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上,”穆子林说着走去书案那里,从一大堆的书卷那里抽出了一个薄薄的小册子,递到了她的手里。
沈散低头看时,却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湛卢剑谱……这系本门中最为高深的剑法之一,一般只有被选作掌门的弟子才可以练习。沈散一见便惊了一下,急忙跪下说道:“师父,弟子不敢接这剑谱,请师父收回去吧。”
穆子林扶了她起来,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虽然不能成为本派的继承人,但是我还是决定将这剑谱送你练习,只是此事你万不可与任何人说起便是,本门弟子更加不行。”
“……是,多谢师父厚恩!”
穆子林看着她将剑谱藏于怀中,想了一想,目光中忽地有几分温情,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说道:“为师知道你的心情不好,这是为师的责任,但是我也没有其他办法想,湛阳是唯一适合继任掌门的人选,而小雅又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希望她有个好的归宿,更希望本派可以有个好的掌舵人,好好地发扬光大……散儿,为师委屈你了!”
此话一下子让沈散刚刚平复的心又颤抖了,眼泪几乎要冲入她的眼眶,她勉强地说道:“弟子明白。”
“你可以恨师父……”
“弟子万万不敢,”沈散拂去滴下来的眼泪,说话的声音几近哽咽,她摇头说道:“弟子永远不会记恨师父,师父于弟子有养育栽培之恩,弟子不会。”
穆子林心里也自有几分伤痛,他轻轻点点头,回头见她垂着头,眼泪倒是已经拂干,想了一想说道:“在你出行前先把这剑谱好好地看一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到书房来问我,另外你这几天便需要整装了,恐怕在湛阳他们的亲事之前你便要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写什么呢?我还是希望可以得到大家的喜欢与支持啊。
取舍
夜色沉沉压下,白日放晴的天空此时已经漆黑,尹湛阳刚刚与穆小雅分开,独自从院里走向回房的路上,他的情绪不太好,但是也只好勉强地调适了……他沿着一排厢房走过来,遇到的师弟师妹们都热忱地与他打着招呼,他也礼貌地一直点着头。
经过练剑房的时候,里面传来了声响,幽暗的烛火也自窗纸内微微地透露出来,这么晚了还有哪位师弟或者师妹在认真地习着剑吗?湛阳看着房门,轻轻地推了开去,却见在习剑的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沈散,他不由自主地在门口站住了。
沈散的剑法自是不错的,虽然还及不上他,可是在本门中也可以排在前三,湛阳看着她纤细的身影随着剑舞成了一团剑光,姿态优雅正如她本人给予别人的感觉……她一直是这样的,安静、优雅,又充满着与剑术融为一体的勃勃英气。可是……他不自觉地转身想要离开,可是沈散却已经看见他了,她停住了手,将剑收起。
尹湛阳也停住了脚步,他看向她,她也看向他,烛火幽暗,他无法看清楚她眼睛里的内容,他沉默了一会,她也一直站在当地没有说话。湛阳慢慢地向她走了过去,快要到她身边的时候,沈散终于动了,也向他走过来,可是她擦过他的肩,向大门外走去。
湛阳只觉得心脏紧缩了一下,他回头看她,轻声叫道:“小柳!”
沈散站住了,她的身体站得笔直,湛阳回身走到她的身边,她的脸色看上去已经沉静,只是转过了脸不与他对视,只是轻声地说道:“以后别这样叫我了。”
湛阳心里酸涩,但他轻轻地点一下头,说道:“好,以后不管在人前还是人后,我都称你师妹。”
“……好,”沈散也只轻声答道。
湛阳望着她的面颊,她却倔强地不肯回过头来,这是他的过失,他明白,他轻轻地在她身边说道:“我知道你在恨我,恨我薄情负幸,辜负了我们一起这么多年的感情,我们曾经立下过誓约,这一世都会在一起,可是我违背了。你应该恨我,我不怨你。”
沈散声音淡淡地说道:“我不恨你,师妹比我更加适合做你的妻子。”
“你是这么想的吗?”
“难道不是?”沈散终于转脸看他,脸上没有眼泪,神色也是冷静,湛阳有些心冷,他知道她口里说着并不恨他,心里实在是恨透了,她盯着他的眼睛,没有愤怒,只有透彻的了解,她说道:“她是师父的女儿,娶了她,务虚门的将来就在你的手里,你成为一派掌门,自然比在人下要强得多了。”
湛阳咬唇,说道:“我本来以为,我身为本门大师兄,掌门之位就应该交到我手上……”
“师父除了是我们的师父之外,他还是一个父亲,”沈散淡淡地答道,她看着他,又说道:“而你,在掌门之位与我之间选择了前者。”
“……我不得不这样选择。”
沈散闻言心里一空,她咬着唇,问道:“为了什么?做一个普通的武林高手不好吗?一定要当掌门?”
“是的,”湛阳木然地答道:“从我第一天入这个务虚门开始,我就已经决定了要当本派的掌门,而且我也认为自己有这资格。这么多年来我勤习武艺,修身养性,各方面都在同门师兄弟中做到最好,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沈散漠然地说道,她将宝剑Сhā入鞘内,不想再在此处与他单独地呆下去了,此时想到他已经是莫大的痛苦,何况还是这样的直面,她从他的身边快步走过,雪白的衫子一闪,便已经出了门去。湛阳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如影子一般霎时失去了。
沈散提了剑匆匆地奔出练剑房,虽然刚才说了那些理智的话,可是心里的苦痛与酸楚却无法轻易排除,她与湛阳相识已经十五年了,直到今天她也依然记得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候的场面,当时她不过只有五岁,那一场遭遇,清清楚楚,镌入骨肉……这么多年的感情了,一起流浪过,一起成长过,相依为命如骨肉兄妹般的深情,现在就要轻易地抹去了吗?太忍心,太忍心了!
她不知将往何处去,只一路如无头苍蝇般乱转着,忽然瞥见后院有积雪泛起了白光,亮得刺人眼睛,便直直地往亭子间里奔去。可是亭里原本已经坐了一人,沈散进去之后方才看见,借着灰暗的夜色,她发现那是洛冰,他一人坐着在那里喝酒。
洛冰看见她已经起身站起,说道:“师姐,你怎么跑出来了?”
沈散也不说话,只在他对面一下子坐了下来,呯的一声将宝剑放在石桌之上,取了他喝酒的酒杯,一仰颈子已经全部灌了下去。
洛冰看着她,了解她的心境不会好到哪里去,便也不拦阻她,只是看着她一杯接着一杯地饮着酒,默然不语。直到四杯过后,洛冰的手压住了她的酒杯,说道:“你再喝下去这酒壶就空了,那我喝什么?”
“你可以再去烫一壶。”
“师姐……”洛冰的神色间有些苦楚,他悄无声息地将酒壶里余下的酒倒了干净,然后只放在桌上随她去倒,里面已然无酒,她不会有心情去再取一壶来的。果然沈散喝到此也不再要求了,只默默地坐在凳上,望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夜空,一句话也没有。
暗夜里越发深沉得厉害了,洛冰只觉得身边的寒意已经阵阵地刺骨,不喝酒的感觉果然是不好,但是看着沈散依然如木头人般呆坐在那里,他也只得陪着她一直坐着,幸而他身上披了一件斗篷,她却是没有……他正想要解下斗篷来给她,沈散却摆了手说道:“你穿着,我不冷。”
洛冰罢了手,仍然在对面静静坐着,想了一会说道:“师姐,你与师父说了吗?”
沈散轻轻地摇一摇头,她的心思仍然想着刚才与湛阳的那一番话,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相当了解他的,却原来根本没有多少,在他思想的某一个层次里,她从来没有走进过……她忽然轻声地说道:“洛冰,你想当掌门吗?”
洛冰闻言怔了一下,随即笑了一笑说道:“师姐怎么这么问?”
沈散摇头并不答话,洛冰略略沉思了一会,方才答道:“我没有这个资格,也不必费神想这种问题。”
“资格?”沈散忍不住轻轻笑了一笑,说道:“假设你有呢?”
“可是没有假设,师姐,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假设,”洛冰微笑着看她,说道:“如果真有,那么假设我一年前没有受伤,假设我从来没有入过务虚门,假设我还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家的子弟,每天念念书,种种地,又会怎样呢?”
沈散望着他清瘦的面颊,一双平日里慵懒但是曾经很有神气的眼睛,她问道:“你在恨吗?”
