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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谜案追踪

没错,在红膏温蟹这个问题上,我可能会小气一辈子。莫兰想。

“得啦,正好有冷饭,我给你炒个小葱蛋炒饭,外加我爸做的五香猪肠,糟­鸡­翅,素菜没有现成的,就给你用辣酱炒点白菜怎么样?”莫兰从冰箱里拿出三个­鸡­蛋,夸耀道,“知道吗?这是我爸的病人从乡下送来的草­鸡­蛋,个个都是红心,好吃得不得了。”

“是吗?”乔纳在厨房的餐桌边坐下。

“还有这个五香猪肠,听我爸说,他放了十几种原料,煮了好久。我们家就你跟我爸吃这东西,你今天口福不错,好好尝尝吧。”

“得了,不用这么麻烦,跟你说把冷饭用微波炉转转就好了。”

“你怎么啦?”平时听到五香猪肠,表姐可不是这副表情。

“没什么。”

“对了,好像没听你说要送松仁糖给我妈呀。你真的买了两盒?”

“屁啦!我就买了一盒。”

“那怎么……”

乔纳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别提了!我送他糖,居然被他拒绝!还被他女朋友当众羞辱!妈的,想想真是气死人!”

“他有女朋友?”莫兰吃了一惊,“她是怎么羞辱你的?”

“她在走廊里骂我脸皮厚,我只不过是送计小强一盒糖而已。这女的简直就是个神经病!”乔纳大声诉苦。

原来如此。其实这应该也够不上羞辱吧。

“她是不是吃醋啦。不过……”莫兰瞄了表姐一眼,小声道,“你也不会让她白白欺负吧?”

“我当然没那么好欺负!”

“你们吵架了?在警察局的走廊里?”莫兰大惊。

“差不多吧。我看她更像是计小强的妈,送他份礼物都唧唧歪歪,那他上厕所是不是也得她帮着脱裤子?”

“那,那计哥哥在­干­什么呀?”

“他啊,什么都不敢说!我还没见过像他这么窝囊的男人呢。这下我算是长见识了!”乔纳长叹一声,口气里充满了失望。

“计哥哥的脾气是很好,难免会被人欺负,那女的……漂亮吗?”莫兰开始打蛋。

“长得不错,长头发大眼睛,就是身材矮了些,大概一百六十公分不到。不过,她是市局领导的女儿。妈的!怪不得那么嚣张,好像警察局就是她家开的!”

“计哥哥跟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听说他们已经恋爱好几年了。”

乔纳托腮望着前方。

她偷偷瞄了表姐两眼,她隐隐感觉真正令表姐不快的可能不只是松仁糖的事,还有别的。 “那后来……计哥哥有没有再来找过你?我是说跟你道歉什么的……”

“没有。他大概还觉得应该道歉的是我吧。”乔纳回眸朝她看过来,突然板起脸警告道,“不要瞎问!既然说了要给我炒蛋炒饭,就好好­干­活,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31

乔纳在莫兰家磨蹭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在莫兰的帮助下,做完一整套祛痘护肤面膜才回家。临走时,她摸着自己光洁白净的脸,兴高采烈地说:“哈哈,姨夫真厉害,我现在觉得都不像我自己的脸了,看来我以后每周至少得来你家两次。”

“喂,这是让你自己回家做的,你老来麻烦我可不行。”莫兰提出了抗议。自从表姐进家门后,她就没停过,准备晚餐、洗碗、调制面膜、又帮着洗脸,涂润肤露,她都快累坏了,再这么下去,她觉得自己都快成表姐的女仆了。

可是乔纳却丝毫都不觉得歉疚。

“呵呵,想想我是怎么冒着生命危险在警察局的档案室里帮你偷档案的吧。你知道我有多紧张吗?档案室的门是玻璃的,从外面能把里面看得清清楚楚,而且每隔几分钟,就有人开门进来。最可怕的是,我正查文件查到那个­精­神病人王小山脱光衣服跑到大街上,突然有个男人在背后问我,‘她在看什么?’吓得我呀……”

想到当时的情景,莫兰也替乔纳捏把冷汗。

“后来呢?”

“他是在问我,王小山在看什么。从照片上看,王小山死的时候,好像是盯着什么地方在瞧。但我说,人家是­精­神病人,研究­精­神病人怎么想可不是警察的工作范畴。嘿,这个像流氓的警察居然朝我笑笑,他说,­精­神病人就好像是把灵魂寄存在别处的人,虽然放的地方不一样,但灵魂还在。她的判断可能总出错,但思考方式跟正常人没两样。他还说,­精­神病人一般在春天最容易发病。如果不是春天,那就是有什么东西刺激了她。

“说得不错呀。后来呢?”

“后来这人告诉我,他想复印。妈的,要复印就早说嘛,­干­吗偷偷摸摸的。”

“那人是你们局的吗?”

“是。不过看样子一点都不像好人,嘴里叼着香烟,穿着白底蓝花的衬衫。我本来以为是什么人呢,原来是反黑组的,今天下午他们集中开会。我对他说,怎么看他都不像个警察,嘿,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我是他看到过的最滑稽的档案员。滑稽,他竟然用滑稽来形容我,我哪里滑稽了?我想他八成已经看出我在偷查档案了。”

“希望他不要去打你的小报告。”

“无所谓。如果警察局不要我,我就回家继续卖菜。只不过今天被这人吓得不轻。”乔纳说完作了一个深呼吸。

“好啦,知道了。你要来我家做面膜,就来吧。”莫兰无奈地说。

“哈哈,那太好了。我三天后再来。到时候,最好还有猪肠等着我。”

莫兰朝她做了个鬼脸。

“你老吃猪肠,脸上敷再多的面膜也没用!要祛痘,就得先饮食清淡!”

“呀,我还以为敷了脸,我能吃更多的猪肠了呢!”乔纳叫道。

32

莫兰本来以为,乔纳带来的案件资料应该会像报纸上的新闻报道一样吸引人,谁知那里面满是专业术语和重复的叙述,她只看了一半,就打起了哈欠。

洗澡的时候,她忽然想起父亲教过她的学习方法——假如课文的内容太多太杂,不妨自己提出问题,然后带着问题到课文中去寻找答案,这样不仅有助于理解课文的内容,也能充分培养自己的思考能力——她决定试试。

她很快列出了十几个问题,带着这些问题,重新将所有案件报告看了一遍,这下她终于理清了这几起案件的脉络。

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第一个死亡的是陈东方的妻子王小山。

一九九一年九月七日晚上九点四十分左右,有人看见她从D区水云路二百弄里跑出来,先是神情恍惚地在马路边站了一会儿,随后她向两边张望,看上去就像是要穿马路,当时马路上人不多,多数人都没留意她,过了大约几秒钟,她突然两眼望着前方,一边脱衣服,一边嘴里叫嚷着什么直接冲向马路中央。她与一辆正巧开过来的面包车相撞,当场死亡。

王小山随身没有携带任何物品,她脚上套着一双粉­色­的塑料拖鞋,上身穿一件白­色­长袖衬衫,里面没戴胸罩,下身只套了件灰­色­长裤,也没有穿­内­裤。她的头发很湿,肩膀处的衬衫上满是水渍。根据警方描述,她死亡时,嘴巴微张,眼睛瞪得很大,望向前方。——莫兰想起警察局那个反黑组花花公子说的话“她在看什么?”,是啊,她在看什么,仅仅是在发呆,还是在真的在认真注视着什么?

当晚十一点,王小山的儿子陈牧野在医院停尸房确认了她的身份,警方将王小山的遗物交由其带回。两周后,该案以意外事故结案。这起车祸,警方认定王小山需付全责,但由于王家经济条件差,最后面包车的车主某国营工厂还是赔付了王家两万元人民币,这笔钱交由死者的母亲保管。

因为该案发生在马路上,所以目击者众多。然而,所有目击者说的几乎都差不多。他们看见王小山脱掉衣服,并听到她嘴里嚷着一句含糊不清的话,但谁也没听清她在嚷什么。后来警方发现王小山平时说话就不太利落,因为她小时候曾经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一小截。

莫兰很想看看王小山死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为什么有人一看照片,就会问“她在看什么?”是不是她当时被摄录的神情中带有某种暗示?可惜,大概是因为照片无法复印,乔纳的资料里没有照片。

第二件案子发生在一个多星期前。七月二十日凌晨三点,雷海琼的尸体在青风中学的三楼女厕所里被发现。她的死因显而易见,是被人用刀从背后捅死的,一刀毙命。死亡时间是当天晚上的九点至十点之间。值得关注的是,法医报告上说,雷海琼生前曾经遭受虐待,她的手、腰、腿上都有不少新的香烟燎泡,大腿上还有大片瘀青,根据法医判断,雷海琼死亡前已经有脱水迹象。

根据案情报告上的描述,雷海琼陈尸的姿态颇为特别。她是背朝上躺在女厕所的走廊地板上的,左手臂伸向前方,左手向前竖起食指,右臂放在身体的旁边。莫兰认为,这个怪动作很可能是雷海琼临死前向警方提供的凶手信息。

如王雪所说,雷海琼随身的确带了一个包。包内的物品包括纸巾、口红、香水、眉笔、一个新的塑料袋、一支圆珠笔、一包话梅、三根橡皮筋和两张七月十九日的晚报。

包里没有钱包,没有身份证、驾驶证、地址簿等任何可以说明其身份的东西。因此,警方不得不在报纸上登载了认尸启事。

次日清晨,也就是七月二十一日上午十点左右,雷海琼的弟弟雷海晨与其母亲一起来到了D区警察局,他们很快确认了死者的身份。雷海晨告诉警方,雷海琼不住在家里,平时很少跟家里联系,逢年过节也基本不回家。“如果不是看到照片里的人很像我姐姐,我是不会来的。”雷海晨说。凑巧的是,雷海晨就在青风中学高二年级就读,只不过因为罹患先天­性­心脏病,他有部分时间都不得不在家自学。

从警方对雷海晨之后的两次单独谈话中不难看出,雷海晨已经成为“雷海琼案”的主要嫌疑人之一。警方照例询问了雷海晨在不在场证明。雷海晨告诉警方,案发当晚他独自在家,其母晚上六点至十二点点在某私人工厂打工,其父则在S市气象仪表厂门卫室值夜班,没有人证明他在九点至十点之间在家,但是当然,也没人证明他曾经出去过。

