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也不在意,说道:“那就不用找了,去把房间打点好,还有给我弄些好酒来,”他说着解下身上的那件紫色斗篷,掸去上面白白的一片片雪。
“是,两位客官请先在大堂坐一坐,小的即刻拿酒上来,”伙计引了他们到靠窗的桌前坐下,便匆匆地下去办事。
沈散也将斗篷解下来,身体刚才冷得似冰,这会子倒是好了许多,她轻轻地舒了口气,将手上的剑放在桌上,轻轻地揉搓着自己的双手。
男子的眼光盯在了她的那柄剑上,那是一柄修长而显得纤细的长剑,暗红色作底,剑鞘上镶嵌着薄薄的几片银色,柄首握处流云纹饰雕刻,倒是极精致的,他的目光又看了她一会,此时沈散正低着头拍棉衣上的雪,忽然听到对面的人在说道:“第一次出门吗?”
沈散闻言怔了一下,抬头看时却见那男子也在看着自己,他看起来与湛阳的年纪相仿佛,也可能稍长一些,眉目之间的英俊与挺拔却不是湛阳可以比拟的,而那气质也不同,湛阳多半时候都是温和,他却有几分冷峻,说话的态度也颇有些威压,虽然只是束发扎巾的寻常江湖人士打扮,可是一袭暗紫色锦袍花纹优雅,装饰华贵,也不会是寻常人家可以穿得起的……此人极有可能是官府中人,或者世家子弟。
想到此处沈散稍稍提了点心,便答道:“不是。”
男子似乎有些意外,此时伙计已经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酒,给二人各倒了一杯,然后站在一边,似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说道:“客官,本店只余下一间客房了,二位……是不是凑合一下?”
沈散闻言一惊,正想说话,男子却已经喝着酒说话了,他说道:“那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凑合一下?”
伙计有些不安了,急急地解释道:“本来想着还有几个房间的,但不想今日来的客人特别的多,一转眼就都订出去了,就是现在这一间,也是我们老板把自己的房间腾了出来……客官,请您好歹体恤点小的们,这实在是没有办法安排了不是?”
男子闻言将目光转向客堂上坐着的一众客人身上,冷冷地一扫而过,说道:“真有那么多人住店?”
那伙计点头如捣蒜,看看他,又看看沈散,大概是觉得后者看起来相对面善些吧,急忙地说道:“这位客官,您就劝劝那位客官吧,我们实在已经想不出办法来了,否则的话他花了那么多的银子,我们拼死也不会得罪您二位不是?客官……”
沈散也不知应该如何处理,抬头看他时他却正在喝酒,仿佛这件事情顷刻之间便与他没有关系了,她摆手打发了伙计走开,想了想说道:“反正也只是一夜,别难为伙计了。”
男子看她一眼,说道:“你不难为吗?”
“我……”沈散一时语塞,竟不知要如何说话,对面这名男子不但给人高贵冷峻的感觉,似乎更有那么一种神秘莫测的味道,这让她心里不自在,她摇了一下头,顾自将那暖暖的酒倒入了胃里。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大家喜欢的话请鼓励一下,谢谢!
牵累
那一间上房倒真正是不错的房间,向着南,既宽敞也相当雅致,不像这间客栈给人的整体感觉,而且里面的一应床铺、桌椅板凳也都齐全。男子在房间里走了一走,然后将手上的斗篷放在了桌案上,沈散看见房间里只有一张宽敞的床铺,心里便有几分不自在,但是想着自己是有武艺傍身的人,谅他也不敢怎样,何况他也未必知道她是女子身份……
他在桌边坐了下来,沈散便也坐下,将宝剑放好,伙计推了门走进来,端上热气腾腾的一壶茶,笑着说道:“客官,除了茶你们还要用点晚饭吗?小的这里虽然没有山珍海味,但所幸也有几道家常小菜,还有山里的野味,两位是不是吃一点?”
男子忽然间微微笑了一笑,沈散发现这竟然是第一次看见他笑,他说道:“好吧,有多少上多少。”
“两位客官请稍等片刻,”伙计一听便乐得咧开了嘴,只笑嘻嘻地出去准备饭菜了。
沈散觉得他的出手实在阔绰,大概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公子,想了一想便从自己的衣袖间取出一点银子,说道:“我不吃饭了,这是付你的房费。”
男子看着她手心上的一点碎银子,说道:“不必如此计较,不过区区几两银子罢了。”
“可是我不想……”她几乎便要冲口而出,又觉得那样说似乎失礼,他看了她一眼,却笑着将她的话接了下去,说道:“你不想欠一个陌生人的人情,是么?”
