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丫头分配,除了从小服侍或者女方陪嫁过来的,都要孙氏安排,向柔这般来,他又不曾接到母亲的训示,自然不敢接受。
向柔泫然欲泣,固执地不肯接话,站在一旁也并不离开。
楚元祯见她那般悲切的样子,淡淡道:“老太太的意思你也知道,你在我屋里让大哥知道,只怕要麻烦,闹将起来一点益处也无!”
向柔眼泪滚落下来,低低抽泣了一声,身子晃了晃,险险站不住。
顾凝去东厢看了看,那盆火莲依然开得旺盛,想起王允修眼底的那抹黯淡,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希望王夫人通过楚元祯介绍他们做生意让王允修跟董小姐搭上桥的办法能奏效。他们郎才女貌的,也极是般配,对王允修以后的仕途,自然有很大的帮助。
正发呆,听见正屋楚元祯的声音传来出来,“阿凝,帮我找一件敞衫,今日热得很!”
顾凝忙出了东厢进了房内帮他找衣服,向柔忙道:“少奶奶,让我来吧!”
楚元祯突然提高了声音,“向柔,你先回老太太那里去。”
向柔猛地顿住了脚步,嘴角抽搐了几下,脸上是一种颓败的灰色,求救地看向顾凝。
顾凝笑道:“这两日家里乱乱的,茗雨也不熟悉这里的状况,我让向柔姑娘来帮帮忙,等过两日忙完了,她自回老太太那里去!”
向柔的心思顾凝自然看得清楚,可又不想太过决绝,毕竟以后大家一个院子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况且她们母女是老太太跟前的红人。如今说起来,老太太信谁不信谁的,只怕她们比自己和楚元祯近上不知道多少呢!
再者说这件事情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若仅仅是大少爷逼迫貌美丫头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个丫头是向柔。来楚家以后顾凝也发现,向柔并不是最美的丫头,至少杨姨太太那里两个,还有老太太那里一个,都比向柔美上几分。大少爷为什么单找她,是好色,还是因为少年时候的情结,这个不得而知。但是老太太这两年也或多或少知道一点,却没有明确表态,到底是怎么想的别人也不知道。
向柔挨打或者被怎么的只怕也不是这一次,单就自己回来才来求,是她笨,还是她当自己是傻子?看起来都不像。那就是老太太那里有什么打算。或者想试探她能不能容人有没有同情心也罢,能不能顾全大局也罢,总之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处理不好就要麻烦。
好在前几年在王家,虽然没做什么,可是看县太爷那几个姨娘丫头的在王夫人眼皮子底下斗来扯去的,也通透了些!以静制动,方是当下最稳妥的办法,哪个都不得罪,哪个也不交心,且看他们粉墨登场,演得是哪一出!
见妻子开了口楚元祯未再坚持,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多多指点茗雨,这屋里的事情你就暂且不要Сhā手了!”
向柔忍着泪,福了福告退。
向柔一走,顾凝问了句吃没吃饭的话,楚元祯哼了一声,瞥了她一眼没理睬。
顾凝转首看过去,见他面沉如水,倒像是生着什么气,而且那模样多半是生她的气,不禁有点恼:“你在外面跟人打架了?一回家说话这般冲!”
楚元祯专注地看着她,灯影里她尖蹙的眉梢带着几分讥讽,让他心里有些发堵,淡淡道:“好不容易把你完整无缺地接回来,我可不想再生了什么事情让你怨我愤愤离开。”
顾凝脸上一热,心里恼火,嘴上不服,“当日不也是你让我走的吗?”
楚元祯冷笑,眸底可见怒火隐隐,声音却平淡无波,“我让你回娘家去,是怕你在这里一个人受了什么委屈。可没说要休掉什么,那你来告诉我,当日你一定要说休掉的话,又是为何?”
顾凝一时说不出话来,自己又不擅长吵架,楚元祯做生意的,那口才自然是千磨万炼的,不管自己说什么,他定然也能堵回来。就算自己占一万个理,他最后也会摘吧干净全是她的错。
顾凝生了气,索性不说话。
楚元祯却咄咄逼人,行至她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挑了话头,怎么又不肯说下去!”