洛冰又是笑了一笑,拿了酒壶想要倒酒,可是已经忘记刚才的酒已经被自己完全洒光了,他说道:“师姐,我没有资格去当什么掌门,即使我没有受伤,也没有力量与大师兄争夺。”
“这么说来你心里还是想的。”
“也许吧!”洛冰将杯中余下的一点点残酒喝下,勉强地润着嘴唇,这酒已经不再温热,喝下去也是凉凉的浸着心肺,他说道:“但是我跟大师兄不同,如果我处在他的位置上,可能不会去争这个掌门。”
沈散不解,只问道:“有什么不同?不过是更有争夺的资本而已。”
洛冰摇头,说道:“早些回去睡吧,”他拿过酒壶并那只酒杯,悄无声息地走出亭子。
沈散看着他一路走得慢慢的,想着刚才他回答的那些话,却捉摸不出什么深意来,但是洛冰与湛阳并没有什么不同,两个人曾经以及现在也都有着想要继续掌门的想法,只是洛冰已经失去……她暗暗地叹了一声,心里的忧伤却并未因此排解掉些许。
作者有话要说:或许从古至今男人都将自己的事业看得比女人重要吧。
雪夜
尹湛阳与穆小雅的亲事当在三日之后举办,可是沈散已经在三日之前的某一个清晨,所有本门弟子都还没有起床更衣的时候便早早地出了门。她知道这样或许更加适合她,即使劝解自己要放下这一段感情,不放下也无计可施了,却依然无法直接面对那满堂的红色喜庆,何苦要让自己如此吃苦?走得远远的,等到事情办完了,时间也过去好久,大概会好些吧。
遵照师父的吩咐,沈散换了一身男子的打扮,束起头发,扎上绢巾,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灰色的棉袍,再罩上一件藏青色的斗篷,北方的雪会一直下个不停,天气自然更是寒气彻骨……此时不过才是一月。她骑了马从县城出发,一路往京城的方向前行,师父的叮嘱是各派高手将会在京城某个会馆里集合。一路上她停歇的时间极少,除了遇上大雪实在不能前行之外,多半时候她都在赶路。
这一天的雪忽然间又大了起来,沈散赶着马匆匆地驱驰着奔过狭长的雪地,路面上早已经被铺了一层又一层极厚的雪,马蹄陷在雪里速度缓慢,而且一不小心还有可能摔倒,她不得不异常谨慎地骑着,而且有心减慢速度。在上一个城镇里她已经打听过,距离下面一个县城大概还有十几里地,平常策马奔跑不会费很多时间,可是今天却是不行了。
雪下得更加大起来了,真正如一朵一朵的花瓣般在天空中绽放,然后亭亭地降落下来,美则美矣,却让她心里暗暗地叫苦,此时此刻如果不尽量地离开这里,奔到下一个县城找到一家客栈住下来的话,只怕会丧命于此,而看看天色,夜幕又将要降下来了。她想到此处便向着马股狠狠地抽了一鞭,那马正犯着懒劲,猛地一个激灵,急忙地扬起蹄来,向前跃去。
沈散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忽然地马蹄一抬,身躯一动,那马竟然一下子迅雷不及掩耳般地滑了出去,她大吃了一惊,正想要腾身起来做个动作,但无奈此时的身体也已经变得僵冷,一时无法正常舒展,只重重地连人带马地摔出了几丈开外。雪是极厚,因此身体上倒不觉得很疼痛,她急忙起身去看那马,却见它已经躺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起来,”沈散叫道,一边去拉它,可是马儿却并不肯,它大概是太累了,沈散继续叫道:“快起来!”
马儿的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看着她,似乎在说着些什么,它看起来疲惫不堪,沈散无奈地与它对视着,无论如何它非得起来不可,否则他们都会死在这里的,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气温,不需要太多时间便会冷得变成雪人,以及雪马……
“起来!听见没有?你起不起来?起不起来?再不起来我要抽你了!”沈散叫道,又急又恨,起身寻来那条马鞭,咬着牙狠狠地便要一鞭抽下去,可是忽然间鞭子一紧,却不知怎地抽不动了,她怔了一下,回头望时却见有匹极高大的白马在自己身后,马上正坐着一位身材极高的男子,他的一只手扯住了她的鞭子,她微微怔了一下,竟不知他是几时来到自己身边的。
“它已经很累了,”那男子的声音有些低,话也说得安静。
“我知道,”沈散说道:“可是它一定要起来,否则我们都会冻死在路上,”她说着想将鞭子从他手中抽出,可是却无法用力,她的心里微微惊了一惊,知道此人多半也是高手,实力只怕不在自己之下,便说道:“请放手好吗?”
那男子松开了手,从白马上跳了下来,却说道:“不必抽它,抽也没用,”说着俯下身去看着她的马匹,不知怎样轻轻地挠了哪里一下,那马动了一动,勉力地自雪中站了起来。他自袖间取出一块东西,轻轻地帮那马拂去了一些白雪。
沈散见马儿已经立起,心里对他大是感激,说道:“多谢你帮忙!”
男子闻言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收回手上的东西,沈散打量他一会,他的身材极高挑,穿着一袭绛紫色银线滚白边的长斗篷,里面看不清楚,大略也是锦袍之类,看这衣服应该不是一般身世的人家,而且回头观察他骑的那匹白马,个头高大,极其神骏。
他走回自己的白马旁一跃而上,身形极轻盈,然后说道:“雪很大,快离开吧!”
沈散点头,可是刚才的教训却让她心有余悸,万一马匹再一次地滑倒可如何是好?那男子看着她,见她只是伸手拉着缰绳,却没有上马,他忽然间怔了一下,问道:“担心马再滑倒?”
“……是的。”
男子又下了马来,走到她的身边,问道:“你是不是也到前面镇上?”
沈散又是点一点头,男子便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缰绳,说道:“我们先换一下座骑,到镇上再换回来。”
沈散闻言吃了一惊,说道:“这……可是你的马比较好……”
“我的马自然比较好,踏雪无痕如履平地,所以根本不会存在滑倒的可能,至于你的这一匹可就不好说了,”男子的声音仍然是安静的,他一直也没有怎样地看她,此时却推开了她去,自己上了她的那匹,接过她手里的缰绳,说道:“再耽搁下去你真会死在这里的。”他说着伸手一拍马股,那马竟然极听他的话,荡开四蹄便奔了出去。
雪越下越大,形势也的确容不得她继续耽搁下去,何况她的马已经让他骑走了,沈散便也急急地上了这一匹高大神骏的白马,幸而这马并没与她闹脾气,只轻快地踏着皑皑的白雪,扬起阵阵的雪花。
他的这匹马果然是极好,骑在上面既安全行动的速度又极快,只不过稍许的功夫,一条白茫茫的狭长小道便已抛在身后了,而前面被白雪覆盖着的雪白一座城镇已经在他们的面前。前面男子的速度却也相当快,而且一路上都没有再打滑,他骑得如此稳当,倒也让沈散感觉到奇怪。
男子骑着马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了下来,沈散便也下了马,与他交换了马匹,他说道:“你也住客栈?”
沈散应了一声,男子放下缰绳,走进了客栈,她也跟着进去,这是一家并不大的小客栈,但是外面里面全然两个世界,外面白雪纷飞,里面却是一派温和暖意,有不少的客人正坐在楼下的大堂之内喝着酒,也不知他们原本是住客,还是吃了酒便要继续上路的……一个伙计模样的年轻人正缩着衣袖站在柜台后面打着瞌睡,那样子困意浓浓。
男子走到柜台前,轻轻地敲了一下桌面,伙计兀自没醒,他便重重地击了一下,惊得大堂里的客人们也向这边侧目过来,伙计自然也吓得惊醒,睁眼见是两位年轻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其中一位衣着华贵,但是脸色不豫,便急忙地堆起笑容来,说道:“客官,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男子静静地说道,声音虽然不高,却自有一种威压的感觉,他说道:“去把外面的两匹马牵到马厩,好好地喂些草料,我明天还要上路,还有,准备两间干净的上房,宽敞暖和的。”他说着自袖间取出一只紫色的绢丝钱袋,拿出一锭银子掷在案上,看样子足有十两重。
沈散微微怔了一下,再去看他,他的神色却是极冷淡。
那伙计的眼神只在银子上面了,一边一迭声地点着头,一边叫了另外一个伙计去外面牵马,然后笑眯眯地说道:“客官,小店是小本生意,只怕找不开这个……”
男子也不在意,说道:“那就不用找了,去把房间打点好,还有给我弄些好酒来,”他说着解下身上的那件紫色斗篷,掸去上面白白的一片片雪。
“是,两位客官请先在大堂坐一坐,小的即刻拿酒上来,”伙计引了他们到靠窗的桌前坐下,便匆匆地下去办事。
沈散也将斗篷解下来,身体刚才冷得似冰,这会子倒是好了许多,她轻轻地舒了口气,将手上的剑放在桌上,轻轻地揉搓着自己的双手。
男子的眼光盯在了她的那柄剑上,那是一柄修长而显得纤细的长剑,暗红色作底,剑鞘上镶嵌着薄薄的几片银色,柄首握处流云纹饰雕刻,倒是极精致的,他的目光又看了她一会,此时沈散正低着头拍棉衣上的雪,忽然听到对面的人在说道:“第一次出门吗?”
沈散闻言怔了一下,抬头看时却见那男子也在看着自己,他看起来与湛阳的年纪相仿佛,也可能稍长一些,眉目之间的英俊与挺拔却不是湛阳可以比拟的,而那气质也不同,湛阳多半时候都是温和,他却有几分冷峻,说话的态度也颇有些威压,虽然只是束发扎巾的寻常江湖人士打扮,可是一袭暗紫色锦袍花纹优雅,装饰华贵,也不会是寻常人家可以穿得起的……此人极有可能是官府中人,或者世家子弟。
想到此处沈散稍稍提了点心,便答道:“不是。”
男子似乎有些意外,此时伙计已经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酒,给二人各倒了一杯,然后站在一边,似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说道:“客官,本店只余下一间客房了,二位……是不是凑合一下?”
沈散闻言一惊,正想说话,男子却已经喝着酒说话了,他说道:“那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凑合一下?”
