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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之后,才惊觉萤幕上跳动的人物个­性­、故事走向已经和我那破笔记本上条列的大纲相去十万八千里。(根本已经完全无关了,呜……)

青天霹雳,五雷轰顶,轰得我耳边隆隆作响。

还好,蚀心剑有六把,我才写完一把……好呗,这篇故事就当作是无心之下的产物吧,虽然是无心Сhā柳,不过我可是非常非常喜欢《虎啸》这本书宝宝噢!

某人苓看完之后,撂下一句,“很淡,淡得我很喜欢。”

呵呵……这个评语我也很喜欢噢。反正我设定的角­色­原本就少了点激|情,热情有热情的好,淡然也有淡然的经营方式,是呗?(幸福就好呵)

书里,没有绝对的好人、坏人,让我写起来相当轻松,每个角­色­我都很喜欢,无论是人或非人。我也很喜欢“假想”非人类的心态和思考模式,这篇淡淡的《虎啸》正好满足了我在这方面的兴趣,希望正在看书宝宝的众家宝贝也能有所感受。

每日一字——霍虓的虓,读音为ㄒーㄠ,别念错噢。

来吧,众家宝贝们,一块进入淡淡的《虎啸》中,淋场小雨吧——

楔子

剑本无口,却嗜血千斛。

剑本无翼,却似凤腾飞苍穹之上。

剑本无足,却随军驰骋沙场,随士游历四方。

剑本无心,却有蚀心噬魄之说。

六把因蚀心之讹被束之高阁的禁忌妖剑,随朝代递嬗交替的战火,由宫闱间流落四方……

因缘际会,六人成为六把蚀心剑命定之主,挥舞剑身的同时,亦为剑所控。

剑蚀佛心,佛成邪神;剑蚀魔魄,魔亦为善。

究竟是妖剑蚀噬了人心,抑或是人被心底那股难以察觉的无形贪欲所蚀?

且听我娓娓道来,然后,告诉我——

你所透彻的那个确切答案。

第一章

雨,蒙蒙的。

山间薄雾层层,透着­阴­冷的湿意。

嘈杂声由远而近,由小而大,像在驱赶着不受欢迎的鬼魅。

纤细孱弱的女人护着怀中的小女娃,蹒跚地拖行着步伐,剪水双眸中写满恐惧。

碎石及木块一如雨丝般,绵密不绝的落在女人身上,但雨的抚触是轻柔而善意的,而木石带来的却是皮开­肉­绽的痛楚。

“滚出我们的村子!妖怪!”一名壮汉喝道。

由于他的壮胆怒吼,使得村人纷纷跟进,一时之间,驱逐声更加响亮。

“别想来害人!滚出去!妖­妇­!”

“快滚——”

每一声伤人的喝斥都挟带着实质的伤害,石块敲破了女人的额,赭红的血液沿着惨白面颊流下,在破旧的白裳上染印残酷血花;石块击痛了女人的背脊,让她每拖行一步都带来难以忽视的剧痛。

她是妖,不容于凡俗的妖。

但她仍感觉得到痛楚,仍能流泪,仍心存眷恋……

像在寻找什么,女人每经过一个村民面前皆停下光­祼­双足,承载满满愁绪的眼眸,仔细打量着每张脸孔。

一走,一停;一停,一走。

“你……你看什么?!”近在咫尺的村­妇­震慑于女人的凝望,害怕占据了所有思绪,她无法多想,掌心的石块硬生生砸向女人的右眼。

滚落水洼的石块上沾着满满血迹,晕染一池赤红。

女人拢了拢眉,刺疼的眼睑闭合,清泪混着血水溢流。好不容易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躯,她继续向前拖行,依旧一步一止。

“别、别看她的眼!她是要吞噬咱们的魂魄,好养足她的妖力!”村民震慑于那对浅黄|­色­的非人眼瞳,急急出声。

“是了!否则她为何净瞅着咱们?”

“惨了,方才她看了我好几眼……”

“快赶走她,别让她伤害了任何人。妖­妇­,滚出去——”

未知的恐惧、错误的认知,让村民残酷的自卫更加尽力,也因更加尽力,而显得更为粗暴。

瘦弱女人摇摇螓首,悬挂在小巧颚缘的血珠子因此举而甩落,连同眼眶里的薄泪。

“不在这里……”她低低的、轻轻的朝怀中女娃说着,微抿的­唇­瓣带着苦楚失落。

震天的叫嚣再也进不了她失了心的耳,女人带着浑身的伤,缓缓地往她来时的山林小径而行,不曾间断的血珠在黄泥地烙下足印时,同时坠落。

一血一泪,却也被无情细雨洗涤,不留痕迹。

女人怀中的女娃仰起头,越过女人纤弱的肩,远远望着那群横眉怒目的村民。

小小年纪的她,无法理解他们剧烈的排斥。这种非得置人于死地的凶狠目光是为了什么?难道只因为娘娘是他们口中的妖?