警方对雷海晨的描述也颇为耐人寻味。“在进停尸房之前,他请求警方给其母亲提供一张椅子,以免母亲昏倒在地上;认尸的时候他情绪平稳,态度镇定,没有流泪,凝视尸体面部达一分钟之后才作出肯定的回答。自始至终未表露出悲伤、忧郁或愤怒的情绪,对于警方的询问有问必答,十分合作。”

该案件因为发生在夜里学校的教学楼内,所以没有目击者。报案人是学校勤杂工的女儿凌珑。据调查,凌珑跟雷海晨是同班同学,两人关系融洽,同学反应平时两人经常在一起,雷海晨身体不适时,多半由凌珑送其回家。

凌珑称当天晚上自己失眠,因此突发奇想到教学楼去转一圈——她自称这是她治疗失眠的惯用方法——结果无意中发现雷海琼的尸体。凌珑虽然跟雷海晨是同学兼好友,但是她说她不认识雷海琼,因为她从来没在雷海晨家看见过雷海琼本人或照片,雷海晨也从没跟她提到过他有这样一个姐姐。

由于雷海琼案现在仍在侦查中,所以案件的调查过程写得极为简洁。

第三起案件发生在七月二十二日清晨。案发经过没人看见,至今未找到目击者。当天清晨七点十五分左右,警方接到报警,随即赶赴大理路十八号。警方在工地上发现一男一女。女子已经停止呼吸,男子尚有气息,但后脑明显曾遭钝器击打。

被害人随身携带一个女式拎包,里面的物品有牛­肉­­干­一袋、菠萝面包一个(保质期到七月二十一日)、花生糖一包、方便面一包、化妆棉一包、塑料绳一卷、财务空白报表十张、发带一根,花­色­布袋一个。跟雷海琼一样,她身边没有任何可以确认其身份的物品,但警方很快就从那名跟刘玉如同时被发现的男子——高竞口中知道了被害人的姓名。

被害人名叫刘玉如,现年四十五岁,本市人,是本市力容商贸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邻居说,二十一日晚上九点半左右曾经看见她离开家,后来就没见她回来。

法医检验的结果是,刘玉如生前也曾遭到过虐待,身上有不同程序的割伤,手腕上有明显的绳索勒痕。警方在工地简易房以及在简易房后面的垃圾堆里发现了她的头发和衣服纤维。她的死亡时间是七月二十二日清晨六点之七点之间,死因经确认为勒杀,凶器是两双X牌弹力丝袜,警方在高竞的包里将其找到,高竞称对此一无所知。高竞告诉警方,案发前一晚,他跟本案的报案人陈牧野约好清晨七点前在大理路案发现场附近碰头,但他赶到工地后不久即遭到袭击,之后他就不省人事,直到警方到达为止。

然而,陈牧野的说辞却与高竞并不吻合。陈牧野称他在案发当天清晨五点左右收到一张塞进门缝的条子,要求他到大理路工地去取他父亲陈东方的物品,不想等他赶到工地后,却发现受伤的高竞和被杀的刘玉如。陈牧野向警方承认,他认识被害人,被害人是其父亲的朋友,但他跟被害人之间从未有任何交往。

警方似乎意识到陈东方是该案的重要关系人,在案件报告中专门附了一张陈东方的户籍档案资料,资料的复印件上有人用黑­色­钢笔写了一句话:“陈东方目前下落不明,正在查找中。”

最后一起案件也发生在三年前,报案人是铁路的机修工。根据他的描述,一九九一年七月二十五日晚上,十一点左右,他检查铁轨时,在轨道上发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孩。他把这男孩送到了车站办公室,随后报了警,立即将男孩送往当地医院救治。医生发现该男孩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建议警方尽快联系他的家人。

男孩于第二天早晨十点左右才醒来,但醒来后出现严重的记忆紊乱,无法正确回答问题。警方在男孩的口袋里发现一张记录有电话号码的扑克牌,于是拨打了此号码。当天下午,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来到当地派出所。他称自己是这个男孩的朋友陈牧野,而他朋友叫刘小高,并保证自己会护送其回家。警方查到陈牧野和刘小高确有其人,但警方没能联系上刘小高的家人,听陈牧野说,刘小高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平时刘小高跟­奶­­奶­同住,这几天他­奶­­奶­住院了。警方觉得陈牧野的叙述没有问题,便护送两个男孩上了回S市的火车。

莫兰猜想这个所谓的刘小高,一定是陈牧野某个同学的名字。陈牧野没有告诉警方父亲失踪的事,而是为雷海晨弄了个假身份后把他从小站警察局带走了。他这么做,当然很可能是因为那时他还不知道雷海晨的真实姓名;而另一方面,莫兰认为,他也是想通过雷海晨解开自己父亲的失踪之谜。

33

早上九点,当高竞赶到和平路二十号的小兰­鸡­粥店时,莫兰已经端坐在窗边的一个空位上在喝冰豆浆了。他发现她看上去果真比前一天­精­神许多,白里透红的皮肤显示她昨晚睡得不错,乌黑的头发柔顺光滑说明她一早就洗过头了,她穿着件浅绿­色­带花边的窄腰连衣裙,右手腕上还套了个­精­致的银手镯,外加头发上的若隐若现的银­色­发夹,漂亮的白­色­凉鞋,嗯嗯,有点­精­心打扮的意味啊,是不是为了见我呀?高竞禁不住心神荡漾起来,他想起她穿着宽大睡衣在房间里跑来跑去的滑稽样,又想起她背对着他扭身望着墙壁的委屈样,还有她靠在他胸前睡着时那轻轻的呼吸声……

“喂,让让!让让!”一个粗俗的大嗓门在他身后响起,接着就有人重重推了他一下,他一看,是一个中年女服务员正在朝他瞪眼睛,他这才知道自己挡在了路口。

“你愣在那里­干­吗呀,快过来坐吧。”她把他拉到座位边。

他嘿嘿笑起来。“你今天来得真早。”

“夏天我本来就不喜欢睡懒觉。”她指指面前的一碗­鸡­粥和四分之一个白斩­鸡­问道,“这是我帮你点的,够不够?”

“够了够了。”高竞把手伸进口袋准备掏钱,“你付过钱了吗,多少?我给你。”

莫兰用筷子“啪”打了下他的手。“讨厌!午饭你请好了,我想吃苏式汤面。”

高竞看看她的脸­色­,又把手缩了回来。

“苏式汤面是不是?没问题。就算是李白汤面也行。”他拿起调羹舀了一口放在嘴里,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了,“你这样出来,你爸妈不会说什么吧?”

“没事。我说同学过生日,我答应下午四点前回去。其实,只要我回去,他们就放心了。”她喜滋滋地扬了扬眉毛,“再说我爸要跟他的朋友开中医诊所了,要做的事很多很多,他们才顾不上管我呢。尤其是我妈,现在每天都霸着电话给我爸联系各种事务。她都快成我爸的机要秘书了。”

“哈哈,那就好。”想到自己可以跟莫兰轻松自在地泡一半天,高竞觉得­鸡­粥的味道都比原先鲜美许多。

不料,莫兰忽然站了起来。

“你­干­吗?”高竞诧异地看着她

“我现在要去给我爸打个电话。”

“啊?”

“我马上回来。”莫兰蹬蹬奔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她又朝他奔了回来,站定后她从包里取出一叠资料放在桌上。“喏,这就是乔纳帮我复印的资料。你先拿去看吧。”

“这么多。”

“里面有我整理好的表格,你看那个也行。原稿,你拿回去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慢慢看,我走了。”

“就不能等吃完再打吗?”

“我让我爸查一件事,我爸现在在银行,他让我九点左右给他打电话。不说了,我得赶快去,不然我爸要着急了。”莫兰说着扭头跑出了小店。

透过玻璃窗,高竞看见她奔进了­鸡­粥店对面的公用电话亭。

神神秘秘的!她在搞什么鬼!高竞带着满心疑惑开始翻阅资料。案件的原始资料太复杂啰嗦,他静不下心来看,最后还是选择了莫兰­精­心整理的表格。他发现经过莫兰的整理和对比,案件的细节都清晰地显现了出来。十五分钟后,当莫兰走回到­鸡­粥店时,高竞已经大致猜出她让莫中医去银行查什么了。

“你看完了?”莫兰看见他已经把那叠资料推到了一边。

“是啊。不过,我主要看的是你的整理稿,所以很快。”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莫兰连忙问。

“你是不是让你爸去银行查刘玉如和雷海琼的帐户了?因为王小山肯定没什么好查的,她很穷,又没工作,一直是靠街道的补助生活的。”

“嗯!猜对了。”莫兰笑嘻嘻地吸了一大口冰豆浆后,又津津有味地啃起­鸡­爪来。

“你怎么会想到查她们?”

“因为我想找出这三件案子之间的联系。它们之间肯定是有联系!王雪告诉我,雷海琼曾经用卑鄙的手段从他们家骗走了一些钱,听上去钱还不少呢。当然她说得很含糊。我想,假如雷海琼跟王雪的爸爸没什么特别的关系的话,那她一个秘书或者保姆,能怎么骗钱?就算骗,能骗到多少?想来想去,就只有通过做生意的方式了。”

“做生意的方式?”高竞夹了块白斩­鸡­放在嘴里嚼,“你是说,她利用做生意,从王雪父亲的公司骗钱?”

“嗯。电视剧里不是常有这样的情节吗?公司内部的人跟外面的人相互勾结,里应外合,假装完成一笔生意,其实外面那家公司也是他自己的,钱款绕个圈最后还是打到了自己的帐上。报告上说,刘玉如是力容商贸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法人代表跟老板的意思大概差不多吧,反正是她做主的。假如雷海琼跟刘玉如认识,那雷海琼利用刘玉如的公司,不就可以玩花招了吗?所以,我是让我爸去查,王雪老爸的友良外贸公司跟力容商贸之间有没有钱款往来。做生意肯定会把钱转来转去的。”

“人家肯帮你爸查吗?”高竞想,银行也不是你爸开的。

“呵呵,你可别小看我爸哦。”莫兰用­鸡­爪点了点他,“我爸是银行主管老爸的救命恩人,那个爷爷每周都来我爸爸这看门诊。所以这事当然就没问题了。”

“那……查到了吗?”