顾凝咬了咬牙,脱口道:“当日既那么怜惜地卿卿我我,今日这般冷清倒--”屋内空气陡然凝滞一般,沉重得让她呼吸困难,他身上散发的骇人气势让她说不下去。
楚元祯狠狠地注视着她,一字一顿道:“顾凝,你说话倒是要负责。”
顾凝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三少爷倒是做事也要负责才对!”说着便要错开,从他身边过去。楚元祯身形一晃,依然挡着她,贴得很近,几乎要将她迫倒。
顾凝只好往后退了一步,“哟,三少爷发怒了,要揍人不成!”
楚元祯气极,声音却平静得出奇,“要是揍你一顿你就能对我好一点,我倒是真……”见她垂下的长睫软软的颤动,他的心又没了方才的火气,忍不住笑了笑,抬手勾住她的下颌,俯首靠近让她近距离地望进他的眸子里。
顾凝想闭上眼睛,但见他笑得带上一丝邪气,又怕他做出出格的事情,只好顺从地与他对视。
他满意于她的顺从,笑了笑,温柔地缓缓道:“阿凝,难道我们一定要吵架吗?你从不与人吵架,为何对我就不肯好一点。”
他离得太近,顾凝看得有些累,微微垂了垂眼,淡淡道:“你也知道我从不与人吵架,那说明我性子很好。你与我吵架,自然是你不对!”
楚元祯被她的狡辩弄得一点火气也没了,手上微微用力往后托住她的后脑,顺势一勾,将她抱紧,深深地吻了下去。
缠绵中带着一丝恼怒,痴缠得久久不肯分离,他轻咬着她的唇,霸道地夺取着她的呼吸,让她除了虚软顺从,一无作为。良久,他意犹未尽地撤离双唇,低声道:“你这个小女人!”
顾凝反唇相讥,“你这个大男……人……唔……”
许久,顾凝找回自己的理智和呼吸,掩着衣襟躲开他,方才不知道茗雨有没有进来过,想到被人看见,她只觉得又羞又窘。
楚元祯双眸含笑地看着她,轻软道:“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说话了吗?”
顾凝蹙眉,瞪了他一眼,“我一直心平气和,我想沐浴睡觉,明日再说吧!”
楚元祯遂走进,笑着道:“也好,反正这里的浴桶够大……”他说得一本正经,可眉梢眼角地暧昧却让人无法忽略。顾凝转身出去,“我去找茗雨洗。”
楚元祯微微叹息,自己找了衣衫更衣,回来的时候已经去给长辈问过安,便直接脱了衣衫沐浴,洗过之后换了宽松的夏衫准备歇息。
顾凝去西厢跟茗雨一起洗了澡,从屏风走出来见向柔坐在床上发呆,便安慰了两句,让她不要多心。
向柔擦了擦眼泪,突然起身道:“少奶奶,我还是回去吧。”
顾凝看了看,“天这么晚了,明天再说吧。”
向柔欲言又止,还是缓缓坐下去,“大少奶奶本就视我为眼中钉,如今她也同意让大少爷纳我为妾,只怕……”她将脸埋在双手中,肩头耸动。
顾凝本想去休息,见她如此又不好撇下,劝了两句,“你放心,这家里不是还有老太太和夫人么,大哥也不敢胡来的!”
向柔冷笑不止,“他若不敢胡来,倒是好了。老爷子去世那夜,那夜……”她痛苦地闭上眼睛,神情灰败如土。
顾凝见她不肯说,便劝她不要胡思乱想,只要有机会一定跟老太太说一说,看看到底如何解决。
回到房内,楚元祯已经睡了,床帐低垂着,顾凝看了一眼便走到梳妆台前拆了发簪花钿等,打散了发髻,拿起黄杨木大梳子梳了两下,然后解开腰带,脱下袄裙搭在一旁的衣架横梁上。
楚元祯侧躺着,以手支头,看着纱帐外面,廊子下的灯笼并未熄掉,屋子里光芒微弱,却也有一种朦胧的光影。他看着她吹灯、梳发、更衣,那亲密接触过柔软的触觉深深镌刻进心底的**在朦胧中有一种惊人的美丽。
他熟悉白日淡然疏离的她,床上意乱情迷柔若无骨的她,却是第一次这样看她的身体,这个终于成了他妻子的女人!
