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儿子的无心之言,只给了我一瞬间的冲动。我关上门,自己一个人面对那个空空的儿童室,一如独自面对的我心底最后一道自我欺骗的防线。真的接那个孩子过来住,就要把那里清空了,贴上白色的防护垫。我就要赤祼祼的面对现实,无法再关着门,做自己的梦。
夜幕渐渐包围。躲在屋子的角落,看着隔壁阳台上还未卸掉的节日彩灯,闪烁着那一个厘米的光辉。黑暗还是黑暗。室内的空气很安静,很干涩。缺了一个人,竟觉得如此的死寂。
偷来的短暂做母亲的感觉,让我心柔软。柔软的想着我那个从来没有感受过母亲怀抱的孩子,被硬生生的刺痛,又不愿闪躲。肆意的揭自己的伤口,看着上面滴下来的鲜血。想要笑,面部却异常僵硬。
其实孩子有什么错呢。错的是我们。我们的自私,我们的放纵,我们的不负责任。一辈又一辈,无法停止的轮回与承传,与生俱来,永远洗脱不掉的罪。
或者我们也没有错,那个男人也没有错。一切只是命运的捉弄。我们只是命运放在锅里的食物,颠簸着被抛高,重重的跌下,反复的煎熬,然后被啃食殆尽。
冬天快要过去了吧,春天快要来到了吧。身后的影子很长。需要等待的时间,应该也很长。
裹紧了浴衣,趴在阳台的窗台上,推开了窗,吹着风。很凉。我觉得我和老天爷一样踌躇不决。但他的犹豫不过这十几天,花总会开的,树总会绿的。
低头向下看,地面离自己很远很远。远的看不清行人脸上的表情。
我对这段距离,已经不再那么期待。仔细想想,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两个人,匆匆的来到了我的生活,又匆匆的离开了。带走了什么,留下了什么。
我一个人,活着。
干儿子还在这里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坚强了。可每次想要认真思考的时候,还是无法抑制的想要逃避。天使的话在我脑海里盘旋而过,在每一几乎崩溃掉的黑色夜晚。
活下去,也许真的需要很多的勇气。但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而有的人,却偏偏没有活下去的权利。
看到手机上的那个熟悉的号码,我有些迟疑。但我还是按下了通话键。电话那边的声音很低沉,很悲伤,却带着隐隐的轻松。
我说,我要见他一面。轩说,好。
白色床单微微的突起。很像小时候藏在被子里的玩具。我伸出手,轻轻的揭开。
工作人员已经给他画了妆。他静静的闭着眼睛,像个假娃娃一样漂亮。睫毛很长,鼻子很挺,嘴巴很小。脸上还擦了胭脂,肉嘟嘟的很可爱。
我想,他只是睡了吧。安静的像天使一样的容颜。我张开手臂,第一次拥抱着我的孩子。很小,很柔软。只是,不会有温度,不会有呼唤,不会有回应。
结束了,都结束了。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把你带回家了。
孩子,妈妈给你准备了很可爱的房间,妈妈会买给你最好玩的玩具,妈妈每天都会给你讲故事,妈妈,妈妈这辈子,可以永远陪在你身边了。
生命的挑战(十一)
我又一次踏上了 旅途。和六年前相同的时节。只是这一次我不再是一个人。我胸前,贴身放着一个小小的袋子,粉蓝色的小布偶形状。里面,是我的儿子。他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我带他走遍了我走过的那些地方,和他讲了很多我记忆里,还算平淡快乐的日子。我带他去了迪士尼,和他一起,抱着米奇拍照,吃冰激凌,坐摩天轮。一起看日出,看日落。他就贴在我的怀里,伴着我的心跳。渐渐的,我甚至觉得,那就是他的心跳。
那天,和平常一样,我走在NY的街上,一只手按着衣襟下的他,一边和他讲着和某个朋友在夜里狂奔的故事。一个人从我身边走过,不经意撞了我一下。我回头,又低头的不过一秒钟时间,他不见了。我疯狂的追逐着那个人,但是我没有追到。我像个疯子一样,在街头抓着路人问,翻着每一个路过的垃圾箱,走进每个黑暗的后巷。
我精疲力尽,靠在肮脏的后巷角落。我哭不出来,我觉得我的心又一次空了。
理智告诉自己,我只是丢失了他的一部分而已。只要回家,他还在那里等着我。可是我的心在痛。因为,他已不再完整。
我终是没有再找到他丢失的那一部分。我像任何一个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让孩子受伤的母亲一样,深深自责。在NY的街头流连一周之后,在街上好心的卖报人想要打电话通知警察之前,我终于离开了。
