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那样的话你的计划要怎么成功?”
“我可以变不可能为可能,其他人则未必,”慕昔辰冷静而优雅地笑着,走回来到她的身边,看着她手上的手铐脚铐,说道:“就这几天了,你忍耐一下。”
沈散看着他说道:“你的计划是什么?”
“这个你暂时不必知道,总之我有十成的把握可以让你离开这里,你所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
那我怎么知道哪些人是来救我,哪些人是来害我?”
“二者没有太明显的区别,”慕昔辰竟然这样说道,沈散一时无法理解他的话,他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吗?她微微地蹙了眉头,慕昔辰看了她一眼,笑容却是明朗的,他说道:“你应该相信我。”
“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吗?”沈散只是淡淡地说道。
慕昔辰闻言笑了起来,不知怎地他竟然变得十分高兴,他看着她的面孔,忽然轻轻地伸手来触了一下她的面颊,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躲了开去,有些恼怒地说道:“你想做什么?”
慕昔辰并不沮丧,只是收回了手,说道:“别多心,我不过是想看看你的伤口长好了没有。”他细细地看了一下,说道:“少辰下手太重了,请你不要见怪。”
沈散冷哼了一声,说道:“不敢。”
过一会儿慕昔辰便离去了,沈散想着他刚才说的那一番话,依然是无法理解,拯救她的人与要害她的人没有区别?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慕昔辰,慕昔辰,这个男人实在是太高深莫测了,她从头到尾地无法看透他,他到底是正直的,友善的,还是暴戾的,残忍的?沈散在幽暗的烛来火里沿着天牢里的刑具与稻草来来回回地走着,细细沉思着,这会子她的头脑里想的已经不是湛阳,而是无法理解的慕昔辰。
天牢的门又被轻轻地推开了,一名军士端着托盘悄悄地走进,沈散看他便是慕昔辰派下来的二位军士之一,只见他走到自己面前放下了托盘,放下了几碟小菜,菜式精致可口,还有几块小小的糕点……军士礼貌地说道:“沈姑娘,请用夜宵吧。”
沈散慢慢地走了过来,坐下开始吃饭,那名军士站在她的身边,恭敬地垂手而立,她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先出去吧,我吃完叫你。”
那军士应了一声,却并没有出去,沈散有些不解,也有些不高兴起来,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他低声说道:“沈姑娘,我是清河派弟子韦纪,是张先生的朋友。”
沈散闻言吃了一惊,急忙放下碗筷站起了身,韦纪看着她,说道:“沈姑娘,有一句话很是冒昧,但是我不得不问,请你不要介意。”
韦纪的目光有些疑惑,沈散点了一下头,他便直截了当地说道:“恕我直言,慕昔辰与沈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这话一针见血,的确是一下就刺中要害,沈散看着这名军士,他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眼神却相当深沉,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充满了猜疑与不信任。
“我跟他没什么关系,非要说有的话,此前有过一面之缘,”沈散静静地答道。
“只是一面之缘?”韦纪的话却是明显地表示不信任她,他的口气也有些冷,说道:“仅仅只是一面之缘,慕昔辰会三天两头地跑来天牢看你?会把你从断头台上救下来?”
沈散微微地蹙了眉头,情绪忽然间变得很不好,这样一个陌生的人竟然也能够对她进行无谓的质疑?他有什么资格?她冷冷地笑了起来,说道:“我说的是事实,信不信是你的事。”
韦纪见她的态度冷了下来,犹豫了一下,说道:“很抱歉,我不该这么直接,可是这是张先生的意思,他说要搭救你的条件必须是确定你仍未变节。”
“你刚才的意思是我已经变节了吗?”沈散淡淡地说道,只慢慢地吃着碟中的饭菜。
韦纪有些后悔,说道:“沈姑娘,我没有这个意思,如果我刚才的话太过唐突,希望你可以谅解,毕竟就我看到的情况,慕昔辰对你的态度太不寻常,你或许不知道,他虽然负责羽林军,但是下面的琐事基本不管。而自你入宫以来他却是大反常态,这无论如何都让人无法释怀。”
“你还要我重复一遍吗?我跟慕昔辰没有关系。”
“……好吧,沈姑娘,我与张先生几个正在想办法救你出去,看现在慕昔辰对你的态度,应该一段时间内你都不会有事,请你再支持几天,我们这边一定尽快设法。”韦纪匆匆地说道,沈散点一下头,忽然想到刚才慕昔辰与她说的那些话,他是不是说不要她的同党们前来救她?
