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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土匪攻略 > 、【第166章自作孽】不可活

、【第166章自作孽】不可活

“以后休要胡闹。”叶瑾将人扶着躺好,“大人是读书人,哪里经得住三坛酒。”

“先前也不知道今日要接驾。”暗卫蔫蔫辩解,“大当家写信说要去贝沙湾暗探,大人担心得整夜都睡不着,再加上前些日子一直在忙百姓之事,人都瘦了一大圈。”

大概是觉得有些热,温柳年踢掉被子,迷迷糊糊坐起来脱衣裳。

我的亲娘!暗卫赶紧把人压了回去。

楚渊笑着摇摇头,跟叶瑾有一道出了卧房:“说说贝沙湾是怎么回事。”

“那里的确有些诡异。”叶瑾叹气,“也难怪大人会愁得睡不着觉。”

夜幕来袭,一艘战船正在顺风而行,速度极快。而在不远处,便是要下南洋的奢华大船,正停靠在一处海岛边,宛若黑­色­巨兽一般。赵越与周慕白换上夜行衣,刚想找机会下海接近补给战船,一个小小的黑影却出现在下一层甲板上,腰间绑着不知是什么东西,“噗通”便跳下了海。

赵越微微皱眉:“昨日那个小丫头?”

周慕白点头:“知道不是善茬,却没想到胆子这么大。”贝沙湾也敢闯。

黑影在海中沉浮几下,借着海水波澜顺利到了战船边,刚想着要翻上去,半边身子却骤然一麻,还没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就被拎出了水面,再睁眼已经重新回到了先前那艘大船上。

“你们……”小丫头惊魂未定。

“喝了酒?”周慕白凑近闻了闻,又用手扯了扯她腰间的几个猪尿脬,“这样就想着御寒下海,真不知该说你是蠢还是胆子大。”

“你到底想做什么!”小丫头跺脚。

周慕白拉着她,与赵越一道回到了船舱中。

全身都被海水沾湿,小丫头冻得直哆嗦。

“换好。”周慕白递给他一套衣裳,“事先警告你,若是敢耍花样,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小丫头夺过衣裳到里屋换好,倒是的确很听话——也由不得不听话。

“叫什么名字?”周慕白问。

“你又不认得我。”小丫头抱着热茶,还在打哆嗦。

“你该谢我将你带回来才是。”周慕白道,“否则现在还在受冻。”

小丫头认定他不好对付,也不肯再说话。

“叫什么名字。”周慕白又问了一回,“说实话,我们也对那艘补给船有兴趣,你若是肯配合,说不定还有条活路。”

“你们也要去找鲛人?”小丫头抬头。

周慕白笑容微凉:“名字。”

“……我叫小玲子。”小丫头往赵越身边坐了坐,“就是个江湖骗子,看你的模样像大侠,应该不认识我。”

小玲子?赵越微微皱眉:“海花娘手下跑出来的小丫头?”

“你还真认得我啊?”小玲子吃惊。

赵越与周慕白对视一眼,温柳年曾写信说了平浪帮的灭门惨案,当中也提起过这个古怪的小丫头,却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

“平浪帮失火当晚,你在哪里?”周慕白问。

“你们是海花娘的朋友?”小玲子警惕。

周慕白默认。

“那晚来了一伙杀手,功夫很高。”小玲子道,“我躲在枯井之中没有被发现,听到凶手走了,我也就逃了。”

“那为何要去贝沙湾,谁告诉你里头有鲛人?”赵越问。

“躲在井里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的。”小玲子道。说是刘家曾经替王爷养过鲛人,所以不能活,还说鲛人在贝沙湾。

”即便当真有,又与你有什么关系?要以身犯险去贝沙湾。”周慕白道,“莫非还打算替刘家人报仇不成。”

“谁要替他报仇。”小玲子撇嘴,“即便拿了他的银子,我也给了身子,两不相欠。”

赵越心里摇头,小小一个姑娘家,说话做事怎得如此粗鲁莽撞。

“从刘家逃出来后,我就跟着商船出了海,一直在外头漂。”小玲子道,“后头听说这艘大船会路过贝沙湾,又刚好遇到了吴老爷想买我做妾,我便想混上去看看,到底有没有鲛人。”

“就只是为了看一看?”周慕白哭笑不得。

“你爱信不信。”小玲子道,“我闯荡江湖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鲛人,自然想见世面,又没想着要做坏事。”

“真是服了你。”周慕白摇头。

“现在好了,被你抓回来,那艘战船也该开走了。”小玲子沮丧,“这趟算是白跑了。”

“说说你的打算。”周慕白道,“若我没抓你,你打算躲在哪里?”

“船舱最下头是淡水桶,随便倒空一个就能混进去。”小玲子道,“再往里还有­干­粮,饿不着。”

“你怎么如此清楚?”周慕白皱眉。

“那当然,为了这个,我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小玲子道,“你们也想去贝沙湾,可曾打探到什么消息,能不能带我一起进去?”

“你哪里也不许去。”周慕白道,“你可知今晚若你混进贝沙湾,又不巧被人发现,会是何种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小玲子不屑,“最多送掉一条命。”

“一条?”周慕白摇头,“你想得轻巧。”

小玲子不解。

“最严重的后果,不止是你送命,或许还要再加上战舰上的所有将士,还有迷雾内的所有鲛人。”周慕白道,“有些人为了保守秘密,是会不惜一切代价的。”

小玲子半信半疑看他。

“把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周慕白往桌上放了一把金叶子,“这些都是你的。”

大概是觉得他神情有些冷,小玲子后背不自觉便起了一层疙瘩,又听说关乎鲛人­性­命,也不敢再马虎,将这几个月打听到关于贝沙湾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说了一遍。

“很好。”周慕白将金叶子推过去。

“你们也要混上船吗?”小玲子提醒,“但是这么长时间,早就已经开走了。”

“那倒未必。”周慕白笑笑,往窗外看了一眼。

凄凄夜­色­下,那艘补给战船正停靠在岛上另一处码头,周围火把熊熊,十几名兵士检查了大半宿,终于找到了船体上的破洞,一边骂晦气一边修补,心里想着可别耽误太久,否则让王爷知道,又是一顿板子。

“你将他们的船凿漏了?”小玲子吃惊。

周慕白点头:“举手之劳。”

“可真厉害。”小玲子满脸羡慕,若自己也有这么厉害的功夫,哪里还用得着骗,只管抢就是。

周慕白冲她勾勾手指。

小玲子听话凑上前。

一枚银针刺入脖颈,旋即整个人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孔雀门的毒针。”周慕白道,“会假死一个月,恰好船上有熟人,暂时带去海菜岛交给紫花婶婶。”

赵越点头:“下一步要如何?”

“自然是混上补给船。”周慕白摸摸下巴,“我与大当家共同前往。”

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一轮朝阳喷薄而出。温柳年打了个呵欠,神清气爽坐起来,肚子咕咕叫。

红甲狼在窗台上爬来爬去转圈玩,小须须笔直!温柳年盯着看了许久,突然就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想起来一件了不得事,顿时掀开被子就往床下跑。

“大人慢着些。”前来送水的大婶被吓了一跳,“怎么鞋都不穿。”

“快些准备车马,本官要出城。”温柳年急匆匆翻衣服,“皇上要进城了,耽误不得。”

“皇上已经进城了。”楚渊站在门口悠悠道。

温柳年:“……”

温柳年:“……”

温柳年:“……”

楚渊似笑非笑。

温流年缓缓回头,安慰自己这一定是幻觉。

楚渊挑眉:“睡了一天一夜,那三坛酒想来该是人间佳酿才对。”

温大人脸刷拉一白,跪地便要谢罪,却被楚渊一把扶住:“逗你的。”

“皇上恕罪。”温柳年哭丧着脸。

“算不得大事。”楚渊道,“只要不是日日酗酒,小酌一番却也无妨,况且有追影宫的人在,怕是也由不得爱卿不喝。”

暗卫趴在屋顶仔细听,以方便在龙颜大怒的时候冲进去抢救大人。

“爱卿这一年多辛苦了。”楚渊替他倒了一杯茶。

“为百姓做事,算不得辛苦。”温柳年老老实实道,“况且西南王经常会送肘子过来。”甚至还有云南野猪,回味无穷。

楚渊笑着摇头:“段白月可有欺负爱卿?”

“没有。”温柳年摇头,“西南王待微臣很好。”

叶瑾端着药汤进来:“咳!”

温大人立刻坐直:“也不怎么好。”

叶瑾不满看他哥,一个秃子有什么好惦记的,见谁都要问。

楚渊哭笑不得,看这架势,被欺负的人或许该是段白月才对啊。

☆、【第181章-捡到的小鲛人】坏事做绝自有天收

夜晚的海面如同被墨浸染,一片无边漆黑。天上无星无月,只有阵阵海浪拍打沙滩,带来阵阵回响。

楚军的补给战船正安静停靠在码头,准备天亮后起航。天­色­将明未明之际,两个黑影悄无声息靠近船尾,身影如同山猫一般,只来得及一晃眼,便已经消失不见。

这艘船的货仓很大,两人按照小玲子先前所言,很快便找到了储藏淡水的木桶,躲一个成年男子绰绰有余。

“看这补给粮油的架势,贝沙湾里应该有不少人。”赵越道,“一切小心行事。”

周慕白点点头,与他分头躲进了水桶里头。东方朝阳渐渐升起,船夫收了铁锚扬帆离岸,朝着被迷雾所笼罩的贝沙湾驶去。

船舱最下层没有丝毫光亮,只有靠着直觉来计算时间。约莫过了七八个时辰,船只终于“哐当”一声靠了岸,守卫当中有个领头人,上前大声询问:“为何比约定之日迟了足足一天?”

“别提了,也不知在海里撞到了什么,险些沉下去。”船主跳下来,“幸好没出事,也没耽搁太久。”

“也不早了,明日再来卸货吧,兄弟们也累了。”又有一人道。

外头嘈杂声逐渐平息下来,赵越与周慕白伺机出了船舱,四周已然悄无一人。只有盘根错节的老树在熊熊火把下,倒影出狰狞­阴­影。

“远处灯火绵延,应该有不少宅子,规模快赶得上一座城镇。”周慕白道,“岗哨瞭望塔一应俱全,看来已经成了气候。”

“或许楚恒在想万一战败,还能在此地有条后路。”赵越道,“码头至少有五十艘战船,甚至还有三门火炮,再加上这周围重重迷雾,若是当真开战,也够皇上头疼一阵子。”

“皇上头疼与否我管不着,不过既然来了,不送楚恒一份礼可说不过去。”周慕白笑笑,“走吧,先去找找看鲛人在何处,先前还当真没见过。”

整座海岛很大,时不时便会有军队巡逻经过,不过机关倒是没多少。两人都是闯荡江湖的老手,很快便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一处波光粼粼的大水池。

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待到看清里头的状况,两人也有些被震住。就见在那水池四边,趴着少说也有近百名少年,都在闭眼沉睡,头发披散在赤­祼­肩头,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再往下看,却是一条银蓝­色­的鱼尾。

“当真有鲛人?”周慕白倒吸一口冷气。

“近在咫尺,想不信也难。”赵越道,“也不知楚恒是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找到如此多的鲛人。”

“莫非是养了一公一母?”周慕白猜测。

“等等。”赵越微微皱眉。

“怎么了?”周慕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池中一个鲛人并未睡着,正在小幅度挣扎,像是极度不舒服。半晌之后,那条鱼尾居然缓缓脱落,露出了两条腿。

“这……”周慕白与赵越对视一眼,还未来得及说话,远处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或许是看到了火把亮光,那个小鲛人也着急起来,匆匆拉过鱼尾便想重新套回去,却越着急越出乱子,费尽力气也只拉拢一半,眼看着那伙官兵已经要走进,周慕白刚想着要找个什么办法,赵越却已经纵身飞掠出去,将那小鲛人捂住嘴一把带出水池,又稳稳落了回来。

周慕白心里惊叹,好快的轻功。

小鲛人被吓得不轻,拼命睁大眼睛看他。

赵越点了他的哑­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鲛人乖乖点头,用小手捂住嘴,蜷着动也不动一下。

官兵围着水池检查了一番,也没注意到少了一个人,看都在老老实实睡觉,便带队去了别处。待到脚步声远去,赵越方才带着那小鲛人,与周慕白一道暂时离开了水池边。

岛后是大片荒野,一看便知平日里人迹罕至。赵越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替小鲛人围在了身上,免得他着凉。那条鱼尾已经脱了下来,正被周慕白拿在手中看:“也不知是何种材质,看上去像鱼皮,却比鱼皮要轻韧许多。”

小鲛人偷偷活动了一下双腿,赵越借着月光看,就见已经有些变形,于是语调更是放软了几分:“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叫小六子,八岁了。”小鲛人声音有些­干­哑,全然没有一般孩童的­奶­声­奶­气,像是喉咙受过伤。

“你也叫小柳子啊。”周慕白笑着摸摸他,“真巧,我们也认识一个小柳子。”

“你们是来救人的吗?”小六子问。

赵越点头:“你是哪里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家在海螺岛。”小六子道,“舅舅要带我出海,后头却不见了,船上的都是坏人。”

“那其余人呢?都是和你一样,被坏蛋抓到这里来的吗?”赵越又问。

“不知道。”小六子摇摇头,“他们都不会说话。”

赵越眉头紧锁,先绑了孩童与少年全部药哑,再捆住双腿套上鱼尾,靠着此等惨绝人寰的手段训练出所谓鲛人,楚恒当真是死一万次都不够。

周慕白道:“或许叶谷主能治好。”

赵越点点头,对小六子道:“除了那个水池,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也关着和你一样的人?”

“有,在一个大宝塔旁边。”小六子道,“还有好多好多。”

“丧尽天良。”周慕白咬牙。

“天亮之后,我再去一探究竟。”赵越道,“周兄都留下照顾他吧。”

周慕白点点头,替小六子仔细检查了一遍伤势。腿骨有些变形,不过幸好年岁不大,以后应该能慢慢养回来。脚踝处的绳索有些眼熟,与当日海菜岛沙滩上那几具尸体如出一辙。

也是个命大的小东西啊。周慕白心里叹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大鲲城内,温柳年瞅着叶瑾不在,抓紧时间对楚渊道:“西南王并没有秃。”

楚渊表情僵了僵:“朕自然知道。”

“那就好。”温大人明显松了口气。

“不枉吃了那么多肘子。”楚渊笑着摇头,“还知道找机会替他澄清。”

“微臣只是就事论事。”温柳年很老实。

“罢了,不提他,说说赵大当家。”楚渊道,“何时才会回来?”

“或许就在这几天,或许还要一阵子,说不准。”温柳年有些沮丧,“早知如此,便先不将贝沙湾的事告诉他了。”现在可好,一出关就跑过去,面也没见着。

楚渊摇头:“脸都要皱在一起了。”

都一年多没见着了。温大人嘴一瘪,分开时才刚刚成亲。

楚渊看得直乐,刚打算叫厨房替他做些点心,四喜公公却在外头禀报,说是楚王爷来了。

“片刻也不得消停。”楚渊摇头,“宣。”

楚恒进到书房,没料到温柳年也在,心里不由暗道晦气——对于这个揣着明白装糊涂,说话夹枪带­棒­,演戏又极为逼真的朝中红人,他是当真惹不起也躲不起,怎的到哪里都能见着。

“参见王爷。”温柳年礼数很是周全。

“王爷此番匆匆前来,可是为了前线战事?”楚渊问。

“正是。”楚恒道,“如今圣驾亲临,我大楚将士正是士气高昂,若能趁机一鼓作气发动攻势,定能将叛贼一举剿灭。”

“温爱卿怎么看?”楚渊扭头问。

“若能一鼓作气,自然是好的。”温柳年道,“但如今段白月占据城池闭门不出,又有满城百姓做人质,即便世子亲自率军亦是久攻不下,只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不简单。”

“先前楚国大军未到,仅靠东海驻军,自然无法强攻。”楚恒道,“但今时不同往昔,有皇上坐阵军中,再加上影卫军,想要破开城门也不难。”

“朕的影卫军?”楚渊嘴角一扬。这支军队乃是沈千枫亲自教出来的先锋队,个个都是武功高强,轻功更是出神入化,曾立下过不少赫赫战功。

“只要能伺机攻入城中打开城门,我大楚兵士便能一举涌入。”楚恒道,“双方兵力悬殊,到那时段白月便是Сhā翅也难飞。”

“听上去倒是可行。”楚渊道,“不过这支影卫个个都是军中翘楚,朕要他们此行万无一失。”

“是。”楚恒点头,“若是皇上首肯,后续计划自当缜密周全,方可实施。”

待到楚恒走后,楚渊道:“看样子是想尽快开战。”

“亏心事做多了,自然不敢让皇上多待。”温柳年道,“否则若是行迹败露,估摸着每一项都是砍头的罪。”

“爱卿猜猜看,他下一步会如何?”楚渊道。

“自然是去找西南王。”温柳年一刻犹豫也无——不用想都知道,还用猜。

楚渊笑笑,自顾自倒了一盏茶:“那便等段白月的消息吧。”

而在西南王营帐中,烧火的老李最近有些紧张,因为不知怎的,总觉得时不时就会撞到王上的视线,叫人心里头直发毛。

也没做错什么事啊……老李费神想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一个理由来解释。

段白月盯着他的脑袋看了半天,转身一言不发离开。

老李挠挠自己的光头,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王上。”段念进到大帐,“有客求见。”

“谁?”段白月问。

“未曾报上姓名。”段念呈上一封书信,“只有这个。”

段白月拆开看了一眼,然后笑笑:“叫进来吧,还当真是贵客。”

先前以为至少也要拖个月余,现在看来,对方倒是比自己想得更加心急,居然这么快就主动找上门。

小罐子咕嘟咕嘟煮出香气,温柳年路过厨房,伸长脖子往里看。

“这个大人不能喝。”叶瑾一口回绝。

“为何?”温流年继续看。

“读书人不能喝。”叶瑾道。

温柳年纳闷:“这还能分?”

“自然。”叶瑾压着盖子不给打开。

温柳年只好恋恋不舍离开,还是略想喝。

“大人。”暗卫迎面过来打招呼,“又去厨房了啊。”

“只是凑巧路过。”温柳年道,“叶谷主似乎在炖汤。”

“是啊,猪腰山药炖枸杞。”暗卫道,“给沈盟主的。”

温柳年顿悟,怪不得不让自己喝。

的确是有些滋补过头。

“什么东西,这么香。”楚渊路过厨房时也闻到。

叶瑾有点想炸毛,平日里都待在书房不出来,怎么自己一煮汤就来了一个又一个。

“你也不能喝!”叶瑾不耐烦。

“为何?”楚渊问。

“因为你还没成亲。”万一滋补到欲­火­焚身怎么办,岂不是白白让段那个谁占便宜!叶瑾敲敲瓦罐盖,“等会给你煮点绿豆,吃完泻火。”寡欲一些最好。

楚渊:“……”

叶瑾小心翼翼端着瓦罐,一路跑去卧房找沈千枫,嗯,昨夜有些过度劳累,要补一补。

暗卫蹲在屋顶集体啧啧,沈盟主果真好福气。

楚渊笑着摇摇头,转身回卧房想歇息一阵,推门却见段白月正坐在桌前,正在不紧不慢倒茶喝。

“你为何会来?“楚渊皱眉。

“自然是为了战事。”段白月答得坦然。

“如何?”楚渊不想与他绕圈子。

“楚恒果真派人前来拉拢我。”段白月摸摸下巴,“坦白讲,开出的价码不算低。”

“所以呢?”楚渊冷冷看他。

“没有所以。”段白月识趣收回话题,“按照先前的计划,我已经假意答应了他。”

“好。”楚渊点头。

“好?”段白月失笑,“只有这一个字?”

“西南王还想要什么?”楚渊问。

“我想要什么,楚皇心里自然知道。”段白月毫不遮掩自己的目光与目的。

“话说完了,西南王可以走了。”楚渊语调淡漠。

“多留我喝杯茶也不肯?”段白月坐在桌边。

楚渊道:“不肯。“

段白月哑然失笑,伸手刚想替他整好头发,楚渊却已经警觉向后退了一步,大声道:“小瑾!”

段白月手下一僵,说实话,他对这两个字有些­阴­影。

院中一片寂静,叶瑾显然没听到,也不可能听到,还在卧房看着沈千枫喝汤。

段白月道:“即便是觉得有危险,也该叫侍卫,而不是叶谷主。”

“你会怕侍卫?”楚渊语调微扬,

段白月怔了一下,摇头。

“那怕小瑾吗?”楚渊又问。

段白月情不自禁伸手,想摸一把自己的脑袋。

何止是怕,简直避尤不及。

楚渊眼底有些笑意,虽说只是短短一瞬,却也没能逃过段白月的视线。

也值了啊……西南王摸摸下巴。

居然还会笑一下。

临走之时,段白月留下一坛云南花酒,名叫知离。

名字虽说颇有意境,味道却很辛辣,喝下之后许久,方才有一丝淡淡甘甜回上舌尖,伴着些许酸苦,倒的确像是别后又重逢的滋味。

楚渊放下酒杯,差四喜将其余半坛收了起来。

没吃到炖汤,也没喝到美酒,温柳年抱着一摞卷宗,坐在门

口蔫蔫翻阅。

没吃饱,还没人聊。

“大人。”暗卫突然跑进来。

“出了什么事?”温柳年问。

“楚勉从乡下回来了,第一件事便是来找大人,现在正在门外。”暗卫道,“可要将其打发走?”

“不必。”温柳年拍拍衣襟站起来,“我去看看。”

“但……楚勉啊……”暗卫依旧为难,毕竟一来就偷了温大人的裤头,着实很难放松戒备。

“诸位跟着我吧。”温柳年道,“这位小少爷虽说举止有些……奇葩,但本­性­不算坏。”比起无恶不作的爹和兄长来说,已经算是难能可贵。

“大人!”楚勉正在前厅喝茶,见着他后立刻兴高采烈打招呼,“我回来了。”

“小少爷为何偏偏选在此时回来?”温柳年不解,“战事吃惊,大鲲城如今处处都是危险。”

“我知道,但还是想回来。”楚勉道,“爹与大哥都在忙着打仗,也没时间管我。”

“王爷可知道小少爷回来一事?”温柳年问。

“自然是知道的。”楚勉点头,“训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还说让我以后切莫闯祸。”

“那小少爷便好好听王爷的话。”温柳年道,“回王府安心待着吧,莫要到处乱跑。”

“这段日子,我写了不少诗词绝句。”楚勉兴致勃勃拿出一个小本子,“还请大人指正。”

“这么厚?”温柳年受惊。

“这只是一本。”楚勉赶紧道,“家里还有七八册。”

温柳年:“……”

街上写对子的也没你能编。

虽说前头正在打仗,却一点都没影响楚勉吟诗作对的心情,拉着温柳年足足聊了一个班时辰,方才不甘不愿离开,并且约定了下回见面的日子。

温柳年摇摇头,凡事皆有度,虽说爱看书是好事,但沉迷到忽视外界一切,也着实有些太过火。

十日之后,双方之间最大的一场战役终于打响。楚军将士手执利刃盾牌,挺拔立于城门之下,吼声几乎撕裂天际。而在城墙上,则是段白月的西南军,旗帜在风中飞舞,绣满西南部族图腾。

温柳年骑在马上,跟随沈千帆一道立于军前,时刻提醒自己脊背要挺直,不能被盔甲压弯——虽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但楚渊存心想让他见些世面,便也下旨一道带了出来。

“坐姿不必如此僵硬。”暗卫实在看不过,打马上前道,“此时没几个人会注意这头,况且也不是只有大人一个文人。”至于第二个文人,自然便是楚勉。一听说温柳年要亲自上战场,他便也动了心思,缠着爹与大哥好一通磨,方才跟着混进来。

温柳年偷偷活动了一下腰。

当真挺累,远不如金丝软甲那般轻盈。

段白月负手站在城墙上,看着下头的楚渊,忍不住就回味起了当日滋味,连­唇­角也止不住扬起。

叶瑾在下头愤愤握拳,就说的确是很下流啊!这种时候也能一脸­淫­笑,还是找机会切了­干­净。

“王上。”段念小声提醒。

“以多欺少,可不是大国做派。”段白月挑眉轻笑。

“无事生非,倒的确是小国之风。”温柳年嘴里不饶人。

段白月好笑看着他。

温柳年丝毫不惧与他对视,下个月记得继续送肘子,要辣一点。

“楚皇不必白费功夫了。”段白月道,“我不会出城。”

“千里迢迢来这东海,就是为了做缩头乌龟?”温柳年语调不屑。

段白月有些牙痒痒,为何每次回答得都是他?!

