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道人跟在后面,恨恨的接口说着。
青石道人立定足,看了白石道人一眼说道:“其实,他们两个也没有肯定的说清楚,难保不是别人!”
白石道人接口道:“唉!师兄你怎地如此懦弱起来?就算他没有走进‘地煞谷’,就凭他挨了师叔一招‘少阳掌’,还能够撑多久呢?就算是铁打铜铸的,也挨不起那一掌呀!何况血肉之躯呢?”
青石道人眉头微蹙,叹道:“话不是这么说呀!昨天听师叔他老人家说,那后生的武功,好像是当年那‘九天神龙’的‘回龙掌’,这么一来就麻烦了。”
白石道人间言似乎也是一愕,沉默了下来,青石道人捻了捻髯又道:“师叔说的不错,想当年那‘九天神龙’横行江湖的时候,无人能挡其锋锐,只恨我们无缘未能目睹其风采,真乃憾事!”
说着,他抬眼望着那变幻的晨空,他觉得仿佛他已置身在一座峡谷中……他周遭的人物有的是和尚,有的是道人,有的是剑士,有的是……少林派、华山派、峨嵋派、崆峒派……以及他们武当派,所有的掌门都聚在一处……每个人的脸上,都神情肃穆,使出了生平最得意的武功,围住了那个他们恨不得食肉寝皮的“九天神龙”。
但那九天神龙却似一条矫勇的游龙,面不改色的周旋于八大宗派掌门联手的阵中,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屏息凝视着场中,每一位掌门人,也都使出了不传的秘技绝学,但是和那九天神龙比较起来,却显得他们是那样的渺协…而不足道……就像他的名号一样,那九天神龙就如龙翱中天,穿梭回转于掌云剑幕之内,袖飞袍舞,如山崩石裂,锐不可当……随着他的一掌、一袖、一腿,少林派的掌门人倒下了,崆峒掌门倒下了……峨嵋……昆仑……华山的掌门人倒下了……死了……终于……他们武当派的掌门人也倒下了……虽然,那次的惨斗,各派的精华付之一炬,同时,时光也无情地逝去,但是前辈的盛事却为后人传诵着……他,青石道人清晰的记得,当他练武的时候,他的师父经常向他述说着先辈的风仪,尤其是围攻九天神龙的那场惊天动地的一战,他的师父,更推崇地赞誉着九天神龙的那种直凌霄汉的豪情、壮志。最后,总是拿一句话结尾,那便是勉励他学习那位“九天神龙”。虽然,九天神龙还是他们的敌人。
经常,他自己也沉醉着、憧憬着,期望有一天能扬名于江湖,凭着一身绝学技艺,赢得无数的荣耀与光采,同时,让所有的人抬起他,抬起武当派,放在那座天下的宝座……但是,这一切,都毁灭了,完全的粉碎了……一个年轻的后生,打败了他,而他所施出的竟是“回龙掌”,到底他的技艺还不能胜过那当年曾使整个江湖轰动的“回龙掌”呀!于是,他的心,几乎也碎了……“掌座!您在想什么?”
青石道人惘然地从晨空中收回目光,睇视了白石道人一眼,只见白石道人此时正诧异地凝视着他。
他“氨了一声,抱歉地对白石道人笑着道:“看我想到哪里去了!快!走吧!师叔恐怕等急了呢!”
说着,当先一迈步,向前走去。白石道人摇头一叹,一拂手中拂尘,随后趋去。
他非常明白青石道人的心情,因为,他师兄经常豪壮的对他说,总有一天他会以一身技艺,称雄武林,盖过昔年那九天神龙所赢得的荣誉,但是,不幸的是,由于当年一战各派元气大损,武当派也日趋式微,因而青石道人在负起重振门户的重担之后,百废待举,使他焦心积虑,因之壮志无从发挥。
但想不到失传已久的“回龙秘辛”重现江湖之后,居然由一个后生使出了“回龙掌”,并且打伤了赤石道人,同时也粉碎了他们的美梦。
想着,他只有又重重吁了口气,继续随着青石道人默默地走着。
晨曦,洒落在大地上,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映在石路上。
在这条弯弯曲曲石路的尽头,现出一排修篁,丛竹中隐现一幢精舍。青石道人和白石道人齐然一抬头加紧脚步趋去。
霍地——
青石、白石两道人同时脚步一停,脸色微变。
只见在石路左边一片丛林之中,慢慢地踱出一个身披青衫的人来,正是那昨天剑劈赤石道人的年轻人。
白石道人暗自忖道:“真见鬼!明明那青松说他走进了‘地煞谷’,怎地没让那老虔婆给坑了,瞧那气色好像不但没受伤,反而武力还精进了不少呢。”
且不说他暗自思忖,只见那年轻人转眼间便来到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青石道人脸色微变,一拂手中拂尘,踏上一步道:“哈哈!少侠真乃信人也,一切但凭划下道来,贫道绝不皱眉就是!”