接下来的几天似乎还是很平静,审讯、过堂、天牢,她依旧进行着这两点一线的行程,韦纪自从那一次与她交谈之后就没有再找她,即使再来送饭也没有多说什么,慕昔辰也没有再来过,倒是那慕少辰又来到天牢了,他上下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笑着说道:“沈姑娘?”
沈散微微一怔,看来慕昔辰已经告诉他她的真实身份了,真是过分!她冷淡地说道:“二将军有什么事?”
慕少辰仍然笑着,他倒是常常地面带笑容,这点与慕昔辰的区别挺大,他说道:“真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位美人,那天的事情真是很对不起,你不会生气吧?”
“不敢,”沈散冷冷地说道。
“你别这么冷淡,如果我早知道你是一位如此绝色的美人,就不会那样下狠手了,怜香惜玉之心本将军还是有的,你……”慕少辰说着伸手过来抚摸她的面颊,沈散匆忙地闪开,说道:“二将军请自重。”
“自重什么?”慕少辰也不生气,只一味嘻笑着,说道:“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怎么喜欢我,为什么?”
沈散真是打心眼里讨厌这样无聊的男人,看他的相貌与其兄颇有几分相似,可是性格怎么竟是如此让人憎厌?也不知道慕昔辰平日里是怎么管教的……她用力地打开他的手,想起那天夜里在御花园里听到的那一些话,便冷冷地说道:“你就不怕皇帝治你的罪吗?”
“治罪?治什么罪?”慕少辰笑着说道。
沈散到此也不想再隐瞒下去,只冷冷地吐出几个字,说道:“醒庆宫,李嫔!”
此话一出,慕少辰的面色霎时间变了,刚才还带着的一脸笑意也收起了,他惊愕地看着她。
沈散只是冷淡地看着他,彼此的态度都是冷冷地对峙着,敌对的气氛在一时间已经变得浓厚。
慕少辰脸色阴森,冷冰冰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警告你,最好不要胡说八道!”他说着一甩袖子,匆匆离去。
沈散看着他匆匆地跑出,心里冷冷地笑了一笑,这个慕少辰贪花好色,竟然能够把魔爪伸到后宫里来,可以想见他与李嫔的那件事必然起自他的勾引,而李嫔由于寂寞倒向了他,他是绝对不会认真的,一场逢场作戏之后早已抛在了脑后,倒是可惜那个痴情的女子了……
那一日沈散用毕晚饭,正在静坐着养息,她的外伤虽然好了一些,可是内力上的消耗却也不少。忽然间听到天牢的房门又是一阵响动,沈散睁开眼睛去看,却见进来的并非是慕昔辰的两名军士,也不是天牢里狱卒,甚至不是守在外面的其他卫兵……
屈辱
沈散看着这一行人,看那穿着打扮应该是深宫里的人,是羽林军吗?是慕昔辰的人还是张世清他们的人?她起身站了起来,狐疑地看着他们。当先一位身着锦袍模样的男人,面上无须,皮肤光洁,走到她的身边,向后面的人一声招呼,便有人上来替她打开了手铐与脚镣。
“你们是什么人?”沈散盯着他们,心里疑惑甚深。
“我们是放你出去的人,”当先的那名中年男子笑着答道,他的声音很细嫩,仿佛似个女子,沈散仍然不肯放心,只问道:“你们是谁的人?”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你说我们是谁的人?”男子笑声清脆,伸手礼貌地说道:“请吧!沈姑娘。”
沈散看着他,又看看他身后的那些人,他们是慕昔辰派来救她的人吗?皇家侍卫,应该是他的人吧?……该死的慕昔辰,总是与她说些语焉不详的话语,让她如堕五里雾中,但是不管他们是什么样人,此刻先出这个天牢要紧,即使他们来意不善,出去了总比在里面有希望。
沈散随了这一行人走出天牢,一路上的狱卒们都在,谁也不有阻拦,她看见韦纪也站在门口,他的神情有些惊讶,他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迷惑与不解,那么这不是张世清的人。想来也应该是,张世清在宫中的手段不可能会有如此高……等到她又重新地看见了天空中的一轮明月的时候,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她低头看见了牢房门口停放着一顶软昵小轿,流苏垂幔,华美异常。
那中年男子仍然笑声温柔,只摆手礼貌地说道:“沈姑娘请上轿。”
“已经出天牢了,谢谢你们,我自己走去好了,”沈散说道。
“不好,沈姑娘,你必须跟我们去一个地方,这是命令!”中年男子说道,仍然摆着手。
沈散觉得这些人高深莫测,而且莫名其妙,当然有慕昔辰这样的主人,就会出这样的下人。她低头坐进了轿子去,刚刚坐稳,轿子便被抬起来了,她是生平第一次坐轿子,虽然抬得稳也有些不自在。
这轿子不知坐了多久,沈散端坐着,她挑开了一侧的帘子向外看去,这一看不打紧,她愕然地发现这轿子竟然是向着深宫的方向而去,而且此时已经入了宫门。她大惊失色,急忙地叫道:“你们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快停下来!”
