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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岁即将双剑“­干­申无敌”练得八成火候,虽非青出于蓝胜于蓝,亦属难能可贵。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铁梦生就在那年旧疾复发,一病不起,终告回天乏术。

黄三姑没有任何亲人,铁梦生一死,她只得离开黄山,决心天涯寻仇,为双亲及两个姐姐讨回血债。

凭她的双剑,在不到半年之内,即将当年的十几名仇家一一毙命剑下,从此幽灵剑魅黄三姑的名声大噪,震惊整个江湖,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黄三姑生­性­嗜杀,加上交友不慎,终于误入岐途,走上江湖不归路,名列十大女魔之首。

直到晚年,她才退出江湖,自创“双剑门”,收了四龙三凤男女七个弟子。

彭政宗是听毒手瘟神称那老­妇­“黄老婆子”,又见那三名年轻女子及随护辇的四骑士,均是背Сhā双剑,才猛然想到老­妇­的来头。

可是,黄三姑久已未涉江湖。

此番怎会复出,居然也赶来淌这个浑水?

这时又听黄三姑似笑非笑地说:“卢老鬼,话可不能这么说,为点蝇头小利,就能教我动心,未免也太小看了我幽灵剑魅黄三姑。”

另一个陌生声音怒问:“那你的意思呢?”

黄三姑的语气很冲:

“很简单,我要知道整个事件的始末,才好待价而估。”

卢烈忙陪笑说:“黄老婆子,中州镖局的这批红货,充其量不过值个二三万两银子。咱们是目前吃了姓彭的小子大亏,才不得不请你出马。现在咱们只求向这小子讨回公道,不在乎红货分多分少,情愿给你三分之一,白花花的一万两银子,这总够意思了吧!”

“事情不是这样简单吧?”

黄三姑­干­巴巴地一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凭你们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会为了几万两银子的红货,不惜劳师动众,那岂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那陌生声音的人似已恼羞成怒:“黄老婆子,你不要太过份,是卢老儿把你请来的,他碍于情面,不得不处处让你三分,我姓曹的可不怕你撒野。”

“哦?”

黄三站不屑地说:“曹亮,你那‘七星追魂’的名号,只能唬唬后生晚辈,在我老婆子面前可就一文不值,这儿还轮不到你大吼大叫的。”

辇车内的彭政宗不禁又一愕。

曹亮是川西一霸,他的独门暗器七星连环镖,一次可连发七枚,几乎百发百中,堪称此道中数一数二的佼佼者。

久未涉足江湖的黄三姑,和这称霸川西的曹亮,决不可能为了中州镖局的一批红货而来。

彭政宗似已忘了自己身陷危境,极欲由黄三姑逼问出劫镖的真相。

但七星追魂也不是省油灯。

只听他突发狂笑说:“黄老婆子,我们面子里子都给足了,你居然还不满意,那就怪不得我们,只好各凭本事了。”

卢烈一看双方冲突起来,忙从中打圆场说:“曹老弟、黄老婆子,大家切勿动肝火,请容我说一句……”

黄三姑怒哼一声,没好气地说: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卢烈强自一笑:“黄老婆子,说真的,我不得不佩服你,任何事要想瞒你实在很不容易。没错,为了几万两银子的红货,咱们这些人谁也不会看在眼里。”

“实不相瞒,这趟中州镖局的红货,关系着咱们一个庞大计画,只是目前时机尚未成熟,恕我不便泄露风声,尚祈你老大姐多多包涵。”

黄三姑嗤之以鼻:“哼!凭你们这批角­色­,还能搞出什么名堂,大不了是想称霸江湖罢了。”

卢烈诡异地笑笑:“老婆子,你别从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称霸江湖算得了什么,咱们还没看在眼里呢。”

“哦?”

黄三姑一脸惊讶:“难道你们还志在九五之尊不成?”

辇车内的彭政宗更觉纳闷了。

中州镖局走的这趟镖,跟九五之尊的帝位怎会扯上关系?

莫非他们要劫的是玉玺!

这似乎根本不可能,中州镖局的这趟镖既非去京城,护送玉玺也不劳镖局,大可调派大军护送,谁还敢轻举妄动。

更何况,玉玺是皇帝老爷的御用印信,怎会跑到了开封府去?

唯一的可能,就是玉玺被人盗出宫,皇帝老爷为了顾及颜面,不愿张扬,惊动官府,密令重赏雇用江湖高手查访。

终于寻回玉玺,交由中州镖局护送。

惟事机不密,招来这批凶神恶煞觊觎。

但张家兄妹一行,走的这趟镖并非前往京城……

心中疑惑末解,已听黄三姑沙哑的嗓门在咆哮:“卢老鬼,不管你们在搞啥名堂,今天要不对老娘说个一清二楚,就休想我把人交出来。”

卢烈只好采取低姿态,连称呼也改了。

陪着笑脸说:“老大姐,刚才我已说明,目前时机尚未成熟,不宣泄露天机……”

正说之间,突闻一阵杂沓蹄声和车轮滚滚响起,风骋电驰地由远而近,车外顿时欢声雷动。

卢烈更振奋大叫:

“哈!老万他们得手啦!”

辇车两侧小窗是伪装的,根本打不开。

彭政宗急欲知道外面的情况,运足功力,以右手中指施展一阳指,将车壳扎穿出了个小洞孔。

凑近眼睛,从洞孔看出去,只见山寨前散布着好几十人。

彭政宗见过的熟面孔只有毒手瘟神卢烈,以及那四男三女,赶车的壮汉。车座旁的老­妇­。

显然那老­妇­就是当年赫赫有名,如今自创“双剑门”,久未出现江湖的幽灵剑魅黄三姑。

这时由近百名骑士,护着四辆镖车来到了山寨前,彭政宗一眼就认出,正是中州镖局的那四辆镖车。

他不由地心往下一沉,镖车既被劫,却不知张家兄妹及那批镖师,和趟子手的命运如何?

“唉!”他沮然一叹,深感无限内疚,要不是自己一时失察,被那三凤所诳,中了黄老婆子的诡计受困,至少可以赶往伏牛山,助张家兄妹一臂之力,或许就不是现在这种结果了。

劫回镖车的大批人马,以一个赤发如髯的中年壮汉为首。

他一马当先,驰至山寨前翻身下马就哈哈大笑:

“快准备酒,我快渴死啦!”

卢烈忙迎上前:“辛苦辛苦,酒菜早已备妥,只等这里一点小问题解决,咱们就陪你喝个痛快。”

中年壮汉牛眼一瞪。

声如洪钟:“四辆镖车全到手了,镖师和趟子手全成了刀下之鬼,只有那对年轻兄妹逃得快,追杀不及,你们这里还有什么问题?”

卢烈一脸为难,趋前轻声说:

“黄老婆子有点意见……”

中年壮汉不禁怒形于­色­:“她有意见?妈的,镖是咱们劫回的,该她的一份分给她就结了,凭什么还有意见?”

黄三姑一听,冲上前怒斥:“红毛鬼,你少在那里大言不惭,要不是老娘把那姓彭的小子诱困在辇车内,凭你们能劫得成镖?做梦!”

中年壮汉姓万名森,外号赤发天神。

他天生一头赤发,却最犯忌听人叫他红毛鬼。

尤其黄老婆子当着众人,把他贬得一文不值。

不禁勃然大怒:“黄老婆子之么说,全是你的功劳罗?红货在镖车上,原封未动,有本事你就全拿去?”

“你以为老娘不敢?”黄三姑突向身后不远的四名年轻剑手一打手势。

双剑门的四龙年纪均在二十左右,个个血气方刚,艺高胆大,立时走向那四辆镖车。

万森也不甘示弱,向他的手下喝令:

“谁要敢碰车上红货,一律格杀勿论。”

以武功而论,这批劫匪只能算是江湖上的二三流角­色­。

但他们仗人多势众,不免气焰万丈,狂妄不可一世。

他们近百人团团围住四辆镖车,并且分出约二十人一字排开,阻挡在四龙面前。

毒手瘟神情急大叫:

“大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可惜迟了一步,四龙的双剑已出鞘。

同时向阻挡在他们面前的人墙冲杀过去。

一字排开的近二十名壮汉,也在同时各自兵刃出手,奋不顾身近战四龙。

强将手下无弱兵。

幽灵剑魅亲自调教出来的男女各弟子,果然个个身手不凡。

只见四龙的双剑出手辛辣,奇快绝伦。

一阵金铁交呜声中,惊呼惨嚎连起,血雨飞溅,几名阻挡的壮汉已倒地不起。

但前仆后继,守护镖车的数十人立时发动,从两侧一拥而上,向四龙展开了围攻。

三凤眼见对方人数众多,不待幽灵剑魅示意,便拔剑直扑上前助阵。

四龙三凤联手出击,顿时声势大增,杀得那批劫匪人仰马翻,落花流水。

这批劫匪都是七星追魂曹亮,及赤发天神万森的人,他们见状不禁惊怒交加,两人不约而同地出手,双双攻向了正洋洋得意的黄三姑。

黄老婆子当年仗双剑“乾坤无敌”成名,此刻却未见她携带“招牌武器”或任何的兵刃。

直到曹亮和万森扑近,她才一抖袍袖,露出那又­干­又瘦,形同­鸡­爪的双手。

手中握有带柄的两枚钢球,一按柄上机簧,弹伸出的竟是两把软剑。

剑是兵器中最难使得­精­湛的,软剑更是难上加难,使用的人并不多见。

是以在江湖上,凡是遇上使软剑的对手,最好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否则就敬而远之,少惹为妙。

因为使用软剑的人,不但必须具备深厚的功力,更得在剑术上有炉火纯青的造诣,否则根本无法得心应手。

万森和曹亮之所以敢联手出击,半是盛怒之下一时冲动,半是欺这老婆子手中未持兵刃。

乍见黄三姑双手弹出软剑,顿时为之一惊,但已收势不及。

万森用的是九环钢刀,身高七尺,体壮如牛,彷佛金刚巨神,赤发天神之号由此而来。

曹亮使的是一柄弯月型苗刀,刀法并不算高明,真正厉害的绝活儿是那独门暗器七星连环镖。

赤发天神仗体型高大,臂力过人,举刀猛劈,势如泰山压顶,威力十分骇人。

不料黄三姑的软剑疾挥,竟以四两拨千斤绝技,“锵”地一声,将那势猛力沉的九环钢刀荡了开去。

翻腕左剑斜削,刚好封住曹亮的进路,逼使他撤招暴退两丈。就在同时,他的七星连环镖已出手。

七枚星状钢镖以一条直线­射­出,速度迅疾无比,接近目标时突然散开,宛如炸弹开花,再以更快的速度,从四面八方飞回,集中­射­向目标七个不同致命方位。

这种奇特怪异的发­射­手法,天下无双,任凭武功高的人,也会防不胜防,被攻个措手不及。

黄三姑不愧是双剑侠客铁梦生的唯一传人。

那独步武林的“乾坤无敌”剑法,她十六岁时即已练得八成火候,经过这数十载的浸­淫­,­精­益求­精­,剑艺突飞猛进,更与当年的幽灵剑魅不可同日而语。

只见她一双软剑连挥,宛如飞龙掠空,一阵“叮叮当当”清脆声响中,七枚星状钢镖纷纷被击落。

黄三姑虽是卢烈出面请来助阵的,但没想到这老婆子如此霸道,十分难缠,竟然喧宾夺主,硬逼他说出劫镖的真正目的。

以目前的情势看来,曹亮和万森均非老婆子对手。

卢烈当机立断,不由地把心一横,一挺鸭舌枪,出其不意地猛从黄三姑身后刺去。

黄老婆子那会想到,卢老儿竟敢向她淬下毒手。

幸亏那赶车的壮汉一声惊呼:

“当心后方!”

鸭舌枪已刺近后腰,黄老婆子才闻声一个扭腰闪身,未被枪头刺个正着。

但仍被锋锐的枪头从腰侧划过,划破一道约七寸长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黄三姑惊怒交加,转身一剑迅疾无比地刺出,却被及时暴退三丈的卢烈避过。

正在大发神威的四龙三凤,惊见黄老婆子受伤,顾不得杀敌了,护师为重,急忙纷纷飞掠赶来抢救。

老婆子受的伤不轻,仍然强自挺住。

不过她心知肚明,若不及时止血运功调息,勉强继续奋力激战下去,伤口必将扩大,最后落个失血过多而亡。

她不怕死,但死在这里实在不甘心,也太不值得,尤其是遭卢老儿的偷袭暗算。

在四龙三凤的全力掩护下,她不敢逞强,忍了口气,迅速退向辇车旁。

既已翻了脸,卢烈已豁出去了。

他不再有所顾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振声大喝:“老万、曹老弟,咱们一齐上,把这贪得无厌的老婆子做了。”

曹亮和万森正有此意。

他们立即各自指挥手下,向黄三姑师徒发动猛烈围攻。

顿时,喊杀震天,双方展开了激战。

四龙三凤虽剑术­精­湛,勇猛绝伦,毕竟对眼前的毒手瘟神、七星追魂、赤发天神这三大魔头的凶名早有所闻,心理上不免怀有几分怯意。

尤其是卢烈的鸭舌枪中可喷出奇毒,加上曹亮的七星连环镖更霸道,使他们不得不以掩护黄三姑为主,不敢放手向涌来的大批劫匪冲杀。

如此一来,在人数众寡悬殊下,四龙三凤完全采取了守势。

黄三姑虽将伤口流血止住,但无暇运功调息,惟恐四龙三凤抵挡不住以三大魔头为主的猛攻,情急之下,突向守护身旁的赶车壮汉轻声耳语,交代了几句。

壮汉微微一点头。

突然跳上车座,用力一扳座下机簧,便见辇车两边车板向下翻落,车厢大开。

被困在辇内的彭政宗大感意外,此刻已无暇多思,身形一纵而出。

三大魔头万万想不到,黄老婆子会突出奇招,释出了被困在辇车内的彭政宗,不禁为之一怔。

尤其见识过彭政宗厉害的卢烈,更是猛然大惊。

只听黄三姑沉声说:

“小伙子,这三个老魔头都想置你于死地,相信你在车内已听得一清二楚,现在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时,猛烈的攻势突告停止。

彭政宗目光一扫,转向了黄老婆子:“你们亦非善类,否则为何设计将我诱因在这辇车内?”

黄三姑强自一笑:“我是系铃人,也是解铃人,现在把你放出来了,应该算是扯平了吧!”

“好。”

彭政宗很­干­脆,应了一声,昂然走向一脸惶恐的卢烈:“姓卢的。三天前我曾放过你一马,如果你不健忘的话,应该还记得我曾警告过,你们千万不要再被我遇上,这么快你就忘了?”

上回在龙牌岗,毒手瘟神曾亲眼见识过,彭政宗以一条八尺长的麻绳,对付三彪和血魔的奇功绝技。

当时幸亏自己逃得快,始得全身而退。

此刻,他却仗着人多势众,嘿然冷笑说:

“小子,谁教咱们有缘呢?既然又遇上了,那日在龙牌岗被你侥幸占了便宜,今天正好连本带利讨回。”

彭政宗洒然一笑:“老瘟神,你犯了个绝大的错误,那就是太高估了自己。大概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那种人吧?”

“不错!”

卢烈冷冷一哼:“老夫要见你躺进了棺材,否则决不罢休。”

彭政宗摇摇头,轻喟一声说:

“唉!你这种人实在已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万森已经不耐烦了:“老卢,你还跟他罗嗦些什么?这小子交给我,你们快去打发黄老婆子他们。”

卢烈正中下怀,他嘴上虽强硬,其实并不愿跟彭政宗正面交手。

倒是黄三姑已受伤,仗着人多势众,四龙三凤并不看在他眼里。

既然万森自告奋勇,他便顺手推舟说:

“老万,这小子很扎手,你要小心啦!”

“不用为我­操­心!”

万森哈哈一笑,提刀走向了彭政宗:“小子,亮家伙吧!”

彭政宗诡异地微微一笑,并未亮出兵刃。

曹亮已听卢烈描述此人的身手,一旁不动声­色­,暗自已将独门暗器扣在手中。准备必要时出手,以他的拿手绝活暗助万森制敌。

万森高头大马的体型,看似金刚巨神,确有先声夺人的架势。

尤其手中的九环钢刀一震动,刀背上九个钢环“哗啦啦”一阵乱响,更具扰人心弦的作用。

只听他狂喝一声,已挥刀直扑彭政宗。

卢烈一见他发动,那敢怠慢,立时率众攻向了护守黄三姑前面的四龙三凤。

只有曹亮按兵未动。

他的目标是彭政宗,正伺机出手,发­射­出他那七星连环镖。

彭政宗从容不迫,直待万森攻近,他的“兵刃”才出手,仍是那条八尺长的麻绳。

绳影乍吐,宛如匹练疾­射­,由下而上,笔直扫向当头劈下的九环钢刀。

万森的钢刀势猛力沉,刀口锋利,足可削铁如泥。

而彭政宗的麻绳原属软物,根本不能算是兵刃。

但钢刀与麻绳相撞,竟发出“当”地一声金铁交呜。

这还不足为奇,惊的是万森顿觉虎口猛一震,整条右臂发麻,震得他钢刀几乎脱手。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简直不敢相信,对手只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功力竟然如此深厚。

彭政宗那容他回过神来,手中八尺麻绳一抖,直取对方上身三大致命要|­茓­。

曹亮眼见万森被逼得手忙脚乱,那还按捺得住,左手一扬,七星连环镖已出手。

彭政宗手中麻绳收发自如,看似飞蛇游舞,连连飞卷抽打,七枚钢镖悉数落入了他掌心

他露的这一手绝活,简直神乎其技,令人不可思议。

看得曹亮瞠目结舌,实在无法相信。

普天之下,能避过他“七星追魂”的人已是绝无仅有,更何况是全部“没收”。

曹亮惊呆了。

他尚未及回过神来,彭政宗竟以七枚钢镖回敬,迅如闪电奔雷般疾­射­而至。

万森大惊失­色­,口中刚叫出“当……”

“心”字尚未出口,才惊觉自身难保,八尺长绳笔直点向了他心窝。

这赤发天神的身手果然不凡,情势危急万分之下,仍能临危不乱,仓促间施展“铁板桥”功夫。

两脚以“千斤坠”拿稳马桩,整个身躯从膝盖处急向后仰倒,以为逃过了一劫。

不料这条麻绳贯注十足真力,挺直得有如钢条,猛往下一沉,重重击打在他腹部。

只听一声沉哼,他这座“桥”已倒塌下去,直挺挺地平躺在地上,口中鲜血直­射­似喷泉。

曹亮比他更惨,仅避开四枚铜镖,另三枚却以“品”字形­射­中了胸前。

“哇!……”惨叫声中,曹亮转身就逃,但他只逃出一丈,人已不支,狭然倒地不起。

彭政宗力毙两大魔头,只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似乎未费吹灰之力。

正在挥众围攻四龙三凤的卢老儿,几乎未及看清是怎么回事,曹亮和万森已命赴黄泉。

他心知肚明,凭自己一人之力,决难独撑大局。

纵然人多势众,仍可背水一战,但结果必是伤亡惨重,甚至连他本身也难逃公道。

眼看大势已去,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老瘟神不但善于使毒,尚有一样本事,就是脚底抹油,溜得快。

他可不愿追随两位老友共赴黄泉,突然拖着鸭舌枪转身狂奔,一掠数丈,奇快绝伦,一溜烟逃进了山寨。

这一来,众劫匪顿成群龙无首,那还敢恋战,立时各自四散逃命。

变生肘腋。

黄三姑根本无暇运功调息。

她竟不顾身负重伤,沙哑着嗓门大叫:“三彪和血魔还在山寨内养伤,我们­干­脆冲杀进去,杀他个­鸡­犬不留。”

彭政宗已收起麻绳,神情肃然说:

“老婆子,我可不是帮你杀人的。”

黄三姑意外地怔了怔:“你刚才不是杀了这两个魔头?”

彭政宗置之一笑:“我杀他们并非为你,而是因为他们想杀我。如果一个人不愿被杀,最好的方法,就是杀掉想杀你的人上

黄三姑别有居心地说:

“三彪和血魔就想杀你。”

彭政宗耸耸肩,淡然说:“他们现在没有杀我的能力,以后也永远杀不了我。如果你们有兴趣大开杀戒,不妨冲杀进山寨,我只要能为中州镖局将失镖起回,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黄三姑一听,不禁面露诧­色­:“什么?你要把这四辆镖车送还中州镖局?”

彭政宗微微点了下头:“不错。”

黄三姑已亲眼见识到彭政宗的身手。

她自己身负重伤,凭四龙三凤是绝对阻止不了眼前这个人的。

她只有采取低姿态,强自一笑说:“难道你不想知道,中州镖局这趟镖的红货究竟是什么?”

“没有这个必要。”

彭政宗说:“即使这批红货价值连城,我既不想据为已有,又何必管它是什么呢?”

“哼!”

黄三姑冷冷一笑:“你要不是打它的主意,为何这两三天一直为他们开道,今天又故意落后,悄然在中州镖局的一行后面尾随着?”

彭政宗坦荡说:“我早料到卢老儿他们不会轻易罢手的,为中州镖局一行开道、尾随,为的就是防你们劫镖。果然不出我所料,只是没想到你棋高一着,居然计诱我被困在辇车内。”

黄三姑苦涩地笑笑:

“我要真想置你于死地,只需放把火,或是把你连人带车推落山崖。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难活命吧?”

这是事实,彭政宗不得不承认。

他尚未及开口,黄三姑接着又说:“小伙子,你只有一个人,如果没有我们的协助,你能独自把四辆镖车护送回开封,交还给中州镖局吗?”

彭政宗一时倒未想到这问题,不由地一怔:“这个嘛……”

“小伙子。”

黄三姑正­色­说:“老实对你说吧,我跟你一样,对身外之物毫无贪念,尤其是这种非份之财。我之所以答应卢老儿,助他们一臂之力,实是受人之托,要查明他们暗中正在进行的一大­阴­谋。”

彭政宗以不信的口吻问:“真的?”

“绝对不假!”

黄三姑郑重其事地说:“如果你不相信,我保证只看看红货究竟是什么,然后原封不动,无条件协助你使它物归原主。”

其实彭政宗充满好奇心,很想一窥究竟,沉吟一下。

终于当机立断:“好!”

于是,他们想偕走向了四辆镖车。

每辆镖车上,载运着一个五尺见方的大木箱,由四龙三凤合力抬下一个,用剑挠开寸许厚的木板盖,发现木箱内是个大瓦缸,缸口尚加了泥封。

彭政宗上前以掌拍开泥封。

只见缸内盛装的是满满一缸深褐­色­粉末。

他看不出是什么,闻了闻,再用手指沾了少许,用舌尖舔了舔,皱起眉头说:“怪事!好像是茶叶加甘草碾成的粉末……”

黄三姑一脸诧异:

“你不会弄错吗?”

彭政宗颇为自负:“我在京师的外号叫千金一帖,任何药物只要一尝就知道是什么,决非吹牛。”

黄三姑仍不相信,亲自上前动手,伸进粉末里一阵翻搅,似乎怀疑宝物藏在其中。

但她判断错了,整缸全是粉末。

这老婆子很固执,仍不死心,吩咐四龙将其他三个大木箱抬下,一一打开瓦缸查看,结果完全是一模一样的深褐­色­粉末,别无他物。

“这是怎么回事?”

黄三站感到莫名其妙:“这四缸茶叶加甘草碾成的粉末,根本毫无价值,货主为什么不惜代价,以重金委托中州镖局,劳师动众地护送?”

彭政宗沉吟一下说:“或许是货主知道这条路上风险很大,存心让劫匪得手,好向中州镖局索赔吧!”

“不,绝对不是这么回事。”

黄三姑说:“据委托我的人说,这趟镖关系到一个极大­阴­谋,只是无法获悉详情,所以才要找藉相助之名一探究竟啊。嗯……卢老儿一定知道,可惜被他跑了。小伙子,我们­干­脆联手,冲杀进山寨去,如何?”

彭政宗摇摇头。

断然拒绝:“抱歉,红货之谜已揭开,既然毫无价值,我也大可不必把它护送回开封了。”

黄三姑末及挽留。

彭政宗已转身飘然而去。

他此刻归心似箭,不愿过问什么天大的­阴­谋。

那些江湖是非与他风马牛不相­干­,一心只想尽快回到故里悬壶济世救人,完成亡父的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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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岳 《武林情仇》

裕州,南阳北面的大城。

州衙西面的福德坊,有一座本城大大有名的开元寺。

寺西街是一处相当繁荣的地方,店铺林立百货杂陈。

街尾有条横街与北大街贯连。

寺庙本来就是人们聚集的地方,寺西街的夜市是颇为有名的。

横街建有五六家客栈,从北门进城的旅客,通常就在这些客店投宿,晚间来逛逛夜市。

不想进城的旅客,就在北门外的歇官店歇息,歇官店是北门外的最大市集。

彭政宗在横街的昆阳客栈投宿,当晚便出现在寺西街的夜市。

他仍然穿了一身短打扮:两截衫裤贫民服,仅将头面修饰了一番,剪齐那相当美观的浓黑八字胡,洗掉了脸上的风尘,显得­精­神奕奕,­精­力充沛。

一脚踏入福星小店的店堂,酒香扑鼻,入声嘈杂。

他在走道旁的座头落坐,交代小二送来一壶酒四­色­小菜,趁酒菜未上前,举目打量食厅中的食客。

十二副座头,有一半有酒客,都是些小有闲暇并不怎么富裕的人。

有身分地位的豪客,皆在对面的隆中酒楼开怀畅饮。

这里的旅店与食店,用昆阳、隆中、南阳等地名作招牌的,为数不少,虽则裕州只是昆阳南阳的近邻。

从店堂往外看,对街的隆中酒楼门前灯光辉煌,进出的客人皆衣着华丽,携童带仆神气高贵,与这家小食店的食客相较,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酒楼的左邻,是一间店堂占了两家门面的书坊,贩卖一些经书、佛典、纸笔……店堂幽暗,门可罗雀,与隔邻隆中酒楼相较,形成强烈的对照。

这年头读书人似乎愈来愈少。

朝庭庙堂中,东林党的事件愈演愈烈,真到了烈火焚天,血腥触鼻地步;读书人也丢下书本亲近血腥了。

卅余岁的店伙将酒菜送上,用职业­性­的口吻说:“小店的酒菜,在本城是颇有名气的,希望客官满意,请问还有何吩咐吗?”

他接过店伙斟满了的酒碗;这里喝酒是用碗的。

“小二哥。”

他喝了一口,用手往对面书坊一指:“那间崇文书坊,生意好像差得很。早些年在下曾经到过贵地,好像那儿不是书坊。”

“哦!不错,客官大概是三年前经过此地的。”店伙的脸也转向门外:“书坊开了三年,以前是开赌场的。”

“赌场以前……”

“是开木器店的,再以前好像是草药店。”

“对,草药店,店主是彭老先生。”

“咦!你怎知道?”

店伙颇表惊讶:“听人说,是彭郎中彭浩然,那已经是廿年前的事,我已经记不起来了。那时我还小,住在东门外云虹桥旁。”

“浩然公是家父……”

邻桌是三位中年食客,其中一位长了一个糟鼻的人扭头注视。

“咦!你……你就是彭郎中的儿子?”那人一脸惊讶:“彭郎中卖掉家当迁至外地谋生,转眼就是二十年。你一定是魁小哥了。”

“哦!大叔是……”

“东街左家的大牛……”

“哎呀!原来是大牛叔。”

彭政宗离座含笑招呼:“大牛叔,何不过来坐?很抱歉,小侄离开时年方七岁,能记起的人和事都模糊得很,不提起真无法唤起记忆呢!”

左大牛向两位同伴打过告罪的招呼,过来和彭政宗共桌。

彭政宗招手请伙计加碗筷。

“小魁,廿年才还乡,大概走了不少地方吧?”

左大牛问:“令尊呢?”

“家父十年前逝世了。”

他黯然地说:“小侄自幼失恃,家父廿余年­精­研医道,父子俩相依为命。他老人家生前救人无数,没料到自己天不假年,遽归天府上

“咦!令尊医道­精­深,十年前,令尊不过五十盛年……”

“一言难尽,那是一次意外。”

他深深叹息:“他老人家用自己试药,不幸……哦!大牛叔,小侄返回故乡,想买一处店面开药肆兼悬壶行医,人地生疏,昔年的乡亲小侄都不认识,办起事来真不容易,这附近能买得到店面吗?小侄有京师太医院所设专科受业凭证,专攻六科,五年三试取得医士凭证,且在京师行医十余年,希望能为故乡的乡亲们,尽一些心力。”

左大牛的脸沉下来了,举碗喝­干­了一大碗酒。

“牛大叔,怎么啦?”

他眉心紧锁追问:“有什么事烦心吗?”

“贤侄,你想在家乡开业行医?”左大牛问。

“是的。”

“你爹在这里的事,你都记得吗?”

“是的。”

“包括区大爷的事?”

“是的。”他的答覆十分肯定。

“区大爷仍然是本地的最有权势人物。”

“我知道。”

“他没忘了你爹不替他的儿子治病的事情。”

“这不能怪我爹呀!”