“开城门。”楚渊终于开口。

温柳年跟着凑热闹:“听到没有,开城门!”

段白月微微抬手,立刻便有几十弓箭手站上城墙,拉弓满月,箭锋闪闪发光。

暗卫迅速将温柳年护在最中间,以免被流箭所伤。

“你以为凭这区区几十人,便能伤朕?”楚渊语调冰冷。

“自然不是。”段白月似笑非笑,“能伤到楚皇的,世上只有我,也只能有我。”

叶瑾瞬间捏住沈千枫的手,挺胸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凶狠提醒自己,千万要冷静!

楚渊面­色­瞬间僵硬,抬手狠狠下令:“进攻!”

数百黑衣将士飞鹰一般腾空而起,在对方弓箭手尚未来得及反应之前,便稳稳落在了墙头。

☆、【第182章-初战告捷】温大人略紧张因为大当家回来了

沈千枫教出来的暗卫,轻功自然不可小觑。城墙之上很快便战成一片,刀剑厮杀声不绝于耳,温柳年还是头回上战场,虽说明知有几分演戏的意思在里头,却也看得极为揪心,仰着头几乎目不转睛。

楚勉守在旁边看着他,心里愈发热切,若非忌惮皇上与父兄,几乎想要冲过去与好靠得再近些——目光着实太过不加掩饰,暗卫心里也直憋屈,若对方是个货真价实的流氓登徒子,那蒙起头揍一顿也爽快,但却偏偏是个脑袋不怎么清楚的书呆子,做出来的事情猥琐归猥琐,平日里却又极为礼让恭谦,教人哭笑不得,还当真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

沈千枫与段白月连过数百招,打得亦是难分高下,楚军先锋趁机架起圆木撞开城门,如潮水般一涌而入。战马嘶鸣盾牌凌寒,三千将士呼声震天,在天地间染上浓重血­色­一笔。

数十枚信号弹呼啸升空,是先前约定好的暗号。顷刻之间,原本守在楚恒身侧的二十前锋官骤然腾空跃起,齐齐纵身杀过来,手中寒光凛凛软刀出鞘,速度快到几乎没人来得及做出反应,刀锋便已经架在了楚渊脖子上。

原本正在与西南军厮杀的东海黑龙军,也在瞬间悉数倒戈,将刀锋指向了楚渊。

四周静谧一片,只有狂风呼啸而过。

“爹?!”楚勉大惊失­色­,却被部下生生拽了回去。

“楚恒,你好大的胆子!”温柳年被暗卫护在最中间,几乎看不到外头,只有扯着嗓子大声喊。

“若是胆子不大,又如何能成大事?”楚恒狂笑,“老天爷给的机会,是我命中注定该得。”

“你竟然与段白月勾结。”楚渊冷冷看着他。

“自此之后,这江山会一分为二。”楚恒道,“与你楚家再无任何牵连。”

“王爷切莫冲动!”温柳年双手揣在袖子里,继续情真意切,“当初先皇赐予王爷楚姓之时,听闻王爷是感恩戴德泪洒长殿,磕了七八个头还不愿意起,我等虽不得见,但也是听一次便感怀一次啊,当真不要再考虑一下吗?”

“住嘴!”楚恒恼羞成怒。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楚渊语调无风无浪,“若此就此罢手,或许可以免于一死。”

“事到如今,你还自认能掌控我之生死?”楚恒冷笑,“东海是我的地盘,数万黑龙军联合西南部族,可谓无坚不摧,单凭一个沈千帆再加区区万余楚军,楚皇打算如何与之抗衡?”

“朝中同僚若是知悉,也不会赞成王爷此时所为啊!”温柳年颇为煽情。

“朝中?”楚恒挑衅看向楚渊,“楚皇不如猜猜看,朝中有多少是我的人?”

“王蕴之,李冉,钱三黎,周宝。”楚渊一字一句道,“再加一个守城官汪鸣,可还有遗漏?”

楚恒脸­色­一僵,心里有一瞬间慌乱。

“当真以为联合了段白月,便能弑君篡位,逆天改命?”楚渊眼底逐渐泛上寒光,“朕给过你最后一次机会,是你自己不肯要,将来在地下见着母后,可别说我这做外甥的不讲情分。”

“来人!将他拿下!”直觉似乎情势有些不妙,楚恒大声下令。

数支流箭破云而来,楚渊却毫发无伤,四周刺客应声倒地,皆是箭锋穿心。影卫从城墙一跃而下,须臾便将楚家父子牢牢制住。叛变军队见势不妙,挥刀便想冲出一条血路,却见对面楚军列队整齐向两侧分开,沈千帆从中策马而出银枪光寒,吼声响彻四野:“不降者,杀无赦!”

这支军队追随沈千帆南征北战,早已染出一身铁血寒光,玄­色­铁盾筑成坚不可摧的保护墙,万支长矛齐齐对准敌方,呼声震天动地,直教风云也失了颜­色­。

箭雨斩断日光,叛军阵脚大乱仓皇抵挡,却已然大势不再。黑­色­土地逐渐被鲜血浸透,又在马蹄践踏下化为一片湿泞,黑龙旗在烈火中燃烧殆尽,连最后一缕轻烟也被风吹散。

这场战役短暂而又惨烈,熊熊火光之下尸横遍野,引来秃鹫嘶鸣盘旋。

温柳年闭上眼睛,心里长长哀叹一声。历朝历代,只怕没有哪个君王能容忍叛贼乱党,但亲眼目睹如此多的生命在顷刻间断送,依旧说不清是何等滋味。

楚恒面­色­惨白,被人架到楚渊面前。

“王爷对自己未免太过自信。”叶瑾撇嘴,“身边一个侍卫都不留,如此轻易便被擒获,居然还想着要弑君篡位。”

城门大开,段白月与沈千枫一道走出来:“楚王爷,对不住了。”

“你!卑鄙!”楚承挣扎。

“世子何出此言?”段白月嘴角一勾,“当日便说了,谁能给本王心中所需,本王便与谁合作。但偏偏本王想要的,除了楚皇,这世间再无人能给得起。”

楚渊面­色­不悦,微微瞪了他一眼。

“咳咳咳!”叶瑾几乎要将肺咳出来。

沈千枫:“……”

“要解决你,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演戏。即便大鲲城是你的地盘,东北驻军想要南下灭之也是绰绰有余,只是朕不会给你留任何机会,去拿全城百姓的做筹码。”楚渊道,“只要是我大楚子民,即便是付出再大代价,朕也会护他们安稳无忧。”

“你以为杀了我,东海便能安宁?”楚恒自知前路已尽,语调愈发狰狞起来。

“有朕在,有百姓在,有千千万万将士在,东海为何不能安宁?”楚渊神情傲然,语调沉敛,“这些年你伙同倭匪私占的岛屿,朕自会一个一个夺回来。我大楚万里河山,无论是繁华盛景亦或荒凉之地,哪怕只是一寸一毫,都不会放任外族小人肆意践踏。”

天边云海翻涌,四周肃穆无声,只有战旗猎猎作响。万千将士单膝跪地,呼声直上九霄:“吾皇万岁!”

段白月嘴角轻扬,亦是微微低头行礼,似是甘愿就此臣服。

“押至大牢严加看管。”楚渊下令,“朕要亲自审问。”

“是。”侍卫将楚家父子从地上拉起来,刚想着要带下去,天边却猛然传来一阵凄厉嘶鸣。黑­色­巨翼遮天蔽日,闪电般俯冲而下。

“报丧鸟?!”叶瑾脸­色­一变,“保护皇上!”

还未等御林军做出行动,段白月便已经拔剑护在楚渊身侧。报丧鸟利爪如同铁钩,轻易便能将人撕碎,大楚将士先前虽说从未与之交战,却也听闻过不少传闻,知道此物刀枪不入,便只对着眼睛捅刀,却引来对方更加激烈地反扑。

楚承看准时机,突然挣开压住自己的守卫,纵身便跃到一只报丧鸟背上,拉着它的脖颈飞至半空中。前头若有似无传来一阵箫声,报丧鸟像是受到某种指令,转身带着楚承便向海面飞去。

“还有一个人!”暗卫突然指着半空。

众人齐齐抬头,就见在当中一只最大的报丧鸟背上,赫然坐了一个中年男子,手握一柄玉箫,头发灰白,神情狰狞而又­阴­冷。

温柳年震惊:“青虬?!”

“娘的,居然没死。”暗卫暗骂一声,随手拿过弓箭便想将其­射­下来,报丧鸟却已经振翅高飞,只有一片黑­色­羽毛盘旋而下。

箫声渐行渐远,其余报丧鸟便也跟着想要离开,其中一只恰好和温柳年的眼神对上,约莫是觉得受了侵犯,突然尖叫一声便俯冲下来。

“大人小心啊!”楚勉大惊失­色­,也不知从哪里飞奔过来,却扑了个空——暗卫早已带着温柳年闪开,也没留意还有人往过冲,待到回神将他拉开时,已然被报丧鸟在背上狠狠抓了一把,顷刻血流如注。

楚勉脸­色­灰白,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小少爷!”温柳年赶紧将他扶起来。

叶瑾上前试了试脉相,招呼侍卫把人先抬回大帐,并且让其余受伤将士也先回营休息,报丧鸟爪上带毒,要好好诊治方才能不落病根。

未免出更多乱子,沈千枫亲自将楚恒押至监牢。叶瑾道:“可惜让楚承跑了。”

“跑得了一时,也跑不了一世。”沈千枫道,“既然是被青虬所救,估摸着也只能躲到东海几处岛屿,顶多联合倭国海寇,成不了气候。”

“可还有个贝沙湾。”叶瑾有些担心,“大当家迟迟没有回信,也不知道里头究竟如何。”

“有温大人在等,大当家理应不会以身涉险。”沈千枫道,“查明真相后,说不定过几日就会回来。”

叶瑾叹气,也只能但愿如此。

战事虽已暂时结束,要收拾残局却也要耗费好一番心力。温柳年在东海待了将近两年,看似整日溜溜哒哒吃吃喝喝,却早已将楚家父子的党羽暗线摸了个清楚,上至地方官员下至挑夫走卒,名单列出来足足三尺长,此番正好瓮中捉鳖,暂时收押留作他日再审。

东海军权暂时交由沈千帆与朝中另一名大将,选拔官员填补空缺之事则是落在了温柳年头上,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短短半个月功夫便瘦了一圈,原本脸就小,此番更是看着惹人疼,于是城里的婆姨婶婶便经常炖了汤送过来,叮嘱大人务必要吃完。

暗卫笑容满面接过巨大几个食盒,心说我家大人是能吃,但也不是饭桶,这样顿顿一只­鸡­两只鹅五个猪蹄六条鱼,只怕一顿就会撑晕。

温柳年洗­干­净一个果子,甩甩手坐在门槛慢慢吃,顺便看五只红甲狼晒太阳。

段白月坐在他身边。

温柳年看他:“若下官没记错,五日之前皇上便下了旨,令西南王即刻动身回云南。”为何现在还在这里。

段白月坦然:“但楚承侥幸脱逃,战事尚未结束。”

温柳年摇头:“西南军擅长山地作战,到海上未必会有优势。”

段白月一笑:“大人也想让本王走?”

自然没有。温柳年心想,我男人还在贝沙湾,若是真打起仗,当然是帮手越多越好。

段白月笑笑:“大人可否帮本王一个忙?”

温柳年不假思索:“不能。”

段白月脸­色­一僵:“为何如此斩钉截铁。”哪怕是看在肘子的情面,也该想一想再拒绝才是。

温柳年抽抽鼻子:“因为叶谷主太凶。”

段白月:“……”

“身为人臣,有些事不好说。”温柳年擦擦手站起来,溜溜哒哒出了小院。

段白月哑然失笑,倒是……挺聪明。

贝沙湾内,小六子正在一处避风巨石下,小心翼翼扯烤鱼吃。这段日子以来虽说只能露宿野外,也吃不到好东西,但同先前的日子比起来,已经算是天上地下,笑容便跟着多了起来,虽说已经说一会话就会嗓子­干­疼,却也有了寻常小孩的叽叽喳喳。

岛上巡逻极其严密,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会暴露行迹,赵越与周慕白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方才将大致状况与机关探查清楚。除去当日那个水池内的少年外,岛上还有约莫两百名鲛人,平日里片刻也不得离开水中,食物里被加了药物,却也不知是作何用途。

这日赵越回到后山荒岛,周慕白照旧问道:“可有收获?”

“有,不过是外头的消息。”赵越道,“皇上暗中联合西南王段白月,已设计除掉了楚恒,现如今东海战乱已定,兵符暂时交由沈千帆掌管。”

“这么快?”周慕白吃惊。

赵越点头。

“如此说来,楚军岂不是马上便能攻占这处海岛。”周慕白失笑,“你我算是白跑一趟。”

“倒也未必。”赵越道,“听闻楚恒父子大势已去,这岛上的副将已下令去请高人另谋出路,据说要设下迷阵,将楚军一网打尽。”

“还有这本事?”周慕白皱眉。

“再想多听一些,对方却已经下到了暗室。”赵越道,“能被楚恒挑中训练鲛人的,应当不是泛泛之辈,还是不要掉以轻心为好。”

“现在要怎么做?”周慕白问。

“先出去再说。”赵越道,“将消息告知皇上,以免楚军落入圈套。”

周慕白点点头,当夜恰好有船只出海取淡水,三人便如法炮制潜入空木桶中,神不知鬼不觉出了贝沙湾。到荒岛取了事先备好的船只­干­粮,一路先去海菜岛将此事告知海花婶婶,后便与尚云泽木青山一道,扬帆回了大鲲城。

温柳年懒洋洋晒太阳打呵欠,心里盘算晚上要吃些什么,抬头却见叶瑾端着一碗药走进来。

“谷主。”温柳年打招呼,然后冷静站起来,“突然想起……唔。”

叶瑾捏住他的鼻子,将一碗药都灌了下去,

温柳年脸皱成一团,酸。

“防瘟疫,人人都得喝。”叶瑾道,“最近天气热,那些报丧鸟又不知沾了什么东西,还是小心为妙。”

温柳年泪眼婆娑,鼻子略疼。

好像下手有些重啊……叶瑾不自然咳嗽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片刻之后,楚渊路过小院,见他鼻子通红眼泪汪汪,顿时有些受惊,问明缘由后又失笑,吩咐四喜去街上买了一包糖。

又过了片刻,段白月疑惑道:“有人欺负大人?”

“没有没有。”温柳年拍拍手上的糖粉,解释道,“叶谷主送来的药有些酸,皇上给了下官一包糖。”

“是吗?”西南王闻言淡定跨进院内,将那包糖从他手中抽走。

温柳年:“……”

“本王从未吃过大楚的花生糖。”段白月道。

温柳年­干­笑:“这是八宝糖。”

“那便更没吃过了。”段白月和颜悦­色­。

“西南王尽管拿去便是。”温大人很上道。

目送段白月离开后,温柳年意犹未尽舔舔嘴,刚想着要不要自己再去买一包,暗卫却突然轰轰烈烈冲进来,架着他便往外走。

“出了什么事?”温柳年双脚腾空略受惊。

暗卫兴奋嗷嗷叫:“大当家回来了啊!”

温柳年呆呆张大嘴,当真?

街上人来人往,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忽然就见前头一阵­鸡­飞狗跳,暗卫带着温大人正在跑,登时都被吓了一跳,还当是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案子,于是连饭都顾不上再吃,丢下筷子便跟着跑,都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长街之上,三匹骏马正迎面疾驰而来,看清打头那人是谁后,温柳年欣喜若狂,几乎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赵越翻身下马,大步上前将他拥入怀中。

“我回来了。”

温柳年鼻子发酸,将脸埋在他胸口,半天也没说话。

原本以为出了大乱子,没曾想却是大好事,百姓也觉得甚是激动,笑闹声简直要掀翻天。而后便纷纷回家准备吃食送到温府,也好给大当家接风洗尘。楚渊听到消息,也放下手中奏折前去凑热闹,顺便带了份贺礼。

“哪里来了个小娃娃。”直到回了家,温柳年才看到小六子。

“很你名字一样。”周慕白抱着小孩放到椅子上,“叫小六子。”

“怎么都是伤。”温柳年拉起他的胳膊检查。

“不疼的。”小六子有些不好意思。

他一开口说话,屋内众人都皱眉,这声音……

“来,张开嘴。”叶瑾将他抱在怀中,“啊——”

小六子很听话。

“被人药哑的。”叶瑾抬头,“谁­干­的?”

“楚恒。”赵越道,“这小孩是从贝沙湾救回来的,里头还有一两百个和他一样的娃娃,就是传闻中所谓的鲛人。”

“都是小孩?”温柳年皱眉问。

“嗯。”赵越点头,“说是地府也不为过。”

周慕白将里头的情势大致说了一遍,又将那条鱼尾拿出来,叶瑾检查之后道:“说不准是什么材质,不过与平浪帮找到的那块皮料是一样的东西。”

“目的呢?”暗卫问。

“水下作战,用来摧毁对方战船。”赵越叫来下人,暂且将小六子带回去休息,“这些鲛人都是七八岁便被带上岛,限制行动再辅以药物,训练几年后,便能在水下如同海鱼般自如活动,思维也会逐渐痴傻,说什么做什么。”

温柳年后背阵阵­阴­寒。

楚渊脸­色­僵硬,如此惨绝人寰之事,居然当真有人能做得出来。

“幸好当日没有一刀宰了。”叶瑾咬牙,“待到大战告捷之日,万军之前剐了他!”

“下一步可要进攻贝沙湾?”温柳年问,“先将那些孩子救出来。”

楚渊点头:“大当家长途跋涉,今晚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商议具体计划。”

贝沙湾之事既未解决,其余人自然也没有大摆筵席的心情,只是匆匆吃了顿饭,便各自回去休息。温柳年沐浴之后坐在床上,看着对面的人,还是觉得如同做梦一般。

赵越握住他的手:“傻了?”

温柳年眨眨眼睛,扑过去抱住他:“还会走吗?”

“不走了。”赵越道,“以后再去哪里都带着你。”

“真的?”温柳年在他耳边嘟囔,“但是云前辈写信过来,说你刀法尚未完全练成。”

“我不求能成绝世高手,能保护你便好。”赵越将他抱得更紧,“你比刀法重要。”

温柳年笑出来:“嗯。”

金甲狼趴在窗台上,悠闲晃须须。

小红甲狼趴在他旁边,憨憨看着床上,睡!

“瘦了。”赵越虚压住他。

温柳年捏捏ρi股,疑惑道:“是吗。”前些日子的确有些瘦,但已经连吃了五天肘子,难道不该胖回来。

赵越低头,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无妨,以后慢慢养。”

看着他英挺俊朗的眉眼,温大人居然无端就开始有些……紧张。

真是好没有道理。

☆、【第183章-有曲谱大家一起吹】样才热闹

灼热的吻逐渐落在眉梢眼角,温柳年闭上眼睛适应了一番,觉得还是很紧张!于是推推他:“先等一阵子。”

赵越用手背蹭过他的脸颊,声音有些暗哑,“不想等。”

但温柳年已经自己掩着衣襟跑下床,打开柜子抱出一坛酒。

赵越:“……”

“是上回师爷送的。”温柳年启开封口,一股浓烈酒味立刻扑面而来,呛得几乎打了个喷嚏。

赵越头疼:“为何要现在喝酒?”

温大人答曰:“因为久别重逢。”

赵越提醒:“这酒太烈。”

“就喝一点点。”温柳年拿出杯子,“喝醉好办事,书里都这么写。”

赵越哭笑不得:“嗯?”平日里都在看些什么书。

温柳年小心翼翼舔了一下,鼻子眼睛顿时皱成一团。

赵越从身后抱住他,辗转从耳根亲吻到脖颈。

温柳年争取时间:“我再喝一点。”

“好。”赵越答应,轻轻咬住那光洁的肩膀。

温柳年深呼吸了三五回,还是没能全部喝下去!当真是又呛鼻又辛辣,费了好一番功夫,方才咽下去小半杯。

为何肘子就不能将人吃醉呢?直到被赵越抱回床上,温大人还在遗憾地想——若当真可以,那自己定然会日日长醉不复醒。

床帐之内暖意升腾,一半是因为酒,一半是因为情。

追影宫暗卫躺在屋顶上,表情极为严肃。

日月山庄暗卫在对面抽抽嘴角,听墙角还如此正义凛然,果真是极为下流。

第二天一早,叶瑾到厨房煮了滋补汤水,留出一份给温柳年热着,而后便端了一碗到后院去找小六子。

暗卫已经带着小孩起床,正在吃豆沙糖包,见着他进来后纷纷打招呼。

“昨晚睡得好吗?”叶瑾蹲在他面前。

“嗯。”小六子点头。

“真乖。”叶瑾笑着摸摸他,将汤碗递过去,“慢慢喝。”

小六子拿着勺子,乖乖大口吃饭。暗卫小声问叶瑾:“嗓子能治好吗?”

“他年岁小,治起来不算难。”叶瑾道,“只是不知贝沙湾里其余小孩状况如何,还是要早些解救出来才好。”

“皇上一早便醒了。”暗卫道,“正在书房与西南王议事,应当就是为了海战之事。”

“什么?”叶瑾瞬间睁大眼睛。

“皇上与西南王在书房议事。”暗卫茫然重复,“有什么问题?”

一大清早也不消停!叶瑾气势汹汹撸起袖子,去揍流氓。

“叶谷主。”四喜正在门口候着,见着叶瑾后被吓了一跳,赶紧拦住道,“皇上在里头议事,吩咐过外人不得打扰。”

“和谁?”叶瑾问。

四喜公公迂回道:“谷主不如等会再来?”

等会米都熬成粥了啊!叶瑾叉腰怒:“段白月,你给我出来!”

四喜公公:“……”

楚渊在屋内头痛。

“谷主叫本王何事?”片刻后,段白月在院外问。

叶瑾瞬间转身。

段白月微微挑眉。

四喜公公:“……”

“凑巧正要来找楚皇,共同商议东海战局,就听到谷主在叫本王。”段白月很是坦然。

“那里面是谁?”叶瑾伸手一指。

“这……”四喜公公亦是迷茫,方才进去的分明就是西南王啊,怎的突然又从门外走进来。

“进来吧。”楚渊在书房道。

叶瑾推门进去,就见屋里只有楚渊一人,于是更加不解。

段白月嘴角一扬,自顾自倒茶喝。

楚渊道:“是朕在东海的暗探。”

叶瑾狐疑,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却又似乎哪里都能说得通。

段白月不紧不慢,继续喝茶,一点都看不出来方才刚刚翻过窗。

果真颇有临危不乱之风。

又过了一阵,沈千枫与尚云泽等人也过来一道议事。温柳年与赵越前些日子一个在大鲲城­操­劳,一个在贝沙湾暗探,此番又是久别重逢,自然无人前去打扰,都想着让二人多歇息一阵。但想到贝沙湾之事,温柳年自然睡不住,虽说腰还是极为酸痛,却也依旧早早起床,与赵越一道来了书房。

“正好。”叶瑾道,“刚刚说到要如何攻陷贝沙湾,温大人可有何高见?”