轿子却根本不停,反而加快了脚步,沈散心中知道出了状况,要么是有人要陷害她,要么便是慕昔辰出尔反尔想要置自己于死地,她急忙地运功想要飞出这个轿子,但是她感觉到了身体上的无气可运,好似在那一瞬间被抽了个干净,而手脚各处也酸软不堪……有人在她吃的晚饭里下了药了,真是太大意了!
而在这个时候,轿子却停了下来,男子掀开她的轿帘,说道:“沈姑娘请下轿。”
沈散无言地盯着他,目光中的恨意如寒冰一般,她恨恨地说道:“你们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公堂吗?还是刑场?”
“沈姑娘你想多了,是好事一桩,”中年男子嘻嘻笑着,指示了两名年轻男子过来搀扶她的身体。
沈散皱了眉头,一把便要推开,说道:“不要碰我!”可是身体上的酸软却实在是发不出几分力气,她咬紧了牙根。
只听到那男子又笑着说道:“沈姑娘不要介意他们,咱们都不是男人,没有授受不亲这一回事。”
沈散惊了一惊,抬头看着他,以及另外几位看见尚小的年轻男子,一个个脸上没有胡须,皮肤细嫩,说话声音又是尖尖的细细的,可不正是宫里的太监么?她说道:“你们是太监?你们带我出来做什么?你们现在想要带我去哪里?”
“到了你不就知道了?”那太监笑着说道,向手下两个使了一下眼色,一行人便半扶半拉地将沈散拖着,走进了一个豪华陈设的宽敞房间,里面一众的宫女整齐地列着,她的心里愈加不安,可是此时根本挣脱不了他们的掌握,即使可以挣脱,也走不出这深宫禁地。
早有宫女上来搀扶她,只听到那大太监说道:“好好服侍沈姑娘清洗了,等一下自有人来接。”
“是。”宫女们齐声应道,正是那种娇柔的声音,沈散被不由分说地按倒在一个浴盆里面,那热气腾腾的温水里是数不尽的花瓣,她还未反应过来,身上的衣服也被解开,她排斥地推着她们的手,说道:“我不想沐浴,你们走开,快走开,让我出去!”她想要自水里站起来,可是脚底一软,又跌坐了下来。
宫女们却根本不顾她的挣扎,只是细心地帮她擦拭着身体,在肩上的伤患处轻柔一些,尽量都没有弄疼她,而且在她的身体上抹了许多不知名的药膏,还有许多扑鼻的异香。到此时沈散的心里已经隐隐约约地知道将要发生的是什么事情了,她的心一时乱得不知所措,她看着身边这几个年少的宫女,强自镇定着,说道:“皇帝是不是要召见我?”
那些宫女们见她说话不太礼貌,便小心翼翼地说道:“是的,陛下今晚招你侍寝。”
果然如此,沈散心里一时打翻了五味瓶,暗自叫苦,她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我不是宫中的嫔妃,也不是宫女,为什么要招我侍寝?”
其中一名年纪十五六岁的小宫女温柔笑着说道:“陛下听说沈姑娘美貌无双,气质不凡,心里十分喜欢,所以特地把姑娘从牢里特赦出来,沈姑娘你知道吗?打入天牢的犯人从来没有一个活着出来过呢,你可真是幸运,不但保住了性命,还可以在陛下身边陪伴着,享受荣华富贵,让人好生羡慕呢!”
沈散听着,她终于发现了关键,便静静地问道:“皇帝怎么知道我美貌无双气质不凡?”
那名宫女闻言摇了一下头,身边另外一名年纪稍长的宫女抬起头来,看着她笑说道:“奴婢听说是慕大人告诉陛下的,上次路公公值夜,刚好听见慕大人在与陛下说沈姑娘的事情,说您既美丽又脱俗,陛下当时听了就很是喜欢……”
原来是慕昔辰,怪不得,这宫里原本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她是女性,更加不会知道她是否美貌无双了,这个慕昔辰,他到底安的什么心?一边对自己说会设想救自己出去,一边又向皇帝谄媚要将她献上,与其让那个昏君糟践了自己,不如一死了干净!