伙计有些不安了,急急地解释道:“本来想着还有几个房间的,但不想今日来的客人特别的多,一转眼就都订出去了,就是现在这一间,也是我们老板把自己的房间腾了出来……客官,请您好歹体恤点小的们,这实在是没有办法安排了不是?”
男子闻言将目光转向客堂上坐着的一众客人身上,冷冷地一扫而过,说道:“真有那么多人住店?”
那伙计点头如捣蒜,看看他,又看看沈散,大概是觉得后者看起来相对面善些吧,急忙地说道:“这位客官,您就劝劝那位客官吧,我们实在已经想不出办法来了,否则的话他花了那么多的银子,我们拼死也不会得罪您二位不是?客官……”
沈散也不知应该如何处理,抬头看他时他却正在喝酒,仿佛这件事情顷刻之间便与他没有关系了,她摆手打发了伙计走开,想了想说道:“反正也只是一夜,别难为伙计了。”
男子看她一眼,说道:“你不难为吗?”
“我……”沈散一时语塞,竟不知要如何说话,对面这名男子不但给人高贵冷峻的感觉,似乎更有那么一种神秘莫测的味道,这让她心里不自在,她摇了一下头,顾自将那暖暖的酒倒入了胃里。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大家喜欢的话请鼓励一下,谢谢!
牵累
那一间上房倒真正是不错的房间,向着南,既宽敞也相当雅致,不像这间客栈给人的整体感觉,而且里面的一应床铺、桌椅板凳也都齐全。男子在房间里走了一走,然后将手上的斗篷放在了桌案上,沈散看见房间里只有一张宽敞的床铺,心里便有几分不自在,但是想着自己是有武艺傍身的人,谅他也不敢怎样,何况他也未必知道她是女子身份……
他在桌边坐了下来,沈散便也坐下,将宝剑放好,伙计推了门走进来,端上热气腾腾的一壶茶,笑着说道:“客官,除了茶你们还要用点晚饭吗?小的这里虽然没有山珍海味,但所幸也有几道家常小菜,还有山里的野味,两位是不是吃一点?”
男子忽然间微微笑了一笑,沈散发现这竟然是第一次看见他笑,他说道:“好吧,有多少上多少。”
“两位客官请稍等片刻,”伙计一听便乐得咧开了嘴,只笑嘻嘻地出去准备饭菜了。
沈散觉得他的出手实在阔绰,大概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公子,想了一想便从自己的衣袖间取出一点银子,说道:“我不吃饭了,这是付你的房费。”
男子看着她手心上的一点碎银子,说道:“不必如此计较,不过区区几两银子罢了。”
“可是我不想……”她几乎便要冲口而出,又觉得那样说似乎失礼,他看了她一眼,却笑着将她的话接了下去,说道:“你不想欠一个陌生人的人情,是么?”
沈散咬了一下唇,说道:“是。”
“那么是不是要将雪地里搭救你的人情一并还了?”男子仍然静静地说道。
她闻言沉默起来,雪地里若不是得此人的搭救,她的确未必可以逃脱出那种困境,救命之恩已经欠下,再计较这些散碎银子似乎没有必要了……她不言语地转过脸,看着窗外仍在飘扬着的大雪,忽然想起自己出来已经三天,那么算起来今夜正是湛阳与小雅的洞房之夜了,她蓦地觉得心里又是一阵刺痛,摇摇头甩去了这个念头。
不一会儿功夫伙计的酒菜便已经一盘盘地送上来了,菜肴虽然不见得是罕见,倒也相当丰富,男子又取出了银子打赏,然后吩咐了伙计们下去。
沈散已觉腹中饥饿,刚才也不过只是吃了一些酒,并未果腹,但是这菜肴既是他叫的,她并不打算吃,而且是否安全也未可知。
男子却不管这许多,只顾自己吃了起来,沈散只是坐着,并不动手,他看她一眼,说道:“你不饿?”
“……还行。”
“你什么也不吃,明天有力气赶路?”
“你不怕他们下毒要谋你的钱?”沈散见他吃得欢快,便不解地说道。
他闻言又是淡淡地笑了一笑,却并不停下手里的筷子,说道:“我的钱袋里不过区区几百两银子,他们要的话就拿去好了。”他说着继续低头夹了菜来吃,看他的那个样子好像也是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沈散坐着,腹中却是越加地饥肠膔膔,想了一想,自袖间取出一枚银针,各道菜式都试了一试,并未变色,便放心地吃了起来。
酒菜用完,男子自怀间取出一方绢帕,拭拭唇角,然后细细地折好,放在桌上,说道:“你慢慢吃,我出去看看。”他提步出门,沈散独自坐于房内吃菜,他去了不少时候,不知道是去做些什么。
她放下筷子,走去窗前推开窗子看着外面,雪似乎比刚才要小了不少,地上的雪却还是反射着光芒,照射着暗色的夜空。她又想起尹湛阳,想起小时候一起走过的那些流浪之路,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年,却依稀记得一直是他保护着弱小的她,直到入了务虚门之后。
务虚门的掌门人,原来湛阳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务虚门的掌门人……
她自在窗前想得黯然神伤,甚至感觉不到窗外传来的阵阵寒意,也更加感觉不到有人已经到了自己的身边。忽然看见有双手到自己面前将窗子合上了,不由地吃了一惊,转头看时却见是适才的男子,他说道:“你想让我们两个吹一夜的冷风,然后冻到生病吗?”
“对不起,”她轻声说道,走回到桌前仍然坐下来,他审视了一下她的面色,有几分苍白,便倒了杯酒给她,沈散也不客气地接过来喝了。
男子看着她忽然微微笑了起来,但是她忽然间觉得身上的感觉十分异常,酸酸麻麻的,急忙地想要站起来,却只觉全身酥软,已经无法直立起来了。这一惊非同小可,沈散叫道:“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男子闻言愕然,说道:“放了什么?”看她勉强地支撑着身体却依然还是站不起来,看了看刚才的酒,又闻了一下,并无什么特殊味道。
沈散也不知下药的人是他,还是店里的人,总之这一下她着了道就是,她又是苦恼又是悔恨,正想说话,只见他眉头一皱,身体一软,也跌坐在椅子上,不由得更为吃惊,只叫道:“你怎么了?你……你也不行了?”
话音未落,只见得房门被一脚踢开,几个身着劲装、身材粗壮的男子走了进来,一个个的手里拿着金丝大刀,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其中当先的一位盯着他们,口中说道:“姓慕的,你也有中招的时候!兄弟们等着取你的脑袋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总算是给我们逮着了,哈哈!”又看看坐在椅上另外一个动弹不了的年轻男子,便笑着说道:“哦,还有一个跑腿的,排场还真是不小,最好的房间,最好的酒菜,还要带一个眉清目秀的小跟班!”
沈散闻言真是无语,很明显这是双方早结下了梁子,这会子要上来清算,可叹今日竟然让她赶上了,而且最倒霉的是还被下了手脚无法动弹,她勉强地调息着,可是手脚酸软一时根本无法用力,这便似捆上了根麻绳般无法动弹……
那位慕姓男子却是说道:“这位兄台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不如你们放了他可好?”
领头的那一名男子身材极高大,脸色黝黑,他只盯了沈散看着,说道:“这小子跟你一块来的,怎么跟你没有关系?看他长得小巧,怕是你慕大人府上的小书童吧?”
“小书童?”慕姓男子闻言一声笑,说道:“我出门不带个保镖倒是带了个书童?你觉得可能么?”
“我懒得管你们这些破事,反正今天你落到了我们沙田帮的手里,就别想着逃出生天!你别忘记手上还欠着我们兄弟的几条人命!”男子的话放得狠,而且他刚刚说完,后面的几个人便举着刀子如狼似虎般地扑了过来。
慕姓男子只是冷笑了一下,忽然身子一动从椅上腾空跃起,只啪啪啪几脚,便踢得当先几个倒了一地,这伙子人一时竟然都傻眼了,只叫道:“你没麻倒?你使诈?”
“使诈?是你们在使诈还是我在使诈?身为名门正派的正道人士,竟然偷偷地在酒菜里面下药?说出去不怕堕了你们的名头么?”
“哼!对付你这样的卑鄙小人还需要讲什么江湖道义?”
