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抽回手,放在眼前观望着那个空缺。
应该会这样一直空白下去吧。
你这么好的女人,真的不适合孤独一生。
他斜靠过来,用手托着下巴,打量着我的脸。
对他的恭维我已经习以为常,通常他总是会在把我夸到天上之后,又一句话把我给打落凡间。好话,听一听就好了,不必当真。
嫁给我吧。
我一怔,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依然是挂着淡淡笑容的娃娃脸,带着一种让人想揍他的表情。
你开什么玩笑。
你太聪明了,都知道我是在开玩笑。不过你不会做饭,非常懒惰,脾气怪异,样子普普通通,身上没有几两肉,年纪又过了三十的女人,还那么聪明,应该很难嫁了吧。
我有种翻白眼的冲动,我就知道他是找机会要数落我。
如果真的没人敢要你,我就勉为其难,受点儿委屈,娶了你,如何。
我斜睨着他,不冷不热的说,你的确比别人更适合下地狱。
哇,你太聪明了,连我想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话都知道,果真是没有男人敢要你了。
我闭上眼,懒得和他在继续永远没营养的对话。
我感觉到他又抓住了我的手,放在自己温热的手里面,翻来覆去的看着。他是认真的么。我不知道。
老白,吻我。
嗯?疑问的条件反射,握着我的手的手颤抖了一下。
老白,呜。
很轻的吻,只是嘴唇碰触嘴唇的那一种。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像吻着自己的手背。
我睁开眼,看到他放大的一张脸,紧紧闭着的眼睛,睫毛很长。
看来我还是没有爱上他。
生命的挑战(十八)
多长的旅途,也都有到达的时候。
又一次呼吸到了这个城市略微呛人的空气,熟悉的感觉,让我很放松。
揽着老白的手臂,走在他身边。也许在外人看来,我们就是一对夫妻。没有激|情和冲动,老夫老妻的感觉。
都说在一起久了的夫妻,爱情会升华为亲情。那我和老白之间的感情,算不算跳过爱情,直达亲情的那一类。
干儿子来接机,看到我之后,着实愣了好一阵子。老白往后车厢塞行李的时候,干儿子凑过来小声说,干妈,你看起来,好像变了一个人。
怎么,变老了,变可怕了,还是怀疑我去整形了。
摸着他的头,打趣的说。
不是不是,干妈,你看起来,像一个人了。
我皱了皱眉头,这话怎么说的,你干妈我以前不是人么。
他抓了抓头发,有些犹豫的咬着嘴唇,干妈以前,看起来像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
我搂着他,看着远处的某个地方。我知道他的意思,一个丧失了活下去意义的女人,一个缺了一魂一魄的不完整的灵魂,一个没有生命力的行尸走肉。那个女人,已经成为过去,不再沉沦。
回头看着走过来的老白,我深深的看着他,谢谢。他愣了一下,笑笑,坐上了驾驶座,若有所思,一路都没再呱噪。
车开近老白的公寓大厦,远远的就看见了停在门口的一辆加长林肯。几个西装笔挺的高大男人站在周围护卫着,应该是什么很重要的人物吧。我拍了拍老白的手臂,让他绕另外一边去车库。
正在老白准备倒车的时候,那辆车里下来了一个人。一个熟悉的,在脑海里勾勒了很久的,单薄到几乎虚无缥缈的影子。我以为我看花了眼。
他转过身,慢慢的向我这边走来。太阳照在他的身上,轮廓有些模糊,我仿佛又看见了他背后那对白色羽翼淡淡的轮廓。
他停在车窗前,微弯着身子,淡淡的微笑着。笔挺的鼻子,饱满的嘴唇,不算苍白的脸。依然那么温柔,那么淡定。
有人拍了拍我的手,我这才发现我一直紧紧地抓着老白的手臂,指甲深深的陷了进去,几乎见血。
出去吧,他来找你了。老白面对着我依旧茫然的脸,露出鼓励的微笑。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走下了老白的车,我只知道一个熟悉的温暖而宽阔的胸膛环绕着我。抬起头,对上他温柔如水的黑色眼眸。
我回来了。
只是四个字,轻轻的,淡淡的,却在我的心湖里推出了一片涟漪。
生命的挑战(十九)
我的天使,你终于回来了。在我的千呼万唤之后,脱退了苍白的外壳,带着一身明耀的光芒,走回了我的世界。
坐在宽阔的车厢内,我依然无法相信。伸手摸上他因为兴奋而略带绯红的脸颊。
