨,入戏还挺深……想到这,她的眉毛不由地紧锁起来,明知道韩惟墨对自己的想法,她还提议演这出戏,她这到底是在帮韩惟墨还是害他?

见她神­色­异常,韩惟墨握住林子的肩,侧过头轻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林子笑着掩饰过,“我在反思,我是不是真的这么弱,还得要你保护才能不受委屈。”

韩惟墨愣了下,方才听出林子是在调侃他,本欲反­唇­相讥,怎奈林家二老当前,也只能没奈何地看着林子笑得花枝乱颤。

“这么大人了,还没个正经的。”林妈拉过林子往里间卧室走去,“跟我来,我给你看点东西。”

林子跟进去,却只见林妈把门关上后,啥也没拿,只拉着她站到窗口,问:“你真的想清楚了,他比你整整小三岁,无论家世相貌都是一等一的……?”

“妈,”林子打断她说,“你是不是想说,他怎么会这么不长眼看上我的?”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林妈拉过女儿的手,笑眯眯地说,“我女儿虽说是靠近三十岁的人,离了婚还带了个孩子,但能有这么个金龟婿对你死心塌地,不也正是说明了你的魅力嘛,小韩他那叫有眼光……”

“得,妈你还是直接损我吧。”林子举手投降,“反正都差不多。”

“好了,不跟你贫了。”林妈轻咳了一声,继续说,“其实妈也挺高兴的,你在经历过那么多以后,还能遇上一个一心一意对你好的男人。只是,这个韩惟墨,他太优秀……你不知道,当年你和那个姓赵的离婚的时候,我们找不到你,在家担心地整晚睡不着觉……有时候,妈宁可你找一个普通点的男人,安安乐乐地过日子。可你和他,这才刚刚开始就闹得街知巷闻,以后的路,只怕不好走啊。”

林子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她抱住母亲,勉强微笑着问,“那刚刚在外面你怎么不提反对意见?真怕我再跑个十来年?你放心,我不会了,妈。”

“我知道你不会了,就算你放得下我们你也放不下小宝啊。”林妈拍着她的肩说,“我跟你爸之所以同意,是因为我们听韩太太说了一些往事,小墨这孩子,能喜欢你这么多年,也算不容易了,让你们处处也好,只是这样一来,好像又有点对不住小袁,罢了,谁叫你喜欢不是他呢。”

“这又关袁大哥什么事?”林子有些诧异,仰头问道。

“你不知道?”林妈愕然惊道,“袁昕为了跟他老婆离婚,现在闹到被停职,不然你以为他堂堂一个副厅级的­干­部,能这么有空天天陪着你在这忙官司的事儿?”

情愫

外面的俩人过来敲门催着一起下去吃午饭,林妈也只得三言两语地把事情简单交代了下:原来,林子过来香港后不久,袁昕就请了假亲自飞了一趟美国。按照林妈的猜想,袁昕大概是把事情做绝了,不然那位名门出身的袁太太也不会在回国以后闹出了那么大的阵仗……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小袁家那位直接上到了他们单位,把离婚协议书拿到他们领导面前,哭着问领导她该怎么办。你说这种事情一出,在单位影响多坏啊。本来这几年,小袁跟坐飞机似的往上升,外面早就有人眼红他了。这次的事情,他老婆在那闹,那些人又跟着使坏,他愣是被停了职,让他在家反省。我琢磨着啊,小袁这次要真的把婚离了,他这仕途啊,也就算走到头了。”走出房间的时候,林妈还拉着林子,不无惋惜地说道。

看明白母亲眼里的深意,林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我明白,我会找机会和袁大哥谈谈的。”

“你明白就好,毕竟咱家跟袁家这么多年的交情。”林妈见韩惟墨走过来,暗暗捏了下林子的手臂,这才笑嘻嘻地迎上去。

这顿饭是林子第一次和许之染一起吃饭,更何况席上坐着的还有自家父母,所以由头至尾,她都没心思去管桌上到底上了哪些菜,只一心埋头扒着饭,同时听着席上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对了小韩,听许总说,你从六岁到十岁这四年多的时间一直待在南京?”林妈状似无意地问。

“是啊,”韩惟墨一边细致周到地给席上的长辈布菜,一边回答道,“那时候父母忙于生意,没空照顾我,我就被送到了南京的­奶­­奶­那,也正因为这样我才认识了林子。”

说这话时,韩惟墨侧过头看了一眼林子,眼中尽是毫不掩饰的深情。

“哦~”林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这么说你们也住在颐和路附近?”

“对,只是林政委家在颐和路的东边,我们住在西边,而且我­奶­­奶­好静,平日里也不怎么出去,所以平日里遇到的机会并不多。”韩惟墨微笑着解释道。

“小墨爷爷那会儿,韩家的生意还主要在上海附近,连带着也就在南京置了几处宅子,他­奶­­奶­喜欢颐和路的幽静,适合她画画,就一直住在那儿。”许之染轻描淡写地交代了韩家老一辈的情况——原来,韩惟墨的爷爷也是生意人,而他­奶­­奶­,居然是个画家……

林子突然捕捉到一些什么,脑中火花一闪,看着韩惟墨几乎是脱口就问了出来:“住在颐和路西边的画家……难道说,你­奶­­奶­——就是顾惜尘?!!”

她的这句话犹如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块巨石,就连一向见惯大场面的林爸林妈也吃惊到合不拢嘴,顾惜尘,这个在书画界如雷贯耳的名字,那个随便一幅画都能拍个几百万的神秘女画家,居然是韩惟墨的亲祖母?

看到他们惊讶的面孔,许之染轻轻地点了点头后,解释说:“小墨他­奶­­奶­素来不希望外界知道这个秘密,所以我们也就没主动对你们提及,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同时,她的脸上也露出少许不解的表情:“话说回来,林子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点的,小墨之前有和你说过?”

“没,”林子回神过来,眼睛一转,连忙道,“只是我先前看到韩家在石澳的宅子里挂了两幅顾惜尘的作品,这会又听伯母你这么说,联系在一起,这才有了这般猜测。”

幸而,许之染并没有怀疑,也就这么被她搪塞了过去。

而事实上,林子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恰是因了那副《随意春芳歇》。

林子清楚地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爷爷经常散步散到颐和路的那头,静静地站在房子外面,隔着玻璃窗远远地看里面那个手执画笔的清瘦的身影。

看得多了,后来有一次,林子就好奇地自己跑了过去,当时那个­妇­人正在全神贯注地画着一幅画,那时候的林子还小,看不出什么意境,只觉得一眼望过去灰扑扑的,看得人心里莫名地有些难受。

后来,那画画的­妇­人发现了她,但她没有生气林子打搅她作画,反而拿出了很多很好吃的点心招待林子。

她一个人住着偌大的屋子,看上去很冷清,林子有意陪她聊了好一会的天,直到爷爷的警卫员来把找她才跟了回去。

只是,林子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次回去后,爷爷会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她只知道,那以后爷爷就再也没走近过那幢红房子,也不准她再去找那个慈眉善目的­妇­人。

几个月后,林子意外地在爷爷的房间看到了那副灰扑扑的画,彼时画已完成,上面题好了名字——《随意春芳歇》。

林子亲眼看着爷爷动手把这幅画仔细地装裱好,却只是锁在柜子里,从不曾见他拿出来过。

直到爷爷过世前,他才特别嘱咐身边人,把这幅画留给了林子。因是爷爷的遗物,林子一直细心地收着,却始终不忍卒看。

再后来,顾惜尘的名字渐为人知,林子也是直到这时才知道,那个看起来眉目祥和的­妇­人,竟是这么一位了不起的画家。再打开卷轴,回忆起往事,她也曾一度好奇过爷爷和这位知名女画家的关系,只是当事双方都已离世,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终于也随着岁月的变迁,埋没于尘埃之中。

而今听到说顾昔染竟然是韩惟墨的祖母,林子震惊之余,再想起这些,不由地又多了一层感慨。

吃完饭,送走韩惟墨和他母亲,林子只觉得浓浓的倦意袭来,正准备赶快闪回自己房间好好睡个午觉时,却看见设在酒店大堂一角的吸烟区有个熟悉的身影。

心知有些问题,即便躲得过此刻,早晚也还是要面对的。林子叹了口气,硬着头皮上前,轻轻地唤了声“袁大哥”。

见林子过来,袁昕摁掉了手中的香烟,转过身讪讪地解释道:“我中午正好有个朋友过来,我就陪他在附近随便吃了顿,这不刚吃好,就过来抽根烟放松下。”

林子扫了眼桌上那个满是烟蒂的烟灰缸,也不说什么,就在袁昕的对面坐了下来。

“先前我对记者说的那些话,你听到了吧。”林子开门见山的说道。

“嗯。”

“我说那些话,不只是为了打赢官司……”林子犹豫着,缓缓说道,“而是……”

“我知道。”袁昕好像害怕林子说出什么似的,忙不迭地打断了他。

气氛随着俩人的沉默而显得有些尴尬起来……

“袁大哥,我小时候,是不是很任­性­?”还是林子出声打破了僵局。

“是有点,不过还好。”说到小时候,袁昕的眼神终于有了点亮光,虽然也仅仅是一瞬而已。

“那你能不能再让我任­性­一次?”林子盯着袁昕,用极慢的语速说,“祝福我,其他的,什么也不要说。”

说完这句话,林子也觉得自己很残忍,毕竟,对面坐着的不是别人,是背着她上学,永远护着她为她打架的袁昕哥哥啊!