但是此时沐浴已毕,那些宫女们寻来一件华贵的宫装来帮她穿上,有几个开始帮她梳理秀发,描眉画眼,沈散一边任她们打扮,一边心里盘算着出路,此时为保清白可以咬舌自尽,但既然要见到皇帝是不是可以到时再伺机行刺于他?从来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与皇帝离得如此近……
忽然听到一名宫女笑说道:“沈姑娘,你当真美貌,比宫里的任何一位娘娘都要美丽呢,你们说是不是?”
“是呀,沈姑娘真是漂亮,沈姑娘,您若得到了陛下的宠幸,成了贵妃娘娘,记得提携奴婢们呢。”
“是呀,是呀……”
夸奖她美貌的话此起彼伏地说着,动听的程度与频率是她这辈子都没有听到过的,虽然听着十分受用,可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沈散实在没有几分心思去笑,她想到她如果死在了这里,不知这些宫女们又会怎样,会因此而连累到她们吗?
此时房门忽然地被推开了,几名太监走了进来,说道:“准备好了吗?”
“是的,公公。”
刚才的那一句领头太监走了过来,他端详了她一会,点头表示满意,说道:“端的是位美人,恭喜你了,沈姑娘,今晚你便可以陪王伴驾,承恩御前了!”
沈散还未说话,几名太监便已经照原样把她扶了出来,这药下得真是恰到好处,可以行走,可以说话,就是不可以用功发力,皇帝大概也忌惮她武功高强,虽然喜好美色也不打算拿自己的性命来做赌注。她一路走走停停,四处打量着,可是羽林军来来去去,防范森严,她没有看见慕昔辰,甚至连那位慕二将军也没有看到……
大概走了一柱香的时间,沈散被带进了一间烛火明亮,富丽堂皇的宫殿,四处金光闪烁,耀人眼目,但是里面空无一人,守卫们都在门外候着,太监们推了她进去之后也关上了门,她心慌意乱地站在原地……忽然发觉这一座宫殿不就是前几天她来潜伏过了那一间吗?当时这里住着一位贵妃娘娘,是皇帝最为宠幸的,现在怎么不在了?
脚步声轻轻地自身后响起,沈散直觉地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金色衣袍绣着九爪金龙的中年男子从里面的帘幔下走了出来,她知道这便是皇帝,光凭这身衣裳便可以认定。他的眼神里透着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欲望与渴求,这让她有些心慌,她退了一步,听到他说道:“真是美人!”
“你不要过来!”沈散霎时将还要行刺的心忘记了一大半,女性的直觉此时占据了她的整个心脏,她不安地往后退着,皇帝脸上的神情让她有些恐惧,尤其在这样手脚无力的时候。
她连连地后退着,他却一步一步慢慢地逼近了,沈散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冷冷地说道:“你再走近我,不怕我杀了你?”
那皇帝闻言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你能杀得了朕吗?只怕等下你就舍不得杀了呢!何况你现在手中没有宝剑,也打不出拳,与平常的一个女人有什么区别?”他得意地笑着,似乎她已经是他手中的玩物,不过再要几步的距离。
沈散四下里看,却连一件像样的利器也没有发现,她蓦地冲到了花瓶那里,一把举起,吃力地扔了过去,可是他迅速地躲过了。
“朕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你吃了麻醉散,不过三个时辰绝对发出劲,而过了这三个时辰之后,你与朕的好事也已经成了,”皇帝看着她,笑眯眯的模样,手却已经伸到了她的身边,沈散急步走开,他说道:“你放心,你这么漂亮,朕一定会让你做这宫中最受宠幸的贵妃,想要什么就是什么,即使想做皇后,朕也可以满足你,怎么样?动心了吗?”
“我不稀罕!”沈散怒斥道:“我警告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否则的话我绝不会放过你!即使你现在得逞了,三个时辰之后我也必取你的首级!”
皇帝闻言又是大笑起来,说道:“三个时辰之后的事情另说,只要现在能够一亲香泽,真是死也甘愿的……”他说着一手捏住了她的下颌,沈散劈手打开,只在这金碧辉煌的房间里四处闪躲着,好不容易奔到门口,却已经被皇帝一手扯了回来。
“皇后也不想当?你想要什么?”皇帝毫不怜惜地上来撕扯她的衣裙。
沈散百般无奈,眼见杀他不得,自己又无力挣扎,顿时又恨又气又无奈,猛地一下用力推开这个男人,只几步向华室的石柱猛撞而去……霎时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省人事了。
旧梦
……
“你是谁?”她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十岁模样的小男孩,面色白白的,十分消瘦的模样,只有一双黑黑的眼珠在乌溜溜地看着她。她有些吃力地眨了一眨眼睛,觉得全身上下都没有气力,好像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一样,她摇摇头。
小男孩看着她,眼神里有着关切,她感觉到了,于是她也张了张嘴巴,发出轻微的声音,说道:“你又是谁?”她的声音很虚弱,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过来的。
小男孩从身边拿起了一个破碗,说道:“你很渴了吗?先喝点水吧,”他说着把她轻轻地搀扶起来,把那只破碗递到了她的唇边,她本来嫌那碗脏的,但是这个时候毫无顾忌地一口口喝下去了。
“你也饿了吧,吃点东西吧,”他说着从身上拿出一个包子,灰灰的,掸了一下,然后撕了一块给她,她微微蹙了一下眉头,说道:“吃这个吗?”