他微笑着低头,吻上我的唇。
才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吻了两个不同的男人。
一个如同亲吻自己的手背,一个,让我带着朝圣般的心情。
之后的几天,天使带着我,去了很多之前我们想要去,却无法去做的事。病愈后的他,像个孩子一样的精力充沛,对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当我们坐上游乐场的过山车的时候,我多少还有些为他的身体担心。但听着他快乐的叫声,兴奋的表情,心中的疑虑开始慢慢散去,全身心地投入到他的愉悦之中。
当两个年过三十的人儿站上跳舞机的时候,旁边走过的几个年轻的学生,眼中有些许讶异的表情。不知道是我真的老了,还是他的身体依然无法完全执行他大脑下达的命令。两个人都是惨败。
我挽着他的手臂,静静的陪着对自己的失败有些微怒的大孩子,一路摇晃着,漫无目的的溜达。
不自觉地,我们又回到了那个医院附近转角处的社区公园。两个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向着我们最常光顾的那条长椅走去。
靠在天使的怀里,他宽厚的肩膀,不再那样缥缈,真实的让我心底有一丝莫名的惶恐。
他的嘴角保持着我最熟悉的温柔的弧度,看着公园角落荡秋千的孩子们。
你想要孩子么,一个属于你我的孩子。
我全身一僵,心底荡开一片酸涩。我可以拥有么,一个没有背负原罪的孩子,一个将会在幸福快乐中长大的孩子。
天使并没有承诺我明天,但是他,要我和他生一个孩子。
我从未想过自己和天使之间,会有情yu这两个字。这份于我心中乌托邦一样的爱情,在他回来的那一天,在那一个让我晕眩的热吻中,退去了原本的单纯,从天堂,回到人间。
我一直觉得,比起人间,我更接近地狱。纯黑与纯白调配出的灰色地段,是否,真的有我们可以存在的位置。
激|情退去后的身体疲惫不堪,软绵绵的靠在天使的怀里,握着那只即使在失去意识的时候,也曾紧紧抓住我的手。
我,心里很乱。
以前脆弱的日子,以为他会一直在我身边,他走了。一直,不停的思念,不停的流泪的日子,他没有音讯。
如今,期盼了很久的人,回来了。不是应该兴奋,不是应该激动,为什么,心会那么乱,仿佛找不到方向般的迷茫。
我感觉他变了。不只是正在康复中的他,脸色不再苍白。不只是行动自如的他,不再需要轮椅。
他宽阔的胸膛,不再赢弱。
已经飞出鸟笼的他,浑身散发着一种我不曾熟悉的感觉。
又或者,是因为我们都变了。曾经把我们紧紧粘在一起的,他的身体,我的命运,残缺和怜悯都已不在。我还需要他,他还需要我么。
我们的心是否依然孤单,是否依然需要在对方的身上寻找那一丝救赎。
生命的挑战(二十)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在地毯上画下一条很温和的图案。身后是翔温暖的胸膛,我甚至感受的到他稳定而强有力的脉搏。
背着他,我的目光停在床头静静躺着的手机上面。背着他,我心底的某一处在等待着一个人的来电。
我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女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而我的可恨让自己都无言以对。
我不时的告诫自己,一直企盼的一种安定,一直等待的一份幸福,已经握在手中,我还要苛求什么。
我不是已经明确的了解到我对老白的感情,只停留在朋友那一点。为什么还会在翔的怀抱里时不时地想起他。
想他修长的手指下美妙的音乐,想他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壮硕身影,想他点到为止的拥抱蜻蜓点水的吻,想他那标志性的微笑,想他薄唇翻飞下把我捧到天上有打回地面的语言。
我颓然的发现,自己是一个如此贪婪自私的女人。一个见异思迁,喜新厌旧,恨不得全世界的男人都围着自己转的虚荣的女人。
我转过身,紧紧地抱住翔,把我的脸狠狠地埋进他的怀里。我好想就这样闷死在他怀里,至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依旧只属于他一个人。
翔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对我微微抽搐的肩膀视而不见。