回到自己尘封的屋子。我直直走向放着他骨灰罐子的架子走去。眼神不小心扫到了屋角那个轮椅上。我抱着那个罐子,看着轮椅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次回神的时候。我已经坐在那里了。手指习惯性的抚摸着已经落了灰的扶手。我闭着眼,向后靠了过去。
好想念翔的怀抱啊。虽然不那么温暖,不那么结实,但是让人心安稳。如果他在,他会告诉我该怎么办吧。
我的翔,你在哪里呢。如果在天堂,能不能也带我去呢。带着我如此肮脏的灵魂,我可以和你,和儿子,在天堂相遇么。
我觉得我老了。我已经不像当年一样,轻轻松松的,就可以放下我不愿面对的事实和回忆,倔强的迎着各种眼光,从新开始。
我把孩子的东西,一路买的各种玩具,和他的骨灰锁进了那间小屋。我甚至发誓,不要再走进去了。可是才不过半天时间,我就已经忍不住打开了房门,把自己藏在了一堆玩偶之中。
我像个瘾君子一样,一面告诉自己,不要沉浸,不要留在这种状态,天使不会愿意看见我这个样子。可另一面,我几乎白夜不眠的坐在那堆玩偶里,和一个并不存在的影子,一起玩,看着他听我讲故事,看着他冲我撒娇。
我觉得我已经疯了。原来这种固执,这种不愿面对现实的基因,是深藏在我的每一个细胞中,流淌在我的血液里的。我的父亲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所以,我也会成为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我摆脱不了。这是宿命。
生命的挑战(十二)
苍白的手指轻轻的抚过瘦骨嶙峋的左手手腕。那道伤疤,清晰而笔直。多少次,我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已经忘记了生命的痛楚之后,又一次次的跌进命运的陷阱里,遍体鳞伤。
我让自己昏昏沉沉的藏在意识之外,不想要醒过来。但我还是醒了。只因为我听到了一句模糊的耳语。
干妈,你失去了一个儿子,但是你还有我。我已经失去了一个母亲,我不要,也不能再失去你了。
他们说,我长时间没有规律的生活,和不正常的精神状态,已经严重侵蚀了我的身体。所以我呆在医院了,静静的呼吸,静静的思考,静静的活着。
我记得,我失去意识之前,干儿子走进那间卧室时候,面带惊恐的表情。我记得,一个陌生的男子把消瘦虚弱的我背在背上。我记得,他的脚步很颠簸,让我的头很晕。我记得,他的肩膀很宽,很厚,很安全。
我以为,他们会把我送去那个白色的监狱。在那里,我可以和那个男人再次相遇。干儿子很坚持,很倔强的把我留下了。我的父亲,我已经多少年没有再见到他。事过境迁,我以为我可以原谅他。可是想到我的孩子,我无法磨灭心中依然留有的怨恨。
干儿子保留着我给他的钥匙。在我带着我儿子的骨灰满世界奔跑的时候,他就来过几次。而这一次,他刚巧带了他的音乐导师来。否则以这个孩子瘦弱单薄的身体,是无法那么快把我送进医院的。
这个孩子依然清瘦,扬着一张清秀的脸,只是脱去了一层青涩。他似乎更加的敏感懂事。在我面前只字不提孩子,母亲之类的话题,也从未问过我为什么没有打招呼就离开,和回来之后,莫名其妙的行为。他只是每天按时来医院看我,讲着他在艺术学校的那帮狐朋狗友之间荒诞无稽的故事。
偶尔陪他来的,就是那天那个拥有宽厚肩膀的男子。他有一张和我干儿子类似的清秀面孔,却拥有一个很不和谐的健硕身体。他说,他在干儿子的艺术学校教音乐理论,兼职我干儿子的钢琴家教。
我觉得我可能有些过于敏感。我总觉得他在我背对着他的时候,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我。那种感觉,很像我从小就已经熟悉的,带着一些怜悯。可是每次我回过头,我却只能看到他微微上翘的嘴角,和温柔无比的圆眼睛。
那一天,只有我和他在病房。我背对着他,看窗外的花园,那种感觉又一次从我的脊柱向四肢蔓延开去。我有些微怒了,他于我不过是个陌生人,只是一次救助,我出了医院会想办法报答。我不需要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在我背后审视我的生活。我依然背对着他,我冷冷的说,先生,我的背后开出了怎样的花朵,让您如此关注。
他从鼻子里呼出一串笑声。我猛得转过身,带着一丝幽怨对上他很阳光,很清爽的笑脸。我一阵恍惚,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不过他开口讲的话,却打消了我心头的那一丁点刚刚冒头的愧疚。