只因为她们非人,就得如此待她们吗?

比琥珀更浅的淡黄童眸睁得大大的,好似想从村民脸上读出足以反驳她想法的善意,但……

啪答一声,拳头般大小的石块,不偏不倚的击中她的眉心,震得她头疼欲裂。黏稠温热的鲜血流进她的眼,凝成一片血雾,模糊了她的视线。

火辣辣的痛,是她眉宇间唯一残留的感觉。

这种痛,很刻骨,也铭心。

疼痛逼出她的泪,和着鲜血,在颊边婉蜒出两道血痕,好不狼狈。她咬破下­唇­的牙关缓缓溢进了血的腥味,在喉间扩散。

泪水可以洗去眼眶的残红,却怎么也无法磨灭今时今日、此情此景。

那一张张交织着憎恶、惶惧的脸孔,那一双双盈满怨恨、嗔怒的眼神……因为她们是妖;只因为她们,不是人。

蹒跚步伐渐行渐远,村民面容逐渐模糊,而烙在女娃眉心的痛楚,却将她永永远远停困在这一刻。

以恨意编织的网,牢牢困住了她。

JJ

JJ

JJ

又是苍茫的雨夜!

该死!眉心又痛得她龇牙咧嘴!即使在睡梦中,仍被不适的刺痛所惊醒,也将她由百年前的往事梦境中拉回现实。

又作了梦……又作了那个梦,那个将视线染成一片血红的梦……

每逢霪雨时分,她的眉心旧伤总免不了一阵折腾。

刻骨铭心的痛楚已随着百年岁月而湮没,迫使她记下疼痛的,是那天的回忆。

她曲起双膝,将螓首深埋其间,压迫在眉心的力道让她勉强忽视柳眉之间那道丑陋伤痕所激起的刺痛。

眉心一疼,她的身躯也跟着失了所有力气,成天懒洋洋地窝在岩洞间,诅咒着镇日不止的雨、诅咒着仿佛要掏空她脑袋的痛、诅咒着数百年来不曾从她记忆中褪­色­的腥红画面。

她烦躁地扯乱一头淡­色­长发,狂野地猛甩头,妄想着甩去所有痛楚,只差没蠢到一头撞上石壁昏死过去,以求得解脱。

雨水落在林间阔叶上,沥沥作响,鼓噪着她血脉间的兽­性­,然而,软软的四肢又恶狠狠地提醒她,她现在虚弱的好比一头无害的小兔儿。

“这场雨还得下多久?再延个几天,我非得饿死在这山洞里……”她轻声咕哝,淡黄的眼瞳勾勒着洞外恍若串串珠帘的剔透雨滴。

她不想动,愣愣地看着雨、听着雨……

她不想动,却机警的因洞外传来的声响而竖起浑身防备。

叶梢落雨声、泥泞水洼声,以及——人类行走的跫音!

念头甫定,一条颀长身影已由雨雾远端奔近,带着一身狼狈的湿。

流淌在那人衣裳间的水珠子随着猛然停顿而溅甩向她,冰冷的寒意,由颊边沾附的数颗雨滴中蔓延开来。

“抱歉,我不知还有人。”

浅浅的笑靥,在那张水湿的面容上绽放。

“姑娘,不介意借块地方避雨吧?”

淡黄的眸,动也不动,盯着那男人。

是人类……

她最痛恨的人类。

男人迳自在洞|­茓­最偏僻的一角坐定,扯散束冠的黑发,任它披散在背脊晾­干­,他的衣裳犹自淌着水,略微轻抖,甩去两袖沉重的水湿,他所携带的布包也足以挤出好几斗的雨水。

沉默之中,他亦发现一双似虎的黄眸直勾勾看着他。

“姑娘也是被这场雨困住了?”他打破沉闷,挑起话题。

她没有开启粉­色­­唇­办的迹象,一迳冷冷的看他。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不相识——在下姓霍,单名一个虓字。”他简单自我介绍,并打趣地改了前人的诗句。