白石道人闻言,急忙趋前一步,立在青石道人身侧,以防平儿猝然发难。
但是,出乎意科的,平儿并没有再向前走,仅立在离他们约五尺之处,便一摇手朗朗说道:“道长不用紧张,在下此来无意一报昨日之仇,不过,这并不表示此仇一笔勾销,总有一天我会要你们偿还的。”
青石与白石道人齐都一愕,摸不清眼前这年轻人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故而又一齐狐疑的打量着平儿。
平儿剑眉一扬,朗然道:“我想请问一下,那青衫飘客叫什么名字,是何门派?”
青石道人闻言又是一愕,但随即长眉一皱,白石道人却闷哼一声,踏上一步,戟指怒道:“狂妄的小子,武当山可是你家开的客店,要来便来,说走就走?哼,告诉你,你不想算帐,我可要找你算帐呢,来!来!来!把命纳了!你再到阴曹地府去问你的什么青衫飘客吧!”
平儿闻言脸色倏变,科踏一步,单掌扬起,怒道:“杂毛老道,我不与你计较,你当我怕你不成,哼!来吧!”
青石道人大叫一声,双袖一张拦住了两人,喝道:“有话好讲,都给我住手!”
说罢,长眉一扬,瞪了白石道人一眼,转身向平儿道:“少侠先前之言极是,很好,我武当承蒙少侠惠赐之恩,没齿难忘,设若少侠不来,贫道亦必亲率武当门下于明年重九往迎大驾。”
说着语气一顿,睇了平儿一眼,继续道:“至于说‘青衫飘客’嘛,贫道仅知他于去年初出道,未及半载,便以他一身诡异绝伦之武功,连挫北天山十二高手,复凭单掌独劈南疆‘独臂尊者’座下‘三大力士’中之‘夺魂’、‘断魄’两大力士,名扬于江湖,但是,由于其行动出入皆以一方青巾覆面,同时,其武功兼具天下各大门派之长,故而无人能知其师承来历,贫道所知至此,尚祈少侠原宥则个!”
青石道人不卑不亢的说完这些话,长眉一扬,凝视着默立着的平儿。
平儿听完了青石道人的话,沉默了一会,一抬头道:“请问道长,可知江湖何派有种武功叫‘玄冰掌’?”
青石道人与白石道人齐都脸色倏变,异口同声叫道:“‘玄冰掌’?”
平儿点头答道:“不错!”
说着,却惊异地望着青石与白石道人,因为此时两人的脸上,都呈现着一片死灰色,眼中也充满了一片惊吓与恐惧。
平儿微哂一下,沉声道:“那青衫飘客曾于昨天施出一招‘玄冰掌’,结果已为在下一招‘龙蛰深渊’打得吐血而逃!”
白石道人本已满脸惊愕,闻得平儿之言,又大叫一声道:“‘回龙掌’?你……你真是九天神龙的传人?”
平儿闻言也是一愕,忖道:“‘九天神龙’?谁?谁是九天神龙?”
突地,那愕立着的青石道人“氨了一声,道:“师叔!弟子青石、白石拜见!”
说着一拉白石道人,平儿回头一看,只见身后慢慢踱来一个红光满面、神情奕奕的中年道人,此时,正微笑地扶起下拜的青石与白石道人。
平儿见状不由一愕,忖道:“这人这般年纪,怎地会是这武当掌门的师叔?啊!是了!
他一定是内功修为已臻上乘,故而看来这般年轻吧?”
正思忖间,那中年道人已来到眼前,只见他一竖掌稽首道:“贫道慧明忝为本门仅存之长老,三生有幸,仍能目睹少侠风仪,不胜景仰之极,想当年令师‘九天神龙’沙老前辈,力战八大掌门、七十二弟子,曾为武林留一佳话,今日复见少侠兰根慧质,不让先辈专美于前,诚为吾辈之幸事耳!”
说着又一捻颚下短髭,感叹一声道:“唉!江湖历代出能人,老朽耄矣!后生可畏呀!
喔!不知沙老前辈福体是否硬朗如昔,少侠如谒令师尚祈代为致意是幸!”
平儿一见这道人,便想起他正是在那“天玄谷”立于青石道人身后之人,又一听他说到“九天神龙”昔年力战八大掌门,便福至心灵,晓得那“九天神龙”正是当年“回龙秘辛”的主人,也就是那怪人的师父。
但是中年道人却误以为他是“九天神龙”的传人,故而,他闻言略一迟疑,冷然道:“哦!多谢道长盛意,家师一向尚称硬朗就是!”
那中年道人闻言似是脸色微变,但瞬间又朗然一笑道:“真乃托天之佑也,吾辈生而何幸,竟能再睹先辈风采,哈哈!”
说着又是一阵仰大大笑,虽是如此,但平儿亦可看出他乃是藉狂笑以掩饰其心中的不安与恐惧。
本来嘛,昔年“九天神龙”独战八大宗派掌门联手围攻之后,杀得鬼哭神号,天惊地动,各派精华几已殇亡殆尽,故而一闻“九天神龙”之名莫不变色,如今慧明道人眼见这年轻人使出酷似昔年九天神龙所用之“回龙掌”,焉能不心惊?