可正因为这样,她不可以眼见着袁昕为了自己而毁掉如日中天的事业,她知道,袁昕既然走出离婚这一步,自然就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自己倘若给他留下一线希望,他就不会撒手。只有咬咬牙,狠下心彻底地跟他划清界限,袁昕才有可能放弃心中的念想,放弃眼前这条可能会毁了他的道路……

祝福

林子等了一会,不见袁昕作出回应,估计他需要一段时间来面对这一切,也不再迫他,起身便欲离开。

却不想,她刚转过身去,袁昕沉沉的声音就在她背后响了起来。

“不行,我不可以。”

林子顿住脚步,转脸过去,只见原先坐在沙发上的袁昕已经站了起来,他伸手攥住林子的胳膊,继续说道:“这一次,我想去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

林子一愕,她没想到袁昕会说出这样的话,在这之前,她对袁昕的认识还停留在那个温煦的邻家大哥哥形象上,不曾想,十多年的时间,改变的不仅仅是她自己……

袁昕的的手下甚是用力,林子挣脱不得,只能避开他灼热的眼神,压低声音重重的说了声:

“袁大哥,你放手。”

“我不放。”袁昕的语气中有着不容商榷的坚定,“蓝蓝你知道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两件事是什么吗?一是在高中毕业的时候为了满足家人的期望留在了国内,没有跟你一起去英国;另一件就是在你结婚后,我没有拒绝家里人的安排,娶了一个我不喜欢的女人。这一次,我不想再管什么事业前程,也不会再为了别人的意愿来牺牲自己,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我想要和你在一起,蓝蓝。”

林子没想到,袁昕居然是抱了这样的想法来香港的,心里一吓,脚步下意识地往后缩,只是她的手腕还被袁昕握着,如是,一个趔趄,她差点就跌倒在地上,幸而袁昕及时出手,扶住了她。

在他的手环住林子腰间的同时,袁昕清楚地看见她脸上的躲闪和不自在,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

扶住林子站稳后,袁昕终于松开了她。林子赶紧向边上迈了一步,在离袁昕稍微远了点的地方,立定身子站好。

“为什么?”袁昕眉头深锁,沉沉的声音里有着掩不住的失落。

“啊?”林子还沉浸在他先前说的那些话带来的冲击之中,一时没明白袁昕的意思。

“为什么会是他,韩惟墨,为什么我不可以?”

林子怔了怔,勉强一笑,说:“信息产业部的袁主任,何必自降身份来做这些无谓的事情呢。”

“我不觉得我喜欢你这件事很无谓,你也没必要再提醒我的身份,你应该知道,此时此刻,我站在你身边,就没打算再去想那些。”袁昕的眸子漆黑如墨,看得林子不由地有些紧张。

她把头撇向窗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袁大哥,感情的事情是很难捉摸的,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要真有感觉的话,不用等到今天,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的。”

袁昕的脸­色­白了白,他走回先前的位子坐下,继而苦笑着说:“或许你说得对,一直以来,我都在自欺欺人,我总以为,若是我们没有分开,若是我一直伴着彼此成长,或许我们就会像大人们期待的那样,顺利的走到一起……”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假如。”林子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楚无比。

“你说得对。”过了好一会,袁昕站起身来,直视着林子,平静地说,“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即便没有错过,我们也未必就会爱上,只是,如果我不作出这些努力的话,我想我这辈子也不会甘心。现在好了,至少,我求得了一个答案。等这边的官司结束,我会回去北京,你放心,那边的事情,我知道该怎么处理。”

见他终于想通,林子倍感欣慰,她伸出双手抱了抱袁昕,同时低声的说:

“不管怎样,我都非常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不管你作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希望你幸福。”

“我会的,”袁昕的眼中重新现出神采,“只是,我还有个最后的请求,希望你不会介意。”

“什么请求?”

“不要再让我祝福你,我真的没有那么伟大。”袁昕半是开玩笑似的说。

林子听在耳里,只觉有些酸涩,不再多言。

次日,几乎全港的报纸都将林子和韩惟墨携手面对记者的照片登在了首页,如此一来,原本被大家淡去关注的“豪门争子案”又一次占据了报纸头条。

随着最后一场庭审的临近,媒体上关于韩赵两家的相关八卦也层出不穷地被爆出来。

这些真真假假,纷繁复杂的报道中,林子只注意到了一条,那就是赵氏集团的前任董事长,赵嘉年的父亲醒来的消息。

赵老爷子自从几年前中风后,身体大不如前,今年初的时候,他在一次摔跤后住进了医院,就再也没出去过。据传,他近几个月一直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外界一度猜测他熬不过今年。

不曾想,就在三天前,医院方面传出消息,说老爷子醒了,而且神智也逐渐清明了起来,大家都说,他的好转是因为盼了很多年的孙子林宝终于回到了身边……

放下报纸,林子的心中五味杂陈,坦白说,赵老爷子一直待她不错,当初离婚的时候,也是赵老爷子做主,硬塞了一套房子给她。之前她听说老爷子病重,林子也想过要去看看他,只是碍于赵家其他的人,这想法,始终也只是能是想想。

现在看到说赵老爷子因为小包子的关系而有所好转,林子颇感欣慰,可转念一想,要是明天宣判,小包子最终归她,赵老爷子,只怕又要失望了吧。

第二天早上,林子坐着韩惟墨的车到法院门口时,她几乎要怀疑,是不是香港所有的记者都集中到这了,法院门口整条路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幸好韩惟墨早有准备,他带着林子绕了一大圈,最终从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处进了法庭。一走进去,林子就看到小包子被赵家人带着,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看到林子,小包子的表情有些兴奋,他挣开赵老太太的手,一路小跑步着来到他们跟前,林子激动地蹲了下去,准备狠狠地抱抱他。

没料到,小包子居然从她身边跑过,直奔后面的韩惟墨去了。

“他们都说你跟我妈在“拍拖”,什么意思啊?又拍又拖……是不是关系很好啊?”包子踮着脚,把韩惟墨的脑袋拨拉过来,神秘兮兮地问道。

听到他的问话,韩惟墨的眼里扬起了满满的笑意,他点点头说:“是啊,现在我和你妈妈关系很好,很好……”

“切,炫耀。”小包子不以为意地瞧了下他的脑袋,“我不管啊,等我回家,你要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还有啊,我看到你和我妈手牵手的照片了,我警告你哦,以后没有我允许,不许牵我妈的手,更不要想让我妈亲你,这些都是我的特权!不过呢,要是你拿一大盒的巧克力来贿赂我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睁只眼闭只眼的。”

说着小包子就伸出双臂,尽量往外张地比划着,表示要想买通他,得要好大好大一盒的巧克力……

“你都不知道啊,这些天他们说我太胖,居然一颗巧克力都不让我吃!!”小包子对着韩惟墨用力地控诉赵家人,同时不满地抗议道,“没文化,我哪里胖了,电视上说了,我这样的,叫丰满……”

偷听到这,林子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拉过小包子说:“叫你好好学语文你不学,丰满是用来形容女生的!!”

“哦……”包子看看林子,眨巴了几下眼睛,点头说,“嗯,妈,你不够丰满……”

出庭

法官宣布开庭后,对方律师先出示了一份证据——小包子这些日子在赵家的生活日记。

日记是利华做的,厚厚的本子,用彩笔记录着小包子到赵家后每天的生活,旁边附上了照片,每页的最边上还特别辟出一块“小宝语录”,记录了这一天小包子说的一些有意思的话。

尽管坐在旁听席上不太看得清楚,透过律师的描述,林子也可以感觉出利华做这本生活日记的用心,从照片上看,她和赵嘉年每天都会和小包子一起吃饭,辅导他做功课,隔几天还会带小他出去玩,游乐场,海洋公园,迪士尼,处处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从这本日记看来,小包子在赵家的生活,还真是蛮滋润的。

以林子对利华的了解,她相信,这位利大小姐是真心的对小包子好,在有些方面,甚至可能做得比自己这个亲生母亲还要负责,但在法庭上,处在对立的位置,她没有时间再去反省自己或是和利华惺惺相惜,她更关心的是,关律师有没有办法破坏对方的这张“温馨牌”。

好容易等到对方律师结束好一通的感情渲染,关至信律师站了起来,诚挚地说:“看到这本生活日记,我和在座各位一样,都很感动,可是,作为一个律师,我有义务告诉大家事实的真相极其全部,所以,我要向法官大人申请提交一份很‘煞风景’的证据。”

说完,关律师的助理就呈上了一沓照片,法官接过照片,一张张地翻看后,他的面­色­益发地严肃起来。

“基于对孩子的关心,我的当事人特地请了人暗中保护孩子并且拍下了这些照片。很遗憾,从我们的角度看,林宝这些日子在赵家的生活,并不像大家先前看到的那么美好。”关律师趁着法官看照片的当儿阐述道,“在游乐场,赵嘉年先生一抱林宝,他就放声大哭,待到赵先生放下他,他就破涕为笑;在海洋公园,他把巧克力冰淇淋抹在赵先生的白西装上;在迪士尼,他趁着大人买票的时候偷偷溜走,最后在巴士站被找到。这些说明了什么?说明在林宝的心里,他对赵家,对赵嘉年这个父亲,是有抵触情绪的。诚然,我们都看到了,赵家人在努力对林宝示好,但很显然,他们还没有懂得,什么叫真正的关心。为了证明我的观点,我想请再问赵嘉年先生几个问题。”

林子听得忍不住想笑,基于对孩子的关心,暗中保护……说白了不就是叫人跟踪偷Pāi嘛,律师最厉害的就是能把见不得光的行径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再一次端坐在法庭之上的赵嘉年,怎么也没想到,关律师会问他这样几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赵先生,请问你知不知道林宝喜欢吃哪家的冰淇淋,什么口味?”

“DQ?或者是哈根达斯?口味的话……巧克力?”

“正确答案是哈根达斯的冰淇淋西瓜和随意坊的巧克力软心冰淇淋。下一个问题,你知道林宝最喜欢哪个动画人物?”

见赵嘉年眉头紧皱,对方律师赶紧站起来反对,质疑关律师问一些和案情无关的问题。

“法官大人,我保证我所有的问题,都和本案的主题相关,不过既然赵先生不愿意回答,我也不妨做个好人告诉他,林宝最喜欢的动画人物,是奥特曼。”说到这,关律师环顾了法庭一周,继续说,“在考虑一个孩子的抚养权归属时,我们往往是本着给孩子提供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的原则来作出判断。但试问一个经过将近一个月的相处还不知道孩子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动画人物的父亲?他会有耐心和恒心去教导这个孩子吗?”

