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汤大悟道：“好计谋！以后但凡代夏大业，唯愿贤相不吝赐教！”

伊尹叹道：“小臣何敢言功？只是那先祖王亥积累仁德，诚信经商荫及后世，今物用充足，人心既服，则战无不胜矣。”

商汤感王亥远涉有易遭杀害一事，不觉肺腑悸恸，热泪纷飞。他泣道：“先祖王亥以无畏以­精­神远走有易殒命，换来天下敬仰，敢不备九牲以厚祭。”

于是，着令备牲牛百头亲往祭祀。

祭祀回宫。商汤感伤已极，叹想先祖王亥开创商路之艰难，不觉间衣襟处血泪斑斑。梦寐间，不觉眼前一人影自外飘然而至，手中的商国玄鸟节却赫然显目。商汤不觉心中释然，起身拜道：“玄孙成汤拜见先祖，你一生奔波四方，神归商路，不知你是否安好！那百头牲牛福礼不知可曾收下？”

王亥脸­色­凝重地说：“你以仁德行政惠及万民，不愧为我玄鸟子孙！而今夏桀虽失道­淫­逸，然天下万民若之久矣，玄孙当以宏大心怀惠济天下，壮大祖宗基业，必会天神相佑，万民相颂。我自会在各商路之上助你一臂之力！玄孙务要勤勉侍天祭祖，自会福荫后世子孙。”

商汤应命道：“玄孙谨记祖训，必会发扬先祖仁德而化万民，以慈惠而济天下……”言讫，一阵清风起处，先祖已恍然不见。商汤俄而惊觉，只见两只玄鸟环绕于他的头顶，在恋恋不舍中悄然离去，吱吱的瑞鸣依然在宫室之中盘旋回荡。

从亳都到夏都的商路上，西进的是满车文绣纂组，东来的是各­色­粮食。商汤如此的“商战”，非但没有引起夏桀的任何警觉，反而利令智昏地对商汤褒扬有加道：“好个商汤，知本王缺少这些文绣珍物，远涉相送，实在忠心可嘉！好啊，但有文绣送来，必以好粮相送，以不负诸候美意。”

那正直臣子不免颇有微词道：“大王，这里而包藏着商汤的军事野心，不可轻易相换，以虚已而实人啊，只怕有害无益……”

夏桀早已喝得醉眼迷离，反而暴怒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胆敢出言不吉，坏我酒兴，拉下去金瓜击顶……”那妹喜娇柔地依偎在他怀里讥笑道：“这等­奸­谗之徒，妖言惑众，合该受此酷刑。”

靡靡之乐飘扬开去，和城外商国牛车的銮铃声交汇，已历400年的夏朝大厦在牛车欢快的往来里摇摇欲坠！

在伊尹、仲虺的协助下，商汤开始了剪取夏朝羽翼的活动。商汤颇得祖上治国之法，仍以商业贿赂的方式进行。西邻葛伯是夏桀忠实东方耳目，却是个好吃懒动、昏愦无能之辈，连祭祀祖先也疏于打理。商汤遣使相问，葛伯答道：“无以供牺牲也。”商汤送一群肥硕的牛羊给他，他全部杀掉以充口腹之虞。商汤明知就里，再遣使相问，葛伯对道：“无以粮酒相供。”商汤不动声­色­，再派人去葛地相送酒饭，不成想葛伯真是昏聩到了极点，不仅将酒饭全部收入囊中，还将送饭的童子一杀了之。这一下，葛伯到了*人怨的地步。商汤计谋得逞，派兵将葛伯杀死，葛民欢呼之声却四野震荡。更多的诸侯、方国相闻，亦纷纷前来朝贡、归顺。

比及后来，夏桀发现了商汤的军事动向，乃将商汤囚于夏台，这一下，似乎商汤再也难有出头之日了。然而商国亳都内，多的是各地交换来的珍宝玩器、绝­色­美女。伊尹将这些珍宝运往夏都斟寻，以悦夏桀耳目。看来这招击中了要害，夏桀便在忘乎所以中放虎归山。再后来，商汤和伊尹率大军灭韦吞顾，便夏朝少了左膀右臂。当商再灭昆吾之时，夏桀盛怒，令起九夷之师相救，那昆吾也虎视耽耽意欲与商硬拼。商汤见势不好，再次以商国珍藏的异宝上贡。美物既到，那夏桀果又玩物丧志，醉眼中再次既往不咎。商汤复转危为安。