顾凝脱掉所有衣衫换上了睡裙,才蹑手蹑脚地上床,走到踏凳的时候,不小心磕了一下脚,踩翻了楚元祯的鞋子。她忙俯身摸了摸,帮他把鞋子摆好,然后掀起纱帐坐在床沿上脱鞋。
蓦地腰上一紧,被人勾了进去,落在一个坚实的怀抱里,鞋子不知道甩在哪里,发出一声响。
顾凝挣扎一下知道拗不过他便不再动,按住他的手道:“你去忙什么了?这么晚才回来?”
楚元祯将她压在胸前,倚在床围上,手指穿过她柔滑的长发,淡淡道:“夫人倒是终于想起自己夫君在外忙了大半天!”顾凝被他刻意营造出的旷夫语调逗乐,胳膊拐了他一下,“我累了,睡觉。”
他托着顾凝的身子,让她躺得舒服一些,用她的长发慢慢地缠住她的双手,“我们说会话吧,这么早!”
顾凝懒懒地应了一声,“你说吧,我听着!”他沐浴过的身体清爽凉丝丝的,躺在上面很舒服,勾人入梦乡。
“今天王允修来找我商量事情。”
“哦,你们不是早就约好了么!”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他让我引荐董家的人,我也提了一个要求。”
顾凝没问,无非是生意往来,关她什么事,他想她问,她偏不问。今夜先前那番吵架,倒说不好有几分是他故意的。
见她不问,他顾自道:“我让他把凝香阁的名字改掉。”
顾凝嗤了一声,“你这番倒是无理取闹了,一个商铺……啊……”
他低头惩罚地在她肩头咬了一口,随即却又轻轻地吸吮她柔嫩的肌肤,将她平放在床上。
顾凝双手不能动,只得道:“你说完了?”
他恼她分心,以唇堵住她的话,深深地纠缠,待自己胸腔中丰沛的气息被她如垂危的病人般吸吮掉才满意地撤离她的唇。
他似威胁地在她上方轻轻地吐着气,声音却软软地,“别人都可以,独独他不行。既然他说自己不能做主那里有你一半,我今日便问了你,他若不改,以后也不能怪我!”
顾凝被他的气息包裹着,有些晕眩,“我自然没意见,你们生意的事情就该自己解决,那铺子说穿了又不是我的。”说着这些她又来气,“你倒是有心,自己心里有想法回家便横鼻子竖脸跟我没事找事儿。把自己的问题倒是撇得干干净净。你们商人那套以守为攻,化解为难于无形你倒是用了个淋漓尽致。”
她说的快,语气不善,胸脯一鼓一鼓的,让他笑起来。
“既然夫人大动肝火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为夫也不好避而不谈,好,我们公平点,开诚布公地,都不必藏着掖着的,你审问吧!”
他调侃一样的语气带着丝不羁,这样大大方方地让人来问的样子顾凝根本又一句话说不出口,索性不理睬他。
楚元祯笑了笑,在她胸前隔着丝绢吻了一下,低声道:“那我便为你开个头,去京城这两年我清清白白,守身如玉,既没有去过青楼也不曾盯着别个女人看过,今天的确是见了王允修,并不是去偷情!该你了!”
顾凝被他弄得尴尬加不好意思,索性更不开口,只当自己哑巴了。
他拉了拉手里的头发,凑到唇边轻轻地咬她的手指,“方才的时候,你不是气势汹汹,要坐堂会审么?现在想不说话可不行!”
顾凝被他弄得浑身酥麻,死咬着牙,忍不住了才道:“这样让我怎么说话!”
待他放开她的手指,她幽幽叹了口气,似真似假地问道,“向柔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你便真个就不管不问?怎么说她也是你的丫头。”
楚元祯淡淡地哼了一声,“她是伺候过我两年,可后来去老太太那里了。老太太也有意思让她给大哥做妾,这也没什么不好。”
顾凝哼了一声,“你们男人,自然觉得有个妾没什么不好,一个丫头能给少爷做妾那是她的福分,可你知道大哥是什么人吗?你看看她身上--”她叹了口气,没说下去。
楚元祯捧起她的脸颊,望着黑暗中的她,一字一句问道:“阿凝,你说实话,你就真觉得我该为了向柔去跟大哥翻脸?牵扯到女人的事情,就算耍点心机,表面不翻脸,可事实上也闹翻了。以后可能会更厉害!”