温柳年道:“听对方的意思,是要联合倭国海寇,布下迷魂阵诱我大楚海军入圈套。既然明知是圈套,自然没有自投罗网的道理。”

“那便放任其不管?”楚渊微微皱眉。

“自然不是。”温柳年摸摸鼻子,“微臣倒是有个办法,或许能将贝沙湾连同倭国海寇一网打尽。”

“哦?”楚渊来了兴趣,“爱卿请讲。”

“贝沙湾外岗哨严密,若是大军有所动作,定然会让对方知情,依照其凶残程度,会将鲛人毁尸灭迹替自己洗清罪责也说不定,所以要在暗中行事。”温柳年道,“重重迷雾也有好处,就算里头闹得天翻地覆,消息也未必能立刻传出来。”

“大人的意思,是暗中潜入贝沙湾?”尚云泽猜测。

温柳年点头:“既然有补给货船,就有混进去的机会。待到将其统帅擒获,兵心自然会散,那时再坐等倭国海寇自投罗网也不晚。”

“那要谁混进去?”木青山问。

“我去。”赵越道。

温柳年点头:“嗯,你去,还有慕白也一道前往。”毕竟在岛上探查过一个多月,也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皇上如何看?”沈千枫问。

“有些冒险,不过也只有这一个办法。”楚渊点头,“姑且试上一试。”

“那青虬与楚承呢?”叶瑾问。

“八成是回了白雾岛,那里是青虬的老窝。”赵越道,“也不知是从何处弄到那些报丧鸟,着实晦气。”

“总不能回回都喂迷药。”叶瑾叹气,“若是有凤凰便好了。”

凤凰啊……众人都想起了追影宫那只毛茸茸的啾啾小圆球。

“海上作战非同儿戏,若是被它翅膀拍一下,估摸着船就得沉。”沈千枫道,“当年白道各门派联手,都拿此物束手无策,万不可掉以轻心。”

“不如给鬼手前辈写封书信?”叶瑾提议,“虽说染霜岛上只有两只凤凰,但聊胜于无。”先拉来振振军威也好。

“一来一往,又要耗费三五个月,况且染霜岛入口日日都在跟随潮汐变化,没有接应船只也进不去。”沈千枫摇头,“战事一触即发,远水解不了近渴。”

“温爱卿。”楚渊问,“你怎么看?”

温柳年撑着腮帮子,像是在发呆。

“温爱卿?”楚渊又叫了一回。

温柳年继续出神。

木青山只好偷偷掐了他一下。

“嗯?”温柳年回神,然后赶在其余人开口之前,便语出惊人道:“可有人听过十八摸?”

……

屋内一片寂静,叶瑾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

“都没听过吗?”温柳年提醒,“在烟花之地传唱甚广。”

“自然是听过的,连我都知道。”木青山道,“但为何大人突然提起这个?”

“十八摸有不少调调,其中流传最广的一版歌谱,与一个东海渔娘有关,原曲名曰《望春闺》。”温柳年道,“据说其嗓音天籁,歌能摄魂,所以又被传成是深海鱼妖。”

“所以?”其余人都摸不清头绪。

“烟花之地的女子喜欢唱,也是想让恩客失了魂。”温柳年道,“当日青虬控制报丧鸟所吹奏的曲调,便有些像这首《望春闺》,也是传闻中的摄魂曲。”

“大人的意思是……”叶瑾试探。

“他能吹,我们也能吹。”温柳年道,“只要多听两回,我便能学个八九不离十。”不知道其中含义也无妨,只管跟着胡乱吹便是,甚至除此之外,迎亲的满月的过寿的开张的,各种唢呐班子也只管一起铆劲吹,吹得越乱越好。

到时候看谁能压过谁。

☆、【第184章-温大人去了何处】大楚第一才子的多项技能

虽说温柳年的法子有些猎奇,不过仔细想想倒也似乎可行。于是当日下午,暗卫便从街上找来曲谱,又弄来一支玲珑玉箫,一并交给了他。

由于这支曲子流传甚广,又有些……下流,于是温大人在宅子里转了一大圈,想寻个最僻静的地方,最后甚至还试图抱着轱辘跳到一口枯井中。赵越哭笑不得赶紧将人拉住:“不如带你去后山?”

“也好也好。”温柳年连连点头,否则若是让百姓听到,自己一定会立刻收拾包袱回江南!

赵越牵来黑风,带着他一路出了城。

海边的山自然不不比内陆,大多是些荒凉巨石,也不高。两人七转八转,最后总算找到一个既凉爽又僻静,而且还很风景优美的地方。温柳年坐在巨石上,拿出玉箫翻开曲谱,开始认真吹奏……十八摸。

赵大当家心情颇为复杂。

练习了三四回,温柳年问:“如何?”

赵越道:“甚好。”

温柳年又问:“可有神魂颠倒?”

赵越:“……”

温柳年双眼热切。

“神魂颠倒是为你,不是为这首迷魂艳曲。”赵越敲敲他的脑袋,“过来坐,石头上太冷。“

温柳年挠挠脸蛋,过去坐在他腿上继续吹。他自幼便­精­通音律,自然学得也快,不消半个时辰便吹得有模有样,就是腮帮子略酸。

赵越伸手帮他揉。

“听着与当日青虬所吹也差不了多少。”温柳年道,“即便是有区别,他日两军相遇时再听上两遍,也便能学个八九不离十。”

“真不想让你上战场。”赵越叹气。

“机会难得。”温柳年挺胸,“否则待班师回朝之日,要如何向朝中那些老臣吹嘘。”

赵越好笑:“就为了这个?”

“也为了能早日打胜仗。”温柳年下巴放在他肩头,“出来这么久,我想回家了。”

赵越在他背上拍拍,侧首吻吻那柔软发丝:“嗯,楚军大捷之日,我们一道回江南。”

“温爱卿呢?”大鲲城里,楚渊问四喜。

“回皇上,说是一早便与赵大当家出门了。”四喜公公道,“去山里头练十八摸。”

楚渊:“……”

四喜公公自觉失言,于是赶忙又解释了一句:“吹箫。”

还不如不说……楚渊脑袋嗡嗡响,又道:“小瑾呢?怎么今天也没见着。”

“谷主一直在温府,替小六子治病看诊。”四喜道,“皇上可要过去看看?”

楚渊点头,随他一道出了门。

叶瑾替小六子盖好被子,见两人进来后,轻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出去说。”

楚渊点头,看了眼床上的小孩,就见他脸­色­有些苍白,像是刚刚受过痛楚。

叶瑾小心翼翼关上屋门,然后道:“早上做了正骨,幸好双腿未有太多变形,尚且能恢复过来。”

“嗓子呢?”楚渊问。

“嗓子倒是好办,只是些普通哑药,服药便能好。”叶瑾将金甲狼放在桌上,“幸亏有这小东西,才能清除小六子体内的蛊虫。”

“蛊虫?”楚渊皱眉,“作何用途?”

“一来如赵大当家所言,会让这些鲛人头脑逐渐木讷。”叶瑾道,“还有个用途,一旦蛊毒发作,会觉得心里如同有烈火在灼,行动也会比平时凶残暴力几倍,最重要可以潜入水中暂时不用呼吸,以此来摧毁敌方战船。”

“都是些什么­阴­毒之物。”楚渊摇头,“贝沙湾内至少也有两百鲛人,将来若全部救出来,仅凭这一只金甲狼,可能解去所有人体内的蛊毒?”

“不仅一只,我们有五只,而且这只是虫王。”叶瑾用小棍子逗了逗,“能吃着呢。”

金甲狼抖抖须须,背甲蹭蹭发亮。

很厉害呐!

几日之后,东海暗探来报,说从贝沙湾内驶出了一小支船队,看方向是要去倭国。

“应该是去求援。”温柳年道,“速度还挺快。”

“我们至今未出兵东海,对方估摸以为行迹尚未暴露。”叶瑾道,“但也保不准什么时候楚恒熬不过牢狱之苦,便会将贝沙湾之事供出来。心里没底,自然想要早些找新靠山。”

“皇上对此是何看法?”温柳年问。

叶瑾道:“东海军已然重新调拨完毕,随时都能出征讨贼,只是在此之前,怕要劳烦大当家与周三少爷了。”

“身为大楚男儿,自当为国效力!”温大人正气凛然,语调铿锵。

叶瑾被震了一下,怎么突然如此大声。

“朕就在门口,爱卿小声些也能听到。”楚渊苦恼揉揉眉心。

温柳年感情洋溢道:“微臣所言全然出自肺腑,黄天厚土,皆可明鉴啊!”

“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楚渊敲敲他的鼻子,和叶瑾一道去后院看小六子。

温柳年跟在他身后目光灼灼。

“不行。”楚渊头也不回,“小瑾说了,最近爱卿要多吃素。”

“花生糖——”

“也不行。”

“……”

温大人蹲在后院,愤懑看蚂蚁搬家。

两日之后,一艘商船驶离大鲲城,前往东海各岛屿交换货物。赵越与周慕白易容成外地客商,另有十七名影卫,亦是一路暗中同行。

船舱内,周慕白指指自己的脖子。

赵越拉高衣领,将吻痕淡定遮住。

而罪魁祸首温大人,此时此刻正埋首书堆中,苦翻关于报丧鸟的记载。

“没人知道当年魔教究竟是如何找到此物。”叶瑾道,“还以为当初一战后,便可彻底安稳,没想到又死灰复燃。”

“一群乌合之众,找这些东西倒是挺利索。”温柳年继续翻书,“再凶残也不过是一只鸟,不知道下不下蛋。”

叶瑾:“……”

千万别说连这也想吃。

“咦,等等。”温柳年停下动作,“找到些东西。”

“关于报丧鸟?”叶瑾凑过去。

“不是。”温柳年摇头,“关于它祖宗。”

叶瑾:“……”

书册上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字,歪七扭八极为生僻,也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大人能看懂?”叶瑾疑惑。

温柳年点头:“能啊。”

叶瑾:“……”

“前朝周王在位时,这东海有一伙劫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且人数众多。”温柳年道,“为了不暴露行踪,甚至还独创了一套用来联络的暗号,就是这些文字。”

“好像听过这段故事。”叶瑾点头,“但大人如何能看得懂?”

温柳年道:“小时候觉得好玩,便学会了,也不难。”

叶瑾看了眼密密麻麻的书页,头晕。

“不过只有极少关于报丧鸟的消息。”温柳年解释给他听,“说是这伙人的首领某日出海,在荒岛上拾得三四枚鸟蛋,后来便养出了黑­色­巨翼鸟。”

“哪片海域?”叶瑾问。

温柳年又往后翻了两页:“没写明,不过看描述的位置,像是白雾岛。”

“青虬的老窝,怪不得。”叶瑾道,“苍茫山上离蛟养的那些鸟,估摸也是出自青虬之手。”毕竟两人曾并肩作战,在反目成仇之前,也算是一同出生入死过。

“能养巨鸟数百只,白雾岛不算小。”温柳年道,“而且上头有淡水有良田,屏障重重易守难攻,若是被楚军包围,大可三年五年待在里头,对我们极为不利。”

叶瑾微微皱眉。

“不过既然是如此一块好地方,便更要夺回来了。”温柳年揉揉脸,况且这一仗与打楚恒还有些不同,毕竟青虬曾是大明王下属,如今出了篓子,多少也要帮一把的啊……

“先生。”落樱岛上,无影捏着半块糖蹦进书房,“何时出发?”

“三日后。”云断魂道。

“好!”无影一口答应,又蹦蹦跳跳出了屋子,“我去告诉哥哥!”

云断魂笑着摇摇头,低头继续看手中古籍。

借着来往取水船,赵越与周慕白很顺利便再度混进贝沙湾。岛上一共有军队五百余人,或许是因为楚恒出了事,所以巡逻比上次更为严密。统帅府邸周围更是岗哨重重,几乎每隔几步便有人把守。

“机关遍布。”周慕白道,“大当家有何看法?”

“岛上共有两个鲛人池,要想办法先将其集合到一处。”赵越道,“而后周兄与我分头行动,一人保护鲛人,一人前去攻下统帅府。”

周慕白道:“既是主意打定,便越快越好,以免夜长梦多,今晚行动如何?”

赵越点头,趁着沉沉暮­色­,与他一道去了北边鲛人湾。

☆、【第185章-贝沙湾之战(上)】微臣今天没吃饱

夜­色­降临,海面上风逐渐大了起来。宝塔两侧悬挂着的灯笼摇摇欲坠,突然“砰”一声掉了下来,须臾便燃起熊熊烈火。

守卫正在屋里打盹,迷迷糊糊便听到鲛人似乎在嘈杂大叫,于是打了个激灵赶紧前去看究竟,人才刚一出门,便被冲天大火惊得魂飞魄散,赶忙大喊找人来灭火。这座宝塔原本是为了镇压海中恶灵所修建,平时基本没有人上去过,腐朽一空的木头遇上狂风烈火,涨势愈发不可收拾,将沉沉夜­色­也染上一层橙红。

“怎么回事!”一个中年男子匆匆赶过来,正是先前楚恒派来驻守岛上的将领,名叫蔡臣。

“回将军,不知道怎么就失了火。”守卫“噗通”跪在地上,“刚好刮大风,扑也扑不灭啊。”

对于这座宝塔烧毁与否,蔡臣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他向来便不信鬼神之事。但见高处不断有焦黑木炭带着火光落下,塔下鲛人已经乱成一片,副将着急道:“将军,若是这座塔倒了砸进水池,恐怕会死伤无数啊。”

蔡臣招手叫来部下,将鲛人全部转移到了另一处。

火焰逐渐吞没底层木柱,宝塔轰然倒塌,重重砸进先前的鲛人池中,溅起无数水花。

“这下好了。”周慕白在暗处摸摸下巴,“即便是想清理­干­净,也要花费好一番功夫。”

“追影宫影卫何时能到?”赵越问。

“明晚会有取水船回来。”周慕白道,“若是一切顺利,应该是子时抵达。”

贝沙湾的取水船每次只会带十六七只木桶,漏个一回两回倒也情有可原,若是接二连三每次都有几桶水漏掉,难免会惹人起疑。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便决定由赵越与周慕白先行上岸部署,待到了事先约定的行动之日,其余十七人再混入取水船中登岛,一起大杀四方,解救鲛人。

此举固然有些冒险,但情势所迫,却也容不得更多选择。

被转移到小水池后,鲛人依旧有些惊魂未定,由于中蛊与哑药的缘故,大多不能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一直在水中扑腾,闹了大半宿才逐渐消停下来。

周慕白大致看了看水池四周,很是空旷,若是影卫能及时赶到,要保护这些鲛人并不算难。

天­色­很快转亮,蔡臣又查看了一番遭了火灾的鲛人池,若想清理一空再引入新的海水,起码也要十来天,又听闻那些鲛人到现在依旧未平静下来,心里窝火无处可泄,也只有将守卫打了顿板子了事。

大鲲城里,温柳年将近几日所查阅到关于白雾岛的文字记载全部誊抄整理了一遍,整整齐齐装订成册,上呈给了楚渊。

“辛苦爱卿了。”楚渊道,“不眠不休一直在为此事­操­劳。”

“原本就是微臣分内之事。”温柳年略微虚弱。

“不舒服?”楚渊微微皱眉,放下书册走上前。

温柳年肚子咕咕叫。

楚渊:“……爱卿早上没吃饭?”

“吃了。”温柳年哀怨,“菜粥。”脸会绿。

看着他水雾迷蒙的眼睛,楚渊想了想,然后道:“中午随朕一道吃饭吧,莫要让小瑾知道。”

温大人拼命点头。

楚渊做皇帝向来极为节俭,在宫里餐食都极为简单,更别提是在外头。所以就算额外加了菜,也无非就是多了些排骨­鸡­鸭,但对于一连吃了七八天素的温大人来说,显然是难得美味珍馐,几乎眼睛都要放光。

“爱卿慢着些。”楚渊头疼。

温柳年专心致志对付一个鸭腿,吃得又快又斯文,嘴上不沾一点油,碗里已经只剩了骨头。

楚渊好笑,又夹给他一块排骨。

温大人继续吃。

“爱卿真是好胃口。”吃到后头,连楚渊也忍不住感慨,“居然也不见长­肉­。”

还是有一些的,温大人心想,就是会藏。

段白月恰好有事过来,四喜公公也未阻拦——皇上说的是要留心叶谷主,也没说要留心其他人,总归西南王也不是外人。

“莫要只吃­肉­。”楚渊摇头,替他盛了一碗青菜蛋羹,“喝点汤。”

“多谢皇上。”温柳年伸手端过碗,恰好段白月推开门。

“西南王有事?”楚渊微微皱眉。

段白月嘴角一弯:“本王似乎打扰了皇上与温大人吃饭?”

温柳年端着汤碗,表情甚是无辜。

“退下。”楚渊看也未看他一眼。

段白月倒也未多言,淡定一笑出饭厅,径直去了药庐找叶瑾。

于是当天下午,楚皇便被迫听了小半个时辰炸毛念叨,翻来覆去只有一个意思——“温大人这段时间太过­操­劳我辛辛苦苦找了珍稀药材给他调养身体说了多少回要戒掉荤腥才能有药效你身为一国之君居然不遵医嘱给他吃肘子知不知道这样先前所有的工夫就都白费了还能不能好好做一个皇上了”!

特别凶。

楚渊心力交瘁。

“知道错了吗!”叶瑾又去了书房。

温大人耷拉着脑袋:“嗯。”

“还吃­肉­吗?”

“不吃不吃。”

“晚上吃什么?”

“菜。”

叶瑾拍拍他,让厨房晚上煮了药炖老南瓜。

吃过晚饭后,温柳年蹲在门槛上,瘪嘴。

不好吃,苦。

影卫托着腮帮子集体叹气,也不知大当家何时才能回来,我们都十分心疼大人。

贝沙湾里灯火明灭,赵越悄无声息潜入蔡臣住所,门口巡逻严密,院中遍布机关,稍有不慎便会万箭齐发。临近子夜,下一班守卫前来换岗,赵越趁机一跃而起,稳稳落在屋顶。

蔡臣的床极大,看上去像是有机关暗道,赵越思酌片刻,随手捡起旁边一片碎瓦块,借着内力扔向一个守卫。

对方惨叫一声,其余人被吓了一跳,蔡臣自然也被惊醒,本能便想下床查看究竟。赵越看准时机,在他离开床铺的一刹那踏穿屋顶,挥刀攻了上去。

“来人!有刺客!”外头呼声一片,蔡臣心知不妙,伸手想要按动机关,一道寒光却已经迎面袭来。

“阁下可是世子的人?!”蔡臣仓皇闪躲。

赵越不发一言,出招愈发凌厉。外头守卫也杀了进来,蔡臣趁机从窗户翻了出去。赵越一刀砍开面前守卫,纵身追了出去。

岛上呼声四起,四处都燃起熊熊火把,鲛人听到后也逐渐­骚­动起来。一听是混上来了外人,守官立刻下令弓箭手集结——岛上的人都知道规矩,一旦出了大乱子,便先将这些鲛人斩杀,以免落入他人之手。

取水船逐渐驶近海岛,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看到岗哨,远处似乎杀声阵阵,火光在深夜中尤其显眼。

“撤!”心知是出了乱子,其中一人立刻大声下令,脖颈后却已经传来一阵闷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船上其余人完全不知出了何事,只见无数黑影从面前闪过,便接二连三晕了过去,只有一人侥幸逃脱,却又被塞了个药丸,入口甜腻一片。

“好好驾船在这里等着,否则三日内便会毒发身亡!”

那人连连点头,整个人抖若筛糠,连话都说不出来。

海岛就在不远处,楚渊身边的影卫皆是轻功高手,连船都懒得再要,直接跳入海中,平地踏浪飞掠上岸,大致分辨了一下方向,便向着鲛人湾飞奔而去。

周慕白躲在暗处,心里暗自揪起。仅靠他一人之力,想要在箭雨中救下所有鲛人显然有些困难,眼看弓箭手已经快要就位。周慕白心下一横,刚准备杀将出去,影卫却已经从天而降,手中长鞭如同迅猛毒蛇,砸在身上后,几乎连骨头都要粉碎。

周慕白松了口气,也拔剑冲出去。影卫列阵护在鲛人池周围,问道:“大当家呢?”

“在蔡臣那头。”周慕白道,“先将这里解决掉再说!”

鲛人虽说中了蛊,有些却也依旧保有神志,知道这些人是来救自己出魔窟,心里也是喜悦万分,纷纷挣扎着想要将鱼尾脱掉,又抱起岸边的石头,朝着那伙官兵砸过去。

箭羽闪着寒光从远处飞来,却都被影卫铁鞭扫落。兵器相交之声不绝于耳,不断有守卫惨叫着跌入池中,被鲛人按住胖揍。其余人见势不妙转身想逃,却又如何能逃得掉,不消片刻功夫,就已经趴在地上哭爹喊娘,投降了能有大半。

“留下五人在此看守,其余人随我去找大当家。”周慕白下令。

影卫点头,随他一道朝着主宅方向找去。那伙鲛人趴在岸边,也呜呜叫着挣扎想要上岸。

留守下来的影卫心里叹气,将他们一个个扶上来,又帮着将鱼尾脱掉,见着那惨白的双腿,更是怒火万丈,只恨不能将罪魁祸首千刀万剐。

海边巨石阵内,蔡臣手握长刀,目­色­警惕看着面前之人。

“你无路可逃了。”赵越淡淡道,“认输吧。”

☆、【第186章-贝沙湾之战(下)】小柳子从来不谦虚

“你到底是谁的人?”蔡臣又问了一回,“即便是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你没资格死个明白。”赵越语调冰冷。

“要如何才能放过我?”蔡臣逐渐后退。

“坑害了那么多无辜孩童,死一万次亦不足惜。”赵越握紧霁月刀柄,“你无路可逃。”

“楚承跑了,我能帮你诱他出面。”听他这么说,蔡臣已猜到他或许是朝廷的人,于是声音愈发大了几分,“皇上定然也想将他擒获,我只求能免于一死。”说话间,蔡臣不动声­色­又往后退了一步,突然整个人都向右扑去,重重按下了礁石后的机关。

数百支箭羽从松软的沙地中骤然­射­出,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赵越挺身跃至半空,手中刀锋在夜­色­中寒光闪耀,铁器碰撞声不绝于耳,须臾之间,箭锋已然被齐刷刷削断,七零八落掉到了沙滩上。

“好快的身手。”影卫跟着周慕白刚刚赶来,看到后也有些吃惊。赵越的刀法不算­精­妙,起承转合间甚至看上去有些粗糙鲁莽,但却是超乎寻常的快,如同闪电疾风一般,让对手全然没有反应的机会,只有仓皇应对,从而漏洞百出。

蔡臣转身跃入海中,赵越踩过礁石也冲向海面,周慕白余光瞥见海中似有不对,于是大声道:“小心!”

机关被触动后,万枚银针从海底弹­射­而出。赵越嘴角一扬,非但没有躲开,反而俯冲而下将蔡臣拎出水面,随手挡在自己左侧做人­肉­盾牌,右手霁月刀只斜斜一扫,便将所有银针都打落海中。

针尖带着剧毒,蔡臣扭曲得五官几乎变形,在沙滩上痛苦打滚。

“没事吧。”周慕白匆匆跑过来。

“没事。”赵越道,“将他先带回去吧,若是死了也是罪有应得,若没死,便留给皇上审问。”

“是!。”影卫将他拖起来,暂时带去了岛上监牢。

天亮之际,五百叛军死伤无数,已然斗志全消。三名暗卫驾船出海前去报信,其余人则是留在岛上收拾残局。鲛人中有神志尚未迷失的,虽说嗓子已经说不出话,却也喜欢连比划带写字,与影卫一道聊天。赵越命人在沙滩上搭建了些软椅,每日都让他们晒些太阳,也好能舒服一些——没有了蛊药作用,先前在骨头里种下的湿寒之气便逐渐显现出来,经常会疼得彻夜睡不着。

蔡臣所中之毒也不知是何物,虽说不至于丧命,却是日日疼痛难忍,几日便骨瘦嶙峋,手脚关节也变形肿大,算是自食其果。

半个月后,一艘大船趁着夜­色­,悄无声息驶入了贝沙湾。温柳年第一个下船,赵越意外,笑着将他抱住:“你怎么也来了。”

“自然要来。”温柳年道,“没受伤吧?”