隐蔽在洞|­茓­幽暗处的娇颜浅略抿了抿嘴,无语。

霍虓不以为意,拾了洞内残存的枯枝散叶,三两下便生起了一小丛暖暖火光。他抬眼,眸­色­是深邃的黑,却又像清澈见底的泉,­干­净的不见杂质。

那眼,与她所见过的人类回然不同。

“洞内又湿又冷,一块过来取取暖。”他友善地朝她招手。

寒冰花容未曾卸下戒备,火光照亮她芙蓉似的半边脸,淡­色­的发因焰火而添深了一抹橘黄|­色­彩,她维持着双臂圈膝的动作,少见的绝世容貌一贯冷然。

洞|­茓­内因火焰跳跃而驱逐了寒意,也照亮了因蒙蒙细雨而带来的昏灰,使得他们瞧清彼此。

这个男人,有着剑扬似的眉,明明该是严厉的弧形,镶在他眉际却不见任何突兀,或许有些诡异的矛盾,但仍称得上是好看的。挂着笑的­唇­办,薄薄的,但不似无情,与双眉同样拥有矛盾并存的气息。

好矛盾的男人……

而那双眼,更是矛盾中的矛盾,既深不可测,又和善……

若她告诉这男人——她不是人,是妖,那双深邃黑眸仍会如此和善吗?

还是添上惊恐?害怕?憎恶?排斥?

哼,恐怕是全数皆有吧,因恐惧害怕而转为排斥,再由排斥转为憎恶,最后由憎恶变为残杀——残杀与他们不同类的物种!

然后,那双眸,不会再笑得如此温柔。

如果她告诉他,她是妖……

“饿不饿?”

疾速贴近的笑脸在她眼前放大,震吓了她小退一步,纤背直贴上冰沁的石壁,清浅的娇容带了薄怒。

“总算在你脸上看到另样表情。”霍虓投以歉然的浅笑,青红的果子递到她眼前,“饿了吧?我刚摘的,或许有些酸,但总比饿肚子好。”

果子外皮沾满了亮澄澄的雨水珠子,衬得果子更令人垂涎。

可惜,她并非吃素的妖。

摇了摇螓首,淡黄的眼,不曾离开他的笑靥。

霍虓自个儿咬了口果子,双眉扭皱成死结,显示着他吞咽下的果­肉­绝对不单单是“酸”字足以形容。

“你选择不吃是对的……你早看出这些果子不甜了,是不?”他囫图吞下酸涩果皮,露出苦笑。“对了,你怎会独自一人在这儿躲雨?是在山里迷了路?可有亲人知道你被困在这深山林间?”

他继续寻找话题,似乎想让她开启菱­唇­回应他,右手又挑了颗果子,大咬一口。

她凝觑着他牙关吮上果子后又紧紧拢聚的双眉,证明第二颗果子与头一颗是同样的青涩。

第三颗,拧眉。

第四颗,蹙眉。

第五颗,锁眉。

这男人,真不死心——这是她唯一的念头。

终于在第八颗果子入口后,霍虓露出了虽不满意但能接受的笑靥,陡然抓过她的右手,将咬了一口的果子塞到白­嫩­掌心。

“这颗,是甜的。”

她愣了,只能呆呆看着掌心的果子。而他眸间反照出来的她,憨愕的小脸好似他做了啥惊天动地之举。

“快吃,别发呆。”霍虓催促着,自个儿却吃起先前被归类在青涩堆里的酸果子。

掌心里的果子,残留着雨水洗涤的冰冷及方才他­唇­办吮咬的余温,有些冷、有些暖,矛盾……

她已经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他却毫不死心地与她攀谈,矛盾……

与她印象中的人类矛盾……

而他的矛盾,感染了她,让她也矛盾了起来。

手掌悖逆了她的意识,轻捧着果子,缓缓送进­唇­间,贝齿陷入青红果皮,舌尖尝到了酸甜交杂的汁液,分不清是酸多些,还是甜多点。

“很酸吗?”霍虓看着她浅蹙两道细眉,担忧地问。这颗果子已经是他摘来十数颗中最甜的了。

良久,她开了口,声音带着数分低哑及怪异的腔调。

“我不知道。”她蹙眉,是因为她不曾尝过这玩意儿,即使数百年来她曾在果树下见着了结实累累,却从不曾动念撷取。“我从不吃这东西。”

霍虓眼底藏了些笑意,反问:“那你都吃些什么山珍海味?”

“吃人。”淡黄的眸轻抬,锁住他的视线。

只要那双幽黑眼眸透露出半丝惊恐,她就会将他吞噬入腹。

霍虓抿嘴一笑,“你该不会想告诉我,在深山林间出现的绝世美人多数是­精­怪山魈所幻化,而你正巧是其中一只,就等待如我一般的家伙自投罗网?”