起初,他还不肯深信自己所见,哪知对方居然承认所使的正是“回龙掌”,同时还说“九天神龙”尚属健在,故而他再也压制不了内心的恐惧了。
青石道人见得师叔如此,长眉不由一蹙,暗道:“唉!武当派怎地如此命蹇运乖,这些老魔竟然一个个都要重现江湖,这要我怎么办哪!唉!江湖上从此恐怕又没有安宁的日子了。”
且不说他正自惆怅之间,蓦地——
远处传来数声惨叫,在场诸人齐都面色倏变,愕然相视。
青石道人一跺脚,喝道:“上清观!”
话声里,一振衣袂,转身飞也似地朝着来路急奔而去,慧明道人低喝一声:“走!”
使出一扬袍袖飘身追去,正在这时——
在“上清观”那条来路上,跌跌撞撞奔来一个道人,他的口角挂着鲜血,鲜血染满了他的衣襟,滴到地上,沿着他奔来的白石路上,划着一条弯弯曲曲的血痕。
他来到了青石道人面前,一个踉跄倒在青石道人怀中,口中喃喃的道:“禀……禀掌门……弟子……上清观被……盗……碧萝金……金丹……蒙面……青衣人……”青石道人闻言如遭雷殛,愕然怔视着苍天,嘴角张得大大的,喃喃不已。
白石道人大喝一声道:“贼子!我与你誓不两立!”
突地,立在他身后的平儿大喝一声:“青衫飘客!”
一振袍角,飞身而起,向着上清观直奔而去!
慧明道人与青石、白石齐都一愕,怔视着平儿奔去的身影。
慧明道人又狐疑地嗫嚅道:“青衫飘客?”
白石道人一点首道:“听刚才那小子说,他用的是‘玄冰掌’!”
慧明道人又“氨了一声,道:“‘玄冰掌’?北海一脉绝传已久的玄冰掌……”--------------------------第二章江湖蜚短寒冬。
雪花,像是片片飞絮,飘落在银白的雪地……洛阳。
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只有三两个行人,在佝偻着身子赶路。
往日那份车水马龙、冠盖云集的繁华,似乎已为这场连日的大雪给冰冻了起来。那些往来南北的镖客、商贾,也都只能里着棉被,躲在客栈里直皱眉头。
但是,这场大雪却给洛阳街上的客栈带来了财运。
因之,尽管住店的客倌不住的唉声叹气,开店的却是眉开眼笑,乐在心头,因为,年关将届,趁此稳稳的捞上一大把,也可过个大肥年了。
于是,开店的祈祷着天老爷,下吧!再下个十天半月,多多益善,住店的却不住的祈祷着,天老爷,行行好吧!再下下去,生意做不成,今年可就难过了。
但是,凛烈的寒风,依然刮着。雪片,也还是纷纷抖落在屋顶、地上。
清晨,晌午,直到黄昏,天色方始有了好转。
虽然,雪花依然落絮般飘着,但那已经显得有气而无力了。
于是,人们都欢呼起来,紧闭的大门,也一扇扇的打开了。
戴毡帽的、皮帽的、穿斗蓬的,一群群的人,从那些赤红漆金的大门蜂拥而出。套车的……上马的……赶路的……吆喝、欢笑、闹烘烘的乱做一团。
客栈的掌柜、伙计,都列着队在门口,堆着笑脸、哈着腰在送走客人,但是,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却一阵阵的抽痛,因为,他们已经送走了财神……一片残落的雪花,似乎用了最后的力气,飘落到地上。
终于,雪霁了。
夕阳将残,橙黄的余晖,斜斜的投射在那铺雪的大地,投射在那宽敞的门楼。
一个身穿破棉袄的小伙计,扛着一张梯子,走出了那座临街左面门楼的漆金大门。
他先将那张梯子,搁上了那积雪的屋檐,然后仰起头,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的说道:“他***,刚下几天雪,偏偏又停了,害老子被窝也钻不成,娘的!”
说着,他仰头看看大色,一扯那方斜搭在肩上的抹布,慢条斯理,懒洋洋的爬上那梯子。
在那门楼的檐下,接着一块大匾,他伸手过去,一遍又一遍的揩了起来,蒙着的积雪,被他抹去了,慢慢的,那匾额现出了涂着黑漆的底,和金漆的隶书大字。
映着那落日的余晖,那匾额闪耀着三个斗大的金字——“英雄居”。
那年轻的伙计,似乎极为满意他的杰作,偏着头左看右看,半晌,他才吹着口哨,一步步落下梯来。
站在雪地里,他还抬着头看了半天,直到他认为除了那闪着金光的大字之外,再没有丝毫发亮的白雪,他方得意的自言自语道:“这下子掌柜的再也豆腐里挑不出刺来了吧!哼!