沈散咬了一下唇,说道:“是。”
“那么是不是要将雪地里搭救你的人情一并还了?”男子仍然静静地说道。
她闻言沉默起来,雪地里若不是得此人的搭救,她的确未必可以逃脱出那种困境,救命之恩已经欠下,再计较这些散碎银子似乎没有必要了……她不言语地转过脸,看着窗外仍在飘扬着的大雪,忽然想起自己出来已经三天,那么算起来今夜正是湛阳与小雅的洞房之夜了,她蓦地觉得心里又是一阵刺痛,摇摇头甩去了这个念头。
不一会儿功夫伙计的酒菜便已经一盘盘地送上来了,菜肴虽然不见得是罕见,倒也相当丰富,男子又取出了银子打赏,然后吩咐了伙计们下去。
沈散已觉腹中饥饿,刚才也不过只是吃了一些酒,并未果腹,但是这菜肴既是他叫的,她并不打算吃,而且是否安全也未可知。
男子却不管这许多,只顾自己吃了起来,沈散只是坐着,并不动手,他看她一眼,说道:“你不饿?”
“……还行。”
“你什么也不吃,明天有力气赶路?”
“你不怕他们下毒要谋你的钱?”沈散见他吃得欢快,便不解地说道。
他闻言又是淡淡地笑了一笑,却并不停下手里的筷子,说道:“我的钱袋里不过区区几百两银子,他们要的话就拿去好了。”他说着继续低头夹了菜来吃,看他的那个样子好像也是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沈散坐着,腹中却是越加地饥肠膔膔,想了一想,自袖间取出一枚银针,各道菜式都试了一试,并未变色,便放心地吃了起来。
酒菜用完,男子自怀间取出一方绢帕,拭拭唇角,然后细细地折好,放在桌上,说道:“你慢慢吃,我出去看看。”他提步出门,沈散独自坐于房内吃菜,他去了不少时候,不知道是去做些什么。
她放下筷子,走去窗前推开窗子看着外面,雪似乎比刚才要小了不少,地上的雪却还是反射着光芒,照射着暗色的夜空。她又想起尹湛阳,想起小时候一起走过的那些流浪之路,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年,却依稀记得一直是他保护着弱小的她,直到入了务虚门之后。
务虚门的掌门人,原来湛阳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务虚门的掌门人……
她自在窗前想得黯然神伤,甚至感觉不到窗外传来的阵阵寒意,也更加感觉不到有人已经到了自己的身边。忽然看见有双手到自己面前将窗子合上了,不由地吃了一惊,转头看时却见是适才的男子,他说道:“你想让我们两个吹一夜的冷风,然后冻到生病吗?”
“对不起,”她轻声说道,走回到桌前仍然坐下来,他审视了一下她的面色,有几分苍白,便倒了杯酒给她,沈散也不客气地接过来喝了。
男子看着她忽然微微笑了起来,但是她忽然间觉得身上的感觉十分异常,酸酸麻麻的,急忙地想要站起来,却只觉全身酥软,已经无法直立起来了。这一惊非同小可,沈散叫道:“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男子闻言愕然,说道:“放了什么?”看她勉强地支撑着身体却依然还是站不起来,看了看刚才的酒,又闻了一下,并无什么特殊味道。
沈散也不知下药的人是他,还是店里的人,总之这一下她着了道就是,她又是苦恼又是悔恨,正想说话,只见他眉头一皱,身体一软,也跌坐在椅子上,不由得更为吃惊,只叫道:“你怎么了?你……你也不行了?”
话音未落,只见得房门被一脚踢开,几个身着劲装、身材粗壮的男子走了进来,一个个的手里拿着金丝大刀,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其中当先的一位盯着他们,口中说道:“姓慕的,你也有中招的时候!兄弟们等着取你的脑袋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总算是给我们逮着了,哈哈!”又看看坐在椅上另外一个动弹不了的年轻男子,便笑着说道:“哦,还有一个跑腿的,排场还真是不小,最好的房间,最好的酒菜,还要带一个眉清目秀的小跟班!”
沈散闻言真是无语,很明显这是双方早结下了梁子,这会子要上来清算,可叹今日竟然让她赶上了,而且最倒霉的是还被下了手脚无法动弹,她勉强地调息着,可是手脚酸软一时根本无法用力,这便似捆上了根麻绳般无法动弹……
那位慕姓男子却是说道:“这位兄台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不如你们放了他可好?”