关律师的一番话让在场的人有了一瞬间的沉默,在林子和律师不遗余力的论证下,赵嘉年这个“不称职父亲”的形象,算是彻底落实了。

其实刚刚的问题是那天林子跟韩惟墨去吃过软雪糕后想到的,其实,在寻常家庭中,不知道孩子喜欢吃什么喜欢看什么书的父亲并不在少数,但拿到法庭上,经过关律师这么一番论述,这就很容易给法官带来赵嘉年对孩子不够关心的印象,也算是林子他们算了个人心理上的空子吧。

这之后,对方传召了利华上庭作证。毕竟是法律世家出来的,利华在法庭上不仅坦然承认了自己的不孕,更趁着大家惊讶的时候,表达了很想要一个孩子的想法。而在律师问到她和小宝的关系时,利华眉目温和地说着她和小宝相处的故事,有了先前被关律师反击的经验,她这次没有一味地粉饰自己与小宝之间的关系,反倒是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她在和小宝接触的过程中被他几次捉弄的事情,言语中毫不掩饰她对小包子的关心和喜爱。

面对关律师盘问的时候,利华的言辞滴水不漏,更为难得的是,她对小包子的习惯和­性­情有着超乎林子想象的了解,他们的问询反倒给对方加了分。

这之后,法官和陪审团经过商量后,决定由6岁的林宝出庭,对他的意见进行问询。

林子很清楚,小包子的意见在法官那里可能会起到很重要的参考意义,虽然从内心出发,她并不想儿子站在法庭这种地方,接受法官盘问。但孩子本身的意见对于官司的结果可能有很大的参考意义,所以这个过场势必是要走的。

唯一让林子感到有些欣慰的是,以她和小包子的感情,这一关她必胜无疑。

她没想到,经过休庭和清场之后,穿着小西装的林宝第一次站到了法庭上,面对法官的那个他更喜欢和爸爸住还是和妈妈住的问题,他的回答竟然是——

“我要爸爸妈妈一起住!”

对于这样的答案,林子这方和赵家那方,终于有了一致的表情——面面相觑,共同地迷茫。

房产

这样的变故是林子所不曾预料到的,难道这些日子住在赵家,小包子立场不坚定投奔敌营了?不可能啊,单看关律师刚刚提供的那些证据,也可以看出来小包子并不待见赵嘉年,那他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呢?

就在此时,小包子稚­嫩­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我要和妈妈还有韩爸爸住在一起!!”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谁也没想到小包子会叫韩惟墨“爸爸”,很快,关律师就意识到小包子的态度对己方很是有利,于是,他顺着小包子的话问下去:

“林宝啊,能不能告诉伯伯,你为什么要跟你母亲还有韩爸爸一起住呢?你现在在赵家住的不开心吗?”

“不开心,一点也不开心!”小包子嘟起嘴,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观席上的赵家人。

“为什么不开心?他们对你不好吗?小宝不要怕,在法庭上,你只管说出自己想说的,法官伯伯会帮你的。”关律师循循善诱。

听了律师的话,小包子眨巴眨巴了他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前面正襟危坐的法官后,努力把身子站直了,一本正经地对着法官说:

“法官伯伯,妈妈说你们之所以跑来这个地方吵架,是因为大家想看看到底谁更爱我,到底谁能给我更好的生活。这些天,坐在那边的那个阿婆一直在跟我说,我要是在法庭上答应住在他们家的话,我以后就能住大房子,上好学校,还能天天吃巧克力冰淇淋,法官大人,你们说,这算不算是贿赂证人啊?”

被小包子这么天真无邪地看着,法官还真是被问住了,一时顿在那不知道该怎么答才好。林子看得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别人不知道,她确实最清楚小包子的脾­性­,这孩子,啥时候这么“天真无邪”过,肯定是赵老太太私底下对他“威逼利诱”,希望他今天在法庭上能说出有利于赵家的话语。也不想想,小包子从小就拿随意坊当食堂吃的,什么美食没吃过,至于大房子好学校,在包子的理解里,那就等同于更加辛苦的大扫除和更多的作业,拿这些来诱惑他,赵老太太这算盘还真是打错了。

关律师听了包子的话,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赶紧打蛇随尾上地对法官说:“根据林宝所说,赵家人曾经试图哄骗他在庭上说出对赵家有利的证词,我以为,他们的这种行为纯粹是在利用小孩子的单纯以达到自己胜诉的目的,甚至林宝这些天在赵家所受到的优待,可能也是有心人刻意为之。我希望法官大人和各位陪审员能够根据眼前的情况慎重考虑赵家这样的生长环境,是不是真的利于孩子。”

小包子下去后,法官宣布休庭半个小时。此时照庭上的形式来看,林子这边的形势一片大好,但林子心中的忧虑却并没因此减少几分,毕竟小包子才6岁,他的话在法官看来,只是具有参考价值,算不得多有分量的证词,倒是赵家……按理说今天是最后一堂,他们定然要甩出些有分量的证据才行,但直到现在,他们也没什么叫人难以招架的举动,所谓反常必妖,所以在形势看上去很有利的时候,林子反而益发地不安了。

“别想太多了,”韩惟墨看出她眼底的担忧,走过来握住她的肩膀,安慰说,“我们做了这么多的努力,相信法官一定会看见的。他们会知道,到底谁是真心对小包子好的。”

林子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心中那份隐隐的担忧,又不想韩惟墨跟着自己担心,只得勉强地笑了笑,接下去跟关律师讨论对策。

关律师也和林子报了同样的想法,赵家对小包子的抚养权势在必得,到了这最后关头,定会有让人意想不到的杀招,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们没有想到的呢?

再度开庭后,对方律师向法庭提交了一份新证据。

“所有人都以为,大陆三家随意坊都是林子女士名下的产业,而事实上,透过我方刚刚提交的这份证据,大家可以清楚地看到,随意坊餐饮文化公司的法人代表一栏,写得却不是林子女士的名字,而是一个大家闻所未闻的名字——冯晓冉。另外经过我们的调查,林女士现在居住的,位于南京的那层公寓,也是冯小姐名下的,这个意思就是,站在我们眼前的林子女士,她的经济状况,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好。”对方律师看了眼林子,侃侃而谈道。

“虽然她现在随意坊名义上的总经理,但根据我们提供的工资单,她每个月的薪水才只有区区几千块,她的房子是租的,车是公司的,换言之,如果现在随意坊真正的老板——冯晓冉小姐炒了她的话,她将一无所有。试问,一个这样经济状况,朝不保夕的母亲,如何能给孩子更有保障的将来?”

原来,这才是他们的杀手锏。

证实了心中的预感,林子微微地叹了口气。当初她一个人带着小包子来到南京,误打误撞地租了晓冉家的房子。因了年龄相仿的关系,两人相处得甚是融洽。

林子虽然大晓冉一岁,但多年来一直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所以在生活上,反倒是冯晓冉照顾她和小包子多点。当初也是吃多了晓冉做的好吃的,林子才生出了想要开餐厅的念头。

后来去工商局注册的时候,她担心赵家人顺藤摸瓜找到自己,所以硬是逼着晓冉当了这个法人代表。后来随意坊的生意做大,晓冉也提过几次,让她去把法人变更回来,林子怕麻烦,这才一直拖着没办,却没想今天倒让赵家人钻了空子。

再仔细一想,林子不由地有些心惊,赵家律师的这一击来得突然,他们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准备。林子在银行里虽然还有点存款,股票和基金账户上也有点钱,但这些都在大陆,就算能出资产证明,那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搞定的。

现在,她能想到的,只有当初离婚时,赵家老爷子硬塞给她的那套公寓了。

说起来真讽刺,她辛苦忙活了这么多年,最后竟还是要靠赵家给的房子来证明自己有能力养活小包子……

股份

关律师以对方突然提出新证据为由,向法庭提出延期,法庭考虑到林子这方已经提出过一次延期,不予批准,只给了他们短短几个小时的休庭时间。

无暇顾及法庭的这个决定是不是有失偏颇,林子抓紧时间跟关律师提出了自己先前的想法。关律师听了,眉头深锁,他表示:跟坐拥上百亿的赵家来比,林子这套几百万的房子根本不值一提,更何况,一套房子并不能证明她有能力提供给小包子优质的生活。

林子想想也是,只恨对方律师竟拖到这个节骨眼上才提出这个观点,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案子今天就要结,他们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根本来不及去南京那边搜集任何的证据……虽说案子判下来他们也可以上诉,但就像关律师先前跟林子说的那样,这场官司拖得越久,小包子待在赵家的时间也就越长,法官在判决的时候也就会更多地考虑孩子是不是已经适应了在赵家的生活,到时候本着尽量不要改变孩子生活环境的原则,小包子很可能就判给对方了。

而如果今天最终的结果是林子这边赢的话,她就可以向法官请求当场让赵家将孩子还给自己,再赶在对方律师提起上诉前回到内地,这样即使他们再上诉,自己也可以申请将案件转到南京那边的法院审理,这形势,就大不一样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子始终想不出办法,坐在休息室的角落里,她焦躁地挠着头发,恨不得时间在这一刻停滞,待她想到办法再继续走下去也不迟。

可惜上天显然没有听到她的心声,当时钟指向两点的时候,所有人的脸上都呈现出颓败的神­色­,还有半个小时就要继续开庭了,想要逆转局势,除非……有奇迹出现。

律师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上庭,林子也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她告诉自己,不管如何,她都不能放弃,这条路就算再漫长再难走,为了小包子,她都要拼尽最后一丝希望。

就在此时,有人大力地敲起了休息室的门。

林子走过去把门打开,却只见韩惟墨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挥舞着手中的文件,满头大汗地站在她眼前。

很显然,他是不知道从哪一路跑过来的。

不待林子询问,韩惟墨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走到休息室的桌子前面,对她说:

“你,快签了这份文件。”

“这是什么?”林子诧道,同时伸手拿起文件过来翻看。

“股,股权赠与协议……”韩惟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包括林子在内,休息室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林子粗略地看了下文件,大意就是韩惟墨打算无条件地将自己持有的荣祥集团17%的股份转让一半给林子。