你觉得自己很可怜么,你觉得自己是最悲惨的悲剧中的女主角么。你不过是个最脆弱,最胆怯,最懦弱的人。你觉得整个世界,所有的人,你自己的命运都背叛了你么。那是因为你自己,连迈开脚步去走路的勇气都没有。你不过是活在你自己编织的梦里面的一只可怜虫而已。
生命的挑战(十三)
我哑然,想要发火,却又有些心虚,憋着发不出来。有些心虚。我知道,他说的都没有错。但是被人这样直白的讲出来,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看似无害的笑眯眯的看着我。仿佛刚才那样尖刻的话完全与他无关。强悍如他,却长着如此一张脸,让人毫无防备。这个人似乎不那么简单,他很特别。
我转过头,继续看着窗外。为了让自己的视线躲开他让人有些混乱的脸,也为了让自己可以冷静下来。头脑里已经不再是一片空白。看着楼下院子里嘻哈打闹着走过的一群年轻人的身影。中间那个笑的最大声的男生,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手也吊着。自己不也曾经拥有过那样顽强青春的生命力。再苦,再痛,都可以扔掉了,从新来过。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面对各种眼神依然可以保持微笑,藐视天下,什么都不怕的倔强,坚强的女子,不见了呢。
心豁然从浓雾中走出来了。一切的一切那么清晰刺眼的显出了他们原有的样子。不需要,也不可以再逃避了吧。就算生命的痛那么清澈冷冽。痛到了极致,要么就麻木了,要么就超脱了。像个鸵鸟一样,躲在沙子里,痛也并不会减少多少,只会无穷无尽的持续下去。
我回头给了他一个感激的微笑。谢谢你,你是个很特别的人。
他可能没想到听到那样的话我会如此平静,看到我的微笑愣了一下。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常态。你也不是个平凡的女人。
干妈,老师,你们俩个在说什么,那么开心。干儿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看到两个基本没有讲过几句话的人,居然相对而笑,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
我跟你干妈说,等她好了,我接她去我家住。
我没想到这样他也可以自作主张,这个人还真是特别。我刚要开口解释,干儿子很开心的过来抓着我的手臂。
是么,干妈,真的么。
我。。。
干妈,我好开心。有人可以照顾你了,我就放心了。老师人很好的。。。
听着干儿子絮絮叨叨的说着他老师的事情,我也只好闭了嘴,把想说的拒绝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只要他们开心就好。我住在哪里,其实都无所谓。
他壮硕的身体靠在墙边,抱着手臂,一幅打手的样子。偏偏脸上依然保持着招牌的微笑。只是这一次,我似乎看到了一丝丝狡猾。奸计得逞后,得意洋洋的样子,说实话,挺可爱的。
生命的挑战(十四)
他说,他的名字叫黑白。我知道他在开玩笑。
我一直跟着干儿子喊他“老师”。那一天,他靠在我床前的椅子上看护士给我输液。自从他私自宣布了我出院后的去向之后,他几乎天天都来。他说,要搬回家的东西,他要看好了。
我叫他帮我递我正在看的书给我。他突然说,咱们很快就要成为同居人了,还是要叫名字吧。
我看到小护士用眼角偷偷的瞄我们俩个人,不禁苦笑。不知道和这样的一位神人住在一起,是不是哪一天我也羽化成仙了呢。
我选择了叫他老白。他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他像极了我小时候看的一本书里的一个人物。他问我书的名字,我说我忘记了。虽然他不那么满意,不过被我和干儿子叫了一阵,倒也默认了。
心情好,身体自然恢复的很快。我出院了。目的地,老白的家。
我想,去老白家住这个决策是对的。自己的那个公寓,有太多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角落。在曾经让我混乱的磁场中,我无法保证,在某个特别的时间,某个特别的动作之后,前后的记忆和心情会重叠,将我再次推回那个死胡同里。
老白什么也不让我搬过来。他说既然要从新开始,就完完全全都是新的才对。但是我还是固执的让干儿子偷偷的把天使的轮椅搬了过去。我小心翼翼的把它擦拭干净,藏在了老白给我准备的卧室的阳台上。
不过毕竟是自己的房子,他很快就发现了我的这个小秘密。他站在那里愣愣的看着那个轮椅发了一阵子呆,然后满脸疑问的看着我。
我说,那不属于过去。那属于我在等待的一个未来。
他的表情有一点儿受伤。我想,那也许是因为吃醋了吧。