经过了几次“商战”而大获全胜的商汤，终于躇踌满志地欲迁鼎天下。他秉古帝之专命，率商军浩荡西进，一战败夏桀于鸣条之野，连续追击夏桀到南巢并生擒之，夏禹的江山就此易主！玄鸟之国名扬天下，三千诸侯大会于亳而臣服于汤。商汤十一征而无敌于天下，大商王朝自此雄踞九州。

夏桀至死都郁郁不乐，疑惑中愁眉不展，只在亭山之上哀声叹气。直到三年后咽气之时，他才最终长叹相问：“我就是不明白，商亳距鸣条千里之遥，那商军何来食物给养却不至于饥饿而退？”

下人泣道：“那商人的牛车遍及天下，所载粮食、物品不计其数，劳师远征亦用度有余矣。”

商汤却深知天下易主来自先祖王亥的经商功绩。这次，他率伊尹、仲虺在亳都之野，备三百头牲牛相祭王亥。商朝开国明君漠然地目视四方之极，高举着王亥的牌位，重重地跪了下去。

三

灵巧的玄鸟透过凝重的风景翻飞在历史的天空，商人们载着物品，四处相易，依然行­色­匆匆。没有人能体味到他们历尽艰难险阻困苦，却不时地看到异地的­精­美物品出现在城邑、村落。茫茫商路之上，望不尽的黄尘古道、经不完的冷风凄雨，商人们却依然行走得坚定而从容。他们的牛车輈头上挂着两只青铜铸制的展翅玄鸟，他们因而也在漫长的旅途里有所希冀，暗自祈祷道：“慈惠仁德的商王啊，你无处不在地陪伴着商人的寂寞长路，遮风挡雨，排除万险，救苦救难，护佑万民，我们尚有何畏惧的呢？”

凡是玄鸟飞过之处，商人们总会想到远祖王亥坚定执着的身影，后世威仪无比的商王们也总会在奔波忙碌的车队中祈求先祖王亥的保护。

商朝历经多次迁徙，前八而后五。新的商王每到一地，总会发现这些水草丰美、四方通衢之地，却早是商人汇聚、熙来攘往之所。这是多方奔波的商人来往穿梭把这些新兴的龙兴之地禀报商王，才让古老的商朝不时地摆脱旧的束缚，在牛车的吆喝声中迈开新的步履。仲丁迁隞，河亶甲迁相，祖乙迁邢，南庚迁奄，以及后来有了划时代的盘庚迁殷。

和先祖相比，盘庚多了儒雅果敢，少了勇武莽撞，只是相同的坚毅执着让祖先的血脉同样在这个商王的体内澎湃。商人往来行走的脚步和吱呀作响的牛车依然载着这个崇奉神权的华夏天朝大国。可内部的斗争使商历经九世之乱，累积的宫室内在矛盾，侵蚀着王朝的核心，远远折抵了各地­精­美物品和府库充盈的宝贝带来的欣喜，他决定迁到洹水回绕的殷地以图复兴。

迁殷之初，新都营建耗费钱财捉襟见肘。他自然效法先王，在这极端困难之时，备三百头福牛牲礼来以祭天的仪式拜祭先祖王亥。新来的贵族摇摆不定地看这位迁都新地的商王如何支撑危局？

当一队牲牛排列已毕，盘庚隆重对王亥牌位祭拜之时，天空突然玄鸟惊现，吱吱鸣叫着穿越洹水而来，淹没了乐队的演奏。贵族们这会儿不由得把头低俯下去，知道先祖王亥又逐商人的足迹而来，终于预示着又一片祥瑞之地的诞生。因而不由得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和不满，进而对盘庚的法眼识珠敬佩得五体投地，他们发自肺腑地高呼道：“商王英明，龙地必兴！”

盘庚却在不经意间泪珠溅落，感念先王道：“玄孙以祭天之礼向你祈福，倘你不愿现身悦民，那么也许我以后将真的举步维艰了。”但陡起的玄鸟却让他觉得这洹水环绕之地果然与众不同，雄踞天下之中，经水之间，也会更利于商人四处奔走买卖货物了。

盘庚迁殷让商王朝逐步稳定下来，在武丁时期走向鼎盛。商人的足迹随着他的金戈铁马进一步开阔了疆域，连以前不服教化的鬼方、土方、羌方、人方、虎方等也都被征伐而臣服，便是宫中王妃­妇­好也能征善战，成为武丁王的得力助手。

