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卡住,心情已经够郁闷,加上天气热得烦躁,又同时接到两位同学的喜讯,大受刺激之下的结果就是跑进美发院,请设计师大胆下手不要客气,一刀剪掉蓄留多年的长发,直接剪到耳下。
本来看着设计师亮出的锐利剪子,我还在想,十分钟后八成会后悔万分,这就是过分冲动的后果,没想到剪完发看见镜中俐落陌生的自己,感觉竟然只有一个字——爽!
好爽!脑勺后面拖着的东西不见了(这个说法有点恐怖?),顿时轻松不少。以前曾想过如果剪短一定要把削下的长发扎成辫子留作纪念,但我最后做的却是甩甩头,毫不留恋地走出美发院,将三千烦恼丝留给扫把和畚箕。没了留了十年的长发最后居然没有一点舍不得,连我自己也很意外。
哼哼,这下头发短了,脑袋轻了,阻塞的思路总也可以畅通了吧?就算身边的旷男怨女都结婚了也不会再刺激到我(顶多红包发不出来),我志得意满地回到家里(骄傲什么啊),坐到书桌前,打开阿摩(我的NB),决定发愤前进,给编辑和读者一个交代。
然后——
头发如果剪太短,脖子会很容易着凉。
隔天我就因为感冒躺在床上瘫成废人。
写不出来的稿子呢?呜呜,更写不出来。
这一定是兔子的宿命,不论再怎么努力、变再多的花样,永远也跑不过乌龟,我还是放弃挣扎吧!
第一章
杜聪明,二十岁,“爱岱学院”英语系二年级,身高一六三,体重四十九,性情谦良,待人温和,相貌清秀。虽然自认脑袋和名字一样聪明,可惜常被朋友嘲笑是脱线迟钝第一名!
以上是本人的自我介绍。
很简单?
我本来就不复杂。
二月十四日,开学当天,我要断气了。
倘若真的这样休克挂点,我一定也是死而无憾,感谢亲爱的天主……
啊,不行不行,太没有志气了!呼吸!呼吸!用力呼吸,冷静一点。我捏着手心,脸皮僵硬,瞠大双眼注视眼前惊喜的画面。小鹿在我心头乱撞,咽了下口水,赶紧顺好头发,然后以接近立正的崇敬姿势站在系馆前的椿树下,拉出甜美的微笑,等待他的靠近。
他——是我的学长,管理系三年级,身高一八二,体重七十二。我们因为同选一门“艺术概论课”而认识;因为使用共同笔记而有交谈的机会;因为同在一组做报告而更进一步熟络,成为好友。
其实早在这之前,我就非常注意他了,毕竟要忽略锋头人物的存在并不容易,从我一入学便经常耳闻他的大名。管理系状元、学生会会长、网球队的主力选手,又玩得一手好吉他,一堆光环放在头上,想不认识都很难;他是全校最受瞩目的风云人物,尤其他高大健硕的体格加上充满阳光气息的俊美面孔,更是全校女性同胞公认的白马王子,当之无愧!
最重要的是,这位白马王子名草无主。
而现在,名草无主的白马王子正捧着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向我走来。
今天是二月十四日。
我真的是太幸福了……
他终于走到我面前,浓眉大眼和丰厚嘴唇上都扬着醉人笑意,亲切地唤我:
“嗨,小杜。”
“小杜”是他对我一贯的匿称,我很喜欢,我迷死他的男中音了!
“嗨,颜皓。”即使心里兴奋到不行,我还是勉强保持镇定。可以脸红,但绝对不能晕倒,如果他把时间浪费在抱我送医急救就没有机会告白了,我是傻瓜才会自取灭亡。
喔,对了,他叫颜皓,颜色的颜,皓洁的皓,连名字也很白马。
“两个月不见,你好吗?”
“嗯!”很不错的开场白,我等他接下来的告白。
“怎么都联络不到人?我找你好几次呢。”
“真的?因为我到东部打工,快过年了才回来。”
“你没有告诉我。”
“你出国了嘛。”真好命!
“喔,也对。”他笑,冬日的阳光都随着那笑容暖和起来,他把花递给了我。“送你。”
“谢谢!”我张开双手又羞又喜接过。哇,好重,大概有一百朵,他也太浪漫了!“颜皓……”
他看我吃力地捧着,可能也注意到我令人惊艳的绯红睑色,楞了下,嘴巴开了又合,似乎在搜寻适切讨喜的话语,而我等着。
他真的不用太伤脑筋的,这些花已经代表他的心意,也充满浪漫的氛围,即使一个字都不说,我也都懂。
他还是开口了,沉默毕竟不是他体贴女性的风格。
“生日快乐!”
“谢谢。”我一向爽朗的嗓音突然变得娇羞。他真的很有心,记得二月十四日是西洋情人节,也是我的生日。
“二十岁了,恭喜。”
“我老喽。”
“说什么傻话!”他揉揉我的头发,好像在玩小狗。
我们望着彼此,相视而笑。
“小杜,我想问你可不可以……”
“可以!”我迫千及待本能反应,根本忘了“矜持”这回事。
可以,可以,我当然可以做你的女朋友!
看我这么爽快,他似乎有点意外,但立刻开心地笑了,眼里满是惊喜和感激。“真的吗?!”
“颜皓学长,你知道其实我也——”
“太好了!谢谢你,谢谢你,小杜!”他握住我的肩膀,兴奋地摇晃。“那这些花——”
“这些花好重喔。”我笑道,压得我手快断了。
“因为有两束。”修长的手指从中一扳,花丛应时分开,果然是两份包装,一束依然庞大,另一束就显得非常迷你。他从庞大硕厚的花束中抽出一只信封,靦腆地对我说:“这束玫瑰和卡片,请你帮我送给朱丽诗。”
天大的打击。
平地一声雷,将我的春梦震得一清二醒!