“你不信?”她有些着恼,因他开玩笑的口吻。

“不是不信,只是有些怀疑。”

她站起身子,不发一语的步出洞|­茓­,在蒙蒙雨间失了踪影。

“姑娘——”

他才唤了数声,那道身影又迅速回到洞|­茓­,打湿浅淡秀发的雨水仅仅沾染薄薄一层银亮,足见她身手的矫捷。

她的嘴上衔着一只犹在挣扎的白兔,无奈脆弱的喉间紧扣在两排白玉贝齿里,她再使劲,白兔微湿的软毛溢出鲜红腥血,逐步染开。

兔腿一抖一抖地挥动,直至终止。

她吮着温热的血,喉间咽下的生腥血味像是仍具生命,在她喉头哭喊嘶吼着­性­命的殡灭,那血又咸又腥,混杂着白兔的毛­骚­臭味,她吸着、吮着,淡黄的眸不曾离开霍虓,而他,只是定定望着她。

粉薄的­唇­,因血的洗礼而变得兽艳;玉雕的颜,因血的点缀而显得狂野。

“若我不相信,你是否打算直接扑上来,咬断我的喉咙来证明?”他问。

“必要时,我会。”

“证明给我看,对你又有何益处?”霍虓咬着酸果子,继续说道:“你在等我露出恐惧眼神之后,再慢慢品尝我的害怕颤抖?”他很识相、很配合,也很受教地点头。

她抛下兔尸,­唇­畔一片血红,白皙柔荑抹去残红稠液。

“你为什么不怕?”

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惊声尖叫的逃跑,或随手取过任何伤人的武器攻击她?

“怕什么?怕你吃我?”

“我真的会!”她出言恫喝,换来霍虓的笑。

“但你刚吃饱呀。”他拎起无辜兔尸,笑了笑,动手将兔尸发挥最大功效——除毛、上架、炭烤。“你知道,­精­怪野兽与人类的另一项不同,在于它们只要填饱了肚子,便懒得多杀一条生命,猎捕只为充饥、只为延续生命,无关喜怒哀乐。人就不同,他们会为了一件柔软皮毛而猎杀动物,会为了享受追逐的乐趣而猎杀动物,会为了防范自身安危而猎杀动物。”含笑的黑眸不带任何恐惧,“你现在是头吃饱的­精­怪,我不怕。”

她看着霍虓的笑,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不过,人类仍有善恶之分,并非所有人都如我所说的那般,不能以偏盖全。”

“你是想说,你属于人类中善的一方吗?”她的口气有些轻蔑。

“不算是吧,至少,从没人如此夸奖过我。”霍虓漆黑如墨的瞳中闪过一道莫名情绪,随即长睫轻合,掩去眸里的波涛汹涌。再睁开眼时,他已恢复原先的和善无害,“对了,你是属于哪一类­精­怪?”

“我……”她低眸,披垂的淡­色­发丝半掩着­精­致花颜,只有那对琥珀黄瞳的光彩无法掩蔽,“虎­精­。”

“你是虎­精­。”霍虓用低沉嗓音重复着她的回答,浅吟的音量好似在自言自语,没有任何诧异起伏。

仿佛,他早就料测到答案了。

“一只痛恨人类的虎­精­。”她立即补上。

霍唬对她有些孩子气的举动感到好笑,“你这只虎­精­,年岁尚浅。”他用的是肯定语气。

“我已有数百年修行。”

“一百年也是‘百年’,九百年也是‘百年’,你是哪个?”

她顿了顿,“不记得了……”

一百年是如此过,两百年也没有改变,三百年、四百年、五百年……又有何差别?

她的岁月,仿佛随着娘亲合上哀怨水眸的那个雨夜而静止,未曾迈前。

娘亲心愿未了,寻了百年仍带着遗憾合眼……

霍唬缓缓转动木棍上的兔­肉­,混杂着木枝的呛鼻烟熏及­肉­香弥漫山洞。

“你是只孤独的虎­精­,一只……”霍虓眉宇之间轻扫着透彻,“很孤独的,虎­精­。”

此时,洞外划过闪电,接着响起的,是轰隆隆的雷声。

而他的话,比雷声更震耳。

第二章

雨,连绵不绝的雨。

雨势阻碍了两人离开山洞的意念,不止不歇的雨丝在洞口筑了一张网,将两个不可能有交集的人紧紧牵系在一起。

一夜柴火已尽,洞|­茓­内冷冷清清。

霍虓的衣裳总是半湿不­干­,熨贴在麦­色­肌肤上,看起来有些冷,也有些不舒眼。她则是静静蜷着身躯,眸子盯视他一举一动,仍存防备。

“你冷不冷?”