“我弄干净了,没事的,”他说着又往自己身上擦了一擦,再递给她,她觉得自己的肚子饿得慌,便也吃了,而且把整个都吃了下去,然后又是喝水。
小男孩见她吃完了,便放下了碗,说道:“我叫做湛阳。”
“湛阳……”她放在口里念了一遍,听到他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爹爹娘亲呢?”
“我……”她想要回答他的问题,却一时怎么也记不起她的名字了,也记不得爹娘是什么样人,现在在什么地方,她吃力地摇头,虚弱地喘气,说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你爹娘平常都怎么叫你呢?”湛阳问她。
她依旧摇头,努力地想要站起身来,发现自己现在竟然站在一条河边,看见泛着尘沙的昏浊的河水汹涌着在呼啸,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了自己,身子一个劲地颤抖起来,湛阳走近了她,握住她的手说道:“河水已经平静了,你别害怕……”
“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她问他
湛阳有些不解,小脸上流露出疑惑的神色来,看着她一会,仍然耐心地回答她:“我叫做湛阳,尹湛阳,我家原本就住在这一带,但是洪水淹了整个村子,爹娘都死了,我一个人跑了出来。”
她的眼睛里有了苦楚,说道:“你好可怜。”
湛阳默默地笑了一会,说道:“这是半年前的事了,都过去了。”
她低下头想着自己,可是怎么也记不起关于自己的一些事情了,她只隐隐约约地记得好像也是住在这附近吗?……
小男孩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不忍心了,说道:“你别难过,如果你没有地方去了,以后就跟着我吧,我可以拣些东西给你吃,再长大一些我可以去挑土,我能挣钱……”
她抬头看着他,秀气的面庞白皙清透,她说道:“可是我记不得我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湛阳微微地怔了一下,看她的模样好像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叫做什么了,天真无邪的模样,他为难了,她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他又怎么知道呢?可是看着她漂亮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充满了信任的感情,这让他心里充满了自豪。
忽然看见河堤那边有一株还没有被冲掉的柳树,长长的枝条一直向下垂着,嫩嫩的很是可爱,他脱口说道:“你叫做小柳……”
……
“湛阳哥哥我们要去哪里住?”小柳看着他背起了一个包袱,不明白地问道。
湛阳帮她理了理湿湿的头发,说道:“我们要换一个地方住了,这里总漏雨,你会生病的。”他说着拉了她的小手,撑着一片刚才折来的大大的荷叶,两个人匆匆忙忙地向前跑着。
雨水却是从天而降,顷刻之间越下越大了,小柳的面色苍白,不知是因为一直淋着雨的缘故,还是跑得太累了。
湛阳想要把她背起来,可是她却不肯,她说背着跑不快,而且会淋更多的雨……他心疼她,可是没有办法可想,眼看见前面一户人家的门前可以暂时避一下雨,便拉着她的手匆匆地跑了过来。
“你冷不冷?小柳,”湛阳握着她冰冷的手,他的心里很难过,可是他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哪里有多余的衣服给她穿呢。
小柳只是摇头,看着外面一直在下着的雨,她的脸一直很白,眼眶黑黑的。
湛阳焦急地看着她说道:“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小柳摇头说道:“我没事,我好好的……”声音却是变得有些低。
湛阳摸着她的脸,还有手,正想说话,忽然却看见这一家富户的门开了,一个穿着长袍的人走了出来,看见避着雨的两个小孩衣衫褴褛,破破烂烂,便皱起了眉头,说道:“出去!你们在这里想做什么?”
湛阳恳求说道:“现在雨太大了,求大人让我们暂时躲一躲吧,我妹妹都已经淋病了,再淋下去她会死的……”
那男子眼珠一瞪,冷哼了一声说道:“死不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有,别死在我的门前,我们家老爷好不容易才升了官,可不能沾这晦气!快出去!”