名草无主的白马王子,大家都说他眼光高,原来他的眼光真的很高,他喜欢的人——是学校的白雪公王。
手里拿着属于我的生日玫瑰,和颜皓写给朱丽诗的情人节卡片,心中着实有说不出的怅然。他对丽诗献上情人的爱慕,只送给我生日礼物,而且这份礼物还是因为他凑不到别具意义的一百零一朵玫瑰,所以从买到的九十七朵中抽出十一朵来送我,根本就是顺便的!
他一定不晓得,十一朵红玫瑰也有特殊含意。
最爱。
他根本不明白我的心情……枉费!枉费我特地去选他上的课、特地加入网球社;枉费我前天刚弄的陶瓷烫、我今天穿的红洋装、我的新皮靴、我满心的期待呀……太过份了!
更过份的是,竟然还要我当跑腿的信差,帮他转送礼物给丽诗。
“你自己给她啊。”我这么对颜皓说,心头扭了七、八个结。
“我不能。”
看不出他是这么胆小的人,还害羞。
“她有男明友了。”
这倒是真的。“那你还——”
“我知道,我没有希望的,我也不想给她压力,只是想让她知道有我这个人,让她明白我的心情,这样就满足了。”颜皓的笑容转成苦涩。即使忧郁,依然不减他的魅力。
那我的心情你又明白多少?我在心里悄问,七、八个结都在痛。
“我不方便亲自送她,帮个忙吧,小杜?”他求我。
我好难过,难过自己居然不忍心拒绝。
所以我当了跑腿。
其实颜皓找我帮忙很正常,我和丽诗是同班同学,交情还算不错。丽诗人如其名,美丽得像一首诗,她不多话、也不活跃,但与生俱来的美貌便足以为她打响知名度。一张标准的瓜子脸,柔媚完美的五官,身材纤细匀称,皮肤紧致白皙,中分的长直发有时从发际绑几条细辫子、有时夹两支秀气的夹子,简简单单便能迷死学校的一票男生。
可惜丽诗老早摆明了对同世代的异性没兴趣。
“他们都太幼稚了,不能照顾我。”这是她的想法,她只喜欢成熟男人,她现任男友就大她好几岁,是杰出的社会人士。
莫怪优秀如颜皓,也不敢对她怀抱奢望,只敢含蓄地表达爱慕之意。
不过他嘴上虽然这么说,我知道他内心一点也不潇洒,他一定还是抱着希望,又没有面对拒绝的勇气,才会拉我当中间人,缓冲场面。
这么差劲的角色我一点也没兴趣,偏偏他是颜皓,我最无法抗拒的人,我不能让他难过!
结果我让自己更难过。
“丽诗!”回家的时候我找到她,她正淹没在一大堆巧克力和鲜花里。
“喔,聪明。”人不但美,声音也清嫩娇脆。她打开置物柜,又掉出一堆精美的包装盒。
“要回去了吗?”我问。
“对。”
看看她脚边,不愧为校花,“战绩”辉煌。“这么多礼物!怎么带得走?”
丽诗耸肩,美丽的脸上不见一丝骄傲、炫耀,只有习以为常的淡然。她清空置物柜,塞了几盒过来。“帮我消化要不要?这些分你——喔,你自己也有,很漂亮的玫瑰花,恭喜。”
我哪有你那么好福气!
“丽诗,这是要送你的。”八十六朵红玫瑰连同卡片,我一并递给她。
丽诗的细眉微蹙,表情有些纳闷,然后很不舒服地看我。
“聪明,我以为你喜欢男生。”
我是啊。
“你这样子我很为难,我想我们的友谊……”
“你别误会!不是我送的,是别人央我送来给你。”赶紧解释。
“男的?”
长得漂亮也有困扰,她一定曾被同志骚扰,我抑下心底的酸护,清楚宣告:“男的,是颜皓!”
丽诗脸上明显的厌恶与鸡皮疙瘩这才收起,从我手上接过。
“喔,原来是他。”
“他……很欣赏你,很崇拜你,很喜欢你,你知道红玫瑰一到情人节就成抢手货,为了这东花他跑了好几家花店。他没有什么企图,只想让你明白他的心情,当然这些都写在卡片里……”我想没有比我更尽职的信差了。
丽诗轻拨花瓣,一边享受花心的芬芳一边听着我的话,可是我话尚未讲完,就见她双手一甩,花束和卡片应声跌入旁边的铁皮垃圾筒!
“丽诗!”
“没诚意,送个花也要找别人转。”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更没料到她居然这么做!“颜皓哪里没诚意?他只不过是——”
“我知道,我明白他的心情了。”丽诗说,口气依然冷淡,一边将其它的礼物全部清进垃圾筒。
“你在做什么?这些礼物你都不要吗?”我简直不敢相信,她就这样糟蹋别人对她的心意。
丽诗提起袋子,看我一眼。“聪明,我有男朋友了。”
“可是——”
“他的车子正停在校门口等我,你说是他重要,还是这些礼物重要?”
话是没错,没有一个男人看见女朋友抱着一堆情人节礼物会不吃醋的,丽诗这么做是尊重对方,她一定很在意她的男友。
“你总可以看看卡片吧,你不看怎么会明白他的心情?你不知道颜皓他……”
“知道又怎样?他很帅,人很好,学校很多女孩子喜欢他,可是我没有,就算看了卡片也不会改变我的感觉,何必浪费时问?反正你东西送到,我也收下了,就这样,总不能因为他喜欢我,就要我甩掉男朋友吧?”
“丽诗,年纪大的男人对你真的比较有魅力?”我忍不住问。
丽诗微笑,妩媚的神采让我羡慕到想哭!
“你要见识过了,才会懂。”她成熟的语气更让我觉得自己幼稚青涩。
丽诗说完便离开,留我站在原地许久,瞪着塞满的垃圾筒……然后我弯下身,埋头进去翻找颜皓的卡片!