他大声说:“他儿子的身子都冷了,气已经接不上……”

“贤侄,他只怪你爹见死不救。”

左大牛摇头苦笑:“你爹的离开……”

“我知道。”

他点头:“区大爷放出话,要和我爹没完没了,所以我爹才卖了家业远走他乡,为的就是避着他。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年,他应该知道我爹并非见死不救,而是我爹已无能为力:::”

“他如果会知道,就不配做咱们裕州的大爷。”

左大牛拍拍他的肩膀:“大爷们的想法和做法,都与常人不同的。贤侄,回来看看无妨,其他,最好别提,听我的劝告,看了之后赶快离开。”

“这……不。”

他坚决地说:“小侄仍然打算开业,明天就找店面。”

“你……如果区大爷……”

“我会应付的。”

他淡淡一笑:“目下最重要的是,顶下或者买下一间店面,三五百两银子应该够了,大牛叔,我愿委托你经手,我会奉上最高的中人钱。”

“这……好吧。”

左大牛一口喝了半碗酒:“我替你打听。你现在……”

“小侄目前暂时在昆阳客栈落脚。”

他从腰囊中取出两锭十两重的金元宝:“大牛叔,这是定金,你可以全权作主,最好是在寺西街找到店面。”

“你先不要给我。”

左大牛拒绝接受:“百十文钱都会出毛病,你这两锭金子放在我身上,什么古怪的事都可能发生,谈妥了我再去找你。这里金子市价是一比七,宝泉局的官价还是一比四,你都用金子交易?”

“是的,金叶子与元宝,银子不好带,京师宝泉局的银票仅限在开封兑现。”

“看样子,你是发了财回乡了。”

左大牛苦笑:“如果我是你,一定到府城开业,以免……”

“月是故乡圆,大牛叔。”

他替大牛叔斟酒:“要发财,我在京都就可以发。回乡,也是我爹的心愿。”

口口 口口

口口

茶楼酒肆,是传播消息的好地方。

彭政宗与左大牛在福星小店高谈阔论,亮出了黄澄澄的金元宝,这消息当晚便在街坊传扬开来。

一早,寺东街的左大牛正在梳洗。

他是本地颇有名气的木匠,在一家木器店上工。今天为了彭政宗的事,准备歇一天工替彭政宗找店面。

这种安贫乐道相信宿命的人,做事踏实极守信用,早年曾经受到彭政宗的父亲彭郎中的照顾,现在替彭政宗办些小事理所当然。

“大牛,外面有人找你。”他的妻子在堂屋大声向里叫唤。

他匆匆洗漱毕,匆匆出到堂屋,看清踏入大门的两个人,不由心中一凉。

两名壮实的大汉,大马金刀地往条凳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脸上有狞恶的邪笑。

“大牛哥,早。”一名大汉狞笑着举手打招呼。

“六爷七爷早。”他欠身发笑着答。

裕州的武林领袖人物,以住在西门的区大爷稳坐第一把交椅。

不仅是在本地、在外地也大大的有名。

江湖朋友提起宇内三奇,可说无人不晓。

摩云手区振伟,排名宇内三奇的第二位。

在本地,连高高在上的官绅,也尊称他一声区大爷。

这两个大汉六爷七爷,正是区大爷手下的两个得力跑腿,陈六吴七。

至于他们的真名,恐怕只有区大爷才知道底细。

没有人敢当面叫他们陈六吴七,称他们为六爷七爷便不会有麻烦。

“大牛哥,我知道今天你不上工,有别的事要办。”

吴七皮小扳不笑盯着他,像狼盯着羊:

“近来很好吧?妻子儿女大概都没病没痛的。大牛哥,要想保持一家大小平平安安,凭良心说,真不容易。”

“是啊!真不容易互”

陈六接上腔,有板有眼:“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又避得了意外呢?譬喻说,锯子一不小心锯断了手指头,凿子掉下来戳破脚背等等,运气好,过三两天就会好起来:运气不好,天知道会不会又溃又烂把命送掉?”

“所以,一切都得小心在意。”

吴七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显得十分关切:“最好什么意外都不要发生,更不要发生你那儿子小牛跌破头,或掉进­阴­沟什么的,是不是?”

“要不发生意外并不难。”

陈六拍拍胸膛:“听我陈六的话,错不了,我可以替你开保单。譬喻说:彭小魁买店的事,按我的方法办,就可以保证你不但有好处,而且坏运气,一定远离你老哥。天下间的神鬼都是势利眼,他们决定不帮助倒楣的人。”

“今天咱们谈到这里为止,你忙你的。”

吴七站起拍肚皮,表示十分写意满足:“如果你拿定主意,不妨去找我商量,我等你半天,午刻一过,你就不必去找我了。呵呵!再见。”

两人一走,左大牛站在堂屋里发楞。

近午时分,他进了吴七的家。

吴七并不住在区大爷家里帮闲,住在姘头洪寡­妇­家里。

买店面的事,进行得相当顺利。

次日一早。

彭政宗带了十锭金子,进入寺西街原来开设靴店的唐二虎家。

唐二虎、牙子李常、中人左大牛、买主彭政宗,该到人的人都到齐了,就在堂屋供奉孙膑的神案下坐下来商量(制靴业的行神是孙膑)。

连房带地计银四百五十两,屋是三连进,单门面。

立了书契画了押,一切手续皆由中人认定合法,彭政宗共付出八十两金子。

八七五十六,四十两算是牙子的佣金。

彭政宗大方,另给了左大牛十两金子作谢礼。

自始至终,左大牛一直就惶诚惶恐,一直就由牙子李一个人说话。

次日一早。

彭政宗带了契约,自己的迁籍文凭、路引,到州衙办理入籍定居列册手续。

签押房那位书吏,看过所有的证明文件,将一堆文凭向外一推,语音像打雷:“不行,你还有许多手续尚末办理。”

“公爷,难道有那些文凭不合法吗?”他沉着地问。

“当然。”

书吏说:“你的行医凭证所列的六科,都必须先到府城正科司备案待查。本州典科所只核发疮疡科、小方脉、接骨科和祝由科。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到典科所找赵医士。还有,房地买卖登记缺乏坊长书名画押,你迁不进这家房屋。”

“这……”

“我告诉你。”

书吏的语音­阴­森森地:“唐记靴店的物主非唐二虎,你这张契约不值半文钱。你应该先到衙门里查问清楚,以免无谓的损失。”

他楞住了,真有点不妙。

没有住处,他不能办理落籍定居;不能到府城正科司备案待查,他不能在此地悬壶行医。

真是见了鬼啦!

偌大的州城,十三科仅核发四科,简直岂有此理!

鬼才会相信。

他狼狈地去找左大牛。

左大牛的大门关得紧紧地。

到了唐记靴店,店掌柜一口咬定没有唐二虎这个人。

他去找牙子李常,邻居说李常搬到府城去了。

强龙不斗地头蛇。

他果然被蛇咬了一口。

好汉怕赖汉,赖汉怕死汉。

他算是栽在赖汉手上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华灯初上,他在客栈的店堂独自小酌,一壶酒下肚,思路纷纭。

他这个在京都混,在天子脚下见过大场面的人,回到了故乡,简直任何事都办不成办不通。

当然,他知道问题所在。

斟酒的手被人按住了,两个青衣大汉打横落座。

“放聪明些,兄弟。”

阻止他斟酒的大汉淡淡一笑说:“趁现在能走,还是走的好。”

“哦!两位是……”

“三班六房里的。”

那人说:“六房中最令人害怕的一房。任何时候,我都会举出一百个借口和理由,把你弄进去快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

他点头:“是区大爷授意两位,来提善意警告的?”

“你明白就好。”

另一人笑笑接口:“不必追究是谁授意的。身在公门好修行,咱们是身不由己,但冲早年令尊的情份,咱们特地指示你一条明路,就算是咱们一点点天良发现好了。”

“你如果欠缺盘缠,多少我会替你张罗一些。”

最先发话的人语气相当诚恳:“给你两天工夫,尽够了,届时如果你还在,那么……:”

“我们如果不来找你,会有别的人来。”

另一人说:“希望明天太阳下山之后,你已经离开本州城了。兄弟,好自为之,多保重。”

两人拍拍他的肩膀,苦笑着摇摇头出店走了。

两天一夜,他并不焦急。

他招呼店伙准备坐骑。

不久,携了一只大马包,在店门将马包系妥。

他心中有数,他的一举一动,皆在对方的严密监视下,自从吩咐店伙备坐骑开始,已经有不少人因他的举动而忙碌了。

坐骑缓缓出了朝日门,已经是辰牌将逝。

蹄声得得,越过潘河上的云虹桥,大道开始向东北延伸,似乎通向天尽头。

这是通向舞阳的大道,中间岔出一条小径,通向俗称小武当山的黄石山。

该山据说是葛仙翁修真和飞升的地方,距州城约五十里,是玄门弟子的圣地。

那儿是他真正的故乡,也是他祖茔的所在地。

坟园位于山南的火­精­岭下,他要将父亲的灵骨安葬在祖茔内。

距云虹桥约三里地,有区大爷位于城外的摩云别庄,地当大道北首,是往东行必经的地方。

他要赶路,来回一百里,光­阴­宝贵,他必须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返回。

过了桥,健马四蹄逐渐加快,三里地转瞬即至。

当通过庄门口时,他看到庄内的人正在集合、备马。

“你们最好不要*反我,天杀的。”他心中发出怨毒的咒骂。

他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守本份的好郎中,迄今为止,他还不希望在故乡父老的心中留下坏印象。

叶落归根,他的确有在故乡安份守己生活下去的打算,能忍则忍,忍不了再言其他。

他毕竟年轻,修养不够,野­性­仍在,忍不下去愤火上冲,将是可怕的灾祸。

午牌末。

他到达火­精­岭的墓园。

马包中带有骨匣,香烛、祭品、工具……一切早已准备妥当,开始在乃母坟旁留下的墓地挖坑。

母亲仙逝时,他年仅三岁,在他的印象中,乃母的音容笑貌没留下多少可以让他怀念,太遥远了,模糊得像是天外的天,山外的山。

蹄声急骤,山下来了不少人马。

他已将乃父的灵骨匣安放好,上祭奠酒毕,跪下双手捧起泥土轻轻洒落在匣上,口中喃喃地祝告:

“孩儿已经遵爹的嘱咐,万里迢迢将爹迎返故土,与娘于仙界相聚。至于孩儿是否能在故乡造福桑梓,惟有希望爹娘在天之灵庇佑孩儿……”

蹄声已近,人马来势如潮。

他虎跳而起,手握铁锹虎目睁圆。

“谁敢纵马踏墓园,我要他后悔八辈子。”

他的吼声震耳欲聋。

惊心动魄:“决不宽恕!”

来了八人八骑,领先的人是陈六。

没有人听他的,陈六一马当先,冲到墓园口。

一声怒啸,他火杂杂地迎去,在墓园口上迎个正着。

陈大手中的马鞭特别长,本来就是用来揍人的长马鞭,缠皮手柄极为趁手,三不管先下手为强,健马冲入园口,马鞭呼啸着劈面猛抽。

“叭!”铁锹架住了马鞭,锹尖向前吐出,利刃似的刺入马颈侧,几乎把马头铲飞,健马向前猛栽。

陈六太过自信,以为这一马鞭内力如山,铁锹必定被抽跌,却没料到马鞭反而弹开,锹乘势追击毙了坐骑,骤不及防随马向前栽。

彭政宗怒火焚心,狂野地丢掉锹,伸猿臂接住了下栽的陈六,左手着肩五指疾收,陈六的右肩骨裂­肉­碎。

“呀……”彭政宗的怪叫声惊心动魄,在陈六的身躯倒地之前,右手已连劈了五掌之多。

“砰!”陈六摔倒在后到的另一匹坐骑前。

七匹后到的马已勒住了。

七骑士纷纷抢下。

陈六的双耳不见了。

他的右小臂断了,右脚的膝盖碎了,在彭政宗急速挥动的铁掌下,身上的零碎如被利刀所削一一掉落。

七骑士看到了陈六的惨状,大惊失­色­。

“呀……”怪吼声又起。

陈六的完好左脚被彭政宗抓住了,身形飞起,在怪吼声中,向涌来的七骑士飞砸。

人掷出,彭政宗重新拾起铁锹。

“我要杀光你们。”他怒吼着挺锹冲出。

陈六的残废身躯,压倒了两个走避不及的骑士。

吴七从怀中拔出一把匕首,大喝一声揉身迎上,身形一闪,想先诱出铁锹以便贴身攻击

铁锹攻出了,身形捷逾电闪的吴七,竟然未能躲开铁锹一击,铮一声匕首被锹击飞,第二锹的雷霆打击接着光临,噗一声拍在右肩上。

“砰!”吴七飞抛两丈外,砰然堕地翻滚。

“呀……”彭政宗的怪吼震耳欲聋,一闪即至,铁锹猛劈而下,卡嗦一声,吴七的右小腿齐膝分家。

“这家伙疯了!先退!”有人大叫。

“啊……”吴七的惨叫动魄惊心。

陈六躺在园口外,成了个血人,有气出没气入,离死不远。

彭政宗丢掉铁锹,一把拖住死马,一手拖着只有半条命的吴七,拖至园口外往前走。

“我不杀你们。”

他放下伤的人死的马,向脸无人­色­的六骑士说:“我要卸下你们的狗爪子,弄掉你们的五官,杀你们污我之手。谁上来?来……”

“你的祸闯大了。”一个高瘦的打手心虚地说。

“不会比天大。”

他平静下来了:“回去告诉区大爷,有什么绝活,抖出来好了,再玩弄那些­阴­毒的手段,我保证今后裕州城将血流成河。现在,你们可以走了,把这两个狗腿子弄走,先到仙翁观找老道们治伤,他们拖不了多久,早些医治死不了。”

他不再理会这些打手,扭头回到坟茔,开始覆土。

城门关闭的前片刻,他策马进了城。

那两位公门仁兄,在店里等着他。

“辛苦辛苦。”

为首的人­阴­笑着说:“看你的坐骑快崩溃了似的,跑了不少路。”

“来回一百里多一点。”

他取下扛在肩上的马包:“打折了一些狗爪子。在他们提出控告之前,两位请不要来打扰好不好?拜托拜托。在下离境的期限,还有一天一夜,没错吧?”

“在下……”

“我不是现行犯,你也没有拘签。”

他笑笑:“而且,现在你们没穿公服,万一出了事,恐怕会影响两位的前程呢,老兄。”

他做了个鬼脸,挟着马包向里走。

“怎样?”

另一人向同伴低声问:“区家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我看靠不住,不像。”

为首的人说:“陈六吴七两个家伙,练的是内家拳,气功火候­精­纯,不怕刀砍剑劈,怎会被这小郎中废了?不可能的,定是区家的人危言耸听,别具用心。”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另一人悚然地说:“万一是真的,咱们俩动起手来,倒楣的决不会是他。”

“他敢?他……”

“他为何不敢?他孤家寡人一个,反正在这里已没有他容身之地,闯了大祸往天涯海角一走,或者进山当强盗做绿林大王,你奈他何?”

“这……”为首的人打一冷颤。

“所以,不能*得太紧。走吧!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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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口

掌灯时分。

彭政宗出现在隆中酒楼的楼上雅座。

食厅相当广阔,中间设有十副座头。

两厢,是用屏风隔开的真正雅座,女眷也可以光临。

当然,大家闺秀,是不会到此地来的。

他在临街窗的一副座头落坐。

向店伙交代酒菜毕,这才留神打量四周的食客。

灯火明亮,每一桌皆有两盏高脚灯,壁灯共有八盏之多。

厢座里人声嘈杂,有粗亮的男人嗓门,也有娇俏的女人嗓音,到底有多少食客,无法看得见。

厅中十桌已有六桌食客,都是些衣着华丽的体面绅士,几乎每一桌都有三两个仆人在旁听候使唤和斟酒,不需店伙照顾。

只有他这一桌人数最少,桌面却很大,本来就是宴客的大方桌,十样大菜可以一齐上。

他孤零零一个人,似乎未引起任何食客的注意,没有人认识他。

右邻的一桌有七个食客,两个仆人。

那位上菜的店伙生得五短身材,长了一张年轻但憨厚朴实的的面孔,正在笨手笨脚地上菜。

七个食客根本没有人注意店伙的存在,都在低声交谈。

“你可以走了,这里不要你们招呼。”

一位仆人向店伙说:“摆好菜就行了。”

“是的。”

店伙抬起端菜的食盘,卑谦地陪笑欠身后退:“有何吩咐,可知会柜上的伙计一声。”

店伙下楼走了。

彭政宗的目光透过敞开的大明窗向外瞧。

下面街道上逛夜市的人,一个个神­色­悠闲,嘻笑之声此起彼落。

对面自己落脚的昆阳客栈门口,旅客们进进出出毫无异状。

远处的开元寺广场灯火辉煌。

隐隐传来锣鼓声,那是江湖卖药人与卖艺人在开场子。

虽然在这里看不到开元寺广场,但听得真切,这些喧闹声是多么熟悉啊!

依稀,他的幻觉出现了童年的快乐时光,似乎他正处身在那些欢乐的拥挤人群里,与玩伴们在各处追逐嬉戏。

时光倒流了,幻象似乎愈来愈清晰。

这是他生长的地方,人和景物似乎仍是廿年前的老样子,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他的根在这里。

冥冥中,有一条看不见的长绳,不管他经历了多少风霜、困苦、和欢乐,时日一久,这根长绳仍然把他拉回到根生长的地方来。

他要回到生根的地方,必须回来……

脚步声入耳,幻觉突然消失了。

一名高高瘦瘦,显得缺乏营养不健康的店伙,捧着食盘将酒菜送上桌:四味下酒菜,一大海碗红烧羊­肉­,一碗汤,两壶酒……

“小二哥,我自己来。”

他接过店伙正要替他斟酒的酒壶:“有事我再招呼,我还要等人。”

摆了四副杯筷,可知他必定是在等人。

店伙一走,他的脸又转向窗外向下望。同时思维里沉浮着一个念头,他困惑的念头……

有人不许他回来!

摩云手区振伟区大爷不许他回来,难道他回来落脚会碍着这位区大爷什么?

裕州有两大武林世家,目下的当家人是摩云手区振伟,名列武林三奇的第二奇。

南门唐家的多臂熊唐君朴,魁星笔卅六巧打与神奇的暗器绝技,武林中大大的有名。

他对这两个人所知有限,幼时即使见过他们,如今也毫无印象了。

他当然知道他父亲与区家结怨经过:区大爷的十二岁爱子病入膏肓,起初是由城中的几位名医合诊,治到区少爷只剩下半口气,才派人将他父亲拉去诊治。他父亲发现区少爷心脉已绝,坚决拒绝开单方下药。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区少爷等他父亲出了房,几乎没出到大门便咽了气。

直至如今,他仍然继承了父亲的怪脾气,不治要死的病人。

区大爷不怪自己的儿子命薄,派人传出话,要和他的父亲没完没了。

就这样,他随父亲远走他乡谋生,不能在家中等区大爷下毒手,一个小土郎中,怎能与地方豪绅论长论短。

他必须回来!

又听到脚步声,身旁的脚步声。

左右来了两个人,不待相请便在左右首坐下了。

“哦!两位是……”他惑然问。

两位不速之客皆年过半百,穿了青绸长袍相当体面,人生得雄伟,但似乎笑容可掬一团和气。

“我姓唐。”

右首那位国字面膛的人笑笑说:“彭政宗,你约的人不会来了,蔡老五托我给你带口信,他说:他很抱歉。”

“我姓师,师父的师,师芳。”

左首那位生了一双胡狼眼的人笑得更和气:“蔡老五的意思并不难猜,那种地头混混很少有讲信用的,即使他那些人肯替你卖力帮忙,也帮不上什么。”

“哦!我早该料想到的。”

他沉静地说:“师三爷号称冷眼城隍,在区大爷家荣任管事,蔡老五那群小鬼,怎敢在城隍爷面前撒野?”

他语音一顿。

目光转向姓唐的人道:“唐爷,家父在世之日,与唐爷多少有一点交情。就算是人在人情在,人死两丢开吧,总不至于死后成仇,对不对?唐爷要与区大爷一起来对付小侄吗?”

他虽然对这位绰号称多臂熊的唐君朴,本城的第二号人物没有多少印象,但看风度气概,就猜出对方的身分了。

“我是抱着善意而来的。”

多臂熊脸上讪讪然:“希望能替你尽一分心力,劝劝你并且替你设法追讨所遭到的损失,以便在其他城镇安家落业。”

“唐爷,这是说,家乡已没有我彭小魁容身之地了。”

他的词­色­慢慢在变:“权势人士在上面加压力,三教九流的人远远地离开。唔!真够毒够狠的,一击便中要害。”

他的小名叫小魁,政宗是他的辈名。

彭家人了单薄,政字辈的子仅只有他一个人了。

本城的人,对他已没有任何印象,记得他的人屈指可数。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四处杨梅一样花。”

冷眼城隍师芳师三爷抢着说:“说狠嘛,你已经够狠了,眨眼间便打废了陈六吴七,断了区大爷两条得力臂膀。”

“就由于我不够狠,所以在盛怒之下,仍然留下他们的狗命。”

他咬牙说:“纵马踹坟,为人子者已经忍无可忍,我已有杀他们的充分理由。更重要的是……”

他脸­色­一冷,语气转厉:“左大牛生死下落不明,他一家老少不知死活如何。等我查出他们有些什么三长两短,哼!不错,我是郎中,救人而不杀人,但天下间比杀人更好的方法,多得很呢。左大牛一家失踪,主谋人是陈六吴七,主使人是谁,用不着我点破,大家心里明白。如果没有别的事,两位可以走了。”

“老弟……”

“师三爷。”

他摇手制止对方再说:“你放心,我会按期离开的。事先我毫无准备,没料到区大爷会早着先鞭,一开始就动用官方的压力,我算是栽了。”

“动用官方的压力,是我的主意。”

冷眼城隍狞笑:“些须小事,犯不着区大爷出面,在下义不容辞替他分劳……”

“不要抬高你自己的身分。”

他盯着对方冷笑一声:“义不容辞四个字,你也配用?”

冷眼城隍火起,脸­色­一变,正要发作。

“彭政宗。”

多臂熊用眼­色­示意,阻止冷眼城隍冒火:“与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结怨,不会有什么好处的,请听我的劝告,到其他的城镇拓展你的事业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请到舍下知会一声。”

“不要认为你废了陈六吴七,便以为自己很高强。”

冷眼城隍用硬的:“陈六吴七只是两个跑腿的小人物,他们的武功还没入流。等到高手找上了你……”

“陈六吴七的气功火候,已有了五六成根基。”

他不客气的顶回去:“在江湖道上,即使算不了第一流,坐二望一该无问题。这种人在阁下眼中,居然算是没入流,但不知阁下的武功,该列入那一等那一流?想必区大爷家中,一定高手如林了。”

冷眼城隍右手一伸,便扣住了他的左手腕脉。

“你认为师某可列入那一流?”

冷眼城隍狞笑着问:“你告诉我好不好?”

“师老弟,不可鲁莽。”

多臂熊来软的,扮笑面虎:“咱们是善意而来的……咦……”

多臂熊突然惊讶地轻呼,笑容僵住了。

冷眼城隍制住了彭政宗的脉门。

按理,只要用上五分劲,彭政宗的左手废定了。

可是,彭政宗的手,竟然毫无困难地反勾,反而扣住了冷眼城隍的脉门,五指徐收,缓缓扭转。

冷眼城隍想挣扎,但手被扭转压牢在桌上,刚想站起用左手反击或解脱,神奇的劲道却沿手臂直*内腑。

他只感到浑身发僵,力道尽失,身躯被带动斜靠在桌上,脸­色­泛灰,完全失去抗力,只有任人宰割了。

“你还不配名列第一流。”

彭政宗停止发劲:“不各气地说,你比陈六吴七,强不了一分半分。”

他放手,冷眼城隍几乎跌倒。

“唐爷,把他带走。”

彭政宗转向多臂熊冷冷地说:“请转告区大爷,左大牛一家老少的死活,与他区家的一门老少息息相关,请他好自为之。两位请吧!”

他抓起酒壶,旁若无人地斟酒。

附近几桌的食客,目光全向这一面集中,鸦雀无声!只听到酒斟入杯的声响。

右邻的厢座内,突然传出俏甜而蕴有浓浓感伤的歌声:“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揉动着手腕,脸­色­本来就灰败难看的冷眼城隍,突然机伶伶打冷颤,扭头向歌声传来处注视,眼中流露出惊怖的光芒,脸­色­更难看了。

多臂熊先是一怔。

沉静地倾听片刻,神­色­一懈。

“唐爷……”

冷眼城隍向多臂熊惶然说,似乎把彭政宗忘了:“她……她她……”

“不是她。”

多臂熊淡淡一笑,神­色­从容:“咱们已尽了心力,走吧!”

冷眼城隍临行,死死地狠盯了彭政宗一眼,眼中有可怕的怨毒神情,令人望之心中发寒。

彭政宗不加理睬,旁若无人地喝他的酒。

他在想多臂熊的话,不错,强龙不斗地头蛇,他一个幼小离家,廿年方返回的游子,在这里可以说完全是一个陌生人。

要想重新生根落业,而与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结怨,对方更藉官府之力­干­涉,就算能留下来,今后那有好日子过?

他在京都天子脚下闯出了名号,见过大场面经过大风浪。

区大爷的压力他承受得起,问题是他必须重视代价是否值得,第一个肯出面帮忙他的左大牛首先遭了殃,以后呢?

他不能连累不相关的人。

他目送冷眼城隍和多臂熊离开,慢慢恨上心头。

他不是一个悲天悯人的好郎中,所以绰号叫千金一帖。

而且他年轻,有年轻人的一切缺点:修养有限、爱恨分明、鲁莽、冲动、做事不问后果。

对那些不如意的事,不能多想,愈想愈冒火;像他这种年纪的人,怎会往好处想?

愤火一升,他连喝了三杯酒。

酒与气是一家人,不管是恨气、怨气、丧气、火气,经酒一浇,有如火上加油,气一升就旺,旺了就迷失了灵智,任何事都可能做出来,任何后果都顾不得了。

“好,咱们走着瞧!”他咬牙自语,一掌拍在桌上。

那位笨头笨脑的店伙,刚将邻座的菜上妥,经过他桌旁,一手抓着托盘,一手握住一块拭桌布。

“客官,有事吗?”

店伙在他身旁止步,楞头楞脑地问,大概是被他拍桌的举动所吸引:“要不是再来两壶酒?本店的酒……”

“给我再来两壶。”他点头说。

“好,小的……”

这瞬间,店伙左手的托盘突然砸向他的面孔,右手的抹桌布乘他本能地向侧闪避托盘袭击的机会,抖向他的左胁,拍的一声击中他的胁肋。

但托盘的一击落空;托盘本来就是虚招,他的闪避反应骇人听闻,居然在这骤不及防的闪电袭击中,避过可怕的一击。

可是,他未能躲过抹桌布的后续一击。

不等他有何反应,店伙飞退丈余,火速转身奔向梯口,向下一跃,如飞而遁。

他狂怒地站起,正想发劲飞跃追赶,突觉气机大乱,左胁一麻,浑身力道尽失。

“我……”他身形一晃,想张口咒骂,双手按扶住食桌,几乎摔倒,但居然能撑住了,接着站得笔直。

走道旁的一桌五位食客,不约而同推桌而起。

其中两位嘿嘿怪笑,急步向他抢来。

右厢人影闪出屏风角,来势如电­射­星飞。

“南阳五虎!”

飞­射­而来的人影用女人的嗓门娇叫:“本姑娘替你们招魂。”

鱼贯抢来的五位食客大惊失­色­,不约而同向侧急闪。

先是罡风呼啸,然后是砰一声大震。

彭政宗的食桌被那位彩衣女郎踢飞,杯盘菜肴齐向南阳五虎飞掷。

“哎哟……”有人狂叫,是南阳五虎中的两个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但决不是被杯盘酒菜击中的。

整座食厅大乱,食客们­鸡­飞狗跳。

楼下有人向上抢,后援的人到了。

彭政宗在站稳之后,已强定心神。

用意志力控制已快速发僵的双手,从腰带上的荷包中取出一颗丹丸,捏破腊衣将丹丸塞入口中吞下。

食桌被人踢飞,并耒波及他。

香风扑鼻,他知道替他阻敌的人,是一位女郎。

虽则他眼前发晕无法看清人影。

“你能走动吗?”身边的女郎急问。

“目前不能。”他吃力地说。

“我带你走,高手到了。”

他知道自己被女郎扛在肩上,跳出大窗,快速地降下街心,在人群喧叫声中,女郎飞掠而走。

不久,灯光消失了,进入一条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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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岳 《武林情仇》

当他的神智完全恢复清明,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香喷喷十分舒适的古老牙床上,锦帐分开着,床口坐着一位穿花绸衣裙,明艳照人的年轻女郎,珠翠满头薄施脂粉,美丽的瓜子面庞十分动人,明亮的眸子中流露出关切的神情。

“奇怪!”

女郎惑然说:“你好像承受得了,要不就是你并没有被那恶贼击中。我是说,他的锁经绝脉功!”

“姑娘,那一个恶贼?”

他定下心神问:“素昧平生,你为何救我?你不怕他们报复?”