我不狠狠的讨把赏钱才怪呢!”
说着,他狠狠的甩了把鼻涕,扛起梯子打算转身入内。
突地——
他身后响起一片马蹄和铜铃声,他急忙回头一瞧——这下子他那双粘满眼屎的眼睛,可睁得比谁都大,半晌,他才把伸出来的舌头缩了回去,暗叫一声:“爷!”
敢情,他身后正悠然的立着一个身穿白绸袍、公子打扮的年轻人,长得是剑眉星目、英俊挺拔,冷风中,益发显得他潇洒不凡。
此时,他正微笑的看着这年轻伙计的怪相,他的身旁站着一匹通体不带一根杂毛的白马,那髭毛映着地上的雪,和身旁的人儿,一片白……“咻——”年轻人一扬手中长鞭,马儿也长嘶一声,单蹄一蹴,扬起一片雪花。
这怔立着的伙计,突地一惊,急忙一转身——“砰——”地一声,接着“哎呀”一声!他忘了肩上扛着梯子,故而一转身碰在门上,敲痛了脑袋。
他愤愤地将梯子往地上一掼,揉着碰痛的脑袋,咧着嘴向平儿道:“爷!您……您住店?”
望着他那傻样,平儿笑了笑道:“嗯!你这儿可有干净的上房?”
伙计一挺胸脯道:“有!有!嘿!不是咱吹牛,咱们‘英雄居’在这整座洛阳城方圆三十里,首屈一指,无人不知,没人不晓,想起咱当家的武二爷,更是响当当的人物,嘿!客人!你要是住了咱店呀!包保你安全可靠,既舒服又干净且卫生……嘿嘿!”
说着,他已伸手接过那缰绳,又一偏头问道:“爷!你没行李?”
平儿摇摇头递过缰绳道:“好生喂足草料!”
说着,已有两个伙计出来迎了进去,这年轻的伙计,执着缰绳,偏头忖道:“这位公子爷怎么回事?出门连个行李也没有,又没有个使唤的,真绝!”
说着,他牵起马想往里走,哪知,那马儿此时正悠闲的立在雪地里,伸着舌头舔着髦毛,理都没理他。
他又用力拉了一把,马儿依然没动,他发火的道:“***,你这畜生不冷,老子可要冻死了,给你吃还不要,贱货!”
说着用力一拉,哪知那马儿长嘶一声,前蹄一扬,狠狠的一脚就踹在他胯骨上,疼得他“哎哟”一声,直跌了个狗吃屎!
半晌,他抹了抹嘴上和脸上沾着的雪花,撑着站了起来,一手揉着碰疼的鼻子,拐呀拐的,走到马旁,左手一捏拳,发狠的道:“畜生,老子打死你这不识好歹的!”
虽然这样说着,他可不敢太靠近,唯恐再挨上一脚呢!
这时,又出来个伙计大声叫道:“小冬呀!客人交待说牲口好生照顾着,回头多给你赏钱!”
那小冬一听,急忙一收拳头,拉起马缰,拍拍马臀,说道:“喂!伙计呀,咱们有话好讲,你别发狠,行吧!来!我给你吃的去!”
哪知,那匹白马只是嘶鸣了一下,没理他,他一发急,叫道:“皇帝老子呀!你不是畜生,是万岁爷,得了吧?回头咱得了赏钱,多喂你几斤麦子,好吧!”
敢情为了赏钱,他几乎恨不得向马儿磕头了呢!
果然,这声“皇帝老子”甚为受用,那匹马儿居然迈起“龙步”跟着他进去了。
小冬一乐,笑道:“嗯!这才像话嘛!”
说着,当先一提缰绳,在前开路。
那立在门边的伙计见状,笑道:“我说小冬儿呀!昨夜里我不是说你今年准保发财么?
你瞧!你不是接了位财神进门了吗?你这呀!叫做……财……财运高照,红光满‘鼻’,嘿嘿!”
说着,他一指小冬那碰红的蒜头鼻,咧嘴一笑。
小冬儿闻言也咧嘴跟着一阵傻笑,但一摸鼻头之下,方始发觉那伙计是在作弄他,气得一噘嘴,丢下马缰便要打人。
那伙计见状,扮个鬼脸,转身向内跑去,冷不防,眼前一花,上臂一紧,只觉被人提了起来。他定神一看,只见眼前站着那位刚才住店的年轻客人,此时,正朝着他在微笑。
他怔了怔,嗫嚅着道:“爷!没撞着你吧?”
那年轻客人摇头一笑。
这伙计又嗫嚅的道:“爷!您这是……要走啦?”
平儿摇摇头道:“不!我出去散散步!回头把饭送到我房里好了!”
那伙计吁了一声,用手抚了抚被揑酸的臂膀,望着平儿的背影,忖道:“妈呀!这位爷的手劲儿怎么恁地大呀!”