武丁王每在与­妇­好闲聊之时，总会不经意地发现她总是眼望南方的天际露出淡淡的忧伤。他禁不住问爱妃道：“王妃有何思绪？显得如此忧伤！”

­妇­好轻声说：“玄鸟，两只灵捷的玄鸟，总会在我进军最困难的时候穿云而来。我就感到征服敌军谋略已定，杀敌也势如破竹。啊，我们商族的灵物图腾果然是灵验至极。”

武丁惊诧道：“哎哟，我在梦中常会梦到先祖王亥驾着牛车行走四方，响亮的銮铃飘在耳际，他所到之处，以诚信仁义为先，以珍奇之物交易平常商品，使我们这个煌煌天朝在牛车的木轮上越走越远，历代先王都要以祭天仪式来拜祭先祖王亥了。”

­妇­好道：“那一次出征鬼方，突然大雾弥漫对面不见物，辨不清东南西北，迷了方向，而鬼方之卒却嗷嗷怪叫着意欲反扑。这时，我只觉得眼前红光闪过，只见一匹红­色­宝马踏云拔雾而行，渐渐地把我们引入高岗之地冲出雾瘴，我们再反戈一击包围过去，终将鬼方之卒全部活捉。那红马总不会也和两只玄鸟有关吧！”

武丁叹道：“噢，原来如此！这两只玄鸟和火龙驹皆是我先祖王亥所钟爱之物，他逝去之后常常于各商路上护佑商人，玄鸟和火龙驹乃是他的神使啊。而今他依然呕心沥血地护佑着他的玄子玄孙毫不懈怠。但愿玄鸟的子孙永远具有先祖的禀­性­，昌盛发达下去。”

没成想，这位商朝中兴之主的叹息却在商纣身上应验。他征东夷归来后，却遭西周的进攻，仓促中组织奴隶上阵，奴隶们却阵前倒戈，终遭牧野惨败，鹿台*。随着商纣的烟消云散，农耕而来的西周在文明进步的外衣下对四处买卖、行迹不定的商人感到束手无策，不愿轻易裂土以封，只让他们在有限的范围内，在官府的重压下贩货度日。这些原本两手空空的殷遗民却凭借流动的商队和诚信仁义换取了大量的财富，过上了富裕的日子，直至让达官贵族也不得不汗颜气短。然而，这又是统治者所万万不能允许的，虽然这时统治者与商人之间彼此还心照不宣，但是削弱商人的利剑还是无情地落了下来！

在列国分割的天空下寂寥的玄鸟在盘恒，渐渐消失了牛车的黄尘古道上，不时地传来战马的嘶鸣声，国与国的攻杀，人与人的争斗，都无一例外地指向了对方的财富，可战争和争斗的结果，最终大多造成双方的贫困，人­性­的贪婪和私欲，让血腥在砍砍杀杀的轮回中艰难前行。没有人知道，通向富裕安乐的通衢大道也许会有他们不屑一顾的商人走通，那注定是封建桎梏下人人向往的幸福平台……

一匹孤零零的火龙驹和两只执着的玄鸟却总会坚韧地奔走四方，兢兢业业地护佑着在夹缝中生存的商人。那怀抱商国玄鸟节的笑容让他们在漫漫长夜里看到一丝通亮的光明。他们会经常汇聚在观星台下，默默地向商人始祖王亥叩头祈福道：

“大悲大智的先祖爷啊，你时刻护佑着我们的孤独凶险的行程，让我们在东奔西走中家资殷实起来，何种时候，我们会不再倍受欺凌而欢歌于通衢呢？祖爷啊，请你告诉我！”

缭绕的青烟随风飘散，化成逝去的尘埃，一个洪亮的声音惊响耳畔：“待那明主出现之时，在那兵戈停息万民思富之日，数不清的商人自会奔走在广漠无垠的原野上。”

一群玄鸟从头顶掠过，穿过层层堆砌的祥云，飞向那金碧辉煌的天际，化成一团红红的烈焰，映照得天地间一片透亮通明，引得万民抬头仰望，一颗璀璨明丽的商星，闪烁在历史的天空和祖辈的记忆里，成为中华民族心灵深处的永恒记忆……

2008年6月8日定稿于商丘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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