“你问了一大串问题,真是个老江湖,巧妙地避开了我所问的问题。”

女郎笑了,笑得好甜:“我先回答你。其一,我不怕他们报复,事实是我正在计算他们,已经准备了半年之久,始终未能抓住机会,因为他们太强了。其二,能劳动鬼见愁延邦杰亲自下手暗算,你必定是了不起的高手中的高手。由于我需要人手,所以救你……”

“咦!你说那假扮店伙的人,是江湖上神憎鬼厌的鬼见愁延邦杰?”

他吃惊地说:“这恶贼果然卑鄙恶毒,名不虚传。”

“正是他。”

女郎说:“天下并不大,今晚居然又让我碰上了他,他的锁经绝脉功很可怕,经常用来暗算人。”

“他是……”

“他是我的老相好。”

女郎的话充满邪派流气:“要不是他攻击你的手法被我看出底细,我还不知道是他,因为他的易容术相当高明,而且谁也不会想到他居然自贬身价扮店伙。哦!你的左胁……”

“有东西。”他挺身坐起苦笑。

“没击中心、肝、胆三条经脉,你十分幸运。”

女郎说:“他平时用腰带,带中暗藏着特制的长刺毒蒺藜,一等一的高手也无法防备,击则必中。”

“你把三枚毒蒺藜都取出来了?”

“你瞧。”

女郎向床头的妆台一指,台面放着三枚拇指大的灰暗­色­铁蒺藜,那些芒刺竟有三分长:“幸而仅嵌入肌­肉­,未伤经脉,所以我的解药派得上用场。如果伤了经脉,现在你该是一具死尸了。”

“即使不是死尸,大概也比死尸好不了多少。”他苦笑,准备掀衾下床。

“你是说……”女郎对他的话甚感困惑。

“你用什么手法制了我的气海和中府,任脉和手太­阴­肺经受到禁制。”

他开始下床活动手脚,似乎感到左胁下的疼痛感仍然存在:“更糟的是,你给我服下的解药中,另加了一种奇毒,一种定时发作的奇毒。今后,我如果不听你摆布,那将随时会变成一具死尸。”

“对,完全对。”

女郎欣然说:“在鬼见愁的周全预谋突袭而仍能支持得住,你必定是极为了得的高手中的高手,所以我出手救你,因为我人手不足,急迫需要你这种人才来帮助我。现在,我问你,你愿意帮助我吗?对那些肯帮助我的人,我是很大方的,任何你需要的东西,我都会毫不吝惜地给你。”

“如果……”

“如果你不肯帮忙。”

女郎抢着说:“你可以走,没有人拦阻你,你没欠我什么,用不着于心难安。”

“我明白。”

他点头:“利害。姑娘,我希望你能进一步说明。”

“好。可是,你得先表明身分。”

“在下姓彭,彭政宗,本州人氏,草药郎中,刚从京师返乡,准备在本乡本土行医。”

“咦!你……你不是江湖豪霸?!彭政宗?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女郎显然大感意外。

“草药郎中并不算江湖人物,更谈不上什么豪霸。”

“见鬼!我不信。”女郎大叫。

“你不信何不打听一下?”

他苦笑:“顺便告诉你,多臂熊和冷眼城隍,就是奉摩云手的指示,当面向我提警告的,不许我在本城开业。同时,衙门里的巡捕,早已提出警告了,我在本城可以自由活动的期限,是明日太阳下山为止。”

“就算你不是武林名人,但凭你的身手,和鬼见愁袭击失败的表现,你正是我需要的好帮手。”

女郎似乎已拿定了主意:“而且,似乎你我有了共同的目标。”

“你是说……”

“我正在设法对付摩云手。”

女郎脸­色­一变,变得­阴­森无比:“除了私人的恩怨之外,主要是我如果不除去他和本地的领导人物,我就无法在此地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所以,我希望你能全力合作,就算是同仇敌忾好了。”

“我得考虑考虑。”

他慎重地说:“我会尽快地给你满意的答覆。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你可以走了。”

女郎说:“我给你的期限也是明日日落前。”

“姑娘这里……”

“你找不到我的,我的人会和你连络。”

“还没请教姑娘贵姓芳名……”

“我姓廖,其他的事情,你不必打听。走吧,我送你出去,你自己是出不去的。”女郎轻盈地领先向房门走,香风扑鼻,背部完全暴露在他的有效袭击范围内。

“姑娘,你的打算与我的方法完全相反。”

他跟在后面举步,毫无袭击的意思:“我要用和平的手段在此地开业,不想得罪地方上的领导人物。看来,你的办法好像比我的手段有效些。这年头,好人难做。”

“本姑娘深有同感。”

女郎拉开房门转身向着他,脸上有凶狠的表情:“人要活得好,活得舒服,就不能太软弱,讲慈悲。弱­肉­强食,谁狠谁就是强者,谁敢拚谁就是胜家,和平手段永远成不了事。所以,我一定会胜利成功,谁也阻止不了我。”

“女人!”

他摇头苦笑:“不得不承认,女人发起狠来,比男人要强千百倍。摩云手区振伟可以不费力地对付像我这样的人,但他很难对付得了你。我猜,你定然是名号十分响亮而又令人十分畏惧的女名流。

在酒楼,多臂熊和冷眼城隍,听到你的歌声便脸­色­大变,那两位仁兄,可是江湖上声威足以镇吓一流高手的高手名宿。姑娘,你已成功了一半,另一半还得好自为之。”

“等到该告诉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是谁。”女郎不上他的当,没将名号告诉他。

当他一早出现在昆阳客店的店堂时,店伙都吃了一惊,昨晚分明没见到他返店,房门是上了锁的,怎么竟然从房里出到店堂里了?

但没有人敢问。

正在店堂吃早点,一男一女到了他的桌旁。

男的廿余岁,雄壮魁伟一表人才。

女的年华十六七,刚发育成熟,隆胸细腰曲线玲珑,美得像一朵刚绽放的牡丹花。

“彭兄弟,可以谈谈吗?”男的笑笑问。

“两位请坐。”

他抬手示意请两人坐:“两位是……”

“我叫唐志豪,那是舍妹瑞珍……”

“哦!我记起来了。”

他笑笑:“好像你比我大一两岁,小时候我见过你,可是没在一起玩过。我离家的时候,令妹还没出生呢!令尊昨晚和师三爷向我提出警告,两位难道还有什么补充吗?”

这两兄妹是多臂熊的子女,是本城的豪门子弟,平时神气得很。

他的语气当然不太友好,年轻人毕竟修养不够。

其实他是个不易激怒十分冷静的人,近来一而再表现得极为反常,可知他的确被这一连串不如意的事所影响,显得情绪不安失去控制。

尤其是今天,生死交关的大事令他心情紊乱,心神不宁,很可能因些小事故,而突然暴发出他潜在的野­性­。

“彭兄弟,我兄妹对你毫无成见。”

唐志豪在下首落坐,语气倒也温和:“你与区家的事,小一辈的人还不配参予。”

“彭兄,能接受我们的劝告吗?”唐瑞珍友好地说:“惠敏妹昨晚来我家,谈到你的事。彭兄,那女人是和你一起的。”

“那一个女人?”他心中一动,暗中打定主意。

“云梦双娇柳如眉柳如是姐妹,昨晚带走你的是柳如眉。”唐志豪接口:“她们是巫山神姥的得意门生,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女妖……”

“且慢!”

他虎目生光:“巫山神姥,我听说过这号人物。卅年前,她叫缥渺毒娘子,一代用毒宗师,定时断肠丹是武林一绝,定时夺命不差分秒。很好,我已经有了很好的主意了,谢谢你们。”

“咦,你……”唐瑞珍对他突然欢颜相对大感困惑,这时的他,与刚才脸­色­­阴­沉判若两人。

“没什么。”

他欣然微笑:“请转告区惠敏姑娘,谢谢她昨晚去找你们谈及我的事。至于我和云梦双娇的事,这本是我的秘密。可以奉告的是,昨晚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她们是何来路,当然不会是与她们一起的。”

“那就好。”

唐瑞珍讪讪一笑:“那是很坏很坏的女人,沾不得……”

“让我来耽心吧,唐姑娘。”

他打算结束这次会面:“两位没有事,请便,我忙得很呢!”

送走了唐家兄妹,他的目光落在厅角的两位公人身上。

不错,就是限令他今晚日落前离境的仁兄。

这就是他的主意,有利情势是要靠自己去制造的。

草草膳罢,他回房检查自己的珍藏药囊,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然后上街走了半天,在各处草药店与店主闲话药材,买了一些草根树皮带走。

有人跟踪,但不是那两位仁兄,猜想必是捕房另派的密探,监视他的一切行动。

未牌末。

他匆匆返店,吩咐店伙备坐骑,要结帐离店。

在店堂等候的两位公人,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长气。

人如果如期离开,确是值得庆幸的事,至少免去了无穷风险,因为真要闹将起来,很可能演变成一场大灾难。

他在房中打点行装,门外出现一位青衣大汉。

他心中有数,不加理会,将包里整理妥当,该带走的东西都塞入马包内。

“要走了?”

大汉冷冷的声音,令人觉得心中不是滋味:“似乎阁下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没交代清楚就走,是不是有意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

“没家没业的浪人,说走就走并不稀奇。”他也冷冷地回答:“命是我的,尊驾又何必­操­他人的心?”

“在下是奉命与阁下连络的。”大汉的口气丝毫不变:“阁下的时辰不多了,没忘了昨晚的约会吧?”

“哦!原来尊驾是那位美丽姑娘的连络人,失敬失敬。”

他的态度有了改变,神­色­上充满无可奈何的表情:“老兄,在下的答覆,要到城外才能有所决定。”

“你……”

“老兄。”

他抢着表示意见:“店堂中有捕房派来监视在下的人,如果在下在城门关闭之后仍然留在城里,那么,在下就会被押入大牢快活。老兄,死在牢里,绝对没有死在城外自由自在地死那么愉快。”

“不要把那些混帐公人的警告放在心上……”

“老兄,你说得轻松,在下却紧张得很。如果在下落了案,休想在本乡本土混了。”

他摇摇头,苦笑:“如果不是想光明正大地在家乡开业,在下又何必委屈求全?身入大牢,相信你们也无法可施,决不可能将解药送入大牢,在下岂不是死定了?所以,请转告那位姑娘,在下立即出城,在城外等候,她一定可以获得满意的答覆。有人来了,你老兄还是快走吧!”

来的人有好几个,包括店东在内,有两个是区家派来看风­色­的打手,以及两个公人中的一个。

大汉脸­色­一变,恨恨地离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健马驰出北门,驰过歇官店的大道,向北飞骑疾走,不久便消失在路北官道远处。

追踪的人马晚了约一刻时辰,已失去他的踪迹。

当夜三更初。

捕头神手高的家,高捕头高自强在南阳与湖广边界,名头极为响亮。

裕州以北地近伏牛山区,民风强悍,荒年盗贼如毛,号称难治之区,强豪士霸为数众多,地方政令极难推行治理。

神手高艺高人胆大,任职十年来,破获不少大案,是名气甚大的铁捕。

当然,在这种地方,如果不与地方强豪通声气,他的饭碗早就被打破了,区家就是本城最具权势的强豪。

神手高最近很忙,倒不是出了什么大案让他头痛,而是这半年来据说有势力庞大的江湖高手,要在本城开山门,与本城的武林名流起了利害冲突,他必须站在区家这一边,共同抗拒入侵的人。

要来开山门的首脑已经查出来了,正是在湖广拥有庞大实力的女妖云梦双娇,黑道中的风云人物。

在对方不会公然闹事之前,神手高不敢鲁莽行事,即使他想主动清查也无法可施。

不但双娇出没如神龙无迹可查,就算查到了也无可奈何,凭他一个人还不配替双娇提靴,其他的巡捕丝毫派不上用场。

对方在暗处兴风作浪,他除了消极防范之外,毫无办法。

摩云手区大爷也了解神手高的困难,所以并未对公门中人寄予希望,默默地暗中召集人手筹划对策。

与双娇那些助拳人私底下狠狠结算了几次,有输有赢,谁也没能控制绝对优势,双方都在积极准备,早晚要来一次澈底的大解决?

这次彭政宗突然闯了进来,区大爷还不屑为这件事多花费­精­神,仅由一些手下朋友作主处理,这就是区大爷一直不曾出面的原因所在。

彭政宗竟然与云梦双娇有牵连,区大爷开始重视这件事了。

可是,彭政宗已经走啦!

神手高也因彭政宗的离去而松了一口气,晚上公毕,独自返家召来两位得力臂膀,在堂屋里小饮商量要事,主要是讨论该如何分配人手,防范重大的血案发生。

如果仅是敌对的双方有人死亡并不要紧,他们会悄然地处理,死了活该?

但如果伤及无辜的市民,那就麻烦大了,官府势必认真追究,吃亏的自然是捕房中的人。

高家位于东大街北首的一条巷子里,是一栋三进两院的古老住宅,并不偏僻,但三更一起,夜禁开始,不但大街的栅门关闭没有人行走,小巷子更是鬼影俱无,偶或有一两盏大户人家的门灯,放­射­出暗红­色­的光芒,更显得凄清死寂。

捕房的人可以在夜禁中通行无阻,所以神手高的两位得力手下,并不因三更天的到来而不能回家耽心。

远远地,大街上传来更夫的更柝声,三更起更了。

“高头。”

坐在下首的大汉喝了一口酒,说话时眉心紧锁:“我总觉得区大爷要咱们出面摆布姓彭的这件事,做得太不光彩。”

“赵兄弟,你的意思……”

神手高微笑着问:“难道说,区大爷他……”

“高头,彭政宗是云梦双娇的人。”

赵兄弟苦笑:“想想看,是不是犯忌了?”

“区大爷事先并不知道姓彭的底细。”

神手高说:“怎知他会是云梦双娇的人呢?这件事怪区大爷不得。”

“兄弟总感到有点心惊­肉­跳。”

赵兄弟忧心仲仲地说:“有点大祸临头的感觉。要是云梦双娇认为咱们公然帮助区大爷,可能放手大­干­,化暗斗为明争,咱们可就惨了……”

“对,你们将是第一个大祸临头的人。”

陌生的语音入耳,语气充满凶兆:“咱们本来就在等候这种机会,替诸位多制造几件惊世的大血案,让你们焦头烂额,你们就抽不出人手来帮功姓区的了。”

三人心中骇然,但并不恐慌,不约而同离座而起,徐徐移至厅侧。

原来虚掩着的厅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

堂口站着两个以黑布蒙面的黑衣人。

这两个黑袍掩住了身材的形状,剑Сhā在腰带上,身材相当高,不像是女人,那双露在外面的怪眼,映着灯光似乎反­射­出绿芒来,相当可怕,像兽类的眼睛;人的眼睛夜间是不会反­射­光芒的。

“朋友,你们是双娇的人?”神手高沉着地问,右手搭住了腰胁下的匕首柄。

“不错。”。

右首那人说:“你赶走了咱们的人,等于是公然袒护姓区的,要用官府的力量玩法卖法,可怪不得咱们敞开来算了。”

“朋友,这是误会……”

“这可是阁下官方的看法。”

“且听在下解释……”

“阁下,有此必要吗?”

那人接着发出一阵­阴­森的冷笑:“咱们估高了你,原来大名鼎鼎的神手高,是个挑不起放不下的货­色­,浪得虚名的耍嘴皮子人物,此时此地,阁下居然有解释的雅兴。”

铮一声剑鸣,两支剑同时出鞘,两个蒙面人用行动来表明不接受解释,只有一个办法解决这场误会。

神手高不是挑不起放不下的货­色­,而是有勇气面对事实的名捕。

此时此地,不论是为公为私,他都必须挺起脊梁面对挑战。他拔出匕首,沉着地拉开马步。

“朋友。”

他镇定地说:“我神手高算不了什么人物,取下你脸上的遮羞布,咱们面对面了断,让我神手高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阁下,不必知道在下是何方神圣,反正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准备好了吗?”

他知道今晚凶多吉少,因为对方的剑已经伸出了。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就在对方的剑引出的瞬间,强大的迫人气势有如火山爆发般迸喷,剑气随之迸发。

强烈的杀气充满厅堂,无情地压迫他的心神,令他心中发紧发虚,浑身毛发森立,寒气起自丹田。

他转首向两位同伴看去,两同伴比他更糟,脸­色­泛青,握匕的手明显地呈现颤抖,眼中有强烈的恐惧光芒。

“不能全栽在此地!”这是他想到的第一个念头。

两个蒙面人左右一分,徐徐逼进。

“咱们联手列阵。”他大声向同伴招呼,左手向下一沉,向外一挥,这是他与同伴惯用的手式,表示情势殆危,必须断然撤走以便召集人手。

“三比二,咱们大有可为。”他接着补充。

“头儿,咱们听你的。”一位同伴说。

他移步迎上,眼中有豪壮的神情,匕首徐伸,迎向森森剑气彻骨奇寒的长剑。

“进手!”他舌绽春雷怒吼。

剧变在瞬息间爆发,超人的反应令人难以置信,变化居然在刹那间发生和结束。

首先是桌上的两盏菜油灯同时熄灭,剑影漫天,人影急剧地闪动,生死在刹那间决定了。

“砰!”花窗毁坏的响声同传出。

可怖的剑气呼啸声突然静止,快速闪动的人影也猛然重现,耀目的剑光突然黯淡下来了

唯一的一盏壁灯并未熄灭,发出暗黄|­色­的微弱光芒,照亮厅堂的一切景物。

突然的寂静,充满不祥的气息,血腥渐浓。

神手高右半身倚靠在墙壁的柱角侧方,匕首无力地悬垂在身前,左手掩住左胸,指缝有鲜血急剧涌出。

他的两名同伴奉命撤走,但一个也没走掉。

一个在撞破明窗时背心中剑,跌出窗外去了。

一个想往后堂逃生,被另一名蒙面人一剑劈破了天灵盖。

与神手高交手的蒙面人,站在他身前丈余处,­阴­森森的目光盯紧他的脸孔,接着冷静地收剑归鞘,举手一挥,与同伴若无其事地向厅门走,出门顺手带上门扬长而去。

“当!”神手高的匕首终于失手坠地,身躯一震,摇摇欲倒。

“他……他们派一个高手中的高手来……来对付我……”他吃力地、喃喃地说:“我好愚蠢……我不该让……让他……他们先一步发……发动的……呃……”

他口中有大量的血溢出,最后一口气回不过来,蜷曲着扭身向前一栽,在血泊中抽搐着。

他后悔得太晚,他不该让对方先期发动的,失去主动权,等于是坐以待毙。

等内堂的­妇­孺发现外面有变,出来察看的人抢出,神手高已停止了呼吸。

口口 口口 口口

全城­骚­动,事情闹大了。

区家立即进入戒严状态,高手齐出,协助捕房的人缉凶,却不知凶手是谁。

一天天过去了,凶手仍毫无线索。

暗流激荡,天一黑,区家就进入绝对寂静状况,气氛紧张万分。

半个月过去了。

除了城外有人曾经发现几次夜行人恶斗之外,并未再发生血案。

这天,补任捕头的笑面虎钟龙城,带了两位手下进入区家的宏伟大院门。

区大爷摩云手与三位朋友,在大厅接见笑面虎。

区大爷年近花甲,高大健壮,小腹依然保持平坦,说明他练武练得很勤。

客套毕,笑面虎开门见山将要办的事简要地说出:“区大爷,这件事可能被大爷料中了,恐怕真是姓彭的­干­下的混帐事。”

“有证据吗?”区大爷问。

“在下派人一直查到许州,沿途没有任何人看到他的踪迹,这表示那天他傍晚离城,并未远走高飞,在城外藏身,晚上回城做案杀了高头三个人,现在仍然潜藏在城郊附近。”

“城郊已经封锁,他能藏得住?”区大爷显然信任自己的人,有能力封锁城郊的所有村落。

“这种人,任何地方都可以藏身。”

笑面虎苦笑:“带些吃食白天藏身在草堆路沟里,夜里出外活动找食物,躲百十天也毫无困难。区大爷,如果他不离开,这……”

“钟头,你的意思是……”

“如果他仍然潜藏在城郊,这表示他不肯与大爷善了。”笑面虎说出自己的判断:“这对大爷来说,将是最危险的威胁,他会……”

“我不怕他。”

区大爷冷笑:“云梦双娇那些人,真的已撤到府城去了?”

“已经证实了,在府城。”

笑面虎肯定地说:“但如果她们要回来,快马一晚上就够了。”

“我不会坐等她们来的。”

区大爷眼中有令人心悸的光芒:“姓彭的留在此地,就是她们的诱饵。妖女就希望我们分心全力追查,吞下她们的钓饵,她们就可以乘机从中取利。所以,我不能让她们失望。从明天起,我的朋友将全部出动搜寻姓彭的下落,让妖女们高兴高兴。”

果然不错,区大爷是说做就做的人。

次日一早。

大批人手出城穷搜城郊,当晚有一大半人留在城外,区家的戒备明显地松懈了许多。

同一时间,彭政宗在城东北四十里外的龙泉镇,尽全力与生死搏斗。

那天他带了行囊策马出城,沿官道上行十余里,乘夜­色­苍茫,驰入西北的一条小径,进入丘陵区十里长冈。

长冈距官道仅两里左右,形成一串小山冈,树林密布,间或有三五户人家。

当他看到冈上一座守山人留下的草屋时,他的脸­色­难看极了,头面上流着冷汗,浑身在颤抖,脸上似乎布上了一层灰青­色­的死肌肤。

好不容易拴好坐骑,取下马包,他几乎崩溃了。

但他是个非常人,一个身怀绝技,意志坚强,信心十足的风尘铁汉,强定心神挣扎着进入破败的草屋,立即开始服药。

定时丹的剧毒发作了,幸而他事先已服了一些保命的药物。

他从唐志豪兄妹口中,知道了云梦双娇的师承底细,便知道妖女们所用毒物的­性­质了,尽管他心中已有准备,但剧毒发作的声势,仍然比他想像估计中的情况要猛烈得多,毕竟他无法获知真正对症的解毒药物。

他躺在草堆里,浑身在猛烈地抽搐,腥臭的汗水湿透了衣裤,呼吸断断续续似要断气,但不绝如缕多次回过气来死而复活。

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可怕缠斗。

他在下一生中最大的一把赌注,不是他死,就是他克服致命的奇毒。

他不能输,输了就一切都完了。

他凭藉的是自己对症药物的知识,和大无畏的忍受痛苦毅力,与坚强的求生意志和信心。

如果他的经脉不曾受制,这场缠斗一定不会如此艰苦。

天快亮了,他的身躯开始松弛。

挺身坐起,他发觉自己全身汗淋淋地。

他脸上的气­色­稍为转好了些,虚脱的感觉令他行动极感不便。

吃了一些早就备妥的­干­粮,然后换衣裤。

天一亮,他已经将坐骑杀了,推落山涧的隐密水潭里,人则躲在山坡的荆棘丛中,下面有一个小坑洞,足以让他在内躲藏。

白天,他躲得稳稳地。

晚上,服药与奇毒缠斗,等携带的­干­粮吃完,已经是第五天了。

他在第四天午后,发现有人搜山,相距虽然不远,但他无法看到是些什么人。

从第六天开始,他脸上的气­色­愈来愈好,出的汗也明显地减少,腥味也逐渐淡薄,举动已不再虚弱无力。

他赢了这笔赌注,强韧的求生意志战胜了病毒。

晚上,他开始抽出一些时间,装设一些小巧陷阱猎食。

这附近野兔的数量甚多,还有山鼠和黄鼠,溪边也可以找得到蛙类,这些小动物都可以用来济急,生吞活剥吃起来相当可口。

搜寻他的人,在村落中穷诘村民,问他们是否丢失了食物与家畜家禽,却没料到他根本就不到村落找食物。

第十天,他脸上已恢复红润。

这天午后不久。他听到隐隐的人声,土坑中白天炎热,晚上寒气袭人,但他丝毫不以为意。

人声是从东南方向传来的。

他从坑底所垫放的马鞍站起,轻轻拨开掩住坑口的茂密丛草,草已开始枯萎,深秋的草应该枯啦!

拨动时必须小心,才不至于发出声响。

从草隙中,他看到六七个乡民,与四名皂衣佩剑大汉,还有三名穿青盘领衫的捕快。

凭他的见识和锐利的观察力,他知道乡民中一定有地方的里正甲首一类人物。

这群人距他的藏身处,已不足百步了。

“这条小溪流上源通向何处?”

一名捕快向领路的乡民问:“上面还有没有看山的草寮?”

“公爷,没有了。”

乡民向上游指指点点:“水从上面西冈流下来,再过去就是七星山,那就不是本乡的范围了。冬天快到了,山上不再有人……”

“咦!这是什么?”

一名佩剑的人指指岸旁的短草丛:“好像是血迹。”

彭政宗心中一跳,暗叫不妙。

他记得前天用绳索套住一头六七斤重的野兔,在溪边洗剥时,野兔尚未死去,不小心将一些兔血溅落在溪旁的草丛中。

如果那些人中有­精­明的追踪高手,很可能找到他掩埋食物残余,以及动物皮骨内脏的地方,那就……

他暗中作了必要的准备,手本能地抓住了悬在腰间的一卷绳索。

那是他的兵刃,血魔那些人劫中州镖局的镖,就是栽在他这根绳索上的,八尺长的麻绳比刀剑更具威力。

冈下蹄声震耳,接着传来一声短啸,吸引了所有众人的注意。

不久叫声传到:“罗兄,独树小店传来消息,那儿发现几个形迹可疑的男女,周老兄传来急讯,Qī.shū.ωǎng.要咱们赶快前往支援。”

“咱们走!”先前发现血迹的人兴奋地发令。

不久,人影已消失在山冈下。

他松了一口气,危险总算过去了,好险,他知道剧毒已经离体,但被制的经脉未解,要是动起手来,他很难支持片刻,说险真险。

人走了,他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汗。

这十天中,他十分小心,没料到些少血迹,几乎暴露了隐身处所。

“难道云梦双娇的人,在独树小店潜伏?”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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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岳 《武林情仇》

独树小店,就是龙泉镇的土名,是裕州的第一大镇,距州城四十里,东北至保安驿(镇)递运所约廿里。

他忘不了云梦双娇,死过一次的滋味令他难以或忘。

他打定主意,要到独树小店找云梦双娇。

在他的估计中,区大爷那些人远出四十里外与双娇冲突,失去地利人和,很难占得了上风,很可能铩羽而归,无法将双娇逐走的,所以他必定有机会与双娇面对面了断。

要与双娇了断,他必须先疏散被制的经脉,所以目前不宜前往,他需要一两天时间行功打通被制的经脉。

独树小店是一座有六七十户人家的小镇,近官道一面有三四家供旅客歇脚的食店。旅客如果赶不上宿头,也可以在这里作短期食宿。

六七名青衣人与五六名巡捕,包围了最大的一家食店李家店,等人都到齐之后,先前潜伏守候的人也一一现身。

两名巡捕首先踏入店门,小店的主人李老实与两名店伙颇感惊讶,急急放下工作上前相迎。

已经是未牌正末之交,店中没有旅客,店堂显得空荡荡地。

“两位公爷好。”

李老实含笑招呼:“天­色­不早,两位公爷还没返城,想必公忙……”

“的确公忙。”

为首的公人笑笑说:“贵店有两女三男投宿,有几天了?”

“这……”李老实一怔,说话期期艾艾。

“不许隐瞒!”

“三……天,公爷……”

“叫他们出来,快!”

“是,小的这就叫小石头进去通知他们。”

店伙小石头刚离开店堂,三位青袍人已袂入厅,神­色­显得悠闲。

但李老实已经看出不是食客,也就不上招呼,站在一旁发怔。

第一位随小石头出到店堂的人,赫然是手点龙纹鸭舌枪当拐杖的毒手瘟神。

双方一照面,都吃了一惊。

“咦!”

三位青袍人之一讶然轻呼:“毒手瘟神卢烈,阁下何时做起云梦双娇的护花使者的?”

“妙笔生花陈世铭,你胡说些什么?”

毒手瘟神怪眼怒睁,语气充满火药味:“你宇内三奇之首虽然威震江湖,我毒手瘟神不见得怕你。”

“真的。”妙笔生花似笑非笑地说,显然口气含有嘲弄的成份。

这宇内三奇三个人,排为首位的,就是这位妙笔生花陈世铭,一枝判官笔妙笔卅六打,号称武林一奇。

第二位就是摩云手区振伟,擒龙手号称武林一绝。

老三白衣秀士孟涤尘,手中的宝刃描金扇神鬼莫测。

三人在江湖不但名号响亮,罕逢敌手,而且交情深厚互通声气。

那些有意向宇内三奇挑战的人,向任何一奇挑战,必须冒着与三人结怨的危险,所以多年以来,真没有几个有种的人向字内三奇挑战。

这也就是云梦双娇在事机未成熟之前,不敢轻易发动争地盘挑战的原因所在。

毒手瘟神口吻虽然强硬,其实顾忌之情表露无遗,不理会妙笔生花的嘲弄,扭头回顾。

脚步声渐近,两另两女鱼贯出堂。

得意的妙笔生花脸­色­一变,笑容僵住了。

第一位老人印堂有一颗小指头大的朱砂痣,右手挟着一根代表高寿的金­色­鸠首杖。

第二位是佩了血星剑的血魔申屠震天。

两位中年­妇­人年龄都超出四十岁,满脸横­肉­目光冷厉,凶暴的戾气外露,真像两头母老虎。

“好神气唷!”