“像你们这样的人也有资格骂我是卑鄙小人?找死!”慕姓男子冷哼了一声,面上的恼怒之色十分明显,只踹出一脚狠狠地踢在他的心窝上,那男子啊呀一声,手脚只挣扎了一下,便迅速地咽下了气。
沈散坐在一边微微一惊,其余几个人更是惊魂不定地看着他,手里举着的大刀也微微颤抖。
“混蛋!”此时其中一个男子又举着刀大喊着向他砍了过去,但是他不过身体一转便已经绕开,手一扬,腿一动,还没有怎样地看清楚他的武功路数,便已听到呯的一声,那刀子应声落地,而那动手的男子手腕处汩汩地流血,破了一个大大的口子,不由地大声惨叫起来。
“还有谁想上来试试?”慕姓男子扫视着余下的人,冷淡地说道,可是哪里还有人敢上来,一个个双股战战,只怕他一个便打向了自己,到时小命也要难保,欲待逃跑吧,恐怕走不出这个房间,欲待讨饶吧,又怕堕了本派的名声……不过慕姓男子此时却也不再动手了,他只冷冷地说道:“把解药交出来。”
“解药?是……”其中一名倒在地上的男子挣扎着爬了起来,自怀间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瓶药来,向这边掷了过来,慕姓男子接住,倒出一粒先掷了过去,说道:“你先服下。”
那男子微微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便忙忙地吞服了,慕姓男子这才放心,将药丸递了给沈散。
沈散服下药丸,又慢慢地喝了茶,感觉比刚才要好了一些,虽然身体上还未完全复原,但相信不过一盏茶功夫已经可以了。
她看着他,意欲感谢,只是看着他的目光已经变得异样,他并没有感觉到,只是走到那群人的身边,冷淡地说道:“把那些人拖出来,我有话还要问你们。”然后说着便提了剑匆匆地走出了房门,几名侥幸不死的男子面色如纸,望一眼仍然坐着的沈散,背了那个死掉的同伴,抖抖索索地跟出了门。
她独自坐在椅上调着气息,地上的血迹仍隐隐地流淌着,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慕姓男子走了回来,看了看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床边仰身躺下了。她睁开眼睛看他,见他神色自若,仿佛刚才的事情全部没有发生过,就像是午夜时做的一场噩梦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自己支持自己吧!
身份
那一夜之后自是无事,慕姓男子在床上似乎沉沉地睡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沈散独自地坐在桌前,室内的烛火幽幽的,她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又看着他放在桌上与她并排的一柄剑。记得一开始并未发现他随身携带着宝剑的,后来才看见他不知从何处抽了出来……这一柄剑也是极华丽的装饰,与她的那柄比起来似乎更要好上一个档次,倒与他的一身打扮相衬。
此人不知是何身份,看他的武艺却是相当不凡,身手矫健,招式凶狠,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这种武功套路,看他刚才毫不犹豫地出手,应该不是容易对付的人吧?他明明也吃了酒菜,却没有一点事,除了他本身便有提防之外,便是他的武艺惊人,但既知有毒,他却为何不肯告诉与她?
当晚沈散便坐在桌前许久,想着许许多多无关的事情,末了她又走到窗前,隔着薄薄的窗纸看着外面,但是上面是黑色的,下面是雪白的,除此之外她也看不清楚什么。到下半夜敲过了三更之后,外面的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而她也倚着桌子沉沉地睡去了。
次日清晨她被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惊醒了,模模糊糊地,她急忙睁开眼睛,看见他已经坐在桌前吃着早餐了。慕姓男子看着她醒来,便说道:“你醒了?”
“是,”沈散点头,忽然察觉自己身上披着的那一件斗篷不是自己的,而是绛紫色的一件,怔了一下。
他看出了她的意思,便说道:“你的那件湿了,我已经吩咐伙计拿下去烘烤,很快便会拿回来。”
她的衣衫还是整齐的,应该没出什么事,沈散想道,对于他的关心一时也心存感激,想了想便礼貌说道:“多谢你,慕公子。”
慕姓男子闻言忽然地停住了手,只看着她,沈散不明白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却见他微笑着点一点头,说道:“很多年都没有听到有人这样称呼我了,在下姓慕,羡慕的慕,单名为时。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沈散,”她简单地答道:“沉沉之沈,离散之散。”
慕时的样子像是细细想了一想,他笑着点一下头,这微笑起来的模样倒是没有昨日那么冷峻,也不是那般的凶神恶煞,他看上去温和许多,一边吃着酒,一边把另外的一副碗筷推到她的那边,说道:“沈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可否告知一二?”
沈散并不想与此人太过交心,但是他毕竟两次出手搭救自己,不能过于无礼,便答道:“自南方来,现下要前往京城去拜望一位朋友。慕公子呢?”
“我也是去往京城,”慕时微笑说道:“在下世居京城。”
沈散闻言看了他一眼,世居京城,看来他是世家子弟王公贵族后裔的可能性非常之大,还是少与此人打交道好些,她点一下头,起身走出房门去。沿着厢房一路走向东,便顺着楼梯下去,只见下面的人比昨天已经少了不少,甚至可以说几乎少了大半,她走到柜台前,看见那伙计正坐在那里,便说道:“伙计,你这边的客人少了很多,都走了吗?”
伙计看见她自是认得的,他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老板做主把那些人都赶走了。”
“赶走了?”沈散怔了一下,说道:“你们开店不就是为做生意的吗?怎么还有把客人硬往外赶的道理?”
“小的不清楚,是老板的意思。昨天老板还把小的狠狠地训了一顿,说小的给你们二位端上的酒菜有问题,里面被下了药,但这不是小的做的,怎么知道这好好的菜里就下了药呢?”伙计哭丧着脸,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既是同情又想发笑。
沈散笑了一笑,走去掀开厚帘子向外看一看,只见地上积着的雪厚厚的一层,从门外一直通到不知名的地方,她不由得苦恼起来,看这架势今天就别想出门了。她想了一会,回头看着伙计,说道:“那些客人都是怎么走的?这么大的雪出得去吗?”
“客官有所不知,这雪积起来是四更之后的事,前面虽然也有前几天积的雪,但也化了一些,勉强可以走,而且这些客人多半住得不远,不是问题。”
“我今天想要出门,你有没有什么法子想?”
伙计闻言吐了一下舌头,说道:“这可难了,这么厚的雪,又没有见日头出来,正不知几时才能化呢,骑马容易滑倒,走路太慢而且也不好,有什么法子可想?”
“套辆马车不就行了?”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道,沈散回头看时,却见慕时不知几时也从楼上下来了,此人走路时总是悄无声息,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内功修为相当高深。
伙计见他如此说,便说道:“即使能套着马车也不方便啊,那马在雪地上行走容易摔喽,而且……”
“啪”的一声,一锭纹银已经放到了柜台之上,慕时淡淡地说道:“今天午饭之前,给我弄辆车来,至于马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
伙计的眼光只盯着银子,又来回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位阔绰的客人,尤其是身材挺拔的那一位,他咬着牙细细地盘算着,然后四处瞧了一瞧,便笑眯眯地收下了,说道:“好,小的这就出去找车去,客官尽管放心,一定给您弄辆车来,就是用抢的也要抢一辆来。”
沈散见他跑得欢快,忍不住笑了一笑,说道:“慕公子的银子真是有用,我说了半天不顶事,你一出手就能事情做成了。”
慕时也笑了笑说道:“银子如果不管用的话,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管用的?”
沈散看着他,这位慕时的种种举止都显露出他绝不是个一般江湖人士,她深思着,只听到他对自己说道:“沈兄,现下除了我的白马外,很难有马可以在这样的雪地上行走,我看这一路去京城你我只能同行了,你的意思如何?”
“同行?”她看着他,慕时点一点头,说道:“莫非你有其它办法?还是你想继续在这个小客栈呆着?”
“不行,”她摇头说道:“我有急事必须即刻赶去京城。”
“在下也是,”慕时说道,他打量她一会,目光略有几分深究。
这让她感觉到不自在起来,心里其实并不想与他一路同行,可是却又想不到其它更好更有效的办法。她点头应允,然后说道:“我上去收拾一下房间,顺便把行李整理一下,”说着便匆匆地走上楼去。
慕时目送她上了楼梯,自己独个儿踱到了客栈门外,雪已经停了,但是看这状况也是下了整整一夜吧,他这会子没有穿上斗篷,冷不丁地也感觉到几分寒意,真是要命的天气!他暗暗地咒骂了一句,用力地跺了跺脚,又往前面又多走了几步,但见这远近的一排排房屋都是低矮破旧的,被这沉沉的白雪积压着,恐怕随时有可能会塌坍下来……
忽然看见客栈的伙计从另一边跑了过来,看见他时一路招手一路奔跑,冷不防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沿着雪便一溜向这边滑了过来,滑到慕时面前的时候他抬脚轻轻挡了一下,然后问道:“怎么样?”
伙计急急地自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冰雪,一边高兴地说道:“弄到了一辆。”
慕时闻言心里宽了一下,便随意地问道:“多少银子?”
“什么银子?”伙计似乎不明白。
慕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我是问你花了多少银子雇到车的?”他冷冷地打量着对方一会,说道:“恐怕你没有掏银子吧?怎么,我刚才给你的银子你都独个儿落了腰包?”
“这……”伙计见他态度又换了一副,顿时胆怯起来,只支支吾吾地说道:“人家说不要银子,反正……反正出不了门,车子放在家里也没什么用,而且……”
“一派胡话!”正推门出来的沈散听见伙计这一番狡辩的话,不由地有些生气起来,说道:“你自己要拿银子,倒是不肯分一点给人家?怎么这个世道上还有像你这样的小人?”
伙计闻言低着头不敢再说话,慕时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沈散不明白他为何发笑,但是他笑完之后又说道:“大乱之下始有此,”然后摇一摇头又说道:“赶快去把车拿过来,我们即刻便要出门,还有,叫那车主也一起过来,快点!”他说着自那伙计的ρi股上踢了一脚,伙计便又一溜地滑了出去,比刚才的速度还要迅速,沈散看着忍不住笑了。
“真是个贪财的小人!”她笑着说道。
“这样的人多得是,不足为奇。”慕时淡淡地笑一笑说道。
“倒也是,”她赞同了他的意见,想起刚才自己一时愤怒发表的粗浅言论,十分不妥,也想明白他刚才的笑容是何意思了,她说道:“可惜朝廷都没有政策来整治一下这类小人!”