他说,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努力面对。
胸腔低沉的嗡鸣,让他的话语不那么真切。
我抬起头,看着他眼底满溢的柔情,痛苦与疏离。一切恍若一个梦境,却不是错觉。
我何德何能,遇到他这样天使般的男人。他怎会看不出我偶尔的心不在焉。
他让我从心底里惶恐。
他给了我幸福的承诺,我握在手中,却无力去珍惜。
这一刻,彼此拥有了幸福的温度,宁静,应该知足。
这一刻,我无力无助的感受到翔在渐渐的抽离。
只因为我的彷徨,踌躇,该死的犹豫。
空虚的感觉让我想要抓住一丝什么。而手掌中他的手臂淡淡的温度竟无法给我任何真实的拥有感。
我在一刹那的醒悟中察觉自己弄丢了什么。
我觉得自己活该要孤独一生。
不是命运的错,不是劫难,不是命数,不是谁的错。
都是我的错。伤害他,伤害自己,放弃了幸福,放弃了梦过那么多次的未来。
我想起张爱玲的一句话,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才是爱。
但是她忘记了告诉人们,如果人无心抓住,一切也只是空。
生命的挑战(二十一)
我坐在翔的客厅里,纤长的手指随意的按着纯白色三角钢琴的琴键。老白教过我一些曲子,我试图去弹奏,却发现没有他在身边,我连最简单的旋律也演奏不好。
翔最近很忙碌。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他终究要走出去,学习他本应该学习的东西,继承他需要去继承的事业。他永远不会只属于我一个人。或者,他属于任何人,只是不属于我。
他每天深夜回来的时候,总是会进来我的卧室,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一句话不说。我也沉默着一动不动,闭着眼睛,感受他在我身边的气息。直到他轻轻叹气,站起身,默默离去。
是的,我们从那一次之后,就分开睡了。我知道他是想要给我一些空间和时间,让我自己去分辨,去看清楚自己的心。他总是那样的体贴。
可我感觉的到,这段时间,曾经如此亲密的两个人,看似距离的那么近,却越走越远。
管家走过来,说晚上会有客人。不需要他直说,我面对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孔微笑的点头。
我是要回避的,翔让我这个无名无分的人住进他的家,已经是对我这种女人最大的恩赐。
我了解,多年前就早已明白。这样想来,当年轩的家人已经算对我不薄。至少给了我机会站在轩的身边。翔已经不需要看护,而我,就连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的权利也没有了。
我慢慢的踱上楼梯,向自己的卧室走去。大门在我身后打开了,下意识的,我躲进楼梯的拐角躲了起来。
是翔回来了,一身奢华到针脚的休闲西装穿在他的身上,潇洒的无以复加。而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高贵娴熟的年轻淑女。管家殷勤的接过了她的大衣,我看到他用眼角扫了一下我躲藏的角落。
那个女子挽着翔的手臂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外。我靠在墙壁上,脸上挂着一丝冷笑。我以为我的心在痛。努力去感受,却连心在那里都找寻不到。
是夜,翔又来到了我的卧室。我第一次没有装睡,转过身对上他有些哀怨的眼神。他俯下身,紧紧地搂着我。
我摸着他的头,看他像个孩子一样的依偎在我肩膀上。
什么时候。
我感觉到他的身体陡然一僵,沉默了许久,喃喃的说出。
下个月。
翔抬起头,吻着我的唇,很激烈,很迷茫。
我也不愿意的,但是我没有办法。
一夜,他像疯了一样的在我身上掠夺着。一次又一次,我任他予取予求。
我知道他当初为什么许给我一个孩子,却没有给我一生一世的承诺。
他以为有了孩子,他就能把我永远的留在身边,哪怕只是个见不得光的情人。我却比他更明白,孩子,只会成为我的牵拌。
类似的故事已经发生过了,我已经不再年轻,无力再来一次。
我应该感谢上帝吧。让我在迷茫无助的时候,给我了一条名正言顺的退路。
其实,命运一直对我不薄。
不是么。