也就是说,林子只要在这份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她就拥有了香港最大的饮食集团——荣祥8.5%的股份,按照现在荣祥40多亿港币的市值来算,这8.5%的股份,价值将近四亿……

在林子愣神的当儿,韩惟墨已经将笔塞到了她的手上。

“想什么呢,律师还在等着做公证呢。”

林子抬起头看着韩惟墨,眼神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韩惟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林子敛容正­色­道。

“我没有发烧,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韩惟墨指着协议书,表情平静地说,“这里面写得清清楚楚,我准备将我名下的荣祥股份与你分享,就是这样。”

他的声音不大,但林子还是清楚地听到休息室里面四起的吸气声,饶是这些个见惯了大场面的律师们,也对韩惟墨这个骤然的决定而感到惊讶吧。

“你确定你知道荣祥8%的股份市值是多少?”林子忍不住继续问道。

“按照今天早上的股价算的话,应该在3.72亿左右。”韩惟墨的嘴角漾着浅浅的微笑,在过去的三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已经有不少人帮他算过这笔帐了。

林子暗暗地握紧双手,吸了口气,看着韩惟墨的眼底,认真的说:“那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接受这么大一笔的馈赠。”

“严格来说,这并不算是真正的馈赠。”似乎早料到了她会拒绝,韩惟墨耐心地给她解释道,“协议上已经注明,你只享有这部分股票带来的收益和分红,并不具备支配和参与公司决策的权利,所以你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就当……是我们韩家给未来媳­妇­的红包好了。”

林子被他最后的这句话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韩惟墨见她表情仍有些迟疑,不耐烦地把她的手抓到签名的位置,俯下身附在林子的耳边无奈的说了句:

“如果你还是觉得不能接受的话,我不介意你加两成随意坊的利润给荣祥。”

林子知道他这么说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接受他的帮助,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不再坚持,只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便在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自然知道,签了这份协议,她就欠了韩惟墨一个很大的人情;她也清楚,韩惟墨对自己的这份厚重的情意,她可能根本没办法回报……可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签了。

就让所有的原则和坚持都去死吧!

签字的时候,林子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跟小包子相比,这些都不重要。

由此可见,她真是个自私的女人。

等到法官宣布再次开庭的时候,林子感到自己的内心安定了不少,那份股权转让协议经过荣祥主要的几位股东的签字确认和律师的公证,已经正式具备法律效应,也就是说,现在的她,已经是一个名义上的“亿万女富豪”了。

想到这,林子下意识地笑了笑,转身一瞥,却看到赵嘉年正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不同于以往的针锋相对,这一回,林子居然给了他一个友善的微笑,只是赵嘉年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面­色­微微僵了下,转而别过头去关注庭上的情况。

未婚妻

关律师向法庭呈上那份股权赠与协议后,旁听席上立刻响起一阵­骚­动,谁能想到,就在这休庭的短短几个小时内,韩惟墨居然会做出这么大的举动。

法院在确认了协议的合法有效之后,对方律师的面­色­显得有些难看起来,有了荣祥这8.5%的股份,林子和小包子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是不成问题了,这样一来,他们便再没任何立场从经济方面来刁难林子。

“韩先生,”对方律师仍有些不甘心,他翻看着手中的资料,眯起眼睛问道,“据我所知,荣祥正在和林小姐所在的随意坊合作,是不是?”

“是。”韩惟墨点点头。

“那您不觉得,在这种时候,荣祥对林小姐提供这么大手笔的帮助,会让人误会什么吗?”律师咬紧了“荣祥”二字,意图暗示大家韩惟墨这么做的动机值得怀疑。

“哦?”韩惟墨挑眉,冷冷地回了一句,“我不觉得与自己的未婚妻分享一切会让人误会什么。”

未婚妻……

韩惟墨的话又一次引起了旁听席上的­骚­动,那些来旁听的人听韩惟墨承认林子是他的未婚妻,更与之分享亿万身家,顿时都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一边的林子。

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先前有一个钻石王老五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把她娶回家不说,现在她离了婚,带了个拖油瓶,居然还能找到这么个又帅又有钱还肯与她分享一切的男人,唤她为“未婚妻”!

林子感到周围这些夹杂着羡慕和妒忌的眼神,隐隐地有些不安,当初说好是假结婚,可是现在……她感到害怕,万一,事情超出自己的控制范围,变得无法收场了,怎么办?

用力地甩了甩头,林子把注意力转回到庭上,关律师正在做最后的结案陈词。

“我的当事人,放弃了事业和家人,心甘情愿地嫁给了这个她以为能托付终身的男人,结果换来的是什么?婆婆的猜忌,丈夫的漠然,家人的排挤……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轻言放弃,直到她的丈夫——这个当初在教堂许诺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男人——带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回家逼她让位……

试问,面对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丈夫,我的当事人如何甘心,又如何放心将腹中的胎儿交给他?对方律师指责我的当事人带着孩子潜逃,而事实是什么?事实却是赵嘉年先生亲手将爱他的妻子,亲生的孩子一起推出了家门……

在过去的七年,作为一个单亲妈妈,我的当事人一面要努力工作给孩子提供物质基础,一面还要提防着赵家人出现夺走小宝,这期间的辛苦和内里的煎熬,又有多少人能明白呢?

诚然,以赵家的经济实力,我完全相信他们可以给林宝更好的生活保障,但幸福的标准是什么?是住豪宅,出入坐名车,餐餐鲍参翅肚?我想林宝先前在庭上说的话给了这个问题最好的回答。

对于他来说,有家,有妈妈和他的韩爸爸,就是幸福。

所以,在这里,我恳请法官大人和各位陪审员从孩子成长教育的角度考虑,不要改变他现在的生存环境,更不要夺走一个母亲的心头­肉­,将林宝的监护权判给我的当事人吧。”

关律师的一番话说得恳切有理,就连旁听席上的看客听了也微有些动容,看向林子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了不少。

经过十五分钟的休庭后,法官和各位陪审员再次走了出来,宣布最终的审判结果。

“林子女士在离婚时未能将自己怀孕的事实对前夫坦诚相告,这种行为确有不妥,但鉴于林宝随其生活时间较长,改变生活环境可能会对孩子的健康成长造成不利影响,故本席决定将林宝的监护权判与林子女士,同时林宝的父亲赵嘉年先生享有每月至少一次的合法探视权。”

听到审判的结果,林子感到全身都放松了下来,不等法官宣布退庭,她就冲到了小包子跟前,狠狠地搂住了好久没亲近过的儿子。

“小包子,你这些日子有没有想妈妈?”拍着儿子的肩膀,林子哭得唏哩哗啦。

“老妈……”小包子把林子推开一点,拽拽地说,“你不要这么丢人好不好,还有,你鼻涕蹭到我身上了。”

“臭小子,你就不能配合下啊!”林子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妈妈——”小包子退后半步,拖长声音说,“法官叔叔说你会好好照顾我才把我交给你的哦,你要是对我不好的话……”

几天不见,这小子倒学会这一套了!

林子笑眯眯地上前一步,把小包子懒在怀里,小声的说:“呸,你要是不听话,我以后就把你送回赵家去,跟着老巫婆,让你哭去吧。”

“切,你舍不得的。”小包子丝毫不受威胁。

这小子,林子看着小包子,愤愤地想,原以为这场官司打了这么久,小包子夹在其中心理上多少受了点伤害,没想到经此一役,倒是被他看出来自己对他的重视,以后要管教这小子,只怕更麻烦了。

“韩爸爸!”

那边法官宣布了退庭,韩惟墨也走了过来,小包子一见着他就撇下了自家娘亲飞奔过去,死乞白赖地非要他抱。

韩惟墨倒也不含糊,一把就把小包子举起来驾到自己肩膀上,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到林子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戏谑地说:“走,未婚妻。”

一句话搞得林子面红耳赤,奈何周围尚有不少人在看着他们,她也只得配合着,任由韩惟墨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出了法院。

门口等了许久的记者们看到这一幕,方才觉得一上午的守候没有白费,第二天,全香港的人都看到了韩惟墨、林子和小包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景象。

一时间,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朋友都突然关心起这俩人来,而他们关心的内容无外乎就围绕着一个主题——“这二人,是否好事已近?”

开业

“林子!你要和韩惟墨结婚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告诉我——”

电话那头传来冯晓冉的怒吼,林子下意识地把电话拿远了点。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连身为当事人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切了。

“你怎么了?”察觉到她声音里的疲累,冯晓冉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

“没怎么……”林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般轻道,“只是我好像还没弄清楚心里的想法,就被推到了眼前的境地,有点手足无措。”

“不是吧!”晓冉爽朗的笑声透过电话传了过来,“你林子也会有手足无措的时候?我前前后后看你谈了那么多次恋爱,哪次主动权不是握在你手上,怎么,这次遇到韩少,终于沦陷了?难怪外界都说你们要结婚了,看来我得去准备红包了哈。”

听得出来,她要结婚的消息让晓冉觉得很开心,林子不想破坏了她的好心情,放弃了再说点什么的打算。

从远在美国的哥哥到北京的父母,英国的同学还有在南京的朋友,似乎全世界都知道了她要结婚的消息,全世界都在跟她说恭喜,仿佛她真的是那个等待着举行盛大婚礼,等待着说“我愿意”的幸福小女人。

可事实上,她和韩惟墨只是假结婚,不是吗?

但为什么好像就连韩惟墨自己也忘了这个事实呢?

熟悉的旋律再一次响起……

林子几近抓狂的接起电话,听到里面传来韩惟墨的声音才算是松了口气。

“是你啊,真好。”林子下意识的说道。

“怎么了?你听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韩惟墨细心地问道。

“没,”林子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至少你不会跟我说‘恭喜’。”

电话那头默了一默,片刻后,韩惟墨说了一句“对不起”。

“傻瓜,这跟你无关,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林子岔开话题。

“赵家那边表示……他们不会上诉。”

“什么?”林子诧道,“他们怎么会放弃上诉的?之前赵老太太不是说他们绝不会放手的吗?”