黄瞳眨也不眨。

“要不要恢复虎儿模样,至少能有一身皮毛御寒。”他打趣道,“我也好窝着取暖。”

她的眼中清楚写着——休想!

今晨的早膳便是昨儿个她咬回来的兔子,及数颗咬了一半的酸果。他将食物分成两份,把其中比较多的那份推到她眼前。

“将就点,若雨势变小,我再去找其他食物。”霍虓咬着冷硬的兔腿。

“为什么你不自私地拿取这份?”

“因为我要喂饱你呀,喂饱饱的­精­怪是最乖巧的。”他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右手越过界线,原想摸摸她的头,却换来她龇牙咧嘴的低狺。

当一头虎儿露出这表情,千万别傻傻地凑上前去,否则它绝不会吝啬在你手掌烙下一排齿印当赠品——霍虓识相地将两手缩回胸前,释出善意。

“放心,我不会胡来。”

她打量他半晌,利牙才缓缓在­唇­间隐去。

“你看了我整晚,还看不腻吗?”他取笑着她凝觑时的专注及认真,除了瞬间的眼睑眨动外,黄澄澄的水眸老盯着他瞧。“还是你在研究我身上哪部分的­肉­最爽口、最好吃?”嗯,这个可能­性­最大。

霍虓还有心情开玩笑,只可惜没能逗笑她。

“别这么防备,我不会趁你不注意时掏出刀剑武器来伤害你,咱们和平共处可好?”他看穿她眼底真正的警戒。

“虎与人,永远不可能和平共处。”她口气不屑。

“是吗?没有绝对的可不可能。”他无害的笑容里添了抹深沉。

无害与深沉,矛盾。

“至少,我不会和我的‘食物’和平共处。”她哼声道。

“食物,是在说我吗?”霍虓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分明是冷峻的面容,却融合著天真无辜,又是一项矛盾。

这男人,绝对不似他所呈现出来的单纯。

“如果这场雨十天半个月不停,我就会撕裂你的皮­肉­果腹。”言下之意,他就是她的储备粮食。

“我明白,饥饿会引发兽­性­。放心,共处的这段时间里,我不会让你饿着半分的。”霍虓善解人意极了,脸上丝毫不见惧意,“你不妨尝试和‘食物’相处,兴许你会发现,这道‘食物’也有可爱的一面。”他笑。

“我不需要和食物培养感情,它只要能填饱我就够了。”她泼他冷水,投给他挑衅的目光。

霍虓也不与她争辩,好似在纵容一个倔强任­性­的孩子要些小脾气。

她的纤背懒懒地靠贴在石壁上,雨季总会让她看来有些孱弱,她想蒙头大睡,睡去这场让她四肢无力、头疼欲裂的霏霏细雨,可眼前这名闯入她静谧空间,与她共度一天一夜的“人”,却让她怎么也不敢掉以轻心。

­精­怪野兽的喜怒很单纯,也很容易分辨,开心便是蹦蹦跳跳、引吭高歌,愤怒便是咆吼嘶鸣、张牙舞爪。

人却不同,他们拥有七情六欲、爱恨嗔痴,那些情绪,对­精­怪野兽而言太难理解,也永远不知道在那样和善的笑容背后,是否掩藏着一把锋利的剑,是否会在转头的瞬间,换上另一张狰狞的面孔。

一瞬间,她的眉心有丝痛楚,提醒她过往的教训。

防“人”之心,不可无。

所以她整晚没合眼,盯着这男人的睡颜。漫漫长夜,他睡得又沉又香,均匀的鼻息掩没在哗啦啦的雨声中,香甜的模样让她差点祭出虎牙,撕扯掉那抹令人不满的笑靥。

即使他睡熟了,她仍不敢闭眼休憩。

她,不信人类。

不信那无害的笑、温柔的黑眸。

不愿相信。

霍虓发觉了她黄瞳间的强撑倔­性­及倦意,长睫微垂的­阴­影敛去她的晶莹眸光,再也藏匿不了浅浅的疲惫。

这小虎­精­,该好好睡一觉了。

霍虓拿起半只烤兔腿,朝她栘近。

“你做什么?!”原先倦倦的浅黄虎眸一瞠,添了怒意及防备,像只被侵入领地而发怒的兽。

“吃兔腿。”他俐落回答。

“退回去!我不要吃兔腿——”她想吼退他的脚步。

淡黄眸间的他不断逼近,只有笑容不曾改变,霍虓修长五指在她面前轻轻一扬,接着她便嗅到一股属于他的香味,眼睑沉重得无法控制,意识也陷入全然的黑暗。

霍虓及时接住她瘫软的身躯,轻笑。

“这兔腿,是我要吃的;而你,只要乖乖作场好梦就行了。”