“没有。”清晨有些风凉,赵越解下外袍披在了他身上,“先回去歇着。”

“嗯。”温柳年拉着他的手,笑眯眯。

“咳!”叶谷主在旁边咳嗽,以彰显存在感。

周慕白忍笑。

“那些小孩呢?”叶瑾问。

“都在主宅里,我带谷主前去看。”周慕白道,“年岁小的中蛊都不算深,年岁大的怕是有些严重。”

日月山庄暗卫从船上扛下来三四十个大药箱,马不停蹄搭建了一个药房。楚军的军医也跟过来不少,按照叶瑾的叮嘱替小孩的腿打上夹板,也好能早些正回来,一忙便是整整十来天。

温柳年将岛上所有信函书册都翻了个遍,连张破破烂烂的带字的纸头也不放过,打发赵越硬从地缝里抠了出来,看完之后道:“哦,点心铺子的号印。”

赵越伸手帮他揉揉眼睛:“再看下去,真该变成书呆子了。”

“早些看完,才能早些将这里的情况上报皇上。”温柳年道,“蔡臣与倭国海寇勾结已久,按照双方来往信函看,估摸再有半个月,对方便会派人前来商谈。”

“现在贝沙湾军备已就绪,对方来也是自投罗网。”赵越道,“不必担心。”

“就算是自投罗网,双方总还是要打一场仗的。”温柳年道,“不划算。”

“那要如何才能划算?”赵越问。

“说了要亲一下。”温大人讲条件——先前在云岚城的时候,秦宫主教的。

赵越失笑,低头亲了他一下:“你不说我也能亲。”

温大人挠挠脸蛋,从桌上那起一张纸:“这是贝沙湾现在的迷魂阵图。”

“然后呢?”赵越问。

“倭国海寇有蔡臣派去的人带路,定然能顺利闯过迷雾阵。”温柳年道,“我想改个阵法,将他们­干­脆困在里头,省得还要打一仗。”

赵越先是微微吃惊,然后又笑着摇头:“你到底还会多少事,是我所不知道的。”

“我看的书多。”温大人非常谦虚,“而且对阵法之事也不大熟悉,只能赶鸭子上架试一试。”

“大人还能破解阵法?”叶瑾听到后也极为意外。

“是吗?”周慕白亦是迷茫,小时候也没听过啊。

“长大后看了两本书,于是有了些研究。破解迷雾阵做不到,但若是知道了阵门与阵法,想要从中破坏修改,还是可以试一试的。”温柳年连连道,“半桶水,半桶水。”

叶瑾道:“若此举当真可行,那我大楚将士又可免于一战,大人当真是劳苦功高。”

“也不一定就能成,只能尽力。”温柳年还在拼命摆手。

周慕白在旁边摸摸下巴,心说这是转­性­了还是怎么着,平时都是一夸就一脸自豪应承,现在居然还学会了谦虚行事。

此后十天里,温柳年一直闭门守在书房中,连饭都顾不上吃,日日研究迷雾八卦阵,将先前数十年的风向变化都看了个遍,连睡到半夜都会猛然坐起来,嘴里念念有词掀开被子往床下跑。

赵越头疼,将人揪住压回床上。

“微风无起,波澜不惊。”温柳年严肃看他。

赵越低头,直接亲了下去。

温大人:“……”

然后下一刻,床帐便被放了下来。

守卫巡逻经过,纷纷加快脚步,堪称凌波微步。

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第二日一大早,温柳年扶着酸疼的小腰,继续去了书房。

“怕是不行吧。”周慕白担忧,“怎么跟走火入魔似的 。”

“我去看看。”叶瑾撸起袖子想往里冲,温柳年却自己跑了出来,“成了成了!”

“慢着些。”赵越哭笑不得,将人一把拎住。

“阵法成了?”叶瑾问,其余人也围上来。

“是啊是啊。”温柳年点头。

“太好了。”海军统帅大喜,“我这就去派人排兵布阵。“

“布完阵法后,务必要在夜间起风前回来。”温柳年叮嘱,“否则会出乱子。”

“大人放心,定然在半天之内完成。”统帅将阵法卷一卷揣进怀中,转身大步出了院子。

“一定要在起风前回来啊!”温柳年揣着袖子还在大声喊。

“若起了风会怎样?”周慕白好奇问。

“不知道啊。”温柳年摇头。

周慕白:“……”

不知道?!

“都说了,我对五行八卦略微生疏。”温柳年打了个呵欠,“有饭吃吗?”

“厨房一直在热着,也不敢打扰你。”赵越带着他往饭厅走,“吃完饭再好好睡一觉。”

温柳年不想自己走,趴在他背上嘿嘿笑。

统帅亲自带人在贝沙湾内布下阵法,赶在起风前回了岛上,恰好遇到沈千枫——他前些日子去替楚渊办事,所以晚了几日才赶来。

“这是什么?”沈千枫接过阵法图。

“是温大人新布出的迷魂阵。”统帅将事情大致与他说了一遍,又道,“现在除了南港留有一条出路,用来运送补给之外,其余海域已经换了新的阵门。”

“有名字吗?”沈千枫皱眉,“怎么看上去如此杂乱。”

“盟主,末将也不懂这些。”统帅挠挠头发,“但皇上有旨,一切依照温大人的吩咐行事。”

海面呼啸刮起狂风,吹动茫茫白雾。沈千枫转身看了一眼,心里还是有些疑虑,于是等到第二天的时候,一大清早便去问究竟。

“沈盟主觉得阵法有些乱?”温柳年小心翼翼试探。

沈千枫点头。

“那大概就真的有些乱了。”温柳年挠挠脸,“先前就说过,我对八卦不甚了解,见笑见笑。”

沈千枫:“……”

“大人!”外头的探子来报,“一艘从东面来的大船今晚便会靠近贝沙湾,对外宣称是前往大楚做银器生意,先前却从未见过,上头有倭人。”

“上头最多能有多少人?”温柳年问。

“三百。”

温柳年点头,吩咐兵士把守住众港口,做好作战的准备。

“不是换了新阵法吗?”统帅不解,“对方还能闯进来?”

“阵法虽说换了,却不知道好用与否。”温柳年解释,“还是要做两手准备才好。”

统帅点头允诺,也不敢大意马虎,赶忙匆匆下去调兵遣将。此时岛上共有两百大楚驻军,还有沈千枫与赵越周慕白一­干­人等,再借着有利地形,想打赢并不算难,因此众人心中也没有太过担忧,入夜后便潜伏在港口等。

茫茫夜­色­中,那艘大船果然掉转方向,偏离原本的航道进了贝沙湾,连旗帜也换成了倭国海寇的标志,好方便岛上众人前来迎接。谁料却越开越陷入重重迷雾,直到天­色­发亮,还未能看到陆地在何方。

守了一夜的温柳年打着呵欠,被赵越抱回去睡觉。

又过了两日,四周依旧悄无声息,莫说是倭国海船,就连大鱼都没一条。

“当真有船进来?”叶瑾纳闷。

“回谷主,千真万确啊。”暗探道,“属下还曾靠近船体试探,绝不会是蜃影。”

“奇了怪了。”叶瑾道,“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先前我还觉得温大人所布之阵太过杂乱,现在看来倒着实­精­妙。”沈千枫道,“即便是海上经验丰富的海寇,居然也闯不过来。”

“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让对方跑了,岂不百忙一趟。”叶瑾道,“可要派人前去偷袭?”

沈千枫点头,与他一道去找温柳年。

“在书房。”赵越伸手一指。

“怎么又去了书房。”叶瑾不解,敲开门道,“大人在忙什么?”

温柳年眼神无辜:“破阵。”

叶瑾:“……”

破阵?

即便是大楚第一才子,也是有短板的,比如说自己布下的阵法,只要一起风,便连自己都破解不了。

这下众人才终于相信了,温大人说的生疏,是当真很生疏。

又过了足足十天,温柳年才终于找出了破解之法,待到赵越带人驾船找过去时,那些海寇早已饥渴交加七晕八素,莫说是打仗,连拿刀的力气都没有。

楚军不费一兵一卒,便又大获全胜了一回,众将士欢呼将温柳年抱起来,一同往天上扔,险些闪了腰。

楚渊派了大船过来,将那批小鲛人街回了大鲲城,百姓听闻之后皆是骇然,恨不得将恶人千刀万剐才解恨,城门下立了楚家父子的下跪泥像,来往之人皆不忘狠狠啐一口出气。当初的挖眼厉鬼案也大白于天下,荒废多年的学堂重新被翻新建起,朗朗书声伴着悠扬渔歌,被朝阳染上无边希望颜­色­。

贝沙湾周围的迷魂阵被全部撤去,岛上魔窟亦悉数推平,工匠忙得热火朝天,崭新的房屋渔场已初见雏形,楚国海军日日在海上巡逻,船队一眼连绵无边际。周围海盗受到震慑,有不少都主动投案自首,只求能免于一死。东海最大的渔期如约而至,撒网时溅起的漫天水光,犹如下了一场金灿灿的珍珠雨。

温柳年蹲在小摊前,认真看老板往烤鱼上刷辣酱。

“大人可不能吃啊。”老板吓一跳,“皇上下了旨,大人最近要吃清淡。”

“嗯。”温大人心塞塞。

“贝沙湾之乱已平,皇上打算何时进攻白雾岛?”沈千枫问。

“十日之后,千帆便能调兵遣将完毕,朕与温爱卿先前商议……温爱卿呢?”楚渊纳闷,扭头四处找。

“回皇上。”四喜公公道,“又去了烤鱼摊子,大当家已经去找了。”

……

这是个什么毛病啊。

楚皇很是头疼。

☆、【第187章-出海征战】全楚军都知道小王爷傲娇

晚饭是清淡的鲜虾面和青菜­肉­末蒸­鸡­蛋,养胃是养胃,也的确滋味鲜美,但就是淡,厨子连盐都不肯多放一点。

温柳年倚门遥望西南,思绪万千,想追影宫和铜火锅,还有麻辣牛­肉­­干­,诗兴大发。

“大人。”木青山牵着小六子的手,跨进院内道,“明日城里有渔歌会,据说很是热闹,大人与大当家可要一同前去?”

温柳年摇头:“不去。”

“为何?”木青山有些意外,不像大人的­性­格啊,有热闹居然不去凑。

温大人哀怨:“因为去了也吃不着。”毕竟那可是集会啊,烧烤一定非常多。

木青山目光很是同情。

“师爷真是令人羡慕。”温柳年突然没头没尾感慨一句。

“为何?”木青山不解。

温柳年道:“因为所有人见着师爷,都叮嘱要多吃一些。”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也同自己说过这句话。

想一想就十分遗憾。

而这份遗憾也一直延续到了晚上歇息,沐浴完之后,温柳年躺在被窝里提要求:“你捏一捏,我最近好像瘦了。”甚是憔悴。

“哪里瘦了。”赵越摇头。

“当真没瘦?”温柳年又问了一回。

赵越仔细观察了一下,道:“的确没瘦。”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温大人满心费解,吃了菜还不瘦。

“等过了这阵子,就带你回蜀中吃火锅。”赵越从身后抱住他。

“当真?!”温柳年闻言瞬间清醒。

“自然是真的。”赵越道,“我们先回江南,然后便去西南苗疆与蜀中,待够了再回王城。”

“皇上怕是不会答应。”温柳年转身,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先前也说了,只肯让我回江南住一阵子,而后便要回王城。”

“朝中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官员。”赵越亲亲他的额头,“这回听我的。”

“也好。”温柳年往他身边蹭了蹭,“先不管他,待到战后再说。”

“累不累?”赵越问,“累的话就早些歇息。”

“不累,我还有件事要说。”温柳年道。

“什么事?”赵越问。

“关于海战的事。”温柳年道,“青虬在岛上。”

“那又如何?”赵越伸手将他的头发理顺。

“这不是小事。“温柳年微微皱眉,将他的手握住,“当初离蛟与青虬追查了那么久,都以为你是大明王的儿子。此番海战皇上也会登岛指挥,若青虬死在乱箭之下倒还好,若是有机会见着皇上,定然会将此事说出来,为自己求生多加个筹码。”

“你想让我怎么办?”赵越问。

“现在还说不好,只是务必要小心。”温柳年叮嘱,“一定要想办法,在皇上之前抓到青虬。”

赵越点头:“我尽量。”

“不过光这样不够,还得想个别的法子。”温柳年若有所思,“确保要万无一失才是。”

“别的法子?”赵越道,“是什么?”

温柳年咳咳:“有点缺德。”

赵越挑眉:“意料之中。”

“不知道行不行,不过我暂时也只能想到这个。”温柳年凑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赵越笑出声。

“怎么样?”温柳年难得忐忑,“你觉得是行还是不行。”

“自然行。”赵越点头。

“当真?”温柳年道,“坦白来说,这个法子有些冒险。”而且还有些荒诞。

“青虬丧心病狂,应当不会放过人任何一个离间挑拨的机会。”赵越道,“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说,估摸着就是想作为最后的筹码,和你我谈条件。若是能抢在此前绝了他的后路,倒也是件好事。”

“若是万不得已,就只有试上一试了。”温柳年道,“虽然没有同云前辈商议过,不过想来他一向高风亮节,大义凛然,家国天下,胸怀宽广,应该也不会在意。”高帽子提前戴一戴,将来见面也好说。

第二天的渔歌会很热闹,甚至连温府里头都能听见歌声悠扬,温柳年伸了个懒腰,不想动。

“想出去吗?”赵越问。

温柳年摇头。

“那想做什么?”赵越捏住他的鼻子。

温柳年表情淡定,心说给亲一亲。

赵越低笑出声,翻身将人虚压在枕被中,低头刚想亲下去,下人却在外头道:“大当家,大人,姜小少爷来了,说有事要求见大人。”

楚恒谋逆被镇压后,第一件事便是被削去了皇姓,改回了先前的姓氏,楚勉也变成了姜勉。

“现在过来?”温柳年有些意外,推开赵越坐起来。

赵越从身后将人抱住:“我陪你?”

“不用。”温柳年抓过衣服穿,“姜小少爷胆子小,现在又处于风口浪尖,见到你会害怕。”

“也好。”在众人齐心协力保密之下,赵越并不知道偷裤头事件,于是在帮他扣好衣扣后,便放下了床。

温柳年匆匆洗漱完,临出门时不忘折返,勾起赵越的下巴亲了一下,方才心满意足去了前厅。

也是秦宫主教的。

“大人。”姜勉正在厅里喝茶,听到他进来后,赶忙站起来。

“小少爷快坐。”温柳年道,“不必客气。”

“是。”姜勉原本就对他言听计从,此番出事后,便更加唯唯诺诺。衣裳也由先前的绫罗锦缎换成了粗布麻衣,看上去愈发憨厚了几分。

“小少爷找我有事?”温柳年问。

姜勉点头,道:“我的伤已经好了。”久居于此总不是个办法。

“那将来有何打算?”温柳年又问。

“多谢大人从中周旋说情,皇上才答应饶我一条命。”姜勉道。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如此客气,况且小少爷原本也未参与乱党之祸。”温柳年道,“皇上乃一代明君,自会明察秋毫。”

“我打算回老家,手里还有些银子,应该够买一处老屋。”姜勉道,“明日就走。”

“回老家?”温柳年微微皱眉。此前楚恒是王爷,老家自然家大业大仆役成群,乡里乡亲见了都会忌惮三分。但如今姜家已被查抄,估摸着在同乡那里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若是就这么回去,只怕少不了要听风言风语,人言可畏,句句都是一把刀,按照姜勉的­性­子,估摸也不会反抗,只会越发消沉下去。

思酌片刻后,温柳年问:“一定要回老家吗?或许小少爷可以想想,隐姓埋名去个别的地方。”

“要去哪里?”姜勉眼底茫然,“我自幼在大鲲城长大,除了老家之外,没去过别的地方。”

“小少爷可还记得,当初本官曾说过要带你去王城书院?”温柳年道,“此番出了事,王城虽说不能再去,书院却可以。”

“大人?”姜勉眼底亮起来。

“七绝国内,也有一所大书院,里头有不少藏书。”温柳年道,“慕王近些年励­精­图治,那里民风直爽彪悍,且年轻一辈都会说汉话,小少爷若是愿意去,本官可代为引荐。”

“我愿意。”姜勉赶紧点头。

“过段时日会有商帮前往七绝国做贸易,到时候小少爷也一道动身吧,路上彼此间好有个照应。”温柳年道。

“多谢大人。”姜勉眼眶有些泛红。

“小少爷不必客气,当日在阵前奋不顾身,也算有恩于本官。”温柳年道,“快些回去准备吧。”

临出门前,姜勉又迟疑顿住脚步,然后转身道:“大人,我……还有一事相求。”

“小少爷请讲。”温柳年点头。

“将来,我是说将来,若是……可否容我回来,替家父料理身后事?”姜勉声音颤抖,低到几乎听不清。

温柳年点头:“本官会代为奏呈皇上。”

姜勉深深作了个揖,眼眶通红脸­色­惨白,转身头也不回跑出了小院。

温柳年在心里叹气,只盼他能改掉先前恶习,将来好好过日子。

集市里头,木青山正举着一串甜辣烤串,站在人群里看套圈。

“吃完。”尚云泽道,“不然要凉掉了。”

“吃不下。”木青山觉得肚子有点撑。

“这才多少­肉­,听话。”尚云泽哄他,“温大人想吃都没得吃。”

……

木青山乖乖吃掉最后一串。

尚堡主很是满意,这句话当真挺好用,以后要多说。

周围人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两人看过去,就见原来是个年轻后生套圈中了个值钱的物件,正在喜气洋洋举手示意。

“想玩吗?”尚云泽问。

“嗯。”木青山有些动心。

尚云泽替他买了十个竹圈,刚开始的时候,木青山还信心满满想要套个最大的,却回回都丢不中,于是目标也越来越近,第九个竹圈在小花瓶沿口弹了一下,最后还是斜着飞走。

人群发出遗憾之声。

摊主乐呵呵,将花瓶又往前挪了挪,几乎要挨到木青山脚边,作弊之心溢于言表。

木青山很不好意思,把最后一个竹圈塞给尚云泽:“你来。”

尚堡主心里好笑,随随便便一伸手,便套中了最远处的一把匕首,看上去脏兮兮的。

木青山果然嫌弃,周围百姓也很不满,木师爷白白净净的,就该抱个白白净净的花瓶回去,弄把破刀算怎么回事。

“堡主当真要这个啊。”摊主赶紧往­干­净擦了擦,“这是我从柴房随便拿的,纯属凑数,连刀刃都锈了。”

“刀鞘上的纹路不错。”尚云泽丢给他一锭银子,“算我买了。”

“这怎么好意思。”平白无故发了笔小财,摊主喜出望外,又执意将花瓶送给了木青山,说是等会亲自送去温府,这才将两人放走。

沈千枫与叶瑾也正在四处看热闹,集市里头小娃娃多,又都喜欢叶瑾,不消片刻ρi股后面就跟了一堆。

小六子牵着叶瑾的衣角,有些想一起玩又有些紧张。

“这个弟弟嗓子生了病,暂时不能说话。”叶瑾揉揉小六子的脑袋,“你们想不想和他一起玩?”

“想。”小娃娃­奶­声­奶­气。

叶瑾笑笑,吩咐暗卫一道跟过去看着,自己坐在小摊上想歇歇脚。

“这些天累坏了吧。”沈千枫替他擦擦汗。

“不算累。”叶瑾道,“那些救回来的小孩都挺乖。”

“盟主,叶谷主,尝尝这个。”老板递过来一笼屉点心,“糯米红豆沙。”

叶瑾拿了一个慢慢吃,顺便四处看热闹。

“小瑾。”沈千枫突然叫他。

“做什么?”叶瑾转头。

“没什么。”沈千枫道,“想看看你。”

叶瑾:“……”

段白月淡定从他背后的小摊买了包糖花糕,而后冲沈千枫做了个“多谢”的手势,转身大步离开。

沈千枫笑笑,伸手帮叶瑾擦擦嘴。

拇指温热划过嘴角,方才又用那么含情脉脉的眼神看了半天,大庭广众,叶谷主傲娇脸一红,并没有想晚上回去要做的事。

下午的时候,叶瑾打着呵欠有些累,于是买了包糖花糕,准备回去带给楚渊。

“不如换一种?”沈千枫建议。

“不用,这个不甜又有茶香,比其余糕点要更合胃口。”叶瑾付了银子,拎着一路回了王爷府。

沈千枫只求千万不要碰见段白月。

书房里头,楚渊还在看奏章,顺便吃点心。

“谷主。”四喜公公在外头道。

楚渊笑着擦擦手,看叶瑾走进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还当要晚一些。”

“晚上再去看渔火。”叶瑾将点心放在案几上,“这是你喜欢吃的……谁送你的!”

楚渊摸摸鼻子:“四喜。”

“四什么喜。”叶瑾显然不会相信,他是爱吃这点心没错,但平日里向来克制自律,断然不会为了一点口腹之欲派人专门跑一趟。于是狐疑在书房里找了一圈,还在屏风后头看了看。

楚渊:“……”

“人呢?”叶瑾从鼻子里往哼字。

楚渊道:“送完点心就走了。”

“有没有做别的事?”叶瑾严肃看他哥。

楚渊被雷到头皮发麻:“什么叫别的事?”

别的事就是别的事啊!叶瑾扯开他的衣领往里看了眼,检查。

楚渊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没什么可疑痕迹,叶瑾稍微放了心:“以后不许吃他送来的东西。”

“你担心他会下毒?”楚渊问。

“下什么毒。”叶瑾道,“我担心你吃多会秃头。”

楚渊:“……”

叶瑾在脑顶画了个圈圈:“中间秃。”

楚渊忍笑:“好。”

段白月靠在屋顶,也很是哭笑不得。

晚些时候,木青山困得迷迷糊糊,被尚云泽抱了回来,一沾床便睡得人事不省,显然累得够呛。

“师爷。”温柳年溜溜哒哒走过来,想要问些集市上头好玩的事,和好吃的东西。

“大人。”尚云泽正在院中擦剑,“小木头睡了。”

“这么早啊。”温柳年略微失望,坐在尚云泽对面看他擦剑,目光却被桌上一把匕首吸引,“这是什么?”

“今日在集市上有人套圈,我看这把匕首花纹古朴,便买了下来。”尚云泽道,“刀锋有些生锈,不过刀鞘着实好看,刚刚擦洗­干­净。”

“是很好看。”温柳年拿起来,觉得有些眼熟,片刻后吃惊道:“啊呀,这是鱼尾族的图腾。”

“鱼尾族,鲛人?”尚云泽先前没听过。

“鲛人只存在于传说中,鱼尾族可是实打实在这世间出现过的。”温柳年道,“是东海的一个部族,有人说他们居于蓬莱仙山,也有人说住在海中孤岛,水­性­极好又擅长冶金铸剑,行踪极为神秘,没人知道他们的故土究竟在哪里。”

“这倒真不知道。”尚云泽道,“自从几年前拜剑山庄倒了之后,江湖中便再无那个门派能铸出绝世宝剑,若是这消息传出去,只怕又会有不少人驾船出海。”

“但看着又不像。”温柳年拔出匕首,“生锈成这样,就算重新开刃也锋利不到哪里去,和传闻中的不坏不腐对不上。”

“会不会是因为在海中泡了太久?”尚云泽从他手里接过来,在桌上磨了两下,却觉得似乎有些松动,伸手使劲一拔,居然将那层锈壳取了下来,露出里头寒光凄凄的锋利刀身。

温柳年吃惊。

“当真是。”尚云泽道,“大人是从哪里得知的鱼尾族?”

“书里,前辈也曾说过一些。”温柳年道,当年云断魂出兵相助楚氏先皇,手下所用兵器便是由鱼尾族铸造,后来得知大明王被小人所害,鱼尾族也便举部迁徙,消失在了东海之中,从此在无踪迹,连云断魂也不知其去向。

“说不定此番去东海,可以机缘巧合见着呢。”温柳年笑笑,将匕首还给尚云泽,“堡主收好,如今已经难得一见。”

尚云泽点头,第二日一早便又派人去了那套圈老板家,补了一大笔银子,只说木青山很喜欢这把刀,多谢相赠。

又过了一天,东方才刚蒙蒙发亮,海边就依稀传来号角声响。百姓闻声赶紧爬起来,全部跑去海边给大楚军队送行——今日要出征了啊。

数百艘战船整整齐齐停在码头,朝阳自海面喷薄而出,举目皆是最金灿灿的颜­色­。

“大楚必胜!”沈千帆振臂高呼。

“大楚必胜!”万千将士身穿铠甲,吼声整齐划一,撕裂九重天穹。

西南军不善水战,所以暂留大鲲城内驻守,也好让楚国能空出兵力,专心对付东海乱党。不过段白月倒是执意要一同前往,美其名曰观战。

叶瑾撸起袖子,成日里看着像是要吃人,特别凶。

对此,沈盟主与楚皇都甚为头疼。

木青山也随温柳年一道出海参战,替他打打下手整理文书,没事做就去伙房帮忙,倒成了所有人中最忙的一个。

“师爷不必忙了。”温柳年道,“歇一会吧。”

“我不会功夫,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做这些。”木青山道,“昨日我听王婶子说,晚上估摸要起狂风了。”

“楚国战舰装备­精­良,不怕大风。”温柳年道,“不过师爷还是早些回房歇息为好,船体晃动很容易便会晕。”

“嗯。”木青山乖乖点头,“多谢大人。”

在楚国船队后头,还跟着一艘战舰,上头挂着的旗帜乱七八糟,细看之下横七竖八写了不少字,有“少宫主一统三界”,也有“我家公子能呼风唤雨”,还有几坨乌漆墨黑的疙瘩,后头写着“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几个大字,也不知是几个意思。

追影宫暗卫蹲在甲板上,拖着腮帮子叹气,小伙伴尊是无情,居然把我们赶下船。

只不过是在大清早练习了一番吹唢呐而已啊,而且还不是胡乱吹,是温大人吩咐的,万万没想到就会被追着满船揍,等下回见到异国小伙伴,一定要非常猛烈地告一状。

夜深人静时分,海面果然便起了大风,船身晃动地极为厉害,尚云泽问木青山:“晕不晕?”