“据说,是赵老爷子的意思。”

赵老爷子……林子眯起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位她叫了三年“爸”的老人家,赵老爷子有多想要一个孙子,她是知道的,所以他提出放弃上诉,这多少让林子感到有些意外。

当然,赵家放弃上诉也就意味着,小包子的事情总算彻底了结了,对林子来说,这应该是个好消息。

回过神来的林子听着电话那头的静默,淡淡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韩惟墨的声音听来有些失落,“你这两天好好休息下吧,别忘了后天随意坊开业就好了。”

哦,对,香港的随意坊在经过几个月的筹备后,终于要开业了。林子看看日历,后天是平安夜,倒是个热闹的日子,估计随意坊开张第一天的生意不会差。

这些日子林子忙于官司的事,店里基本都没过去过,这下记起来,少不得要下去看看新店准备得怎么样了。

到了二楼的餐厅一看,新店的筹备工作倒是进行得井然有序,无论是餐厅的装饰还是人员的配置都很合林子的心意,厨师做出来的菜也相当有水准,林子象征­性­地提了点细节上的小意见后,转身正准备走人,却撞上了刚走进来的韩惟墨。

自从那天离开法庭之后,林子一直在下意识地避着韩惟墨,个中原因,她自己也说不太清楚,只是觉得眼下两人的关系……有点尴尬。

就好像此刻见到韩惟墨出现,在餐厅这边负责具体工作的Rosa立刻迎了上去,笑言道:“老板娘刚刚检查完,韩总你今天不用再来挑我们毛病了吧。”

说着她又把脸转向了林子,解释道:“韩总每天下班都要过来这边视察,我看他简直是把这里当成你们的孩子了,可怜我们跟着天天加班,才能赶在平安夜的时候开业。”

林子面­色­微郝,韩惟墨见状笑了笑,对着餐厅里还没下班的员工们说:“我知道这些日子大家辛苦了,所以今晚我请吃饭唱K,地点随你们挑好不好?”

“好!”立刻有人大声相应,“今天老板请客,大家不醉不归!”

“我要吃鲍鱼!”“我要燕窝!”“我要鱼翅捞饭!”……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来,林子看了看韩惟墨,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看来,有的人今天要破财了……

不一会的功夫,已经有人订好了位子,Rosa走过来招呼林子:“老板娘,一起走吧。”

按捺住心里对“老板娘”这三个字的不适应,林子微笑着拒绝道:“我还有点事,你们去吧。”

“不会吧,老板娘你这么扫兴!”边上有人嚷了起来,“难得大家一起出去,你也来嘛。”

“就是就是,”有人帮腔道,“你看我们这边这么多青春少艾的美女,你要不去,万一韩总一个把持不住……”

“咳咳,”韩惟墨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转而对着林子低声说,“要不就一起过去吃个饭吧,回头我送你回来。”

他看着林子的眼神,专注而深情,在那一刹,林子强烈的感觉到了自己心脏的存在。

“真的不用了……”她退后一步,有点慌乱道,“小包子还在上面等我,我先走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酒店房间后,林子摸着自己尚有些发烫的脸,忍不住叹了口气。想她林子这些年在男人间来来去去,几时这么狼狈过,眼下居然会为了一个小她三岁的男人面红心跳,仓促逃窜。

怎么会这样的?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平安夜,随意坊正式开业。

由于事先做了充分宣传的缘故,开业当天,餐厅来了不少的社会名流和知名艺人,甚至出现了一座难求的场面。

这样的架势,现场当然少不了新闻嗅觉最灵敏的记者们……

当林子跟着韩惟墨一起出现剪彩的时候,现场的闪光灯亮起了一片,直刺得林子睁不开眼,她不由地苦笑起来,没想到活了这么多年,到现在还会有机会客串把名人。

剪完彩走进餐厅里,林子扫了一眼,倒有一大半是经常在报纸杂志上看到的熟面孔。韩惟墨端着酒杯走过去一个个跟他们打招呼,顺便将林子介绍给他们认识。

林子知道他是一片好心,只可惜自己无意在香港发展,所以此刻面对这些权贵们,也只是点点头,象征­性­地抿一口酒就算了。

郁闷的是,这些人在说完客套话后,总少不得问上一句“打算几时摆酒行礼”,更有甚者,­干­脆就提前跟他们说恭喜了。

当然,也有几个年轻女子,妆容­精­致,衣着得体,说出来的话却让林子听了老大的不舒坦:

“林小姐可真是好命啊,有韩少对你死心塌地,赶明儿您可真的出本书,教教大家怎么抓住好男人。”

“林姐用得什么保养品啊,皮肤看上去跟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似的,你们说是吧?”

林子面上端着微笑,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冷静,要淡定,今天是自家的餐厅开业,她这当老板的不能自己来砸场子吧。

绕场一周,经过这以上的种种后,林子颇感疲惫,便跟韩惟墨提出要先回去,不想却被他拒绝了。

“等会还有个小仪式,你等参加完再走也不迟的。”韩惟墨端着酒杯,表情看起来有些高深莫测。

Macaron

林子隐隐有些不安,但既然韩惟墨开了口,她也不好再坚持,只得安静的躲到角落里,看韩惟墨游走在这衣香鬓影间。

眼前这个穿着Gieves & Hawkes条纹西服的男人眉目俊朗,言谈幽默,一举一动都吸引着全场绝大多数女子的注意,林子看在眼里,微微有些晃神……

感觉到林子的注视,韩惟墨回过头朝她笑了笑,便放下酒杯,走到餐厅中间,朗声道:

“从南京到上海再到北京,每一处的随意坊在风格上保持统一的同时,也各自有着不同的特­色­,现在随意坊来到香港,自然也会有它的‘香港特­色­’。

曾经有人把香港形容为‘借来的地方,借来的时间’,但经过过往的一个多世纪的变迁,来自各地的饮食文化已经在这里得到了完美的融合,我们可以用葡塔配丝袜­奶­茶,也可以在同一家店吃到寿司、冬­阴­功汤和豆浆,这就是香港的饮食特­色­。

而在香港的随意坊,你也可以感受到这种本土特­色­,我们将会在未来的日子里不定期请世界各地的名厨来料理我们的特­色­——‘随意套餐’,而今天为了庆祝本店开业,在座的各位贵宾都将得到我们送出的‘随意套餐’一份,大家有兴趣的话,不妨来猜猜这份套餐是由哪位大厨主理的,猜中的客人,未来一年在随意坊的消费,全部五折。”

韩惟墨话音刚落,餐厅的侍者已经将准备好的前菜和配酒送到了在场的每一桌上,就连林子他们这桌也有一份。

林子先前并不知道开业的时候还有这么个活动,所以看到韩惟墨走过来,她也忍不住好奇地问:“怎么,你还请了什么压轴的大厨来撑场子?”

“也不算吧,不过去法国谈生意的时候认识的朋友,最近他刚好有空,就让他过来客串一阵子,也算是新店开业的噱头吧。”看透林子眼底的好奇,韩惟墨对她眨了眨眼,“来,试试看,你要是能猜出厨师名字的话,有神秘礼物一份。”

“哦?什么礼物?”林子一下子来了兴致。

“猜中再告诉你。”韩惟墨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眼神中似乎闪着耀眼的光芒。

林子心念微动,不再看他,专心对付眼前的套餐:

头盘是芒果虾仁沙拉配酒香鸭肝,沙拉清甜爽口,鸭肝里面加了各种果仁,吃起来倒是不错,至于厨师的话,林子只能判断这应该是个法国人;

主菜是烘制的银鳕鱼配焗番茄,很普通的一道菜,幸而鳕鱼的味道鲜美,­肉­质细­嫩­,就连配菜都焗得恰到好处,实属难得。用完主菜,林子的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从前菜到主菜,厨师好像一直都在刻意地隐藏个人风格,这可叫人怎么猜下去呢?

接下来就是甜点了,如果是法国菜的话,甜点应该是其中颇为重要的一环,或许能从中找到突破点也不一定。结果等到侍应送上甜点一看,林子差点没气厥过去——Macaron,这种号称最简单却又最难做的甜点几乎在法国所有的甜品店里都可以见到,分明……又是个大路货嘛!

郁闷归郁闷,美味当前,林子还是不打算放过的,要说这个Macaron虽然在法国随处可见,但真正做得好的倒也不多,而眼前这份Macaron,表面光滑如镜,皮酥内软,一口咬下去,内里的巧克力馅绵密香甜,顿时,仿佛周围的空气中都带上了这种甜蜜幸福的味道,林子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

在咬下第二口的时候,林子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是Fauchon的JP Clement对不对?”虽然是问句,但林子的语气却很笃定。

“哦?”韩惟墨的手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多了个包好的盒子,他拿在手上一边把玩着一边问林子,“你就这么肯定?”

“那是,”想到这位Fauchon的行政总厨,林子的表情不无得意,“我几乎每次去法国都要去Fauchon、Pierre Herme和Laduree吃上一圈甜点的,JP做的Macaron去年我还吃过,哪有那么容易就忘记的。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家的Macaron好虽好,比起Pierre Herme来终究还是显得太过中规中矩,少了点灵气。我要是JP的话,今天就不会选这个来献宝,要做也得做他家的拿手绝活长条泡芙啊,那可是全巴黎无人能及的。”

“果然还是你最了解他啊,今天的甜点的确是长条泡芙,你这份用Macaron纯粹是JP说要给你增加难度。”韩惟墨笑着把手中的盒子递给林子,状似漫不经心地说,“喏,给你的奖品。”

林子满面笑容地接过礼物,用手掂了掂,似乎还挺沉,好像是个铁皮盒子。

“想知道是什么,拆开来看看就是了。”韩惟墨睁大眼睛,鼓励她说。

感觉到韩惟墨眼中的期待和兴奋,林子的动作有些迟疑,待到撕去包装纸,看到里面露出的蓝­色­铁皮盒子时,林子的心情蓦地松了下来,她指着眼前的Fauchon巧克力,颇为不满地抗议道:

“猜了半天奖品就是这个啊,这个……不会是JP带来的礼物吧?”