JJ

JJ

JJ

雨,持续。

耳畔的雨声逐渐清晰,规律的蛙叫虫鸣忽近忽远,好似在梦境与现实之间拉扯,静的是梦境,嘈杂的是现实。

半醒半梦的混沌,包围着疲倦的身躯,螓首枕靠的地方,有着平稳的心跳,颊边及掌心平贴着滑腻诱人的暖暖兽毛,煨人温热,驱逐雨天的寒。

以前,她总爱蜷窝在娘亲身边,娘亲褐黄的虎毛总是逗得她好痒,那体温暖烘烘的,那心跳……也总能轻易安抚毛躁的她。

那天,也下着雨。

那天,她也这般靠着娘亲。

然后,娘亲哭着、啜泣着。

然后,哭声停歇。

接着,她耳畔紧贴着的心跳,不见了。

接着,娘亲热暖的体温一点一滴褪尽。

她,变得孤孤单单。

白玉十指不自觉地收紧,害怕这只是场梦境,害怕现下所触及的温暖会在下一瞬间消失。

她捉得好牢,不肯放,也不肯从梦中醒来。

雨声越来越响,梦境越来越浅,心跳声也越来越远……

梦,将醒。

强睁开仍带着倦意的眼,她反­射­­性­地往双手方向瞟去,紧握成拳的柔荑间哪还有什么温暖皮毛?有的只是一件微湿的人类衣裳。

她起身,发愣地看着洞内好些新鲜水果、燃着熊熊焰火的柴堆,以及木架上两只正发出阵阵­肉­香的獐子。

那男人,已不见踪影。

趁她睡着时溜走了是吗?

她还几乎要以为那男人和其他人类是不一样的……

贪生怕死,不单单只有人类,全天下任何生物都如此,当然,也包括她。

至少,他临走前还留下不少食物给她,这点,倒是颇令她惊讶。

但目光接触到地上时,她的眼神随即转冷,自嘲地笑了。

嘴里说着不信人类,却又教他小小的关怀给乱了心湖,结果他仍与一般人无异——

她拾起一颗撒在地上的蘡薁,冷冷地看着在洞外婉蜒至远方的小径上,同样深紫­色­的小巧果实,仿佛沿途刻意留下记号。

人心,难测。

WW

WW

WW

时近黄昏,乌云笼罩的天空已暗沉如夜,雨势有加大的倾向。

少了月光指引的阗暗小径,冒着随时会跌入万丈深渊的危机,一条不曾迟疑的身影穿梭其间,在能见度极低的丛林里,依然畅行无阻。

那身影,是霍虓。

他右脚甫踏进燃着火光的洞内,刹那间,由暗角扑出兽影,强劲的扑噬力道将霍虓撞出洞外,跌落滂沱大雨中,薄利的牙亮晃晃的,准备狠狠咬上他的喉间!

霍虓右手一挡,猛兽利牙陷入结实的手臂间。

毋需猜想,他也知道现下压在他身上的兽是谁。

“你用这种方式欢迎我回来?”好似被尖牙穿刺的手臂不属于他所有,霍虓竟还笑得出来。

锋利的虎儿前爪穿透霍虓的薄衫,只消一撕扯,便能刨出他的心、挖出他的肺,淡黄虎眸带着薄怒,与他含笑的黑瞳相瞠视,低低的虎狺由喉间不断逸出。

“我不是准备了许多食物喂饱你……啊!该不会你还吃不饱吧?”难怪火气如此兴旺,一见他就扑咬。

虎牙加重力道,感觉到血腥味在口中扩散。

“有些疼,轻点、轻点。”他轻松的口吻压根与痛苦攀不上关系,“咱俩非得在雨间玩起这种咬来咬去的游戏吗?我的衣裳还没来得及­干­,这会儿又湿得更彻底了。”

霍虓伸长了未受虎牙钳制的左手,揉乱她一头虎毛,恼得她松口追逐那该死的左手,而他的右手又趁此疏忽,快速摸摸她的头,忙不迭再闪避随之而来的虎牙攻击,玩得不亦乐乎。

她气恼得直喷吐怒气,数声虎啸后,掉头走进洞|­茓­里。

霍虓抹去手臂上的鲜血,也跟着进洞。

地上的食物未曾动过分毫,连火堆架上的两只獐子都已烤到焦黑难辨。褐毛黑纹的虎,伏卧在她向来的领地,无论化为人身或虎形,那双眸子总是盯着他。

霍虓脱去湿衣,手臂的牙痕很深,汩汩冒着血红。

“你刚睡醒,在发起床气?”说着,他直接以嘴堵伤,舌头舔了数回,像头猫似的。见血流的速度渐缓,他也就不再理会手上的伤。

“你去哪了?!”她又变回人形,因方才那场攻击而浑身湿透,发梢不断滴着水珠子。

她的问题让霍虓先是一愣,又浅浅地笑了。

“你担心我?还是……你担心我丢下你,独自跑掉?”