我才不需要见识,学生有学生的单纯,成熟男子再具魅力,在我心中都比不上颜皓一个笑容,是丽诗不懂。
此刻等在公车站牌下,我翻开书本瞅着夹在纸页间的卡片,淡淡的粉红色封套上,用一朵朵指甲般大小的纸雕玫瑰黏圈出一颗红心,心型圈圈的中央是颜皓漂亮的字迹,书写了丽诗的芳名。
对于我,颜皓也不懂。
你这个笨蛋!我难堪地在心里面偷骂他,他眼里只看到天边彩霞的丽诗,完全忽略我这脚边微渺的小花,更不会发现早在彼此认识之前,我就好喜欢好喜欢他了。
笨蛋!笨蛋!颜皓你这个笨蛋……
“你去死!”
突然一声尖锐的娇吼爆出,震断我的沮丧与自怜,转头看向左方,离我大约十公尺,一个女人挥出一巴掌,将她面前的男人揍倒在人行道上!
哇塞!我瞠眼,和周围的路人一样惊异地注视这奇景。
打量那女人,高挑身材、时髦套装,脸上还化了精致的彩妆,加上她散发出的气质和佩戴的首饰,一点都不像会任意使用暴力的人,我想她绝对是被惹毛了。
“你……你去死啦!”她又吼了一次,悲忿地跺跺高跟鞋,甩头离开。
八成遇到了性骚扰,我猜。不屑地将视线往下栘,那个变态——呃,那个男人已经撑起身子,他站直,这使我的眼光必须向上调整。他很高,身材的确有犯罪的本钱,我注意到他肩膀的线条相当宽挺,他穿了件黑色高领衫、黑色长裤和墨绿的西装外套,发型薄短清爽,鼻梁上还架了副细边眼镜。
啧,最近的变态狂愈来愈人模人样了,教人防不胜防。
他镇定自若地挥了挥衣服,对四周投射的异样眼光似乎不觉,手背抹过挨打的面颊,喃喃低语著“好恐怖、力气真大”之类的话。
他认为恐怖,我倒想对那位女士说声“干得好”!
想我从小与“美人”二字无缘,遇到Se情狂的次数却倒楣得超过十根手指头,可是从来都是敢怒不敢言,每回总是吃了闷亏再回家痛哭懊悔,恨自己的不争气,难得见到有人勇于反击,我心里也觉得过瘾。
正这么想,我的视线突然和他对上!他毫无预警地转头,就这样看向我,冷不防撞进镜片后方的犀利目光,我的正气凛然当场消掉一半,忽然觉得虚软,“咚”地一声,手中的东西全落到地上。
糗大了。
他的眼睛往下看,又移上来,我不知道他是打量掉落的东西还是打量我,总之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就像每次在公车上被Se情狂接近的那种危机感,心里没来由地发毛,连忙蹲下身,慌乱抱起书本及花束。
“小姐。”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在叫我?!
我绷紧神经,用力瞪他一眼,希望我的眼神够凶狠,才能吓阻他行任何下良意图,我可不想当他下一个目标。
显然我的功力尚待加强。
他眼睛又往下看,再上移,仍是盯住我的脸。
“小姐。”他喊第二次,而且朝我走了过来!
完了,怎么这么倒楣!
我在心底惨叫,不安地退开一步,又退了一步,可是他却愈靠愈近,阔大的步伐一下子就跨越我拉出的距离。
噢!今天是什么鬼日子啊?心情已经够郁卒了还得应付这种突发状况,老天爷是嫌不够好玩是吗?我捏着发汗的手心,慎重考虑如果他再靠近三步,就要用破锣嗓子尖叫吓人。
一步,两步——
我什么都不用做,因为公车到站了,登时松了口气,轻快迅速跳上公车。
“小姐别走,你的——”
“变变变……变态!”我结结巴巴扔下这句,车门也正好关上,我看见他站在人行道上,用一种困惑的表情望着车内的我,然后竟伸出两根手指放到太阳|茓边,比了个秀逗的手势。
你才秀逗!进入安全范围,勇气也冒了出来,我极不淑女地伸出右手中指向他说拜拜。
请别被我吓着,我的家教良好,平常绝对不会如此粗鲁,今天是特例,真的!不过我还是很满意看到他的错愕,这让我blue的心情痛快了些。
可惜仅仅维持十分钟,十分钟之后-!我发现老天还在欺负我。
一只毛茸茸的手,藉着壅塞的车厢,悄悄爬上我的臀部挤捏揉搓,我全身毛细孔陡地收缩、鸡皮疙瘩窜起,吓得转过头,结果看到一张淫秽恶心的丑脸涣散地对我笑着,还露出一排黄板牙。
色——情——狂!
“啊——”我终于失控尖叫,声音凄厉。
好差劲的生日!
好差劲的情人节!
情人节这天的寿星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你的朋友永远不会有空在这一天帮你庆生。
我也不例外,我总是得在其它的日子举办生日庆祝会。今年,我的死党们很没诚意地选在二月十五号,给我过期的祝贺。
“聪明,昨天过得如何啊?”
我搅着茶冻奶茶,一脸阴霾。“别提,槽透了!”