“Bingo!”韩惟墨得意地笑了起来,接着解释道,“这是先前我们在后台商量着考你的时候,JP主动贡献出来的。”

“你确定是他主动贡献,不是你坑蒙拐骗来的?”林子问完,和韩惟墨对视了一眼,俩人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过后,林子随手打开铁皮盒,拈出一颗巧克力就想往嘴里送,但巧克力还没送到嘴里,手就生生地顿住……

林子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夹杂着惊讶、迷惑和恐惧的复杂表情,她的手僵在半空中好一会,两指间拈着的巧克力边缘渐渐融化,巧克力浆沾在了她的手上,林子却浑然未觉。

她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眼前那盒打开的巧克力,在盒子中央最显眼的地方,原先的那颗巧克力已经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静静闪烁着光芒的花形古董钻石戒指……

拒绝

“其实,你不必如此。你知道,我们结婚,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林子定了定神,把铁盒重新盖上,推回到韩惟墨面前。

“其实,现在官司的事已经了结,我们……也未必就一定非得结婚,过了圣诞节,我会带小包子回南京待一阵子,我想,关于我们的新闻经过一段时间的冷却,大家应该就不会再那么关注了,到时候,再向媒体放出我们分手的消息,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至于荣祥每年的花红,我会如数存进你在国外的账户,等到事情过去,我会找个适当的时期把股份还给你。另外,等这边随意坊的生意稳定下来,我会把逐步把股份转给荣祥……”

对面的韩惟墨听她冷静地说着这些话,眼中的期待渐渐冷去,取而代之的,是林子许久未曾见过的冷峻。

“你一早就想好了是不是?”韩惟墨不看林子,只低下头从巧克力盒子里取出那枚戒指,拈在手指间把玩。

“什么?”林子问得有些心虚。

“林宝的官司打完后,你就一直对我避而不见,是因为,你早就想好了要跟我撇清关系回内地是不是?”说到这,韩惟墨不由地摇了摇头,叹息道,“林子,我一直以为,你对我是有感觉的,先前你在媒体面前主动牵起我的手,宣布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以为,你真的被我感动了,可一转眼,你又可以绝情到让人……看不到一丝希望,你知道吗?我原本是打算在今天当众向你求婚的,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一定不会当众拒绝我的,可是我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我不想逼你,不想你做一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决定。现在想想,我好像一早就预料到了你会拒绝我似的……”

他这番听来有些苍凉的话语,让林子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跟着韩惟墨失落的神情一起揪了起来,一种仿佛无数细针扎过的疼痛从心底的某个不知名角落传来,让她蓦地心下一惊……

“不是这样的,不是……”林子喃喃地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许韩惟墨说的没错,她真的是个绝情的女人,一方面,她贪恋韩惟墨给自己的温暖,另一方面,她又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着他……

林子偏过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邻近几桌,有年轻的女子往她的方向投来艳羡的目光,那眼神仿佛是在说“林子啊林子,你怎么可以这么幸福呢?”

这些天,每个人遇到她的人,除了说恭喜之外,最多的就是赞她好命了。是啊,她林子,一个离了婚带着孩子,一只脚迈进三十岁的女人,何德何能,能让这样一个人人觊觎的青年才俊对她如此这般的死心塌地……

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庆幸,应该感激上帝在她经历了那样一段失败的婚姻后还没有忘记她,可是,没人知道,也没有人在乎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十年前,在那不勒斯的一间餐厅里,刚刚十九岁的她从餐后的甜点提拉米苏里吃到了一枚八克拉的钻石戒指,彼时还是她男友的赵嘉年当着餐厅所有食客的面,单膝跪地,对着深情地说:

“愿此生能与你携手,伴幸福同行。”

那样的场景,让餐厅里的其他客人都跟着惊叹尖叫,所有人都跑来对他们表示祝福,在场的女孩子,也有着这样羡慕妒忌的眼神……

幸福、激动、喜悦……这种种的情绪在十年前林子就已经体会过了,到了今时今日,再遇到这样的场景,她心里涌起的……只有害怕而已。

她害怕,幸福来的太快而爱情偏不长久;

她害怕,韩惟墨对自己的一腔深情终究敌不过现实的无情;

她害怕,害怕自己不够爱,没有勇气再去承受一次婚姻的失败……

如今的林子,不再是那个十九岁时无知无惧,一往直前的小姑娘了,岁月的磨砺让她在事业上越挫越勇,却也让她在感情里越来越畏缩。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承受你多少次的拒绝。”韩惟墨低低地叹了口气,继而把戒指塞回口袋里,起身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离开随意坊的时候,林子最后看了眼被留在桌上的蓝盒巧克力,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爱吃巧克力,却没有人知道,她之所以喜欢不过是因为有人说过——“Chocolate can even mend your broken heart”。

可惜直到今天林子才知道,无论她吃下多少的巧克力,无论时间过去多久,心上的伤口也始终无法消弭。

三日后,林子订好了回南京的机票,小包子却在这时候闹起了情绪。

“为什么韩爸爸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小包子坐在宾馆的床上,用力地摔着枕头表示抗议。

林子忙着看明月传过来的内地三家随意坊的经营情况,根本无暇顾及这家伙的小情绪,只闲闲地看过去一眼,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

“好了好了,”小包子抱着枕头挪过来,表情极为不耐地把问题重复了一遍,“为什么‘韩叔叔’不和我们一起回南京?”

林子放下手中的工作,转过脸来对着小包子无奈地解释道:“因为韩叔叔有自己要做的工作,他不可能一直陪着小包子玩的,对不对?”

“可是……”小包子的脸上写满了失落,“你们不是说要结婚的?两个人结了婚不就要住在一起的……”

林子头疼,天知道小包子是从哪知道这么多的。

“小宝,妈妈和韩叔叔,不会结婚,我们先前所说的一切,只是因为我们想让法官将小宝留在妈妈身边,我知道,对于你来说,这一切可能很难接受,但小宝,随着你一天天长大,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人和物,不是你想要,他就可以一直留在你身边的。得不到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因为至少这样你就不会失去。”林子不知道是在说给小包子听,还是在说服自己。

“我不理,我不理!”小包子跳起来,将手上的枕头摔倒房间的地上,带着哭腔地叫嚷道,“我要韩爸爸,我要和韩爸爸一起……”

多多

小包子的抗议最终还是没能起到作用,一周后,林子带着他回了南京。

为了抗议林子的霸权主义,小包子一路上拒绝吃飞机餐,也不肯喝水,林子和他说话,他就撇过头去不理人,无奈之下,林子也只得由着他。

反正冯晓冉知道他们要回来,一早就已经准备了赤豆元宵和桂花糖藕给他们当夜宵,这两样都是小包子的至爱,林子就不相信他能撑得了多久。

果然,一回到家,看到桌上的美食,小家伙就全然忘记了自己在生气,连跑带跳地过去一通猛吃,最后还不忘甜甜地说一句“谢谢晓冉阿姨”。

林子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事先知道晓冉做这些,所以才故意装生气拒绝去吃飞机餐好腾出肚子来吃夜宵的……

做餐饮的到了年底总是比较忙,随意坊也不例外。先前林子一直在香港,店里的生意虽然还在正常的运作着,但多少还是有些小问题,现在她一回来就忙着察看餐厅的经营状况和账目,考核员工的表现,同时赶在年底生意好的时候策划点活动来提升餐厅的形象。

整个一月,林子从南京到上海再到北京,一家家店看过去,忙得是不可开交,直到林妈打电话来,她才意识到,快过年了。

“今年你和小宝该一起回来过年了吧,要是小韩有空的话,叫他也一起来吧,家里亲戚也都想见见他。”林妈这么说,意思也就是接受韩惟墨这个未来女婿了。

林子苦笑,犹豫着说道:“妈,我今年大概是没空回去过年了,先前在香港耽搁了那么久,现在手上一堆事情要处理,至于韩惟墨,他应该也没空的……”

“你们这些孩子哦,”林妈的语气里充满了失望,“钱要挣那么多做啥,够用就行!忙得连过年都不能跟家里人一起吃团圆饭,还有啥意思?我不管,最迟元宵节,你要是不回来的话,我就和你爸去南京,你看着办吧。”

说完,不等林子说话,林妈就抢先挂了电话。

这个老太太啊,还是那么的雷厉风行……

挂了电话,林子看着眼前的日历,皱起了眉头。本来她跟父母和好没多久,这个年应该是回北京过才对,但看眼前的情况,林家二老俨然把韩惟墨看成了未来女婿,要是她再回去过年的话,没准他们一个激动,连婚期都得定下来,到时候林子就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其实林子自己也明白,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她始终是要跟父母解释清楚这件事的,但……大过年的,还是缓缓再说吧。

但林妈可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从一月底开始,她基本保持了两天一通电话的频率,内容无外乎是两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小韩跟不跟你一起来?”,林子也就纳闷了,早先在香港的时候也没见她妈多待见韩惟墨啊,怎么一回北京,倒好像是被洗脑了似的,就认定他了,这,这可叫她如何是好啊!

说到韩惟墨,自从她回到南京后,俩人好像就没怎么联系了……看他MSN上的签名,最近似乎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哎,自打随意坊开业那晚把话说开以后,两个人现在好像变得尴尬疏远了不少,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念及韩惟墨,林子的心里平添了几分烦躁,年关将至,供应商们都上门来谈结账的事,就连自家老妈也不放过自己,小时候还觉得过年是件蛮开心的事情,现在怎么越来越怕过年了呢?

对了,刚刚在电话里,老妈还没忘记提醒她“过了年你就三十岁了,你自己掂量着看吧。”

林子答的是:“妈,我知道,亿万富姐里面,我算是年轻的,你就不用再这么含蓄的表扬我了。”

其实林子心里跟的那句是:“三十岁不到我就已经结婚又离婚了,你还想我怎样?”