“你不是吗?”她的恼怒显而易见。

“当然不是,否则我又何必回来?”他取下火架上的獐子­肉­,咬去焦黑外层,吐掉。“喏,虽然烤过了头,剥去变成黑炭的那层,­肉­质还是很鲜美的。”

他递上食物,颇有谄媚之嫌。

她没伸手接过,只是冷冷追问:“你既然有命逃了,又何必冒死再回来?”

“逃?我没说要逃呀。”况且他的包袱还放在洞里,他能逃哪去?

“贪生怕死的人类遇上吃人虎­精­,岂有不逃之理?”她冷冷嗤道。

“你这小虎­精­还真防人。”霍虓甩甩湿发,顺手丢了块柴火,添旺火势,“我是见你睡得香沉,伯你醒来饿着了,所以趁此空档去摘果猎兽。”

“我是问你摘完果、猎完兽之后,又去了哪里?”

霍虓顿了顿,笑意有片刻凝结,还未来得及回答,她倒是先为他编好了藉口。

“是见到吃人虎­精­睡得香沉,怕她醒来饿着了,会将主意动到你头上,所以­干­脆下山去找些猎户,一块来捕杀那头吃人虎­精­,是不?”

她的思绪与他的偏差十万八千里,害他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等等——”

她将十数颗蘡薁丢向他,深紫­色­的果液全沾上他的肤。

“你还想狡辩?!拿蘡薁当记号,好领着人类重新寻到这处幽|­茓­,不是吗?”锐利尖牙又露出双­唇­。

亏她想得到咧!霍虓哭笑不得。

见她又要扑上来咬他,他扯过湿衣,在天际划个圆弧,一收紧,牢牢将她束缚在衣裳间,动弹不得。

她失了平衡,摔进他臂弯里,正巧被他抱个满怀。

“小虎­精­,先按捺下火气,我有充分的理由……噢!”他痛叫,只因她虽受缚,尖牙仍狠狠地咬上他的锁骨,仿佛非得咬下他一块­肉­来。

霍虓大手一翻,让她的背脊紧贴在他胸膛,也让她的尖牙无用武之地,双臂更牢牢地抱稳了她,不容她再动粗。

“放手——”她嘶吼着。

“你听话,我就放手。”

回应他的,是她猛低首,咬上他横置在她胸前的手臂,带来一阵剧痛。

霍虓轻扣住她下颚,逼使她仰起颈,贴枕在他肩窝。这姿势更方便那双被怒焰烧红的黄眸瞪视他。

霍虓回以笑脸,见她恨得牙痒痒的,只好殷勤地撕了块獐子­肉­哺喂她,她死咬着牙关,不肯松口。

“你吃獐子­肉­,然后我就告诉你,我去了哪、­干­了啥事,好吗?”他诱哄着她。

良久,她终于张嘴咬了他手上的獐子­肉­,算是勉强妥协。

霍虓一笑,“我去张罗食物时弄丢了一样故友赠予我的物品,所以只好先将食物搁回洞里,沿着原路再去找寻失物。”他又喂了她一口,“那些掉在地上的蘡薁,应该是我心急之下所犯的疏忽。”

喂完了獐­肉­,他取过那件她睡着时披盖在她身躯的­干­爽衣裳——至少,放眼望去,这件犹带湿意的衣裳是最­干­爽的——为她拭­干­长发。

她扭头,挣扎,厌恶这种亲昵的举动。

霍虓轻轻松松又将她不听话的螓首定回肩窝,动手料理起她那头浅得偏黄的秀发。趁她无法反抗之际,他故意在滑顺的发丝上摸了好几把。

“你……”这男人怎么老爱摸她的头?!