“应该不会比我惨吧。”阿舒说,表情和我一样哀怨。
光从外表看,阿舒真是个男子汉,虎背熊腰、五官粗扩,人中两旁甚至长了胡须,加上天生沙哑的声音,没人会把她当女生,但她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女孩子,而且非常贤淑温柔。
“今年又没戏唱吗?”坐我对面的小佩问,一边弹弹银蓝色的指甲。
二十岁的小佩有三十岁女人的成熟冷艳,容貌美到有点野,一般人都会猜她是酒家女而不是大学生。虽然长了一张情妇脸,小佩却是女同志里的一号,她的另一半是位更冷更艳的大美人,无论精神或肉体,她们都是名副其实的“同性恋”。
我摇摇头,和阿舒同声叹了口气。
“你那位帅到脱肛的学长咧?没有动静?”嗓子甜美得可以去为电视台配音,说话的形容词却低级到让人想买牙刷送她的朵朵,大口吃着蛋糕,不忘对我挤出暧昧的笑。
平心而论朵朵长得非常平凡,娇小身材、娃娃脸,再加上齐耳的清汤挂面,使她看起来还像个发育尚未健全的高中生,不过她的男人缘是不可思议的好,虽然只有两只脚,却可以同时踏五条船。
我们四个女人四种特性,凑在一块儿十分投契,从以前在补习班到如今各自考上不同学校,仍是经常混在一起。
我对颜皓的心情,她们都知道。
“说出来你们不相信,他昨天送我一小束玫瑰花。”
“好耶,这不就有进展了!恭喜你,四百多天的单恋总算开花结果了!”朵朵给我爱的鼓励。
“我就说你不会比我惨。”阿舒欣羡的语气。
我阴暗的心情并没有比较好过。
“听清楚,是一小束。”
“聊胜于无啦。”朵朵摆摆手,要我知足。
阿舒附议:“就是说,礼轻情意重,别告诉我你觉得不满足,我活到这么大,连朵掬花也没男人送过我!”不只哀怨,还悲鸣。
“我倒宁愿他送我掬花,我的感觉还不至于这么糟。”
她们两人一同瞪我。
“他送给你一小束玫瑰花,然后呢?”小佩问。果然还是她聪明,察觉事情不对劲。
我咬了咬唇,嘴角下滑。“然后他请我把另一大束玫瑰花和卡片转交给我同班同学,传达他的爱意。”
“哇咧——”
“不会吧?!”
“我也希望这不是事实!”颜皓实在太伤我的心。“你们说情人节这样过还不够槽?”
“槽透了!聪明,你比我惨。”阿舒同情地看我。“我一份礼物也没有,但总好过当人家的传声筒,你学长真过份。”
“烂人一个!”朵朵狠啐。
“没胆没种没眼睛。”小佩跟着哼声。
我翻脸。“欸!不准说他坏话,我听了会难过,而且颜皓才不是这样,你们根本不了解他,不要乱讲。”
朵朵一把勾过我脖子。“爱情使人盲目,爱慕害人愚蠢!杜聪明,你别告诉我你真孬得照他的话做了。”
我静声,默认。
“什么?妈的!你这没志气的东西,你没自尊心吗?”
“我不忍心。”
朵朵一脸恶心,难以忍受地赏我一记铁头。
“结果如何?”另外两人追问。
我推开朵朵,揉揉前额继续搅着奶茶,将昨天发生的后半段情形完整描述,包括接连遇到两个变态的倒楣事迹。
“真想不到……”
“好精采的一天。”
“精采个头,不准幸灾乐祸!”
她们三人装出一脸无辜,却掩不住眉眼间的讪笑。
朵朵又靠过来,这次把脸贴上肩头,黏答答地蹭我,也不嫌恶。“那张卡片呢?你有没有拆开来看,里面写什么?有没有很肉麻?快拿出来参考参考!”
就知道她只会想这个,好奇心会杀死猫,我沮丧地把头一甩。
“不见了。”
“你不是从垃圾筒里捡出来,又扔掉啦?”
“不是,我本来放在课本里,可是回家以后怎么翻都找不到,大概没夹紧,所以就掉了。”本来想还给颜皓,现在不行了。
朵朵皱了下鼻头,继续发表感想:
“这下好,他让你失恋,别的女人又让他失恋,现世报啦,聪明,高兴点。”
我高兴得起来才怪。我自个儿难过便罢了,现在还得烦恼怎么跟颜皓转述残酷的事实,为此我今天一直在躲他。
倘若他喜欢的人是我就好了,为什么偏偏不是……我轻叹。
“我明白,事到如今变成这样,我也只能努力放弃,不作白日梦了。”说得很洒脱,脸上的表情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天晓得我的心有多痛!
“放弃,干嘛要放弃?”小佩撑着下巴,挑了挑眉,我看见她们三人交换会心的眼神。
是不是在想什么馊王意?
“我要你高兴,是因为转机来了。”
“你不是说过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帅、更能打动你的男生吗?”
“乘虚而入,你懂吧?”
“趁他现在被拒绝,身心受创、感情空白之际,把握机会,一举攻陷他的心!根据统计数据显示,此时行动的成功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九。”
听起来似乎颇值一试,可惜我完全没把握,我现在就像只垂头丧气的夹尾小狗,连奋战的活力都没有。
“我跟丽诗的型差太多了,她有的,我都没有,颜皓根本不会看上我。”我已有自知之明,合该俊男是要配美女,我不丑,但也绝对不是美女。
“她有的,你若是都有,他不早迷死你,还用得着追那个什么丽诗的吗?”朵朵没好气地说,她最恨女人没自信。“告诉你,容貌是工具,愈美愈好用,但手段才是女人的终极武器,光是长得漂亮没有脑袋能抓牢男人的心吗?手段!要用手段才行!”
我不知道男女交往还得用心机。
喜欢就是喜欢,不来电就是不来电,一切但凭直觉,我以为如此简单而已。
何况从昨天到现在我一直沉浸在失恋的情绪中,压根也没想到这一层,乘虚而人……
“感觉好像满卑鄙的。”有违我光明磊落的性格。
朵朵瞪我。“反正你是捡人家不要的,又不是抢人老公。”
“什么人家不要,他是我们学校的校草,喜欢他的女生有一大串!”我不能忍受颜皓的行情被贬低,一点点也不行。
“那你还不先下手为强。”小佩又挑眉。
“你对他死不了心不是吗?聪明。”阿舒说。
“可是……有用吗?”我严重怀疑自己的魅力及能力,我失去了信心。
朵朵凑到我鼻尖,在我面前放大她那张平凡稚气的脸。
“你别忘了我有几个男朋友。”
太有说服力的一句话了!