平儿没有再理他,向着门外走去,这时那名唤小冬的伙计,正红着脸弯腰拾起马缰。敢情他已看见这位年轻客人出来了呢!
平儿一见他,笑问道:“怎地,你还没牵进去呀?”
小冬红着脸道:“嗯!不!我……我这就进去,爷!你放心好啦!”
平儿笑了笑,伸手入怀,掏出一锭碎银,说道:“喏!这给你买酒喝去,小心着凉了!”
那小冬闻言,眼睛有点发直,接过平儿手中银钱,张口结舌了半晌,呐呐的道:“爷!
这……这都是赏给小人的?”
敢情,平儿赏给他那锭碎银,少说也有五钱重。故而他一时惊愕得有些口吃起来。他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事实上一点不假,大喜之下,他连连捧着银子放上嘴边亲吻不迭,早已将身旁的“皇帝老子”忘到九霄云外。
突地,那“万岁爷”长嘶一声,似乎已行怒意,慌得他一定神,急忙牵起“龙驾”向里面走去……雪,早已停了,可是却刮起了风。
凛烈的西北风,推动着地上的枯枝、落叶,远远地堆积到墙角、小巷……夕阳,早已无影无踪的落到地平线下。
雪地里,只留下许多凌乱的脚印,大的、小的,以及长长的车辙……冷风拂在脸上,像是柄利刃划过,难受极了!
街上的行人,都缩着颈子,佝偻起身躯,低头疾走着……没事的人家,也早已关起大门,躲进屋里,烘起火炉烤着火。
只有平儿此时却抬头挺胸,沿着洛阳街头的大道,悠闲的散着步。
凛烈的冷风,拂过墙头,扬起了他的衣袂。他背负着双手,仰头望了望天际,感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啊!去年这时候,我不是还在流浪着吗?那时候,天又冷,我却只有一层薄薄的夹衣,还是那位替我医病的仁慈妇人送我的!可是,现在我虽然只穿了一件绸衫,这寒冷的天气,却已不能再为难我……”想着,他低头弹了弹落在身上的枯叶,继续忖道:“我真不知道要怎样感谢那位怪人,如果没有他,我永远也不会有今天!但是他却死了!哼!可恶的青衫飘客!”
他扬了扬拳头,虚空一击,又继续向前走着……自从那天在武当山“上清观”前,他发觉青衫飘客盗走了武当派的镇山之宝“碧萝金丹”之后,便急忙飞身追去,他并不是想替武当派捉拿敌人,而是为了寻着青衫飘客问明“回龙秘辛”之事。
在武当山的那座断崖上,很多问题萦绕他的时候,他便决定了一件事,那便是不论天涯海角,第一桩事便是必须将青衫飘客寻到,以报那怪人一掌之仇。其余的事情都可以搁下再提,因之,他虽然见到了青石道长,也没有再说报母仇的事。
但是,他一直从武当山追到了洞庭湖,也没有再见到青衫飘客,他曾经发过誓,一定要寻到青衫飘客,于是,他长途跋涉的在江湖上到处流浪起来。
在那些行走江湖的日子里,他接触过许多生平未见的事,有些,他从来不曾想像到过,有些是在他当伙计的时候,从那些走江湖的客人口中听过的,但这次他却一一亲自去体会到了,他常在想:“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话一点也不错,的确,经验对于人,实在太重要了!”
然而,青衫飘客就像是已从这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始终不见踪影!
倒是另外有一件事使得他又好气、又好笑,那是在他离开武当山不久,不知是谁传出的谣言,没多久就传遍了江湖。他也是从一个喝醉了酒的人口中听到的。
那本现迹江湖的“回龙秘辛”不知如何已为那位掌劈南疆的“独臂尊者”座下二人弟子的“青衫飘客”夺去,并且练成了,但是他不知为何又只身上武当,单斗武当掌门和赤石道人,结果,正在这时,又来了个自称是昔年武林一奇“九天神龙”的弟子“八臂金龙”,居然也用“回龙掌”打伤了“青衫飘客”,哪知青衫飘客却又趁机逃走了。临走时,还顺手牵羊盗走了武当派的命根子“碧萝金丹”。
故而,武当掌门甚为震怒,命令本门所行弟子,不论死活,务必擒拿“青衫飘客”归案,同时,传帖八大宗派也要捉到那个“八臂金龙”,因为,传言中“九天神龙”又复现于江北,打了小的,不怕老的不出来了。