领头的那一名男子身材极高大,脸色黝黑,他只盯了沈散看着,说道:“这小子跟你一块来的,怎么跟你没有关系?看他长得小巧,怕是你慕大人府上的小书童吧?”
“小书童?”慕姓男子闻言一声笑,说道:“我出门不带个保镖倒是带了个书童?你觉得可能么?”
“我懒得管你们这些破事,反正今天你落到了我们沙田帮的手里,就别想着逃出生天!你别忘记手上还欠着我们兄弟的几条人命!”男子的话放得狠,而且他刚刚说完,后面的几个人便举着刀子如狼似虎般地扑了过来。
慕姓男子只是冷笑了一下,忽然身子一动从椅上腾空跃起,只啪啪啪几脚,便踢得当先几个倒了一地,这伙子人一时竟然都傻眼了,只叫道:“你没麻倒?你使诈?”
“使诈?是你们在使诈还是我在使诈?身为名门正派的正道人士,竟然偷偷地在酒菜里面下药?说出去不怕堕了你们的名头么?”
“哼!对付你这样的卑鄙小人还需要讲什么江湖道义?”
“像你们这样的人也有资格骂我是卑鄙小人?找死!”慕姓男子冷哼了一声,面上的恼怒之色十分明显,只踹出一脚狠狠地踢在他的心窝上,那男子啊呀一声,手脚只挣扎了一下,便迅速地咽下了气。
沈散坐在一边微微一惊,其余几个人更是惊魂不定地看着他,手里举着的大刀也微微颤抖。
“混蛋!”此时其中一个男子又举着刀大喊着向他砍了过去,但是他不过身体一转便已经绕开,手一扬,腿一动,还没有怎样地看清楚他的武功路数,便已听到呯的一声,那刀子应声落地,而那动手的男子手腕处汩汩地流血,破了一个大大的口子,不由地大声惨叫起来。
“还有谁想上来试试?”慕姓男子扫视着余下的人,冷淡地说道,可是哪里还有人敢上来,一个个双股战战,只怕他一个便打向了自己,到时小命也要难保,欲待逃跑吧,恐怕走不出这个房间,欲待讨饶吧,又怕堕了本派的名声……不过慕姓男子此时却也不再动手了,他只冷冷地说道:“把解药交出来。”
“解药?是……”其中一名倒在地上的男子挣扎着爬了起来,自怀间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瓶药来,向这边掷了过来,慕姓男子接住,倒出一粒先掷了过去,说道:“你先服下。”
那男子微微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便忙忙地吞服了,慕姓男子这才放心,将药丸递了给沈散。
沈散服下药丸,又慢慢地喝了茶,感觉比刚才要好了一些,虽然身体上还未完全复原,但相信不过一盏茶功夫已经可以了。
她看着他,意欲感谢,只是看着他的目光已经变得异样,他并没有感觉到,只是走到那群人的身边,冷淡地说道:“把那些人拖出来,我有话还要问你们。”然后说着便提了剑匆匆地走出了房门,几名侥幸不死的男子面色如纸,望一眼仍然坐着的沈散,背了那个死掉的同伴,抖抖索索地跟出了门。
她独自坐在椅上调着气息,地上的血迹仍隐隐地流淌着,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慕姓男子走了回来,看了看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床边仰身躺下了。她睁开眼睛看他,见他神色自若,仿佛刚才的事情全部没有发生过,就像是午夜时做的一场噩梦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自己支持自己吧!
身份
那一夜之后自是无事,慕姓男子在床上似乎沉沉地睡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沈散独自地坐在桌前,室内的烛火幽幽的,她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又看着他放在桌上与她并排的一柄剑。记得一开始并未发现他随身携带着宝剑的,后来才看见他不知从何处抽了出来……这一柄剑也是极华丽的装饰,与她的那柄比起来似乎更要好上一个档次,倒与他的一身打扮相衬。
此人不知是何身份,看他的武艺却是相当不凡,身手矫健,招式凶狠,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这种武功套路,看他刚才毫不犹豫地出手,应该不是容易对付的人吧?他明明也吃了酒菜,却没有一点事,除了他本身便有提防之外,便是他的武艺惊人,但既知有毒,他却为何不肯告诉与她?