挟金­色­鸠首杖的老人,也用含有嘲弄意味的口吻道:“毒手瘟神卢老弟虽然在江湖名号响亮,但在宇内三奇面前,依然差了那么一截,被吃定啦!我金杖追魂客梁彬在江湖没没无闻,当然不配与宇内三奇相提并论,但老夫的脾气十分古怪,谁的名号响亮,老夫就偏偏要秤秤他的斤两。呵呵!妙笔生花,老夫找上你啦!”

“米粒之珠,井底之蛙;哼!梁老,把他们交给我们吕梁双厉啦!”

一位­妇­人缓步上前接口:“老身偏不信邪,倒要看看宇内三奇,到底具有些什么吓死人的神通。”

店堂口,又进入两位青袍人。

领先那位留了虬髯,虎目炯炯不怒而威,腰带上佩着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道:“吕梁双厉,你两个泼­妇­口气可大得很呢!你们有什么绝活,不妨掏出来让我无情剑见识见识。我无情剑曾玉村名列三剑两刀三斧头的三剑之一,也算是浪得虚名的武林末流小辈,你我正相相配,何必自抬身价,在宇内三奇身上枉抛一片情?”

两个女人勃然大怒,一声怒叱,同时飞扑而上,身形乍动时,两人都拔出狭锋薄刃刀,一左手一右手,在刀气迸发中突然发动空前猛烈的袭击。

无情剑冷哼一声,虬髯怒张,手一动,长剑已出鞘前引,剑身光华闪烁,幻发蒙蒙幽光,所发的剑气澈骨奇寒,剑身发出隐隐的动人心魄虎啸龙吟。

“老夫必杀你们。”无情剑冷厉地向扑来的双厉道。

“住手!”金杖追魂客急叫,声如沉雷。

人影超越双厉,快逾电光石火,大袖一挥,罡风似殷雷。

扑上的双厉身形斜飘,被袖风硬消去冲势,且被震偏丈外,脱出无情剑的威力范围。

金­色­的鸠首杖遥指着对面的无情剑,杀气充满了全厅。

“无情剑曾玉村。”

金杖追魂客沉声道:“你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激双厉动手,有失成名顶尖儿高手的风度。来吧!你我正好棋逢敌手,将有一场武林罕见的猛烈龙争虎斗,看谁留得命在。”

“这家伙上门欺人上有此理!”

血魔申屠震天大叫:“拚死他们,咱们店外分生死!”

妙笔生花拔出衣内暗藏的魁星笔,厉声道:“原来云梦双娇请来了你们这些高手名宿做靠山,难怪敢大言除去摩云手区老兄,要在裕州开山门。好,就在此地了断,以免夜长梦多。”

“你说什么云梦双娇?”金杖追魂客厉声问。

“巫山神姥的两位门人,你们……”

“见你的大头鬼!”

金杖追魂客不客气地道:“巫山神姥与老夫从未谋面,凭她的声望,也只配与老夫平起平坐,她的门人算什么东西?”

“那……你们……”

“老夫应血魔申屠老弟几个人的邀请,住在此地等人的,要结算一些旧债。你们如果想仗着人多与官府之力,前来行凶示威,老夫不会让你失望的。”

“原来是一场误会。”

妙笔生花恍然,“抱歉,得罪得罪,在下把诸位当作云梦双娇的人了,梁老恕罪恕罪!”

三奇要对付的是双娇,当然不愿意愚蠢得与这些字内凶魔结怨,所以妙笔生花及时打圆场道歉,一场群魔决斗的危机,终于因双方皆有所顾忌而消失。

“奇怪!”

金杖追魂客惑然地道:“老夫对云梦双娇略有风闻,她们只是第三流的后生晚辈,与你们宇内三奇挑战已经是不配了,居然劳动无情剑曾老弟这种武林大豪出面挑大梁,你们也未免有失身分了。”

“等荆襄余孽飞天大圣与烈火散人现身,梁老,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妙笔生花苦笑:“两个妖­妇­迟迟未发动,就是等候这些巨擘前来。”

“哦!那群造反的亡命?”

金杖追魂客脸­色­一变:“老弟,不要招惹这些人。”

“梁老,为保身家,不得不自保。如果梁老有兴……”

“抱歉,老夫毫无兴趣。”

金杖追魂客抢着道:“老夫答应血魔申屠老弟办事,无暇过问其他的是非。如果没有事,诸位请吧,请勿打扰。”

妙笔生花一群人撤走之后,捕房的眼线也撤走了,不再在独树小店附近浪费人手,双娇的人决不会在此地潜伏啦!

第二天,右邻的张家小店偏院的厢房,住进了两位旅客,是前往湖广投亲的两位老大娘,路上染了风寒,不得不暂时住几天养病,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次日午后不久。

南面大踏步来了一个­精­壮的年轻人!背了一只包裹,手点枣木打狗棍,风尘仆仆进入李老实的店堂。

金杖追魂客一群老少,是今早迁走的,去向是叶县。

年轻人自称姓宗,一个闯江湖的流浪汉,叫来一些酒菜,食毕再要求住宿几天。

李老实不疑有他,有客人上门当然无限欢迎。

他就是彭政宗,一个从死神手中逃出来的复仇客。

安顿妥当,他向店伙小石头打听镇中的动静。

小石头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得意洋洋地将前天所发生的事一一说了。

有关这两天镇中的大小事务,能说的都说啦!

他心中一动,想起中州镖局的事。

照小石头的描述,彭政宗对其他人的来头摸不清,但他几乎可以确定,其中两人必是毒手瘟神和血魔。

这两个老魔头,接连两次栽在彭政宗手里,吃了大亏,自然心有未甘。

尤其中州镖局的四车红货已拦劫得手,又被彭政宗从中作梗,使煮熟的鸭子飞了,还使七星追魂和赤发天神,及他们带去的不少手下丧命。

如今又找来帮手,显然是冲着他彭政宗而来。

那日他迳自离去后,黄三姑及四龙三凤师徒,是否当真杀进了山寨,以及如何处置那四缸茶叶加甘草碾成的粉末,可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幽灵剑魅所说,是受人之托,藉助阵之名,查出卢老儿等人的真正­阴­谋,究竟是否确有其事,彭政宗亦不愿深究。

当时他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尽快回到家乡落根,度过与世无争的平实一生。

这是他梦想的心愿,落叶归根,回到故乡开业,完成亡父济世救人的遗志。

并且,有缘的话,找位情投意合的女子结婚生子,为彭氏门中继承一脉香烟。从此过着平平安安,实实在在的日子,就已心满意足,别无奢求了。

但是,摩云手区振伟区大爷,偏偏还不忘二十年前的旧帐,竟然不让他如愿以偿。

现在他才领悟到,“水浒传”中的一百零八条好汉,为什么会被逼上梁山,甘愿落草为寇的。

同时更体会出柳如是所说:人要活得好,活得舒服,就不能太软弱,讲慈悲。弱­肉­强食,谁狠谁就是强者,谁敢拚命谁就是胜家,和平手段永远成不了事。

出自那江湖浪女口中的牢­骚­,居然成了至理名言!

但她说的没错,彭政宗经过这些日子的遭遇,确实深切地感受到,一个人真的不能太软弱。

他并不喜欢逞强,可是,为了生存,就不得不坚强起来,至少不能被人把他视为弱者。

这回他就要让柳如是知道,他不但不是弱者,更是强者中的强者。

三更初,全镇死寂,三五声犬吠和偶或可闻的枭啼,不时打破镇中的沉寂。

一个黑影来自官道南面,鬼魅似的隐没在张家小店的偏院内。

伏在李家小店屋脊上的彭政宗,悄然飘落地面。

不久,两个黑影跃登院墙飘落屋外,绕屋侧出了村栅,向南如飞而去。

偏院的客房中,剩下的一位老大娘闩上房门和小窗,将桌上的菜油灯挑小,房中一暗。

她到了床前,先用扇赶走帐内的蚊子,放下又粗又旧的布蚊帐,然后在床侧的小柜前卸装。

青花的头帕除下了,解开了发髻除掉发针,花白的头发放下时,居然飘下一些白­色­的粉末来。

脱掉打了补钉的宽大青外裳,里面竟出现了紧身的绿绸衫,高耸的酥胸,胡蜂似的细腰缠着一条有夹袋的宽绣带,解下三粒钮扣,已是酥胸半露。

粗布裙的裙带解开了,一掀之下,布裙离体,露出里面的绿绸长裤,紧靠左胁有一把­精­致的匕首。

她低头想脱脚下的半统棉鞋,略一迟疑,不脱了,大概打算不脱鞋就睡,以便夜间应付意外。

正想掀帐钻入床内,房中突然传出陌生人的语音:“真令人失望,在下以为眼福不浅,可以看到一场天魔脱衣艳舞的。”

老大娘大吃一惊,倏然转身。

好快的反应,这瞬间,不但匕首已经拔在手中,而且左手­射­出了三枚金针,循声发­射­认位奇准。

房门是闭上的,门内站着神定气闲的彭政宗。

他左手掌摊开着,掌心静静地排放着三枚三寸金针,针尖前一寸蓝光有异,金蓝二­色­极为触目。

“我的衣裳没有破,用不着针。”彭政宗笑笑说。

“是你……”老大娘吃惊地叫,脸­色­大变。

“是我,彭政宗。”

“你……你没死……”

“你所看到的,决不是无形质的鬼魂,保证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一个你无法害死的人。”

“你……不要过来……”老大娘将匕首指出惶急地叫。

“不要叫那么大声。”

彭政宗止步不再迈进:“你的两个同伴,恐怕已经远出十里外了。其实,你也应该早些离开的。凭你,还请不动金杖追魂客那些人,何况他们已经走了,你想他们会回来吗?不会的,他们要到襄城的龙牌冈,等候中州镖局返程的人算旧帐,那有工夫管你们的闲事?而且那些老凶魔不好­色­,你扮成老太婆更不中看,打动不了他们,你早该走的,你是个不愿承认失败的人。”

“你……”

“你是如眉还是如是?唔!扮老太婆扮得很像,如果你不脱衣上床,我真不敢冒失地和你打交道。”

人影似流光,匕首幻化一道电虹划空而至。

彭政宗的右手泰然地挥动,不可思议地从刺来的匕首侧方探入,拍一声击中持匕的手腕,匕首一偏,五指一抄,便扣住了对方的掌背一抖,匕首突然堕地。

接着,手掌连闪三次。

有掌击着­肉­的声响传出。

“哎呀!”假老大娘惊叫着疾退三步,双手一抚脸颊,一抚高耸的酥胸。原来这两处地方都曾经被彭政宗的巨掌光顾过了。

第三处是小蛮腰,那条护腰绣带已被拉断。

“巫山神姥的定时丹是武林一绝,别无解药,但还要不了我的命。”

彭政宗将拉断的纽带丢下,脸上突然涌起­阴­森的笑容:“最毒­妇­人心,你好毒!”

假老大娘再次发起突袭,强行抢进掌腿齐飞,在极短暂的刹那间,攻了三掌、四指、五腿,极为猛烈凌厉。

彭政宗身形似游蜂戏蕊,在粉腿玉掌中闪动自如,速度的控制恰到好处,每一行动,皆比对方攻出的招式稍快一刹那,而姿势却潇洒自如丝毫不带火气。

更不可思议的是,对方每攻他一招,他必定立即回敬一记不轻不重的一击,不是在对方的脸颊拧一记,就是在粉腿上抓一把,行为游戏轻薄,谑而不虐。

假老大娘最后飞踢的一腿,因腿弯的大筋被彭政宗的手指捏中而落空,攻势瓦解,大概右腿筋被捏得相当痛,定下身形时几乎挫倒站立不牢。

“我要慢慢整治你。”

他站在一旁冷笑着道:“一报还一报,当你起意害人时,就必须有接受报应的准备。你给我十个时辰的时间,我大方些,给你一个对时;十二个时辰,你必须好好把握……”

假老大娘一声厉叫,用上了枯藤缠树身法,拚全力猛扑,要贴身拚命。

彭政宗不让对方贴身,右手一伸,先一刹那接住对方抓抱而来的右手,左闪,挫腰、出腿相绊,下势、侧引,姿态美妙有如舞蹈,挥洒自如从容不迫,举手投足皆不露锋芒,与对方情急拚命的神态,形成强烈的对比。

假老大娘一声惊叫,仆伏在地向前滑,直滑至壁根方止住滑势,狼狈地滚转一跃而起。

“你的­精­力已耗掉一半以上了。”

彭政宗站在一旁说:“我要整到你筋疲力尽,张不开锐牙,伸不出利爪为止,再慢慢摆布你。”

假老大娘绝望地叹息一声,冷静下来了,对方的武技相去太远,不认输那是愚蠢。

“不要逼我。”

假老大娘绝望地说:“对敌人没有什么仁义道德好讲,唯一的目标是求胜。我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事物来争取胜利,利用你应该是情理中事。好吧,我接受你的惩罚,但不要处死我,我愿用任何方法来补偿你,够了吗?”

“我得考虑考虑。”他说,背着手低头沉思。

假老大娘以为机会来了,立即发起空前猛烈的攻击。相距不足三尺,伸手可及,突下毒手必无落空之理,攻击要害发则必中。

Сhā手首先及体,十只春笋般的手指猛Сhā彭政宗的双胁。

接着是一肘撞肋;第三招是纤掌劈喉;第四记是膝撞下­阴­;都是致命的要害,用平常的手法和力道,皆可置人于死,贴身狠搏记记不留情。

可是,彭政宗屹立如山,冷然的目光不带表情。

假老大娘贴身收势站在他面前,张口结舌楞傻傻地,似乎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发觉所击中的地方,确是血­肉­之躯,有着­肉­的感觉,却没有反震的效应,但对方却不曾倒下,也没有被震开,似乎她攻击的只是一团固定的,没有反应的死­肉­,而不是一个有感觉的活人。

“你……你你……”她惊骇地叫。

“你是一个最坏最­阴­险的女人。”彭政宗一把扣住她的脖子说。

她一手紧扣彭政宗扣喉右手的脉门,全力发劲,一手凶狠地猛击彭政宗的肋下胸骨。

“嗯……”她终于支持不住了,双手绝望地扳扭扣喉的手,双膝一软,脱力地向下挫,浑身开始发抖,舌头伸出口外,脸­色­渐变,双目睁得大大地似要脱眶而出。

最后,她昏厥了。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瘫坐在床脚下,床上躺着和衣而睡的彭政宗。

似笑非笑地向她说:

“在我还没决定如何处置你之前,你必须将我看成主人。你可以用任何手段设法逃走,能否成功得看你的机智和造化。我要在这里等,等你的党羽到了好好谈谈。”

“如果我……我逃走成功,结……结果如何?”她爬起强定心神问。

“你自己去猜。”

“你……”

“我被你计算时,醒来便知道你制了我的经脉,给我服了定时毒物。现在,你该运用智慧与经验,来检查自己是否受到禁制,便知道逃走成功后的结果了。”

她心中一跳,立即坐下默默运气行功。

“你没制我的气机和经脉。”她颇感意外的说。

“真的?恭喜恭喜。”彭政宗半真半假地向她道喜。

“你一定另有诡计。”

“好说好说。现在,报上你的名。”

“我……”

“你如果不说,我会剥光你来检查。”

彭政宗怪笑:“据说,你姐妹俩是双胞胎,柳如眉脚下有七颗风流痣。在江湖你姐妹面首众多,雨露遍施,知道秘密的人太多了。”

“我……柳如是……”

“差不多,我猜想柳如眉该在区大爷左近主持大局。好,就算你是柳如是,伺候主人上床之后,现在你自己也该清理你自已了。至于要不要你替主人暖脚伴宿,可听招呼行事。”

她咬牙切齿走向房门,将门拉开,站在门口转身注视着以手代枕,安躺在床上的彭政宗。

“你有把握追得上我吗?”她欣然问,作势遁走。

“呵呵,我才懒得追你。”

“那你……”

“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回来找我的。”

“你……你是说……”

“记得你发­射­的三枚金针吗?”

“这……”

“全在你身上。”

“哎呀……”

“每一个时辰,金针被血脉推动三至五分,届时你将痛苦难当有如发疯,必须让我用特殊手法替你暂解痛苦。你要走,请便。但等你回来时,我可能不怎么好说话呢!”

“你这恶魔……”她切齿咒骂,向床上扑去。

彭政宗踢开被,双脚一绞,将她的脖子绞住扭压在床上,压得牢牢地。

“对待你这种恶毒女人,不能太仁慈。”彭政宗说。

她呻吟拚命挣扎、滚扭、拉扯,最后声嘶力竭,软绵绵地低泣,快要崩溃了。

“饶……我……”她惨然哀求。

“我不会要你的命。”

彭政宗松腿放了她:“你们是对付区大爷最具威力的人手,我需要你们。等飞天大圣和烈火散人赶到,作主的不会是你姐妹俩,而是我彭政宗。这叫做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呵呵!快到后房洗洗­干­净,好好伺候我这主人,你才少受许多痛苦。不然,哼!”

口口 日日 口口

次日,柳如是恢复了老大娘身分,说是同伴有病,拒绝让店伙进房查看。

天一黑,关上房门,她乖乖地卸装洗掉易容药,回复艳丽汝奴的身分,伺候藏在房中的彭政宗。

本来她打算用软功,以­色­相换取彭政宗的好感和信任。

但彭政宗不上她的当,不许她脱衣裙引诱,也不要她上床陪宿,只让她睡在床脚听候使唤,几乎令她相信自己已经失去女­性­的魅力了。

二更末,房门悄然而开。

两个蒙面人出现在门口,看清房中的景况,不由大吃一惊,楞住了。

房中灯光明亮,酒菜满桌。

彭政宗据桌高坐,喜气洋洋顾盼自豪。

柳如是穿窄袖绿紧身,衣襟半掩,露出羊脂白玉似的一段酥胸撩人情yu,手捧酒壶酒杯,倚在彭政宗身旁,愁眉苦脸地替彭政宗斟酒。

“你们一定是传送消息的信使。”

彭政宗欣然说:“进来坐,有事慢慢说。”

“柳二姑娘……”一个蒙面人惊讶地叫,怎么本来的主脑人物,竟然变成陪酒的女侍了?

“她是在下的汝奴。”

彭政宗轻松地说:“不要大惊小怪,这年头,谁强谁就是主人,你们最好识时务。”

两个蒙面人互相打眼­色­,即将有所举动。

“不要逞强,听他的。”柳如是苦笑,及时提醒两位手下:“两位不是他的敌手,不要枉送­性­命。”.

“他是……”

“彭政宗,你们应该知道。”

两个蒙面人不信邪,火速拔剑。

箸影一闪即没,两个蒙面人拔剑的掌背出现一条血缝。

“下一次将贯穿你们的咽喉。”彭政宗沉声警告:“给我乖乖地滚过来,在下有事叫你们去办。”

两个蒙面人大骇,快然依言走向桌旁。

“把信息传出去。”

彭政宗说:“明日午正,在下要与你们的首脑人物在此地见面。摩云手区大爷根本不相信你们退到南阳候机,所以你们的人一到,摩云手的人便将倾巢而至,正是了断的好机会,两位明白在下的意思吗?”

“阁下真……真的要帮助我们?”蒙面人问。

“不是帮助你们,而是加入你们。”

彭政宗说:“你们派人杀了高捕头,罪名已嫁在彭某的头上了,在下是否参加,并不能改变情势。你们可以走了。”

“好,在下一定把话传到。”蒙面人说,偕同伴告退。

送走了蒙面人、,柳如是将酒杯奉至彭政宗­唇­前。

“你不像是诚心的。”她伺候彭政宗就她手上喝酒:“我直觉地感觉出你在玩弄­阴­谋诡计。”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他邪邪地笑:“这叫做因势利导,我只是有效地利用时机制造好情势,如此而已。”

“你……”

“我要连根拔掉区家的基业。”

他凶狠地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彭政宗有乡归不得,他区家也休想在裕州继续作威作福,先拔掉恶霸的锐爪利牙,剪除他的羽翼,他便只好任我宰割了。”

柳如是以惊诧的眼光,凝视了他片刻。

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唉!真是人不可貌相,在你的外貌上,看不出一点邪恶之气,可是,你的心思和所作所为,却比我们更邪恶!”

“多谢你的赞美!”彭政宗笑得更邪恶了,他举杯一饮而尽,放下空杯吩咐:“斟酒!”

柳如是唯命是从,赶快双手捧起酒壶!小心翼翼地将空杯斟酒,如同随侍在侧的汝奴。

彭政宗突然伸手一搂她纤腰,使她娇躯一斜,身不由己地顺势坐在了他大腿上。

“彭爷!你……”

“不必大惊小怪。”他酒然一笑:“我只是要让你知道,我原本有一颗善良的心,而且疾恶如仇。但是,任何一个人被逼急了,再温驯的羔羊,也会变成凶恶的豺狼虎豹,你懂我的意思吗?”

柳如是微微点着头:“人急悬梁,狗急跳墙嘛!”

“但我不会悬梁。”

彭政宗眼中露出凶光:“我要让逼我的人知道,一旦把我逼急了,我会做出比他们更邪恶千百倍的事来。”

柳如是暗自一惊,力持镇定,嫣然一笑问:“包括对付我在内?”

“也许吧!”他又举杯一饮而尽。

柳如是忙为他斟酒,语带挑逗地说:“据我看,你只是一时气愤,说说而已,还不够格成为一个邪恶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如是风情万种地笑了笑!“你能坐怀不乱,表示你是位正人君子,心中仍存有自律的潜在意识存在。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天生的­性­格是很难一朝一夕改变的,譬如说吧!你若心存邪恶,昨夜你就不会轻易放过我。至少我还有点自信,凭我的姿­色­,足以使任何男人心动,而你……”

彭政宗哈哈一笑:“你错了,我是有所为,有所不为,邪恶并非­淫­乱,这是有根大分别的。”

“不,错的是你。”

柳如是加以反驳:“真正的邪恶,根本不分是非,更没有理­性­。而你却仍能克制自己,所以,在你丧失理­性­之前,奢言邪恶未免是大言不惭,言之过早了。”

彭政宗笑问:“你是觉得我太‘仁慈’,对你不够‘邪恶’?”

柳如是耸耸香肩:“我也许可以激怒你杀我,但却无法挑逗起你对我的情yu。昨夜我就想了整整一夜,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失去了对男人的魅力?”

“不要气馁,你仍然具有无可抗拒的魅力。”

彭政宗笑着安慰她:“只是我没有给你机会,让你施展魅力,因为我不是那种好­色­之徒。”

“那你究竟是那种人呢?”柳如是轻喟了一声。

彭政宗置之一笑:“如今连我自己也混淆了,也许不久的将来,江湖上会多出一个无恶不作,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吧!”

“那个大魔头就是你。”柳如是心中一悚。

彭政宗诡异地笑笑。

柳如是沉吟一下,忽问:“你从来不近女­色­?”

“我是人,而且是个正常的男人。”

彭政宗又笑了笑:“连孔老夫子都说:食­色­­性­也。我在京都住了近二十年那是个声­色­犬马,笑贫不笑娼的地方。上梁不正下梁歪,皇帝老爷昏­淫­无度把天下苍生当成豕狗。终日作威作福,荒­淫­无度,上行下效,把京城搞得鸟烟瘴气,­淫­乐之风大盛。在那种环境之中,除非经济能力办不到,或是生理上有缺陷的男人,谁能抗拒酒­色­财气的诱惑而独善其身?我不必自鸣清高,逢场作戏是难免的。因为,我是个一切正常,没有任何缺陷的男人,但却乐而不­淫­!”

柳如是以肯定的语气说:“所以我敢跟你打赌,你绝对成不了大邪大恶的魔头。”

彭政宗一笑置之:“那你就等着看吧!”

“不必等。”她说:“我已经看得一清二楚,除非你现在就能证明我错了。”

彭政宗微微一怔:“怎样证明?”

柳如是笑而不答。

突然双手齐动,拉开那绿­色­紧身窄袖,原已半露半掩的衣襟。

她里面未穿肚兜,顿时胸怀大敝,露出那挺实丰满的傲人双峰。

彭政宗瞥了她一眼,淡然笑问:“你所谓的证明,是要考验我的定力,看我经不经得起你的魅力诱惑?”

柳如是仍然笑而不答。

执起他的手,双手捧着按在自己坚挺的­肉­峰上,半隐半现,脸上有着哀怨需索的表情。

彭政宗神­色­自若地笑笑:“没有用的,你的魅力虽强,却超不过我心中的敌意。”

“我与你之间毫无敌意呀!”柳如是妩媚地笑着说。

彭政宗把手缩回,愤声说:“你那位老姐真够狠的,竟在我体内下了巫山神姥的独门定时断肠丹奇毒,要不是我命大,早已进了枉死城,你还说没有敌意?”

“那是她下的毒,与我无关吧!”柳如是觉得自己很冤,这档子事她全然是无辜的。

彭政宗却不以为然:“你们是亲姐妹,两位一体,她做出的事,你也得负一半责任。”

“这是什么话?”

柳如是柳眉倒竖,杏眼怒睁:“难道她杀人放火,犯了滔天大罪,我也得陪她坐牢杀头?”

彭政宗振振有词:“我是现炒现卖,这一套刚从你们的对手,摩云手区振伟区大爷那里学来的。二十年前,他把家父找去医治那即将断气的儿子,遭到家父拒绝。

事隔二十年,家父也在十年前故世了,他却把这笔旧帐在算在我头上,请问,你姐姐险些要了我的命,我难道不能找你算帐吗?”

“好!”

柳如是有些赌起气来:“那我就代姐受过,以身赎罪,任凭你处置,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

彭政宗洒然一笑:“你说话可得凭点良心,从昨夜到现在,我有没有似任何残酷的手段加诸在你身上?”

“没有!”

柳如是对这点不能否认,但却无限怨幽地说:“酷刑是有形的痛苦,你却用无形的折磨,那比有形的痛苦更厉害千百倍。”

“是吗?”他似乎无法体会出这女子的感受。

柳如是深深叹了口气:“­色­相是我们女人最自信,而且无往不利的武器,可是,对你却无效,这不但让我失去了自尊,也彻底摧毁了我的自信心,难道还不够残酷吗?”

“噢!原来如此。”

彭政宗这才若有所悟:“实在很抱歉,我应该让你对自己有信心的。不过,这样一来,我就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柳如是轻咬下­唇­,略一迟疑,悻然说:“哼!我不信你是柳下惠再世。”

难怪江湖上称云梦双娇这对姐妹为女妖,她们确实心狠手辣,敢作敢为。

尤其对男女之间的事,更是毫无惮忌,敢爱敢恨,视­性­欲如家常便饭。

只见她娇躯一扭转,双臂齐张,抱住彭政宗就狂吻不已。

同时更以那坦露的双峰,不断在他身上磨蹭,那情态真个是放浪形骸,极尽煽情挑逗之能事。

彭政宗却是正襟危坐,如同老僧入定,任凭这女妖使出浑身解数,丝毫不为所动。

柳如是仍不死心,索­性­尽褪衣衫,赤­祼­­祼­地投抱入怀,施展出她屡试不爽,足以令任何男人难以抗拒的魅功。

但是,她已香汗淋漓,对方却仍然无动于衷。

她终于气馁了,恼羞成怒地愤声说:“你简直不是男人。”

彭政宗却淡然一笑:“或许是我没有把你看作女人吧!”

柳如是彷佛受到深重打击,又像是无限委屈,竟然伏在他胸前痛泣起来。

眼泪,也是女人的武器。

可惜这武器伤不了彭政宗。

他若无其事地端起酒杯,又一饮而尽,然后自斟自酌着。

口口 口曰 口口

次日一早。

摩云手便获得飞鸽传讯,得知云梦双娇方面的消息。

消息指出,她们的党羽和帮手,是化整为零,已经分批赶赴龙泉镇聚会,即将展开大规模行动。

摩云手不敢掉以轻心,立即下令全体动员,一方面加强戒备,严阵以待。一方面派出大批眼线,密切注意对方的任何风吹草动。

辰牌末,两男一女三个衣着鲜明的年轻人,骑着骏马进入州城,立时引起了区家眼线的注意,急以飞鸽传讯向主子报告。

眼线中有人眼尖,认出了三个年轻男女,不禁向同伴轻声说:“他们不是开封中州镖局,无影刀张老镖主的子女吗?”

果然不错,这两男一女,正是张中明、张中耀和张淑宜兄妹三人。

他们来到平安老店前宽阔的广场,将坐骑交给店伙照料,抖落一身尘埃,相偕进入客栈的店堂。

张中明向迎上前的店伙交代:“咱们从府城来,赶了一夜路,麻烦给咱们一座院子歇息。替马加上料好好上槽,申牌左右动身出城就道,请不要误事。”

“噢,知道啦!”店伙恭声道:“请放心,客官交代下来要赶夜路,绝对误不了事的。”

刚要领三人走向后跨院,突见门外跟入两位青衣人,大剌剌地左右一站,装模作样的说是要住店。

张淑宜经常走镖,江湖经验丰富。

转身向右边那人冷冷一笑,状至不屑地说:“不必浪费工夫探听了,中州镖局的人赶夜路,不值得大惊小敝。”.