干儿子每天晚上会过来练琴。老白说,他很有天分,又很努力,很快就会实现他的梦想。
他说,我是个没有梦想的人,所以飘荡不定,所以随波逐流。
也许,我真的需要找寻一个方向,一个目标。只是,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还有怎样的梦藏在我的生命里。
搜索过我从小到大的记忆,我清楚地了解自己曾经拥有过什么,失去了什么。却完全想不出我梦过什么。一个完美的童年,一个正常的家庭。曾经渴望过的东西,似乎勉强算是梦的那些,也都不再适合我现在的状况和年龄。
我有足够的钱过下半生,所以我不需要工作。我没有什么激励人心的爱好去消耗时光,也没有足够悲天悯人的心去做义工。
我突然发现,我活着的原因,似乎,只是因为不愿意死去。
生命的挑战(十五)
老白住的很高,城市中心林立的大厦的最顶层。我从搬来的那一天就在讶异他这样的落魄艺术家,小小艺术学校的导师,似乎更应该蜷缩在凌乱而狭小的出租公寓里。他听了我的话,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我也没追问。
住在他这里,舒适的让人不愿去思考任何事情。
老白修长的手指不但可以在黑白琴键上舞蹈,在纤细琴弦上飞翔,居然还做的出一手好菜。这让我对他强健壮硕的身躯里藏着怎样的七窍玲珑心充满好奇。
我半开玩笑半试探的说,谁要是嫁了他,不知道修了几世的福。他也只是如卖场小姐一样展示着他那温柔的微笑,什么也没说。
我发现,他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我住在他这里,名副其实的同居,却也未曾对我有任何逾越的动作。
老白,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老白从身后轻揽着我的腰,原本很暧昧亲密的姿势,他却一本正经的自然。让我想要躲避,都有种想法不纯的心虚感。
靠在栏杆上,面前是流光溢彩的晚霞。远处的高楼大厦在暖色背景上的剪影,模糊氤氲,仿佛纸片一样脆弱,一推就会坍塌。
不禁感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我感觉到身后的人在摇头。
太阳如果一直都在天上,那我们都要被晒死了,而地球那一边的生物,就都冻死了。
太阳的确会在你这边落下去,但是它注定了还会在你这半边的世界升上来。
太阳是公平的,它给你的时间,永远只有一半,给别人的温暖,也并没有比给你的多。
手里抓着的,是冰冷的栏杆,身后贴着的,是温暖的身体。
冰冷和温暖,也永远都是一半一半。
当人躲在黑夜与冰冷中的时间太久了,就忘记了阳光围绕的温暖。忘记了,夜和昼只是不能共存。夜,并不比昼更强悍。
我一直以为,我肮脏的命运,让我只能潜伏与黑暗之中。我曾试着让冰冷的夜风带走我的罪恶,但我只是让自己溶解在夜的黑暗里,迷失了自己。
老白的右手从后面揽过来,抚过我的左脸,下巴抵在我的头顶轻轻的蹭着我的头发。
你知道么,当年,在学校每次看着你的时候,都觉得你是一朵夜风里的玫瑰。妖艳,魅惑,不羁,热情。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
你应该已经不记得我了。你加入乐团的时候,我已经退出了。
Please 告诉我你不是故意接近我的。看着他那沉浸在回忆中的笑容。他的表情总是那么单纯无害的样子,让我对自己的怀疑报有负罪感。
他呵呵的笑出了声。虽然有人说过我有时候很变态,但是这一次的确是巧合。我和你儿子去找你之前,并不知道你是谁。
不过当我看到这一株即将凋谢的玫瑰,我就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做你的泥土,我要让你从新绽放。
我不禁莞尔,你这样说,岂不是要鲜花,Сhā在。。。
他修长的手指拨开我额头上的发,轻轻的印上一个吻,一个几乎感觉不到的印记。
如果让我做牛粪,我也甘愿了。
凌晨三点半,我失眠了。夜很深,风很凉。脑子,很混乱,也很清醒。
站在阳台上,开着窗。在这里看不清楚城市的真正颜色。只有大片大片明亮的街灯,霓虹。
空气中有潮湿的气味,莫名的想起了医院那个天台。那样温暖,那样明媚的日子,遇到了那样纯白的天使,将我从地狱救赎。他在哪里呢,好不好。
那天老白在我的前额留下的吻早已模糊。在混沌中迷茫了数日,我在这一刻突然想起了和天使一起度过的那段如梦一般的日子。
雨声响起,背靠着窗台从窗口伸出头去。很危险的动作。仰望着黎明前深黑色的天空。淅淅沥沥的雨滴在脸上,从眼角滑过。原来老天爷也知道,我在思念一个人。