朵朵的五位男朋友,个个俊俏又优秀,我只要发挥她五分之一的实力,说不定真有可能掳获颜皓的心。
“你早就应该请教我了。”那女人跩的咧,得意洋洋地对我传授她所谓的必杀绝技。
首先,我必须将丽诗的反应据实以告,非但不能含蓄婉转,最好还要加油添醋,务必把颜皓的感情打入谷底让他彻底死心!出色如他,自尊一定会受到很大的挫折,人在挫折的时候最脆弱,我便可以女性特有的温柔趁隙给他安慰、鼓励与暗示,天涯何处无芳草,世界上并不止朱丽诗一个女人,请看看周围,多的是慧眼识英雄愿意为他付出的纯情女性——例如我。
非常老套的招数,也真有点卑鄙,十足是三流小说中邪恶女配角才玩的把戏。
可是诚如朵朵所言,如果再继续保持被动,我想颜皓的心永远都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甘愿用三流手段赢得他的爱。
“她真的这么做?!”
颜皓的眼睛写满错愕,我的话确实成功给他打击。
我点头,双手背在身后。
他低下了头,神色黯然,好一会儿,才听到沮丧的声音说:“她不接受我的心意,只是一束花、一张卡片,她也不肯接受……”
他果然抱着期待,一如我对他的心情。
“并不仅你,所有人送的礼物都是同样下场,你知道她有男朋友了。”面对面,我难过地看着他的垂头丧气,一边还要泼下更多冷水,感觉自己实在很低级、“丽诗本来就喜欢年纪大一点的男生,她的男友很疼她,什么都会买给她,她不能再收别人的礼物,只是心意也不行。”
颜皓的头垂得更低,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抱歉,被丢掉了。”
“不,这不怪你,别放在心上。”即使心情低落,他依然气度温柔,反过来安慰我。
“颜皓……”应该被安慰的人是他不是我,我靠过去,遵照朵朵的建议,努力使出温暖恬柔的语气:“很抱歉没帮上忙,我不知道你喜欢丽诗,从没有听你提过,如果我知道,就会早点提醒你了。”
他沉默不语。
“别泄气喔!”我脸上的笑容应该很甜吧?声音也应该够诚恳,够振奋人心吧?“丽诗是很好,不过缘份的事就是这样,说不准的。你千万不要难过,她不喜欢你,还有其他女生喜欢你呀,你知道我们学校——”
“对不起!”他抬头,推开我伸出的手。
“颜皓?”
“小杜,我现在不想说话,拜托你,让我独自静一静。”他锁着眉头,用力耙过头发,转身离开。
我的安慰,他根本视而不见。
楞立在原地,我看起来像个十足的傻瓜。
以女性特有的温柔感动他——没用。
把握身心受创、感情空白之际乘虚而人,一举攻陷他的心——无效。
现在身心受创的人,再加我-个。
系馆前的椿树下,冷飕飕的风丝吹刮着我,我蹲下身体,怔怔望向他离去的背影。
我想,如果不是朵朵出错了主意,那么就是证明了一件事。
我连她五分之一的实力——都没有!
第二章
脸蛋是心型的,每逢大考前后会稍稍变圆,因为开夜车要吃两餐宵夜的关系。
眉毛细细的,鼻子尖尖小小,眼睛也是圆圆小小,只有嘴巴的尺寸稍大一点,不过都在合理范围内,整体五官看起来就是最普通的“清秀”二字可形容;并不丑,但顶多被说可爱,很少会被称赞漂亮美丽高贵大方——假使有,那人肯定在说客套话。
头发中分,留到耳下,发尾以半圆的弧度打薄,是上次烫发时顺便修的。身材呢,上围并不扁,可惜离波澜壮阔还很远;中围不宽广,但也没有小蛮腰;臀围不算大,却也不够俏挺,用手掌心拍拍,好像有一点下垂……
挤在一百个女人当中,我绝对不会是鹤立鸡群、艳冠群芳的那一个,更何况和丽诗相比?自动沉人马里亚纳海沟算了!
入不了颜皓的眼也是正常。
我不自卑,只是有自知之明。人类属于视觉动物,尤其男人,他们的眼睛更是为了美女而生,颜皓亦不例外。
女人还是得有张好睑皮才吃香,既没美貌又没手段的女人,青春注定是黑白。男人都是这样的!
虽然这么说也不公平,我最初会喜欢颜皓,也是因为他那张好看到让人移不开视线的俊脸……不过那毕竟是最初,如今我欣赏他的全部,从头到脚、由里到外,个性、思维、价值观,甚至他每一个毛细孔都深深吸引住我,我好喜欢他!
所以心情才会格外难过。
我喜欢的他,眼中只有朱丽诗,对他而言我的存在意义仅是朋友,而且这个朋友还是在感情受创、心情灰暗时就被踢开不管的那一种!
从那之后,颜皓消失一个星期了。
而我难过的心情仍在持续……
“叩叩叩”!
不耐烦的敲门声适时提醒我,如果再不出去,我的难过极有可能会被误解为消化不良。
回过神,抽了张擦手纸巾沾去脸上的水痕,再深吸一口气,我离开镜子里悲惨兮兮顾影自怜的女人,乖乖走出洗手间,回到餐厅中央的座位,香喷喷的披萨、焗烤海鲜、蔬菜沙拉和饮料都已上桌。
“杜聪明,上个厕所这么久!”座位上的男同学抱怨。
“碍到你啦?”另一位女同学帮我回道,拉我在身边坐下。
“是不是偷偷补妆?唉,你们女人。”
“补给谁看?你吗?我怎么可能这么浪费。”我回损一句,伸手拿起一块熏鸡披萨,这才想起我只擦掉眼泪,可是忘记洗手——我狠狠咬掉一大口,反正吃不进去多少细菌。
“我看你干嘛?你又不是班上那朵校花!”
真准,随口就戳到我现在的痛处。
“喂,我们班上除了朱丽诗,其他都不是女人啊?”女同学不平。
“我又没这么说……”
“黄志高,你给我小心一点!”
“谢品雯,你这么凶悍还敢说自己是女人?”
“我当然是,谁像你不男不女的。”
“不男不女?我黄某人横看竖看背后看都是旷世绝代大帅哥,你竟敢如此羞辱我?”因为太激动,帅字不小心发成了“衰”。
众人噗哧喷笑。
“不要脸,跟在古教授旁边你还敢这样形容自己,也不怕笑掉人家大牙,有谁见过五短身材的旷世绝代大帅哥吗?”