湛阳很是生气,小柳又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只得忍下了,他继续地恳求说道:“大人让我们站一会就好,只是在这外面站着,不会打扰你们的……”
“外面?外面也不行,等下巡堤的钦差大人就要过来了,你们两个小叫化子站在这里算怎么回事?让人说我们大人治理河堤不当?”那男子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小柳听得直皱眉头,她轻轻地拉扯着湛阳的衣袖。
湛阳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他一把将她背了起来,匆匆地跑开这个地方。
“我们要去哪里?他们都讨厌我们……”
“我背你去看大夫,小柳你生病了,不看病会死的……”湛阳一边双步如飞地奔跑着,一边说道。
小柳在他后背上只是摇头,说道:“可是你说过我们没有钱。”
“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湛阳咬牙说道,忽然听到小柳又是一声惊呼,便吃了一惊,急忙回头说道:“你怎么了?”
小柳叫道:“湛阳哥哥,我们的包袱放在那家人门口了……”
他闻言也惊了一惊,欲待再回去取来,却又不想看见那个男人的嘴脸,便说道:“算了,不要了!”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什么也没有了……”
“小柳你不要怕,还有我……”他咬着牙说道。
……
“你怎么了?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想些什么?”湛阳经过走廊,看见她独自一个站在后院的梅树下,便快步地走到她的身边来。她回头看见他,已经长得高高的个子,面带和眗的微笑,她摇摇头。
“谁惹你生气了吗?是哪个调皮的师弟,还是小雅那个小丫头?”
她仍然摇头,神色间有些黯淡,湛阳望着她,她也一日日地大了,心事好像也一日日地沉了,他拉住她的手,将她转了回来,说道:“小柳,你是怎么了?告诉我好不好?你以前有什么话都会跟我说的,对不对?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想起以前的事了,”小柳轻声地说道,她也抬头看他,她说道:“小柳是你给我取的名字。”
湛阳点头说道:“是啊,那个时候你说你不记得你的名字了。”
她闻言淡淡地笑了,说道:“但是这几天我想起来了,想起我以前的名字,还有我的爹爹、娘亲。”
“想起来了?”
“嗯,”她轻声说道:“官府到我们庄上抓人,抓了好多去,最后连我的爹爹妈妈也都抓去了,花多少银子也换不回来……师父说,那一年河堤塌了,洪水都涌了出来,岸边的民房都被淹了很多,我们家原本可以免难的,可是他们要银子,拿了银子还要抓人……”
湛阳沉默了下来,他们家便是因为洪水淹了土地还有房子才遭难的,他见她的神色有些忧伤,便笑着轻轻地拍一拍她的肩,说道:“别去想了,都已经过去了……你刚才说师父告诉你的,师父他是南方人啊,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我也不知道,”小柳摇头说道。
“好了,我们不去想这些了,走,我带你去看些东西,”湛阳拉了她的手,向走廊那边行去。
小柳有些好奇,问道:“你要让我看什么?”
湛阳笑着说道:“等一下你就知道了。”他拉了她的手一直走到他的厢房里去,然后从床里面取出了一个碧绿的以柳叶编的帽子。
她笑了起来,伸手便拿过来戴上了,问他说道:“好看吗?”
湛阳笑着点头,看见她好像还是孩子时候的模样,只是愈来愈漂亮了,这让他心里喜欢,他拉住她的手,轻轻地握了一握。
小柳有些脸红了,很莫名其妙的,以前他也常常地握她的手,可是她都没有这样的时候,此时他舍不得松开了……
“喜欢这个吗?”他轻声地问道,小柳点点头。
“那我下次出去再帮你做一个,你还喜欢些什么?我一起帮你买,”湛阳笑着问她。
房门咚咚地被敲了几下,师父的声音地说道:“湛阳你在里面吗?让你去集市上买些东西你买了没有?”
“买了,师父!”湛阳急忙松开了她的手,走去把房门打开。
……
“小柳!”
“以后别再这样叫我了。”
“……好,以后不管是人前还是后,我都称你为师妹,这样好吗?”
“……好。”
“我本来以为,我身为本门派的首席弟子,这掌门之位理所当然就应该是我的!……”
湛阳
仿佛是在梦境,仿佛又是天上,仿佛又是阴间,昏昏沉沉迷迷茫茫飘飘摇摇,沈散一直都闭着眼睛,她只得全身上下的疼痛,还有头上那剧烈的撕扯一般的痛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湛阳去哪里了?湛阳人呢,他在什么地方?
金色的宫殿,金色的地面,还有长着一双淫邪的眼睛的男人,穿着金色袍子的男人,向着自己步步逼近,她想要叫湛阳,可是湛阳不在她的身边,他,是了,他在另外一个女人的身边,他在那红红的洞房里,穿着像血一样的红色的喜服,看着长得如花似玉的美人,他的妻子……
她只觉头晕目眩,只想要呕吐,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轻声说道:“姑娘,你醒来了?”