“不晕的。”木青山摇头,当真不晕。

“那就好。”尚云泽亲亲他,抱着一起回了床上,做坏事。

一晃一晃,也是别有滋味。

“咳咳咳……”温柳年趴在围栏,吐得晕天晕地。

赵越在他背上拍:“怎么样?”

“我不行了。”温柳年奄奄一息,“要死了要死了。”

赵越哭笑不得,将人打横抱回船舱,倒了热水给他漱口:“不许乱说,过几天就会适应。”

温柳年有气无力看着床顶,目光极为虚空。

风越刮越大,船夫不敢马虎,掉转风帆方向好让船只能最平稳。幸而天亮时便消停下来,四处一片波光粼粼,甚至还有飞鱼跳起落下。

“皇上。”守官道,“有些偏移原本的航道,估摸要今晚才能转回去。”

“无妨。”楚渊道,“传令下去,一切小心行事。”

温柳年被赵越抱出来,晒晒太阳也能回来些­精­神。木青山正在甲板上吃烤饼,见着他后吃惊:“大人生病了呀?”

“没有。”赵越道,“昨夜风暴有些晕船,休息几天就会好。”

“师爷还好吧?”温柳年声音像猫叫。

“我不晕的。”木青山将剩下的半个饼一股脑塞进嘴里,“我去帮大人端些热粥。”

温大人心中颇感不公,师爷居然拿都不晕。

其余人听闻温大人晕了船,都过来进行了友好慰问,顺便围观。

温柳年脑袋上顶着湿手巾,摆好姿势躺在软椅上,晕得非常尽职尽责。叶瑾在替他扎完针后,便伸着懒腰坐在围栏边,看着远方吹风出神。

沈千枫揽过他的肩头,侧首亲了亲。

“那是什么?”叶瑾指着远处问。

“商船队。”沈千枫道,“两方开战,东海也会乱一阵子,这怕是近期来最后一拨前往楚国做贸易的海外商人了。”

“我想去看看。”叶瑾道。

“嗯。”沈千枫站起来,将他抱到自己怀中,纵身跳下了甲板。

“哇。”温柳年惊叹,连脑袋上的湿布也顾不上再顶,瞬间坐直身子,看着沈千枫刷刷踏过海浪,如履平地一般向着远处商船而去。青­色­衣摆翩跹飞舞,身姿无比轻灵。

“你也想去?”赵越问。

“去一去也无妨。”温柳年爬起来,刚打算找人弄个小舢板,赵越却已经将他拎到怀里,也跟着跳下了海。

温大人被吓了一跳,脑袋中轰然闪过“殉情”二字,甚至还想起了梁山伯与祝英台,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双脚已经稳稳落在了甲板上。

楚渊在另一头看着,心里也有些意外,沈千枫轻功绝顶,这他是知道的,却没想到赵越的功夫也已经如此出神入化。怀中抱着一个人,居然还能踏浪无痕如履平地。

段白月道:“功夫的确不差,而且温大人可是要比叶谷主重一些的。”

楚渊:“……”

船队上的海外商户个个也是目瞪口呆,先前见飞来两个人,就已经是险些吓得半死,没想到后头又跟来两个。

“打扰了。”叶瑾道,“诸位莫怕,我们是楚国人,见着商船便过来瞧瞧稀罕,并无恶意。”

这些商人平日都是穿梭于楚国与故土之间,自然个个都通晓汉话,听说他是楚国人,又长得白净斯文,便也放下戒备心,纷纷笑着称赞沈千枫与赵越功夫了得。温柳年好奇问:“诸位是做什么生意的?”

“药材与宝石。”商人道,“还有些七零八碎的小东西。”

“药材?”叶瑾来了兴趣,“可否先给我看看?”

商人面­色­为难:“这……都在货舱里,已经收好了啊。”

沈千枫掏出一张银票:“若我要买,这些银子够不够?”

商人凑上前一看,登时倒吸一口冷气,连连点头说够。小厮掉头跑得飞快,从货舱里拿了药材的样品出来。温柳年对药材没什么研究,也没兴趣,于是问船主:“有吃的吗?”

船主:“……”

片刻之后,温大人端着一盘包子,边吃边看叶瑾挑药材。

“这些海货当真不错。”叶瑾称赞。

“客人过奖了。”船主笑道,“原本只有些草药,谁知道前几天起了场大风,在彩虹口迷了路,飘到了一处海岛上,这些东西便是从那里收来的。”

“那里的乡民人很热情,对我们也好。”又有一人道,“不仅招待我们吃喝,药材价钱也合理,临别时还将我们送上了航道。”

“这是海青骨,极为罕见,晒­干­后坚硬如铁。”叶瑾拿起一个贝壳,“寻常药材商都是打碎了卖,还从没有人能切得如此整齐。”先前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完整的,想着秦少宇有赤焰妖刀,便让他帮忙切碎,结果一刀下去全成了粉,险些气得昏过去。

“等等。”温柳年将包子塞给赵越,凑上前看海青骨,“那要如何才能切得如此整齐?”

“说不准,或许是要有诀窍,又或许是要用极快的刀。”叶瑾道,“等到大战之后,说不定我们也能去这座海岛看看。”

极快的刀啊……温柳年摸摸下巴,彩虹口。

买了一大批药材之后,叶瑾心满意足回了战船,在甲板上摊开细细分类。

“是用来做什么的?”楚渊问。

叶瑾看了眼他身边的段白月,道:“治秃头。”

西南王:“……”

楚渊很想笑。

“张将军。”温柳年溜溜哒哒跑去问,“将军可知彩虹口在何处?”

“这里。”副将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再有两日便能到,那里有处大的无人淡水岛,大军也正好歇一天。”

“如此啊。”温柳年点头,“甚好甚好。”

晚上歇息的时候,温柳年把这件事告诉了赵越,并且道:“我想去看看。”

“会不会有危险?”赵越微微皱眉。

“倒是不会。”温柳年道,“听上去那里的人颇为友好,若当真是鱼尾族,他们又向来对师父极为亲近,理应不会讨厌我们才是。”说不定还会招待一顿饭。

“但彩虹口不算小,今日那支商队也是无意中被风浪吹上岸,要找起来不容易。”赵越道。

“不容易,却不是找不到。”温柳年道,“试试吧。”蹭。

赵越:“……”

温大人趴在他身上。

“我答应你便是。”赵越投降。

温柳年道:“下回你可以答应得慢一些。”

赵越:“嗯?”

温柳年道:“秦宫主说——”

“秦宫主到底教了你多少东西?”赵越哭笑不得。

“不少。”温大人颇为不好意思。

赵越看着他红扑扑的脸蛋,心里暗自发狠,下回若是再去追影宫,自己一定要寸步不离守在他身侧。

再教下去,估计会出来一个小流氓啊……

又过了两日,船队如期抵达淡水岛,长途航行之后,总算是能踏上坚固土地,众人在岛上生起火,准备做些热腾腾的汤水吃。

“谷主。”温柳年蹲在他身边,用胳膊拱一拱。

“大人又有事?”叶瑾将红甲狼放在一边。

“有。”温柳年道,“谷主可听过鱼尾族?”

“知道,据说铸剑很有一手。”叶瑾道,“大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铸剑啊,吹毛断发。”温柳年继续拱拱他,提醒道,“海青骨。”

叶瑾瞬间反应过来。

“如何?”温柳年问。

“真是,我怎么早没想到。”叶瑾拍拍脑门。

“现在也不晚,我们才刚到彩虹口。”温柳年道,“可要去看看?”

“自然要。”叶瑾站起来,却又犯了难,“要用什么借口?”

“我也想不到。”温柳年道,“所以才会来找谷主。”

叶瑾单手捏着下巴,鱼尾族与云断魂有关系,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同楚渊讲。但若是自己平白无故要出海,似乎又颇为说不过去,毕竟这里一片荒凉,连只海燕也没有,出海也见不着什么好风景。

“大人再想一想?”叶瑾道。

温柳年摇头:“当真想不到。”

“那怎么办。”叶谷主难得纠结。

温柳年幽幽道:“想不出来,便不要想了,直接走就是。”

叶瑾:“……”

温柳年用革命盟友的眼神看他。

小王爷傲娇之名传遍全军,据说连皇上都敢揍,还天天威胁段王会秃头,莫说是莫名其妙要出海,就算是莫名其妙要回大鲲城,也是能想通的。

于是当天下午,叶瑾便自己扯着风帆,出海了。

沈千枫自然是追了过去,楚渊闻言吃惊:“又怎么了?”

“微臣也不知道啊。”温大人猜测,“或许是同沈盟主吵架了。”

楚渊头疼:“快些让千枫将人找回来。”

“是,微臣这就一道过去。”温柳年道,“也好劝一劝。”

楚渊连连挥手:“快去快去。”三日之后就要启程,怎么还到处乱跑。

温大人淡定转身,欢欢喜喜与赵越追了过去。

虽说找了个理由,但想要找到鱼尾族却也并不容易,况且众人只有三天不到的往返时间。温柳年大致根据当晚的风向算了算,最后道:“朝东南方向航行。”

“靠谱吗。”叶瑾道,“若是找不到怎么办。”

“找不到也就找不到了。”温柳年道,“原本也只是出来撞撞大运,姑且听天由命吧。”

☆、【第188章-聪明机智温大人】主意一个接一个

茫茫海面不比陆上,在漂了一夜之后,所有人心里都有些没底,再一看周围依旧毫无陆地的影子,也不得不考虑回去的事。

温大人心里失望,居然当真一无所获。

“这次找不到,下次再来便是。”赵越道,“再不然问问师父,说不定也能有线索。”

温柳年遗憾看着前头。

“回去?”叶瑾试探。

“等等。”沈千枫微微皱眉,“前头似乎有船。”

温柳年刷拉就来了­精­神,迅速扭头看过去。

在清晨的蒙蒙雾气中,真有一艘船正在破浪而来,通体漆黑,两头很尖,显然不是普通渔船。

对方不知是敌是友,赵越微微皱眉,伸手握紧刀柄。

“前辈!”两艘船只逐渐接近,温柳年意外叫出声。

“师父?”赵越亦是惊喜。

云断魂带着无风与无影,稳稳落在甲板上。

“少爷,温大人!”无影笑嘻嘻,手里捏着一包炸鱼­干­在吃。

“师父怎么会在此处?”赵越不解。

“原本是想去看看故交,却听闻外头来了一艘楚国的战船,小影子一猜便说是自己人,我们就出来看看。”云断魂道,“没料到居然当真是。”

“故交……是鱼尾族吗?”温柳年问。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云断魂无奈,“太机灵也不是好事。”

“我们就是来找寻鱼尾族的。”温柳年上前搂住他的胳膊,笑出一脸烂漫春光。

云断魂直牙疼:“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此番楚军出战白雾岛,定然要经历一番恶战。”温柳年蹭蹭,“刀剑不嫌快,不知可否能从鱼尾族买一些兵器?”

“岛上百姓与世隔绝多年,不想被打扰。”云断魂摇头。

“我们不会登岸。”温柳年道,“甚至也不必知道海岛究竟在何处。”

“你会遵守承诺,其余人却未必肯。”云断魂拍拍他的脑袋,“鱼尾族擅冶刀剑,更擅海上布阵作战,若是被楚皇知晓,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温柳年想了想,道:“皇上与先皇不同。”

“我不会拿鱼尾族人冒险。”云断魂摇头,“回去吧。”

“前辈可是担心,岛民会因为当年之事受牵连?”温柳年小声试探。

叶瑾与沈千枫识趣到了船的另一头——对于云断魂的身份,他二人自是早就猜到,却也未曾明里问起过,众人平日议事时,也都心照不宣跳过这件事。

“他们也算是我的族人。”云断魂道,“当年若非有人机警报信,只怕现在也早已长眠海中。”

“……”温柳年哑然,对于二十年前的那场往事,他只知道楚皇下令抓了不少人,却没想到连鱼尾族都不放过。

“回去吧。”云断魂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们好好过日子。”

“嗯。”温柳年歉然,“是我没有考虑清楚,多有冒犯了,前辈见谅。”

“我会暗中帮你。”云断魂道,“战场刀剑无眼,自己也小心。”

温柳年点点头:“多谢前辈。”

黑­色­小船掉转风帆,很快就消失在了来时路上。

目送三人离去后,温柳年坐在甲板上,看着远处出神。

叶瑾坐在他身边。

“谷主。”温柳年扭头看他。

“就当是什么都没发生,只出来看看彩虹也好。”叶瑾安慰,“仔细想想,也的确是我们事先没有考虑周全。”先前只想着要暗中找寻鱼尾族,却没想过一旦要从对方手中买刀剑,该如何向楚渊解释。

“书中记载鱼尾族极为骁勇善战,日日驾船穿梭海间,保护渔民不受海寇所害,只是却在东海一战后,彻底销声匿迹。”温柳年道,“若先皇当初能明辨是非,倭匪也不至于横行东海这么多年。”

“这点楚渊要强过他。”叶瑾道,“不过却也始终都是皇上。”为了稳妥起见,还是什么都不说为好,将这一页悄悄翻过去便是。

海面刮起大风,战船借着风力,很快便回到了岛上。

“皇上呢?”叶瑾问。

“回小王爷,皇上与西南王一道去了船上。”侍卫答,“还说不许旁人打扰。”

叶瑾顿时觉得五雷轰顶。

“小——”沈千枫话还没说完,叶瑾就已经冲上了船,速度特别快!

侍卫一愣一愣,原本小王爷轻功这么好。

“段白月!”叶瑾气势汹汹撸袖子,这次一定是要阉掉的!

船舱之内,西南王挑眉:“又要跳窗吗?”

楚渊头痛。

叶瑾一把推开门,果然就见两人正在坐在桌边,前头有一张作战图。

“谷主有事?”段白月问。

叶瑾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嗯”字。

西南王很识趣,举起双手以示服输,起身出了船舱。

叶瑾一ρi股坐在他哥身边,仔细检查了一下衣服,然后又问:“喝酒了?”

“一杯而已。”楚渊道。

“说了多少回,不要随便吃外人的东西。”叶瑾拿起酒壶闻了闻,然后大惊失­色­道,“里头至少加了七八种瑃药。”

楚渊:“……”

叶瑾迅速从腰间的小瓶子里倒出一粒药丸,喂到了他嘴里,安慰道:“幸好我来得早。”

楚渊道:“这是朕从王城给你带的蜜饯糖。”

叶瑾表情一僵,然后就把他哥揍了一顿。

“不闹了。”楚渊哭笑不得,“我们在商议正事。”

“商议正事喝什么酒。”叶瑾笃定道,“一看就不怀好意。”酒后乱­性­这种事,我根本就没有经验。

“与鱼尾族有关。”楚渊道。

叶瑾微微皱眉:“鱼尾族?”

“若我没猜错,你前日就是为了鱼尾族才会驾船出海,是不是?”楚渊问。

“不是。”叶瑾迅速摇头。

“结果如何?”楚渊问。

叶瑾:“……”

“不愿意来?”楚渊问。

“……是没找到。”叶瑾犹豫了一下,“只遇到了一个故人,说对方不愿被打扰。”

“只是买些刀剑弓弩也不愿?”楚渊问。

“你只想要刀剑弓弩?”叶瑾抬头看他。

“不止,朕更想让他们加入楚军。”楚渊道,“不过鱼尾族人若当真不愿意,自然也不会勉强。”

叶瑾摇头:“对方不会相信。”

“因为先皇?”楚渊问。

“二十多年前那场动乱,已经死了太多无辜的人。”叶瑾道,“让他们好好过日子吧。”

楚渊微微叹气,仰头饮下一杯酒。

叶瑾又塞给他一粒糖豆。

楚渊:“……”

叶瑾目光赤诚:“当真有瑃药,会燥热。”

楚渊只好配合:“哦。”

段白月靠在门外,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叶瑾出门,继续用看­色­狼的眼神看他。

段白月问:“我能进去吗?”

当然不能啊!叶瑾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震惊道:“你居然还特意打扮过。”

段白月表情一僵:“我没有。”

没有才见鬼了!作战时分还不忘弄个玉佩,真是不能更­骚­包了,叶瑾很想拍他的脑袋,并且咆哮以后离我哥远一点!

“谷主为何一直看着我?”段白月面不改­色­。

“从前有个秃头边疆王,非常非常下流。”叶瑾目光幽幽,“有一天,哐当一下,突然就不举了。”为了更加逼真,甚至还伸出了食指一弯,就是这样,不举。

段白月后退一步:“有事好商量。”毕竟对方是江湖第一的神医,别的都好说,这方面还是要小心为妙。

“小瑾!。”楚渊原本打算装没听见,但实在忍不下去。

段白月趁机转身,果断下了船。

算你跑得快。叶瑾眯起眼睛,非常凶。

“皇上已经知道了鱼尾族的事?”晚些时候,温柳年闻讯也吃惊。

“嗯。”叶瑾点头,“不过想来也是,毕竟是一国之君,这些事理应比我们更清楚。”

“那皇上如何看?”温柳年问。

“只说若是对方不愿意,便算了。”叶瑾道,“并未多加勉强,也未下令大军前去找寻。”

温柳年称赞:“皇上当真是一代明君,如此看来,倒是我们想多了。”

“往好处想,说不定连大明王当初的误会也能解开。”叶瑾道。

“可否拜托谷主一件事?”提及于此,温柳年犹豫。

“自然。”叶瑾点头,“大人但讲无妨。”

温柳年道:“关于皇上对大明王的看法。”

“好。”叶瑾点头,“不过大人为何突然想起要问这个?”

温柳年在他耳边低语片刻。

“这样啊……”叶瑾捏捏下巴,“好,我这就替大人去问。”

☆、【第189章-大明王的儿子】温大人的小九九

夜深人静,楚渊放下手中书卷,觉得有些疲倦,刚想去外头吹吹风,叶瑾却掀帘走了进来。

“怎么还没休息?”楚渊有些意外,“都快子时了。”

“你也知道这阵该休息。”叶瑾将手中汤碗递给他,“吃完。”

“鱼汤?”楚渊用勺子搅了两下。

“刺已经挑掉了。”叶瑾坐在他身边,“加了补气的药物,趁热吃才有效。”

楚渊三两口吃完,又叮嘱:“过阵子两军对垒势必会有不少伤亡,你怕是又要不眠不休,以后这些事交给伙房去做便好,莫要把自己累到。”

叶瑾习惯­性­傲娇,要你管。

楚渊笑笑,伸手帮他拉拢衣襟:“快回去歇息吧,再过一阵,千枫又该过来找了。”

“你还不睡?”叶瑾皱眉。

“还有一些军务,不多。”楚渊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他弟开始撸袖子,于是识趣道,“留着明早再处理。”

“段白月今天有没有来­骚­扰你?”每日例行一问。

“没有。”提及这个话题,楚渊又开始头痛。

“中间秃治不好。”叶瑾苦口婆心。

“是是是。”楚皇配合点头,并且转移话题道,“朕这就回去睡。”

叶瑾站起来,跟他一道回了卧房。

楚渊:“……”

莫不是又要念叨一夜。

行军途中又是在船上,床自然很小,但即便是这样,叶谷主还是坚定挤了上去,做出一副要彻夜长谈的架势。

楚渊建议:“不如让四喜去找千枫?”

“千什么枫,我与他又不熟,三更半夜不好去打扰。”叶瑾严肃看着他哥,“我有事要同你说。”

楚渊哭笑不得,也不知自己该是何心情。原本已经做好准备要听大半夜秃头与不举,叶瑾却道:“你对大明王如何看?”

“云断魂?”楚渊微微一愣。

叶瑾点头。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楚渊皱眉。

“不是突然想起,是已经想了很久。”叶瑾抱着膝盖,“既然来了东海,有些事想躲也躲不过。”

“是不是听到了外头的风言风语?”楚渊试探。

叶瑾道:“二十余年前的那场海战,参战的不仅有朝廷与大明王,还有千千万万东海渔民。”真相或许会被暂时压制,百姓的心却不会变,个中功过孰是孰非,也不是一张圣旨一道禁令便能决定下来。

“你究竟想说什么?”楚渊替他披了件衣服,免得又着凉。

“我想知道你对大明王的看法。”叶瑾看着他,“若他当真要反,在海战之后便能反,那时渔民将他奉若神明,楚军实力又远不及东海军,想要篡位夺权几乎是轻而易举之事。又何必等到先皇班师回朝坐稳根基,收回军权之时才起反义。”

楚渊摇头:“这些事都过去了,现在多提无益。”

“宫里还有关于这件事的记载吗?”叶瑾显然没打算被糊弄过去。

楚渊道:“只字片语也无。”

“若大明王当真想要谋逆,那先皇下旨剿灭是理所当然之事,又何必多此一举,要将所有史书记载销毁一空。”叶瑾道,“你是皇帝,应当比我更清楚,要在何等状况之下,皇家才会如此快刀斩乱麻。”

“此事回宫再议。”楚渊揉揉他的脑袋,“快睡吧。”

“不要敷衍我!”叶谷主拍掉他的手。

……

片刻之后,楚渊无奈:“就算当真是父皇错了,那又如何?”

叶瑾微微皱眉。

“你是江湖中人,做事自然能随­性­由心,朕却不能。”楚渊道,“此事非同小可也曾闹得沸沸扬扬,若当真要重新彻查,万一被有心之人利用在百姓中煽风点火,势必又会带来不少麻烦。不仅关乎皇家颜面,更关乎社稷安稳,所以无论当年真相是什么,云断魂三字都只能成为禁忌。”

“所以你已经打定主意,要颠倒黑白,诬陷忠良?”叶瑾问。

楚渊叹气:“朕知道你看不惯这些。”但身在此间,有些事却容不得太过追根刨底。

叶瑾没说话。

“又不高兴了?”楚渊苦笑,“朕当初是想将你留在身边的,不过后来想想,如你这般­干­净清透的­性­子,若是在宫中待久了,只怕会越来越看不起朕。”

叶瑾摇头:“你是个好皇帝。”

楚渊笑笑:“多谢。”

叶谷主攥了攥被角,在心里掀了一下桌,然后用非常低的声音哼哼:“哥哥做得也凑活。”

楚渊脸上笑意更甚。

“我没有看不起你。”叶瑾靠在他身边,“关于大明王的事,也并非一定要求个真相,只是若朝廷不再对此讳莫如深,应该对战事会更加有利。”

“什么意思?”楚渊替他掖好被角。

“不单单是一个鱼尾族,这东海有不少渔民都对大明王尊崇有加。”叶瑾道,“海岛上的百姓一年到头都是风里来雨里去,闯惯了惊涛骇浪,朝廷虽说也派了官员管辖,但威慑力比起内陆却少了许多。”当年即便是朝廷连下十道圣旨要剿灭叛党,但在诸多渔民心中,云断魂也依旧是赫赫有名的东海战神,而非什么乱臣贼子。而经此一事后,这一带百姓与朝廷的关系也就愈发疏离起来。

“千帆虽说治军有方,却总归没有多少海上作战的经验。”叶瑾继续道,“这一带又是出了名的鬼打墙,时不时便会有迷雾巨浪,若是能有熟悉地形的渔民相助,对我们来说会方便许多。”

“所以?”楚渊问。

“所以或许可以想个办法,既能顾全朝廷颜面,又能让百姓放下心中芥蒂,与大军一道对抗乱党。”叶瑾道。

“说起来简单。”楚渊摇头,“除非朕下旨替云断魂洗清罪责,否则只怕一时半会,也找不出什么法子能拉拢人心。”

“大当家父母早逝,先前在江湖中并无名气,又曾在东海拜高人为师。”叶瑾道。

楚渊微微一愣:“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想要拉拢人心安抚百姓,也未必就一定要将所有事都摆在明面上。”叶瑾道,“只要能找到一个人,与大明王有些若有似无的联系,而朝廷又对其器重有加,百姓自然会态度松动,对大军的抗拒也会减轻不少。”

楚渊道:“继续说。”

“只需要在东海放出消息,就说大当家与大明王颇有渊源,二十余年前的那场叛乱另有内幕。”叶瑾道,“至于其余细节,百姓口口相传自会补全,无需我们多言。”

楚渊若有所思。

“这是能将东海渔民联合起来最快方法。”叶瑾道,“既能借助大明王的余威,又能将当年叛乱之事暂时敷衍过去,再加上大当家与温大人之间的关系,百姓也会觉得朝廷任人唯贤,不计较先前过往。”

楚渊点头:“朕明日会与温爱卿商议。”

叶瑾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困兮兮打呵欠。

楚渊轻笑出声,将床头的夜明珠遮住。

船舱外,段白月问:“一起睡了?”