“你……”
“有完没完啊,你们两个,一对活宝。”
谢品雯和黄志高,也就是班代和副班代,很有默契地一起反驳:
“谁跟他是一对——”
“谁跟她是一对——”
“活宝!”醇厚笑声转回来,帅哥捧着一大份通心面,豪爽地搁上餐桌,很有诚意要撑死我们这些弟子。“来来来,厨房招待,尽量用!”
说人人到,教授一现身,黄志高不知天高地厚的嘴应时乖乖合上,相当认份。
古若谷教授是学校年轻有为的万人迷夫子,长得高大体面可以去演八点档小生不说,为人又风趣爽朗,加上讲课内容精采,虽然早早便老实公开已婚事实,每年他的文学和戏剧选读还定让本科生和旁听生们抢破头——当然以女性居多,热门得教几个乏人问津的老学究眼红。
他不只受女生爱戴,在男同学间也照样吃得开,除了上述几项特点,还有一个最大原因,也是特殊福利——只要老婆不在,古教授就会随机取样抓几个同学出场免费吃他的霸王饭,联络师生感情。
真的找不到这么赏心悦目又大方的好夫子了,堪称爱岱学院优良典范!
“教授,常常让你破费,真是不好意思。”黄志高嘴上客气,进食的动作可不含蓄,他一向是固定班底,每回有好康的都不会错过。
古教授拍拍他肩膀,笑得亲切灿烂。“哪里,这样期末我要当你的时候,才不会过意不去。”
“教授,你、你……开玩笑的吧?”
“呵呵,收到成绩单的时候,不就知道了。”
“坏人!”
“啧,别这样讲,我老婆到现在还以为我秉性天真善良,需要她的爱护,我不想破坏她的幻想。”说完推推面前的大盘,热烈招呼:“来,用啊,大家瞪着我看做什么?吃义大利菜的气氛就是要热闹尽兴,尤其在这家餐厅,反正厨房招待,不吃白不吃。杜聪明,你手上的披萨快点塞进去。”
我手忙脚乱地表演一口吞,这家义式餐厅格调特别,料理的味道也很棒。
教授笑着看我。“奇怪,你平常的话是不多,但还听得到声音,今天好像特别安静?”
“教授,她下面不顺啦,刚才在厕所蹲了半天。”
我瞪了多嘴的家伙一眼!
古教授倒没理他,仔细打量我。“咦,眼睛还红红的。”
我连忙掩过脸低下头,咬住吸管喝水。
有人乘机起哄:“哦——刘俊瑞,你玩笑开太过,把杜聪明惹哭了!”
“我哪有?不过才说了一句,拜托——”
“完蛋了你,要给人家负责啦!”还乱搅和。
“负责个头,是辣酱,我不小心放太多了。”我没好气地拉回大家的注意力,随即转移话题:“教授,师母怎么都往国外跑?我也很想听她的长笛演奏会,可惜都没机会。”
“是吗?改天你们来我家,我请她现场表演。”
“去你家?是不是还吃义大利菜?”黄志高Сhā口。
“怎么又是义大利菜?”
“对喔,教授每次都请义大利菜,每次都来这家餐厅,光顾到厨房都特别招待了。教授,你对这儿情有独钟啊?”
“非也,不是情有独钟,也不是特别爱吃义大利菜,因为只有这家餐厅才有厨房招待,所以老婆飞出去的时候,我就过来搭火。”教授微笑,慢条斯理地解释,帅气的笑容不知怎地有点无赖。
听起来他似乎占了某人下少便宜。
“教授认识这儿的老板?”
“认识,熟得很!”玻璃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声响,他视线调过去,扬起眉。“哟,真巧,他正好来了,若愚!”
有人走过来,停在桌边。
“大嫂又不在?”醇厚的声音,比教授更低沉一些。
“嘿嘿。”干笑两声做回应。“同学,老板就是我老弟,古若愚。”
“喔——”大伙儿异口同声,长长的叹词表示了解,原来教授的“大方”是这么来的!
我含着叉子,转过脖子,瞧见一截米色大衣,好奇往上仰,眼光扫到一副宽挺肩膀、刚毅下巴、架了副细框眼镜的脸庞,轮廓依稀仿彿曾经见过……
“啊!”我猛地惊叫,手中的叉子笔直伸出。
是是是……那个变态!
不是公车上摸我ρi股得逞的死黄板牙,而是被女人一巴掌甩到地上的那个别脚。
他竟然是古若谷教授的弟弟!
因为太吃惊,我来不及保持冷静,本能的鬼吼就这么冲口而出。
转开的注意力又重新聚焦到我身上,大家都被我的叫声吓着,应时一片安静。我张望四周疑惑的目光,尴尬地缩回叉子,心里依然惊愕。
“喔,是你。”对方也认出我了,不过他的表情平静无波、不起变化,低垂的眼光和口气都十分冷淡。
“怎么,你们认识?”古教授问。
“呃,不……”
他剪断我的话:“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她是你的学生。”
“这么巧?!”
我讷讷地笑了笑,这种巧合并不算好事。视线偷偷往上飘,冷不防又撞到低温的眼光,赶紧闪开!
奇怪,我干嘛心虚?
“教授,你们家遗传基因真好耶,你弟弟比你还帅哦!”几个活泼的女同学直言,兴奋地笑。
“是吗?呵呵,若愚,就冲这句美言,你是不是该请厨房再特别招待招待,以表回馈?”
“你桌上哪样东西不是厨房招待?”凉薄的语调回答,随即我的叉子被人抽开,我看见有着修长指节的白皙大手晃过。“你,过来帮忙。”
我?