顾凝没想到他会如此说,想到他那日打了翠儿一巴掌,还顶着孙夫人的压力让自己回娘家,这事情想必也给他在家里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吧,就算有老太太压着,可这些看不见的矛盾一点点积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
她放软了语气,轻轻地道:“怎么说,你和她……嗯……”
良久,她才喘了口气,“你不肯让我说,又假装说什么大方地审问,算了,睡吧!”
他却不肯放过她,“这么久,她真的没有跟你说什么?”
顾凝诧异地望向他,似是讥讽道:“说什么?你们有什么要说的?”
楚元祯苦笑:“阿凝,你独独不肯信任我,对我便是这般……”随即他又笑起来,“若是爱之深责之切,我倒是高兴得紧!”这样的话只怕也只有在黑暗中才能说得出,看不见她微翘的唇,闪着讥诮光芒的眸。
顾凝听他语气中的黯淡失落,觉得自己这般腹诽他却也不对,斟酌了一下便道:“我也不是不信你,”
“……别说你想让她留在我房里,到时给我收了房如何如何的,”他的话里带着怒气,手也不由得使了些力气,让她忍不住娇喘出声。
顾凝撇撇嘴,“你倒是想,若那样,你还真得休掉……”
黑暗中,她的声音慵懒娇媚,支离破碎,半晌,她深喘了一口气,“好,我不说了,但是她这般来苦求,若是不管,她又不想给大哥做妾,到时候闹出了人命……倒是……不好……”
楚元祯的声音低低的,压抑的有点沙哑,“你觉得她会自杀?上吊还是跳河!”
顾凝挣出双手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就算你对已经没了那种意思,也--”
他还不待她说完,便截断了她的话用力地道:“我对她,从来也没有过别的意思。”语气如他的身体般坚硬,让她不容拒绝。
黑暗中响起窸窣的衣料磨擦声,顾凝挣不开他的手,他滚热的体温直接印在肌肤上,让她忍不住战栗。
他终于侵占了她全部的思想,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让她只能感觉到他,有什么在暗夜中悄然盛开。
三十六章 送走麻烦
夜里虽然很累很累,可第二日顾凝还是早早地醒了过来
夜里不知道纠缠了多久,她只觉浑身酸软没有一点力气,躺在丝滑的锦褥上一动不想动。
她歪了歪头,夏日天亮得早,曦光柔和,纱帐内能看清他的脸。白日里他嘴角的笑容似乎是天生的,让人觉得亲和温雅,璀璨的眸子也刻意收敛了凌厉的精芒。可睡着的时候,那抿直的薄唇与挺拔的鼻梁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冷感觉,让人总觉得他白日里的笑容或多或少带着那么几分讥诮。
她微微叹了口气,凝视着他浓密的睫毛,安安稳稳地覆在眼底,像是栖息的蝴蝶,收敛了翅膀和满身的灵气,给她看最柔弱的一面。
昨夜似乎又说过什么,都说了两句重话,她索**不去理睬,迷迷糊糊地她似乎听他叹息,“我若是在意别个女人,这些年也不必这般煎熬。有时候真想狠狠心忘了你。又怕你真那么绝情转身就忘记我。”
她没想到他会有这样伤感的一面,心里突然感动有什么一直坚持的慢慢地坍陷下去,觉得也许有一些东西一直没变,想说什么又沉沉地睡过去。
她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又睡过去等茗雨来叫,楚元祯早已经起了床,顾凝懊恼地飞快下床更衣,却找不到那只鞋子。茗雨从梳妆台和橱柜的缝隙里找了出来,惊讶道:“姐姐,昨夜你们打老鼠了?鞋子都飞这里来!”
顾凝本就酸软的腿又软了几分,强自镇定道:“嗯,昨天晚上好像有老鼠,你今天找人看看吧,要是有老鼠洞就堵一堵。”
茗雨笑了笑,凑近了低声道:“姐姐,家里真有耗子呢,我们丢的那几件织锦衣袍销金裙子,如今倒有大半重新躺在大衣柜里呢!”