“贪恋钱财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贪恋权位。”
此话一出沈散心里微惊,她看向他,他的目光却只是放在远远的白雪上,看他那个样子似乎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已经了若指掌,她沉默了片刻,试探性地问道:“慕公子是官府中人吗?”
慕时闻言转头看她,微微一点头。
沈散一时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好,她蓦地想起昨天夜里上门寻仇的那些人,其中有一个好像就是称他为慕大人的,看来他的确是当官的,而且身为京官,恐怕不是地方官员可以比拟的吧?……只听到慕时也在问她道:“沈兄是江湖中人?”
沈散看了看手中握着的宝剑,知道无法隐瞒自己的身份,也点头默认,幸而慕时问到此时也不再继续下去了,只又转头去看前面的白路,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对着她说道:“你在这儿等他回来,我到马厩去看一看,”还没等她应下来,他一挑门帘便走进去了。
这个人真是……大概在家里习惯了别人服从他的任何言语了吧?虽然说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那口气怎么硬得让人感觉不舒服?沈散无奈地笑了一笑,转头看见那伙计带着一个人向这边走了过来,走近时她发现那是个年过四旬的男人,身形枯瘦,身上的棉袄已经露出了发黑的棉絮……
伙计看见她便端起了笑,说道:“客官,小的把人带来了,那位客官呢?”
“在后面,”沈散一见那位男子那破烂的衣服,瑟缩的神色心里就有些不忍,她冷冷地盯了伙计一眼,说道:“你去帮慕公子牵马。”
作者有话要说:支持自己......
同行
伙计应了一声,便往后面走去,沈散看着这名男子,又看着他身后拖来的一辆半旧不新的马车,那男子也端起了一脸的笑容,充满着讨好的意味,她想了想说道:“我们要雇你的车,刚才那伙计给了你银子吗?”
男子应了一声,说道:“给了俺二十个钱,说是把这车买了。”
“二十个钱?”沈散双眉微蹙,又问道:“你这车原本值多少钱呢?”
“俺自己做的,也不知道值几个钱,反正这车卖了俺可以再砍些木头做一个……”男子这样说道。
沈散自自己的怀间取出一块碎银子来,大概值个三四两的样子,递到他的手上,说道:“这车我们要了,这是给你的钱,就当买下来了。”
男子看着这块碎银子,千恩万谢的,沈散心想他的运气不好,若是那慕时在这里,恐怕取出来的又是十两二十两的银子吧,他有钱得很……正思忖间,慕时已经走出来了,那伙计手里牵着他们的两匹马,一边吆喝道:“老李头,快过来把车套上!还等客人们亲自来做不成?”
那老李头应了一声,便将车子拖了过去,沈散有些恼火,只走到伙计面前,说道:“你指使他做,那你自己做什么?别忘记你的银子收得最多!”
伙计见她莫名发火,且是冲着自己,一时怔住,只说道:“小的……小的不会干这活计。”
“活计不会做,银子倒是收得比谁都活泛?我来问你,刚才慕公子给了你二十两银子,让你帮他套辆车来,你倒是只给了人家二十钱,余下的尽数落了自己的腰包?我看就是这二十钱,恐怕也是昨天那十两赏钱里落下来的吧?”
沈散一时气恼,说的话比平日里多了许多,且口气尖锐,咄咄逼人,伙计自是呆住,就是慕时看着她也有些意外,那老李头听着他们之间的话语,却反倒是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样子。
沈散瞪了伙计一会,冷冷地说道:“你去帮忙!不会做?你不会学?”
“是,是……”伙计连连应着,急忙地跑去帮着套车了,沈散双手抱胸,在一边只盯着他。
慕时缓步走到了她的身边,瞧了她一眼,只见她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只不知是冻红的还是气红的,他不知怎地忽然觉得心里有几分愉悦的感觉,便在她身边轻声地说道:“沈兄怎么无故发这么大的脾气?”
“这种人本来就该骂,也就是像你这样的阔公子,才给了他这么多银子!”她转头看着他,怒气仍然未消,说道:“你要是钱多得发慌,捐出来给这些穷苦百姓不是更好?”
“呃?”慕时未想到她竟然已经把怒气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他从来不曾听到过这样直面的指责,一时不觉呆了一下,想来也有几分失笑,只不知如何应付,好在沈散也发觉到自己的失常,看了他一眼,说道:“对不起,我的话过了。”
慕时摇头,只说道:“没什么,我倒是觉得你这些话新鲜得紧,以前竟没有听过。”
沈散闻言说道:“恐怕慕公子先前听到的都是一些阿谀奉承的好听话吧。”
正在二人谈话期间,马车已经快套好了,沈散一直看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回头便问道:“你的马可以在雪上自由行走,可是我的那匹怎么办?”
“我没说要套两匹马,你看他们也只是套好的我的那匹。”
“可是……”沈散吃了一惊,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把自己的马丢在这里?”
“不然你想怎么做?如果马不能在雪上行走,等于是累赘,”慕时淡然说道,可是沈散却无法答应抛弃马匹在这个陌生的小镇上,他看了她一会,又想了一想,说道:“这样好了,你的马就暂时养在这客栈里,等你办完了事再来取回去,如何?”
事情到此时也没有其它办法了,沈散发觉自己这一路出门相当不顺利,每每都被逼到无可奈何的境地,她轻轻地摇了一下头,又点了一下头。
慕时见她答应,便走去叫了那伙计,轻轻地吩咐了几句,然后大概又给了银子吧,只见得那伙计又是哭又是笑的,一时心里迷惑。
过一会儿收拾行李已毕,两个人便坐上了马车一起上路,慕时自是坐在前面赶着车,沈散坐在车内,里面除了行李之外还有一床被褥,看情形是从客栈里拿过来的,她挑开帘子,看着他的背影问道:“你拿了客栈里的棉被?”
“自此地到京城还有三四天的路程,晚上会非常寒冷,”慕时答道。
“你刚才跟那伙计说了什么?”
慕时淡淡地笑了一笑,她听到他轻轻的笑声,他说道:“没什么,不过是嘱咐他几句关于马的事情,还有让他分些钱给那个可怜的农户。”
沈散不相信,说道:“他那么贪财,怎么可能将到手的银子分给别人?”
“所以我对他说,希望他权衡一下银子与性命哪个更重要。”他依旧淡淡地笑着,声音也平静,可是不知怎地沈散忽然之间便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这个慕时不知是何等样人,说话一直是静静的,动起手来却是迅疾利落,而且绝不容情。
一想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她总是觉得心里有点不适,不知是什么缘故,她放下了帘子不再说话。
慕时也是迅疾而安静地赶着马车,一路匆匆地行走着,幸好雪倒是不怎么下了,否则遇到的困难会更加地多。这一日平安无事,到了晚上时候,不知已经到何地了,沈散挑了帘子看一看周围,暗暗的树林子,她便说道:“接下来我来赶车,你休息吧。”
慕时却并没有停下手来,只说道:“不用,我不觉得累,你休息吧。”
“我已经休息了一天了,论理也该我赶车了。”
“我说了不用,你最好继续躺着休息。”
他的声音虽然安静,口气却是绝对不容置疑的,沈散怔了一下,印象中会与她这样说话的人也是少数,只除了师父……她微微一蹙眉,说道:“慕公子,我不想一直欠着你的人情,而且这一路上越欠越多。”
慕时闻言笑了起来,说道:“想还人情的话以后可以找机会,但现在就免了。”
她不解,问道:“为什么?”
他一时却不再说话了,只赶着车继续风驰电掣般地向前行着,风声呼呼地在沈散的耳边掠过,的确有几分寒意,她情不自禁地缩了一下手,慕时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快坐进去吧。”
“那么下一段路程让我来赶。”
慕时摇头,将那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在路边的一株大树下,她以为他答应了她的提议,不想他竟然推开了她伸过来的手,目光静静地在她的脸上端详了一会,沈散不知他在看些什么,心里有些紧张,说道:“你又想做什么?”
他却只是取出放在她身边的水壶喝了一口,赶车并不是个轻松的活,看他那养尊处优的样子平日也很少会做,只见他拿出绢子自己拭了汗,然后继续看着她,倒不是以什么淫邪的目光,只是带着点让她心慌不安的感觉,他微笑着说道:“为什么?因为我是男人,而你不是。”
沈散霎时呆了一下,没想到他在此时竟然揭穿了她的身份,她微红了脸,话也说得不利索了,只看着他说道:“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是不是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我什么也没做,除了打发掉几个小人之外。”
“那你……”
慕时看她,她的面色已经不自然,他淡淡一笑,伸手将她的一只手拉住,只说道:“你看你的手,像男人的吗?那天在雪地里我看到你的手,就猜到你可能是女人,否则我为什么和你换马?还有你耳垂上那个小孔,是戴过耳环的痕迹吧?”
沈散甩开了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这个男人的眼神太犀利了,像针一样哪里都会刺到。
“那么你为什么先前不说?你是存心要看我的笑话?”
“我没那么无聊,”慕时说道:“我不说不过是觉得你既然如此妆扮总有你的理由,而且既然你我不得不住在一起,若是贸然揭穿了你的身份,你会感到很不自在,就像现在,不是吗?”
沈散盯着他,说道:“那你现在又揭穿了?”