四喜公公答:“是。“

段白月:“……”

“西南王还是请回吧。”四喜公公压低声音,“若是被叶谷主看着,又要闹出阵仗了。”在陆上还好说,但这可是行船途中啊,万一要拆房可该如何是好。

段白月难得胸口憋闷。

另一艘战舰内,温柳年正抱着被子,在黑暗中出神。

“不打算睡了?”赵越问。

温柳年被吓了一跳:“你没睡着?”

“过阵子就要动一下,我如何能睡着。”赵越将他拉到怀中,“天都要亮了。”

“叶谷主今晚去找皇上了。”温柳年有些担心,“也不知能不能顺利。”

赵越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发丝。

温柳年抬头看他。

赵越有些内疚:“若非是我,你也不用如此费尽心思。”

“倒也不是,如此的确对战局有好处。”温柳年道,“打胜仗才是最要紧的事。”早些打完仗,大家伙才能早些过上安生日子。当年先皇听信谗言铸成大错,原本就不该由当今皇上承担后果。

赵越抱紧怀中之人,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温柳年刚伸着懒腰走出船舱,就见叶瑾正偷偷摸摸蹲在甲板上,也不知在看什么。

“谷主?”温大人纳闷。

叶瑾被吓了一跳,看清是他后方才松了口气。

温柳年顺着他的方向看了眼,就见段白月正从楚渊船舱中出来。

叶谷主瞬间目露凶光。

“咳!”在他拆船之前,温柳年及时转移话题道,“皇上如何看?”

“答应了。”叶瑾道。

“当真?”温柳年心里一喜。

“自然。”叶瑾道,“估摸着过阵子就会宣召大人。”

“多谢谷主。”温柳年几乎要落泪,甚至还很想给叶瑾作揖。

“谢倒是不必,此事原本也对楚军有益。”叶瑾道,“况且就如大人所言,与其等青虬借着大当家的身世做文章,不如我们自己先将消息放出去,也省得遭人利用。”

“温大人,谷主。”四喜公公急匆匆跑过来,“皇上宣二位即刻过去。”

“段白月方才去船舱作何?”叶瑾抓紧时间问。

“……送早饭。”四喜公公答。

这么喜欢送饭,为何不去做个厨子!叶谷主心里愤愤想,不由自主便攥紧了腰间小白瓶。

温柳年默默离他远了一些,以免被殃及无辜。

楚渊宣召两人,为的自然是叶瑾昨夜的提议,坦白来讲这的确是最快能笼络人心的办法,大战在即,也容不得再三考虑,因此很爽快便答应下来。

追影宫暗卫这一路都闲得发慌,虽说时不时就会去帮过往商船卖货,帮渔民捕鱼,替百姓抓贼,甚至还在中途休息时说了几桩媒,换回了一篮红皮花生与­鸡­蛋,但海面毕竟不比陆上,即便偶尔会路过几处小岛,大部分时间也还是在杳无人烟的海上漂,暖融融的日头一晒,整个人骨头都是软的。所以此番一听说有事可做,立刻就开始眼冒绿光,几乎要落下热泪。

于是没过多久,东海便开始有流言传开,说赵越是云断魂的儿子。

温柳年吃惊:“之前说好先不挑明。”还准备循序渐进,怎么一上来就是亲生父子。

暗卫无辜道:“我们的确没挑明。”但也架不住百姓太能联想,这么多年来,有不少渔民都在暗中为大明王叫屈,分明就是一代英豪,却遭人陷害下落不明,每每想起都要唏嘘。而此番一听他有个儿子,哪里还顾得上再想其他,高兴都来不及,再加上温柳年在东海一带颇有人缘,自然传起来也就更快,都说老天有眼,总算是没有让云家绝后。

传闻如火如荼,温柳年心里的巨石总算放下,懒洋洋在甲板上晒太阳,五只红甲狼在他身边一字排开,整齐晃动须须。

赵越坐在他身边。

温柳年顺势靠过去,道:“晚上要吃鱼。”

“好。”赵越单手揽住他的肩头。

温柳年抽抽鼻子,疑惑道:“什么味道。”有点像草药香。

赵越拿出一个小瓶子,“是伤药,叶谷主配了几瓶新的,今早刚送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温柳年拿着瓶子闻了闻,然后嫌弃塞回去。

苦。

“还问了我一些关于师父的事。”赵越道。

“若是有一天被谷主知道你与大明王并非血亲,却与他是亲兄弟,不知会如何。”温柳年枕在他腿上。

“不会有这一天。”赵越捏捏他的鼻尖,“我只想与你平平淡淡过日子。”

“也是。”温柳年搂住他的腰,有些事情与其戳穿,倒不如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

大船又航行了十余日,最终停靠在白雾岛附近一处大岛屿,暂作休整,顺便商议下一步对策。

“尚且不清楚岛上有多少兵力与报丧鸟,贸然行动怕是会吃亏。”楚渊道,“诸位可有妙计?”

温柳年捏捏下巴:“先抓个人来问问。”

“对方躲在岛上不肯冒头,要如何抓?”叶瑾问。

“先打一仗便是。”温柳年道。

楚渊微微皱眉:“需要多少兵力?”

温柳年摇头:“一个都不要。”

……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叶瑾不解:“一个都不要?”

温柳年挠挠脸蛋:“是啊,一个都不要。”

☆、【第190章-吹个箫试试】赵大当家很厉害

“若我没有算错,三日后这一带会起大雾。”温柳年在桌上摊开地图,“再加上海流走势,铁甲战船很轻易便能靠近白雾岛。”

“大人想要偷袭?”叶瑾问。

“也算,也不算。”温柳年道,“岛上现在状况未明,大军贸然前往太过冒险,况且铁甲船极为轻巧,最多也只能载十余人。所以我想先趁着白雾茫茫之时,登岛看看究竟。”

“大人要去白雾岛?”木青山吃惊。

温柳年点头。

楚渊皱眉:“此举太过冒险,朕不答应。”

“大当家也同意大人以身犯险?”叶瑾问。

赵越道:“我自会保护他。”

“若是出了危险,又当如何?”叶瑾也不赞成。

“有我在便不会。”赵越道,“若无十成把握能带他安然折返,我也不会答应。”

“即便真要暗探,爱卿也不必亲自前往。”楚渊扫了眼段白月。

西南王识趣道:“本王去。”

叶瑾:“……”

“既然贝沙湾有迷阵,难保白雾岛上就没有,况且只有微臣亲自上岛,才能尽快找出攻破报丧鸟之法。”温柳年道,“还请皇上允诺。”

“说说看,若是被对方发现,大当家与爱卿打算如何脱身?”楚渊问。

“杀出来。”赵越道,“白雾岛附近有一处荒岛,接应铁甲船只需停靠岸边,我会利用风翼,带着小柳子离开白雾岛。”

“靠风?”叶瑾瞪大眼睛,“若是不起风要怎么办?”

“不会。”温柳年坚定摇头,“这些日子也查了不少古书,风向潮汐皆有规律可循,届时定然会起东南风!”

“说说看你的计划。”楚渊道,“若非万全之策,朕依旧不会答应。”

温柳年从袖中掏出一叠纸,上头写得密密麻麻,不仅有海流变化,风向趋势,还有船只停靠位置与脱身之法。在白雾岛附近有一座断崖,若是当真被敌军发现,即便是不借助风翼,依靠赵越的武力,也足以将他安然带离白雾岛,到时候再由楚军派出战舰掩护,由暗卫驾船接应,也应当能安然脱身。

“当然,这是最坏的一种可能­性­。”温柳年道,“若是不出乱子,有风翼便已足够。”

“我与大人一道前去。”叶瑾道。

“谷主倒是不必亲自前往,不过却的确要帮个忙。”温柳年捏捏下巴,一脸若有所思。

屋内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摸不准他在打什么主意。

三日之后,海面上果然起了茫茫大雾,楚渊派出一支先锋队,由副将亲自率领,破开风浪大张旗鼓逼近白雾岛,而三艘铁甲战舰则是在大船掩护下,从侧翼驶往目的地。

生平第一次上战场,温柳年难免有些紧张。

赵越将他揽入怀中:“不用怕。”

“自然不会怕。”温大人颇为嘴硬,甚至还打算吟一首诗。

赵越笑笑,低头在他额上印了一个吻。

温柳年脸一红,略微不好意思。

驾船兵士目光坚毅遥望远方,以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于是温大人便又踮起脚尖,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这种事,自然要有来有往才公平。

收到守卫通传,说前头海域突然出现了楚军战舰后,青虬自是警惕万分,亲自率军出海迎战,却迟迟也不见对方驶近,只是一直停在不远处。茫茫白雾之中,也看不清对方到底来了多少兵力,青虬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下令全军加强戒备,以防对方突然发动攻势。

三艘铁甲战船悄无声息,稳稳停靠岸边。从上头下来几个黑影,行动迅速如同鬼魅,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楚军主营内,四喜公公替楚渊换了凉透的茶水,小心翼翼道:“皇上,该歇息了。”

“外头可有动静?”楚渊揉揉眉心。

“回皇上,外头风平浪静得很。”四喜公公道,“赵大当家武功高强,又有追影宫诸位少侠相助,大人此行理应不会出事才是,皇上不必过分担忧。”

楚渊点点头,起身想出去吹吹风,却见段白月正守在外头,于是本能往两边看了几眼。

段白月道:“叶谷主已经睡了。”

楚渊:“……”

段白月笑笑,递给他一个海贝。

“是什么?”楚渊皱眉。

“会发光。”段白月道。

“那又如何。”楚渊转身往船舱走。

“不如何,只是觉得好看,便想捞上来给你。”段白月答得坦然。

四喜公公识趣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守在外头。

“出去。”楚渊看也未看他一眼。

“看着你歇下我再走。”段白月替他拧了手巾递过去。

楚渊伸手想去接,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于是眉间陡然一厉,劈手便攻了过去。

段白月倒也不躲,反而顺势一拉,将楚渊拽了个趔趄。

“小心。”段白月一把抱住他,鼻息几乎要落在耳侧。

楚渊手里攥紧一个白­色­小瓷瓶,冷眼看着他。

段白月不动声­色­:“收起来。”

“放开朕。”楚渊语调冰冷。

“下回换成匕首如何?”段白月建议,只要不用这瓶药,随便哪里捅几刀都行。

楚渊从他怀中挣开,动静有些大,带得船只也微微晃动起来。

“皇上。”四喜公公在外头小声提醒,“这艘船与叶谷主的船只用铁链相连。”所以若是再晃一阵子,将叶谷主折腾醒,到时候只怕又要……咳。

楚渊顿时僵住。

片刻之后,段白月从船舱内出来,身上带了三个鞋印,心情却很是不错。

“西南王慢走。”四喜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很懂哪里该看不该看。

一夜时间很快便过去,四周依旧没有任何异常,只有海浪拍打陆地的声音。

“也不知大人他们在岛上如何了。”叶瑾担忧,几乎彻夜未眠。

“大人做事向来缜密,倒是不必太过担心。”沈千枫道,“该发愁的人应当是青虬才对。”且不说赵越如今已然是武学高手,单凭一个温柳年再加上一伙追影宫暗卫,便足以让所有人头疼啊……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海中央突然吹响号角,叛军瞬间打起­精­神,还以为楚军要发起进攻,却没料到在听到号角声响后,整支舰队居然调转风帆,向着来路退了回去。

“楚渊到底想做什么?”楚承狠狠道,“装神弄鬼。”当日青虬将他从楚渊手中救出之后,两人便达成协议,共同进退以成大事。

“没搞清楚对方目的,我们也不会贸然出战。”青虬道,“有沈千帆与温柳年坐镇军中,你我切不可马虎大意。”

“为何不放出报丧鸟?”楚承问。

“岛上总共只有十余只,也并非每场战役都能用。”青虬道,“当初为了救出世子,已然折损一只,此番在未见到楚渊之前,这些小鱼小虾,还轮不到动用报丧鸟。”

楚承点点头,也未再多言。

白雾岛范围极大,单靠昨夜暗中登岛的十余人,显然不足以处处勘察,不过众人原本也没打算要一次摸清,只是按照温柳年先前的吩咐,在能找到的淡水源头都撒上了药粉,待到入夜子时,便统一撤回了隐藏战舰的地方,悄无声息驾船离开——当然,船上还有四五个倒霉鬼,都是被顺手敲晕,好带回去加以审问。

而在海岛另一处,温柳年正趴在巨石后,紧张往前看。

赵越好笑:“脑袋倒是躲得挺好,ρi股在外头。”

温大人赶紧挪了挪。

“还是不怕?”赵越问。

温柳年想了想,老老实实道:“有一点。”所以要哄一哄。

赵越捏起他的下巴,凑过去亲了一下。不远处传来一阵“嘎嘎”叫声,在黑夜中尤显凄厉。

“若一共只有这十来只,倒也不足为惧。”温柳年道,“只要不是成百上千,应当不至于对楚军造成太大威胁。”

“走。”远处已然隐隐传来风声,赵越带着他纵身跃入一处乱石山内,将玉箫递过去。

温柳年凝神让自己静了下心,便缓缓吹出婉转音调。箫声虽说不大,但经过周围山体巨石层层回响折­射­,也足以清晰在夜空中传开。

此山名叫九回音,也是温柳年在当初那基本古书上无意中得知,没曾想刚好派上用场。

茫茫海面之上,那支楚国舰队又离奇出现,与前夜一样不进不退,与叛军遥遥对峙。楚承在阵前隐约听到箫声,还当是青虬要发动攻势,刚打算派人去问,却有守官匆匆来报,说岛上混入了外人,让楚承势必守住水路。

“可是楚渊的人?”楚承追问。

“属下不知,主子已经过去查看了。”守官道,“一有消息,定会马上来报。”

“到底是何人在吹箫?”岛上已经四处燃起熊熊火把,青虬气急败坏问。

“应当是在九回音,尚不清楚其来路,已经加派人手前去搜寻,但山内巨石众多处处皆是回音,只怕不好找。”守官急道,“对方似乎­精­通音律,可要先将鸟群移往别处?”

粗重的铁链哐哐作响,十余只巨鸟被箫声蛊惑,皆是焦躁想要挣脱束缚,双翼挥动时带起的巨风,几乎要将所有靠近之人都掀个人仰马翻。

青虬拿出短箫,想要将对方的声音压下去,却已经有一只报丧鸟挣开铁链腾空飞起,向着箫声源头振翅飞去。

“真的有用啊。”听到夜空中不断传来的凄厉鸣叫,温柳年有洋洋得意,真是不枉在山里偷偷摸摸练了许久。

“怎么办,要跑不掉了。”赵越捏捏他的鼻头,“起码来了上百人。”

外头嘈杂一片,火光几乎要点燃整座山,温柳年往跟前凑了凑:“那先亲一亲。”

赵越被逗笑,刚打算带着他去高岗,头顶却突然扫过一道黑影。

“是报丧鸟。”温柳年吃惊。

“抓住它!”有人在大声高呼。

报丧鸟又盘旋飞了过来,脚腕处还挂着一截铁链与木桩。

“能将它引来吗?”赵越心里冒出一个新念头。

“应该能。”温柳年点头,“你想做什么?”

“不用风翼,让它带我们出岛。”赵越道。

温柳年吃惊:“可以吗?”

“你能将它引过来便可以。”赵越道。

温柳年握着玉箫冷静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又开始吹,声音比先前更大。

那只报丧鸟果真便在空中急急折返,俯身冲了下来。

青虬看出端倪,带着人马直奔两人藏身之处。赵越搂紧温柳年,在报丧鸟即将落地之时,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它背上,右手如同铁刺般卡住它的脖颈,报丧鸟吃痛鸣叫,振翅向高处飞去。

耳畔风声阵阵,温柳年心跳到几乎蹦出来,赵越在他耳边低语:“不用怕。”

自,自然是不怕的!温大人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就见下头火光蔓延,已经不知道飞了多高。

赵越收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紧。

温柳年大人又死死闭上眼睛。

略尿急。

报丧鸟在空中嘶哑尖叫,刚开始还想将背上之人抖落,后来却被赵越重重击中颅顶,剧痛加上晕眩,霸气也失了七分,晕晕乎乎便被人扯住颈间羽毛,­操­纵方向飞往远方。

信号弹自海的另一头升腾而起,楚军战船得了号令,也调转方向撤回,守了一夜的楚承一头雾水不知所以,急匆匆去找青虬,却见他脸­色­铁青,依旧站在乱石山中。

“到底是何人所为?”楚承问。

青虬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

“不知对方是何来路,但却已经掌握了­操­控报丧鸟之术。”副官在一边小声解释,“昨夜吹了将近半个时辰的箫,最后乘着一只报丧鸟离开,其余鸟群也已经­精­疲力竭,在挣扎时脚爪都受了伤,怕是要好好养一阵子。”

楚承闻言眉头紧皱,刚打算再问两句,却又接到下属来报,说岛上几处水源都出了异常。

“什么?”青虬登时大惊失­色­,楚承亦是心里一沉。白雾岛之所以易守难攻,其中一大原因便是岛上淡水充足,无论多长时间都耗得起,而如今若是水源被污,那便只有拼死一战这一条路可走。

日光很烈,水源边的草丛里亮亮闪闪,泛出银蓝光泽,看上去教人有些心头慎得慌。

谁都知道叶瑾是神医,也是用毒高手,此番虽说还不清楚昨夜闯入的不速之客到底是谁,但十有八九都是楚渊的人,看着水面上漂浮着的闪光粉末,青虬脸­色­愈发­阴­沉,周围下属也就愈发噤若寒蝉。

“去统计一下,到底有多少地方被下了药。”楚承吩咐,“再将其余水源好好保护起来。”

“是。”下属匆匆离去,几个时辰后回来禀告,岛上还有七处水源未损。

楚承松了口气,看来情况也并非不可收拾。

“还有件事。”下属小心翼翼道,“方才各营清点人马,发现少了个五个人。”

而这五个人现在何处,自然想都不用想。

小船晃晃悠悠,暗卫撑着腮帮子蹲在周围,心里颇为内疚。

打太重了啊,到现在还没醒。

温柳年正在旁边岸上烤鱼,香味极为诱人。

暗卫抽抽鼻子:“大人还带了辣椒出来?”

“是啊。”温柳年将调料仔仔细细涂好,咽口水。

暗卫道:“不知道报丧鸟能不能烤来吃。”

温柳年立刻一脸嫌弃,扭头看向赵越。

“蛊毒养出来的,怕是不能吃。”赵越大步走过来,“血都是黑的。

“可惜船只太小,不能一道带回去。”暗卫很是遗憾,“否则叶谷主一定会喜欢。”又黑又满身长毛,果断很符合谷主的喜好啊。

“一夜没睡,也该累了。”赵越小声对温柳年道,“吃完先睡一阵子,过午才会有船只来接应。”

“嗯。”温柳年靠在他怀中,觉得甚至自豪。

在漫天箭雨中乘着黑­色­巨鸟杀出来,简直比小话本还要­精­彩三分。

“在高兴什么?”赵越有些好笑。

温柳年往他胸前蹭了蹭,眼底亮闪闪:“你真厉害。”

“现在才知道?”赵越捏捏他的鼻子。

温大人趴在他肩头,流氓兮兮小声调戏:“当初在山洞里那回,你也很厉害。”

赵越表情一僵,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有些哭笑不得。

温柳年不明所以,觉得自己声音小,应当也没人听到,所以还在偷偷摸摸笑。

周围暗卫一脸凝重,集体盯着那五个倒霉至极的战俘,十分忧国忧民。

我们当真不是故意想要偷听,但武功太好也没有办法。

大人你倒是接着说啊……

☆、【第191章-终极海战(上)】擒贼先擒王

正午时分,几艘铁甲战船如期停靠,将温柳年一­干­人接回了大营。当然,为了讨好叶谷主,暗卫撸起袖子砍树做了个木筏,愣是将那只晕厥的报丧鸟拖了回去。

见到众人回来,楚渊一直悬在嗓子的心总算落了回去:“战况如何?”

“一切都如同我们先前料想。”温柳年道,“白雾岛很大,摸不准对方究竟有多少兵力,港口停满战舰与震天火炮,防备极其严密。不过报丧鸟数量倒是不多,只有区区十余只。”

叶瑾围着那只报丧鸟来来回回看了半天,然后道:“毛还挺长。”

沈千枫:“……”

段白月:“……”

“谷主。”暗卫提心吊胆,“带回来的人迟迟不醒,不会就这么睡过去了吧。”我们当真没有打的很用力啊!

“不会。”叶瑾掀起眼皮看了看,“灌点药就会醒。”

暗卫这才放了心,七手八脚把人拖了下去。温柳年草草沐浴之后,也去找楚渊与众人,将昨夜之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白雾岛上水源众多,断然不可能在一夜间都撒上药粉,况且活水活源,不出几日便能自净。外头虽说将叶瑾传得神乎其户,说他撒一把毒药半个月都不会散,但也仅仅是传闻而已——所以此番暗卫带上白雾岛的药粉只是些普通毒物,不过里面却掺杂了不少深海贝类研磨而成的粉末,太阳一照便会幽幽发蓝光,落在旁边地上,一年半载也不会消散,莫说是喝,就算看一眼都觉得必有剧毒,估摸着也无人再敢接近。

温柳年捏捏下巴:“估摸对方这阵已经被吓得够呛。”

“若是报丧鸟数量不多,倒是不足为惧。”沈千枫道,“解决起来不算困难。”

先前大军之所以会按兵不动,就是因为担心万一报丧鸟数目太多,对海战来说会极为不利,现在对方既然只有区区十余只,有温柳年箫声­干­扰,又有追影宫与日月山庄暗卫在,想要将其剿灭理应不会太困难。

“皇上。”四喜公公在外头道,“那五名战俘已然醒转,可要立刻审问?”

“去看看。”楚渊站起来往外走,其余人步伐也挺快,倒不是多着急要审讯,而是因为守在战俘身边的,可是追影宫出来的人呐……若是去晚一些,估摸着又被吓晕也不是不可能。

“啊!”众人还未靠近船舱,就听到前头传来一声惨叫。

“别害怕啊。”暗卫赶紧安慰,“我们当真是好人。”

那五人警惕缩在墙角,显然不怎么相信。

分明方才还在说一些类似“煮了吃”之类的话!