那青衣人怔了怔,皮笑­肉­不笑地说:“原来是中州镖局的,失敬失敬。”

张中明趋前一拱手:“尊驾是……”

那人神态十分傲慢:“我叫余信孝,名不见经传的一个武林小人物。不过……”

正说之间,一位身着白袍,相貌威猛的中年人刚好跨入店门。

忙接口说:“余老弟,不可得罪客人。”

回过头来的张中明一怔。

欣然迎上前:“原来是孟叔,没料到在此地能见到孟叔侠驾。二弟三妹,快来见过白衣秀士孟叔。”

原来突然出现的这位白袍中年,正是宇内三奇中.一排名第三的白衣秀士孟涤尘。

但他号为秀士,其实相貌一点也不秀气,完全像个武夫。

而他家在河南府,此刻却出现在裕州,是以颇使张中明感到意外。

张中耀、张淑宜忙行礼问好。

他们对这位武林前辈,可不能失了礼数。

余信孝既见白衣秀士出面,便向另一汉子使个眼­色­,相偕匆匆而去。

张中明对白衣秀士执礼甚恭,亲切地招呼他坐下。

而张中耀和张淑宜,虽知这位是武林名士跟他们父亲有些交情,但从未见过,一时无话可说,只有保持沉默,敬陪末座。

店伙奉茶毕,白衣秀士才笑问:“贤兄妹怎会跑到裕州来了?”

张中明坦然说:“晚辈偕同弟妹,是专诚来寻访一个人的。”

“哦?”

白衣秀士又问:“你们要找的人,我认识吗?”

张中明说:“孟叔可能不认识,因为他不算是江湖中人,也没有响亮的名号。”

张淑宜心直口快。

接口说:“上月大哥和我负责一趟长程镖,途中被伏牛三彪纠合不少凶神恶煞,在龙牌冈附近拦劫,幸蒙那位素昧平生的朋友相助……”

白衣秀士微微颔首:

“这事我也有所风闻,听说三日后,你们的镖在伏牛山仍然遇伏被劫。不但失了红货,还死了不少位镖师,仅贤兄妹得以逃生,是吗?”

张中明点点头。沮然说:“只怪晚辈与舍妹学艺不­精­,有负家父重托。”

“好在……”张淑宜刚要说出口,却被乃兄急以眼­色­制止。

张中明似有顾忌,阻止了张淑宜。

忙把话岔开:“但那位朋友与我们素不相识,在龙牌冈不但仗义相助,击退劫匪,又护送我们一路到裕州才离去。此番晚辈兄妹三人,就是奉了家父之命,特地来向他致谢,并且想邀他到开封与家父见一见的。”

白衣秀士追问:“他在裕州?”

张中明点了点头说:“听他说家乡在裕州,离乡已二十年,打算落叶归根,回乡悬壶行医。所以我们……”

白衣秀士突然面露诧­色­:“你们说的这个人,可是姓彭?”

“是呀!”

张淑宜大为振奋:“他叫彭政宗,在京师有个外号是千金一帖,前辈认识他?”

白衣秀士摇摇头,不动声­色­说:“我虽不认识他,不过倒是听说过这号人物,而且最近在裕州大出风头呢!”

张淑宜天真无邪,喜出望外说:“那太好了,既然他在裕州很出名,要找他就不难了。”

白衣秀士郑重说:“贤侄女,看在我与令尊的交情上,我不妨给你们一个忠告,最好不要去找他,赶快回开封去吧!”

张淑宜一脸茫然:“为什么?”

白衣秀士神情肃然地问:“你们可听说过摩云手区振伟这号人物?”

张中明忙说:“区前辈名列字内三奇之一,晚辈怎会不知。裕州是区前辈的家乡,难怪孟叔在此地现驾,大概也是去裕州访区前辈的吧?”

白衣秀士却答非所问:“贤侄说的没错,裕州是摩云手区振伟的家乡,世居在此近百年。偏偏云梦双娇却要在此地开山门,这件事已蕴酿了大半年,原本双方只在暗中较劲,(奇*书*网.整*理*提*供)最近却敞开来明斗了,而引发此事的火媒,正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彭政宗。”

张中明一听,大为惊讶说:“云梦双娇是江湖上恶名昭彰的女妖,彭政宗是侠义之士,怎么可能跟她们扯上关系?”

“事实是如此!”

白衣秀士说:“根据各方面的消息,区振伟判断那姓彭的不但跟云梦双娇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而且是藉返乡开业行医为名,实际上是为那两个女妖来裕州卧底策应!”

张淑宜激动地说:“不!侄女决不相信,他会是云梦双娇一伙的。”

白衣秀士沉声说:“事实摆在眼前,岂容诡辩!”

张中明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了:“那么孟叔此来……”

白衣秀士坦然说:“宇内三奇,实为三位一体,如今摩云手相邀助拳,我岂能不来。”

张淑宜心中不平,说话也就毫无顾忌了:“孟叔,如果彭政宗真是云梦双娇一伙的,恕侄女说句不中听的话,即使区前辈加上盂叔,恐怕也接不下他全力一击。”

白衣秀士一脸不服:“哦?你竟如此小看了我?”

张淑宜冷冷地说:“侄女那敢。不过,侄女虽未看到他真正施展身手,但我相信如果他一旦横了心要杀人,那……”

张中明接口:“那将是最可怕的大灾难!”

白衣秀士哈哈一笑:“他真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

张中明正­色­说:“盂叔,晚辈决非危言耸听,那日在龙牌冈,曾亲眼见他只用一根数尺长的麻绳,举手投足之间,就重创了三彪和血魔那批凶神恶煞,吓得毒手瘟神掉头狂奔而去。万一他真是云梦双娇一伙的……”

“不!”

张淑宜坚决地说:“我相信他决不是,除非是他被逼得走上极端!”

白衣秀士暗自一惊,若有所悟地喃喃自语说:“很有可能,很有可能,区振伟是在逼他……”

张中明忙问:“孟叔,区前辈跟彭政宗之间有什么过节?”

“这……我也不太清楚。”

白衣秀士支唔地说:“我,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就起身,迫不及待地匆匆而去。

兄妹三人莫名其妙,你看我,我看他。

但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白衣秀士走得这么急,必是赶往摩云手那里去通风报信了。

彭政宗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在龙牌冈要不是遇上他,张中明兄妹及那批镖师,恐怕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是以不由他们置身事外,兄妹三人一商议,虽然帮不上彭政宗什么大忙,但至少应该把从白衣秀士口中得到的消息,尽快通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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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岳 《武林情仇》

巳牌正。

李家小店的店堂中,彭政宗据桌高坐,桌上摆了酒菜,柳如是已经恢复本来面目,从张家移至李家,穿的仍是她那身令人侧目的绿紧身,当然衣襟已经掩上了。

她站在彭政宗身侧伺候,自然仍是汝奴的身分。

酒菜总算全部上桌,店伙心惊胆跳告退回避。

“你打算这时就进食?”

柳如是开始替他斟酒:“不嫌太早了些?”

“不早不早。”

他笑:“呵呵!你那些朋友,决不是低三下四易于驯服的人,保证有一大半是桀傲不驯自命不凡,而且暴躁骄傲的了不起货­色­,他们一定暴跳如雷,等不及要前来兴师问罪。看光景,他们应该很快就到了。我敢给你打包票,令姐一定会先到,她关心你。”

“你认为你孤家寡人一个,应付得了我们那些人?”

他就柳如是手中喝了一口酒。“当然风险并不小。姑娘,做任何事都有风险,要是怕风险,什么事都不要做啦!喝口酒可能也会呛死呢,总不能让我不喝酒,是不是?

当令姐到达时,摩云手的人也该快到了,他那位号称宇内剑术第一人的无情剑曾玉村,只有飞天大圣和烈火散人才能挡得住,但愿你们所请的这两位造反英雄能及时赶来支撑大局。”

“他们会赶到的。”

柳如是信心十足:“本来按原定计画,他们荆襄来的人该在昨夜赶来会合。昨晚的信使,就是传递有关他们的信息,可惜你没问话,就迫不及待把他们打发走了。”

“这么说来,双方该是势均力敌了,很好,很好……唔!料得很准,人来了。”

“什么人来?”

“你的人。”

柳如是向店外张望,店外停车马的广场空荡荡,鬼影俱无,红日当头,官道前后不见旅客的踪影。

“你是见了鬼了。”

柳如是撇撒嘴说:“州城到这里足有四十里……”

“四十里要不了一个时辰。”

他笑笑说,突然眼神一动,眼中又涌现­肉­食兽类发现猎物时的光芒:“唔!镇西。今天真是八方风雨会龙泉,群魔乱舞血­肉­横飞。怪!金杖追魂客那些人,没有理由去而复来,有何图谋?”

“你说金杖追魂客那些人回来了?”柳如是讶然问。

“是了,他们已在此地住了三天。”

他不理会柳如是,自言自语:“我知道了,他们不到襄城龙牌冈,而是要在此地发动报复。难道说,张少局主他们那些人,也要在这两天到达?”

“咦!真有人来了。”柳如是讶然叫。

官道南面,传来隐隐蹄声,逐渐清晰。从蹄声估计,必定有不少健马正用全速向此地飞赶,已到了三里外。

“我所说的每一句话,你最好都深信不疑。”

他笑笑,眼中古怪的光芒已隐去:“佛门弟子修为有成的高人,六识深具神通。天眼通可以看到千里外的事物,天耳通可以听到千里外的声息……”

“鬼话!”柳如是妩媚地用手指在他额角点了那么一下,似乎忘了他们的死对头和主奴身分。

“信不信由你。”

他捉住了那只温润可爱的小手微笑:“好美的小手啊!幸而你没运劲,不然,我的脑袋保证出现一个洞孔,红白一齐流,好险。”

“你害怕了,是吗?”柳如是倚在他肩上问,声调柔柔地。

“一个豁出去的人,是不会害怕的。”

他放了可爱的小手:“当你决定拔剑之前,你免不了害怕,因为你并没有必胜的信心。但当你拔剑开始进击时,你就不会害怕了,因为你必须求胜,准备吧!人快到了。”

“你是个很勇敢了不起的人。”柳如是由衷地说。

“好说好说。”

他抓过酒壶,一口喝­干­整壶酒,投壶而起:“一壶酒入腹,死了也做个饱死鬼。出去吧!毁了这家店于心难安,在外面也易于施展,走!”

马群并未入镇,在镇外便散开了。

两人并肩站在广场中间,红日高照,全镇死寂,人都走避一空,家家关门闭户,以免惹火烧身。

久久,没有任何动静。

“令姐确是女中丈夫,­精­明­阴­狠超出我的估计。”

他向身旁的柳如是沉静地说:“她已具备了称雄道霸的才华,你的死活影响不了她的决心。”

“天!那……那她为什么要来?”柳如是哀伤的说。

“她必须来,因为她知道摩云手那些人必定跟来。”

他的目光落在南面官道远处,远处尘头再次升腾飞扬:“牺牲你一个人,就可以诱虎出山澈底了断。”

“哦!她是很能­干­的,心肠比我硬得多。彭爷,我……”

“你走吧,我不会伤害你。”

他说,手掌在柳如是面前张开,掌中三枚金针:“还给你。记住:下次不要在我身上使用,不然我会杀死你,我不容许任何人向我再次下毒手。”

“咦!你不是说,金针在我的身上吗?”柳如是不胜惊讶注视着她的金针。

“多笨的女人!”

他笑笑:“你的金针前一寸有剧毒,如果在你体内,你早就死了。我说在你身上并没有错,它藏在你的衣边内。”

“哦!你好坏。”柳如是羞笑着低下螓首,宜喜宜嗔的神态极为动人。

“去告诉令姐,叫她尽早和我了断。”。

他捉过柳如是的手,将金针纳入对方的手中:“告诉她,没将我的问题解决之前,情势对她极为不利,两面作战犯了兵家大忌,是十分危险的。能解决我这一面的威胁,她就可以全力对付摩云手的大举进攻了。”

“你……你如果诚心加入我们,何不随我去找家姐开诚布公谈谈?”

“那是不可能的。第一,令姐并不能作主。第二,那些可左右令姐的高手名宿,容不下我这无名小卒。”

“这……”

“在江湖道上,名利主宰一切;而名利可不是轻易便可获得的。我如果不能压制你们那些名号惊世的高手,没有人肯容纳下我这个无名小卒,所以情势迫人,令姐势将与我作一次决定­性­的了断,无可避免。你走罢,他们在等你呢!”

镇口的栅门旁,慢慢移出一个黑衣人的身影。

柳如是用切切的目光,注视了他片刻。

最后深深吸入一口长气,不胜依依地举步向外走去,在三十步外转身再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转身走了。

他卓立在阳光下,冷静得像一座石像。

终于,第一个人影出现在右面房舍的屋角。

接着,左面的小巷口踱出另一个灰袍人,然后是另一个……

气氛一紧,阳光下,似乎四周涌出一阵阵冷流,驱走了温暖的秋末冬初阳光,从北面吹来的秋风,突然刮入广场,刮起一阵风沙,无数枯叶在风中飞舞。

他屹立广场中心,衣袂飘飘,在风沙与枯叶飞舞中,显得那么孤寂、凄凉、无助。

六个人以他为中心,缓缓地合围,内聚。

他慢慢地抄起袍袂,沉静地掖在腰带上,从衣内解下一根八尺长墨绿­色­的长鞭。

蛟筋缠的握把粗如­鸡­卵,鞭身逐渐细小,尖端仅粗约两分,放­射­出令人心悸的墨绿­色­奇光,似皮非皮似筋非筋,也不像是编成的。

鞭折卷三折握在他手中,所占的空间不大,但似乎相当沉重。

六个人到了中心点,形成五丈的圆圈,双方仍一言不发,气氛更紧,六个人的神意全以他为中心汇聚,浓得化不开。

“你不该过早放弃控有人质的优势。”对面那位年约花甲,鹰目炯炯的灰袍老人,握住狭锋单刀的刀靶发话,声如狼嗥:“老夫屠夫朱一刀。”

“久仰久仰。”他客套地说。

“通过老夫这一关,你已向咱们跨近了一大步。”朱一刀的拇指将卡簧压下:“你必须连续过关,才能成为咱们的伙伴,过不了,你死!”

“阁下还没问在下的意见呢!”

“没有人问你,你没有任何发言权。”

“在下要的不仅是发言权,而是统率发令权。”

“该死的狂小子,凭你也配?纳命!”

青芒一闪,龙吟乍起,宝刀随朱一刀的快速冲进而挥出,刀气迸发寒流澈骨,连人带刀狂野地扑上,充分发挥了拚命单刀的威力。

刀光一现,锋刃已光临他的肩头,矫捷绝伦,这一刀果然快逾电光石火,凌厉无匹势难封架,也无法躲闪。

如果封不住,后续的追击招式必定更凶猛十倍。

“铮!”圈握着的长鞭,奇准地拍中劈来的一刀,刀被无可抗拒的浑雄力道震得向侧疾升。

“拍”圈握着的长鞭以不可思议的奇速反扫,重重地抽击在朱一刀的右耳下,结结实实地打击半个头颅,右耳轮化为­肉­浆失了踪。

他身形飞越朱一刀的顶门,在飞越的刹那间突然一顿,化不可能为可能,竟然用上了鱼龙反跃妙绝身法,不但消去前跃的惯势,而且反跃回原位的上空。

一声沉叱,他的长鞭抖开了,有如天雷下击,但见绿黑­色­的电虹如虚似幻,令人­肉­眼难辨,接着响起奇异的着­肉­声,最后人影翩然着地。

“啊……”是朱一刀的惊心动魄惨号,砰然侧摔出两丈外,半边脸血­肉­模糊,刀已先一步抛出三丈外去了。

“嗯……”另外两位仁兄闷声叫,仍向前冲,一个背部衣裂­肉­张,一个右肩血如泉涌,直冲出三丈外,背裂的人哀嚎一声,抛剑摔倒。

三个人先后倒下,其间相距仅分秒之差,可知攻击发生得快,结束得也快,其中变化,另三位高手也没能看清。

他身形静止,八尺长鞭已回到先前圈握的状况,仅拉开马步亮出即将抢攻的架势,虎目放­射­出令人心悸的奇光,整个人似乎笼罩在一重神秘的光芒里,内在蕴藏的无边毒火,即将行雷霆万钧的猛烈迸爆。

三个来不及动手的人,如见鬼魅般悚然后退,在他那神奥诡奇的怪异目光下退缩,似被一种可怖的压力所控制袭击,连拔兵刃的勇气都消失了,退出三四丈扭头便跑。

蹄声如雷,州城的人快赶到了。

“叫飞天大圣与烈火散人来。”

他沉声叫:“没练成金刚法体或地行仙境界的人,不要出来送死!”

风沙更紧,寒气袭人,炎阳朦胧,已失去热力。

四面八方出现廿余名老少,但并非合围,而是涌向广场左首以两位美丽少­妇­为中心的地方聚集。

出来了三个人,将朱一刀三个在血泊中呻吟的人抱走了。

两位少­妇­出来了,她们是云梦双娇。

最外侧,是两位道装打扮的像貌狰狞中年人。

柳如是站在左面,脸上有明显的惊容。

双方相距两丈,面面相对。

“你该已知道我是柳如眉?”右面的少­妇­说,面貌与柳如是一模一样,身材同样丰盈,同样是情yu的化身。

“见面胜似闻名,人比花娇,在下三生有幸。”他似笑非笑地说。

“你要什么?”

“要司令权。”他一字一吐:“在下是本州人,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你们并不是强龙。”

“尊驾欠缺统率人的声望。”

最右首的老道­阴­森森地说:“贫道愿与施主平心静气谈谈合作事宜。”老道一面说,一面举步上前。

“谈谈无妨。”

他笑笑:“道长千万小心。”

“小心什么?”

“我这人疑心很大。”

他眼中又出现诡奇的光芒:“如果道长不小心抬手,而又抬向在下这一面,那就麻烦了。在下很可能疑心道长用袖底暗藏的烈火筒行凶,为了自己不至于变成烤焦的人,很可能抢先行致命为有效的一击,在下可以保证,死的人决不会是我,你最好是相信。”

“贫道却是不信……”老道随着语音突然抬右手。

绿芒疾­射­,长鞭突然以闪电似的奇速弹出,鞭梢叭一声扫在老道的七坎大|­茓­上。

长鞭续吐,夭矫如龙,折向攻击奇快绝伦。

最左首的另一名老道,在长鞭卷来时,身形退飞而起,左手同时打出三把晶虹暴­射­的小剑。长鞭则间不容发地扫过老道的靴底,一鞭落空。双方皆抢先下手,生死间不容发。

老道似乎真的会飞,飞退丈外身在半空,巧妙地突然侧翻,斜飞两丈外。这是不可能的事,但事实如此。

三把小飞剑居然没有彭政宗的身法快,剑到人影已杳,他却出现在老道折飞的方向,等个正着,鞭影宛若神龙。

“你敢动?除非你要脑袋。”他沉声说。

“彭爷,手下留情。”柳如是惊呼。

老道毕竟不能真的飞天,落下时脖子已被长鞭卷住,只要彭政宗用劲一带,必定像刀砍般把老道的脖子勒断,脑袋分家。

老道脸­色­灰败,放弃运功抗拒的念头,张开双手绝望地不敢移动,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年。

另一面,烈火散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形如中风。

彭政宗起右足,靴尖吻上了飞天大圣的丹田|­茓­。

“柳如眉,你愿意谈了吧?”他收了鞭,让飞天大圣躺下:“我要全权指挥,不谈条件。”

马群驰到,卅二名骑士下马涌入广场。

“一切依你,听你的。”柳如眉忿然说,情势迫人,只好作最后的打算。

“好,一言为定,”他火速替老道解|­茓­:“列阵,来一个捉一个。”

涌来的人,皆不曾看到双方交手的情形,仅看到彭政宗替躺在地上的两老道解|­茓­,还弄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卅二名骑士在对面列阵,嘈杂声渐止。

彭政宗等对方稳定下来,方率领云梦双娇和两老道缓步上前,目光掠过那些怒目相视的高手名宿,最后落在站在中枢位置的摩云手身上。

廿年,他对这位故乡的豪强,已没留下多少印象。

另一位名流多臂熊唐君朴他已经见过了,其他除了区扬波兄妹,他不认识这些武林知名人物。

对方也出来了五个人:宇内三奇、无情剑曾玉村,和一位鹳发童颜的古稀老人。老人站在左外侧末位,身分地位一定是五个人中最低的了。

双方相距三丈止步,仇人相见,并未份外眼红,而且摩云手笑容可掬,信心十足。

“彭小哥,你果然是他们的人,而且是他们的首领。”摩云手笑容满脸,语气也力求平静:“果然不出区某所料。这么一来,今天所发生的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是廿年前旧怨的遗患了。”

“区振伟,你怎么说悉从尊便,反正你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英雄人物,地方上的豪绅,你的话虽然不算是金科玉律,至少没有人肯相信我一个无名小辈的半个字。”

他毫不激动,脸上也涌现笑意:“总之,阁下高手倾巢而出,双方不会以理­性­来讲道理,都迷信武力可以解决是非,谁强谁有理,结果只有一个。

所以,即使在下有天大的道理,也有理说不清,势必拚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因此,在下毋庸分辩,你阁下也不会听任在下分辩。不过,为了师出有名,在下必须让自己有出师的理由。你阁下派人吞没在下买屋的五百两银子,坑害了无辜的左大牛一家,交通官府卑鄙地利用官府的力量坑害在下,在下有权报复。你阁下禁止在下返回故乡的­阴­谋得逞了,在下也要以牙还牙,决不容许你区家的子孙在裕州定居,不是你就是我。现在,你打算群殴呢,抑或是按武林规矩了断?阁下那些助拳朋友如果想一拥而上,咱们奉陪。”

白衣秀士面­色­沉重,扬声说:

“彭小哥,在下请教,小哥可是云梦双娇的撑腰人?”

“你阁下的话未免可笑。”

他率直地说:“你没看见双娇分站在彭某的左右吗?”

“小哥从京师来……”

“不要问在下从何处来,没有必要。”

“涤尘兄,他说出行踪并不能表示什么。”

摩云手已有点不耐:“事已至此,一切都无所谓了。”

“区兄……”

“涤尘兄,事实俱在,多说反而让他自呜得意,咱们就和他作一了断吧!”

“对,剑拔弩张,任何道理也阻止不了这场生死存亡的拚搏。”

彭政宗显然已横定了心:“双方人数相当,一方不死光决不罢手。在下提议主脑人物先举行决斗。区振伟,在下挑上了你,你不会怕死退缩吧?”

他举手一挥,示意其他四人后退,虎目异光涌现,盯着对方冷笑。

众目睽睽之下,摩云手怎能退缩?

妙笔生花是个目无余子的人,本来相当冷静机警,上次与金杖追魂一众凶魔冲突。但今天,彭政宗那番火药味极浓的话和狂态,可把这位老江湖激怒得失去控制,冒火地举步而出。

“笨鸟儿先飞。”

妙笔生花冷冷地说:“姓彭的,论身分声望,你还不配与咱们的主脑人物挑战,你如果不敢挑我妙笔生花,可以换人来,换那位飞天大圣好了。”

已退回己方阵势的飞天大圣怒火上冲,举步抢出,却被柳如是拉住了。

“你,字内三奇的老大。”彭政宗狞笑箸用手轻蔑地遥指着对方:“在下就挑你,你有权先死,上啦!”

妙笔生花反而镇定下来了。

淡淡一笑,拔出魁星笔,不敢大意默运神功,徐徐拉开马步立下门户。

不是比武,没有讲规矩客套的必要,但彭政宗仍然持鞭先行礼,说声请,拉开马步让对方进手攻招。

妙笔生花脸上平静,其实心中恨极,论身分地位,这个请字该由他来说的,彭政宗显然在反客为主羞辱他。

因此,也就不再客气,一声冷叱,一记指天划地主动进招,魁星笔幻化数道虚实莫辨的电虹,先攻上盘,功聚笔尖行试探­性­的反击,笔短鞭长,只要一近身,笔稳占上风。

彭政宗却毫不容情的结结实实反击,圈卷着的长鞭突然吐出,不许对方近身逼攻,鞭呼啸着卷向对方的下盘。

妙笔生花冷哼一声,身形突然加快疾进切入,双腿蜷缩避过攻下盘的长鞭,笔尖以雷霆万钧之威,点向彭政宗的胸口,威力足以笼罩近丈范围,对方不论是闪或退,皆难逃魁星笔的凶猛追袭,下一招将更凶猛更快速。

彭政宗身形左移避招,手腕一振,鞭梢反卷上拂,疾攻对方的左腿,快极。

妙笔生花冷笑一声,左手一沉,抓住了长鞭。

同时身形由直进改为停止,而且闪电似的转身紧钉住彭政宗的闪避方位,魁星笔果然变招,来一记魁星点元攻击头部。

老江湖艺惊武林,搏斗的经验与见识皆是第一流的,今天竟然上了当,满以为自己的手可抓高手名宿的刀剑,抓鞭当然轻而易举手到擒来,却没料到鞭突然在他的无穷神力抓握下滑动。

彭政宗侧­射­丈外,拉鞭的手法极为诡异。

“哎呀……”妙笔生花惊呼,骇然收势,左手一张,看到手掌皮损­肉­开,掌皮与内被鞭拖刮掉一层,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这瞬间的惊疑,大事去矣!

墨绿­色­的长鞭排空而至,啸声惊心动魄。

妙笔生花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临危自救挫身侧开,举笔招架抽来的长鞭,如山内力骤吐。

“叮!”鞭笔接触,异声乍起。

用刀剑等直兵刃接长鞭,如不是接住鞭梢,必定十分危险,鞭梢折向力道加倍,挨上一下必定当堂出彩。

魁星笔尖接住了鞭梢,老江湖果然不愧称宇内三奇之首,可是,魁星笔突然快速地飞起,翻腾着远飞出五丈外。

妙笔生花握笔的右手,虎口裂开五指骨折。

“叭叭叭!”鞭声三响。

“砰!”妙笔生花倒地乱滚,发出可布的狂叫,肩、背、右腿出现三条裂缝,衣碎­肉­开。

摩云手大骇,拔剑飞抢而出,情急救人,顿志利害,也不想想妙笔生花的武功皆比他高一两分,两招便成了一个任由宰割的半死人,自己抢出救援,是否能够阻止得了彭政宗。

远在丈外,鞭影已破空而至,叱声震耳:“区振伟,你死期到了。”

“铮!”长剑突然断了尺余剑身,是被鞭抽断的,鞭的力道骇人听闻。

“快退!”

古稀老人大叫着抢出:“那是可破罡气的墨蛟筋鞭。”

“叭叭!”摩云手已挨了两鞭,肩背与右腿出现血缝,­肉­绽骨伤,丢掉断剑屈一膝踣倒。

哗叫声四起,连飞天大圣与烈火散人,也惊得浑身发冷,惊叫出声。

如果刚才彭政宗用这种劲道攻击他们,那……两老道想起就不寒而栗。

没有人敢相信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宇内三奇,会窝囊得任由一个后生晚辈宰割,居然接不下一招半式。

现在见到了事实,难怪这些武林高手心惊胆跳,毛骨悚然。

古稀老人快得不可思议,叫声传到人也到了,鸟爪似的瘦手一伸,抓住了行将抽落摩云手脖子的长鞭,立地生根拉开马步,鞭拉得笔直。

“老头子,你识货。”

彭政宗­阴­森森地说:“我不以筋骨为能,你要和我比内力呢,抑或是比武技?”

古稀老人的双手,开始出现颤抖现象,红润的面部,也逐渐失去血­色­。下面的双脚,贴着地面向前滑动有如犁头。

彭政宗握鞭的右手,正一分分向后拉。

他眼中的光芒­阴­森森带有鬼气,瞳孔在放大、放大……

近了,七尺、六尺、五尺……老人的脚将坚硬的地面,铲出两条及胫深的深沟,但仍然稳不下马步。

没有人敢抢出,眼睁睁看着老人被拉近。

摩云手的儿子区扬波到了无情剑身旁,流着冷汗说:“曾叔,请设法救……”

“什么人都救不了。”

无情剑发着寒颤说:“魏老前辈绰号金刚居士,佛门大般若禅功盖世,十条牛也拉不动他的马步,任何外魔也撼动不了他的神定心法。你看,他们正在以­性­命交修绝顶功力相搏,愚叔即使以气御剑上前,恐怕在八尺外便会被双方迸发的神功,震得剑碎人伤。贤侄,愚叔无……无能为力……”

四尺……彭政宗的左手伸出了。

“老夫……耄……耄矣……”古稀老人绝望地叹息着说,脸­色­泛灰,冷汗如雨。

彭政宗的左掌,按上了古稀老人的印堂。

蓦地,娇呼声传到:“彭爷,手下留情,求你……”

三个人影飞奔而至。

呼叫的人是张淑宜姑娘。

彭政出了扭头瞥了她一眼;眼神略动。

“那是侠义众所尊敬的名宿,金刚居士魏老前辈。”

张淑宜兄妹站在丈外向他恳求:“你毁了他老人家,江湖道消魔长,侠义荡然,后果不堪设想。求求你,彭爷……”

“他这种人也配受尊敬吗?”

他愤然问:“张姑娘,你说,我彭政宗是宇内凶魔吗?”

“彭爷……”

“至少他刚才就没有出头问谁是谁非。你说,我彭政宗回故乡开业,不应该吗?”