“当然。我爸刚才告诉我,在一个月前,友良公司曾经打过三十万元到力容公司的账户,而那笔钱在进入力容公司后,大约过了两周被全部提走了。钱是刘玉如本人提走的。”

“啊!”高竞既震惊又兴奋,这可是重大收获。

莫兰却显得很镇定。她用­鸡­爪指指他身边的你堆资料。

“喂,你有没有注意到一点?”

“什么?”

“雷海琼和刘玉如两个人的随身携带物里,有几样用途很接近。”

“是吗?”高竞还真的没注意到。他立刻翻出莫兰整理的表格重新看了一遍。

“你说的是绳子和橡皮筋?”他注意到了这两件相似物。

“这只是其中一件。”

高竞又低头看那张表格。

“还有……塑料袋和花­色­布包。”

“不止。”

“还有吗?”高竞又看了一遍,才没什么把握地说,“难道是报纸和财务空白报表十张。你是这说这个吗?”

莫兰点头。

“你说它们的用途相近……”高竞望着她,思维渐渐活跃了起来,“绳子和橡皮筋是用来捆扎东西的,报纸和财务报表可以包住东西,塑料袋和布袋是套在外面的……她们是不是要装什么东西?她们要装什么?……难道是——钱?”他的眼睛朝她望去。

她狡黠地一笑。

“呵呵,你终于说到点子上了。我猜她们被杀当天都是被骗出去的,对方的借口是要分钱,分哪笔钱呢?当然就是那三十万了。”

高竞第三次仔细审阅表格上的携带物清单。

“没有钥匙。”他忽然发现,“刘玉如的随身携带物里没有钥匙,这不正常,按理说出门的人不会不带钥匙。尤其是像她这样的独身女人。”

“这个我也发现啦,你看凶手会不会是拿了她的钥匙后,去什么地方取钱了呢?所以,现在的关键是,钱在哪里?它还在不在?”

“这么说,我们得先找到她的家庭住址和办公地点。”高竞高声道。

34

和平路小学距离小兰­鸡­粥店不会超过三十米,他们走了没五分钟就找到了那个公用电话亭。

“这不过是个电话亭啊。”莫兰失望地朝电话亭两边张望。

这里真的只是个电话亭,除了紧临小学的围墙外,再没什么特别之处。他们检查了电话亭的内部设置,也没发现它跟其它公用电话亭有任何不同。

“但这里很荒凉,你没发现吗?”高竞道。

电话亭的对面没有商铺,是一片绿化地带,向小兰­鸡­粥店方向走十五米左右,街道才开始渐渐热闹起来。小学这一边也差不多,十五米左右的街道几乎都是小学的围墙,再往前才开始出现杂货铺和小吃店。

“这条路好像就电话亭这儿特别冷清。”莫兰从她的小包里取出一个索尼照相机,一边拍照,一边说,“我知道了,因为这里不是小学的门口。我们那儿小学的门口最热闹了,旁边肯定有文具店和小吃店,每天下课的时候,校门口都挤得水泄不通。”

“你在拍什么?”

“把它附近的位置都拍下来,回去好好研究。我想知道那人为什么选择这地方打电话给陈东方。”莫兰又拍了一阵才罢手。

他们的第二站是大理路十八号的工地。他们从和平路乘两站十四路公共汽车再换乘二十七路,就能到达大河路,而从大河路向东直走,第一个路口就是大理路,转弯向前再走十几米,就到十八号工地了。

“来,我告诉你,我是在什么地方受伤的。”下了公共汽车后,高竞想给莫兰指路。

“不,你应该从你在哪儿下车开始说起。谁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从那儿就开始跟踪你了?”她认真地提醒他。

“我就是在这里下的车。看,二十七路,我是在前进旅社附近乘车到这里的。”他指了指她脑袋上方的公交路牌。

“好,继续说。接着你是怎么走的?”她用手遮住阳光,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公交路牌。

“我下车后问过路,他们说朝那边走,一转弯就是大理路,我就顺着那个方向朝前走。我可以肯定,当时我身后什么人都没有。”

“那你问的是谁?”

“一个做晨运的老太太。”

他们一起从大河路拐弯进入灰尘漫天飞的大理路。高竞一眼就看见了路边的公用电话亭,但是他没在意它,莫兰也没有。之前的经验告诉他们,公用电话本身并没什么可探究的。他看见莫兰用手捂住嘴和鼻子,皱起了眉头。

“这人真可恶!怎么会约你在这里见面。你也真是的!为什么明知道是工地区域,你还来啊。好脏啊!”她跺脚抱怨道。

高竞从牛仔包里拿出一个准备好的一次­性­口罩给莫兰。

“戴上吧,这是我从警犬管理处拿的,那边这东西很多。我就料到你会受不了。”

莫兰赶紧抓起口罩给自己戴上,然后板着脸训斥他:“不许笑!嫌呼进身体里的灰尘还不够多是不是?”

高竞忍住笑,朝大理路的前方指了指。

“你在指什么?”莫兰问道。

“你不是想知道大理路的另一头是什么吗?你看,就是这样的。”其实,前方几乎全是工地,根本望不到头。

莫兰看了一会儿,身子趔趄了一下,他连忙扶住了她。“你没事吧?”他又想笑。

“你好像是在指给我看共产主义在哪里。”她用戴着小银镯的手捂住自己的脑袋,“我的头好晕。前方的建筑工地应该有工人的吧。如果凶手从这条路上逃走,肯定会有人看见。所以要是我是罪犯,我肯定还是会选择刚刚的大河路。在人多的地方逃走,反而更隐蔽。”

“我也这么想。来,我带你去看我受伤的地方。”高竞拉住了她的手腕,提醒道,“这里的路很难走,你小心点。”

“你受伤的地方离大路远吗?”

“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他拉着莫兰,一脚深一脚浅地来到一栋空置的泥房子旁边。

“就是这儿。”他指指房子前方的泥地,“那人约我是到这个空房子里见面。其实这只是空架子,里面只有几堵墙而已,我在里面转了两圈,走出门的时候,突然就被人打了。”

“这么说,那人一开始就埋伏在房子里。”莫兰仰头看着他,他发现她脸上都是汗,神情也有些恍惚。

“你还好吧。是不是不舒服?中暑了?”

“我觉得好热。”她揭下了口罩,长舒了口气,“算了,不戴了,闷死我了。”她掏出纸巾不住擦汗,高竞觉得她好像快昏过去了,这也难怪,今天是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天气预报说有三十八度。其实他也已经汗流浃背了,所以他故意跟她错开了一段距离,他不想让她闻到自己身上的臭汗味。

“你吃得消吗?要不别看了,我们先找个有空调的地方坐会儿吧。”他有点担心她。

“不用了。看我带了什么。”她从包里拿出个小巧玲珑的保温瓶来,打开后猛喝了好几口,又递给他,“带得不多,你把它喝完吧。”

高竞见她不介意跟他同喝一瓶水,也顾不得问了,一把抢过哪个保温瓶,就往喉咙里灌去。那股味道酸酸甜甜的,喝下去好舒服。

“是冰冻酸梅汤?”他惊喜地问道。

“是啊。我爸每年夏天都会做的,这东西既解暑,又养脾胃,是真正的健康饮料。可惜我家的保温杯就这么大,带不了更多了。”她又舒了口气,笑着说,“现在我觉得舒服多了。你喝完没有?”

高竞把最后一滴酸梅汤喝­干­净后,把保温瓶递还了她。

“我现在也觉得舒服多了。”他笑着说。

“那好,我们现在到房子后面去看看,顺便再拍几张照片。”她把空保温瓶放回了包里。

他们先找到了简易房旁边的一堆建筑垃圾。

“警方的报告说,他们在一堆垃圾里找到过刘玉如的衣服纤维和头发,我想就是这儿了。”莫兰举起相机咔嚓咔嚓来了几张,“我想凶手一定曾经把她扔在这里。”

“刘玉如晚上九点半就离开家了,凶手囚禁了她一夜。他先打昏她,然后捆住她的手脚,封住了她的嘴……”

“好残忍!”莫兰叹道。

高竞领着她绕到空房子的后面。

那里离工地外面的马路很近,围墙是一圈用铁丝相连的竹篱笆把工地围了起来,只是竹篱笆之间的空隙太大,形成了多条鲜明的通道。高竞想,平时一定有人从这里进进出出。

他和莫兰相继竹篱笆之间最大的一条缝隙里爬了出去。他们发现篱笆后面是一条人来人往异常热闹的小街。

“这里是哪儿?”莫兰低声自言自语。“阿姨,这是什么路?”她上前拦住一个提着菜篮的中年­妇­女。

“黄泥路。”中年­妇­女心不在焉地朝旁边一指,“那里有路牌。”

“是黄泥路。”高竞已经看到了那个路牌。

莫兰愣了一下,接着打开包在里面翻起来。

“你在找什么?”他问。

“黄泥路。我好像在案件报告里看见过这个路名。因为这路名太难听,所以我印象很深。”她翻出那叠资料,在里面急切地找起来,过了一会儿,她的手停在了其中一页。

“看!陈东方的档案资料上写着,他的户籍就在黄泥路三十二弄一楼。”莫兰兴奋地说。

黄泥路!大理路工地!陈东方!终于把他们联系起来了。

难道陈东方才是始作俑者?高竞的脑子飞速转动起来。

当时我在陈牧野家留过一个电话号码——计小强家的,只有去过陈家的人才能获得这个号码,陈东方如果正好回过家,他要搞到这个号码还不是易如反掌?

“喂,高竞,你在想什么?”莫兰拉了拉他。

“莫兰。我现在怀疑陈东方才是所有案件的真凶!”高竞大声道。

他的话让莫兰思索了一会儿。

“你的想法也不是没可能。可陈东方是个老头子,他给计小强打电话,计小强怎么就没听出他的年龄?而且,照你的说法,塞条子在陈牧野家门缝里的应该也是他。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儿子扯进来?”

“他们父子俩的关系不是一直不好吗?再说,要在声音上装神弄鬼很容易,在嘴里随便放个东西,压低声音,或故意摆动舌头。”高竞把自己的舌头顶到上颌,“喂,就像我这样,你能听出是我吗?”