当然,这样的话对着林妈,是肯定不能说的,不然这两天一通的电话估计就要变成一天两通了,她可受不了……

伸手转了转办公桌上的地球仪,一圈,又一圈。指尖最终停在了印度洋上的那群小岛上——马尔代夫,“地球上最后的天堂”。

那一刻,蓦地心动,突然想给自己放个假……

大年初一的早上,收拾完前一天晚上忙碌后的残局,算了算除夕这一晚上随意坊的盈利,林子满意地笑了笑,关上随意坊的大门,飞车赶往上海。

飞机从上海浦东机场起飞,不过五个小时的时间,林子就到了马尔代夫的首都马累。

一下飞机,立马就有滚滚的热浪袭来,机场的后门就是通往各个岛屿的码头,此刻已是向晚时分,站在码头上,伴着海风的味道,林子隐隐嗅到了天堂的气息,周围人的兴奋渐渐感染了她,这应该是个不错的假期吧……

可是为什么,她要带上这个拖油瓶呢?“妈妈,我口渴……”

林子无奈地看着小包子,从一下飞机开始,这孩子就一直嚷着说要喝水,刚刚在飞机上有免费饮料的时候也没见他喝几口。

罢了,5美刀一瓶就5美刀一瓶吧,她是亲妈,又不是后妈,总不能不给孩子喝水啊。林子无奈地跑去花了将近四十块人民币买了一瓶矿泉水递到小包子手上。

“我不要这个,我要喝多多!”

“多多?这是啥玩意?”

“多多就是多多!我要喝多多!”

“你故意找茬是不是?”林子怒了,一把拎过小包子,上了往卡尼岛方向的快艇。

一踏上快艇,艇上那个帅气的小黑哥就递过来一瓶冰凉的矿泉水——免费的,人人有份,连小包子也不例外。

于是,林子一下子有了三瓶1.5L的矿泉水……捧在手里嫌重,丢掉嘛舍不得,喝又喝不下去……谁说天堂没有烦恼来着?

烦恼中的林子没有注意到,小包子盯着她手中的矿泉水,小声而怨念地说了一句:“韩爸爸就会给我买多多,我要喝多多……”

异象

有人说过,马尔代夫是一个适合失恋了,热恋了,死了,活了或者根本就想逃离死缠烂打的人们。林子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但无疑,马尔代夫是适合她的。

湛蓝的天,湛蓝的水,绵软的沙滩,一个又一个美丽小岛,海风拂面,仿佛带走了所有萦绕在心头的烦恼,这一切的一切,让林子忍不住沉浸此间,不愿离去。

而小包子在听说马尔代夫是麦兜小朋友的理想后,也对这里充满了好奇。林子他们住在海边的木屋里,屋内的餐桌是透明玻璃拼成,下面直通大海,吃饭的时候一低头就可以看见清澈的海水里,各­色­的小鱼游来游去,生活就因为这些小细节而变得美好起来。

没有电脑,没有电视,甚至连电话也关了机,世界一下子安静地只剩下小包子的声音:

他说:“妈妈,妈妈,这里的鱼好多,它们在我手边游来游去,真好玩。”

他说:“啊,这里居然还有兔子!我要去跟小兔子玩。”

他说:“如果可以一直待在这里,不用上学多好。”

当然,他也说过:“我想韩爸爸,我想晓冉阿姨……”。

小孩子就是这样的矛盾,其实大人们,又何尝不是呢?林子贪恋这一方宁静美好,却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就这样逃离,在这个美丽的海岛看晨昏日落,直到天荒地老。

她总还是要回去的,回去面对一切。

离开马尔代夫前,林子去的最后一个海岛是Soneva Fushi,关于这个被美丽的珊瑚环绕的小岛,倒是有个很烂俗的故事,若­干­年前,瑞典名模Eva遇到了一个印度富商的儿子Sonu,二人一见钟情,后来富商买下这个岛来博美人一笑,同时在岛上建了林子他们住的这个酒店——Soneva Fushi,当时世界上最著名的超豪华酒店。

也许是因为这个故事里的浪漫元素,穿着艳丽纱裙的林子牵着小包子,赤脚走在洁白的沙滩上时,亦有不少的男人上前,或是说想请她喝杯东西,或是邀她钓鱼,然而这些邀请所换来的,总是林子不知可否的笑容,和小包子强烈而大声的抗议。

最让林子感到高兴的是,经过这次旅行,小包子跟自己的关系明显亲厚了许多。以前小包子虽然也会粘着她,但却不会像现在这样,和她分享心底的小秘密。在这十天的时间里,林子不仅知道了小包子喜欢小兔子,害怕蜥蜴,不喜欢学汉语拼音写生字,却喜欢抓鱼摸虾,不喜欢隔壁家总跟在他后面的小雯,却喜欢幼儿园里那个叫小丽的女孩……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林子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一个好母亲,她以为只要保护好了小包子,保障好他的生活就好了,后来看了韩惟墨和小包子的相处后,林子才意识到,自己欠缺了什么……

说起来,林子是应该感谢韩惟墨的,是他教会了自己,怎样去和小包子相处交流,怎样去做一个更好的母亲……

韩惟墨,念及这个名字,林子感到心里似乎涌起了一阵异样的情绪,想起来,他们已经有差不多两个月没联系过了,也不知道韩惟墨现在怎样了……

眼前浮现出韩惟墨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林子蓦地心下一惊,忙撇过头去借着和小包子说话来引开自己的注意力。

“喂,明天我们就要去马累了,你有没有什么想买回去带给同学的?比如——带给你喜欢的小丽同学?”林子看着小包子,嘴角是抑不住的笑意。

“哼!”小包子撇过脸去,难得他的脸上也会出现这般窘迫的表情,看得林子忍俊不禁。

两秒之后,小包子的脸又转了过来,看着林子,表情有些怏怏地说:“是不是去完马累我们就要回去了?”

“是啊……”林子当他是不舍,连带着自己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惆怅,她把目光投向远处的碧海蓝天,感慨道,“再长的假期,总有结束的一天。”

“不好不好!”小包子似是有些激动,他抓住林子的胳膊甩来甩去,“我们在在这待几天好不好?三天,就三天好不好?”

“小包子,不要闹,我们答应了外公外婆要去北京过元宵节的,不可以食言哦。”

逃避了这么久,有些事情总是要去面对的。林子打算趁着元宵节回去的机会和父母讲清楚这件事,她知道,以父亲严谨的­性­格,这次她少不得又要受上一份责难,但整件事毕竟是基于想要要回小包子的良好意愿,父母应该不大会为难自己吧……

只是,以后少不得要承受母亲大人对她“未来幸福”的更多关心了……

“元宵节……那要是我们直接坐飞机去北京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在这里多待两天?”小包子的眼神晶亮,满面的期待。

“你为什么非要在这多待这两天呢?”林子有些纳闷,这两天他跟着自己钓鱼捉虾,潜水晒太阳,骑车做水疗,几乎把能玩的都玩了,为什么他还非要固执地留在这里呢?

那边厢小包子面对林子的问话,竟然破天荒地沉默起来,任林子怎么追问,他都只是嘟囔着坚持要在这再待两天。

林子心下更是感到奇怪,却也知道再追问下去也没结果,只得先拉着他回酒店吃饭。

吃完饭,林子也没心思像前几天一样去做水疗了,只懒懒地靠在酒店的大床上,看着一旁眼珠转来转去的小包子。

要是韩惟墨在,或许就能弄清这孩子的想法了吧……

该死,怎么又想到他了!

林子用力地摇了摇脑袋,试图甩去脑海中那个身影,却不想她这个动作倒招来了小包子异乎寻常的关心。

“妈妈,你是不是脖子很酸?要不要去做个什么四八还是四五的?”小包子小心翼翼地跑过来,攀着林子的半边身子问道。

“是SPA,”林子无奈地纠正道,“今天懒得去了,陪着你这小祖宗好不好?”

“不用不用,你去吧,放心,我会乖乖待在这的,你看前几天你去的时候我都很乖的。”

“哦?”林子扬眉,心里起了一丝疑虑,她故意说,“要不这样吧,小宝你和我一起去吧,之前带你去的时候,你不也玩得挺开心的吗?”

“我才不要去咧,搞得满身的香味,跟小姑娘似的。”小包子的表情显得有些紧张,“妈妈你快走吧,早去早回。”

“哦,”林子心下有些了然,佯装着打了个电话定好SPA,接着在小包子焦急的眼神中慢腾腾地收拾好东西,转身,出门。

出了房间后,林子并没有离去,反而是站在房间门口,趴在门板上,试图探听里面的动静。

但Soneva Fushi真不愧是出了名的豪华酒店,这门板的隔音效果做得也太好了点,林子,啥也听不到。

变故

犹豫了一会,林子还是掏出门卡打开了房间的门。

见她骤然进来,小包子显然是吓了一跳,双手下意识地往后藏,林子瞧见后,眼睛往屋内一扫,很快,就发现少了什么东西——她的手机。

林子沉下脸,约莫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她走到小包子面前,伸出手,没好气地说:“拿来。”

小包子往后退了两步,手却依然背在后面。

林子有些恼火,不由分说地上前两步,强行把小包子藏在身后的手机拿了回来。

打开通话记录,排在最前面的,不出意料,正是韩惟墨。

“小宝,你不要告诉我,你每天就在我去做SPA的时候在这给你韩爸爸打电话!”

话一出口,林子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天天听着小包子叫韩惟墨爸爸,自己竟也跟着脱口而出了,真是该死。

小包子听到这声“韩爸爸”,顿时一个激灵,抬起头来,看着林子,眼神晶亮晶亮的。

林子赶紧继续她的训子工作以掩饰自己面上的窘迫:“快点交代,你每天都跟韩惟墨说些什么?还有,你死赖在这不肯回去是不是也跟这件事情有关?”

不曾想,林子这一问,倒让小包子的表情变得委屈起来,他怏怏地坐在地上,小嘴翘得老高。

“怎么了?”林子在他旁边的地上坐下,语气软和了许多。

“韩爸爸,韩爸爸他,不肯来这里。”小包子的眼睛红红的,仿佛再多说两句,眼泪就要滚下来似的。

“小宝,”林子的语气沉静,“我很久以前就跟你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韩叔叔也不例外,除了陪你玩,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们,不可以太依赖别人的,你知不知道?”