他没再开口,只用镜片后的眼睛淡扫,我竞又没志气地像头一回那样觉得虚软,不由自主乖乖起身跟过去。
实在没道理,为什么我要做服务员的工作?我把右手缩到背后握紧,拳成一球,不安地捏住中指——我猜他八成想算帐。
第一次钻进餐厅的厨房重地,我战战兢兢穿过维持干燥洁净的走道,耳边听见几句“嗨,老板”的招呼,这位老板把我领到冷藏柜前,脱掉大衣卷起衬衫袖子,开始自顾白地忙碌起来。
瞪着他俐落的动作,我站在旁边非常手足无措,觉得有必要开口说几句话,如果他真是要找我算帐的话。
“呃,先生,那个……”
他停下来,斜睨我一限,又继续动作。
这是表示记恨吗?他应当明白,如果他不是古教授的弟弟,我也不会这么客气。
“先生,我想告诉你关于那一天的事,我不是有意的,请你不要介意。”
“你是说你常在无意之间,用力对人比中指?真是特别的习惯,我领教了。”
“因为我以为你是——”
“变态。我听得很清楚,不用再重复。”
找暗瞪他一眼,扭了扭嘴唇。“也许是误会,那我很抱歉,不过你也应该负一部份责任,你当时吓到我了,任何女孩子在那种情况下当然都会害怕,以为你是、是……”
他转过来,正眼看我。
“我看起来像?”
“这不是像不像的问题。”
阳刚的眉梢挑起。“本来就是误会,我不认为自己需要负任何责任。我不过是看到掉在地上的卡片,以为是重要的东西,好意想提醒物主捡起,哪晓得对方会是神经兮兮的女人,也不把话听清楚就急忙忙逃开,说我是变态,自己却大剌剌地用手势亵渎我的视觉,你说是谁吓到了谁?”
“卡片?原来被你捡走了!”我恍然大悟,是那时候弄丢的。
“你也太后知后觉了,朱丽诗小姐。”他轻哼。
“我……我下叫朱丽诗。”我说。
他沉默,瞅着我,然后眨了下眼睛。“那不是你的东西?”
我咬唇,反问:“你扔掉了?”
“没有。”
“还给我!”用力伸手。
“既然不属于你,我就没有义务交给你。”
“那是我的,是我……要转给别人的。”
“帮男人?”
“你拆开看了?!”我喝问,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可恶,没水准!
“粉红色封套,鲜艳的花瓣,一看就知道里面是什么玩意儿,只差没明目张胆写上‘情书’两个字而已。”他冷嗤,上下打量我,又说:“你不应该帮这种忙的,只有没行情的女人才会做这种事,有自觉一点。”
“那是我的自由。”我沉下脸。
“他是你很好的朋友?”他好啰嗦。
我讨厌这个人!
“你问太多了,先生,有些问题是不受欢迎的。”
“哦,是吗?”他还是淡淡扬眉,一张没表情的冷睑,看得我莫名升起愠火,也越过隐私界限。
“你为什么会挨女人打?”
冷脸转瞬寒气逼人,冻熄了我的火!
“你说的对,有些问题并不受欢迎。”他阴森森地答道,显然也不想满足我的好奇心。
“我要出去了。”
“把这个端走。”他递过来一只大圆盘,上面是光看就让人流口水的提拉米苏。
“坦白说,你长得倒是一点也不像餐厅老板。”瘦长的体格不像老饕,刚硬的五官线条也没有美食滋润的光辉。
“这是副业。”他说。
我走了两步,放下盘子,往回再次伸手:“不好意思,卡片可以还我了吧?”
他垂眼看我的手心,又抬起,淡然耸肩。
“先生?”
“我没丢,不过它自己消失了。”
我确定,我不喜欢这个人。
于是点心没有动我便先告罪离席,即使提拉米苏向来是我的最爱也不值得再多留一刻,我的心情太恶劣了!
不过,失恋了还能像今天这样出来聚餐和大家嘻嘻哈哈,我想自己也是够坚强的了。
偏不巧碰上个怪人,惹得我阴雨绵绵的头顶又多罩上一朵乌云!
爱情是什么?
初初喜欢一个人,是甜滋滋,心悸的兴奋和喜悦。
未知对方的心情前,是惶惶然,不安与期待交掺,像喝微酸发泡的柠檬汽水。
若是不幸,心仪之人喜孜孜,惶惶然的心情为的却是另一个人,一腔情意付诸流水……那除了空荡荡,还是空荡荡。
心太空,是会虚脱的。这是我目前的心得。
恐怕还得委靡三个月才行,我需要时间慢慢“舔舐”伤口。
“小杜。”
闷头闷脑走到家门,响起一声熟悉悦耳的男中音,我楞了下,转过头。
“颜皓!”
他走近,微微对我-笑。“刚好到附近,就过来找你。”
他穿着红色的套头运动眼,两手勾在牛仔裤口袋,眉头舒开,气色清朗、精神饱满,似乎已经回复。我急切地问:“你这几天去哪里?怎么都不来学校,也不接电话。”
“我没事。”
“快进来坐,来!”
“不用了。”颜皓拉住我,摇摇头,眼光左右飘飘又直视我,带着歉意。“抱歉,让你替我担心,我很好。”
一个很好的人不会搞失踪。
“我知道你难过。”
他苦笑,看起来有些难堪。“你一定觉得我很没用,竟然受不了这点小小的打击。”
“不。”
但他承认:“我的确是很难过,很挫折。老实说,我从小生活顺心,养成了自信的个性,以为就连谈恋爱也会比别人幸运,可是遇见朱丽诗之后一切都不一样,我从第一眼就喜欢上她,虽然明白她有对象、也知道她可能不会在意我,但爱情是没有理智的,我喜欢她,也因此矛盾不安,甚至开始感觉自卑,因为我想传达心意,但也清楚表白的结果恐怕是失望的多。”
我无言,颜皓现在说的,正是我心里对他所想的。
“只要让对方了解自己的心情便能满足,这种话根本是自欺欺人!在我心底终究还是抱着一点希望,所以当你告诉我她的反应竟是那么冷漠、不屑时,我非常难堪,感觉自己被羞辱了,才会失态……对不起,我迁怒你了,小杜。”
原来他特地来跟我道歉。
我这个朋友,还是有一些份量的。
好……好高兴!“别这么说,只要你能振作起来就好。”
“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了!这几天一个人躲到海边,想了很多,最后就想开了,感情本来就该两厢情愿,不能勉强,她不喜欢我是她的自由,我却不能因此颓丧失意,那太没有气概了,身为男人起码要有接受拒绝的风度。”
说的好,这才是我欣赏的颜皓,我用力点头!