“诸位英雄!”温柳年急急冲进来,见着战俘尚且完好无损,才算是松了口气。

“大人!”暗卫立刻七嘴八舌告状,“他们方才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一直嗷嗷叫。”非常吓人。

“皇上。”四喜公公掀开门帘。

楚渊跨进船舱,暗卫立刻搬来板凳,十分懂眼­色­。

毕竟也是给我家少宫主剪过龙袍的人。

“招不招?”叶瑾蹲在其中一人面前。

“招招招!”对方拼命点头。

温柳年被震了一下,怎么如此爽快,居然连一丝犹豫也没有。

战俘哆嗦看着暗卫手中铁鞭,生怕一个不留神便会抽下来。既是贪生怕死,审问起来也就简单了许多,甚至还没等楚渊怎么问,几人便已经将岛上状况竹筒倒豆般说了出来,生怕会有一件遗漏,被面前这些黑衣人煮了吃。

“倒是与我们在岛上看到的情况大致相同。”审讯完后,温柳年翻看手中厚厚一摞供词,“应当没有说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暗卫长得太英俊,所以运气也颇好,误打误撞刚好抓回来一个敌营的探子,专门负责守望楚军动静,所以对岛上机关暗道都了若指掌。

“青虬警惕­性­不算低。”赵越看着地图道,“若要将其一网打尽,势必要兵分四路,方能守住各个出口。”

“岛上少了五个人,对方不会毫无觉察,这些机关暗道怕是都会改。”叶瑾道,“不过海岛不比内陆,要设机关必须借助潮汐天气,不是轻易想改就能改,我们只要抓紧时间,便能将对方攻个措手不及。”

“爱卿如何看?”楚渊问。

“微臣也赞成立刻开战。”温柳年道,“拖得时间越久,对青虬便越有利。”

“语调不必如此铿锵。”楚渊拍拍他的肩膀,“若无必要,朕不会放你上战场。”

温柳年:“……”

白雾岛地形狭长,由于海下暗礁的关系,时不时便会掀起巨浪。虽说相当于多了道天然屏障,给楚军进攻增加了不少麻烦,但却也因为这些暗礁,才使得对方无法轻易离开岛屿,只要能守住各处出口,便是Сhā翅也难逃。

“微臣想去。”温柳年小声提意见。

“千帆如何看这条水路?”楚渊问。

“有暗礁,不好攻入,只能从侧翼包抄。”沈千帆道。

楚渊点头。

“微臣想去。”孜孜不倦。

“刀剑无眼,到时候紧跟在千枫身边,知不知道?”楚渊叮嘱。

叶瑾傲娇哼了一下:“知道。”

“微臣想去。”特别委屈。

“这里若当真埋伏有数千叛党,水路又如此狭窄,只怕不好攻入。”楚渊微微皱眉。

“交给我一人便可。”赵越道。

温大人瘪嘴,瘪嘴。

赵越从善如流:“还有小柳子。”

对的。温柳年跟着点头,我也要去。

“朕是为你好。”楚渊有些哭笑不得。

赵越道:“我会保护好小柳子。”

“又何必要非要上战场?”楚渊问。

温柳年道:“要吹箫引来报丧鸟。”

楚渊道:“追影宫诸位少侠也会吹玉箫,既是曲调相同,教给他们便可。”

温大人被堵了回去。

于是温大人就抑郁了。

吃过晚饭后,温大人坐在桌边,喝茶。

赵越将人抱到自己怀中:“这么想去战场?”

“嗯!”特别想。

“带你去便是。”赵越捏起他的下巴,凑过去亲了一下。

“皇上不答应。”愤愤。

“皇上管不到我。”赵越在他背上轻拍,“这些天也累了,莫再想这些事,睡吧。”

温柳年缩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打呵欠,不消片刻便睡了过去。

赵越将他塞回被窝,转身出了船舱。

“皇上。”四喜公公在外头道,“大当家来了。”

楚渊道:“出去。”

段白月只好站起来。

楚渊道:“窗户。”

段白月:“……”

先前只是叶瑾,为何现在发展到连赵越都不能见?!

楚渊冷冷扫了他一眼。

西南王扶额,从后窗翻了出去。

叶瑾恰好路过。

段白月冷静与他对视:“早。”

叶瑾:“……”

船只剧烈晃动了一下,楚渊皱眉:“出了什么事?”

四喜公公道:“回皇上,是叶谷主遇到了西南王。”

楚渊不知自己该是何心情。

“皇上。”赵越弯腰进了船舱。

“温爱卿让大当家来的?”楚渊递过来一盏茶。

“不是。”赵越摇头,“只是我想带他上战场。”

“刀剑无眼,何必非要一道前往?”楚渊摇头,“即便大当家有能力保护温爱卿,此举也太欠考虑。”

“若事事都能以理解释,那还要情何用。”赵越笑笑,“皇上尽可放心,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受伤。”

温柳年缩在被窝里,迷迷糊糊打了个喷嚏。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棉被被掀开,有人轻轻上了床,熟悉的气息和体温。

温柳年转身搂住他:“你去找皇上了?”

“嗯。”赵越替他将头发理顺,“怎么还没睡。”

“睡着了。”温柳年打呵欠,“皇上怎么说?”

“自然是答应了。”赵越笑笑,“我带你一同去。”

“那就好。”温柳年嘟囔了一句,闭上眼睛又要睡,赵越却道:“临走前皇上问我,你如此执意,是不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有。”温柳年顺口道,“一来见见世面,二来将来班师回朝,也好向那群老臣吹嘘。”

赵越捏起他的下巴,微微皱眉。

温柳年:“……”

“说。”赵越道。

片刻之后,温柳年吸吸鼻子:“若是青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有我在还能试着圆回来。”

赵越无奈:“又是为了我。”

“自然是要为你的。”温柳年趴在他身上,都成亲了,不为你为谁。

“欠你的情,这辈子是还不清了。”赵越抱紧他,“把下辈子也一起给你。”

“那挺好。”倒是完全不客气。

赵越扯过被子,轻轻遮住他的肩膀:“睡吧。”

温柳年目光淡定,在被窝里抓了一把。

赵越:“……”

温大人眼神游离,方才什么都没有做。

赵越翻身将人压住,低头亲了下去。

水波很晃,船也很晃。

“又要打仗了啊。”另一艘船上,木青山道,“我们已经出来很久了。”

“想家了?”尚云泽替他盖好被子。

“嗯。”木青山搂住他的腰,“打完仗后,我们还要去王城吗?”

“不去。”尚云泽摇头,“我们回家。”

木青山高兴起来。

“再想去哪里,将来有的是时间。”尚云泽声音很温柔。

木青山脸一红。

有时间就有时间,脱我衣服做什么。

“你轻一点!”叶瑾倒吸冷气。

“你说你好端端没事做,跑去追西南王­干­什么。”沈千枫哭笑不得,替他往额头上擦药,追就算了,还把自己一头撞在木柱上,顶着个大包回来。

叶谷主气势汹汹握紧右手,等到这场仗打完,不管说什么也是要阉掉的!

天边星野低垂,数百艘战船连绵无际,整齐停泊在岸边。海浪将沙滩冲刷成一片雪白,退去之后,留下无数晶莹贝壳,宛若宝石镶嵌。

段白月若有所思看着远处,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不自觉便带了些许笑意。

海风阵阵,很是宁澈清爽。

三日之后的清晨,号角响彻四野苍穹,在天海之间回响不断。年轻的士兵脸上写满必胜信念,战船拉起白­色­风帆,向着白雾岛的方向破浪而行。

楚国战船体积庞大,寻常风浪几乎不能伤其分毫,唯一的缺陷便是行驶时略显笨重,为了弥补这一短处,沈千帆又命工匠打造了近百艘轻型铁甲战船,负责穿梭往来于船阵中,联络与运输物资。由于轻巧灵活,所以仅靠单人便能­操­控,行驶起来悄无声息,亦能攻敌军于不备。

“点火!”沈千帆大声下令。

数门震天火炮齐齐对准白雾岛,巨大的轰鸣声响起,泥土与海水暴雨般从天上落下,四周皆是浓重火药气息。

楚承命人架起高台,以火油弹投掷楚军,却由于风势所碍,再加上楚军战船都以海泥涂抹包覆,并无多大用途。眼看楚军战舰已经越来越近,数十只黑­色­巨鸟突然腾空而起,嘎嘎叫着扑向楚军船队。温柳年从兜里摸出玉箫吹响,这回却没有多少用途。

一只报丧鸟收起羽翼俯冲下来,瞬间便将战船桅杆撞断,兵士拿起长矛抵抗,有不少人都被扫落海中。

“耳朵被塞住了。”赵越道。

温柳年抬头望半空看去,就见其中有一只报丧鸟尤显巨大,羽毛也有些发灰,被鸟群围在最中间。

“先去砍了它!”温柳年当机立断,既然不能用箫声控制,那便八成是靠着头鸟,擒贼先擒王。

赵越随手取过一把长弓,拉弓满月对准那只灰白巨鸟,放箭­射­了出去。

三支箭羽刺破空气,夹杂着内力重重穿透羽翼,报丧鸟痛呼一声,嘶哑长鸣张开利爪,向着两人所在的船只冲了过来。

赵越将温柳年丢给暗卫,自己三两步跃上桅杆,在报丧鸟尚未靠近之前,便纵身朝它扑了过去,单手握牢脚爪借力转身,身体在空中如同灵猫,稳稳骑在了它背上。

温柳年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报丧鸟愤怒张开双翼,在空中翻腾冲撞,将要将背上的人甩下来,却反而被一拳击中脖颈,于是愈发狂躁,竟是在空中翻了个身,收起双翼背部朝下,极速向着船只往下坠,想要将赵越压在船板上。

“小心!”温柳年见状惊呼。

赵越单手握紧匕首,对着那一双浑浊眼睛重重刺了进去。利刃斩开层层肌­肉­,黑­色­血液喷薄而出,发出恶臭气息。灰白巨鸟惨叫一声,本能张开双翼腾空而起,漫无目的向着高处急冲而去。赵越看准时机,霁月长刀寒光出鞘,从那大张着的嘴中狠狠刺入。

喉管在利刃下被绞成粉碎,报丧鸟完好的那只眼球迅速失去光泽,下方是密密麻麻的楚国战船,赵越抓住它的脖颈刺羽狠狠转了个方向,借着最后一点力量飞向空旷之地,然后便如同一块沉重的铁球一般,直直砸向海面。

温柳年紧张到连呼吸都开始困难,不顾一切便想跑过去,赵越却已经在空中跃起,跳到了另一只报丧鸟背上。

灰白巨鸟带着巨大的­阴­影与风声砸入海中,带来一阵滔天巨浪,血水与海水混合在一起,黑红一片。

赵越稳稳跃至甲板,温柳年迅速扑过去,带着哭腔道:“你没事吧?”

“自然没事。”赵越拍拍他的脑袋,抬头看了一眼。

头鸟已死,其余报丧鸟也被砍杀受伤,早已斗志全失,嘎嘎叫着向远处飞去。楚军虽说亦是损兵折船,却也总算将这个大麻烦彻底解决,士气反而更加高涨了些。

战队左翼,一股敌军潜伏包抄想要偷袭,只是船队还没行驶出水道,便被早有埋伏的楚军逮了个正着。

尚云泽微微挑眉,很是气定神闲。

木青山站在他旁边,身上套着玄铁黑甲,原本就已经快站不稳,偏偏还很不合身,手都看不到,脸也只能出来一半,走两步就要往前扑,这阵正在焦急扯袖子,还不小心掉了一把匕首出来。

叛军首领惊疑未定,显然不知这又是何玄妙阵法。

“要降还是要打?”尚云泽问。

“放箭!”叛军首领大声下令。

楚军迅速架起盾牌,尚云泽顺手往木青山脑袋上也扣了个铁甲,右手寒音铮鸣亮光一闪,箭雨便如同被无形屏障阻隔,纷纷折断掉在脚下。

待到木青山费尽力气,好不容易才将眼睛扒拉出来,就刚好只能看到对方落荒而逃的背影。

……

哼!

尚云泽心里好笑,伸手替他解了铁甲,下令追了过去。

炮火轰鸣巨浪滔天,猩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震天杀声中,长矛利剑几乎要将天光斩断。

几艘黑甲战船驶入浓浓烟雾,须臾便消失不见。

温柳年手里握着匕首,神情很是建议。

赵越递给他一个纸包。

“是迷药吗?”温大人紧张问。

“是花生糖。”赵越挑眉。

温柳年:“……”

“出门不带糖,不像你的行事作风。”赵越刮刮他的鼻子。

“打仗如何能吃糖。”温大人义正词严。

“不吃算了。”赵越将纸包收起来。

那自然是要吃的,带都带出来了。

温柳年厚着脸皮伸手。

赵越低笑出声,捏了捏他的脸颊。

其余将士只好假装四处看风景,有着特殊的闪避技巧。

“要隐蔽在这里吗?”温柳年问。

“嗯。”赵越帮他拿掉嘴边糖渣,“正面战场炮火密集,又有皇上与沈盟主镇守,青虬不会蠢到自投罗网,若是他想跑,这是最有可能的一条路,可以从东南航道绕至倭国求援。”

温柳年点点头,手里紧紧抓着花生糖,的确一点都不紧张。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远处的炮火声却没有丝毫停歇。暮­色­沉沉,夕阳坠下海面,不多时便漆黑一片,无星亦无月。

温柳年觉得有些冷,于是往赵越怀中缩了缩。

“先进船舱休息。”赵越道,“我在外头守着。”

“不去。”温柳年摇头,要一起守。

“那在我怀里睡一阵。”赵越用外袍裹住他。

也好也好。温大人眼皮耷拉在一起,也的确是非常困,不多时便呼呼睡着,就差流口水。

赵越嘴角微微上扬,用脸颊蹭了蹭他。

战场火把熊熊燃烧,将天幕也映出一片赤红。

“照这个架势,对方拖不了多久。”段白月道,“即便是借着有利地形,也扛不过三日。”

楚渊点点头,转身下了瞭望台。

“回去休息片刻吧。”段白月道,“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我替你盯着便是。”

“叫千帆过来。”楚渊回到大营。

“沈将军也是人,如何能白日作战夜晚不休。”段白月摇头,“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你不了解他。”楚渊摇头。

“我只想了解你。”段白月与他对视。

楚渊微微皱眉,不过还没等开口,叶瑾便已经急匆匆冲了进来。却显然没料到他哥居然又在和那个谁互相凝望,顿时胸口一憋,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心情!

“怎么了?”楚渊问。

“岛上有些异常,敌营像是要有新动作。”叶瑾道,“估摸着又是下三路的招数。”

楚渊站起来,跟随叶瑾到了船舷边,果然就见在不远处的白雾岛上,不知何时燃起了无数绿­色­幽火,如同鬼目一般闪烁跳动。

“装神弄鬼。”段白月摇头,“我去岛上看看。”

楚渊一把握住他的衣袖。

叶瑾倒吸一口冷气,他哥怎么这样呢,随随便便就拉别人的手,我们又和他不熟!

“来人。”楚渊转头大步往船舱走,“命所有人加强戒备!”

☆、【第192章终极海战(中)】柳暗花明

对岸幽光星星点点,越来越密集,先前以为是鬼火,后来却发现似乎是一双双眼睛。

“到底是什么见鬼的玩意。”叶瑾皱眉,看身形似乎颇为高大,不像寻常兽类。

楚军将士在船舷架起弓弩,箭锋在月光下泛出幽幽蓝光,全部淬有剧毒。

“皇上。”沈千帆道,“对岸鬼火越来越多,看数目起码有上百,而且还有不断增加的苗头。”

“点火!”楚渊当机立断。

十门震天火炮被同时点燃引线,轰鸣声几乎要将双耳震聋,无数泥块巨石被气流冲上半空,又如雹雨般纷纷砸入海面,火光在对岸熊熊燃起,将海水也染上一层金红。

“这……”借着不灭烈火,叶瑾总算看清了对岸的状况,幽绿­色­的双眼下,是狰狞到看不清五官的脸庞,全身皮肤泛出银光,比厉鬼更让人后背发麻。

“是海猴子!”另一头,温柳年也发现了异状。

“什么鬼东西?”赵越问。

“古书有记载,遭遇海难的人魂魄不散,便会变成海猴。”温柳年道,“不过也只是传说而已,只是为了说明其凶残。毕竟谁也不清楚深海之中到底有何怪物,能被青虬找到驯化不奇怪。”

跟随两人一道前来的暗卫与楚军先锋队也纷纷打起­精­神,握牢手中武器,警惕看着对面船上那些怪物。

赵越单手抱住温柳年,另一只手握牢霁月刀柄。

温柳年死死握着匕首,神情也很是紧张。

“是楚承。”赵越低声道。

温柳年向前看去,果然就见在海猴子背后,正站着一个人,手中举着火把,映照出森然脸庞。

温柳年道:“可要叙叙旧?”

赵越好笑:“他看上去应当不想与你说话。”

试试呢,说不定能忽悠下来。温柳年清清嗓子,刚准备情真意切打个招呼,楚承却突然大喊一声,嗓音在夜空中尤显凄厉。

温柳年被吓了一跳,不自觉便哆嗦了一下。

暗卫感慨,果真到底还是个读书人,很值得被大当家好好保护起来。

随着楚承那声喊叫,海猴子如同得了号令,接二连三“噗通”跳入水中,须臾便消失不见。赵越微微皱眉,前头却已经有楚军先锋惊呼出声。

船舷下方,一只身形巨大的海猴突然直直从海中跃起,壁虎一般吸附在了船体上,前臂使劲一错,船板便已经四分五裂,湍急海水哗哗灌进船舱,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整条船几乎瞬间就被解体。

“他娘的。”暗卫嘴里暗骂一句脏话,手中铁鞭寒光一闪,将另一只海猴子死死缠住,重重甩回了海中。

楚承在船上尖笑出声,几十只巨大的海猴在水中犹如鬼魅,将一艘又一艘的船只拆毁殆尽,楚军将士纷纷落入水中,徒手与之搏斗。赵越将温柳年紧紧护在怀中,霁月刀带着呼啸声响与巨大内力贯入海水中央,一窝正在试图爬上船板的海猴子猝不及防,几乎被震断四肢。撕心裂肺的疼痛带来更多仇恨,海猴愈发疯狂的反扑过来,十几只一起跃出海面,重重砸在了甲板上。

船只摇摇欲坠,温柳年紧张闭起眼睛,赵越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别怕”,便单脚踩上围栏,在空中挥刀砍杀了最领头的几只海猴,借着即将坠入海面的桅杆,稳稳落在了楚承的大船上。

“自寻死路。”楚承笑容­阴­森,温柳年余光瞥见甲板上点点寒光,于是赶忙道:“有暗器!”

话音刚落,数百支利箭便从暗匣内破风而出,暗卫见状大惊失­色­,赵越却已经纵身向上跃起,一掌劈断主桅杆,沉重圆木带着厚重而又巨大的船帆重重砸落,将所有箭雨都阻隔在外。

温柳年惊魂未定,刚打算叮嘱他要小心,赵越却已经俯冲下去,右手寒光一闪,血光便已是冲天而起。

头颅飞上半空又坠落在地,眼里似乎还写满震惊,甲板之上,楚承的身躯摇晃两下,而后便直直倒了下去。

“别看。”赵越收紧左臂,温柳年死死抓着他的衣袖,脑海里懵懵懂懂,尚未完全回神,整个人却又已经被他带着落到了另一艘船上,于是更晕。

暗卫目瞪口呆,看着海猴群中杀红眼的赵越。黑衣黑发几乎与夜空融为一体,手中霁月刀如同沾染魔­性­,连刀身都变成血般赤红,在银白月光之下妖冶而又锋利。

在他之前,江湖之中还从未有过一人,能有如此快的身手,快到没有任何章法可循,快到对手几乎无任何招架之力,幻影疾风一般令人胆战心惊,毫无防备。

利刃刺穿喉管与颅顶,海猴惨叫着跌落海中,不多时便又浮起来,如同一个又一个白­色­沙包,随着海流逐渐远去,最终沉入海底,被大鱼争夺抢食。

霁月刀像是有了生命与魂魄,真气透过刀身回旋周天,温柳年趴在他肩头,只觉得耳边不断落下温热液体,心也愈发揪紧。觉得怀中人似乎有些发抖,赵越目­色­愈发暗沉,带着三分不耐烦握紧刀柄,在空中重重挥下一刀。

如同有炸药引燃海水,巨大海浪滔天而起,海猴子惨叫着被震上半空,眼前只来得及闪过一道寒光,脖颈便已经凉意彻骨,血­色­雾气染红眼前世界,最终归于一片黑暗。

暗卫吃惊,先前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红柳刀法练成之后,竟会有如此逆天威力。

赵越带着温柳年落在岸上,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别怕,我没受伤。”

温柳年脸­色­有些白,半天也没回神。

暗卫划着几片大一些的木板,将落水的楚军将士拉上岸,经历过一番生死恶战,众人都气喘吁吁惊魂不定,在岸边暂作休息。

“皇上!”温柳年脑海中突然一闪,着急道,“肯定不止我们遇到伏击。”对方也绝不可能只豢养了这区区几十只海猴子。

“走。”赵越将他拉起来,一行人大致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沿着白雾岛海岸向主战场的方向赶去。

“点火!”沈千帆大声下令,又一轮震天火炮被引燃,海猴子嘶哑惨叫着跌入海中,却又有更多新的海猴冒头,像是永远也斩杀不尽。

两艘巨大的铁甲战船挡在最前方,以保护其余战舰不被损毁。沈千枫与段白月联手,将不断试图偷袭的海猴斩落。

木青山站在后头的船上,担忧万分看着尚云泽——先前乘胜追击俘虏了侧翼叛军,原本还觉得这场战役甚是顺利,却没料到刚一回来,就遇到了这么多怪物。

“要不要先撤回?”叶瑾问楚渊,谁也说不准对方究竟养了多少海猴,若是一直像这样杀之不尽,只会有越来越多的战船会受损。楚军将士一旦落入海中,与这种深海怪物对抗起来,几乎毫无胜算。

“怕是撤不掉了。”沈千帆摇头。

叶瑾心里一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在不远处正驶来一艘大船,上头一样载满海猴。前后夹击,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准备将楚军一网打尽。

“往前冲。”楚渊沉声下令。

叶瑾与沈千帆对视一眼,往前冲的确是唯一的出路,只有攻上白雾岛,才有把握能反败为胜。但前头海域里满是巨大的海猴,主战船倒是有可能冲过去,小一些的战舰却几乎毫无胜算,三两只海猴便能轻易将其拆得四分五裂。但情势所迫,却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只能拼一把。

沈千帆咬牙,刚打算去下令吹响号角,叶瑾却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等等!”

“怎么了?”楚渊问。

“前头似乎有船队。”叶瑾伸手一指。

茫茫白雾中,一艘巨船正披星戴月破浪而来,风帆几乎如同山峦。巨船两侧,无数中型战船护航开道,船身全部包覆着厚重铁甲,没有名号,只有无数手握钢刀弓弩的年轻战士。

“大明王来了!”楚军将士中有人曾是东海渔民,远远看到后,忍不住惊呼出声。

楚渊目­色­一凛,三两步登上瞭望塔。

红­色­的旗帜在巨船上空挥舞传递讯息,沈千帆大声下令:“大军后撤!”

呜呜号角声在上空回旋,­精­疲力尽的楚军战船终于得到片刻喘息时间,纷纷撤退主战舰的保护圈内。海猴子穷凶极恶想要追上前,却被一阵闪着银光的箭雨­射­杀无数。

东海鱼尾族人,所造弓弩暗器皆­精­妙至极,百步穿杨杀人于无形,果真名不虚传。

“杀了他们!”青虬听到云断魂的名号,心里自是慌乱,于是不顾一切大吼出声。

海猴子在海中调转方向,向着巨船扑去。无影摩拳擦掌,刚想往海里跳,就被无风拎住衣领,丢给了身后的大娘。

“可不能乱跑。”大娘像小时候一样,抱着他埋怨。

无影脸埋在她胸口,觉得呼吸很是困难,于是悲愤拼命挣扎。

我已经十七了啊!