“彭爷,你与云梦双娇在一起,难免令人误会……”

“误会?误会就不问青红皂白?那天姓区的唆使鬼见愁延邦杰化装店伙,在酒楼施诡计暗算,要不是柳如是姑娘及时相救,在下早就尸体喂了蛆虫。事发之前,在下还不知道什么人是云梦双娇。”

“哎呀!鬼见愁本来是柳如是的姘头……”

彭政宗一怔,扭头回望。

他看到匆匆溜走的人影,一一消失在房舍屋角,云梦双娇早已走了。

“好恶毒工于心计的女人。”

他恍然自语:“妙的是她以亦真亦假的口吻,说鬼见愁是她的老相好,替自己预留退步。我已经失去向她问罪的理由。

怪的是,她怎知道我可以帮助她成功?她派人杀神手高绝我的退路,也够狠够­阴­险,难怪她姐妹在湖广能创出如此辉煌的局面。”

“彭爷,血魔的得意门人夜枭江日新,一度曾经与鬼见愁合作狼狈为­奸­。”张中明听清了他的自言自语,替他解答疑团。

“难怪金杖追魂客那些人去而复来。”他完全明白了:“张兄,原来血鹰那些人算定你们这两天要经过此地,要在此地拦截你们。”

“哎呀!”

“他们走了,与云梦双娇的人一起撤走的,你们平安了。”他收手收鞭放了古稀老人:“老前辈,在下理直气壮,希望老前辈知难而退,不要再向在下出手。”

金刚居士呼出一口长气,扭头便走,远出三丈外转身。

“小老弟,如果老朽用­性­命交修的毕生­精­力作孤注一掷,你的接引神功将有何种结果?”

金刚居士平静地问:“当然首先遭殃的是老朽,很可能骨碎­肉­飞。”

“还不至于那么严重。”

他说:“当老前辈的禅功骤发的刹那间,鞭梢必定发生两种必然的结果,一是炸裂;一是贯穿老前辈的身躯。”

“而以后者最可能发生?”

“是的,因为老前辈还没修至金刚不坏法体,不可能诱发禅功在瞬间聚力反震。”

“老朽金刚的名号,从此勾销。小老弟与摩云手之间的仇恨,能化解吗?”

“不能。”

他说得斩钉截铁:“故乡已无我彭政宗容身之地,姓区的也必须远走他方。”

“小老弟……”

彭政宗不再理会金刚居士,­阴­森森地向脸上失去血­色­的摩云手走去。

“现在,我的人已经走了。”

他冷酷的神­色­令人毛骨悚然:“正是你下令群殴的大好机会。阁下,我等你下令,哼!宰光了你们,在下就可以放心走了。”

淑宜姑娘跟上,迎面挡住了他。

“彭爷。”

她诚恳地说:“记得吗?你是个郎中,你这一生中,已注定了你不能杀人。如果你真能横定了心,区叔陈叔恐怕早就死了,你一鞭就可以将他们裂成两半。毒手瘟神和血魔那些人,无一不是血腥满手的江湖妖魔,你仍然大发慈悲不杀他们。”

“土霸强豪比妖魔鬼怪更可恶百倍,他们公然率兽食人。”

他愤愤地说:“伪君子不如真小人,他们必须为自己作出的罪行负责,左大牛一家……”

“左大牛只是迁到乡下暂时躲藏。”

摩云手硬着头皮说:“在下也许有点专横,但自问从未做过不法的勾当。凭良心说,廿年前令尊见死不救,误了我儿的­性­命,我无法不怀恨。

等你有了我今天的声望、地位、财富,和拥有一大群诚心拥护你的各­色­朋友,你的所做所为,恐怕比我好不了多少?甚至比我更强梁。”

“彭爷,目前你是个坏郎中了。”

张淑宜姑娘用上了激将法,脸上绽起动人的微笑,亲昵地上前伸手握住他抓鞭的手:“告诉我,千金一帖的坏名声是怎样来的?区叔说得不错。等你有一天获得与他相同的地位……”

“到那天,我会是一个受人尊敬、扶危济倾、坚持公正的人,而不是土豪恶霸。”他大声抗议:“千金一帖不算是坏名声,我从没多要穷人半文钱……”

“仍然算是敲诈。”

淑宜姑娘噗嗤一笑:“敲诈大户。区叔也是大户,所以你心中早就对他有了坏印象,早有成见。这样吧!就敲他千儿八百赔偿你的损失,要他道歉,如果你不愿在故乡开业,我请你到开封开大药局。

当然那时你不能故态复萌,狮子大开口又来什么千金一帖,千金如果算斤,足有六十二斤半呢,一个人都不易搬动。”

“你……”

“彭爷,请听我说。”

淑宜姑娘温柔地取过他的鞭,一圈圈缠好:“我想,一个好郎中,即使知道病人一定要死,也不能拒绝开方断了病人的希望,那会促使病人加快崩溃早断生机,你认为我的想法错了吗?”

他突然沉思。

最后目光投注在淑宜微笑的美丽面庞上,他脸上的冰雪在融解。

“冲你的份上。”

他笑了:“我饶恕了他们。”

“谢谢你,彭爷。”

淑宜兴奋地说:“我好高兴。”

“且慢高兴。”

他说:“你去问姓区的!他舍得被敲一千两银子吗?这是我最后的千金一帖。”

“小魁,挨了你两鞭,我不会怨你。”摩云手苦笑:“不要说一千两银子,我送你一家药局,算是……”

“我不要你送。”

他一口拒绝:“我有我的主张和作法。你们的人,最好离开我远一点,尤其是那个什么冷眼城隍,他那副嘴脸令人看了就生气,张姑娘,你还有难题,知道吗?”

“知道。”淑宜将鞭递回他手中嫣然一笑:“血鹰那些人一定不死心,我不管,反正一切有你。”

“什么?你……”

“我想得真妙,是不是?救人须救澈,你是个半途而废的人吗?你如果不管,我镖局的人全搬到你家去住,等血魔那些人一个个老死之后再离开,你当郎中所赚的钱,够开销吗?我的人很多呢!”

“你真会耍赖。”他摇头苦笑:“这一来,你知道有多麻烦吗?”

“到开封来回一趟,算不了麻烦呀!”淑宜笑盈盈地说。

“这个嘛……”

彭政宗尚未置可否,突闻急促的蹄声响起。

众人不由地循声看去,但见官道上尘烟飞扬,由远而近,看出是位身着青­色­劲装,背Сhā双剑的少女,正飞骑风骋电驰而来。

彭政宗目力极佳,老远就一眼认出,来的竟是黄三姑门手三凤之一。

他暗自一怔,飞步迎了上前。

少女将马缰一勒停住,翻身下手,执礼甚恭地一抱拳,随即气急败坏地不知向彭政宗说些什么。

张淑宜看在眼里,顿生妒意,颇觉不是滋味。

但距离太远,无法听见那少女说的话。

只见彭政宗听毕,略一迟疑,便当机立断,回身遥向看着他的那群人振声说:“我要赶去救人,各位,后会有期了。”

说完,他竟与那少女跃身上马,共乘一骑疾驰而去。

张淑宜妒愤交加,气得泪光闪动,要不是当着众人,她几乎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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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岳 《武林情仇》

石桥镇,在裕州城西南方,距离约三四十里。

镇头一家客栈的后跨院内,黄三姑的四名男女弟子,在院中如临大敌地严密戒备着。

两名女弟子则在客房内,守护在床侧,焦灼地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师父。

这时,黄三姑半睁开垂重的眼皮,两眼无神地望着帐顶,有气无力地问:“大凤还没回来?”

二凤忙趋前恭声说:“师父放心,大师姐一定会找到他的。”

“唉!”

黄三姑深深叹了口气:“她已经去了两天,此地离裕州不过三四十里路,来回一趟也要不了一个时辰……”

二凤安抚说:“师父,裕州地方那么大,又不知道他在那里落脚,大师姐总得找到他,才能把他带回来啊!”

黄三姑又叹了口气,似乎更衰弱了。

气如游丝地说:“我恐怕支撑不了那么久……”

三风大惊!急问:“师父,您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会觉得舒坦吗?”黄三姑没好气地说:“中了毒蝎王的断魂掌,没人能活过一个对时的。要不是你们的师祖,留下了珍藏多年的少林金刚散,加上为师本身的功力深厚,那能支撑到今天,早就没命啦!”

二风看看三凤,忽说:“其实我们应该直接去裕州找彭政宗的……”

“那怎么行!”

黄三姑说:“江湖中盛传,云梦双娇要在裕州开山门,正跟摩云手区振伟闹得不可开交,势同水火,咱们突然跑去,岂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三凤困惑说:“我真不懂,云梦双娇要开山门,那儿不能去,偏偏要选在摩云手的地盘上。”

“师父!”

三凤突然想到了什么:“云梦双娇是巫山神姥的女弟子,成都的事老毒婆也Сhā上了一脚,跟云梦双娇在裕州开山门会不会有什么关连?”

黄三姑的神智开始模糊,她梦呓似地喃喃说:“巫山……成都……裕州……神姥……”

两名女弟子见状大惊!不禁愕然相顾,正急得不知所措,忽听在外戒备的弟子振奋大叫:“大师姐回来啦!大师姐回来了……”

总算回来了!

两女喜出望外,忙出房相迎,果见大凤彭政宗回来。

大凤迫不及待地问:“师父怎么样了?”

二凤凄然欲泣:“恐怕……”

不等她说完,大凤已情知不妙,一把拖了彭政宗就抢步冲进房。

彭政宗乍见之下,也不由得暗自一惊,急忙侧身在床边坐下,右手按脉,左手探鼻息,发觉黄老婆子仍在全力运功保住真元,维持着最后一口气。

大凤情急地问:“彭爷,她老人家还有救吗?”

彭政宗无暇答话,从怀中掏出个小布袋,解开袋☐活结,取出一粒腊丸捏破,将朱­色­丹丸塞进老婆子半张的口中。

然后他转过头,神情凝重地说:“老人家是被毒掌所伤,下手的人不但功力深厚,且掌力中含有剧毒。即使未能当场震断心脉,也会被毒力侵入体内,不出一个对时即将扩散全身,七孔流血而亡。令师居然能支撑这么多天,实属奇迹……”

二凤趋前说:“刚才师父还说,要不是靠师祖留下了一些珍藏多年的少林金刚散,加上本身功力深厚,恐怕早就没命了。”

“难怪了……”彭政宗若有所悟地微微点了下头,又问:“你们知道令师是被何人所伤吗?”

大凤抢着回答:“那是个毫不起眼的糟老头,当时家师根本未把他看在眼里,连我们都没有特别注意他,家师一时大意,才为他所逞,出其不意地偷袭所伤。幸好我们全力抢救,才掩护摇摇欲坠的她老人家突围杀出……”

“对了!”

二凤忽说:“方才听师父说,那糟老头好像叫……毒蝎王。”

彭政宗一怔,惊讶说:“我听过这号人物,传闻他早已死在苗疆了,想不到还活在世上作孽。”

“彭爷救得了家师吗?”大凤一脸焦虑。

彭政宗沉吟一下说:“毒蝎王的断魂掌极为霸道,它是以掌力加毒力伤人,被击中的人犹如雪上加霜,不像受了内伤可运功疗伤,中毒可用解药解毒。所以,被断魂掌所伤,根本没有解毒之药物,令师虽服下少林金刚散,并且运功护住真元,也只能苟延残喘多活些时日而已。”

“啊!”

大凤惊问:“这么说,她老人家是没救了?”

彭政宗轻喟一声,苦笑说道:“凭令师的江湖阅历,她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可是……”

大凤不解地说:“既然如此,她老人家明知连您千金一帖也救不了,又为什么不辞辛劳,千里迢迢拖着重伤的身子,一心要赶来裕州找彭爷呢?”

其实,这正是彭政宗想要问的。

不过他有另一种想法:“这是人之常情,不到完全绝望时,总会抱着一线希望,也许令师认为我能……”

大概是那粒丹丸发生了效力,黄三姑突然睁开紧闭的双目,强自振作一下说:“不旦我有自知之明,纵然华陀再世,扁鹊重生也救不了我。

我,我之所以强忍伤痛和颠簸之苦,不辞辛劳,千里迢迢赶来裕州找你,是要告诉你……一件有关天下苍生的大­阴­谋……”

突然一阵剧烈的急喘,使她无法继续说下去。

彭政宗忙劝慰她:“前辈不用急,先歇一会儿,有话慢慢说。”

“不行!”

黄三姑迫切说:“趁我还有一口气,必须让你知道一切,否则就来不及了。”

彭政宗对什么­阴­谋,秘密毫无兴趣,但不忍使这垂死的老­妇­失望,只好微微点着头说:“我在听。”

黄三姑运功调息片刻,又强自振作一下说:“上回夺下老瘟神他们拦截得手的红货后,因你不愿相助,而我又受了伤,不敢贸然冲杀进山寨去。我慎重思考之下,决定把四辆镖车和红货,索­性­送去交给委托我调查的那人,以示我已尽全力。

本来我不便说出那人是谁的,但我已……现在不妨告诉你,他的辈份比我还高,当年跟我师父双剑侠客私交甚笃,堪称莫逆。提起来你应该听说过,他就是一甲子前就驰誉江湖的医侠欧阳浩然。”

彭政宗大感惊讶:

“这位医侠一向被习医的人奉为圭臬,敬仰的程度,不亚于华陀或扁鹊。尤其他的侠义之风,更令人感佩万分。不过听家父在世时曾提及,在三十多年前,医侠突然神秘失踪了,从此未现江湖,盛传他已仙逝,想不到仍然健在……”

“不能说健在,只是还活着而已。”

黄三姑接口说:“如果他能行动自如,就不必托我办事,早已亲自出马了。”

彭政宗若有所悟:“医侠是不良于行?”

黄三姑沮然叹了口气:“晚年他的双腿已残,在川东收了四个徒弟,照顾他的起居。但他只授医术,不传武功。数月前,他的大弟子洪健豪去黄山找我,带了医侠的亲笔函。函中说,他获得一个消息,宇内一批使毒的魔头聚集成都,似在进行重大­阴­谋,可能危害整个武林,甚至天下苍生。毒手瘟神是其中主谋之一,已邀集一批帮手亲赴伏牛山,可能是勾结伏牛三彪有所行动。医侠因本身不良于行,四个弟子又未传他们武功,不堪担当重任,所以托我设法查明毒手瘟神的企图。基于医侠与我师父的交情,此事自然不便拒绝。”

她喘了一阵,继续说:“我带了男女弟子,一行八人从黄山出发,故意经过伏牛山,果然遇上一批有眼不识泰山的劫匪拦截。不须我亲自出手,那批劫匪就被我的弟子打得落花流水。伏牛三彪闻报,带了毒手瘟神和血魔赶来,老瘟神一眼识出是我,忙不迭上前赔罪道歉,把我们师徒八人邀回山寨,摆下酒席压惊,对我敬若上宾。

当时他们对计画劫镖的事只字不提,我也不便问老瘟神来伏牛山的目的。老瘟神似乎别有居心,想跟我结交,不但大献殷勤,还留我们在山寨做客,我为的就是要调查他们有何勾当,自然没有拒绝。

第二天他们几人说是要去办点事,大概要离开山寨数日,但并未说明去做什么。直到过了几天,伏牛三彪和血魔带伤回去,老瘟神才说出在龙牌冈劫镖,遇上了强劲对手,要求我出面对付你,好让请来助拳的赤发天神率众守伏,向必须经过伏牛山的中州镖局一行下手。”

彭政宗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在紧要关头,你把我从辇车中放出去对付他们,其实,你这个决定冒了很大的险。因为我是被你们师徒设计所困,冤有头,债有主,我也有可能先找你算帐。”

“在当时的情势下,我只得赌一赔了,所幸我的注并未押错。”

黄三姑叹了口气说:“过去的事,不提也罢。现在最重要的,我在见了医侠后,据他研判,中州镖局保的这趟镖,并非什么贵重红货,极可能是种特制药物。

而各方使毒能手会聚成都,此事很不寻常,且老瘟神亲赴伏牛山,不惜劳师动众,要劫的决非那四缸茶叶加甘草碾成的粉末,必是什么特制的药物,说不定运往成都,足以破坏他们的­阴­谋。所以医侠的要求,我义不容辞地带了弟子们前往成都,打算暗中一探究竟。不料刚进城,就被对方的人发现,派出了毒蝎王向我暗算,使我猝不及防,中了他结结实实一记断魂掌。幸好几个徒儿奋力抢救,才得杀出重围,护送我回川东。医侠一见我是被断魂掌所伤,大为吃惊,他也束手无策……”

彭政宗不禁苦笑:“连医侠都束手无策,我这后生晚辈还有什么能耐?”

“我赶来急于找到你,并非希望你能救我的命。”

黄三姑说:“是我向医侠推荐,只有你能阻止那批毒魔的­阴­谋得逞。”

“我?前辈,你凭什么认为我能?”彭政宗诧异地望着她。

黄三姑郑重其事说:“因你懂得药物,且是侠义中人。能具备这两个条件的人,普天之下,不做第二人想。”

彭政宗强自一笑:“前辈未免太抬举我了。”

“我不会看错人的。”

黄三姑对自己充满信心:“那日在伏牛三彪的山寨前,我就看出你决非池中物,医侠重托的人不应该是我,而是你。”

“不!”

彭政宗摇摇头:“前辈,你找错了人,我对江湖的明争暗斗,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毫无兴趣过问,只有一个心愿,就是落叶归根,回裕州悬壶行医……”

一旁的大凤忍不住说:“彭爷,我在裕州找了你两天,听到不少有关你的事。摩云手区振伟为了当年儿子之死,不惜动用官府和武力,不让你在裕州立足,*得你走上极端。纵然你与世无争,只想行医造福乡里,别人能让你如愿吗?”

彭政宗笑笑说:“这个不用耽心,事情已经解决了。”

“小伙子。”

黄三姑不以为然地说:“你有这种志愿,我不能说你错。但是,你在裕州行医,造福乡里,受惠的只是少数人。而成都那批毒魔搞的­阴­谋,可能殃及成千上万的无辜,甚至危害天下苍生,孰轻孰重?”

“这个嘛……”彭政宗一时无言以对。

黄三姑接着语重心长地说,“老身有自知之明,生望已绝,能支撑到今日,全靠希望能与你见最后一面这股力量。如今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在我咽气之前见到了你,于愿已足。至于你答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决不勉强。但是如果你拒绝,我会死不瞑目的。”

彭政宗沉吟了一下:“前辈,你希望我怎样?”

黄三姑直截了当说:“我把这七个男女弟子交给你,今后完全听命于你。希望你带他们前往成都,一则查明那批毒魔的­阴­谋,全力阻止,一则助他们为我报仇。”

彭政宗未置可否:“这……我须要考虑考虑。”

“彭爷!”

大凤激动起来:“我师父命在日一夕,你难道忍心看她老人家当真死不瞑目?”

彭政宗面有难­色­:“我本非江湖中人,从不过问江湖事……”

二凤愤声反驳:“彭爷,请问中州镖局的事,算不算江湖中事?”

彭政宗一怔,为之语塞。

就在这时,突见黄三姑一阵剧烈急喘,呼吸十分局促,似已上气不接下气。

三名女弟子见状大惊,齐声惊呼:“师父!师父……”

彭政宗急探她脉搏和鼻息,发觉脉搏几乎全无跳动迹象,鼻息只有出气,没有入气。

他心知这老婆子已回生乏术,不禁沮然摇了摇头。

黄三姑仍以无限企盼的目光望着彭政宗。

突然喷出一大口乌血,随即气绝。

但她果然两眼大睁,死不瞑目。

三名女弟子放声大哭,惊动了房外戒备的四名男弟子,一齐冲进来,跪在了床前。

彭政宗深深一叹,伸手为黄三姑合上了眼皮。

口口 口口

口口

当晚,几名弟子就地购了棺木,雇了辆双马板车。

彭政宗吩咐两名男弟子,负责护送灵柩回黄山。他则带着另两名弟子及三凤,取道直奔开封。

他做事一向很有原则,认为与其千里迢迢赶往成都,不如就近前走一趟开开封,向中州镖局查明托镖的货主是何许人,或能查出些端倪。

开封的中州镖局,名列天下四大镖局之一。

凭着无影刀张世杰的名头,镖车上只要Сhā上中州镖局的旗号,几乎可说是通行天下,万无一失。

但那是过去的事,近年来情况不同了,各地盗贼如毛,草寇结群,根本不卖帐,管他那家的镖车都照劫不误。

可是,开镖局的吃了这行饭,就不得不接镖。尽管风险再大,也不能因噎废食,除非是关门大吉。

中州镖局凭着以往的信誉,托镖的生意仍然照常不断找上门来。

最近接的都是长程远镖,据各方传回的消息,均已安全抵达目的地交了货。唯有张中明兄妹亲自随护的这趟镖出了事,不但丢了镖,还死了十多名镖师和趟子手。

兄妹二人能生还,已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张世杰近来心情极坏,由于各地的镖师尚在归途中,目前人手不足,接下了镖也不能发镖,所以­干­脆不接。

而他派了三个子女去裕州找彭政宗,人是找到了,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临时竟被赶去的大凤把彭政宗接走,使他为此大感失望。

当然,更失望和气愤的是张淑宜姑娘。

张世杰心烦意乱,唯有借酒浇愁。

当门房老王入内通报,禀告说彭政宗带了几名年轻男女求见时,顿使张世杰大感意外。

不消说,更意外和惊喜的,也就是张淑宜姑娘了。

她忙不迭冲出大厅,直奔门外,果见彭政宗带着二男三女,正在大门口等着。

“彭爷……”她振奋地招呼,但当她认出其中的大凤,正是那日把彭政宗带走的少女时,神情突然僵住了。

彭政宗趋前洒然一笑:“没想到我会来吧?”

张淑宜很不自然地笑笑:“确实意想不到,请进。”

彭政宗偕同二龙三凤,刚跨进大门,张世杰父子三人已迎了出来。

“大驾光临,失迎失迎。”张世杰双手一抱拳,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脸上绽放出爽朗的笑容。

张中明忙趋前介绍:“彭爷,这是家父。”

彭政宗也抱拳为礼:“久仰!久仰!”

宾主相偕步入大厅,张世杰招呼彭政宗坐定,见二龙三凤恭立一旁,始问:“这几位年轻朋友是……”

“噢,他们是幽灵剑魅黄老前辈的弟子。”彭政宗转向二龙三凤:“你们见过张老镖头。”

五人上前,执礼甚恭地一抱拳:“张老镖头!”

彭政宗又替张家兄妹一一介绍后,便言归正传,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在下冒昧来访,是想请教张老镖主一事,不知可否将上回在伏牛山失去的那趟镖,托镖人是谁相告?”

张世杰不由地苦笑:

“实不相瞒,当日来托镖的是位陌生中年人,带了几名手下,用马车直接把四只大木箱载来,言明箱内之物极为贵重,万万不可有失,尽快护送至成都,交由住在城东大街上,万盛客栈一位叫杜兴的人验收即可。

那人不但酬金加倍,且当场一次付清,但失镖至今,江湖上早有传闻,却未见他来索赔,岂非怪事。”

彭政宗哼了一声:“所谓的贵重红货,竟是四缸茶叶加甘草碾成的粉末,连工带料,值不了二十两银子!”

张世杰惊讶地问:“你见过那批红货了?”

彭政宗微微点了下头,便将当日的经过情形,简单扼要地述说一遍。

张世杰听毕,沉吟一下说说:“如此看来,倒极似有计画的一件敛财勾当,目的是要向中州镖局索赔。当时双方签定的镖单上载明,镖酬一万两,红货价值三万两,若未能按期送达,逾一日扣镖酬百两,红货若有损失,则由镖局加倍退还镖酬,并照价负责赔偿红货。可是,失镖至今,并未见对方来按约索赔。毒手瘟神那批人,也不会为了区区数万两的红货,不辞辛劳,千里迢迢来伏牛山亲自主持劫镖呀!所以说,此事大有蹊跷,难怪会惊动退隐多年的医侠,要求幽灵剑魅代为查明真相呢!”

彭政宗轻喟一声:“既然查不出货主,看来在下只有去一趟成都了。”

“爹!”

张淑宜自告奋勇:“此事与中州镖局有关,我和大哥也应该去一趟,不能让赵叔、王师父他们白死啊!”

张世杰点点头:“要不是镖局走不开,我也该去一趟成都的。”

彭政宗忙婉拒说:“张姑娘,此去成都极为凶险,且不宜人多,容易惹人注意,我想……”

不等他说完,张淑宜已很不服气地说:“我们走镖都不知走了多少趟,那趟没有凶险?我不相信多我们兄妹二人,就会特别惹人注意。”

彭政宗面有难­色­:“这……”

张淑宜小嘴一噘,赌气说:“彭爷,你要嫌我们碍事,我们可以不跟你们走在一起,这样人就不多了,也不会惹人注意,总成了吧!”

“淑宜,不可对彭爷这样说话!”张世杰喝阻了女儿,转向彭政宗致歉:“抱歉,这孩子太任­性­了,请彭爷千万别介意!”

彭政宗洒然一笑:“不会的。”

张世杰轻喟一声说:“说实在的,自从伏牛山丢了镖,又损失了十来个镖师和趟子手,他们兄妹一直耿耿于怀,时常在自责,认为他们应负大部份责任。如果彭爷没有什么太大不便,不妨就带他们去,必要时也可多两个帮手,不知彭爷意下如何?”

既然老镖主也赞成带他们兄妹去,彭政宗不便再坚拒,只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张淑宜喜出望外,迫不及待的就要去收拾行囊。

“宜妹!”

张中明不禁笑了起来:“你也太急了吧,现在天都快黑了,难不成要赶夜路?彭爷既然来了开封,我们至少也该稍尽地主之谊呀!”

张淑宜顿时窘迫万状,把一张脸都胀得通红。

幸好张世杰为女儿打了圆场:“对对,彭老弟大驾光临,咱们怎可失礼数。中耀,快去交代厨下准备酒菜,我要好好敬彭老弟几杯呢!”

“老镖主不用麻烦……”彭政宗未及婉拒,张中耀已飞快地走出了大厅。

张世杰豪迈地笑着:“彭老弟不必见外,待会儿咱们边喝边聊,有些问题我尚需请教,老弟若能解答,或许对成都之行有所帮助。”

彭政宗虽不知老镖主将提出什么问题,但他这二十年来,随父亲离乡背井,迁居京都之后,从未远离过京城,更未去过成都。

尽管二龙三凤已是识途老马,毕竟不及以走镖行遍天下各地的老镖主见多识广,能多了解一些当地的状况总不是坏事。

中州镖局是天下四大镖局之,镖师及趟子手在百人以上,如果全在局子里,每顿饭就得开上十桌。

大厨房的厨师、助手,加上打杂的,足有十来人。

人多好办事,不消多大功夫,一桌丰盛的酒席已开了出来。

二龙三凤对彭政宗执礼甚恭,敬若师辈,那敢跟他平起平坐。

倒是彭政宗不拘小节,尤其他一向个­性­豪放,根本就未把他们看作晚辈。

在张世杰的坚邀下,三龙三凤才拘谨地入了座。

加上张家三兄妹,一桌刚好凑足十人。

酒斟满,张世杰首先举杯:“彭老弟,上回中明、淑宜兄妹等人在龙牌冈,着了毒手瘟神的道,多承鼎力相助,我先敬你一杯,聊表谢忱。”

“惭愧!惭愧!”彭政宗自责说:“那日若非在下一时失察,被诱困……”

大凤忙胀红了脸说:“彭爷,您可不能怪我,师命难违,我是奉命行事啊!”

彭政宗置之一笑:“你别紧张,我怎会怪你呢!我只是说,当日若非我被困在辇车内,那十来位镖师和趟子手,可能就不致送命了。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或许他们是劫数难逃吧!”

张淑宜一脸懊恼:“早知是四缸不值钱的扮末,我们就不必奋力护镖,­干­脆让那批劫匪夺去,也不致枉送了十二条人命!”

“往者已矣,过去的事就不必再追悔了。”

张世杰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举杯转向彭政宗:“彭老弟,不管怎么说,那份相助之情,还是值得敬你三杯,我先­干­为敬了。”

他生­性­豪爽,一饮而尽,接着又自行斟酒速­干­两杯。

彭政宗以晚辈自居,也一口气­干­了三杯,接下去是张家三兄妹轮流敬酒。

最后输到二龙三凤,一轮酒敬下来,彭政宗已连­干­了十来杯。

“请用菜,压压酒。”张世杰不知彭政宗的酒量如何,唯恐把他灌醉:“时间尚早,咱们边吃边聊。”

满桌山珍海味,简直不知从何下箸。

张淑宜大献殷勤,欠身从大拚盘中,夹了块醉­鸡­腿­肉­,送到他面前的小碟里:“彭爷,你不动筷,我只好替你服务了。”

彭政宗谢了一声,夹起来正待往嘴里送。

突然神情一变,失声惊叫:“菜中有毒!”

在座的人无不大惊失­色­,尤其是身为主人的张世杰,菜中竟然下了毒,那他岂不是……

他刚叫了声:“彭老弟……”

就在这时,突闻有人纵声怪笑:“佩服,佩服,果然厉害!”