那个醉汉直把这些事情说得活灵活现、绘影绘声,好像一切他都在场目睹一般,最后,他下了个结论,却说是听一位同道告诉他的,而他的那位同道却又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听到这件事情,平儿对于这些无中生有、加油添醋的事情,感到十分好笑,暗道:“什么时候我又变成‘八臂金龙’啦?这倒还不坏。”不过他也心惊于江湖流言之快,虽然其中传说有所错误,但却有几分可信之处,显然武当派在*不得已之下,又施故技,打算再度联盟对付传言中尚健在的“九天神龙”了。
故而,他在略一斟酌之下,便向着北方而来。在他心目中打算看看是否真有这档子事,同时,顺便寻找一下青衫飘客。
当他道经鄢陵的时候,又听到一部分的传言,说是八十年前与武林一奇“九天神龙”齐名的北海老魔头“寒心冷魔”已率领了一大批徒子徒孙,准备临驾中原,寻找“九天神龙”。
原来那“青衫飘客”便是“寒心冷魔”的弟子,而“青衫飘客”又被“九天神龙”的弟子“八臂金龙”打伤了。
总之,江湖上传声绘形,满城风雨地酝酿着这些事情,于是,各大门派,忙着传帖送信,紧张起来,因为昔年那北海冷魔曾经一度为祸中原。而绿林各道,却散下了绿林帖,准备恭迎“寒心冷魔”,因为,北海冷魔已派了专使,传下“玄冰宫”的“寒骨令”。
闻说之下,平儿不禁大喜,暗道:“果然那“青衫飘客”是什么北海‘玄冰宫’的人物,看样子,可能是他一离开武当山便趁机逃回了北海,而邀出了他的师父……”于是,他加紧了路程,冒着风霜,终于在这大风雪的口子里,他来到了这历代王朝建都的洛阳城。
洛阳,由于曾经数度为中州王朝建都之所在地,故而占地甚为广阔,城内通衢街巷无数,而路面亦甚是宽敞平坦。
平儿沿着街道一直漫步走着,脑中却在不住地慢慢咀嚼着那些往日的记忆。
那铺雪的街道,也就随着他前进的脚步,一个、一个地印下了无数的痕迹,密密的……长长的……--------------------------第三章栖英雄居天,已经黑了下来,街道两旁的店铺人家,也都纷纷的点起了灯……凛烈的西北风,似乎为了更恣意加强他的威力,吹得更疾了!
平儿惊地“氨了一声,抬头一看大色,暗道:“天色不早了!我还兀自走个什么劲儿!”
说着,便转身向着来路走去。
突地,冷清的街道上,“的的——得得”,传来一片清脆的马蹄和铃声。
平儿连忙抬头一看,转眼间,迎面而来的马车已错身而过。
虽是一瞥之间,平儿已看清刚才过去的是一辆三套骡车,车上绒幔低垂,不知装着何物,但是,他却可以看到赶车的是一个平庸的庄稼老儿。
蓦地,他心中一动,因为,仅仅是错身之间,那赶车的似乎一抬头,也注视了他一眼,他清楚地看出,那老儿的眼神,似乎射出一缕炯炯的精光。
平儿连忙回身一看,只见那辆骡车已远远的消失在暮霭之中,那雪地,还留下了两条长长的车辙。
他发了下怔,摇摇头,狐疑地向着客店的来路走去……冷风,拂在他的脸上,他又想起了那“地煞谷”中的一夜……“那怪癖的‘独孤子’真令人不解,但是,我却非常的感谢他,因为,在他那张冷冰冰的玉床上躺了一会儿,我这一身内功居然好像精进了不少呢!”
想着,他饱吸了一口长气,放眼一望,四周已无行人,便脚下一加劲,疾奔起来。
那身形,就如脱弦的流矢,一泻千里,仅只在月下雪地上,划着一个淡淡的影子,便一瞥而逝。
半刻,他已来到了那临街的“英雄居”。
他一收势子,轻拂长袖,潇潇洒洒的踱着方步,向前走去。
此时,正是掌灯的时分,门口正有一个伙计在招呼着客人,藉着灯光,他看出那伙计正是小冬,于是,便微笑的迈步过去。
那小冬也许忙昏了头,一抬头见有人进来,便忙不迭的上前,口中连珠炮似的说道:“爷台!住店?咱们英雄居不是吹牛,有干净的上房,宽敞的厅堂,卫生的设备,合味的菜肴,舒适的……啊!爷!是你呀!”
敢情他口中连珠炮似的一口气出了一篇生意经,哪知定睛一看,却发觉眼前立着的正是日间住店的客人,故而连忙缩口不说。
且不说他脸红红的低下头,但听平儿一笑道:“怎样,酒喝足了吧!”
那小冬闲言,红着脸,嗫嚅的道:“爷!您……咱……那……”“咦!你刚才那套本事呢?到哪去了!”
平儿看他“嗯氨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不禁忍不住挖苦他了。
小冬儿龃龉的道:“爷!您的马……喂,喂饱了!”
说了半天,他总算拚出这么一句话来,接着他又说:“我……我还多喂了它五……不!
十斤麦子。”
平儿听了笑一笑道:“喔!多谢你了。喏!这给你!再去买几斤老酒喝喝吧!”