顾凝当下了然,“竟然有这等好事?不过是不是很旧了?别人穿过的我可不想再穿。”
茗雨摇头,“我寻思他们贪恋这面料华贵,可真要是穿也没机会,可别忘了,那两年她们都守孝呢,哪个敢穿那么招摇的东西。只不过有两件裙子下摆的金线被人拆掉了一块。”
顾凝便让她先收着,反正自己也不会穿的。
洗漱梳头,然后她去把窗户都推开,看见楚元祯从西厢里出来,便瞪了他一眼。起床竟然不叫她,还要去给老太太和父母请安,这番只怕是已经晚了。
楚元祯感觉到她的目光,扭头看过来,笑着道:“这么早就起来了?”
顾凝出了屋,哼了一声,“某人倒是自在,这么早去散步啦!”
楚元祯朗朗笑起来,握了她的手,“走吧!”
顾凝看了一眼西厢,似乎看到向柔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怎么啦。她不禁撇撇嘴,瞅了楚元祯一眼,走到影壁旁用力地甩开他的手。
因为走得太快,下楼梯时差点被自己的脚步绊倒,楚元祯眼疾手快在后面将她捞住,顾凝推开他自己快步走在前面,两人先去给大爷和夫人请了安,然后又去文氏那里问候过再去老太太那里。
进院子看到沐氏在,互问了好,沐氏说老太太昨夜不舒服,没睡好,今晨刚睡着。今儿大家都不必来请安了。
顾凝看到屋内人影一闪,似乎是李秀姐,便扯住了楚元祯,稍微提高了声音道:“向柔姑娘在我们那里,身子不是很舒服,怕打扰老太太就没过来!这两日多亏她帮茗雨收拾了一下院子,也不曾偷懒的。
沐氏轻声道,“等下老太太醒了,我跟她说。”
两人告辞,出了门在池塘边上果然李秀姐追上来,先福了福,请了安然后道:“这两日我忙着老太太交代的事情,没顾得上去给三少爷少奶奶请客,丫头在那里给少爷少奶奶添麻烦了!”
她之前和顾凝的过节已经被老太太解开,现在李秀姐没半分尴尬,顾凝自然也大大方方的。
李秀姐是老太太陪嫁丫鬟的女儿,自小得老太太格外看重,还让人教她识字,领着她听书看戏。后来大一点的时候,她显露了这方面的天赋,凡听过的一遍就能说出来,还能信口拈来给老太太解闷。老太太戏谑地叫她李快嘴,很是喜欢。李秀姐自小喜欢鲜**花哨的颜色,老太太也将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后来嫁人有了子女爱美之心不改,今年虚四十一岁,平日打扮得比女儿还要娇嫩。
顾凝看她盘着时兴的同心髻,穿着海棠袖袄儿,水蓝裙,外面套了件秋香比甲,模样中上,有一种成□人独有的妩媚风韵,看起来比实际年轻许多。
顾凝看了楚元祯一眼,笑道:“秀姨,向柔在屋里呢,我们进去说吧。”
三人进了院子,向柔正在帮茗雨收拾衣物,见李秀姐进来,忙快步出来,束手垂头,一言不发。
李秀姐狠狠瞪了她一眼,抬手就要戳她,顾凝笑道着,“秀姨,有话好好说,别动气。”
李秀姐数落了一通向柔,将她骂得低头垂泪,一副娇柔可怜的模样。骂得狠了,向柔扑通跪在地上,“娘,你让我给他做小,不如就让我去跳河吧!”她猛地扯开了衣襟露出伤痕斑驳的肩头。
李秀姐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着自己的女儿怔怔地说不出话。
顾凝冷眼看着她们,扭头去看楚元祯,却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茗雨在那里讨论事情,看样子似乎说空地种什么。
李秀姐帮向柔掩上衣襟,看了楚元祯一眼,见他并未看过来才擦了擦眼泪气道:“你这个傻丫头,就这么憋着,怎么不早点跟娘说?娘没本事,不是还有老太太吗?走,我们请老太太评理去!”