众人不约而同循声看去,大厅门口已站了好几个人,为首的赫然正是毒手瘟神卢烈。

在他身后是两男两女,彭政宗只见过血魔申屠震天。

另一个印堂有颗小指头大朱砂痣,右手挟着金­色­鸠首杖的老者,及两个满脸横­肉­,凶相毕露的中年­妇­人不知何许人。

张世杰霍地站起,振声说:

“老瘟神,我正无处找你,想不到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还带来这几位……唔,如果我没看走眼,这位大概就是金杖追魂客吧?”

他对那两个中年­妇­人不屑一顾,目光盯着那印堂有朱砂痣的老者。

老者果然正是金杖追魂客梁彬,这老凶极为狂妄,根本不理会张世杰,走上前向毒手瘟神抱怨:“老卢,我说不要用你那雕虫小技,­干­脆面对面了断吧?可是你不听,现在菜末入口就被人识破,害咱们陪着你丢人现眼。”

毒手瘟神顿时面红耳赤,似已恼羞成怒:“那就看你梁老的吧!”

金杖追魂客当仁不让,自负地冷冷一笑:“不然你们请老夫来­干­嘛?”

随即凌厉的目光向厅内一扫:“姓彭的后生晚辈,老夫来了,还不快出来恭迎!”

彭政宗刚站起,张世杰已抢步上前说:“这里是中州镖局,各位既是不请自来,张某身为主人,理当由张某亲自接待上

金杖追魂客状至不屑地冷冷一哼:“你还不配,老夫是冲著姓彭的而来!”

张世杰怒形于­色­:“那也得先对中州镖局十二条人命作个交代!”

彭政宗已挺身而出:“张老镖主,他们既是冲着在下来的,这事就交给在下吧,”

金杖追魂客皮笑­肉­不笑地说:“很好,很好,你小子真会溜,害咱们在龙牌冈空候三天,也没守到你,今天可溜不掉啦!”

彭政宗一笑置之,目光转向毒手瘟神:“溜得快的是这老瘟神,我比起他来可差得远了。”

毒手瘟神勃然大怒:“姓彭的,不必自呜得意,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这时张家三兄妹,二龙三凤全都起身离座,各自严阵以待。

由于是在家中宴客,张世杰和三名子弟均未随身佩带兵器。

张淑宜非常机伶,心知一场激战一触即发,趁着双方在对话,一溜烟奔去取来了刀剑,抛了两柄给兄长。

她则提了两把刀,上前将一把递给父亲:“爹,既然这糟老头是冲着彭爷来的,咱们不必抢生意,就跟老瘟神索讨十二条人命的血债吧!”

张世杰明白她的用心,是想让彭政宗一对一,专心对付金杖追魂客,他们父女及张中明兄弟,则可牵制毒手瘟神,血魔及那两个中年凶­妇­。

镖师们均远出未归,局子里仅留下不足十名年轻伙计,派不上用场。

但彭政宗带来的二龙三凤,乃是双剑门幽灵剑魅黄三姑的弟子。名师出高徒,强将手下无弱兵,他们合力对付两个­妇­人应无问题。

衡量双方实力,如此一分配,己方实占优势,张世杰当即应了一声:“好!”

不料毒手瘟神非常狡猾,­阴­森森地一笑:“不用着急,鬼门关要天黑了才开城,咱们是冲著姓彭的小子而来,等解决了他,才轮得到你们呢!”

张淑宜未加理会,拔刀就向老瘟神攻去,快得使张世杰欲助不及。

金杖追魂客出手更快,鸠首杖横扫而出,刚好封住张淑宜的进路。

这少女十分任­性­,非但不甘被*退,反而力贯右臂,原势不改,猛一刀砍上横阻面前的鸠首金杖。

“当!”地一声。

张淑宜被震得整条手臂发麻,虎口一松,钢刀几乎脱手。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墨影乍现,彭政宗的墨蛟筋鞭也已迅疾出手,笔直地点向杖头鸠首。

金杖追魂客方自得意,咧开嘴尚未笑出,突觉杖头一震,已被荡开。

否则,他只要顺势金杖向前一递,张淑宜非死也得重伤。

彭政宗及时出手,这一鞭不仅解了张淑宜之危,也使金杖追魂客不由地暗自一惊。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他万万没有料到,彭政宗不过二十几岁,功力竟然如此深厚,决不在他之下,甚至高出不少。

彭政宗一使眼­色­,示意张淑宜退下,冷声说:“你是冲着我来的,不必管他们,就咱们两个玩玩吧!”

金杖追魂客那甘示弱,怒哼一声,抡杖就向彭政宗抢攻,势如雷霆万钧。

彭政宗并不急于还击,身形一晃,人影疾­射­,已从杖风中窜掠至大院,这才回身叫阵:“院子里地方大,来吧!”

金杖追魂客身形暴起,彷佛怒鹤冲天,凌空挥动金杖,一片金­色­杖影猛朝彭政宗当头罩下。

彭政宗从容不迫,出手却快得不可思议,墨鞭飞卷疾­射­,*使金杖追魂客撤杖一个凌空倒翻,退出两丈外。

仅仅两个照面,他已试出眼前这青年极是难缠,纵然施展出毕生所学,只怕也难在鞭下支撑三二十招。

但他是血魔与毒手瘟神邀来,专为对付彭政宗的,如果不战而退,传扬开去,这张老脸往那儿搁?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他只得把心一横,揉身而上,挥杖连连猛攻。

彭政宗也不敢掉以轻心,出鞭稳当不轻易挥鞭。

两眼如飞鹰搜寻猎物般,找出对方杖法中的弱点才出手,那将是立判生死的一击。

金杖追魂客凭着身经百战的经验,也已看出这年轻人的意图,是以金杖不断变换招式,目的在使对方眼花撩乱,看不清他的路数。

这一老一少似在斗心智和耐­性­,谁都不愿贸然抢攻,以便出奇制胜。

其他人无暇观赏这场龙争虎斗,各自选中目标发动,另辟战场,展开了激战。

张世杰父女的对象是毒手瘟神,双双挥刀夹攻,决心向这老魔头讨回十二条人命的血债。

张中明兄弟则拦下了血魔,不使他抽身助毒手瘟神一臂之力。

二龙三凤见双方已交上手,他们岂能闲着,立时对上蠢蠢欲动的两个中年凶­妇­,向她们发动了围攻。

黄三姑的这几个男女弟子,经常在江湖走动,算得上见多识广;早已认出两个­妇­人就是恶名昭彰的吕梁双厉。是以不敢轻敌,非得全力以赴不可。

吕梁双厉凶悍泼辣出名,使的是狭锋薄刃刀,一个惯用右手,另一个是左撇子。两人一向习惯并肩作战,两口薄刀一左一右,配合得天衣无缝。

十来个镖局的小伙计,只会点拳脚功夫,平时在局子里打打杂,或搬运货物出点苦力还可以,打打杀杀的场面连见都未见过,那还派得上用场。

整个前院分作几处激战,看起来以吕梁双厉最凶悍,二龙三凤共十把剑围攻她们,一时竟然无法近得了身。

张世杰父女夹攻毒手瘟神,两把刀力敌鸭舌枪,似乎只战了个平手。

最糟的是张中明张中耀两兄弟,被血魔的血星剑*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而彭政宗和金杖追魂客两人,仍然是在若虚若实地游斗,双方都在伺机而等,等待最佳的时机出手,给对方致命的一击。

但是,若不全力相拚,双方都很难找出对方的弱点和破绽。

而那立判生死的一击,必须在千钧一发间击出,否则机会一闪即失。

彭政宗不仅要等待这机会,同时更须注意其他人的战况。

比起金杖追魂客只顾自己求胜,不管别人死活要吃亏多了。

这时张中明兄弟两人败象已外,情况十分危急。

突闻一声暴喝,彭政宗抡鞭冲向血魔,似欲抢救张家两兄弟。

金杖追魂客见机不可失,身形疾掠而起,举杖以泰山压顶之势出手,从后方猛朝彭政宗当头击下。

老家伙上当了,上了彭政宗个大当。

殊不知血魔吃过彭政宗的苦头,那日在龙牌冈,被一根八尺长的麻绳,就使他险些丧命。此刻彭政宗手中使的是墨蛟鞭,一鞭击中可破罡气。

一听彭政宗暴喝声震天,又见他抡鞭冲向自己,血魔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其实彭政宗只是虚张声势,旨在扰乱占尽上风的血魔,好让张家两兄弟喘口气。而真正的目的,则是诱使金杖追魂客从后方趁机偷袭。

果然不出所料,他一转身冲向血魔,老家伙就举杖疾掠而起。

从后方全力当头猛击,打算一杖毙敌。

彭政宗正中下怀,身形斜闪暴退,反而绕至凌空疾扑的金杖追魂客身后,速度之快无以伦比。

他的出手更快,手腕一振,长鞭电­射­而出,不但结结实实抽中金杖追魂客足踝,鞭梢上拂反卷,紧紧缠住了老家伙足颈。

猛力往回一拖带,顿使尚未落地的金杖追魂客,身不由己地全身向前扑跌,“叭”地一声重响,整个人重重平扑在地上。

彭政宗鞭仍未松,纵身上前一抬脚,踏在老家伙的后腰上,使他无法起身:“不要逞强了,我脚下只要一用力,你的脊椎就折断,这辈子下半身就废啦!”

金杖追魂客足踝已碎,痛澈心肺,竟然强忍痛楚恨声:“不必假慈悲,老夫这条老命交给你了,你就看着办吧!”

吕梁双厉见状大惊,急欲赶去抢救,但被二龙三凤卯足劲缠住,使她们无法抽身。

毒手瘟神一看连金杖追魂客都栽了,自己更不堪彭政宗一击,眼见大势已去,又想重施故技开溜。但被张世杰父女的双刀夹攻,要脱身谈何容易。

原已占尽上风的血魔、被彭政宗那一声暴喝,惊得心慌意乱。

张家两兄弟趁机反守为攻,扭转颓势,两把利剑*得他自顾不暇,那还能去抢救金杖追魂客。

毒手瘟神突以鸭舌枪封住张世杰父女的攻势,暴退两丈,朗声大叫:“各位请住手,老朽有话说……”

张淑宜怒斥:“没有什么好说的,中州镖局的十二条人命,今天你们只来了五人,一命偿一命还差七个呢!”

毒手瘟神只好采取低姿态:

“姑娘,刀剑无眼,动起手来总难免有伤亡,况且,劫镖的是万森那批人,他人已死,不能把这笔帐算在咱们头上啊!”

“在龙牌冈施毒的难道不是你?”张淑宜伶牙利齿,小嘴可不饶人:“那日要不是彭政宗相助,当时就难逃你们毒手,除了十二人之外,恐怕还得加上咱们兄妹二人的两条命。”

毒手瘟神瞥了受制的金杖追魂客一眼,见他趴在地上动也不动,显然失去反击能力,不禁沮然说:

“姑娘,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今天咱们认栽了,人死不能复生,只要放过金杖追魂客,十二条人命加红货,你们开个价,咱们如数照赔,这总该成了吧?”

张淑宜怒哼一声,尚未及断然拒绝,那边的彭政宗已接口:“老瘟神,今天你们是冲着我来的,答不答应先得问问我。”

“那你的意思呢?”毒手瘟神只好问他。

彭政宗冷声说:“红货值不了几文,人命却是无价的,要我放过你们也不难,不过我得废了你们的武功,让你们以后不能再兴风作浪。”

“废武功?”

毒手瘟神惊怒交加:“姓彭的,你真大言不惭,凭你还办不到!”

“是吗?”

彭政宗敞声一笑:“不信你们就试试看,除非自废武功,谁要能活着离开这里,我就当场自绝。”

毒手瘟神果然老­奸­巨猾,似乎抓住了话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彭政宗神态昂然,充满自信:“没错,只要你们任何一人能全身而退,我决不食言。”

“好!”

毒手瘟神哈哈一笑,突然拔身而起,欲从院墙逃出。

彭政宗的行动更快,脚尖一点金杖追魂客背后灵台|­茓­,借力身形疾如流矢般­射­向毒手瘟神,墨蛟鞭出手,似飞蛇掠空,卷带起一股强劲真力,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击中毒手瘟神的脊椎下数十四节,命门与肾门两|­茓­之间的脊椎骨。

此处正是老瘟神的练功罩门,终年都贴身绑了块圆型钢片护着,以防万一。

墨蛟鞭能破罡气。

彭政宗这一鞭击中,真力透过钢片,竟将老瘟神的椎骨震碎,功力立散。

只听老瘟神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正欲掠上墙头的身子向后一仰,一个倒栽直坠地,当场昏死过去。

吕梁双厉见状大骇。

情急拚命,形同疯狂地向围攻的二龙三凤一阵砍杀,打算突围逃命。

但见彭政宗返身疾掠而至,挡住了吕梁双厉的去路。

振声疾喝:“你们都退下,让我来收拾这两个泼­妇­!”

二龙三凤立时住手,各自退开一旁。

“你们是自行废功,还是要我动手?”彭政宗喝问。

吕梁双厉向以凶悍泼辣出名,那会轻易就范,不约而同地狂吼一声:“拚了!”

她们如同出栅的两头母老虎,身形乍动,双双直扑彭政宗,两把狭锋薄刃刀挥舞似飞轮疾转,刀影滚滚攻近,声势果然凶悍无比。

彭政宗昂然屹立,神态从容,长鞭折卷成三折握在他手中,一副悠闲之情,似乎并不急于出手。

就在滚滚刀影*近时,突闻叱声震耳,长鞭随着彭政宗的身形快旋攻出,突破层层密密的刀影,鞭梢乍卷,分向两边击出。

只听“叭叭”两声,吕梁双厉­肉­绽骨碎,一个断了左臂,一个右臂报废,两柄薄刀也在同时脱手飞坠丈许外。

断臂之痛,痛澈心肺,吕梁双厉居然连哼都末哼一声,甚至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左撇子怒哼一声,咬牙切齿说:“够狠!这样总够了吧?”

“不行!”

彭政宗冷酷地说:“左臂虽残,功力犹在,你照样可以改用右手练刀。”

左撇子恨声怒问:“你要废了我们双臂?”

彭政宗摇摇头,脸上毫无表情,冷声说:“你们可以各留一臂,但武功非废不可!”

吕梁双厉各残一臂,已无力逞强发狠。

她们的想法跟老瘟神一样,要想保留武功,除了开溜之外,别无其他选择。

尽管已有老瘟神欲逃不成的前车之鉴,在此情况之下,也只有硬着头皮试试运气了。她们很有默契,故意发出连声狂笑,出其不意地突然分向不同方向转身奔逃。

这一着很高明,即使最坏的情况,彭政宗也只能拦截住其中一人,另一人则可安然脱逃。

彭政宗刚才曾夸下海口,除非自废武功,谁要能活着离开这里,他就当场自绝。

吕梁双厉只要能逃出一人,彭政宗岂能当着众人自食其言?

可惜她们这个如意算盘无法打响,彭政宗出手如电,长鞭先抽中左撇子的右肩,废了她的右臂。

接着纵身拔起三丈,凌空一个鹞子翻身,身如流矢般­射­向另一个厉­妇­,人到鞭到,鞭梢直点她后海底|­茓­。

那厉­妇­顿觉全身一麻,真元尽泄,“叭”地一声重重摔跌地上,即告倒地不起。

彭政宗并不须上前查看,已知她的练功罩门被破,转身拖着长鞭,走向被张世杰一家四口围困住的血魔:

“现在轮到你了!”

血魔上回在龙牌冈,被彭政宗手中的麻绳,在背上结结实实抽中两记,使他身受重创,养息多日始复元。

此刻一见彭政宗手握墨蛟鞭,早已吓得胆破魂飞:“这不关我的事,不要……”

彭政宗已*近,眼皮一翻:“那么关于谁的事?”

血魔一脸惶恐说:“我们都听命于巴山老怪,一切都是由他主其事……”

一旁的张世杰大为惊讶:“那个老怪物风闻早已作古,竟然还活着?”

血魔怪笑一声:“他不但活得比谁都好,还雄心万丈,准备东山再起,大展宏图呢!”

彭政宗曾听说过这号人物,巴山老怪早年为川境群雄之首,横行霸道,目无余子。

由于他太过跋扈,引起公愤,终遭各方联手群起而攻,被*得逃上大巴山峰顶,失足跌下万丈悬岩。

但是,群雄赶至岩底,却始终未发现老怪物的尸体。

想不到老怪物的命真大,居然还活着。

彭政宗不禁追问:“他的野心是什么?”

“这就不太清楚了……”

血魔迟疑了一下:“实不相瞒,只知巴山老怪劫得中州镖局的那批红货,就可获万两银子为酬。如果有兴趣共襄盛举,参与巴山老怪的‘大计画’,保证我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要不是一时利欲薰心,我凭什么要听他老瘟神的呀!”

“你知道红货是什么吗?”彭政宗又问。

血魔摇摇头:“老瘟神说红货是什么并不重要,主要的是要查明,失镖之后,是什么人向中州镖局索赔。所以吕梁双厉两个婆娘一直潜伏在开封,暗中监视中州镖局,负责查明货主是何人。我所知道的就这些,其他的就一无所悉了。”

彭政宗厉声喝问:“你说的都是实话?”

血魔郑重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彭爷!”

张淑宜提议:“把老瘟神弄醒*问,不怕他不说。”

彭政宗微微一点头,张家三兄妹立时赶过去,不料定神一看,老瘟神早已气绝而亡。

张淑宜转向彭政宗耸耸肩,两手一摊:“死啦!”

彭政宗颇感失望,也难免有些自责。

原本他只打算废了老瘟神的武功,却因出手过重置人于死,断了这条极为重要而难得的线索。

金杖追魂客是临时被请来助拳的,所知道的决不可能比血魔更多。

彭政宗当机立断,突然改变了主意,决定放血魔一马:“申屠震天,我可以放过你这一次,但从今以后,最好不要再碰上我,现在把这几个伤亡的人带走吧!”

“彭爷!”

张淑宜立时提出异议:“这个作恶多端的魔头,你怎么可以……那岂不是纵虎归山?”

彭政宗很有把握地笑:“我谅他不敢!”

血魔忙说:“对对对,承彭大侠高抬贵手,放老朽一马,保证从此江湖上再也见不到我这号人物。”

张淑宜仍不甘心,却被张世杰以眼­色­制止。

血魔一人无法带走伤亡的四人,好在镖局里有现成的镖车,张世杰索­性­借了一辆给他。

等镖车离去后,张淑宜突然想到:“怪事,菜里怎会被老瘟神下了毒?”

把厨师叫来一问,整个厨房的人都还不知道这回事。

由此可见,毒手瘟神果然名不虚传,下毒的本事确实高明,居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

经这一闹,整桌丰盛的酒菜全部撤掉,重新现做。

席间作了决定,按照原定计昼,明日一早就启程前往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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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岳 《武林情仇》

成都城。

这个三国时期的蜀汉之都,近来被突发的瘟疫肆虐,每天均有上百人不治死亡。

使得满城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不知噩运何时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就在全城陷入惊乱,惶恐不可终日之际,终于出现了救星。

一处是水碾河附近的仁和堂参药铺,这家百年老字号的主人萧平已年逾八旬,早年悬壶济世,活人无算,被当地人尊称为活菩萨。

可惜晚年双目失明,不再为人治病。

子孙又无人继承衣钵,仅能继续经营这家药铺。

但三天前却在店门口施药,告示上特别强调专治瘟疫,且不取分文药费。

求得施药的病患,果然把命保住。因而消息传开,上门求药的人闻风而至,终日络绎不绝。

另一处则在城外龙潭寺,住持宏法老和尚也大发慈悲,但他并不施药,而是必须将病患送去由他亲自医治,效力似乎更胜于仁和堂的施药。

不料第三天的夜里,仁和堂竟遭人纵火,整片药铺付之一炬,不仅施药全被烧光,且烧了死了几名熟睡中不及逃出店伙。

萧平一家老小二十余口,全都住在后宅,得以在火势漫延前逃出,总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仁和堂从未与人结怨,又在瘟疫肆虐时施药救人,怎会有人纵火呢?

这一来,病患只好舍近求远,出城求助于龙潭寺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彭政宗等一行八人,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改扮成商旅,化整为零,分批入城,约定在城东安顺客栈会合。

二龙三凤曾随黄三姑来过成都,已是识途老马,首先分两批住进了店。

他们一到,就听到仁和堂昨夜被人纵火的消息。

彭政宗和张中明兄妹一组,先往各处逛了圈,半个时辰后始抵达。

三人各要了一间客房,张家兄妹刚在彭政宗的房间坐定,大凤就溜进了房来,说出仁和堂昨夜遭人纵火的消息。

其实!他们一行在抵达成都之前,途中已听说全城遭到瘟疫肆虐,以及仁和堂与龙潭寺两处在施药治病。

是以彭政宗心里已有数,成都突遭瘟疫肆虐,必与巴山老怪的­阴­谋有关。

听毕大凤的消息,彭政宗沉吟一下说:

“刚才我们来之前,曾在各处逛了一圈,发现不少身罹瘟疫的病患,正成群结队匆匆出城,赶往龙潭寺去求治。这样看来,龙潭寺可能大有问题。”

“不错!”

张淑宜颇有同感地说:“仁和堂只是做善事,并非抢生意,没有理由遭人纵火。显然是有人别具用心,烧了仁和堂,使人别无选择,非出城去龙潭寺不可。”

张中明的脑筋一时尚未转过弯来:“但这不是抢生意,龙潭寺又何必如此呢?”

“这就是我们要查明的。”

彭政宗胸有成竹:“如果不出我所料,其中必然大有文章,说不定正是巴山老怪他们在暗中扬的鬼!”

大凤诧异问:

“彭爷,你怀疑瘟疫是他们弄出来的吗?”

彭政宗微微把头一点:“嗯!巴山老怪虽非以施毒出名,但他邀集了毒手瘟神、巫山神姥、毒蝎王等一批宇内著名的毒魔在成都聚合,此举极不寻常。且医侠所获消息,这批魔头正在进行一项重大­阴­谋,似非空|­茓­来风。如今证诸全城瘟疫肆虐,不是他们­干­的还会是谁?”

张中明仍觉不解:“既然是他们散布瘟疫,又为什么为病患医治?”

彭政宗酒然一笑,充满信心表示:

“很快我们就会找出答案的。”

他已有了计昼,因四龙三凤随黄三姑来过成都,跟毒蝎王照过面,恐被对方的人认出,所以留他们在客栈等候消息,只带了张中明兄妹出城,前往龙潭寺一探究竟。

三人来时已是商旅装扮,不须再易容改装。

除了彭政宗身上暗藏墨蛟筋鞭,两兄妹均将兵刃留下,以免外出破绽。

出北城数里,即是龙潭寺了。

其实龙潭寺是个地名,是位于成都东北方七八里的一个小镇,由于镇外建在山边的龙潭寺香火鼎盛而得名。

一路上,只见病患络绎不绝于途,有些病情严重的,尚需以车轿载往求治。

张淑宜已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轻声问:“彭爷,这龙潭寺是年代很久的名刹,怎会跟巴山老怪扯上关系?”

彭政宗仍然是那句话:“我相信很快就会找出答案了。”

张淑宜姑娘不便再多问,只好保持沉默。

彭政宗却向他们叮嘱:“记住,我们是去治病的,可要装得像些,不能外出马脚,到时候一切见机行事。”

张中明兄妹会意地点了点头。

三人不再说话,混杂在人潮中,默默地走着。

龙潭寺已有百年历史,寺庙依山而建,占地极广,气势雄伟,庙中僧人近百。平时即香火鼎盛,拥有众多善男信女,如今更是人潮不断。

由于求诊人数众多,必须排队依序入庙,使得庙前大排长龙。

彭政宗见状,不禁暗自心焦,照这样等下去,轮到他们岂不要等到天黑。

趁着排队等候的空闲,他暗加观察,发现负责维持秩序的知客僧及几名僧人,个个神情凝重,面带愁容,似乎心不甘情不愿,是被迫担任这个差事的。

彭政宗顿起疑念,出家人慈悲为怀,这又是济世救人的善举,他们为何如此态度?

心念飞转,猛然若有所悟,莫非整个龙潭寺已受巴山老怪等人控制?

果真如此,则龙潭寺的住持宏法裨师,必已遭到了挟持。

彭政宗念及于此,突然改变主意,转身暗向排在身后的张家兄妹一使眼­色­上

意他们留在原地排队,迳自走向那知客僧。

他上前双手一拱:“这位师父……”

不料知客僧把手一挥:“请施主排队,排队。”

彭政宗郑重说:“在下是远道赶来,有要事求见宝寺住持宏法禅师。”

知客僧一怔:“很抱歉,住持正忙于为人治病,无暇见客……”

彭政宗脸­色­一沉:“此事关系重大,如果误了大事,恐怕这位师父担当不起!”

知客僧果然被他唬住。

忙不迭说:“那……请施主稍候,待贫僧入内通报一下。”

“有劳师父了。”彭政宗暗喜,待知客僧交代了几名僧人两句,匆匆入庙后,却悠闲地走开一旁。

这时正有两个青年,架扶着一位满面病容的中年­妇­人步出,他忙迎了上去。

他双手一拱:“对不起,请问宏法禅师给的是什么药?”

岂知两个青年竟似有顾忌,一言不发地扶病­妇­上了小轿,急急忙忙抬了就走。

彭政宗心知其中必有蹊跷,但不动声­色­。

等下一个由一少女搀扶的老者走出,趋前一问,果然也是一样,守口如瓶地匆匆而去。

正在这时,知客僧已走出,上前双手合什:“住持有请施主。”

彭政宗谢了一声,又暗向张家兄妹一使眼­色­,便随知客僧入庙。

正殿内香烟缭绕,数十名正在诵经。

知客僧在前领路,穿过殿堂,进入后禅院,来到右侧走廊首的方丈禅房外,退立一旁,双手合什说:“施主请进。”

彭政宗暗自戒备,又谢了一声,神­色­自若地走了进去。

进门一看,禅房内别无他人,仅禅榻上有一老和尚在闭目打坐。

由于尚未到掌灯时分,禅房内显得有些昏暗,看不清老和尚面貌。

且彭政宗从未来过龙潭寺,根本无法辨认是否宏法挥师。

既然来了,他只得趋前双手一拱:“抱歉,打扰大师了。”

老和尚宣声佛号,直截了当问:“不知施主有何要事,急于要见贫僧?”

彭政宗随机应变说:“恕在下冒昧,因风闻坊间盛传,昨夜仁和堂遭人纵火,是宝寺所唆使……”

老和尚仍然双目紧闭,淡然一笑说:“谣言止于智者,成都城内突遭瘟疫肆虐,寒寺旨在济世救人,非为名利,有谁会相信呢?道听途说之谣,不值一笑,施主大概不是专诚为此而来吧?”

语气之中,似已道破彭政宗别有居心。

彭政宗暗自一怔。

力持镇定说:“实不相瞒,在下受人之托,从开封护送一批药物,今日刚运抵成都,原是要送交仁和堂,作为瘟疫施药之用的。

如今仁和堂被人纵火烧毁,萧掌柜的一家又不知暂迁何处,所以在下想,该批药物既是为了救人,何不送来宝寺……”

他的话尚未说完,老和尚双目乍睁,两眼­精­光毕露,逼视着彭政宗喝问;“托你护送药物的是何人?”

彭政宗大感惊讶,从老和尚的眼神中看出,必是位内家高手。

但他不动声­色­,歉然说:“很抱歉,在下仅能擅自作主,将药物送来宝寺,却不便说明货主是谁,尚祈大师见谅。”

老和尚哈哈一笑。

沉声说:“你既送上门来,恐怕就由不得你不说了。”

彭政宗似觉身后有轻微动静,猛一回头,果见在禅房门口已站了两人。

一个是其貌不扬,毫不起眼的糟老头,另一个则是又瘦又­干­,一张脸形同骷髅的老­妇­人。

他猛然想到了两个人,毒蝎王和巫山神姥。

一见这两个老毒魔现身,彭政宗顿时若有所悟,指着老和尚说:“你大概就是那巴山老怪吧?”

老和尚怪笑声中,突然伸手抓去头上伪装有戒疤的光头,外出本来真面目,赫然正是发如乱草的巴山老怪。

他霍地站起,厉声喝问:

“毒手瘟神他们可是栽在你手里?”

事已至此,彭政宗没有掩饰身分的必要了:“不错,正是区区在下!”

“看不出,看不出!”

巴山老怪狞笑说:“想不到一个江湖郎中之子,在京都稍有名气的千金一帖,竟是位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不过,你现在面对的,并非老瘟神他们那些浪得虚名的废物,而是我巴山老怪,及门口的毒蝎王和巫山神姥,你还想活着逃出这禅房吗?”

彭政宗昂然说:

“你错了,我不会逃,只会收拾你们这批江湖败类!”

门口的毒蝎王已按捺不住:“好大的口气,巴老,让老夫来收拾这小子……”

“不!”

巴山老怪喝阻:“暂时把这小子的命留着,咱们用得着他。”

“哦?”

彭政宗故意问:“你打算怎样用我?”

巴山老怪说:“你的底细我已打听得一清二楚,在京都仗医术高明,只要遇上达官显宦、豪门巨富,就非千金不治病,足见你是个贪财之辈。而你的私生活,也是放荡不羁,经常涉足风月之所,呼朋引类,花天酒地,证明你也是个酒­色­之徒。既然贪财好­色­,就不必自命清高,比咱们实在好不到那里去。但是,即使你是千金一帖,也发不了什么大财。而咱们正值用人之际,人手不足,何不加入咱们,一旦事成之后,保证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呢!”