说着,又探手入怀,摸出一锭碎银,递了过去。
那小冬儿闻言一喜,呐呐的道:“这……这怎好意思……又……又要你……老破费了……”说着咽了一大口唾液,双眼直盯着平儿手中白花花的银子。但是,那只握着银子的手,却从他眼前一晃,移到了右边,他的双眼直怔怔的随着那白花花的银子,也移到了右边,他那双油垢垢的手直在那破棉袄上擦了几擦,又“骨嘟——”咽了一大口唾液。
但是,定神之下,他却发觉眼前那位少爷,手臂抬得老高,眼睛却盯在门外,他顺着他的视线朝外一瞧!赫!
一辆三套骡车正悠然的停住门口,车轮上尚沾满积雪,牲口也都满身是汗,不用说也是赶远路的。
小冬儿眼睛一眨,嘿嘿,又来了财神爷,连忙一整衣襟,准备出迎,但一想之下,又偏头看了看眼前那客人手中的银子,到口的肥肉怎能让它滑了,只见他一吐舌头,踏上一步,伸出左手的小指往客人手中一戮,右手在底下一探,嘿!一块白花花的银子不就到了手中!
他口中叫声:“谢爷——”三步并做两步,又去迎财神去了。
哪知,只觉眼前一花,那位年轻客人,居然一转身已向里走去。
他没理会,一抬眼,只是车上的绒幔已掀了起来,里面,用皮袍围着两个年轻男女,从面貌上可以看出,似乎是姐弟两人,那男孩子一身乡土打扮,外形老老实实;倒是那妞儿生得挺俏的,一身墨绿的罗衫,下罩一条同色的百褶裙。两条油光水滑的大辫子绕着肩头垂到前胸。此时,她正在低着头结着发梢上的红绒。
那个赶车的是一个五十上下的庄稼老人,黄腊腊的脸,八字胡,一身旧棉袍,油垢垢的发亮,此时,他将长鞭Сhā在辕杆上,大步的踏了进来。
小冬儿上前一步,哈着腰笑道:“爷们!住店!请!”
他可不敢再放连珠炮了,生恐再碰个钉子。
“掌柜在不在?”
那土老儿先不回答,反问他一句。
小冬一听居然人家还是掌柜的朋友,慌忙又堆起笑脸,道:“爷!二爷有事出门儿啦!
您这是打尖,还是住店,咱们这儿有的是干净的上房,宽敞的厅堂,通风的……”趁机又是一篇生意经。
那老儿皱了一下眉头道:“那我不停了,天不算太晚,还可赶段路呢!”
那小冬儿一听可急了,大叫道:“爷!忙什么!天这么晚了,天气又不好,您……喂!
桂先生呀!”
此时,那帐房似乎也闻声赶了出来。
小冬儿急忙道:“桂先生,这位爷是咱家二爷的朋友……”那土老儿接口道:“路过这儿,主要的是看看武掌柜的。他既不在……”“爷台,您这就见外了,二爷虽不在家,伙计可绝不敢怠慢您呀!要是爷台您过门不入,二爷回来,岂不责怪我们这些下人失礼?”
那帐房先生一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干咳一声,接着道:“何况,天那么冷,牲口也受不了呀!”
显然,他老眼还不花,居然也看到外面的骡车了。
那老头儿犹疑了一下,又望了望里面。小冬儿一见,他已有点心动,急忙跑到外面去准备拉骡车。
“爹!咱们还是回去吧!”
显然,那姑娘也不愿意在外边过夜。
“我也是这样想呀!可是雪要是再下就糟了。”老头儿皱眉望着孩子们说:“再说我们衣服不够厚,会着凉哩!”
“可不是?下雪天赶路,真受罪呢!爷台!你放心好了,快!小冬儿,招呼住牲口,好生喂足草料!”
那帐房可真够精明的,就这样,爷们三个又落了店。
“爷台,里面请,后院有的是宽敞的厅房!”
那帐房一面肃客,一面躬着身子,领先走着。
过了门槛,里面一片闹烘烘的,敢情天井旁是间大房,里面正一桌桌的围满了些没走的镖师、客商,还有些流里流气的地痞无赖之类的人,在赌着钱。
一见那姑娘走过,有些人轻薄地怪叫着,那姑娘红了脸,低下了头。那黄脸的土老儿往屋里瞧了一眼,直皱眉头。可是,那站在后面的男孩子,却直着眼睛瞧着屋里,立住了脚,半晌,他似有所觉的连忙走开。
转过天井,到了后院,那帐房一抬眼,只见平儿正立庄一株老梅下若有所思的、怔怔的望着天。
他慌忙一推眼镜。笑道:“公子爷!您还没睡呀!”
平儿闻声轻“氨了一下,收回视线,一见是帐房先生,连忙微哂一下道:“嗯!还没呢!”