“你的发,好美。”

她愣住,因为这男人的眸光,很真诚。

“我的故友曾教过我扎辫子,我没试过,可我想你扎起来一定很好看。”

没待她首肯,霍虓已经以指为梳地为她顺发。

“改天我削柄木梳给你,让你三不五时梳梳头。”嗯,那场景光用想像的就挺赏心悦目。

指尖徘徊在长发间,带着湿意,无论是她的发或他的指。

从未体验的亲昵,让她不知所措。

反覆交叉编织,他的动作轻巧中又显得笨拙,无论多小心翼翼,总会扯疼了她的头皮。

“你是故意的!”她终于在眼眶逼出一颗痛楚泪珠时发火狂叫。

“别扭!”霍虓用双腿夹紧不停扭动挣扎的小虎­精­,他的十指现下正狼狈的与她的发丝扭打成一团,被她这么一搅和,更是纠缠不清。“我会放轻动作,你愈挣扎只会让你自己愈痛!”

恐吓!这绝对是恐吓!

他的话听在她耳里只有一种涵义——你再动,再动我就拔光你的虎毛!

忿忿不平的小巧花颜上镶满了愤懑,只有浓重的喘息声传达着她的不满。

“好了,别像只喷火的龙。”霍虓编完了右边发辫,将它轻甩到她胸前,而她的注意力随即被那根怪模怪样的发辫所吸引。

“辫子……”

“对,辫子。你头一回看过,觉得很新鲜,对不对?”

“好丑……”她说出心底真实的想法。

霍虓双眼朝天一翻,“你好歹也念在我这么认真的份上,给句赞扬嘛,何必直言刺伤我?”

说话间,另一边的发辫也已完成,他将她翻回正面,调整两条发辫的角度、高低。

披散着发的她,浑身带着属于野兽的原始不羁,即使没有化为虎形,依旧能让人一眼看穿她的非人。

系着发辫的她,却添了分细致又手足无措的温婉,像个青涩未脱的及笄姑娘。

“好可爱噢。”霍虓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摸摸她的头,拇指不经意拨开覆额的刘海,露出她眉心那块不褪的淤红。

她与他,都怔了。

她几乎是反­射­­性­地扭头避开他的视线,再度垂覆在额际的发,掩去那道陈年旧伤。

“那是什么?”

“不关你的事!”她的手仍紧紧缚在那件该死的湿衣里,动弹不得,只能狼狈又无助地缩身躲避。

“那是伤痕。”他不许她退缩,捧住她的脸,“怎么来的?”

气息轻轻拂开发丝,更教那红艳艳的淤红无所遁形。

粗糙的指,滑过伤疤,激起一抹异样刺疼。

“不要碰我!”

“这伤痕,怎么来的?”他坚持要得到答案。

她霍然抬头,眼眶含蕴的泪水浇熄不了黄眸中燃烧的恨意。

清澄的眸染上混乱,而她,被自己的回忆所囚困。

“怎么来的?!就是你们这些该死的人类砸伤的!无情残暴地抛掷一阵又一阵的石雨,全然不在乎那些拳大的石砸在身躯上是如何的痛楚,只因为我们是妖吗?我们又不是要到村子里去吃人!不是!”她黄澄澄的眸盯着他,却像在对着她脑海深处某段记忆中的脸孔狂吼嘶叫,“那石块,好大……打在娘娘身上,好疼好疼的……不要打我娘娘!我们、我们不吃人,更不会用眼神去吞噬你们的灵魂!我们只是要去找……找……”

“够了。”清脆的弹指声响起,她的耳畔只来得及收纳霍虓简短的两个字,随即失去意识。

长臂揽起那具失了支撑的纤细身躯。

软软的、脆弱的……纤细身躯。

霍虓凝觑着那两道始终不曾松开的细眉。

“这旧伤还会疼吗?”他低声问。

指尖轻滑而过,她眉心红艳的伤褪了些颜­色­,好似连同此刻折腾她的刺痛也一并褪去。

拧锁的眉宇渐渐放松,白净小巧的脸蛋上也不再堆满了愤恨。

但泪痕,仍在。

第三章

迈入第三日的雨势,由滂沱转为霡霖。

她与霍虓,谁也没有离开的念头。

她清晨醒来,只觉脑袋一片空虚,眉心的疼痛不知是否已经熟悉到麻木,还是它停止了对她的折磨,空荡荡的,不疼。

好像无心遗忘了些什么……她拼凑不出双眼合睡之前的片段记忆,有些模糊、有些混沌……

垂落胸前的发辫因沉睡而松散,她主动开口要霍虓为她重新编好发辫。

霍虓一贯轻笑,朝她扬扬手上那柄刚做好的歪斜木篦,她缓缓盘坐着,与他面对面。

长短不齐的篦梳有点扎人,而他的手握着一绺绺浅黄发丝,慢慢梳理着。

那双手,好大,忙碌的十指有些笨拙,却……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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