“从今天起我将死心,不再想她了。总之谢谢你的帮忙,小杜。”
“那你后天来学校?”
“嗯。”
我放心了,他可以回复正常,我便觉安慰,其它的——都无所谓。
“一定要来喔!”我叮咛,和他约定。
他笑。“会的,那我走了。”
“学校见!”挥挥手。
颜皓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温柔的眼神注视我。“对了,小杜,我还没谢过你,有空的话选出片子,我请你看电影。”
第三章
不需委靡三个月了。
有了颜皓这句话,我想我可以兴奋一辈子!
朵朵说过,一个男人肯把女人带进黑暗的电影院,表示他们之间存在光明的契机,很有发展的潜力。
毁灭的希望又重新复活,低荡的心情也飞上天际!
我决定了,我不死心。
“大姐,怎么啦,在外头遇上什么好事吗?”进到屋里,智慧的眼睛从电视萤幕移开,盯着我问。
我摸摸自己的脸,揉揉双颊。
“这么明显?”
“因为你笑得很蠢。”旁边盘腿坐在沙发上的博闻接口,调侃地笑我。
我白他一眼。“你下午的课呢?”
“学生请假。”
“哥哥烤了饼干哦!”智慧说,嘴角还有饼干屑。
这么一说,果然屋里满是刚出炉的酥香味,老弟又展现他的好手艺了,我也抓起桌上的杏仁脆片。
啊,错过提拉米苏的遗憾都弥补回来了,好吃!
谈起这对弟妹,都比我来得有长进。
智慧小我六岁,念国二的年纪,因为连跳三级,所以目前是响铛铛的高二生,就读某尼姑名校的数理资优班,是人们口中的天才美少女,而且并不局限于书本理论,我们家的电器维修都是她在负责。
博闻小我两岁,应该是奋战中的高三生却已经在念研究所,主攻植物病学,最近对台湾生态保育运动也产生浓厚兴趣,不过他最大的休闲兴趣是做料理,平常还兼了两门家教贴补菜钱,忙得没空理会四周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女同学。
附带一提,他们两人不但智力表现对得起爷爷取的好名字,就连外貌也是端正出色,博闻俊、智慧甜,衬得我完全成了实验失败作。
不过若是以为我的尊严会因此被弟妹践踏在脚底看不起的话,那就错了,对于我这个大姐自小把屎把尿、喂奶洗澡的恩情,他们都很铭感五内,一向服从我的管教。
母亲生下智慧不久便辞世,年幼失恃,让我们更珍惜彼此。
“爸呢,还在工地?”
“欸,他说今天会晚一点。”
“又加班。”我坐下来,陪他们——不,应该是我和博闻一起陪智慧看卡通。
“赶进度呀,他说监工不在,怕那些工头会乱来。大姐,晚上要吃什么?”
晚餐喔,我摸摸还发胀的肚皮,瞄一眼墙上的挂钟,准四点整,黄昏市场差不多开张了。
“炒饭好不好?”
“今天是周末耶。”
“那智慧说呢?”
“我嘛——我想吃火锅,泡菜海鲜锅!”她两手握拳,做了个有力的手势,表达内心的渴望,这个天才美少女最不能抗拒的就是口腹之欲。
我搭住博闻肩膀,非常友爱地看他。“哪,听到了?”
“这个意思是交给我?”
那当然!姐姐我会煮火锅,但是不会煮好吃的火锅,不交给全才怎么行。
“我拖地,你做饭,大家分工合作。”
博闻扯了下嘴,一脸认命及后侮。
“不早说,刚刚洗烤盘的时候就不顺便洗地板了。”
星期天本想约那三个女人出来报告进度,不巧小佩要到爱人同志的花店帮忙,朵朵忙着应付五个男朋友,阿舒又要闭关发愤写报告——她每次在外头被误认为男人,自尊受创就会这样,我也就不忍心勉强了。
逛了一上午的书街,找不到想买的书,原本晴朗的天空又在瞬间变脸,刚走出骑楼,豆大的雨点便打下来,又密又急,砸得我慌忙往回躲,瞧了瞧雨势可能一时半刻停不了,干脆折进旁边的小巷子找间茶屋歇歇脚。
“莎土比亚”!
一块狭小的原木招牌映入视线,很不显眼,但我看见了,走到玻璃窗前往里瞧,是间小小的书店,挤在两家花茶坊的窄缝之间。
咦?以前怎么没注意过这儿也有家卖书的,年代还似乎颇为久远,暖黄|色照明下塞了一大堆厚沉的木制书架,从天花板延伸到地面,充分使甩空间。依据经验,这种老旧、拥挤又不起眼的小书店里常常可以挖到宝,我推开门,决定试试运气。
店内冷冷清清,连个人影都没有,老板大概在后头忙吧!我安静地浏览架上书目。
店名取得极富文艺气息,然而寻看之后的结果却发现全是些理工医科的工具书,没有文学类,更找不到我要的集子。
“莎七比亚”是取好玩的吗?
算了,反正窗外骤雨末停,我闲散地拿本解剖学想打发时间,铜版纸的装订本有点重,从书架上抽出来时不小心掉到地板上,落击声吓了我一跳,连忙弯腰捡拾。
平稳的跫音轻挲作响,一只手伸过来,替我拾起。
“谢谢!对不起——”我侧过脸,尴尬地道歉,不意对上一张男人的脸,和对方四目相接。
“啊!”
“别老是用惊叫打招呼,我长得没这么恐怖。”醇厚低沉的声音说。
“又是你!”
“又是你。”
最近的磁场怎么回事?我又碰到他了。
古若愚看看封面又看看我,把书递回我手里。“看不出来你对人体解剖有兴趣。”
“随便看看。我没看见你进来。”我搁回书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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