“因为你非要抢着赶马车,否则的话一直到京城我也未必会告诉你。”
“即使我是女人,难道就赶不得马车了?”沈散冷冷地说道:“我并不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习过武艺自然也赶得了马车。用你刚才的话来说,既然现在你我不得不同行上路,那么赶车自然也当轮流。”她说毕一把扯了他上车,慕时怔了一下,冷不防地便被她推上了车内,她的手劲也是不弱,她则迅速地跳到了前面。
“你!……”慕时正想抗议,一柄长剑却即时地架上了他的颈子,他吃了一惊,眼见她冷若冰霜的神色,只得将下面的话咽了下去。但是他仍然不肯服气,说道:“你只是个女人,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争强逞能?”
“女人不可以参加科举考试,还不可以赶马车?”沈散一边稳稳地驾着车,赶车的技术不比他低,一边冷静地回答着他的问题,想了一想回头看他,说道:“看来你很看不起女人,是吧?”
对于她的这个问题,慕时很明智地选择了不作回答,他盯着她纤弱的后背好一会,又瞧着她侧面清丽的面庞,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他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终于说道:“该我轮班的时候叫一声,”说着放下帘子,一头栽在被榻上便呼呼地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加油继续支持自己。
聚会
三日之后的正午时分,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行进了繁华喧闹的长安城,此时正是日头当空,寒气消融,使得本来已经萎缩的一派生气勃勃之象顷刻间又恢复了点精神,重新展露了天子脚下的繁荣与昌盛。
坐在车里的沈散挑着帘子看外面的风光,北方繁华之都,果真与江南小县城的景色全然两样,她感觉有些新鲜,蓦地想起此时并非寻山游水,便看了前面驾车的慕时一会,说道:“到长安了,停车吧。”
慕时闻言便将车赶到了路边一个清静的角落,放了她下来,沈散环视一下四周,自然各处皆是陌生的,脱叶的杨柳,堤上的青松,她说道:“一路上多谢你的关照,我们后会有期,慕公子。”
他淡淡一笑,说道:“不知沈小姐将要何往?”
沈散沉默了一会,她要去的地方是一家客栈,事先早经约好,但慕时乃是官府中人,岂可将这种事情告知?她说道:“我的朋友就住在长安城里,但记不清准确方位了,还要找一下。”
“那么是否需要在下帮忙?在下对长安城可是十分熟悉。”
“多谢,不用了,”沈散背上包袱,取了长剑在手,微微一拱手说道:“就此别过。”她说罢转身便要离去,可是走不到几步却听到慕时在叫她,沈散回头看他,问道:“有什么事?”
慕时走到她的身边,看了她一会,又深思片刻,自腰间摘下一块青翠的佩玉,交到她的手上,说道:“如果在长安城遇到什么事解决不了的,就去找我。”
沈散拿着这玉佩,怔了一下,她急忙推托,说道:“不用了,你拿回去吧。”
“下次到你该还救命之恩的时候再一并还我,”慕时微微笑了一笑,他说着走向马车,一扬长鞭,那马便似得了神助一般泼喇喇地荡开四蹄,向反方向迅即奔去。
沈散望着那马车渐行渐远,不过只是片刻功夫便在眼前消失了,心里不免有些惆怅,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这块佩玉,触感温润可亲,色泽晶莹通透,整块如手掌般大小,波纹细致精美,底有托座,系着淡黄|色的络子,边缘处呈波纹形状,而镂空着一个个小孔,玉佩正中间便是一个大大的“慕”字。
此人不知何故一路上对自己颇为照拂,殷殷之情让人很是感怀,大半时候若不是他的相助恐怕她都没有如此顺利可以抵达京城,可惜他却是个官府中人……沈散心间忽然掠过这样一个念头,连自己也吃了一惊,她急忙将玉佩放下衣袖之中收好,然后四处望了一望,举步走去。
那一家客栈并不难找,大概当时也是考虑到太过僻静不方便来人寻找,因此沈散不过只问了几个路人,便已经知悉那一家“仙来客栈”乃是长安城中有名的大客栈之一。
她沿了路一直行去,拐了三个街口,约摸走了两柱香的光景,便已经到了客栈门前。她抬头向上看,整间客栈有三层,似乎还不止这一间楼,后面连续着的一座只怕也是,而正上悬挂着的一块大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仙来客栈,上面还印着一方印,大概是请了名家所写。
沈散走进这家客栈,里面的格局与摆放果真与自己先前所见的大有不同,桌椅板凳尽皆精致而华美,好似这里只招待贵客一般,不知住宿费却要若干?她想着自己的包袱里面不过只有几十两银子,可以支撑得住几天么?
她走到柜台前面,几名伙计正在那里忙碌着,进进出出的不亦乐乎,其中一位十七八岁模样长得清秀伶俐的便迎了上来,看着她笑着说道:“这位公子,您是住店还是打尖?”
沈散沉思了一下,说道:“我是来找人的,有位朋友住在这家仙来客栈,他姓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伙计闻言便翻看他手上的那本登记簿,细细地翻了好一会儿,抬头笑着说道:“姓张的客人在本店的确有,但是数量委实不少,不知公子找的是哪一位?”
沈散一时竟答不出来,因为师父并未与她说起那个姓张的联络人的名字,并说他未必会用真名,可能化名而住也未可定,而姓则是按照约定不改。
伙计见她皱眉不语,想了一想便说道:“这样好了,如果贵朋友真的住在本店,公子便站在此处等他,说不定便会下来吃饭喝茶。”
可是沈散却连对方的相貌也不知道,即使下来与她对面擦过又如何呢?她沉默了一下,正踌躇间,忽然见一人从楼梯上径直而下,直走到了自己的对面,她抬头打量,却见该男子约摸三十左右,身形单薄瘦长,一件长长的衣袍干净利索,面貌并不出众,只一双精光闪烁的眸子显示着此人的内力修为相当不低。对方也打量了她一会,说道:“阁下姓沈?”
沈散一听便知此人正是自己要寻找的那一位,点头应道:“正是。”
“在下姓张,”男子这样说道,“请随我上楼吧,”沈散闻言便跟了他一路走上楼梯去,张姓男子在前,她在后,到了二楼之际,只听到他低声地说道:“在下是四海门的弟子张世清,你便是务虚派的沈散沈姑娘吧?”
沈散顿时吃了一惊,难道自己的妆扮真的如此不似么?不但被慕时看了出来,就连这个初次见面的张世清,也轻易地瞧了出来?
张世清回头看她,见她神色有异,便随和地笑了一笑,说道:“沈姑娘别奇怪,其实尊师有一信特意给我,上面说明了你的情况,所以我才知道的。”
原来如此……沈散这才放下心来,但是师父为何会特地写信给此人?
张世清带着她进了一间房,也是干净雅致,不比在那个小镇里的坏,他说道:“你就住在这里,我的房间在右侧隔壁,现在我告诉你一些需要记住的地方,我们这一次见面的共是六人,除你之外还有一名女子,等下见面的时候我会一一介绍。”
沈散听着他的话语,一一地点头。
“另外,”张世清看着她一会,说道:“我建议你恢复女装打扮,因为我手上一份名单是我们四人,当时为了辨别来人方便碰头,已经有注明性别及各项资料,你穿成这样也没有必要,而且女性虽有不方便之处,但在有的时候也有麻痹别人的用途。你觉得呢?”
此话有理,只是沈散没有想到她的女子身份竟然早早地已被人知晓,她顺从地点了点头。
“现在有几位朋友正在外面打探一些事情,沈姑娘,你长途跋涉地刚刚来此,先休息一下,用点饭菜,换身干净的衣衫,到晚餐的时候我再来看你。可好?”这位张世清大概是年长的关系,说起话来做起事来有条不紊、井井有序,让人油然产生一种信赖与尊重的感觉。
沈散便微笑了一下,点点头说道:“好的,多谢张兄关照了。”张世清也笑着点头,便也不再打扰她,只推门出去轻轻合上。
等一会时间饭菜便从楼下端上来了,自然并非是山珍海味,也没有那日慕时叫得那么奢侈夸张,但是几个小菜却也颇让已经腹饥的她有食欲了,她匆匆地吃完了饭菜,因为有些疲乏,便让伙计打了水来好好地洗了身子,然后便开始小睡。
等到日暮西沉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沈散走去开门,果然是张世清,他笑着打量了她一会,说道:“其他几位朋友已经聚齐了,沈姑娘可以了吗?”