☆、【第193章-终极海战(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海中翻出滔天巨浪,一张张巨大的铁刺网被撒入海中,海猴群想要用蛮力冲破阻隔,却反而被淬过剧毒的尖锐倒刺狠狠扎入身体,挣扎嘶吼之中,血水迅速蔓延开来,将海也染成黑红­色­。

楚军持续后撤,将战场完全让出。楚渊站在瞭望塔上,看着那艘巨船鼓满风帆,带着万钧雷霆碾压而来,偶尔有冲破铁网的海猴带着无边愤怒扑上前,想要攀爬上船,却被船身所依附的铁犁无情刺穿,最终惨叫跌入海中,被海浪吞噬淹没。

箭雨密集交织成网,将风也道道撕裂,海面上漂浮起无数海猴尸体,发出恶臭腥臊的气息。

巨船洒出铁网,兜住最后一批海猴,而后便带着向远处驶去。中型战船迅速包抄,数百根铁矛一齐­射­出,将其悉数斩杀。

楚军战船吹响号角,沈千帆亲自率部重新进攻,没有了海猴做掩护,白雾岛几乎等同于孤岛,楚军将士士气高涨,气势如虹深入敌营,叛军纷纷丢盔卸甲跪地求饶。再看远处,那支巨大的船队早已不见踪迹,茫茫白雾依旧弥漫,就好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只有海面上残存的海猴尸体,提醒着方才所发生的这场恶战。

“哥。”叶瑾登上瞭望台,站在楚渊身边。

“嗯?”楚渊依旧看着远方。

“大明王走了。”叶瑾道。

楚渊收回目光:“那场王城之乱后,他想必也不会再稀罕‘大明王’三字。”

“但他还是救了我们。”叶瑾道,“同当年救先皇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在救完人后没有留下,而是选择了离开。

“你说,若是没有援手,这场战役结果会如何?”楚渊问。

“或许也不会输。”叶瑾道,“只是定然伤亡无数。”

“父皇在天有灵,也不知会是何心情。”楚渊自嘲笑笑,当年一个错误的决定,便让东海百姓多受了二十余年昏官海寇之苦,要是如今驻守东海的能是当年的云家军,只怕一切都会是另一副模样。

“先皇做的错事,没必要由你承担后果,你是个好皇帝。”叶瑾拍拍他,“至于云前辈,既是戴着面具不愿露脸,便就此别过吧。”将来若是有缘,或许能一起喝杯酒也不错。

“启禀皇上!”副将匆匆上船,“大军已攻下白雾岛,除青虬与楚承外,其余人皆被悉数擒获。”

“他二人在何处?”楚渊微微皱眉。

“沈将军已经带人亲自去搜查,所有水路出口都有楚军把守,对方理应无法逃脱。”副将道。

“多调拨些人手。”楚渊转身下船,“务必要将此二人擒获!”

一人高的海草丛中,温柳年正趴在赵越背上,时不时替他拨开面前阻挡——原本也是在自己走路的,但无奈实在太湿滑,时不时就会踉跄一下,最后赵越实在看不下去,于是强行将他背了起来。

温大人心里郁卒,终于认清了自己是书呆子这个惨烈事实,在某些时候,的确有些……没用。

“别乱想。”赵越像是猜中他的心事,“你很厉害。”

“那是自然。”温柳年很是不谦虚。

赵越笑出声,低头亲了亲他搂住自己的手。

温大人不好意思,偷偷摸摸往两边看了看。

暗卫与楚军将士一道四处张望,非常有默契。

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现在要往哪边走?”天边星月渐隐,温柳年皱眉。

赵越将他放下,大致辨认了一下方向,余光却瞥到一丝异样。

“也不知战场情势如何。”温柳年担忧。

赵越冲暗卫使了个眼­色­,自己不动声­色­护在温柳年身前。

暗卫热情勾搭住身边的先锋队:“走啊,一道去尿尿。”

“这种事也要结伴?”楚军先锋队嫌弃。

“尿尿自然是要人多,才能比谁尿得远。”暗卫很有道理,勾勾搭搭往前走,而后却突然腾空跃起,抽出铁鞭抽向一处草丛,将身侧的先锋队吓了一跳。

一只巨大的老鼠吱吱叫着跑走,噗通跳入海中。

“原来只是老鼠。”暗卫略微失望,“还以为是偷袭。”

赵越也松了口气,将刀合回刀鞘,温柳年却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远处火把时明时灭,众人迅速隐匿在草丛中,凝神留意外头动静。

青虬带着几个心腹从小路逃脱,借着草丛石块辨认方向,准备乘船出海,却没料到刚好撞到赵越一­干­人。

天边乌云逐渐散开,银­色­圆月将世间一切都染上银白­色­泽。

赵越单手执刀,冷冷看着他。

“投降吧。”温柳年道,“你逃不掉的。”

“当初在地道中,便该宰了你。”青虬面目狰狞。

两只红甲狼趴在温柳年肩上,互相触碰须须,片刻之后,金甲狼沿着他的衣摆爬到地上,嗖嗖爬到了海草中。

小红甲狼继续憨憨趴,咬!

若是就此投降,那便只有死路一条。青虬怪叫一声,几乎是抱着拼死的态度与赵越拔刀相斗,暗卫将温柳年护在中间,楚军先锋队则是一路追击,将那几名心腹悉数抓获。

刀剑相撞之间,溅起无数火光。青虬虽说武功­阴­毒,却显然不是如今赵越的对手,几百招后便逐渐出于劣势。远处大路火光闪动,暗卫看清之后惊喜:“是沈将军!”

先前见着青虬仓皇出逃,便已经猜到战局胜负已定,此番又得以确定,众人才算是狠狠松了口气。

见着对方人越来越多,青虬心里更加慌乱,于是攻势也就更加凌厉三分,却没想到恰好露出一个破绽,被赵越一刀刺中肋下。

骨头碎裂的声响传来,青虬嘴中吐出鲜血,从半空跌落地上。

楚军迅速上前,将其包围在了最中央。

“没事吧?”温柳年跑上前。

“自然没事。”赵越拍拍他的脑袋,带着一道走过去。

沈千帆也带军赶了过来,先前听到这边有声响,便过来看究竟,却没想到一来就见着青虬被擒获,自是大喜过望。

“楚承也已经被斩首。”先锋队道,“我们遇到了海猴伏击,幸好有大当家。”

“此番真是多谢了。”沈千帆抱拳,“在下定然将此上报皇上,为大当家请功。”

“请功倒是不必,本就是我该做之事。”赵越笑笑,伸手揽住温柳年的肩膀。

青虬跪坐在地上,颓然看着四周,眼底赤红越来越多,最后突然狰狞看着赵越:“你可知自己的亲生父亲并非云断魂?”

温柳年心里瞬间一空,这里有数百楚军将士,若是被他扯出先皇,只怕又会出乱子。

暗卫见温柳年眼神不对,手中迅速抖落三枚飞镖打算偷袭,青虬却已经­阴­笑道:“你可知当年谁才是真正白……”白荷二字还未说完,脖颈便传来一阵酥麻凉意。

毒液沿着血液迅速流向四肢百骸,整个人都僵直张着嘴,除了眼珠之外,连一根手指都不能再动弹。即便使尽全力,嗓子也只能发出嘶哑音调。

暗卫握着飞镖惊疑,自己尚未来得及行动,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有高人相助?

温柳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金甲狼从青虬身上爬下来,嗖嗖回到温柳年身上,蹭了蹭身边的小红点,给你报仇了呐!

小红甲狼憨憨抖抖须须,好!

温柳年:“……”

暗卫­干­脆利落,将青虬一掌击晕,省得又出更多乱子。

楚承的首级在船上被找到,岛上叛军被分批押上大船,准备送往大鲲城听候发落。

楚军大获全胜,东海一带的渔民听闻消息,自是欢欣鼓舞,纷纷驾着船只前来送渔货,原本荒凉一片的海域如今处处都是笑语欢声,连商船也绕到过来凑热闹。

“此番真是有劳大当家了。”楚渊道,“否则若是让他二人逃脱,只怕将来还有的头疼。”

“只是凑巧撞到而已。”赵越道,“况且原本也是分内之事,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有战功,自然要获赏。”楚渊道,“不知大当家想要些什么?”

“咳咳。”温柳年在旁边咳嗽。

“我想带着小柳子去云南看看。”赵越道,“然后再去江南、蜀中和苍茫城,还请皇上允诺。”

温柳年目光烁烁。

楚渊挑眉:“朕只答应给你一年时间。”

温大人拼命点头,好好好。

“而后便回来王城。”楚渊道,“若是迟一天,朕便下旨全国的烤鱼铺子都关门。”

温柳年:“……”

楚渊笑着拍拍他:“去吧,这几年也累到了,去好好休息一阵子,将来去了蜀中,代朕向秦宫主问声好。”

“多谢皇上。”赵越与温柳年对视一眼,眼中满满都是笑意。

又过了几日,青虬离奇暴毙狱中,叶瑾检查过后道:“自尽,大概是身上藏了毒药,自知死罪难逃,所以求个痛快。”

楚渊点点头,也并未就此事多做追问,只是下令将其带回大鲲城鞭尸示众,以示惩戒。

这天午后,叶瑾正在院中磨珍珠,却见温柳年推门走了进来:“谷主。”

“大人怎么来了。”叶瑾洗­干­净手,“千枫去与大当家切磋武学,还当大人也会一道前往。”

“日头太晒。”温柳年坐在桌边,替他将珍珠按照大小­色­泽分好,犹豫许久之后,终于开口道:“多谢。”

“有什么好谢的。”叶瑾摇头,“善恶有报,且不说谋逆之罪,光说青虬这些年伙同海贼残杀无辜渔民,欺男霸女抢夺幼儿,死十次也不过分。”

“谷主不想知道理由?”温柳年试探问。

青虬被擒获后,便被关押至重犯牢,除了楚渊之外,再无人能靠近。迫于无奈,温柳年只有去找叶瑾。

“好。”叶瑾道,一句话也未多问。

温柳年有些吃惊。

“不过这样算是便宜他。”叶瑾往桌上放了一小瓶毒药,“皇上原本打算下月将他千刀万剐,以祭东海无辜惨死的百姓。”

三日之后,青虬毙命狱中,有些事也便永远成了秘密。

“我听千帆说了当日青虬被捕时的情形,所以不意外。”叶瑾笑笑。外人或许不明白那句话的含义,只当是青虬在胡言乱语,局内人却一听就懂。再加上温柳年对这件事的紧张程度,也能猜到个中内幕。

“此等小风波,没人会告诉皇上,况且他也不会懂。”叶瑾道,“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多谢谷主。”温柳年眼中一热。事到如今,青虬当日到底是胡言乱语还是当真知道内幕,都已经不再重要,叛军已除战事已歇,现在的东海,早已不再是之前的东海。

百姓都等着过安生日子呐。

海岛空地上,赵越收招落地,沈千枫笑道:“承让。”

“是我要多谢盟主手下留情。”赵越道,“日月山庄轻功独步天下,果真名不虚传。”

“再快的轻功,也比不上大当家的刀快。”沈千枫道,“这世间除了大当家,怕是也没人能将红柳刀法练到第十成。”

“当日只是想保护小柳子不要被海猴所伤。”赵越道,“没料到误打误撞,居然会将刀法彻底练成。”

“所以说冥冥之中,一切大概都有定数。”休息片刻之后,沈千枫递给他一个海贝,“小瑾送你的。”

“叶谷主?”赵越意外。

“他不怎么喜欢叫人哥哥。”沈千枫拍拍他的肩膀,站起来往回走,“只有送份薄礼,大当家莫要嫌弃才是。”

手心海贝花纹­精­巧,许久之后,赵越笑着摇摇头,枕着手臂躺在沙滩上,看天边流云随风变幻。

当初养父所言倒是不假,这江湖之中,果真没有谁是傻子啊。

又过了两个月,楚国大军班师回朝。临走之前楚渊亲自下旨,将二十余年前被捣毁的云府按照原样重新建起,变成了一处善堂。东海百姓此后三年税赋皆被减免,楚军战船日日在海上巡逻,令敌寇海匪闻风丧胆,从此消失无踪。

大明王的故事重新流传开来,只是这次却多了赵越的名字。凭一人之力先后斩杀青虬与楚承,怀中还抱着温大人,可当真是高手中的高手……毕竟温大人吃得不算少,虽说看着瘦,应当也挺重。

段白月亦是带人回了云南,百姓心里都在嘀咕,这回也算是有战功的,怎么居然什么封赏都没要,与先前的作风不一样啊。

“走了好。”叶瑾拉着他哥严肃叮咛,“以后也别见了。”

“知道知道。”楚皇头很痛。

尚云泽谢绝了朝廷封赏,只给自家小木头要了个小石雕,便一道策马回了苍茫城,说好要在那里等温柳年与赵越,再一道去山里喝酒赏花。

暗卫卷着小包袱,喜气洋洋与众人告辞,迫不及待回了蜀中——两年没见着公子与少宫主,当真是非常想念。也不知道宫主有没有被推翻,我们一点都不期待。

叶瑾被沈千枫带回了日月山庄,临分别前不忘再次提醒他哥,秃头治不好,尤其是中间秃,更加治不好。

楚渊:“……”

沈千枫哭笑不得,将人塞进了马车。

茫茫东海一望无际,温柳年坐在船舱中,抱着茶杯赏景听浪,一晃一晃,心里无比悠闲。

两人先在落樱岛看过师父,再去探望了紫花婶婶与海花娘,便又动身前往西南。

天上冬雪霏霏,已然快到年关。

“冷不冷?”赵越握住他的手。

“不冷。”温柳年扯开衣领给他看,“带了三块暖玉。”

车夫掀开帘子探头进来,原本是想问两人要不要休息,结果生生被吓了出去。

不说是大楚第一才子吗,怎么如此豪放,在车里就开始脱衣裳,还拼命往大当家跟前凑。

温大人眼神无辜:“我还什么都没做。”

赵越笑,伸手捏捏他的下巴:“留着晚上再做。”

温柳年不好意思挠挠脸蛋:“哦。”

赵越将他揽入怀中,抱得很紧很紧。

两只红甲狼趴在小瓷盘中,围着一块­肉­末啃。

要回苗疆了呐……

☆、【第194章-岁月无边共携手】天地自逍遥

“这里就是殷崖?”站在山脚下,温柳年抬头往上看。

“嗯。”赵越替他裹好披风,“当年师父病逝之后,其余师兄弟们也就陆续离开了这里,屋宅怕是早已成了一片废墟。“

“那也是要看看的。”温柳年很坚持,“是你长大的地方。”

赵越笑笑,牵过他的手,两人一道慢悠悠往山上走。

“还记不记得先前在苍茫城的时候,我曾送过你一个小哨子?”行至途中,赵越问。

“嗯。”温柳年从怀中拿出来。

“一直带在身上?”赵越意外。

“早上出客栈时,特意从包袱里找出来的。”温柳年认真道,“你说过,将来要带我到殷崖看雪鸟。”

“记­性­真好。”赵越捏捏他的下巴。

自然好。温柳年揉揉鼻子,说过的每句话都要记得,然后再一样一样慢慢兑现。

赵越将玉哨凑近嘴边吹响,声音清脆悠扬。片刻之后,无数只白­色­飞鸟从崖底飞起,远远看去,如同下了一场连绵樱花雪。

“真好看。”温柳年意犹未尽。

“是赵师兄吗?”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询问。

赵越诧异回头,就见是个年轻男子,脸圆圆的,于是笑道:“阿圆?”

“当真是师兄啊。”阿圆亦是惊喜。

“你怎么会在这里?”赵越问。

“先前师父故去之后,我便随张师兄一道下了山,不过外头的世界也没意思,后来就又回来了。”阿圆道,“山上的日子清静些,而且年前还娶了个媳­妇­儿。”

“那可真是恭喜了。”赵越笑着拍拍他。

“这位就是温大人吧?”阿圆又眉飞­色­舞道,“每回下山采买货物,都会听百姓说起,还说大人是文曲星下凡,摸一摸手便能考中状元。”

“过奖过奖。”温柳年连连自谦。

“可惜我现在还没儿子。”阿圆很是遗憾,不知道让娘子摸一摸有没有用。

因为有阿圆照料,所以山上屋宅还是先前的样子,并无多大改变。架不住盛情邀请,两人便答应住了几天,顺便将殷崖周遭逛了个遍,从练功的山谷,到洗澡的瀑布,还有偷溜下山的羊肠小道,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看过去,先前的岁月也就逐渐串成线,慢慢清晰起来。温柳年笑道:“看不出来,你小时候这么坏。”

赵越刮刮他的鼻子:“没你坏。”

那不一样的。温大人挠了挠脸,我是蔫坏,寻常人看不出来。

在殷崖过完年,又给师父扫完墓,两人也就动身前往追影宫。临走前阿圆到底不甘心,硬是让温柳年写了斗大的“状元”二字贴在卧房中,好让媳­妇­天天看,方才恋恋不舍将人放走。

越往蜀中走,天气便越暖和,待到了云岚城门口,已是春暖花开柳絮飘。

“温大人回来了啊!”守城官眼尖先看到,顿时惊喜大喊出声。

其余百姓闻言赶忙扭头,一看可不就是温大人,同先前一样笑眯眯的,穿着白­色­衣衫站在前头,白净斯文又秀气。

于是人还没来得及进城,便已经被百姓团团围住,说东说西寒暄问暖,争着抢着往前挤,有人回去拿了糕点又赶紧送过来,都知道温大人爱吃,这长途跋涉的,想来已经饿了许久,还是要先垫一垫肚子。

“这位就是赵大当家吧?”婆婆婶婶热切拉住赵越的手。

“是啊是啊。”温柳年点头,神情甚是自豪。

“果真是英俊非凡啊。”婆婆婶婶连连夸赞,“不愧是迎战过雷公电母的人。”

温柳年:“……”

嗯?

云岚城里的小书铺生意同先前一样好,甚至比先前更好,除了沈公子与秦宫主,还增加了不少温大人与赵大当家的新话本,情节一本比一本如墨似幻——毕竟也曾是云岚城的父母官,哪里能让别的地方白白占了便宜,还是要赶紧写出来才是。

书铺老板眉飞­色­舞:“自打东海之战后,销量可是嗖嗖涨。”经常要三五个书生一起写,才能勉强够百姓买。

温柳年心情很好,吩咐赵越买了一大堆,全部搬上了马车,打算在路上慢慢看。

赵越:“……”

追影宫里早已备下宴席,两只红甲狼趴在院中,和青头蛊王一道吃虫子晃须须。旁边两个小宝宝咿呀咿呀,在小五怀里伸手,要温柳年抱抱。

一男一女,龙凤胎。

小凤凰一扭一扭迈着爪爪,欢欢喜喜往外跑,沈千凌跟在后头追:“回来把青菜吃完!”

毛球使劲一蹦,在空中晃晃悠悠往前飞,十分叛逆!

然后就被它爹中途截住,从半空甩手丢给了暗卫。

“啾!”毛球笔直伸开小短翅膀,仿佛鲲鹏展翅,小黑豆眼写满抗议。

暗卫热泪盈眶扶住树,少宫主真是一天比一天霸气,将来飞升之时,一定要找个宫主不在的时候!

温柳年笑,一切都没有变啊……真好。

五月时节,苍茫城里处处都是蜂蜜香。刚出锅的八宝粽饭浇上蜂蜜糖,吃一口心里都是甜的。木青山匆匆吃了两口便催促:“快些快些!”

“大当家与大人还没来,急什么。”尚云泽压住他,“把碗里的东西吃完。”

“太甜。”木青山拒绝。

“听话,吃完有奖励。”尚云泽揉揉他的脑袋。

“……是什么?”木青山问。

“吃完就告诉你。”尚云泽往他身边坐了坐。

权衡了一下,木青山继续吃完糯米饭,然后又漱了漱口,总算将甜腻气息冲淡了些。

“是什么奖励?”

尚云泽捏起他的下巴,低头亲了下去。

木青山睫毛颤抖,乖乖搂住他的脖子。

“嗯,这就是奖励。”片刻之后,尚云泽将人放开。

木青山抗议:“每回都是这个。”

但是每回都能骗到啊……尚云泽又凑近亲了一下,最呆的小木头。

为了欢迎温柳年与赵越,苍茫城的百姓特意从山外请了戏班子,敲锣打鼓唱了三天大戏,流水席几乎从早摆到晚——毕竟现在可不像从前,家家户户都要勒紧裤腰带讨生活。自从苍茫山里的土匪被剿灭后,大家伙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有滋味,粮食年年丰收,水涧里满是肥美白鱼,琅琅书声伴着小娃娃的笑声,给城里添了不少勃勃生机。

朝暮崖的弟兄在三当家带领下,习武练剑又跟着先生认字,比先前更加忙碌。王俭纳闷问:“二当家怎么没一起回来?”

“卖了。”赵越随口敷衍。

王俭受惊,这就卖了啊 。

“阿嚏!”千里之外,陆追在柜台后打喷嚏。东海之战大捷,大军都班师回朝了,他二人居然去游山玩水!快半年了还不见回来,哪有人告假告这么久?皇上居然也能答应!

全然不顾二当家正在满腔愤懑,朝暮崖的弟兄们依旧大碗喝酒笑闹,篝火熊熊,将天也染成红­色­。

“咦,大当家与温大人去哪里了。”有弟子纳闷问。

“嗝。”王俭不胜酒力,面­色­酡红,摇摇欲坠,一片茫然。

“嗯……”深山水涧石洞中,温柳年趴在枕被中,难耐皱起眉头。

赵越搂住他赤­祼­的肩头,呼吸带满醉意与欲望。

温柳年握住他的手,想起两人初次在这里的情形,还是清晰到就像发生在昨天。

“在想什么?”赵越含住他的耳垂,暧昧低问。

温柳年闭上眼睛,后背一片绯红。

一切都刚刚好。

九月时节,江南依旧青山隐隐草木未凋,景致丝毫不输烟花四月。温夫人与孔雀门周夫人对赵越都很是疼爱,日日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给他,总觉得为人太实在,平日里肯定没少被自家儿子欺负,要抓紧机会补一补。

“小柳子呢?”这日看着赵越吃完甜汤后,两位夫人总算想起来问。

“回夫人,被掌门带去泥里抓鱼了。”下人答。

赵越:“……”

周夫人:“……”

下人补充:“温老爷也一道去了。”

赵越:“……”

温夫人:“……”

月升时分,温柳年脑袋滴水,全身都是泥,抱着网兜紧张趴在后墙听:“娘亲在吗?”

“应当不在。”周顶天叮嘱,“回去赶紧将衣裳换了,千万莫要被你两个娘发现。”

“好好好。”温柳年点头。

温老爷擦擦靴子上的泥,胡子一翘一翘:“以后休要叫我与你一起!”

“说得好像我想带你一样!”周顶天瞪眼,分明就是你自己硬要跟!

温柳年小心翼翼骑上墙头,低头就见院中灯火通明,娘亲与­干­娘正在慢悠悠喝茶,旁边还站着赵越。

……

……

……

一盏茶的功夫后,挨完训的温大人乖乖耷拉着脑袋,跟着赵越回去洗澡。

府里下人都在感慨,还是被发现了啊……

在家住了一段日子,两人便又动身前往王城,并且在一年期限的最后一天顺利抵达!

温大人甚是欣慰。

全国烤鱼铺子的老板也甚是欣慰。

十日之后,楚皇下旨昭告天下,拜温柳年为相,辅佐天子治国理政,位列百官之首。

此后数年天下大治,风调雨顺国富兵强,朝中官员克己自律,乡野百姓知礼守法,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是为一代盛世江山。

“不后悔吗?”温柳年靠在赵越怀中,看远处夕阳漫天。

“为何要后悔?”赵越在他耳边问。

“你是大侠啊。”温柳年与他十指交握,“武学修为盖世,本该策马江湖恣意畅快,现在却只能随我待在王城中。”

“大侠就一定要漂泊无依?”赵越笑,“况且行侠仗义为的也是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这么算来,你所做之事一点都不比大侠少,我甘愿一辈子保护你。”

温柳年转身,嘟嘴。

赵越逗他:“不亲。”

“亲一下。”温柳年很是执着,“就亲一下。”

“一下也不亲。”赵越摇头。

怎么这么磨叽!温大人捏起他的下巴,撸袖子便扑了过去。

果真是曾经剿过匪的人啊,就是比寻常读书人要更加霸气一些。

赵越抱紧他,低头加深了这个亲吻。

万里云霞如同火烧,泛出一片旎丽光华。

岁月无边,天地逍遥。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了好感慨,不晓得要说什么了,鞠躬。

这几个月太忙更得断断续续,力不从心真的很抱歉,谢谢大家没有催我。

番外本周内也会更完,然后开《情人游戏》。

段楚以后会开个单本。

要报告的就这些啦,希望大家看文愉快,我们番外再见咯!

书香门第【沈雪儿】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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