我知道,老白对于我的等待,很不屑。他说,我那么倔强的等待,不是因为爱情,只是因为那种不真实的幸福感。
心中有点微怒,却也不愿再细想。老白总是把我看的透透的,仿佛我在他面前就是一个玻璃人。只是这件事,我保留在心底某处,不愿与他细谈。
对天使的思念已经是一种习惯,深入骨髓,很难剔除了。
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是新的一天。明天,是永远不会到来的一天。这就是上帝赐给人类的梦。
人们匆忙的追逐,却永远追不上。于是这个梦就永远也不会破灭,站在你几步之遥,等着。
还有几个小时,我的明天就要变成今天。
而我的脚步,会回到生命开始的地方。
老白说,要真正面对过去,就用自己的脚,从头走过一遍。
生命的挑战(十六)
从飞机的玄窗,看着那个我本应该熟悉,却早已经陌生的城市。我的重访记忆之旅,正式开始。
人的脑子是很奇怪的一个东西。无论回忆里的那些事是好的还是坏的,如果没有出意外,人总是记得。
在老白的高压强迫下,沿着回忆的路往过去前行的旅程是辛苦的。尤其是对于我。仿佛一场幻觉。
那不是看电影,电影里的故事是别人的,无论自己多么入戏,都会有抽离的那一刻。
记忆的故事里,主人虽然是自己,天气,温度,心情,场景,却不被自己控制,不会为自己改变。
曾经以为自己已经丢掉了,忘记的过去,等走到了那相同的地点,才发现自己全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连墙角的一块缺失,连床单上的一条皱褶,那些海浪般的呼吸,那些刻骨的疼痛,都记录在脑海的某个地方,记录在身体细胞的某条染色体中间。
走过那些曾经走过无数遍的路,拉着老白的手站在曾经住过的房子零落的废墟上,嘴里残留着麦芽糖的甜。
那是我小时候,妈妈拉着我的手的味道。坐在花园的台阶上,温柔的手指穿过我的头发,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我看着脚下残破的微笑,一如多年前那个被称做罂粟的女孩子。明媚,灿烂。带着异样的妖娆。我看着曾经倔强坚强的自己,那样的鲜活起来。
老白一路陪着我,从这里,到那里。开始还遵循着我的生命的步伐,后来干脆就被我的冲动所指引。
我感觉到一路走过零落下的自己一片片拼凑了起来。无论那些碎片是美丽的,还是丑陋的,那都是我。和任何人都不一样的,单纯属于我自己的生命。
走在丢失了儿子骨灰的那条街上,我挽着老白的手臂,觉得自己新鲜清爽的像个刚刚切开的柠檬。我才发现,曾经一切的迷茫痛苦与不堪,在老白的诠释下都变的那么流畅。
他说,这就是生命的乐曲。有黑键,也有白键,你用心去弹奏,缺少哪一个,都会变得不完美。
看着身边的这个男子,我内心有些复杂。他不是我的亲人,不是我的情人,他却给了我最安全,最安定的日子。
关怀永远比朋友多那么一些,让我感动,感激,无以为报。
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爱上他。和这样的一个人,过一辈子,应该是很幸福的事吧。
总是这样子的,相爱的人,不一定适合,吵吵闹闹,分分合合。
适合的两个人,却不一定能相爱。
生活,也是一种工作,工作的搭档,究竟要如何选择。
生命的挑战(十七)
飞机的窗外一片浓白,看不到地面,但是我知道,快要回去了。不知道干儿子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有没有好好的练琴,好好的吃饭。
回访记忆之旅的终点终究是这个城市,这个几乎耗尽了我一半生命时光的地方,这个我人生中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三个男人,曾经生活的地方。
儿子已经在天堂过他幸福快乐的日子,我也逐渐找回了自己,可那两个原本应该和我最为亲近的人,他们现在过的好么。我还在怨恨那个男人么。我不清楚,想到他们,心中没有一丝波澜。是因为淡漠,沉静,还是因为麻木,疲惫。
手上温暖的触感将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老白轻轻的把玩着我放在扶手上的右手,我一直自认美丽的一根一根细长的手指,在他这一双艺术家的堪称完美手中,居然显得那么单薄。
他用手指搓着我无名指的关节。
这个位子,你打算留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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