沈散点头,关上房门便随着张世清走出,二人并肩前行,一直走到二楼末尾的一个房间,张世清便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听到里面有人说道:“请进来,”便径直推了门进去,沈散跟在张世清的身后,也从容地进了房间里面。
房间里面一共坐着四个人,都在靠着窗子的桌边环着而坐,他们二人的到来似乎吸引住了四人的注意,或者只是沈散吧。沈散的目光过去,只见共是三男一女,论年纪应该都不会太大,一个一个的衣着虽不算华丽却也精致,看起来并不似江湖人士一般……
张世清似乎察觉出她的疑惑,便笑着说道:“住在这样档次的客栈,不可以穿太朴素的衣服,否则会惹人猜疑。”说着便对着座上的四个人介绍道:“这位是务虚门弟子沈散沈姑娘,武艺精湛,是穆子林前辈的得意爱徒之一。”他这样介绍了,沈散便礼貌地拱了拱手。
“这一位是清河派首席大弟子连玉通,拳法独步天下,”张世清指着坐在最靠桌边的一名三十不到的男子介绍道,此人便急忙站了起来,他的身材不高,不过与沈散仿佛,皮肤有些黑,眉眼倒是并不难看,他看着沈散,礼貌地笑着打了个招呼。
连玉通身边的是一位肌肤白皙颇有几分女气的年轻男子,他的模样倒也一般,只是肌肤细腻粉嫩的样子倒让女人自惭形秽,张世清介绍他是指山派的弟子靳开,善使暗器,这个倒是曾经有听到过,不曾想原来竟是这样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字:冷。
密谋
对方起身对着沈散微笑,笑容也是极柔和的,只轻声说道:“在下靳开,以后请沈姑娘多加关照。”
靳开对面坐着的是一位比自己略长些的女子,大概过了二十五岁的模样,相貌颇为不错,穿着一袭锦绣的衣裙,胸前的肌肤若隐若现,透着一点吸引男人的妩媚功力,她的一双眼睛只盯着沈散好一阵子,只咯咯笑着说道:“沈姑娘真是长得标致,本姑娘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哪怕是教坊青楼,也未见得有沈姑娘这般姿色的女子……”
此话一出,座上几人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其中当数沈散,她微微地红了一下面庞,相当地不自在,这个女人真是口无遮拦,惹人生厌。
张世清急忙瞧了那女子一眼,然后对沈散说道:“沈姑娘别介意,祁三娘的性子就是这样,一张嘴最是口无遮拦的,但是人还不坏。”
祁三娘轻轻伸手握了一下沈散的手,神色似乎认真了一些,笑着说道:“是啊,本来是想夸赞沈姑娘的美貌来着,不想一时口快倒说出了不妥当的话,沈姑娘可不要介意啊。认识一下吧,我是孤烟宫的门人,谨代表本宫宫主前来。”
孤烟宫地属西域边境了,听说里面多半都是女子,武艺倒是在江湖上颇有名气,听闻得孤烟宫的宫主乃是一位正派的侠义之士,怎么此次会派出这样一个人来?沈散心里思忖着,脸上也并不带着,只是礼貌而生疏地笑了一笑,目光看向这最后一人。
这最后一人年纪最轻,态度看上去也相当安静,他的衣衫倒是穿得简单,相貌秀气文雅,看上去很像个书生模样,他站起来礼貌地向着沈散行礼,声音也温和清亮,只说道:“在下是书剑门的弟子,姓唐,双名书华。”
沈散对此人的印象总算好了一些,虽然觉得他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书生或者是贵公子,张世清微笑说道:“唐公子虽然是书剑门的弟子,同时也是本朝靖南王的独子。”
靖南王?沈散闻言微微怔了一下,她对朝廷的事情所知甚少。
却听得唐书华说道:“家父早已经不过问政事,在下现居洛阳,不过只是一名普通子弟而已。”
“不管怎样,名号总还是在的,唐公子怎么说也是名门之后,不比我们这些布衣。”说话的是那个靳开,他的声音依旧是柔和的,听了让人有些凉意。
唐书华淡淡笑了一笑说道:“在下的武艺低微,也帮不上太多的忙,只是在一应的起居用度上可以提供些帮助罢了。”
看来这家客栈便是这名唐公子所订下来的,说不定这些衣服也是由他提供也未可知,怪不得这些人都弄得很有派头,沈散忽然间觉得这件事情有些无聊了,与自己心里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此时介绍已毕,几个人便一起坐下了,沈散在唐书华的身边落座。
此次聚会的主持人应该便是张世清,他的性格相对沉稳,而且言谈举止间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而座上话最多的人便是祁三娘,她总是坐在那里Сhā着话,让人感觉不舒服,连玉通与靳开两个倒是听得相当认真,至于唐书华,他一边喝茶一边时不时地点一下头,倒是很有几分世家子弟的派头。
商谈的内容泛泛,最后可以总结出来的重点便是两个字:刺杀!这让沈散很有些意外,虽然事先想到过抵制昏君,可是要直接地进行刺杀似乎并不在她的考虑之内,但看其他几个人的样子似乎商谈已久,已经定下来了,只是还要定下具体的方案罢了。
“早些年我曾经进过皇宫,因此对里面的具体地形还有印象,但不是万无一失,如果有需要的画我可以将脑海里的记忆全数画下来,以供你们参考。”唐书华这样说道。
“这样就太好了,”张世清笑着说道:“我正在想是不是要派一个人先行潜入皇宫里去,刺探一下具体的情况,现在看来这一步可以省略了。”
“皇宫禁卫森严,想要刺杀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连玉通虽然相貌粗犷,心思倒也细密。
靳开拨弄着自己的指甲,柔声说道:“所以我们要先弄清楚这个皇帝每日的起居生活,看看他在哪里停留得最久,守卫相对宽松,进去的路线怎样才是最简便。”说到此时沈散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让人有些不自在的靳开说起话来也相当在理。
祁三娘坐着吃茶,此时咯咯而笑,说道:“说来说去,你们挑好谁去执行任务了么?”
这个问题确是关键,几个人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都陷入了沉默,没有人自告奋勇地站起来愿意应战,自然也没有人敢推荐他人出去,弄得不好便是结下梁子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张世清终于开口说道:“我先说一句,行刺人选必须具备以下几个条件,其一轻功一定要好,其二武艺一定要精,最好擅长使用暗器,这样远距离便可行刺昏君,其三意志力必须坚定,万一行刺失败,宁死也不可出卖朋友!”
这三个条件一开出,最为符合的人其实便是张世清本人,因此一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他也领会众人的意思,便说道:“我自然是第一人选,可是我一旦去了,这里由谁主持?万一失败大家又当如何?”
连玉通说道:“我倒是想去刺杀这种狗皇帝,但轻功这一条我实在屈居末席。”
张世清的目光又看向了其他几人,沈散心里想着这三个条件,她的轻功虽然未必是天下第一,但也是相当不错,剑法是她最为擅长的,因此武艺方面不是大问题,只是暗器虽然也会,却未必精了……至于说到意志决定,她忽然苦涩地笑了一笑,倘若当真被捕,她也没什么可说的,先前对于人世还有留恋,因为湛阳,现在还有什么呢?
“我觉得沈姑娘是个不错的人选,”忽然听得有一个声音这样说道。
沈散怔了一下,却见说话的正是祁三娘,她笑盈盈地看着她,也看其余四人,说道:“你们不要觉得奇怪,我也不是随便说的,第一务虚门以剑法与轻功闻名江湖,沈姑娘是穆先生的得意高足,这两样应该擅长,第二沈姑娘虽然身为女子,可是眉宇之间自有一股坚毅之气,应该是意志坚定之人,第三张先生刚才没有说到,我来补充,宫中除去太监与皇帝,便全数是女人,即使行刺失败,想要退避也比较简单,要么化为宫女嫔妃,要么暂时扮成太监,这一条可比你们男人要方便得多了。”
只听得靳开哼了一声,说道:“那么三娘你为什么不去呢?你也是女子,不是吗?”
“我去自然也不成问题,不过你们信得过我是意志坚定的人吗?”祁三娘似笑非笑地说道,又瞟了靳开一眼,说道:“不过靳少侠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怎么说?”此话是连玉通问的。只见祁三娘一笑,但靳开似乎已经明白了她话中之意,一下子恼得红了脸,只低着头喝了一杯茶,不再说话。
张世清转头看着沈散,说道:“沈姑娘你意下如何?”
“我没问题,”沈散简单地答道:“不过暗器我并不精通。”
“暗器精不精通并不十分重要,你若可以在皇帝的十步之内,一剑便可以刺杀他了,何况我们这里最精通暗器的是靳少侠,让他指点你一二招不是好了?”祁三娘的话虽然未必无理,可是沈散总是觉得她在有意无意之间针对着自己。
事情说到此处便已经定下了,沈散被选做了去执行刺杀任务的人,这在来之前并未想到,但也不觉得意外就是,她自己对此也不感觉害怕或者不安。
张世清选了靳开到她身边,指点一下暗器方面的技术,因此这之后的几日,沈散便一直与靳开在一起。靳开与他原先给她的感觉并不一样,人似乎还好相处,除了有些女气。
“沈姑娘,其实你的内力不错,剑术也精,这暗器只要训练数日就可以了。”
“恐怕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训练吧?”沈散看着刚才唐书华送来的那一张地图,上面的路线已经标得清清楚楚,而执行的时限张世清也已经与她说过,定在七天之后……不管是习练哪项武艺,时间都是不够的,这一条靳开自然也心里清楚。
他点点头,一边教授着她一些需要修正的细微处的技术,一边说道:“如果可以给我一个月时间,我有把握可以把你教得跟本门弟子一样。”
沈散闻言不由得微微笑了一笑,只说道:“你不怕教会了我,你师父不跟你罢休?”