说着,一抬眼看到帐房后面跟着的三人,不由微怔一下,但他发觉,此时,那黄脸的土老儿也在诧异的望着他,便微微颔首,转过身子,继续欣赏着那桠槎积雪的老梅。
他清楚的听到,那帐房先生将他们分别安置在几间厢房里,道歉地离开。
他想回房就寝,但在晚风下,又觉毫无睡意,便一拂长衫背负双手,在院子里踱起方步来。
那天角,几粒冷冷的寒星,在眨着……
一弯下弦月,照在那积雪的屋檐,一片莹白……几株盘虬的老梅,在院子里亢立着……淡淡的月色,洒在那桠槎的积雪枝头,显得它是那样的刚劲、倔强……他长叹了一声,感叹的道:“我从小流浪在江湖,包围着我的,几乎全是困逆和苦难,以及那些险恶的小人,如果不是那位善良的怪人,我真不知会沦落到什么地步。”
“那位怪人,他传授了我武功,就是希望我能把握住自己,站稳脚步,去向恶势力挑战,但一年来我做了些什么呢?”
“啊!我太辜负他的心血了,他曾经说,要我为人世的不平而努力,为光大那位‘九天神龙’的绝学而努力,我却只是为了自己的私仇而不断的向武当山挑衅,徒自浪费了无数的光阴。”
“从今起,我应该确实的把握住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让它荒废,等到寻到‘青衫飘客’,向他索回‘回龙秘辛’,我再找个地方,好好的练一练,然后我便要效法韩老夫子,以天下为己任,铲除人间的不平。”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凝视了一下树枝,忖道:“有些人,往往会因为眼前困逆环境的挫折而跌倒,再也爬不起来,但是老梅在这寒冷的冬天,冒着风雪,仍能倔强的矗立着,眼看着别的树都枯了、黄了,它却依旧傲然的不畏霜寒。”
“人,也应该这样呀!困苦的逆境,不算什么,学着倔强的老梅。挺起胸膛,勇敢的承担起来,再不然,抖落它,不要让它压垮了你的身了,黑暗的日子过去,也就是光明的来临,努力吧!老梅!让我们互相祝福,寒冬过去,就是春天来临,愿我们的前程,都像春天一样的光明!”
他发痴的凝视了半刻,转身踱向卧房。
突地——
左边那间厢房的房门,“呀——”地打开,一张清秀的脸庞探了出来,一瞥之下却又缩了回去,但那一对长长的辫子,和一双湛澄的眸子,却镌入了平儿的心版。
“她那双眼睛,多像小凤呀!圆圆的好像会说话一样,充满了慧黠,不过,小凤的辫子可没有那么长!”
他怔怔的望着那紧闭的房门,半刻,警觉地揶揄一笑:“我这算作什么?站在人家大闺女的房门口,嘿!”
想着,他急忙迈向自己的房门,在他推门入内的一刹那——他似乎发觉眼角黑影一闪,向着前院走去。从身形上,他猜测是跟着那土老儿的男孩子。
他关上门,走到床前,狐疑的忖道:“这时候,他要到哪儿去?他们这几个人,都透着几分古怪。”
想着,他又想到了那大辫子的姑娘:“一年来,小凤应该长高了,她的辫子,也有那么长了吧!啊!我得抽空回去看看才对,这一年来,给这些琐事缠住了都没空去想呢!”
他感叹的伸手入怀,取出一锭碎银,在灯下,他看了看不由一笑:“那小冬儿自以为聪明,但他怎会想到……嘿嘿!”
说着,他将碎银放入怀中,又摸出一本残破不全的书来,但听他朗朗诵道:“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入则无法家拂士,出无敌国……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他正举灯诵读了半刻,突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
他侧起耳朵,发觉那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是来自前院,脑筋一转,他微“哦”一声,忖道:“刚才进来时,好像那天井口的大房里在赌着钱,恐怕刚才那老头儿的儿子也趁机溜去了!”
想着,他丢下书本,又开门走了出来。
方一开门,那声音传入耳际,果然是那边大房里的。不时,尚夹杂着哄笑和吆喝连声,他想,大概是他们在开着宝吧!
平儿一个箭步,踱过了天井,落在那大房外面,大概是里面人多,空气太污浊了,所以,尽管是大寒天,刮着西北风,那几扇大门和窗子,可都敞开着。
房里,可热闹极了,先前那些本来散开的人群,此时都围成了一个大圈圈,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凝视着中间那张圆桌上的牌九,故而,连平儿入了房,都没人理会。
最惹平儿注意的,便是踞坐中间、当庄家的那个黑人个儿,方方的脑袋,国字脸,紧锁着眉头,眉毛像是两条黑蚕连在一起,那个方方的下巴往前翘着,像是跟谁在生着气。
他那一身打扮,可也很得体,丝缎子的丝棉袄,腰间却扎了条红丝腰带,那丝穗子吊在右胯上摆动着。
也许是他在牌桌上没占到便宜,大冷的天,头上汗涔涔的,两粒骰子放在掌心不住的搓弄,那声音,像是大冷天在啃着冰块,令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桌上的台面不少,有白花花的银子、成叠的庄票,还有圆圆的铜板,平儿一扫四周,只见周围的睹客,有的是住店的镖客;有的是商贾;有的仿佛是当地的地痞、瘪三,当他目光转到西首的时候,不中心头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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