生命的挑战(二十二)
又来到了机场,我仿佛已经和这里结缘。看着身边拥抱的,哭泣的,分离的人们,我嘴角带着微笑,没什么可伤心的。
花店里的花,永远美丽,鲜艳,虽然看起来很像,却早已不是昨日那一株。
我未给翔留下只言片语,如此的不告而别,多少有点儿坏心眼。我知道自己这一生已经无法忘记他,于是想要让他也不要忘记我。些许被抛弃的怨恨,和他一起分享,也许就不会如当面告别那样撕心裂肺,然后隐痛一辈子。
从一开始,就是我搞错了。决定抛弃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之后,脑海里如出生婴儿般干净。我像一只刚出壳的小鸭子,被他披着阳光的身影所迷惑,被自己脑子里以为上了天堂看到天使的误会所影响,把他摆在了生命中不合适的位子之上。
他的残缺,他的苍白,激起了我心底的共鸣与怜惜。他是被周围的人们放在玻璃展示柜中的一款看似完美的神像,在那里独自闪着光,让人感觉可望而不可及。于是在他的拥抱里,在他的温柔里,我迷茫,沉沦,带着朝圣的心情。
老白说,人总是喜欢把自己放在一个悲剧的角色,在自恋自怜和别人的同情心中,让自己沉溺,把自己泡烂。
曾经那样的悲壮,全来源于对生命掌控的无力感,对未来一片迷茫的恐惧。翔健康的回来了,于是一切自我安慰的不完美自动消失,现实那样清晰明了的摆在眼前。打破了神像苍白的外壳,翔不过是如同你我一样的普通人。生在这个俗不可耐的世界,带着与生俱来的责任。
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之前自己旅行的感觉。一身轻松,带着一丝丝对朋友的挂念。只是自己心态已不如从前,女人过了三十岁,真的会老得那么快么。
飞机一路向西,带着我去自己最最向往的那片天地。据说,那里是人间距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我开始喜欢看那与天相接的草原,看那白雪皑皑的群山。我把自己藏匿在最最人烟稀少的地方,买了一栋小楼。我第一次看见它孤零零的立在天际线边上,就下了定金,完全没有犹豫。
在漆黑的夜里,我喜欢坐在院子里抬头望天。这里的星空,像假的一样,密密麻麻的,连我最熟悉的星座也分辨不出。那样的近,仿佛伸手就可以抓住。就像某种曾经让心灵温暖的感觉,其实比这星空距离我更近,却忘记了要伸出手。
在那个晴朗的日子里,我又独自开车去了那个最繁华的城市。购物中心有大幅大幅的广告,宽阔的街道,穿梭的车辆,只有那披着橙黄|色袍子走过的年轻人提醒着这里与其他大城市间的不同。
我坐在属于自己的床上,看着屋子里一片纯净,心中一片淡定。派给我的小护士很可爱,总是在扶着笨重的我散步的时候,嘴里哼着歌。
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觉得心中满满的都是兴奋,躺在那里,看着头顶的灯渐渐模糊。意识消散的那一瞬,我微笑,上帝,其实一直对我不薄,不是么。
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张脸,让我惊讶的合不上嘴。他冲我展示着他雪白的牙齿,标志性的微笑,抬手托起了我的下巴。
她很漂亮,很像你。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到放在我床边的小小婴儿床。裹在襁褓里的我的女儿,小鼻子皱皱的,还没有完全舒展开。
我想抱抱她。
他帮我半坐起,堆了枕头在我背后。牵扯到了伤口,有些疼。
这是我第一次抱自己的孩子。软绵绵的靠在怀里,一种温暖的感觉从那里蔓延。
你怎么找来的。
我把孩子放回床上,看着她。
他拉过我的一只手,美丽的让人嫉妒的修长手指轻轻的搓着我的关节。
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手指一凉,一个闪亮的戒指套了上去。
他拥住愣住的我,宽厚的胸膛,熟悉的温度,却已不再有刻意的距离,紧密地贴着我急速跳动的脉搏。
一滴温热的泪滑过脸颊。
原来,这就是幸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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