莫兰笑着摇头。“还真的不一样了。”

“我说吧。”

“可是我们不是查到陈东方的失踪是因为收到过一个电话,那个电话还是从和平路小学附近打出的。如果他接了那个电话,那打电话的又是谁呢?”莫兰再次提出疑问。

高竞觉得这更好解释了。

“陈东方失踪的细节都是我听刘玉如说的,也许她在对我撒谎呢?搞不好失踪的事,本来就是刘玉如和陈东方两人事先策划好的,为的就是骗雷海琼。还有你看她包里的那些吃的,谁知道她是不是买给陈东方的?陈东方躲起来了,她可能准备去给他送吃的。”

莫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是说约雷海琼去厕所见面的是刘玉如和陈东方?”

“也可能就刘玉如一个人。假如刘玉如对雷海琼说,反正陈东方不知到哪儿去了,我们两个乘这机会把钱分了吧。你说雷海琼会怎么回答?”

“那还用说?肯定愿意啦。只是她们为什么要在青风中学的厕所见面?我真搞不懂。”

“约在那里见面,就是为了杀她。这还用说。”在太阳底下没说几句话,高竞又觉得口­干­舌燥起来,他看见前面有杂货店,便走了过去,莫兰紧跟其后。

“可是这是刘玉如的目的啊,那雷海琼呢?为什么,她会同意在厕所见面?而且还是男厕所?如果见面的借口是为了分钱,那不是应该钱在哪里就在哪里见面吗?难道那些钱藏在那个厕所?”莫兰好像被自己的新想法吓了一跳。

高竞买了两瓶冰冻矿泉水,递给她一瓶。

“钱藏在公共厕所是不太可能的,那也太不安全了。”他笑道,一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头脑清醒,他道,“我想,提议在学校厕所见面的应该是雷海琼。你不是说,她那天正好送王雪去学校吗?你看会不会这样,刘玉如对雷海琼说,最近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不知道是不是陈东方,我们最好能找个安静的地方。于是,雷海琼就告诉刘玉如,学校正好有个不能用的男厕所,在那里说话最安全。刘玉如先一步在厕所里等候,雷海琼对刘玉如根本没防备,一进去就被制服了。刘玉如可能是跟雷海琼差不多时间混进学校的,至于她怎么离开的,­操­场有堵墙,塌了一大块。等雷海琼死后,陈东方再杀了刘玉如。这时候,反正所有人都知道陈东方已经失踪了,他不是可以拿着钱远走高飞了吗?”高竞说完,觉得自己的分析太有道理了,禁不住自己点了点头。

可这时,耳边又传来莫兰的提问。

“钱既然不在厕所,那雷海琼还随身带着装钱的东西?”

高竞一时语塞。莫兰又道:“她们想商量钱的事,也可以去放钱的地方。如果钱在刘玉如家,那她们只要到刘玉如家去不就行了?”

“难道在刘玉如家杀人吗?那不是对刘玉如很不利?到时候清扫现场多麻烦?——等等”高竞忽然觉得面前好像出现了个明显的障碍物,“你说的对,如果钱在刘玉如家里,她硬要跟雷海琼在外面见面讨论这件事好像是没什么道理。所以——钱会不会不在刘玉如那里?”

“我觉得只有这种可能才说得通。钱应该在陈东方那里。刘玉如的借口是,要跟雷海琼商量,钱被陈东方放在哪里,她们怎么才能拿到钱。”莫兰道。

“她们不知道钱被陈东方放在了哪里。可陈东方貌似失踪了,钱也许被一起拿走了,这种可能她们怎么会没想到?”

“假如那笔生意他们三人都参与了,放钱的时候,他们一定制定了相互制约的规矩。报告上说,雷海琼死前被虐待过。想想看,假如只是想除掉一个分钱的人,为什么还要花时间去折磨她?还有,刘玉如随身没带钥匙,这一点也很奇怪。”

高竞已经明白莫兰想说什么了。

“你是说他们各人掌握了一部分关于钱的秘密。放钱的保险柜在陈东方那里,保险柜的钥匙在刘玉如身边,保险柜的密码则由雷海琼掌握,所以,必须他们三人同时在场,保险柜的钱才能被安全取出。凶手折磨雷海琼,可能就是为了拿到密码。现在三个人中的两个都死了,只有陈东方下落不明。”

“呵呵,看来现在陈东方成了你心里的首要嫌疑人了。”莫兰笑道。

“因为她们死了,他是唯一的受益人。”

莫兰似乎被他说服了。

“那我们现在正好去他的老窝瞧瞧。你说他会不会在那里?要是他真在,不知道他看见你是什么表情哦。”莫兰又拿出了照相机。

“你又要拍什么?”

“拍你啊。站好站好,今天也许我们两个就能抓住杀人罪犯,所以要先做好准备。”莫兰兴致极高,高竞只听到耳边一阵咔嚓咔嚓响。这些年,除了报名照,他还没拍正经拍过几张照,他想等会儿跟莫兰来几张合影,这样他一个人闷的时候,也可以常看看她。

35

黄泥路三十二弄一楼,陈东方的户籍所在地房门紧锁。高竞敲了半天,里面都没丝毫动静,倒是邻居听到声音,打开了一条门缝。

“你们找谁?”邻居是个穿背心短裤的中年男人,黑着脸,神情充满戒备。

“叔叔,我们找陈东方,这是他家吗?”莫兰有礼貌地问。

“啊,是啊。”

“他好像不在,不知道是不是出去了。”

“我都一个多星期没看见他了。”邻居说。

“他平时住在这里吗?”高竞问道。

邻居好像终于看出他们不是劫匪、小偷、保险经纪或者推销员,把门开大了。

“他这两年一直住在这里。你们是谁?找他有什么事?”他的口气缓和了很多。高竞觉得那是因为有莫兰在这儿的缘故,谁看见她像她这样的漂亮女中学生都会放下戒心的,更何况她还一口一个叔叔,嘴特别甜。

“我们,我们是……”高竞一时没想出理由,莫兰马上Сhā了进来。

“我们是他太太的亲戚,这次是奉了老外婆的命来找陈东方的,外婆说他太太快过­阴­寿了,想请大家吃一顿,那当然也不能漏了东方叔叔呀,她身体不好,跑不动,所以就让我们来了。”莫兰伶牙俐齿地说。

­阴­寿!你还真的会编,高竞心道。

“叔叔,您说您有一个多星期没看见他了,那您最后看见他是什么时候啊?”

“大概是十五号吧。——你们是他太太的亲戚?我记得他太太好像没什么亲戚啊。我们都是老邻居了,他们结婚的时候,我也去了,怎么没看见你们?”邻居虽然这么说,但也不像是在质疑莫兰的话,他只是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莫兰的解释马上来了。

“我妈妈是外婆的­干­女儿,最近我们才从外地搬回来,所以他们结婚的时候,我们肯定没参加。叔叔,您也肯定也没见过我妈妈吧?”

这不是废话吗?

邻居果然困惑地摇摇头。

“没见过。”

“那您知道该怎么找到东方叔叔吗?他有没有在您这里留下个什么联系方式,比如电话号码,传呼机什么的?外婆老糊涂了,什么都找不到了。”莫兰笑着抱怨。

这招很聪明,高竞知道,在很多老式居民区里,邻里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特别要好的,的确会互留联络方式,以备不时之需。

“电话有一个,等等啊。”黑脸大叔转身进了房间,不一会儿,他就拿了个电话号码出来,“就是这个。”

虽然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但高竞马上发现,这个号码跟和平路小学附近的公用电话有几个号码一样。这时,莫兰又开口了。

“叔叔,我随便打听一下,东方叔叔平时在哪儿上班您知道吗?是外婆让我问的,老人家特别好奇。”

黑脸大叔皱起眉头,充满嘲讽地笑了笑。“那老太婆……”他好像正准备说什么刻薄话,但看了一眼莫兰,他又立刻收住了口,“他在哪里上班?他不就在和平路一小的校办厂当副厂长吗?”

“和平路一小?”高竞和莫兰面面相觑。

“呵呵,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脸上的表情让黑脸大叔颇为困惑,“他在那里­干­了一两年了。十五号那天早上,他还带着我和我朋友一起去见过他们学校的校长。我朋友的女儿要上小学,听说那学校不错,让他帮个忙,现在不是什么事都得通路子吗?”

36

高竞和莫兰都没想到,他们一个上午会到和平路来两次。

和平路第一小学的校工老郑是个头发花白,腿有点瘸,但说话声音却中气十足的中年人。听说有人要找陈东方,他二话没说就打开了校门。

“陈东方啊。他不是到乡下去了吗?”他大声反问。

高竞想问他是什么时候走的,莫兰抢了先。

“不可能啊,他乡下又没亲戚,再说,我们也算他半个亲戚啊,他到乡下,怎么也得跟我们说一声哪。”说话间,她已经灵活地钻进了校门。

“你们是他的亲戚?”

“我们是他太太家的亲戚,远亲。其实是他的丈母娘让我们请他回去吃饭的。他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连个电话也没有。”莫兰嘟嘴小声抱怨。

老郑挠了挠头,一脸疑惑和彷徨。

“那就不知道了。”

“是他自己跟您说他要到乡下去的吗?”

“是啊,前一阵子,当然是他自己说的。他说他最近身体不好,老觉得胸口闷,想到乡下去住几天,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他还让我别跟校长说呢。嗨,反正这些日子,天太热,校办厂也停产了。”

“叔叔。他是什么时候下乡的?”莫兰焦急地问。

老郑翻起白眼朝向天空,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我去查查日历,你们跟我进来吧,到厂里去坐会儿,外面太热。”老郑客气地说。

老郑把他们引到­操­场旁边一条狭长­阴­暗的过道里,原来校办工厂的小厂房就坐落在这儿。屋子挺大,有八十平米左右,里面堆满了各种机器设备,有一个工人模样的人正低头在机器边专心致志地­干­活。屋里没有空调,但因为房门紧闭,又没有窗子,这样倒也挡住了外面的大部分热气。

“来,喝点水。”老郑给他们俩倒来了冰水。

“谢谢叔叔。”莫兰忙道。

老郑朝莫兰露出微笑。

“你这小姑娘还真懂礼貌,读几年级?”