“可是……可是我都有跟他说,妈妈你要被别人拐走了……”小包子小声的嘟囔着。

“你有没有搞错?!”林子怒不可遏,佯装着要教训小包子的样子,冲过来作势要打他ρi股,这才让小包子收起了脸上那副失落的表情。

一阵打闹后,小包子洗了澡,安稳地睡去。林子却握着自己的手机,睡意全无。小包子的话,就像一颗小石子,多少还是在她的心湖里掀起了一阵波澜。

这些日子来,不止小包子,甚至就连林子自己,也渐渐习惯了韩惟墨对自己的照顾。现在,他们都要学着去面对一个事实:韩惟墨,他不可能永远无条件地守护在自己身边……

明明是一早就已经清楚的事实,为什么真到了要面对的时候,会觉得这么心痛呢?

原来,就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了他,在潜意识里,还是幻想着他会不离不弃,一直守护着自己的吧。

总以为,一回头,还是可以看见他的,却不曾想,没有人会在失去希望的彼岸傻傻等待,即使韩惟墨说他喜欢了自己这么多年,那也并不代表他会一直喜欢下去。她凭什么以为,韩惟墨可以再承受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后,依然心意不改呢?

这一刻,看着床前落下的朗朗清辉,林子发现,自己原来还真是个无耻的自私女人。

第二天,林子他们搭乘快艇回到了马累,在机场订飞机票的时候,林子本想定当天直飞上海的机票,但在机场看到小包子脸上那与年龄不相称的怅然若失,不由地心软了下,改定了次日晚上走泰国转机飞北京的航班。

这一天,为了安抚小包子的情绪,林子带着他绕着小岛转了好几圈,买齐了送给从外公外婆晓冉阿姨到同学老师甚至家里楼下那只流浪猫的所有礼物,到最后,小包子还挑了一个缀满小花小草的木制相册说要送给韩惟墨。

“妈妈,我们把这次过来拍的照片都洗好放进相册里寄给韩叔叔好不好?”小包子破天荒的没有叫韩惟墨“爸爸”。

“好。”林子微笑着允诺。

在马尔代夫的最后一天,林子带着小包子在岛上疯狂地戏水、晒太阳、骑自行车,一直到太阳落山,两人才携着一身海风和海水留下的印记,在落日的余晖中,对着望不到边的蓝­色­大海,大声地喊了句:

“Bye-Bye!Maldives!”

美丽的马尔代夫,无忧无虑的闲适假期,还有招摇在心底大概永远也实现不了的梦境,再见了!

许是白天玩的太疯的关系,林子和小包子两人几乎是一上飞机就开始呼呼大睡,再醒来的时候,飞机已经准备在曼谷机场降落了,按照航空公司的安排,他们将在曼谷机场停留两个小时,不过这两个小时他们是不能下飞机的,所以,林子看了眼外面的沉沉夜­色­,打定主意要连带这俩小时也一起睡过去。

却不想,这时候,从飞机的广播里传来一个令所有人惊恐的消息——

他们,走不了了。

泰国这地方,这几年来时局一直不稳,先是06年底的政变推翻了他信政府,一直到上个月,新一届的民选政府才诞生,只是大家没想到新政府的成立带给泰国的,竟然是更加动荡的局势。反政府的人民民主联盟不断地在曼谷等地举行反政府游行……

原本这一切,对于林子来说,是遥远得仿佛天边的存在,现在,她却被无辜的牵扯进了这场政治风波里。

原因很简单,因为就在今天,泰国前总统他信,在流亡国外17个月后,回到了曼谷。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反政府的民盟今天在曼谷的素万那普国际机场举行了大规模的反政府示威集会,就在林子他们这架飞机降落的前几分钟,民盟的人夺去了机场的飞行控制中心,迫使机场关闭,也就是说——

从这一刻起,林子他们这架飞机上的所有人,包括小包子,全部被滞留在了曼谷机场,前途未卜……

冬子

起初大家不了解情况的严重­性­,尚能安分地坐在自己位子上,等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飞机依然没有要起飞的意思,大家伙终于急了。

在周围此起彼伏的抱怨和担忧声中,小包子终于醒了。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颇为不耐地抱怨着:“吵死了……是不是到北京了?”

林子不想小包子害怕,吸了口气,把小包子抱到自己腿上,用平常的语气回道:“没呢,还在泰国,你躺我身上再睡会吧,睡醒咱们就到北京了。”

“哦。”小包子打了个哈欠,把头埋进林子怀里,迷迷糊糊地也又睡了过去。

也难为这孩子了,这么嘈杂的环境,他也能睡得着……

机舱的广播里一遍遍地用英文播放着,请大家稍安勿躁,机场方面出了一点小问题,等他们处理好飞机立刻就能起飞。

可事实上,就连机组人员自己也不清楚现在机场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们只知道飞机刚降落地面,控制中心就那边就没了动静,到底是控制中心那边的机器故障,还是恐怖袭击,武装斗争,他们也不知道。

很多时候,恐惧的来源,正是由于未知……

渐渐地,坐在窗口的乘客发现了情况的不对:偌大的停机坪,灯火通明,却不见再有飞机降落,而远处经过的大批警察更是让空气中平添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该不会是恐怖袭击吧?”有人失声叫了出来。

机舱里响起一片吸气声,胆小点的,跟着就叫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会不会被挟持?天哪!”

声音里竟是带了哭腔。

一时间,机舱里嚎哭声此起彼伏,正所谓哀鸿遍野。

“那些恐怖分子都是变态的吧,会不会把我们飞机开去撞什么大楼吧,附近有什么?马来西亚的双子星?”这位姐姐大概是个网络写手吧,这么能想。

“完了完了,我的大好青春啊,我活了26岁连一次恋爱都还没谈,我不想死啊——”一听这口气,就知道是个标准的剩女。

她这不吼也就罢了,一嚷嚷出来,倒是引起了机舱内不少女子的应和,看来这经济发达了,人民收入提高了,女子顶起半边天了,倒都嫁不出去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想到这,林子不由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眼下这情况,她怎么还能产生这么不靠谱的想法……

不过,眼前的情况,好像自己也的确做不了什么,不如放宽心情看戏好了。

在一堆大龄女青年的哀鸣声中,坐在她后面的一个女子突然大声的跟了一句:

“哎呀呀,我们要死了吗?不行啊,绝对不行的!我还没有出墙,我还没有阅尽天下美男,我还没有跟我家我家小天天,小尊尊还有我家米帅、玄彬哥哥共谱一曲浪漫的爱恋,我怎么可以就这么轻如鸿毛地挂掉!不行,我不同意!”

说到激动处,女子居然夸张的站到了飞机的座椅上,高举右拳做抗议状,一下子成功吸引了全机舱人的注意。

“冬子,你又抽什么风!”坐在他边上的男子面上挂不住,忍不住低声喝斥了她一句。

林子一时好奇,转过头去透过椅子背偷瞄这一对,只见刚刚还气势迫人的“花痴女王”已经乖乖地坐了下来,一脸谄媚地对住身旁的男子说:

“小天天你不要生气啦,你看我刚刚不是第一个就提到你嘛……我发誓,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的最爱……”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小天天’指的是在台湾最近很红的那个姓阮的小子哦,还有,你前两天不还说你最爱的是那什么烧饼帅哥吗?怎么,今天又换成我了?”男人眯起眼睛,闲闲地抛回一句。

马屁被揭穿的某人丝毫不以为杵,反倒是死皮赖脸地拉着自家老公的袖子,笑眯眯地继续讨好说:“老公你又不是不知道的,他们都只是我生命的小Сhā曲罢了,只有你,才是我永恒的主旋律啊~”

看得出来,她这话让男子很受用,嘴角一路上扬,就差没笑出声来了。

“你呀,”他伸手揉了揉那女子的头,捏了捏她的鼻子说了句,“以后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省得回头人家以为我拐卖未成年少女……”

“小天天你是在称赞我年轻吗?”某人来了­精­神,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起来。

“咳咳,我想说——这样侮辱未成年是不对的……”

林子看得这对夫妻耍宝,自是笑得不可抑制,只是笑过后,她却突然感到一阵空虚,就好像心底长满了枯草,一片荒芜。

如果,他们真的活不到下一分钟,眼前的这个女子,至少可以紧握着爱人的手,生死不离。而林子自己呢?

她只能死死地抱着小包子,孤儿寡母,林子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这么的凄凉……

如果,他们真的活不到下一分钟,她会不会感到遗憾?

几乎是下意识地,林子掏出了手机,从电话簿里翻出韩惟墨的号码,却在按下去的瞬间,被广播里的声音吸引去了注意力。

广播里说:在跟地面工作人员联系过后,他们确认由于民盟举行的大规模抗议活动,机场已经于午夜起暂时关闭,现在机场方面停止了所有旅客的服务业务,但他们会保证旅客的安全,同时安排他们的食宿,以及尽快送他们回国。

广播播过两遍后,就已经有机组人员出来安排大家下飞机,消息来得突然,大家都有些不能接受,但大家也清楚,机组人员一走,大家死赖在飞机上也无济于事,要是碰上个狂热份子跑过来,把飞机挟持了那就更悲惨了……

下去机场里,好歹还有灯火通明的大厅,好歹还有热水泡面面包,好歹还有现在看来犹为可爱的泰国警察……

停机坪上的大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被人关了,走出机舱,大家看到的只是漆黑一片。

林子抱着还没怎么睡醒的小包子,看着刚刚那对小夫妻走在自己面前,男人牵着老婆的手,一步步踏着舷梯缓缓地往下走,那女子有点冒冒失失的,又因为光线不足,不大看得清脚下,冷不丁竟是踏空一脚,整个人晃了晃,差点跌下去,幸好男人及时拉住了他。

“没事吧,脚有没有扭伤?”男人温煦的声音里透着满满的担心。

“么事儿,你老婆我哪有那么脆弱哦,我又不是豌豆公主。”

后头有人心急嫌他们走得慢,在上面嚷了句:

“喂,前面的那对,别光顾着谈情说爱了,快走快走!”

林子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挺好说话的男人,竟然在这时候回过头,狠狠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瞪了一眼,气魄之逼人,直让那抱怨的人顿时噤声,不敢再言语。

那一刻,林子的心里百转千回,竟隐隐生出些羡慕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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