沈散霎时回复了心神,她勉强地睁开了眼睛,一片模模糊糊的图像,渐渐的那张面孔变得清晰,是一位年轻的少女,笑意温柔又可亲,她看着她,微笑着说道:“姑娘,你可醒来了,昏迷了三天三夜,太医院都来了好几拨御医了呢!”
太医院?这三个字忽然猛烈地刺激到了她的神经,沈散心里一沉,急忙地挣扎着起身,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愕然地发现已经不是穿着那一身的宫装了,而是一件从来没有见过的紫色的衣裙,不由得大吃了一惊,面色霎时更加苍白。
那少女也惊慌了,说道:“姑娘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沈散闭了一下眼睛,虚弱地说道:“这里是皇宫吗?”
“皇宫?”那女孩怔了一下,说道:“姑娘你怎么会想到是皇宫?这里是将军府啊!”
将军府?沈散又是惊了一下,这才想起睁眼看这个房间,明亮宽敞的套间,正面正对着一个窗子,摆放着精致大气的各色器具,书案,书册,卷牍,香炉,还有一只青玉色的屏风矗立着……这里不是皇宫,她想道,是将军府,她转头来看着少女,说道:“你说是将军府,是骠骑大将军慕昔辰的府第?”
少女微笑着点一点头说道:“是啊,慕将军天天都来看你呢,御医请了一拨又一拨。”
“他人呢?你去叫他过来,我有话要跟他说。”沈散吃力地说道,额头上的疼痛真是难以容忍。
“叫他?”少女有些吃惊,正想说话的时候看见门口处慕昔辰已经走了进来,便急忙地立了起来,恭敬地行礼,轻声地说道:“将军,那位姑娘已经醒了。”
沈散闻声抬头看去,慕昔辰正向这边走过来,他今天没有穿官服,一袭深蓝色的锦缎长袍,便服打扮,头上戴着一只青色的玉冠。他对那少女摆了一下手,少女便恭恭敬敬地退下去了。他走到她的床边,在床沿边上坐了下来,端详着她如纸般的面色,只说道:“好些了吗?”
“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沈散轻轻地喘着气。
慕昔辰摇头说道:“你现在太虚弱了,休息一阵,等身体好点我再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好吗?”
“可是……”沈散不肯放弃。
慕昔辰微微地叹了一声,将她身上的锦被往上扯了一下,说道:“你没有失身,知道这点足够了吧?”
沈散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的这句话对于她几乎便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她喘了一口气,蓦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慕昔辰皱紧了眉头,轻轻地在她的后背拍了几下,然后又走去倒了一杯水过来,说道:“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把你弄出来的,保重一下自己行吗?”
她吃力地点一下头,把他端来的茶水喝了下去,感觉稍稍地好过了一些,口舌间的干燥也好了不少,她轻轻地抚了一下额头,触到那痛楚,想起那日惊心动魄的事情,抬头看他,说道:“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我不明白……”
“你一定要现在问吗?”莫昔辰锁着眉头说道,沈散点头。
慕昔辰看着她,眼光在她的面庞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终于妥协说道:“好,我回答你,但是在我回答你的所有问题之后,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请你答复,可以吗?”
沈散不解,问道:“你有什么问题?”
“这个等会再说,如果你同意的话现在可以问了。”
沈散闻言望了他许久,由于病弱身体还是软绵绵的,可是眼睛里的锐气倒是恢复了大半,慕昔辰心里淡淡一笑,她开始问她的问题了,说道:“那天派去接我的太监是你的人吗?”他摇头。
“你为什么要告诉那个狗皇帝说我美貌无双?你是存心想要他蹧践我,对不对?”
慕昔辰闻言微微蹙眉,见她神色间颇几分恼怒,便急忙地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我之所以告诉皇上你长得美貌,是想借他之手特赦了你,让你顺利走出天牢,然后再想法救你……”
“为什么要弄得这么麻烦?你不能直接把我从天牢里救出去吗?”
“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他微微地叹了一声说道:“我的军士多半都在宫里,天牢虽也有一部分,但是并非全数由我掌握,如果贸然地劫你出去,没有必然的把握。而你一旦进了皇宫就方便多了,我一个人足以把你救出,而且你得到特赦,以后也不必被全国通缉……”
沈散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那你不早救我?一定要等到我撞破了头才去?”
“我……我没想到皇上会这么急,而且,”他悄悄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也没想到你的性子会这么烈。”
沈散咬了一下唇,又说道:“那现在如何了?那狗皇帝知道我被你救了,还不来找你要人?”