“叔叔,我初三刚毕业,开学就要上高一了。”莫兰答道。

“呵呵,初三到高中可是个关口啊,我女儿跟你一般大。”老郑笑着戴起老花镜,一瘸一拐地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女明星日历,有人用圆珠笔在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老郑的手指在日历上移动起来,不一会儿,他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是七月月十五日。”老郑作出了肯定的回答。

“您还作记录啦,真仔细。”莫兰赞道。

老郑打了个哈哈。

“不仔细不行啊,年纪大了,一不留神就会把事情记错。老实说,现在有份稳定的工作也不容易,校办厂,虽说收入一般,但总体来说还勉强过得去。他是校办厂的厂长,平时对我也不错,所以他说什么我都得记下,什么时候发货,什么时候生产,他不在的时候,有谁找他,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莫兰不住点头,接着对高竞说:“哥哥,听见了没有,以后上班了要向叔叔学习,做什么都得一丝不苟。这样领导才放心把事情都交给办。对不对?叔叔?”说到最后,她又把目光转向老郑。

老郑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做事认真点总没错的。”老郑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这就怪了,他说要到乡下去,可他没通知家里啊。对了,他平时有没有跟您提过他家里的事?”

“他很少提。我就知道他有个儿子,挺能­干­的,现在已经能自立了。我还听说,他老婆前几年已经去世了。别的就不知道了,这种事也不好多问,是不是?” 老郑拿起桌上搪瓷茶杯,喝了口浓茶。

“您怎么知道他是十五日下乡的?你送他去了火车站?”莫兰问。

老郑笑道。“是我猜的。那天之后,我就没见过他,我打电话到他家也没人接。他要不是下了乡,还能上哪儿?”

“十五号那天,您跟他在哪儿见的面?”

“在校门口。那天下午五点半左右,我正好要回家。他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差点跟我撞上。”

“他临走时有没有跟您说点什么?”

“没有。他喉咙不好,说不出话。”老郑指指自己的喉咙口,“他感冒了好些时候了。我们都叫他少说话。”

感冒?这么巧?莫兰告诉过他,雷海琼出事的当天上午还曾经跟一个患感冒的男人联系过。

“那……他什么话都没跟您说?见了面总该打个招呼吧?”莫兰拿出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

老郑侧着脑袋想了会儿。

“也不是一句都没说,他……他好像问我是不是有人等他……就这么一句,我一开始没听清,他又说了一遍,等我想回答他的时候,他又挥挥手自己进去了。”

莫兰跟高竞对视了一眼。

“那有没有人在学校等他?”

“就算有人等,那人也不在他的办公室,反正我是没看见。是不是在别的地方,我就不知道了。那里我急着赶回家,我家来客人了。”

“从那以后,您就再也没见过他?”

老郑点点头。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你们这里上班的?”高竞问道。

“他啊,来了好几年了。他来了之后,才成立这个工厂的。要说什么时候,大概一九九一年吧。”

“一九九一年。三年前?”高竞心头一惊,连忙问,“是一九九一年的什么时候?”

“春节前吧。我是春节后来上班的,那时候他已经在了。”

火车迷案发生在一九九一年的七月,照这么说,在那之前,陈东方已经在和平路第一小学上班了。后来陈东方自称跳车失踪了十个月,那么担任工厂副厂长的他难道也曾经离职十个月吗?

“他有没有请过十个月的假?”他问道。

“十个月?”老郑好像被吓了一跳,随即就大声道,“请十个月假!还不如不做了,他最多一次请假也只有三天。”

这就是说,陈东方从火车上“失踪”后没过几天就回来了,那十个月他一直都在S市。那么,他家里人、陈牧野和老外婆是否知道他的这个秘密?他们会不会从头到尾就不知道他曾经在这所小学上过班?

“郑师傅,他儿子有没有来这里找过他?”高竞问道。

“他儿子?来找他?”老郑茫然地摇摇头,“这孩子从来没到这里来过。反正我是没见过他。”

“那最近这几个月,有没有快递公司的人来过?”莫兰Сhā嘴问道。

“快递?我们这里基本没有。要送什么,我们自己跑一趟不就行了?反正这里有人手。不过学校里的老师大概有时会收到快递了,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们跟老师那边联系也不多。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假如陈牧野来这所学校送快递,假如他之前不知道父亲在这里上班,却无意间在这里看见了陈东方,他会作何感想?

“唉。”莫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到哪里才能找到他。叔叔,他后来有没有跟你联系过?有没有给你写过信?”

“没有。其实我也正想找他呢。”老郑道。

“他没跟您打过电话?”

“没有。”

“那您知道他说的乡下是在哪里吗?”

“他没说。我也没问。”老郑那张老实人的脸上忽然露出小市民特有的狡黠,他的音量也降低了八分,“再说,有些事我也不好多问。每个人都有点私事吧,现在报纸上不也总提到什么隐私,隐私的吗?那不就是叫你别管人家的闲事吗?假如他除了这儿,还有别的事要忙呢,你说……是不是……”

原来老郑说得含含糊糊,其实是在怀疑陈东方在脚踩两条船。高竞想起了陈东方开的职业介绍公司,还有他跟刘玉如之间的经济往来。不知道陈东方在那笔三十万的生意里,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我听说他前不久做过一笔大生意。”高竞道。

老郑看看他,没有马上做出回应。

莫兰朝他使了个眼­色­。

“叔叔,这事我也听说了,是他丈母娘,就是老外婆告诉我的。东方叔叔好像是做了笔大生意发了,他去看外婆的时候,还给了老人好多钱,外婆可高兴了,后来逢人就夸他,说他是好女婿。”她张嘴就说了一串谎话,高竞听得一愣一愣的。

老郑看看莫兰,又看看高竞。

“嗨,我早知道他在外面有活!”他停顿了一下道,“我也是听他在办公室打电话,耳边吹到这么一两句。我听他在问人家酒的价格。后来,有个做酒生意的人来这里跟他见面,两人还跑到对面的小饭店吃了饭。没几天,陈厂长就拿了瓶酒来送给我,让我尝尝。嘿嘿,他知道我平时吃晚饭就喜欢来这么一口。我一看他送我的还是洋酒,XO。我想乖乖,这东西可不便宜,可我说不要,他硬要塞给我。我拿回去尝了尝,嘿,味道还真不错,后劲挺足。我为这事很不好意思。呵呵……”他说到这里忽然又停住了,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后来怎么样?叔叔?你把酒卖给别人,赚了一大笔?”莫兰纯粹在瞎猜。

“哈,我哪有这好命!我都喝光了。”老郑又喝了口浓茶,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喝光后,总觉得不好意思,我听说那酒外面卖要几百块钱一瓶呢,这哪是我这种人喝的酒?所以我碰到陈厂长就道谢,后来他又拿了瓶给我,这次我是坚决不肯收了。我还记得那次是在吃晚饭的时候,他笑嘻嘻对我说,那酒根本不值那个价,让我别往心里去,只要别把这事说出去就行了。听他这么说,我就明白八九分了,我问他这酒有问题吗?我可是喝了一瓶呢。他说牌子虽是假的,但货还是正宗的,跟普通的酒没两样。这下我也就放心了,后来我又喝了一瓶,果然什么事都没有。”

高竞也明白了,陈东方原来在捣鼓假酒生意。那么会不会,那三十万就是他们三人通过雷海琼的关系卖假酒给王友良的公司获得的赃款?

“叔叔,我们能看看陈东方的办公室吗?也许他会在办公室的备忘录里留下什么线索呢?”他听到莫兰在说。

老郑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行。你们看吧。办公室在这里。”老郑走到厂长办公室门口,用钥匙打开了门。

房间里跟外面其实差不多,大部分地方堆满了说不清是什么的塑料零件,办公桌靠边放着,桌上有一个台历,但里面几乎什么都没记。莫兰打开抽屉,在里面翻动起来。

“陈厂长是不是出事了?”老郑不安地问道。

“不知道。”高竞答得模棱两可。他还注意到一个细节,屋子里没有保险柜。陈东方应该不会把钱藏在这个连工友都可以随意进入的办公室。“他在这里有宿舍吗?”高竞问。

“没有。他不住这里,但他家离这里不远。”老郑道。

这句话让莫兰和高竞同时抬起了头。

“呵呵,我也不知道他住哪里。但我知道住得不远。”老郑看出了他们的诧异,解释道,“有一次他回家没多久,厂里就出事了,我打传呼机给他,他十分钟就赶到了,后来他说他正好在他丈母娘家里。”

陈牧野家就在附近吗?这可真是太意外了!

“叔叔,水云路离这里很近吗?”莫兰道。跟高竞一样,她对附近一点都不熟悉。

“原来他丈母娘家在水云路啊!哈哈。”老郑恍然大悟地笑起来,看到高竞和莫兰都一脸困惑,他道,“从我们工厂后面的一堵墙翻出去有个菜场,穿过那个菜场,再转过一条小路,就到水云路了。”

原来这么近。

莫兰回头看着高竞。高竞立刻收到了她传来的信息。

“郑师傅,您给我指一下路吧,我想看看从哪里能翻出去。”高竞道。

二十五分钟后,高竞在老郑的指引下,从厂长办公室后面的那堵墙爬出去,穿过一个人声鼎沸的马路菜场,又在一家大众浴室的旁边找到了一条长约五十米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个大型小区,再往前走,走到八十号,旁边的围墙里面出现了跟这个小区不同的景致,主要的不同是树。小区里栽的都是水杉,而围墙另一边栽的却是夹竹桃,就跟高竞在陈牧野家那条巷子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他从那堵围墙旁边的一扇小门进去,一眼就看见莫兰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夹竹桃下。

“你到了多久?”他问她。

“我刚到,我怕你等,我是打的过来的。我以为你会先到的呢,你怎么花了那么长时间?陈东方不是只用了十分钟吗”

“第一次跑不熟悉,再说我找那浴室找了老半天。这附近有好几家浴室。”高竞看看她,问道,“不是说好在陈牧野家门口见面的吗?你怎么在这儿?难道这里就是……”

“对。不过这是二百弄四十三号的后门。”莫兰指指不远处的一扇小窗,“我看你没来,就向人打听怎么才能走到和平路去。有人给我指路了呢。但我看真正知道的人并不多,我问了好几个,才走到这里。”

“这是四十三号的后门?”高竞望着两米开外的那扇小窗,还有点将信将疑。

“当然在这里啦。不信,我叫一声陈牧野,看看有没有人来答应。”莫兰说完就拉开嗓门大叫一声,“陈——牧——野!”叫完,她拉着高竞就躲到了夹竹桃旁边的报架后面。透过报架之间的缝隙看见一张熟悉的老年­妇­女的脸出现在绿­色­的纱窗里面。

那是陈牧野的外婆。

37

高竞犹豫不决望着他身后的莫兰。

“真的要撬门进去吗?”他道。

“你不是说这里面有保险柜吗?来这里也是你提出来的呢。”

他们现在正站在原平路四百五十六号五〇四室的门口。撬锁是高竞提出来的。自从跟莫中医那个老滑头学会撬门后,他就有点手痒,一有机会就想显显身手。可现在,他又有点后悔了。撬门进入,不等于是非法闯入吗?