当晚沈散便坐在桌前许久,想着许许多多无关的事情,末了她又走到窗前,隔着薄薄的窗纸看着外面,但是上面是黑色的,下面是雪白的,除此之外她也看不清楚什么。到下半夜敲过了三更之后,外面的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而她也倚着桌子沉沉地睡去了。
次日清晨她被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惊醒了,模模糊糊地,她急忙睁开眼睛,看见他已经坐在桌前吃着早餐了。慕姓男子看着她醒来,便说道:“你醒了?”
“是,”沈散点头,忽然察觉自己身上披着的那一件斗篷不是自己的,而是绛紫色的一件,怔了一下。
他看出了她的意思,便说道:“你的那件湿了,我已经吩咐伙计拿下去烘烤,很快便会拿回来。”
她的衣衫还是整齐的,应该没出什么事,沈散想道,对于他的关心一时也心存感激,想了想便礼貌说道:“多谢你,慕公子。”
慕姓男子闻言忽然地停住了手,只看着她,沈散不明白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却见他微笑着点一点头,说道:“很多年都没有听到有人这样称呼我了,在下姓慕,羡慕的慕,单名为时。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沈散,”她简单地答道:“沉沉之沈,离散之散。”
慕时的样子像是细细想了一想,他笑着点一下头,这微笑起来的模样倒是没有昨日那么冷峻,也不是那般的凶神恶煞,他看上去温和许多,一边吃着酒,一边把另外的一副碗筷推到她的那边,说道:“沈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可否告知一二?”
沈散并不想与此人太过交心,但是他毕竟两次出手搭救自己,不能过于无礼,便答道:“自南方来,现下要前往京城去拜望一位朋友。慕公子呢?”
“我也是去往京城,”慕时微笑说道:“在下世居京城。”
沈散闻言看了他一眼,世居京城,看来他是世家子弟王公贵族后裔的可能性非常之大,还是少与此人打交道好些,她点一下头,起身走出房门去。沿着厢房一路走向东,便顺着楼梯下去,只见下面的人比昨天已经少了不少,甚至可以说几乎少了大半,她走到柜台前,看见那伙计正坐在那里,便说道:“伙计,你这边的客人少了很多,都走了吗?”
伙计看见她自是认得的,他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老板做主把那些人都赶走了。”
“赶走了?”沈散怔了一下,说道:“你们开店不就是为做生意的吗?怎么还有把客人硬往外赶的道理?”
“小的不清楚,是老板的意思。昨天老板还把小的狠狠地训了一顿,说小的给你们二位端上的酒菜有问题,里面被下了药,但这不是小的做的,怎么知道这好好的菜里就下了药呢?”伙计哭丧着脸,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既是同情又想发笑。
沈散笑了一笑,走去掀开厚帘子向外看一看,只见地上积着的雪厚厚的一层,从门外一直通到不知名的地方,她不由得苦恼起来,看这架势今天就别想出门了。她想了一会,回头看着伙计,说道:“那些客人都是怎么走的?这么大的雪出得去吗?”
“客官有所不知,这雪积起来是四更之后的事,前面虽然也有前几天积的雪,但也化了一些,勉强可以走,而且这些客人多半住得不远,不是问题。”
“我今天想要出门,你有没有什么法子想?”
伙计闻言吐了一下舌头,说道:“这可难了,这么厚的雪,又没有见日头出来,正不知几时才能化呢,骑马容易滑倒,走路太慢而且也不好,有什么法子可想?”
“套辆马车不就行了?”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道,沈散回头看时,却见慕时不知几时也从楼上下来了,此人走路时总是悄无声息,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内功修为相当高深。
伙计见他如此说,便说道:“即使能套着马车也不方便啊,那马在雪地上行走容易摔喽,而且……”
“啪”的一声,一锭纹银已经放到了柜台之上,慕时淡淡地说道:“今天午饭之前,给我弄辆车来,至于马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
伙计的眼光只盯着银子,又来回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位阔绰的客人,尤其是身材挺拔的那一位,他咬着牙细细地盘算着,然后四处瞧了一瞧,便笑眯眯地收下了,说道:“好,小的这就出去找车去,客官尽管放心,一定给您弄辆车来,就是用抢的也要抢一辆来。”
沈散见他跑得欢快,忍不住笑了一笑,说道:“慕公子的银子真是有用,我说了半天不顶事,你一出手就能事情做成了。”
慕时也笑了笑说道:“银子如果不管用的话,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管用的?”
沈散看着他,这位慕时的种种举止都显露出他绝不是个一般江湖人士,她深思着,只听到他对自己说道:“沈兄,现下除了我的白马外,很难有马可以在这样的雪地上行走,我看这一路去京城你我只能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