家里一个丫头被少爷打或者玩弄,也不见得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李秀姐向来觉得自己在楚家与别个奴婢是不一样的。她虽然一直说自己是家生的奴婢,一辈子伺候老太太在楚家做牛做马,可院子里的下人哪一个不尊一声秀姨?她原本寻思着向柔给妾生的少爷做个正室也不是不可以,既然不能就给嫡子做个妾,生了儿子也能改头换面。所以知道向柔不喜欢大少爷,也一直没当回事,加上楚元祯夫妇回家,老太太正在兴头上,不能扫了兴。
可既然大家都拿他们母女当回事,她还就想看看到底能如何。
顾凝忙劝道:“秀姨,这事还是慢慢来,大哥既然不敢明目张胆地,自然也是怕老太太生气。我看不如悄悄地跟老太太说说,看她什么反应。若是一下子捅出去,只怕老太太立刻火了,到时候一激动,便真个就顾不上面子了!”
李秀姐看着楚元祯大声道:“三少爷,现在这家里,就您和老太太是个明白人,您说吧,我们该怎么办!这丫头自小就听您的话,你说了就算火坑她也不会眨眼。”
楚元祯微微蹙眉,看向顾凝,她却固执地不肯与他对视侧首看着旁边,他只好道:“秀姨,我觉得阿凝说的有道理。若是非要撕破脸皮,把这一切都摆到面上说的,老太太也被架在火上烤,你素来是明白人,今日急糊涂了。”
李秀姐拍了下大腿,“我真是气糊涂了,心疼糊涂了。还是三少爷和少奶奶看得透彻,我虚长了这些年岁。我这就带向柔丫头去跟老太太说去。”
楚元祯点了点头,“秀姨,这事就当我们不知道。否则到时候大哥父母那里倒是以为秀姨和向柔四处诉苦,闹得人尽皆知,只怕他们要记恨于她,以后更不好相处。你们放心,能帮的忙我自然会帮,需要我说话,我也不会躲着。尽量不给你们增加危险就是!”
李秀姐忙和向柔磕头道谢,楚元祯给茗雨使了个眼色,她立刻上前把她们扶起来。
茗雨道:“秀姨,向柔姐姐,你们莫要担心,老太太那么疼你们呢,少爷少奶奶又肯帮忙,昨夜姐姐还担心了一夜,寻思着今早上去请安的时候,悄悄跟老太太说呢。”
李秀姐又忙道谢,领着向柔往外走。向柔回头看向顾凝,楚元祯道:“这时候我们不便过去。还是看时机好了。”
向柔福了福,步履维艰地跟着母亲出去了。
她们走后,顾凝看了楚元祯一眼,“你估计老太太会怎么办?”
楚元祯笑了笑,去东厢廊下把水桶拎过来,一点点地往院子里泼水,顾凝见他不回答,便坐在东厢廊下的栏椅上扇风。
等楚元祯跟茗雨把院子泼了,才道:“如果事情没闹大,大哥自然还要顾及脸面,老太太不同意,或者暗地里教训他一顿,他也不敢如何。可如果闹开了,把脸皮撕破,老太太为了面子问题,也必然会逼着向柔给大哥做妾的。”
顾凝见他看得这般通透,便也无话可说,向柔的事情她本就不想管,可看她硬是要赖下的模样她一时也不好翻脸,只寻思找李秀姐旁敲侧击一下让她们自己解决去。这样不管是哪个人处于什么目的,也都算不到自己头上。
想起楚元祯早上从西厢出来,不由得勾起唇角:“我还以为你不管她了呢!”
楚元祯接过茗雨递来的帕子,笑眯眯地看着她,走上台阶在她身边坐下,“我让她今天自己悄悄去跟老太太说,呆在我们这里也实无益处。”他淡淡地哼了一声,接着道,“你的情况她们也心知肚明,让你去说,把我们架在火上烤?”
顾凝听他如此说,倒有点像是抱怨自己,看了他一眼,把帕子递给他擦手,缓缓道,“她趁着你在家的时候跑过来求的,我当着你的面将她赶走?我将你架火上烤,你们倒是都恨不得将我煎得外焦里嫩。难道我真个傻乎乎地去跟老太太说?今晨去请安,若是能见我自然想办法让李秀姐自己去管女儿。这两日我们不管她们自己也该看出来,再赖着不走算什么?李秀姐是八面玲珑的跟着老太太这些年,这点会不懂?”
楚元祯捏着帕子却没用,笑道,“你无非是觉得猜不透我的想法,所以束手束脚。那日早晨我就表明了态度,阿凝,”他专注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除了生意和你,这个后院没有我想主动掺和的事……记住了?”