彭政宗此来成都的目的,正是为了要查明这批魔头的­阴­谋,趁机笑问:“听来好像不错,但荣华富贵从何而来?”

巴山老怪以为他已心动。

纵声大笑说:“这个不用你­操­心,老夫自有安排,到时候你只管坐享其成就行啦!”

彭政宗摇摇头:“不,我向来不见兔子不撒鹰,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就像我跟人交手一样,没有绝对的胜算,就是决不会出手的。所以必须先知道,你所谓的安排是否可行,才能决定犯不犯得着……”

“巴老!”

毒蝎王又按捺不住了,大声咆哮:“这小子是在存心摸出咱们的底细,不必跟他浪费口舌,­干­脆让他尝尝我的断魂掌。”

彭政宗冷冷一哼,不屑地说:“你那断魂掌只能偷袭,面对面的话,只怕不堪一击的。”

毒蝎王那会听不出,他指的是偷袭黄三姑那档子事,不由地恼羞成怒:“行,你小子滚出来,我跟你一对一!”

巴山老怪也冒火了:“老毒蝎,你别穷搅和行不行,我在等他的答覆。”

毒蝎王虽“毒”霸一方,目空一切,但对巴山老怪却有几分畏惧,只好忍了口气不再吭声。

彭政宗却斩钉截铁说:“除非说明一切,我或可考虑,否则就免谈。”

巴山老怪霸气十足地一声怒哼:“姓彭的,老夫对你已经够客气了,如果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也就怪不得老夫了。”

彭政宗神­色­自若地笑笑: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们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立”

巴山老怪型属于高头大马,年近八旬,仍然健壮如昔。

盛怒之下,只见他满头乱发直竖,看似一头遇敌自卫的刺猬。突闻一声暴喝,双掌齐发,两股火灼的掌力猛袭彭政宗。

早有戒备的彭政宗一个暴退,反手一鞭挥出,直取堵在禅房门口的毒蝎王和巫山神姥二人。

巫山神姥始终一言未发,暗自全神贯注在彭政宗身上,是以他的鞭一出手,老婆子已经闪身倒纵两丈,退至了后禅院中。

毒蝎王却措手不及,胸前被鞭梢抽中,顿时衣破­肉­绽,鲜血急涌而至。

“哇……”

他痛得发出一声怪叫,踉跄倒退至走廊外,才破口大骂:“他妈的,你这小子竟敢偷袭老夫?”

彭政宗趁机夺门而出,反­唇­相讥:“这一手是跟你学的,你向幽灵剑魅下手,难道不是偷袭?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毒蝎王勃然大怒,顾不得胸前被鲜血染红一大片,揉身而上,抡掌便向彭政宗猛攻。

巴山老怪也已­射­身跟出,但他却按兵不动,同时示意巫山神姥暂勿Сhā手,似要掂掂毒蝎王的斤两,也看看彭政宗的身手究竟如何。

彭政宗原已决心以一敌三的,却不见巴山老怪与巫山神姥出手。一对一,对付一个毒蜴王,那他就更绰绰有余了。

当然,他也想到,整个龙潭寺既被群魔控制,决不可能仅有眼前这三大魔头。

双方已动手,不消多久,其他的人必然会赶来,是以必须连战速决。

毒蝎王仗他的断魂掌所向无敌,一向不带兵刃,只凭双掌就能令人丧胆。独门暗器就叫“毒蝎”,仅是备而不用、

事实上,近二二十年来,他尚未逢一个需要用得上“毒蝎”的真正强劲对手。

尤其彭政宗以他偷袭黄三姑之事相讥,又出其不意挨了一鞭;更使他火冒三丈。把心一横,决心要将彭政宗力毙掌下,也让巴山老怪见识一下他的厉害,以后不敢唯我独尊?

毒蝎王不用兵刃,就得贴身近攻。

如此一来,彭政宗的墨蛟筋鞭,也就无法发挥威力了。

断魂掌施展开来,跟毒蝎王的长相一样,看来毫不起眼,没有雷霆万钧的骇人威势,只是无声无息地步步逼近,如影随形。

但一被击中,剧毒便由五指及掌心急涌而出,连功力盖世的幽灵剑魅黄三姑也难以抵御。

彭政宗仗身法灵活诡异,使毒蝎王的双掌猛攻连连落空,彷佛他是个若虚似幻的幽灵般。

旁观者清,巴山老怪已看出,彭政宗施展的身法,极似宇内罕见,相传失传已久的“凌波微步”。

这种独步天下的身法,是百年前轰动武林,才貌绝世的白雪仙姬所创。

她与无尘公子那一段没有结局的恋情,不知令多少人为之叹息,甚至洒落同情之泪。

她在江湖出现的时间甚短,不及两年,便因无尘公子的看破红尘出家,愤而远走天涯,从此不知去向。盛传这位绝代佳人,最后含恨老死于天山。

想不到事隔百年,失传已久的“凌波微步”,竟然出现在彭政宗身上,巴山老怪那能不觉惊诧万分。

就在他尚未及向毒蝎王发出警告之际,彭政宗已斜飘七尺,避开毒蝎王欺身近攻的一掌,反手出鞭,呼啸而至,抽中对方腹部。

鞭梢似利刃般划过,毒蝎王顿觉腹部一痛一凉,已是肚破肠流,肠被鞭梢拖带出数尺。

惨嗥声中,毒蝎王双袖齐拂,袖中暗藏的十八只“毒蝎”疾­射­而出。

这种独门暗器,是以百只毒蝎晒­干­,磨碾成粉,混合多种剧毒药物,拌入产于苗疆毒龙潭底的毒泥制成,看似栩栩如生的毒蝎。

被它­射­中,任凭功力再深厚,不需见血,即时七孔流血而亡,绝无生望,可谓歹毒霸道已极。

巴山老怪与巫山神姥正待出手抢救,一见毒蝎王的独门暗器出手,急忙各自暴退三丈,免遭池鱼之殃。

彭政宗振腕一抖,抖落鞭梢缠附的血淋淋肚肠,刹时振出一片鞭影,只听“叭叭”连声响起,长鞭如灵蛇飞­射­,将不同角度­射­来的十八只“毒蝎”纷纷击落。

不料被击中的“毒蝎”,竟然爆炸开来,顿时毒粉四散,如同烟雾般弥漫向四面八方。

难怪巴山老怪和巫山神姥急忙暴退,似已料到有此一着。

彭政宗欲避不及,虽已急将呼吸屏息,以免吸入毒粉,但仍然迟了一步,烟雾弥漫中,他突觉一阵头晕目眩,摇摇欲坠起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顾不及强敌当前,巴山老怪与巫山神姥虎视在侧,急忙掏出一粒腊九捏碎,将丹丸塞入口中吞下。

幸好巴山老怪与巫山神姥有所顾忌,不敢贸然冲入烟雾中趁机抢攻,否则彭政宗必无力招架。

彭政宗急欲退出烟雾,惊觉已渐感不支,显然吞下的丹丸,仍然抵挡不住侵入体内的毒力。

毒蝎王已肚破肠流,倒地不起,奄奄一息,居然发出凄厉的狂笑:“哈哈,臭小子,老夫虽活不成了,你也难逃一死,咱们黄泉路上再……”

话犹未了;他已气绝而亡。

就在烟雾渐散,巴山老怪与巫山神姥蠢蠢欲动之际,突闻人声大哗,伪装和尚的一群凶神恶煞,阻挡不住一批男女老少,被他们一路冲杀入后禅院。

这批不但包括张中明兄妹,奉命留守客栈的二龙三凤,尚有远从开封赶来张世杰,两位老僧,以及张淑宜的师父,武林中大名鼎鼎的陈留罗家主人,那位追风剑客罗方。

巴山老怪惊怒交加,急向巫山神姥一使眼­色­,示意她去解决无力作战的彭政宗,迳自掠冲杀进来的那批男女老少。

张淑宜一眼就发现彭政宗情况不对劲,急向其他人招呼:

“咱们快救彭爷!”

她一马当先,避开巴山老怪,领着张中明及二龙三凤直奔彭政宗,及时拦截下了巫山神姥。

迎向巴山老怪的,竟是两位老僧。

“阿弥陀佛!”其中一僧口宣佛号,双手合十:“巴老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为时尚不为晚啊!”

巴山老怪不由地怒问:“你们这两个秃驴是那里冒出来的?”

老僧和颜悦­色­说:“贫僧明净,乃少林四大护法长老之一,那位是我师弟明清长老。”

巴山老怪一听是少林高僧,心中暗自一怔,冷冷一哼说:“你们想以少林威名来压人?”

明净摇摇头说:“不,出家人身在三界外,不入五行中,何须多管尘间闲事,巴老施主意图东山再起,邀集各方施毒高手,欲在成都制造瘟疫,藉治病强迫患者全家加入‘天魔会’,以控制全城百姓,今后可予取予夺,作为尔等招兵买马的造反资源。

此事少林早已有所风闻,但因不便出面阻止,且少林秘方从不外泄。为了成都全城无辜百姓免受瘟疫之劫,只得赶制一批成药运来成都,交由仁和堂施药,希望你们能知难而退……”

巴山老怪不屑地沉哼一声:

“你们那批药,不过是茶叶加甘草磨碾成的粉末。”

明净笑笑说:“不错,那批粉末确实治不了瘟疫。我们早已料到,你们一旦得到风声,势必全力拦劫。所以不得不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故意由少林俗家弟子出面,公然委托中州镖局,将四大缸粉末护送至成都,其实,真的成药已由弟子们分批携带上路……”

巴山老怪不由地怒斥:

“哼!出家人不打诳语,堂堂少林寺的和尚;居然也会耍诈。”

“情非得已,不得不如此。”

明净轻喟一声:“只是没想到,此举连累中州镖局送掉十二条人命,贫僧只好出面向张老施主致歉,并且说明一切。”

明清接口说:“想不到尔等执迷不悟,且一不做二不休,昨夜居然派人纵火烧毁仁和堂,还烧出几条人命!”

巴山老怪一脸狂态:“那你们是来兴师问罪的罗?嘿嘿,少林派虽誉满天下,执武林之牛耳,老夫还没把你们看在眼里。”

明净刚双手合十,宣声佛号:“阿弥陀佛……”

张世杰突挺身而出:“两位大师,这魔头交给咱们吧!”

追风剑客罗方也抢步上前,与张世杰并肩而立。

巴山老怪轻蔑地瞥了他们一眼,发出嘿然冷笑:

“凭你们两个,不堪老夫一击,既然少林和尚喜欢Сhā手管闲事,­干­脆一齐上吧!”

张世杰和罗方,都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响当当人物。

他们那能受巴山老怪如此奚落。

暴喝声中,两人一刀一剑,同时出手攻向巴山老怪。

老怪身上仍穿着僧袍,双袖一抖,手中已各执一件奇特兵器。

看似一对钢环,但向外的半圈却突出一排尖锐齿轮,如同狼牙般,各有十二枚。必要时一按手握半圈毕的机括,锐齿即可当暗器脱环疾­射­而出。

当年川中不知多少成名人物,就因一时不察,丧命在他淬有剧毒的锐齿下。

张世杰见多识广,一见巴山老怪亮出这对奇特兵器急向罗方招呼:“罗兄,留心他的兵器。”

罗方哈哈一笑:

“他那双环飞齿还伤不了我。”

巴山老怪听他一语道破双环玄机,不禁暗自一怔,立时全力迎战攻来的一剑一刀。

两位高僧趁机退开,双双掠向已不支倒地的彭政宗。

追风剑客加上无影刀,一剑一刀夹攻巴山老怪,果然威力十足,逼使老怪全力以赴,一时难分轩轻。

那边巫山神姥被三男四女围攻,也是战况激烈,杀得难分难解。

那群伪装和尚的凶神恶煞,全是巴山老怪手下死党。

他们对老怪十分敬畏,眼见主子亲自出手力战双雄,自是不敢贸然Сhā手,一看巫山神姥遭三男四女围攻,便齐声呐喊,冲杀了过去。

这一来,情势顿时逆转。

张淑宜等人反而变成被围攻了。

巫山神姥见援军已到,趁着双方展开激烈混战,正好抽身去解决彭政宗。

但她迟了一步。

彭政宗已被明净双手托起,由明清在后掩护,迅速进了禅房。

巫山神姥那肯放弃。

追至走廊下,抡起铁心木龙头拐杖向明清一指:

“和尚,你最好闪开,否则我这龙头杖出家人也照杀不误。”

明清心知师兄在禅房内抢救中毒的彭政宗,绝对不能让老婆子闯入。

于是当门而立,双手合十,稽首口宣佛号:

“阿弥陀佛!”

巫山神姥狂喝一声,扑上前抡杖就攻。

明清乃少林寺四大护法长老之一,武功修为极高,功力更是深厚。

只见他神­色­自若,屹立不动,仍然保持双手合十的姿式,继续口宣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巫山神姥举杖欲下,却被明清那庄严肃穆,似神圣不可侵的气势所慑,不禁愕然问:“和尚,你不要命了?”

明清未加理会,仍然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巫山神姥把心一横,力贯双臂,龙头拐杖猛照明清当头击下。

这一杖势猛力沉,雷霆万钧。

不料距离明清头顶仅数寸,竟似被一股无形真力所阻,反震得拐杖倒弹回去。

“金钟罩!”巫山神姥失声惊呼,人也被震退丈许。

明清终于开口了:“女施主,贫僧不想伤你,但不要逼我出手。”

巫山神姥那甘示弱,怒哼一声,揉身进扑,拐杖横扫而出,猛向明清拦腰攻至。

明清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杖头,沉声警告:“女施主,我再说一遍,贫僧不想伤你,但不要逼我出手!”

“你不是已经出手了吗?”巫山神姥双足拉开马步,立地生根,奋起全力,欲夺回拐杖。

但却被对方紧紧抓住,未能动弹分毫。

老婆子这一惊非同小可,但她却不服气,运足毕生功力骤发,由杖身源源不断涌向杖头,欲逼使老僧撒手。

明清旨在缠住巫山神姥,以便拖延时间!好让禅房内的明净抢救彭政宗。是以正中下怀,立时也内力骤吐,跟老婆子较上了劲。

双方内力透进杖身,彷佛两股洪流相遇,僵持不下,显见功力只在伯仲间,一时尚难立分强弱。

明净大感意外,想不到眼前这老婆子,三十年前就名列宇内十大用毒高手之一,以“定时断肠丹”令人闻名丧胆的缥渺毒娘子,内力居然也有如此高深的修为。

突然,彭政宗手握长鞭冲出了禅房。

明净从后追出:

“彭施主,你的余毒未尽,尚不宜……”

彭政宗充耳不闻。

他一见明清与巫山神姥相持不下,便将圈在手中的长鞭抖开。

上前冷声说:“老婆子,你那两个徒弟云梦双娇,跟我尚有一笔帐未了,我看就算在你头上吧!”

然后转向明清:“请大师撤手!”

明清功力一撤,顿时巫山神姥收势不及,身不由己地向前踉跄冲出两步。

彭政宗不等她马步站稳,鞭已出手。

巫山神姥的龙头杖刚夺圆,旋身反手一杖回扫,杖头与鞭梢正好击个正着。

“格叭”一声脆响,老婆子手中那坚逾钢铁,以整枝铁心木浸药­阴­­干­制成的龙头拐杖,杖头竟被彭政宗的鞭梢击断,飞落数丈外。

巫山神姥惊怒交加,因这龙头拐杖从不离手,已伴她渡过数十年岁月,也击毙过无数强敌,想不到今日竟毁在彭政宗手中。

暴喝一声,老婆子形同疯狂,挥舞着断头杖,连连向彭政宗一阵猛攻。

彭政宗出手毫不留情,墨绿­色­鞭影已攻至,“叭叭”两声,巫山神姥手上的无头杖已断成三节,紧握手中剩下的不足两尺。

老婆子惊魂未定。

又是“叭叭”两响,鞭无虚发,已将她双腿膝盖骨击碎。

“哇!……”她发出声凄厉惨叫,两腿一屈,身不由己地跪跌了下去。

彭政宗杀机已动,欺身而上,正待举掌朝老婆子当头劈下,却被掠身而至的明清劝阻:“留她一命,龙潭寺全寺的人均被强迫服下定时断肠丹,还得这她交出解药。”

“好吧!”

彭政宗身受其苦,知道定时断肠丹的厉害:“这老婆子交给两位大师了。”

说罢眼光一扫,那边罗方与张世杰双战巴山老怪,似乎稍占上风。倒是这边的几个年轻男女,被一群凶神恶煞围攻,情况比较危急。

他当机立断,握鞭疾掠而至。

墨绿­色­鞭影电­射­飞卷,带起惊心动魄的呼啸声。人到鞭到,连挥带抽,只见鞭影到处,便听惊呼惨叫连起。

眨眼间。

二三十名凶神恶煞已非死即伤,个个头破血流,衣裂­肉­绽,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弃刃窜逃。

张淑宜等人声势大振,毫不放松地一路追杀。

彭政宗眼见大势已定,这才走向巴山老怪那边,振声说:“老怪物,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了。”

巴山老怪以一敌二,对手又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丝毫不敢分神,以致无暇顾及巫山神姥及其他人的战况。

这时闻言,猛一转身,才发现大势巳去,不由地惊怒交加,竟舍夹攻的二人直扑彭政宗:“老夫跟你拚了!”

人末扑近,双环已攻出。

这种奇特兵器必须贴身近攻,巴山老怪此举大违常情,顿使彭政宗暗自称奇,同时也提高了警觉。

就在张世杰发出警告:“当心……”

几乎是同时,双环的四枚锐齿已脱环疾­射­而出。

彭政宗急急以“凌波微步”身法,巧妙无比地闪避过四枚淬毒锐齿。

但巴山老怪已豁出去了,决心孤注一掷,接着将双环上所有锐齿悉数发­射­。

二十枚锐齿齐发,巴山老怪是生平第一次。

彭政宗身形一拔三丈,二十枚锐齿又告落空。

巴山老怪情急拚命,一提真气,身形也冲天而起,凌空以双环拦截了身形下坠的彭政宗。

不料彭政宗的长鞭已挥出。“当当”两声击碎双环鞭势余劲未尽,翻卷下挑,鞭梢抽中了巴山老怪脑门。

“哇!……”怪嗥一声,巴山老怪已脑袋开花,鲜血与脑浆四下迸­射­,身子直坠而下,着地当场毙命。

彭政宗身一落地,突觉血气翻涌,一阵头晕目眩,使他摇摇欲坠起来。

张世杰见状大惊,急忙上前将他扶住,惊问:“彭老弟,你怎么啦?”

明净也已赶来,神情十分凝重说:

“贫僧已警告过彭施主,体内余毒未尽,不宜拚斗,他却奋不顾身……”

张世杰急问:“大师,能保得住命吗?”

明净正­色­说:“贫僧刚才给他服下半瓶金刚散,已将毒力逼住。以他本身的功力,只需每日再服一匙,静心养息半月即无大碍。但……如今只有把他带回嵩山,请掌门人施以洗髓疗法,始有复元之望了。”

张世杰当机立断:

“救人如救火,事不宜迟!就请二位大师即刻成行,带他速回嵩山吧!”

罗方也急切说:“好在罪魁祸首已除,这里的一切善后就交给我们好啦!”

明净沉吟一下,微微点头说:

“既然如此,那就偏劳各位施主了。”

张淑宜飞快地奔来:“爹,彭爷怎么啦?”

张世杰轻喟一声,沮然说:“他中毒已深,必须由两位大师带回嵩山少林,请掌门人施救,才能保得住命!”

张淑宜顿吃一惊,急说:“女儿愿随两位大师护送,沿途也好照顾……”

“不行!”

张世杰断然说:“你一个女孩子家,怎能去少林寺。”

张淑宜不服地说:

“怎么不行,每年朝山的善男信女中,不是也有女的吗?”

“这……”张世杰被她驳得无以对。

明净笑笑说:“话虽不错,但此事不宜耽搁,我们必须日夜兼程赶路。贫僧与明清长老虽未练成金刚不坏之身,却能连续七日滴水不进,不眠不休,小施主恐,撑不住吧?”

张淑宜果然为之一怔:“这个嘛……”

“好了。”

张世杰趁机说:“宜儿,不要耽搁两位大师了,等我们把此地的事处理后,回开封过嵩山,不是可以上少林去探望彭爷吗?”

张淑宜被说中心事,不由地小脸一红,只好不再坚持了。

那边的明清已将巫山神姥|­茓­道制住,交由几个年轻男女看守,匆匆走来,协助明净架扶起彭政宗,从后禅院的小门出去,以免惊动前面的众多病患和家属。

张世杰父女和罗方也跟出,绕至庙前,目送明净与彭政宗共乘一骑,明清单骑随后,风骋电驰而去。

一场浩劫终告平息,而张淑宜姑娘的心,却随着逐渐驰远的彭政宗而去,直到消失无影无踪。

时值盛暑。

六伏天,顶着火伞似的烈日驰马赶路,确实是件非常辛苦的事。

尤其是位年轻标致的少女。

她虽戴着顶大斗笠,看不出面貌。

就凭那婀娜多姿的身材,穿一身剪裁极为合身的翠绿­色­紧身衣裤,便可想像必有一张配合这种身材和打扮的小脸蛋儿。

马鞍旁挂了口黄穗宝剑,显然是会武的。

如今是乱世,天下盗贼如毛,若非身怀武功,这少女那敢独自行走江湖。

遥见前方不远的山边有座茶棚,少女立时快马加鞭,来到茶棚前将丝辔一带,翻身下马,把马儿拴在树下荫凉处,走进棚内就嚷着:“快给我杯凉茶,口渴死啦!”

茶棚里不见一个茶客,只有个驼背老者在烧水。

这种茶棚专做赶路人的生意,通常都备有现成的凉茶供应,即使累了想坐下歇歇,也没人有兴致大热天喝现沏的热茶。

甚至有人急于赶路,连马都不下,要杯凉茶喝了付钱就走。

老者忙起身应着:

“有有有,姑娘请坐,凉茶马上就奉上。”

少女刚坐定,老者便从大缸里,用竹杓舀了杯凉茶,恭恭敬敬地双手端来放在小木桌上。

“天气真热啊,姑娘请用茶。”

老者笑呵呵地退下,继续去照顾炉上烧着的开水。

少女渴得紧,好在茶棚内没有其他茶客,她追不及待地端起茶碗,“咕噜咕噜”一口气就喝完:“老人家,再给我一碗。”

老者忙又站起,另外拿了茶碗走向茶缸。

正在他舀茶时,一阵急促蹄声响起,由远而近,是两个短打扮的壮汉飞骑而至。

他们下了马,将坐骑牵至茶棚外,连拴都不拴,就迳自走进了茶棚。

少女一见这两人,竟不等刚要的茶送来,就起身丢下块碎银,匆匆出棚,解了马跃上骑了就走。

驰出里许,后面又响起了急促蹄声。

少女转头一看,果然又是那两个家伙跟踪而来。

她不由地怒从心起,索­性­勒马停住,转过马头等着两名壮汉驰近。

两壮汉见状颇感意外,原想从少女身旁驰过。却被她霍地拔剑拦住:“站住!”

他们急忙一勒马,停住了。

“你们­干­嘛一直跟踪我?”少女怒问。

壮汉笑笑:“你走你的,我们走我们的,那有跟踪你哪!”

“哼!”

少女怒形于­色­:“从绍兴到台州,你们就一路在跟踪,以为我不知道?”

壮汉皮笑­肉­不笑地问:“知道了又怎样?”

少女用剑朝他一指:

“那你就得说出理由,为什么跟踪我?”

壮汉怪笑说:“因为你长得漂亮呀!”

少女勃然大怒,拨马向前一冲,挺剑就刺。

壮汉身子一侧避过,同时抽出了钢刀:“小姑娘!此地不是开封府,中州镖局的名号在这里叫不响,你不必耍大小姐­性­子!”

少女微微一怔:“原来你们知道我是谁?”

壮汉哈哈大笑:

“中州镖局镖主,无影刀张世杰的千金,经常走镖各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要连你张大小姐都不认识,那真算是白混啦。”

原来这少女正是天下四大镖局之一,开封中州镖局张老镖主之女淑宜姑娘。

她自从去年押镖途经龙牌冈,一时不察,着了毒手瘟神卢烈的道,险遭失镖伤人之劫。

幸遇由京都返乡的“千金一帖”彭政宗相助,始得化险为夷,便对这位救命恩人一见钟情。

为了查明众魔在成都兴风作浪的真象,她更自告奋勇随彭政宗前往,为的就是找机会接近他。

彭政宗在成都大发神威,力挫宇内诸大毒魔,本身也中了毒蜴王的“毒蜴”剧毒。

为了抢救这位擅医能武的青年一命,两位少林高僧必须将他尽速带回嵩山,由掌门人亲自施以洗髓疗法。

淑宜姑娘当时要求随行照顾,但被其父阻止,使她大失所望。

等到成都诸事料理完毕,返回开封经过嵩山,顺道前往探望,不料彭政宗巳离开少林,无人知道他的去向。

返抵开封后,淑宜姑娘终日忧心仲仲,闷闷不乐,终于不顾父兄反对,悄然离家,决心走遍天涯海角去寻找意中人。

但她找了数月,遍寻各地,明查暗访,均毫无消息。不料途经绍兴时,却发现一路被人跟踪。

不消说,必是有人知道她在找寻彭政宗,想跟踪她得知彭政宗的下落。

而她几乎可以肯定,其他人绝对是彭政宗的仇家。

淑宜姑娘虽年仅十八岁,但她家学渊博,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陈留罗家主人,追风剑客罗方更是她的授业恩师。

是似剑法刀法熔于一炉,均有极深造诣。

两年前她就随父兄走镖,以增江湖阅历见识,岂是随便受人嘲讽的小姑娘。

她既判断出这两个壮汉跟踪的目的,便出手毫不留情,拨马挥剑连连猛攻。

两名壮汉也不是弱者,他们那甘示弱,双双抡刀迎战。

其中一人更口出秽言:“大小姐,人家把你甩了,你可别把气出在咱们头上呀!找不到人没关系,咱们很乐意陪你玩。”

淑宜姑娘一听,顿时火冒三丈:

“好!本姑娘就跟你们玩个痛快!”

她是盛怒之下脱口而出,岂知说溜了嘴,倒让两个壮汉捡了便宜,乐得哈哈大笑。

“兄弟,听见没有?”

其中一人扮个鬼脸:“她要跟咱们玩个痛快呢!”

另一个接腔:“乐意之至!”

淑宜姑娘这才觉出失言,不禁羞愤交迸,手中剑一紧,突向那出言不逊的壮汉冲杀过去。”

“当!”地一声金铁交呜,震得壮汉虎口发麻。

“哇!”

壮汉大惊:“劲头还挺足的嘛……”

淑宜姑娘那容他再口齿轻薄,唰!唰!唰!一连三剑,用的是陈留罗家追风剑法,迅疾绝伦,逼得壮汉手忙脚乱,只有招架之功,那有还手之力。

为了闪避少女的凌厉攻势,骑跨在马上身法无从施展。壮汉一个急闪幅度过大,身子顿失平衡,从马背上摔跌下来。

另一壮汉刚好拨转马头,及时赶来抢救,他似乎不愿伤了这姑娘,刀不砍人,竟猛朝她胯下坐骑的马臀上砍去。

淑宜姑娘以剑代刀,突使家传无影刀法,反手一剑无声无息扫出。

那壮汉的刀未砍中马臀,自己臂上却挨了一剑。

这一剑十分辛辣,顿时­肉­裂见骨,血雨飞洒。

他倒是条硬汉,强忍剧痛未吭一声,但已无力再战,也顾不得同来的伙伴了,双腿一夹马腹,飞马急逃而去。

摔倒地上的壮汉急叫:

“老郑!等我……”

老郑只顾逃命,根本充耳未闻。

壮汉马也不要了,跳起身就狂奔而去。

淑宜姑娘并不追杀,愤愤地哼了一声!随即归剑入鞘。

但上哪里去找彭政宗呢?

前途茫茫,使她不知何去何从。

☆☆☆ ☆☆☆ ☆☆☆

五个客商打扮的人,每人背上背了一只大背箩。

箩内不知到底装了些什么宝货,反正重甸甸的,高有三尺余,宽也有两尺以上。

在浙东山区,背着货物在山中行走,平常得很,可以空出一双手,手中的探路杖不但可以对付虎豹豺狼,也可以对付山贼,那些打闷棍的货­色­,至少无法从身后用棍子一下子就把脑袋敲破,因为背箩比脑袋高出甚多。

虽是六月盛暑,但在山区行走,凉风扑面,暑气全消,沿途鸟语花香,倒是十分写意轻松的事;当然背上不能背得太重。

这是绍兴到台州的大道,穿越四明山区与天台山区,平时行旅络绎于途,山道在群山中盘旋,起落差甚大,走上三五天,此身仍在群山中。

不过,嵊县以北的一段路,由于是循曹娥江南上,沿河谷上行,走起来不算辛苦。

如果不赶路,可以乘小船直达新昌,再起早南行,因为曹娥江这以上一段水路已不通舟楫,已接近江的源头了。

这五位客商走的是旱路,脚下轻灵速度甚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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