莫兰看出了他的心思。

“别担心,我们看完就走。到时候假如有人问起,你就说门本来就开着。反正你抵死不承认撬锁不就行了?当然,最好是上帝保佑不要碰到人。所以你得快点,我们看完马上走。”莫兰走到了他的另一边,催促道,“快点啦!我给你把风。”

“好吧。”高竞终于下了决心。

他摸出事先准备好的铁丝,Сhā入了锁孔。罪犯法则第一条,选择最普通的作案工具。他在锁孔内慢慢移动铁丝,等找准位置后,向旁边用力一推一挑,锁发出“咔哒”一声,开了。

“开了吗?”她轻声问。

高竞朝莫兰笑笑,把铁丝收回来,用手把门一推,门开了。他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铁丝扔出窗外,这是莫中医教他的,罪犯法则第二条,作案工具就像套套,用完不扔,必然霉运当头。“我看得出来,我得把深奥的道理翻译成二十岁的成|人版,你才能记住。”莫中医说这句话时的表情,让高竞很想揍人,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莫中医那天教他的十条法则他确实记住了。

“里面没人。”他茫然地说,紧张的情绪骤然释放。

“当然没人。”莫兰答应了一句,径直就冲进陈东方那个布置简单的办公室。

可当他跟进去的时候,却见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保险柜。

“你怎么啦?”

“它开着。”莫兰指指面前的保险柜。

“别碰它!” 高竞高声提醒。他走近保险柜,果然发现保险柜的门很明显没关紧。他从牛仔包里拿出一包方便面——那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晚饭——抵住门向外移,保险柜的门立刻开大了,但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你上次来这里时,这门是开着的吗?”

“当然关着。”当时刘玉如曾经擦过保险柜,他记得清清楚楚。

“那为什么现在开着?”莫兰自言自语。

“别想了,凶手拿了刘玉如的钥匙,肯定就是来开保险柜的。”高竞拉着莫兰的胳膊往外走。“现在保险柜看过了,赶快走吧,我们不能让人发现我们来过这里。”保险柜的异常状况让高竞蓦然紧张起来。他是撬锁进来的,可不想变成盗窃犯。

“好吧。我们走。我看这里空空荡荡的,也没别的地方可以放钱。”莫兰道。

他们来到客厅,又匆匆浏览了一遍另外两个房间。如他们所料,这套三室一厅的公寓里没有第二个保险柜。另两个房间基本上等于是仓库,里面很脏,地上堆了不少职业公司的宣传单,还有几箱卫生纸、几箱肥皂、十几箱真空包装的海产品­干­货,角落里还有两箱XO。

“高竞,你看,那是XO。”莫兰指着那两箱酒。

“我看见了。”

“我们要不要带一瓶回去?”

“你疯了吗!这不真成贼了?我们什么都不能拿!听见没有?”他的口气严厉起来心道,十五岁毕竟是十五岁,思维方式就是跟成年人不一样,做事简直就是不顾后果。

“好吧,不拿就不拿。其实那些都是假的,有什么关系啊。我只不过是想拿瓶回去骗骗老爸罢了。”莫兰小声嘀咕。

“跟你说不能拿就是不能拿。别跟我争!我们快走!”高竞把莫兰拉到了门边,正准备伸手去开门,却惊恐地发现门把手竟然转动起来。妈的!谁!他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发麻了。

“是谁啊?”莫兰也被吓得手足无措,她用口型问他。

但他已经来不及回答了,因为门已经开了。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计小强。

“高竞!”计小强首先发出一声惊呼。

但高竞看到的却是他身后的另两个人,他认识他们,他们是计小强的同事,或者说是前辈更合适一些。其中一个,还在他被砸伤头后,给他作过笔录。

38

两分钟后,高竞和莫兰被分开在两个房间接受询问。高竞很想在自己被带进陈东方的办公室前提醒莫兰一句:在警察面前,千万不能像对别人那样信口开河,撒谎对自己没好处。但他没机会跟莫兰说话,就被计小强拉进了屋。

“高竞,你是怎么回事?!嗯?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是怎么进来的?”计小强难得发火,这次却气得脸­色­铁青。

“嗯……这个……嗯……”高竞支支吾吾,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我想看看这里有没有保险柜。”

“保险柜!”另一个警察像被黄蜂蛰了一下似的嚷了一句。

罪犯法则第八条,千万不能给警方留下老­奸­巨猾的印象。上次受伤后被带到警察局时,对于三年前火车上的那件迷案,他并没有多谈,现在,他觉得继续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还不如和盘托出。

“那我就说了,不过故事很长,你们要有点耐心。”高竞低声道。

那个警察笑起来。“你说吧,我们很有耐心。”

高竞结结巴巴,花了二十多分钟,才把整个故事的原委大致说完了。他从火车上发生的失踪案说起,谈到三年后,自己看了报纸上的认尸启示怎么找到警察局的,又说到后来是怎么托人找到陈牧野,在青风中学又是怎么发现第一现场的……他说得起劲,两个警察听得也很认真,还不时作着记录。可是,当他抬起头,正说到自己对五楼男厕所的猜测时,房间玻璃柜顶上的一个东西,却让他分心了。

那是什么?一个亮光从玻璃柜顶的两箱杂物之间闪过。

“喂,高竞!你怎么不说了?你在看什么?”计小强推了他一下。

他朝玻璃柜顶上指了指。

“那是什么?”现在他明白自己为什么对那个东西如此在意了,其实他觉得它看上去很像一个微型摄像机。他在商场打工当保安的时候,看见过类似的东西。

计小强和另一个警察一起站起身,朝顶上张望。

“去拿把椅子来。”那个警察命令计小强。

后者立刻搬来一把椅子。那个警察站在高处,对玻璃柜顶上的一切一目了然。

“是探头吗?”计小强问道。高竞想,原来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认为。

“就是那玩意儿。”警察扯出那个半球状的微型摄像机和与之相连的一些电线,笑道,“今天的收获不小,拿回去看看。”

高竞知道,探头面对的位置就是保险柜所在的那片区域。如果保险柜里没有巨款,只有几千块钱的话,好像就没必要这么小心谨慎了吧。所以,保险柜里还是曾经放过钱的。现在钱不见了,钱到哪里去了呢?

39

高竞和莫兰被带回了警察局,两人都有点沮丧,尤其是莫兰。一方面,她担心父母会责怪她——她已经把家庭地址和家里的电话都留给警方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打电话过去。是父亲接的倒也罢了,她只是不敢想象,假如妈妈知道她今天的事会怎么想。一直以来,妈妈都希望她是个真正的淑女——每天穿得漂漂亮亮的,在家弹弹钢琴或看看英文版的《傲慢与偏见》——她真不想让妈妈失望,但是现在……现在只能指望警察打电话去的时候,家里没人,或者至少是父亲接的电话。

另一方面,她也觉得自己对不起高竞。她恨自己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他推向危险的边缘。如果不是她怂恿,像他这样的人怎么都不会去撬锁的。他是最老实正直的人!可是,一旦别人知道他撬过锁,谁还会相信这一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承认自己撬了锁,不过看情况,他是不会说谎的。都是她!为了自己的好奇心,把他逼上了绝路!假如警察通知他的学校怎么办?也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写进档案!对他的将来会不会造成什么坏影响!

她心情焦急地坐在警察局的大办公室里等着,高竞被直接带进了一个小房间。过了大约十分钟,两个警察跟高竞一起走了出来。看起来,好像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他们脸上的神情既兴奋又紧张。其实在那个破办公室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她还发现高竞好像一直有话想跟她说,但自从警察出现后,他就再没能跟她说上一句话。

她看见高竞朝她走了过来。

“莫兰。我们现在可以走了。”高竞走到她身边,拉了拉她的裙子。

可以走了?她心里一喜,但又不太敢相信。

“我们真的可以走了?”她轻声问。

“嗯。”他只是点点头,看上去不想在这里跟她多谈。这时,计小强提着两人的包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行了,拿走吧。”计小强说。

他们的包刚刚被拿走了,大概是作了例行检查。莫兰想起了外国电影里的片段。“你们有什么权利搜查我的包?有搜查证吗?”彪悍的女主角常常会对警察吼出这句话,她也想说同样的话,可惜她不敢。警察一向她要包,她立刻就乖乖交上去了。

高竞背上自己的牛仔包,拉着她的手腕,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警察局的大办公室。计小强把他们两个送到警察局门口。

“高竞,你是我兄弟,又是我学弟,我不得不提醒你,没事别掺和到案子里来,你看今天的事,解释起来多麻烦。幸亏我们头儿一向做事冷静,头脑清楚,要不真的把你拘了,问你个二十四小时,看你受得了受不了。”计小强说。

“我又没­干­什么。”高竞嘟哝了一句。

“我这是劝你,你身边还带着个小妹妹呢,不为别人考虑,你也得为她着想啊。你们要是真的闹出什么事来,以后你怎么见她父母?做事前,多考虑考虑。”

“计哥哥,会不会给我爸妈打电话,会不会通知我们学校?”莫兰提心吊胆地又问。

计小强温和地看着她笑笑:“打电话通知你父母和学校的任务现在交给我了。你不让我打,我就不打了。不过,你以后可不要跟着高竞瞎闹了。”

“啊,谢谢计哥哥。”莫兰长舒了一大口气,真想给计小强鞠个躬,但随即她的心又提了起来,“那高竞呢?计哥哥,高竞会怎么样?”