他黑亮的眼里没有一丝笑意,顾凝抿了抿唇,点了点头,“你若更早点表态才好,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管她?”
楚元祯起身,淡淡地道,“放心,这次就算她真的自杀我也不会管。”说完他进了书房,看到书案上那盆火莲目光沉了沉,回头看她,却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没说话。
一整日楚元祯也不曾出去,陪着顾凝在家里,叫人重新摆置了一下东厢的书房。靠南墙的角落放了一张罗汉床,外面摆一架素纱绘四清图,靠窗位置放一张宽面五屉橱,给顾凝做针线描花样用。北侧便是楚元祯的书案、书架,他让人从铺子里抬了几盆别致的盆栽回来,有万年青、海棠、松梅,造型各异,很是赏心悦目。
韦氏来拜访过一次,说了几句话,打听了一下向柔的事情,又说老太太那里院门一天都紧闭着,不许人进去,只说身体不舒服,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她问楚元祯是不是知道。
楚元祯摇着纸扇,笑道:“五婶,我除了早晚给老太太请安,平日里倒是少去,你们有什么乐子我也并不知道。不过今天早上,老太太不是很舒服。可能怕大家去闹,就把门关了。”
韦氏说也是,然后笑了笑,“你们男人自然大咧咧地,我跟侄媳妇说。”楚元祯一听便起身告辞,去书房看书去。
顾凝让茗雨帮韦氏续了茶,韦氏端起来抿了两口,“侄媳妇跟我可不要客气,说起来当初我是一点都不同意你回娘家去。我们在一处,也有个帮衬,你说是不是。”
顾凝笑了笑,说是。
韦氏便又开始叙旧,说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有多英明,顾凝想起老太爷也不禁唏嘘不已。
韦氏似无限遗憾道:“当日老太爷就跟我们说他给三郎找了一房不可多得的好媳妇,以后也定然能帮着老太太管好这个家的。”
顾凝摇了两下扇子,笑道:“五婶,您可千万别这样说。我向来只会做做女袖,图个清静,管家这些事情我可是既做不来,也没那个脑子。这家里有老太太,还有父母和母亲,大哥大嫂,我们只要能踏实地过日子也就好了!”
韦氏本就晶亮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看着顾凝笑了笑,“我看我们也该去老太太那里请安了,侄媳妇同去吧!”
顾凝起身,“五婶先去,我去收拾一下随后就来,不出门,邋遢得不成样子!”
韦氏便告辞。
晚饭时分,夫妻二人去给父母请安。宋氏也在,几个人脸色不是很好。
见楚元祯夫妇二人进来,宋氏打了声招呼,便告辞回家。
孙氏让他们落座,眼神凌厉地扫着顾凝道:“如今你是楚家的媳妇,我们长房一支的人,平日里要多注意一些,对兄弟姐妹的,多多维护一些。不该听的不该说的,都不要去管。”
顾凝寻思自己没说过什么话,韦氏找自己说话,自己也不能赶她出去,这也怪不得自己。
孙氏训了半日话,大爷才看了楚元祯一眼,面色不是很好,“虽然老太爷亲自定你掌管生意,但是也不能只有利益没有伦理纲常,生意人那一套在外面讲讲就行,家里的还是要按家里的规矩。”
楚元祯眉梢挑了挑,只点了点头。
孙氏Сhā话讲了重点:“今年家里都撤了孝,亲戚走动要多起来花销自然大,三郎你想想办法,从铺子里补贴一点。”
楚元祯沉吟了一下,淡淡道:“母亲,不是我不往家补贴钱,当日老太爷有规矩,我只管生意,钱和人员调动任用的问题,都由秦掌柜几个掌柜说了算。”
大爷哼了一声,厉声道:“这生意到底是楚家的还是他秦掌柜的!”
楚元祯起眼扫过去,大爷跟他说话向来没有和软的时候,只不过越来越色厉内荏罢了,只是似乎大爷自己没有意识到。
楚元祯不紧不慢地道:“父亲,老太爷当日说过,生意和后院是分开的。如今的香料生意大部分是秦掌柜他们打理起来的。楚家之前的胭脂水粉生意不过是保留个名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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