靳开不由地笑了开来,沈散忽然间觉得他与那天见面时候的感觉不太一样,虽然还是白皙粉嫩颇似女子的那个靳开,但是似乎人没有那么狭隘了一般。他笑着说道:“沈姑娘真是幽默,不过武功这回事,本来就需要彼此交流来互相增长的,一味闭着门练自己的也没有趣味。”
沈散同意他的这个观点,心里霎时对他有了些钦佩之情,这样通透的话未必每个人都可以说得出来,于是她更加仔细也更加努力地习练着暗器,想到师父临行前给自己的那一本剑谱倒是没有什么时间去练了……不过暂时只能如此,待到完成了这件事情之后再说吧。
“沈姑娘,”靳开坐在一边看着她,说道:“你知道祁三娘为什么要举荐你去执行任务吗?其实你的武艺虽然不错,其他几位包括我在内也并不差。”
沈散摇头,她还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但是看靳开似乎也不是恶意挑拨,便问道:“靳少侠的意思是?”
靳开见她迷惑,便笑了一笑说道:“你想不明白吗?因为你长得比她美貌。”
“就因为这个?”沈散不解,虽然她可以感觉到祁三娘似乎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没有好感,可是仅仅因为相貌问题这么简单?
靳开便问道:“你跟她先前是不是认识?”
沈散摇头说道:“素昧平生。”
“这不就好了?你跟她根本没有见过,谈不上有什么梁子,可是她在第一次见面便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于你,你说是为了什么原因呢?”
沈散沉默了一阵,说道:“可是这世上美貌胜过她的女子多得是,她岂不是一个个都要针对?”
“可是目前只有你对她构成了威胁啊。”
“什么威胁?”
“祁三娘对那唐公子与张世清都有点意思,她这是担心你一来他们会移情到你身上,”靳开声音依旧是柔柔的,但是这话在沈散听来真是有些匪夷所思,她微微蹙了一下眉头,说道:“这未免也太荒谬了,我跟她是第一次见,跟那张先生唐公子也不过是第一次见,谈得上什么移情不移情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你没听说过未雨绸缪吗?”
沈散心里有些压抑,来到此处不过几天,却已经发生了这种小波浪,真是无妄之灾,她看着正端着修指甲的靳开,想到他那日与祁三娘相当不睦的样子,想了想便说道:“靳少侠,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直说好了。”
“你与祁三娘是不是有些过节?”
靳开闻言哧哧笑了起来,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恶意中伤她?不,我才没那个闲功夫呢。顺便说一下,我跟你一样,先前也不认识什么三娘四娘的,只不过现如今我看不惯她到处勾引男人的模样!难不成孤烟宫如今大不一样了?”
其实这个疑惑也在沈散的脑海里出现过,孤烟宫在印象里一直是个比较正气的门派,虽然地处得远,接近西域,可是一直以来都站在武林正道一边,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传出……可是现在看这个祁三娘,总是觉得她有几分妖里妖气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支持自己。
宫闱
七天时间实在过得很快,等到一切打点完毕之后,沈散便换了一袭黑色的夜行装,在黑夜里起行。临行那日张世清又到她的房内叮嘱了她几句,大意也不过是万事小心谨慎,切不可马虎之类,然后驾了车送她过去,一直送了她到宫墙外面。
“张先生你回去吧,”沈散说道,“如果你在这里说不定也会引起卫士的怀疑。”
“好的,但是我已经吩咐了让唐公子过来接应你,以他的身份即使不能自由地出入皇宫,也不会引起人的猜疑。”张世清说道,他看了一看穿着一身黑衣的沈散,想到她此行或也有可能香消玉殒便有几分无名的怜惜,但是此时断不可起此种情绪,便说道:“我在宫里也布有一人,如果你真的遇到了危险,他会出来助你一臂之力。”
沈散微微一怔,说道:“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他是一名卫士,在羽林军里面做事,名字你不必知道了,”张世清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切记要小心,即使事情不成功也没有关系,保重性命为第一要紧事,否则我无法向尊师交待。”
沈散应允,看着张世清的车马沿着原路悄悄地离去,只片刻之间便淹没在黑暗中了。她隐在宫墙外的巨大阴影下面,轻轻地按了一下腰间的位置,她把湛卢剑谱放在这里了,虽然说是同盟,可是放在客栈里毕竟不是太放心,现在在身上,如果一旦发觉得不对可以把它迅速地销毁掉……她仰头望着夜空,今夜月色甚是明亮,一轮圆月悬挂着,只不过此等美景与她无缘了。
她控制自己的心跳,侧耳听里面的动静,稍后一起身便轻飘飘地跃入了宫闱之内。根据唐书华描绘的地图,沈散悄没声息地沿着一条僻静的小径一路飞速地潜行着。
今天晚上似乎颇为热闹,只不知是什么节日,不过这个皇帝不但昏庸还好大喜功,说不定便邀了一众的文武之臣喝酒享乐也未可知。但是从打探来的消息来看,今晚皇帝会去他新近比较宠幸的一位嫔妃那里安寝,她若实在找不到机会下手,也可以去那个行宫里埋伏着……
皇宫真的是非常大,走来走去的若是一个不注意便要迷路了,幸而她已经将那地图死死地印在脑海里面,她一路自是蹑手蹑脚地走着,不发出一丝声息,另外远远地看见灯火便隐身起来,因此走了一路倒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但在刚刚穿过御花园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假山后面传来的窃窃私语之声,沈散霎时一惊,急忙抽身隐蔽起来,待到细听却是两个人正在说话,并不是发现自己的状况。
她松了一口气,正想脱身离去,却听得一位女子娇柔的声音说道:“二将军,我们每次总是这样偷偷摸摸的可不好,哪天让陛下发现了,那可是连性命也难保了……”
“你放心,我早晚也带你出去,只是这个时候恐怕不妥,”一名年轻男子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早晚?早晚是什么时候?你都已经说了好多遍了,我还不是要在这深宫里守着,就守到轮到你值夜的时候,”那名女子的口气甚是哀怨,沈散从她的口气里推断出她应该是宫里某一个并不受宠幸的嫔妃,看来是耐不住寂寞,给皇帝戴了绿帽子。
那年轻将军似乎也有几分无奈,只说道:“我也没有办法,这事情我大哥也不知道,如果他知道我跟你在一起,肯定要被训得要死,说不定就撤了我的官职,不能在这宫里面行走了,到时候你我不是连见一面都困难了吗?”
“不如你去求求他……”
“我当然会找机会与他好好地说说说,但是要等到机会是不是?”
女子闻言似乎感觉到了伤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那将军便在那里好言宽慰着,说些绵软的情话,听了着实让人脸红。沈散正欲行步之时忽然想到了一个计策,她便走开几步,有意地加重了一下脚步,只听得哪两个人惊慌的声音,女子说道:“有人来了,你快走吧!”
年轻将军的身影自假山另一边一闪而出,那女子则悄悄地走了出来,在月色下整理着衣衫。
沈散静静地走近了她,一把掩住她的口,拖到了假山后面,轻声说道:“我有些事情要你帮忙,如果你肯不出声叫嚷,我不会为难你,怎样?”
那女子急忙地点头,沈散便松开了手,但是只一松手她便要出声叫嚷起来,沈散迅速地将剑搁在了她的颈子上,那女子一下被吓住了,张大的口几乎便要盖不住。
沈散冷冷地说道:“你可以大声说话,也让人看看你私通野男人是项什么样的罪名!”
女子闻言立即便闭住了口,脸色已经雪白,身子也抖抖索索的,只轻声说道:“饶命,大侠有什么话要问只说不妨,我一定实话实说,没有半点虚假……只求大侠放我一条性命,还有不要将刚才的事情说出去,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你们刚才干的那档子事与我无关,只要你肯合作我就当没看见过。”
“大侠有什么事?……”
“皇帝现在在哪里?”沈散低声地问道,手中的剑却不肯有丝毫的松懈。
女子吃了一惊,声音颤抖着说道:“你是刺客?……你,你想刺杀陛下?”
“这不关你的事!快说,皇帝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刚才还在宴芳阁喝酒,听说大宴君臣,足足喝了四个时辰……现在那边的声音轻了,大概是结束了吧?”女子看着她手上的那柄利剑,面色雪白,一边说着话,一边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沈散冷冷地问道:“那他今晚会宿在哪里宫殿?是不是凤鸣宫?”
“这……一般情况下应该是……我不确定……”
沈散深思了片刻,又问道:“还有可能去哪里?我是说除了凤鸣宫之外。”
女子仍然摇头,说道:“陛下有的时候会彻夜饮酒作乐,拉着所有的嫔妃们,还有王公大臣……有的时候会忽然地去某一个冷宫殿,我……我实在确定不了……大侠!你放开手好不好?我……”
“好吧,”沈散将剑拿开,但是一只手仍然握住了她,只说道:“最后两个问题,第一,你是什么人?第二,刚才与你私通的那个男人是谁?”
女子稍稍地松了一口气,虽然手腕处仍然被握紧,但总算好了许多,她抬头微微地看了一眼,却只见到对方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其余一概被遮住了,她轻声地说道:“我是醒庆宫的李嫔,刚才……刚才那个人他……”她微微地咬了一下唇,说道:“他是羽林军里的人…….”
“不但是羽林军里的人,而且还是一位二将军吧?”沈散冷冷地笑了一笑,说道。
那李嫔的面色霎时又变成了雪白,她看着她,忽然双膝下跪,拉住了她的衣袖,轻声地说道:“请你不要把刚才的事情说出去,我求求你,如果这事让人知道了,我一死事小,影响了他的功名前程可怎么好?大侠,我求你一定不要说出他的名字来,好不好?……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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