“他啊,我们头儿认识罗老师,他会告诉罗老师的,这也算是通知学校了,到时候就看罗老师怎么处理了。”

罗老师!这下莫兰彻底放下了心,她刚想对计小强再表达一下谢意,忽然看见四五个警察神情严肃地从警察局里走了出来。

“你们走吧。我不能跟你们聊了,现在有任务了。高竞,你好自为之。”计小强回头又叮嘱了两句才走。

莫兰看见警察们分别上了两辆警车。

“他们这是要去哪儿?”莫兰问道。

“他们去抓陈牧野。”

“啊?”莫兰大惊。

“我们边走边说,前面有个小吃店。想不想吃点心?”高竞的下巴朝前一努。莫兰看见斜对面果然有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连锁饮食店。好吧,去吃碗小馄饨压压惊。

“走吧。我请客。”她大方地说。

“嗯,这次就让你请吧,我要吃生煎包!”他没好气地说,“我后来才知道,你居然什么都没说。你厉害啊,你是怎么逃过他们的盘问的?”

“很简单,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只听到过名字。他们不信的话可以去调查。我还说,你也什么都知道,就因为不知道,你才特别想知道答案,你的好奇心太强。”

“你还说了什么?”

“我说……”莫兰看着他,“我说,你告诉我,你是用身份证Сhā在门缝里开的门,但我不信,因为你最喜欢在我面前充好汉了,我怀疑门本来就开着,可当时我鞋上的搭扣松了,正在弯腰弄鞋,所以没看见你是怎么开门的——我这么说,就是考虑到你可能招认,也可能没招认。喂,你到底有没有向他们坦白你撬锁的事?”她紧张地问。

高竞咧开嘴笑了。

“我没说。我说门本来就开着。进门的时候,你不是提醒过我吗?我记住了。我想我怎么都不能承认撬锁,那可是违法。”

“哇!”莫兰捂住嘴发出一声低呼,随即又四下张望,等她确定周围没人监视他们之后,她才喜不自禁地说道,“太好了!高竞,你做得对!我刚刚还为你担了半天心呢。”

“可这样算不算作伪证?”

“瞎想什么!你又不是凶手,我们去那里也不是为了偷东西,是为了破案!我们只是方式不够光明正大而已!再说,你说了那么多实话,已经为破案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就这样偶尔在里面夹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谎话,有什么关系!好了别说这个了!”莫兰心情大好,胃口大开,她郑重声明,“今天我也要吃生煎包!至少要吃两个,然后再来一碗有葱花、蛋皮和紫菜的小馄饨!”

“那就来三两吧,我吃十个,你吃两个。”高竞高兴地回应。她看见他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笑意,额上的汗闪闪发光。

40

莫兰觉得自己很幸运,小饮食店的装修虽然简陋,但有三件事却令她很满意,第一,店里有空调,第二鲜­肉­小馄饨的汤不是寡淡无味的自来水,而是真正用大锅熬出来的­肉­汤,第三,现在是下午三点,店里的客人很少。炎炎夏日,能在这样一家冷气充足,安安静静的小店里享用几道现做的点心,真是一种惬意的享受。心情不错的莫兰一口气点了三两生煎包、二两锅贴,两碗酒酿水煮蛋、一碗小馄饨,一碗­鸡­鸭血汤,外加一份三丝春卷。

“点那么多,你吃得了吗?”高竞望着这一桌热气腾腾的点心,笑着问。

“吃不了你打包带回去当晚饭。你睡觉的地方有微波炉吗?”莫兰心里盘算着,以她的胃口,吃一碗酒酿煮蛋,一个生煎包,半碗小馄饨就很不错了。

“微波炉是有的。不过他们给我发了饭票,晚上肚子饿可以到隔壁的工厂去打饭。”高竞说话间,已经把一个生煎包塞进了嘴里,莫兰连忙提醒他,“小心,别把汤汁弄得到处都是!”

“这还用你提醒?我吃这个最熟练了。”他小心地咬开生煎包的一个角,将汤汁吮完后把生煎包整个吞进了嘴里。

“啊,高竞,你一口吃了一个!”莫兰惊呼。

“哈哈,男人都这样。知道我最多一次吃过几个?一斤!四十个!”他骄傲地向她伸出四根手指,得意地说,“那天我踢了一下午的足球,中午又没吃饭,正好下午我叔叔来学校看我,他问我想吃什么,我就说我要吃生煎包,他也没想到我吃了五两后居然说只有半饱,后来他又给我买了五两。我顺便还吃了一块炸猪排、两个卤蛋外加三杯冰豆浆,哈哈,把我叔叔吓坏了。”

“你吃那么多,后来没拉肚子吗?”

“没有。我的身体素质可是一流的,我的胃是铁胃!”他神采飞扬地说。

“那你就多吃点吧。我只要吃一个生煎包就够了。”莫兰笑眯眯地看着他,觉得他吃东西的时候特别像个贪得无厌的孩子。

“行,先把你那个拿走。”他夹起一个生煎包丢在她盘子里,又道,“喂,我还没跟你说陈牧野的事呢。”

“对了对了。你不说我都忘了。他怎么啦?为什么警察会去抓他?”莫兰忙问。

“你知道我们在原平路办公室里发现什么了吗?”高竞神秘地瞟了她一眼。

莫兰早就猜到高竞和那两个警察在陈东方的办公室一定发现了什么,因为他们走出房间的时候,计小强手里捧着一个纸箱。

“是什么?”

“录像机。”

“录像机?”

“是我最先发现探头的,后来他们在玻璃柜的顶上果然找到一个半球状的摄像机。”高竞将春卷放在醋碟里蘸了蘸,放进嘴里咬掉了半个。

“这就更说明保险柜里本来放着钱了!那后来他们把摄像机带回警察局后,又发现了什么?”莫兰急切地问。

“嘿嘿,你不会想到,那里面竟然拍到陈牧野在办公室里偷东西!”

“啊,是他把保险柜的钱拿走了?!”莫兰惊叫一声。

可高竞却摇了摇头。

“从录像画面看,他去的时候,保险柜的门是关着的,他拉了拉保险柜的门,当然是拉不开啦,最后他只从抽屉里翻出几张纸币拿走了。”

“那就是说,他去偷东西的时候,保险箱里的钱应该还在。他是什么时候去偷的东西?凶手肯定是在他之后进入那个办公室的,可为什么摄像机没拍到那个拿走钱的凶手?”莫兰轻轻用调羹搅拌酒酿里的米粒和糖桂花。

“这还用问?摄像机肯定被人动过了。我猜录像机八成是陈东方装的。他完全可以先关掉录像机,等他把钱拿走后,再重新打开。反正上面也没有时间显示。”

“如果他已经拿走了钱,为什么还要把摄像机重新装上?”莫兰觉得这是多此一举。

高竞被问住了。“既然装不装都无关紧要,那重新装上大概也无所谓吧。”他不太有把握地说。

“我觉得这一点都说不通。”莫兰固执地说。

“其实我看了录像后,总觉得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

“就是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怎么都想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算了,不想了,等陈牧野被抓回来后,再研究这个问题也不迟。我现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

“我在想,他们三个如果是一伙的话,那三年前火车上的事,会不会也是他们三个人共同策划的?”高竞神情异常严肃。

“那就要看陈东方和雷海琼在火车上同时失踪后谁成了受害人了。”莫兰把酒酿汤里滑溜溜的­鸡­蛋放入嘴里轻轻一咬,鲜­嫩­的­鸡­蛋黄流了出来,她赶紧把它们通通从半透明的甜汤里抢救出来送入嘴中,“好吃,好吃。呵呵,我最喜欢吃­鸡­蛋了。”

“你好像特别爱吃­鸡­蛋,以后我叔叔到乡下去走亲戚,我让他捎点土­鸡­蛋来带给你。”高竞看着她的吃相,露出兄长式的微笑。

“不用啦,今年年初,我爸买了十只小­鸡­,寄养在一个老乡家里,等它们长大后,它们就会轮流给我们家生最新鲜的土­鸡­蛋啦!”莫兰想到这件事就心花怒放。­鸡­蛋是她平生最爱吃的食物。

“呵呵,你爸本事真大,不仅能搞定狗,还能搞定­鸡­。为什么那个人会帮你家养­鸡­?”高竞瓮声瓮气地问。

“因为我爸下乡劳动的时候,老是给人免费看病,还老是给他们出主意偷偷整那些成天欺负他们的­干­部,所以他们都特别喜欢我爸。而且,那个伯伯现在做放养­鸡­的生意,还是我爸资助他的。看我爸多好。”莫兰骄傲地昂起了头,高竞却拿了张纸巾替她擦去了她嘴边的­鸡­蛋黄,她脸一红,赶紧抢过纸巾自己擦。

“哈,你也有当大花脸的时候。”高竞幸灾乐祸地笑了。

“嘁,我是偶尔的,我才不像你……”莫兰不喜欢他笑自己,伸手轻打了他一下,凶道,“别岔开话题,刚刚说到哪儿了?”

“是你先岔开的。你说,陈东方和雷海琼失踪后,谁是受害人。这不明摆着吗,有两个,一个是陈东方的老婆王小山,另一个是雷海琼的弟弟雷海晨。王小山在陈东方回家之前就莫名其妙地遇到车祸死了。雷海晨呢,他损失了一笔别人捐助给他的手术费。”高竞说到这里,眼睛瞪得圆圆的,“莫兰,你知道吗,我还真的给那个捐助人打过电话,人家对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拿了那么多钱后就此音讯全无,是谁都会产生怀疑的。还有,雷海晨说是他自己跳的车,我觉得难以理解。”

“我也觉得这有点怪。但世界上的怪人很多,我现在都已经习惯了。”莫兰想起了老爸的三个师兄弟。大师兄黄平南,外号“中原医侠”,是个全科大夫,学贯中西,但他却从来没在医院上过一天班,从三十岁起,他就整天背着一个“为人民服务”的破书包在各省之间游历,据老爸说,这些年来他这位大师兄救人无数也杀人无数,对他来说,人生最大的乐趣莫过于看到该生的生,该死的死。

三师弟辜之帆外表英俊潇洒,像个花花公子,实际上却是个标准的医痴,自十二年前移居法国后,他先后结过十五次婚,但他结婚的目的不是为了爱情或者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只是为了“学艺”。所谓学海无涯苦作舟,他的每位妻子都是不同科的专家医生,据说他现在的妻子是个知名的骨科专家,比他大十五岁,为了赢得她的芳心,辜之帆不惜毁容,故意弄断了自己的鼻梁骨,最后终于如愿以偿收获婚姻。他被称为,“女医生收藏家”。

最小的师弟杜思晨更是怪人中的怪人,人称“公子兰”,他只比老爸小三岁,但看照片却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据说他是个天才的药剂师,酷爱兰花,同时也出奇地爱漂亮。二十二岁那年,他因为研究一种特制的养颜药,用女­性­体液做实验,结果被控流氓罪获刑两年。出狱后,他跟着师父四处行医,最后在终南山停下脚步,过起了隐居生活。十年前,师父去世,他便离开终南山不知所踪,后来才知道,下山后,他竟然在一个小城市的夜总会里工作,白天,他是小姐们的医生,晚上,他是她们的领班。用老爸的话说,堕落和救赎他都占齐了。

“喂,你在想什么?”高竞在她面前一挥手,莫兰蓦然惊觉。

“我突然想起了我爸的几个师兄弟,他们个个都是超级怪人,想法和做法都跟常人不一样,但是,他们再怎么怪也都是有原因的,我想雷海晨应该也一样。如果他没得病,他不会想到去跳车。”

“这么说,你是相信他的话喽?”高竞问她。

“我说不清,只能说以他的状况,有这样的想法也可以理解。”

“好,那王小山呢?你觉不觉得她的死很可疑?和平路一小离她的住处那么近!陈东方从小学偷偷溜过来­干­点什么还不容易?”

“嗯。里面一定有­阴­谋。”莫兰点头同意。

“所以我怀疑他们三个一起策划了火车上的那件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光怀疑没用啊,得找到证据才行。你怎么证明呢?”莫兰道。

“火车上的那件事,关键就在于陈东方和雷海琼是怎么在车上失踪的。我想很有可能是刘玉如帮了他们。那时候,也许陈牧野还不认识刘玉如,所以即使她在火车上,他也认不出来。我准备去调查一下,刘玉如是不是可能在那个时间坐上那辆火车。”

“你怎么查呀。”

“瞧。”高竞从包里拿出一张小纸片来,“这是刘玉如的生意伙伴,我可以向他打听。”

莫兰很喜欢看到高竞这信心满满的样子,她笑着说:“好,你去调查刘玉如,我就去找王雪核实一下假酒的事,明天晚上我们再通电话。”

“明天晚上?明天白天你有事?”高竞似乎有些失落。

“明天中午我妈为了我爸开诊所的事,在家设宴招待我外公的老朋友,那个人是在北京当大官的,所以马虎不得。他别的不喜欢,就喜欢吃我爸烧的红楼菜,所以我必须得在家帮忙,我家钟点工阿姨和我爸忙不过来。吃完饭,我还得弹钢琴给老伯伯听,我妈今天晚上还要我练习两支曲子呢。我命苦吧?”莫兰嘟起了嘴,其实她对这种家庭聚会没任何兴趣,她宁愿跟高竞在小饮食店吃生煎包。

“你还会弹钢琴?”高竞惊讶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是佩服。

“对,五岁开始学的,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每次老师来上课之前,我都祈求老师今天生病请假,但一次都没成功过。哼!”莫兰气呼呼地说。

41

莫兰看见身材曼妙的王雪穿着件薄纱的白裙子站在家门口,像是在等人。

“王姐姐。”她招呼道。

“呃,你?”王雪看见她,显然吃了一惊,“怎么会是你?”

“我今天上午给你打过电话,你忘了?”

王雪轻轻点头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给我打过电话,可我记得你说的是明天……好吧,无所谓,你说有事要找我,什么事?”她的口气又快又急,像是急于要把她打发走,同时还朝马路两边张望。

她在等谁?

“我想问问,雷海琼是不是曾经让你父亲的公司购进一批假酒?”莫兰直截了当地问。

王雪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你怎么……”

这三个字几乎已经算是回答,但莫兰需要更明确的答案。

“我去找过雷海琼的朋友,那是一个姓刘的阿姨,不知道你是否认识。我本来是想向她打听雷姐姐是不是曾经有东西落在她那里,比如我上次说的剧本。可惜她跟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后来,我们聊起天来,刘小姐很健谈,说起雷姐姐最近为公司带来一笔不小的收入。她说话的时候,朝房间的角落里指了指,我看到那里放着两三瓶洋酒。”莫兰注意到王雪又一次把头转向了路的另一边,于是她故意放慢了语速,“这时,我想到了你上次说的话,你说雷姐姐有办法弄到工资以外的钱,所以……”

王雪冷笑了一声。

“你的反应还真快。那好吧,既然你已经查到了假酒,我也不妨对你实话实说。雷海琼利用我父亲对她的信任,私自用公司的名义进了一批假酒。这批酒幸好被我父亲的下属及时发现,要是等发到商场,卖到顾客手里才被查出来,那我父亲的公司就完了。亏我父亲平时对她还那么好!”王雪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别过脸来,瞥了她一眼,像是在说,喂,我已经说完了,你可以不用再烦我了吧!

从她对刘玉如的反应看,她似乎不知道刘玉如的死讯。按理说,她是不应该知道这一点,报上没有登过。可是,她到底是真的不知道呢,还是演技一流?

莫兰佯装不懂她的意思,继续道:“可是,雷海琼被戳穿后,你父亲并没有把她赶走,是吧?这是为什么呢?是不是最后发现冤枉她了?我真的没法相信雷姐姐会做这种事。”

“哈,冤枉?你还真的当她是大好人呢!”王雪终于露出明显的憎恶,“她呀,一心一意要跟我爸结婚,但我爸一直拖着,她就是为了报复我爸才这么做的。而我爸呢,心软,不好意思,所以最后就算知道是她­干­的,也没对她怎么样。喂,你到底问完了没有?我还有别的事呢。”

“对不起……我……”莫兰也觉得自己问得差不多了,但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王雪望着她的身后神­色­大变,不仅脸­色­铁青,连一对秀眉也紧紧拧在了一起。她看见了什么?莫兰转过身,也禁不住吓了一跳,她看见在青风中学曾经有一面之缘的凌珑正气势汹汹地朝她们奔来。

天哪,她会不会戳穿我的身份啊!莫兰的心怦怦直跳。

“真见鬼!”王雪同样不想见到凌珑,低低骂了一句,迅速打开铁门。正准备走进去,凌珑一个箭步扑上来,扯住了她的衣服。

“喂,姓王的!你跑什么?是不是心虚了?”凌珑声音尖厉。

“你­干­什么?放开!”王雪嫌恶地扫了一眼凌珑的手,好像那只手上沾满了粪便。

可凌珑的手却拉得更紧了,手背上青筋暴凸。

“不是说好今天下午要见面的吗?为什么你看见我就跑?是不是没想到是我?你以为是谁?是雷海晨?”她嘴一歪,露出得意的笑。

什么什么?雷海晨?莫兰立刻竖起了耳朵。她很庆幸凌珑的注意力全在王雪身上,根本无意跟她过不去。但她还是叮嘱自己,眼下这种情形千万不能开口Сhā嘴,以免祸及自身。

“我请你放开好不好?我的裙子很贵,如果弄坏了,我怕你赔不起。”王雪平静地回敬,她根本不理会凌珑话语中的弦外之音。

“你没想到是我给你写的字条吧?对!是我!我学他的笔迹写的。‘今天下午四点一刻在你家门口等你。’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很有趣,凌珑也不理会王雪的蔑视和嘲讽。

她们两个都在各说各的,互相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但就是不迎战。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凌珑要写这种字条?

还有,写假字条欺骗对方,这种伎俩好像还蛮眼熟的。难道那天煤气中毒的事跟她有关?莫兰想到这里,禁不住审视起面前的高大女孩来。

凌珑丝毫没注意到有人在观察她,笑着问王雪:“我的字跟他像吗?”

王雪的脸上掠过一丝恼怒。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不是想跟你说说话?如果我不用这个法子,你会在这里等我吗?”凌珑张大嘴笑。

王雪注视着凌珑,一字一句地说:“放开我!我可不想跟一个贼说话。”

凌珑放开了她,脸­色­变得铁青。“姓王的!你还敢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偷了钱?!纯粹是血口喷人!”

“十块钱也是钱!他掉在地上的钱也是他的钱!我看见你捡起来的!你还好意思说?你也配称为他的朋友?”王雪大声回敬。

“海晨已经向老师证实他没掉过钱!”

“他那是同情你,同情你!他帮你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王雪还想说下去,却被凌珑厉声打断。

“姓王的!你要放屁随便你!我今天找你可不是来听你说这些废话的!”说到末尾,凌珑的语调忽然平稳了下来。

她的话似乎引起了王雪的好奇心。王雪厌恶地看着她,没说话。

“海晨的姐姐被杀你总知道吧?她可是你老爸的情­妇­。”

“闭嘴!”王雪的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她被杀的那天晚上,你到哪里去了?”

“这关你什么事?”

“你家佣人说,那天晚上你吃完晚饭就出去了,晚上十点后才回来的。回来后,你还吩咐她把你连衣裙上的纽扣全部拆了重新缝好。我记得你那天白天来学校穿着一件很昂贵的白­色­套衫,上面有很多纽扣。奇怪,为什么要换纽扣?那纽扣不好看吗?”

纽扣!莫兰的心里一凛。

凌珑的尖锐提问似乎把王雪镇住了。这时,她似乎意识到莫兰还在旁边。

“你为什么还没走?你很喜欢看热闹吗?”她生硬地问道。

“我……”莫兰还没来得及解释,凌珑充满侵略­性­的声音又Сhā了进来。

“怎么?怕有人知道你的丑事?”

“你……”王雪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别转移话题!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更换纽扣?那纽扣不合你的心意吗?”说话间,凌珑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纽扣,“当然,假如这昂贵的连衣裙少了两颗纽扣,而这些纽扣还恰好是什么外国货,中国买不到,那就难办了,恐怕也只能换一下了。真是辛苦了你家佣人阿姨了。”

王雪和莫兰同时盯住凌珑手指中间的那颗别致的银质纽扣。莫兰马上认出,那颗纽扣跟她从青风中学的竹筐里捡到的一模一样。难道掉了还不止一颗?如果王雪是凶手,那她未免也太粗心了。

“这是我的纽扣。你是从哪里捡到的?”王雪的语调倒很平静。

“这是案发当晚,我在教学楼五楼男厕所的垃圾箱里捡到的。”

“是吗?”王雪有些意外,她的眉毛轻轻向上一挑,想伸手去拿那颗纽扣,凌珑立刻往后一退。

“别动!这可是重要证据,我要交给警察的。”

王雪冷笑着缩回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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