慕昔辰闻言笑了起来,说道:“他找我要什么人?这件事情传出去也是皇室蒙羞,何况人是在他的手上丢的,他又被打昏了过去,知道是谁做的?顶多也是回过头来训斥几句,说什么保卫不严之类的。”他看着她一会,仍然带着几分笑意,说道:“还有问题吗?”
她无言地望着他,这个男人真是聪明,机关算尽,只是每次都把她也算在里面,不管是为了救她还是为了什么,这让她想起来有些气苦,不过现在也不想问他这些事情了,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格,她微微地咬着唇,低下头说道:“我的衣服是谁帮我换的?”
慕昔辰怔了一下,忍不住便笑了,这笑容却是愉悦的笑,沈散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这才勉强地收住了,说道:“你没看见刚才站在这里照顾你的小丫鬟吗?当然是她帮你换的,难道会是我?”她的脸色又是一变,苍白之间染了些许红晕。
“好了!”沈散盯着他,说道:“有什么问题你问吧!”
慕昔辰仔细看了她一会,然后起身走到了窗前,这几日的天气好了许多,不再下雪了,他将窗子拉开来,看着园子里的梅花,还有湖里仍未解冻的寒冰。
沈散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又想问自己什么,总觉得他有几分古怪,便问道:“你不是有问题要问我吗?”
“湛阳是谁?”他忽然低低地问道。
沈散吃了一惊,几乎怀疑她听错了,他怎么会知道湛阳这两个字?慕昔辰将窗子合上,仍然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来,她没有回答,他便安静地坐着看她。
湛阳,沈散想起了梦里模模糊糊的景象,都是与湛阳有关的记忆,还以为又回到那个时候了呢,原来,不过又是一场梦,她低头沉默着,心里的那种痛楚却又涌上来了,代替了身体上的种种痛楚,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答道:“是我师兄。”
“师兄?”慕昔辰淡淡一笑,仍然看着她,说道:“只是师兄?不见得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散心痛难忍,又见他这样似笑非笑地讥讽于她,不由得更无法忍受,只盯着他说道:“不管他是我的什么人,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个?”她的情绪霎时激动,连脸色都涨红了。
慕昔辰站了起来,说道:“我确实没有资格管你的私事,但是说到你我之间的关系,恐怕也不是一点也没有吧?”他望着她的眼睛,清澈如水的双眼,淡淡地说道:“在天牢里你说你已经不欠我了,但现在,你又欠了我了,不是吗?”
沈散无言,她没什么可以争辩的,关于这一点,即使他救她出天牢可以与之前推她入死地抵消,她也仍然欠了他之前的人情,或者说,一条命!她沉默良久,说道:“你打算要我怎么还?想要以命相抵吗?”
“我要你的性命做什么?有用么?”他冷冷地说道,态度忽然之间有些变了。
沈散抬头看他,他的神色有些冷,她点点头说道:“好,我会记得我欠你一个人情,今后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情形,只要你对我提出要求,我都会努力做到。”
“哦?”慕昔辰盯着她,说道:“这是你的承诺?”
“不错!”沈散毅力点头,但是补充说道:“但是我绝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也不做违背江湖道义的事,还有,我只答应你一个要求,你不要想永远可以控制我!”
“很好,我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至于要求,你且慢慢等着吧,”慕昔辰冷冷地笑了一笑,起身离去。
剑谱
在将军府休息的几天,沈散得到了完全的照顾,慕昔辰不但每天都帮她请来御医诊治,就是平日里的照应,也是相当完善,一共有四五个丫鬟,贴身照顾的那个名叫做小桃,就是她初次醒来看见的那个,据说她刚刚进府不到一个月,性情活泼灵巧,说话也叮叮咚咚像鸟儿一般,很讨人喜欢。
“沈姑娘你今天感觉好些了吗?等下我再帮你煎药,再吃几天就要以恢复了呢!”
“谢谢你!”沈散感觉的确好了许多,虽然身体没有完全复原,可是几处的伤口差不多也好透了。
小桃特意拿了一面镜子来给她看,镜中的她虽然气色虚弱,但是脸上并没有留下什么疤痕,记得那一撞是狠的,真是幸运!但是据小桃说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她说道:“来的那天头上一直流血呢,是将军请了十几个大夫来帮你看,将军说不许留下伤疤,否则便砍了他们的手!”
她说着吐了一下舌头,沈散听着却不知什么感受,只说道:“他真这么说?”
“当然是真的,小桃可不爱说瞎话。”小桃这样笑眯眯地说道。
沈散看着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心里顿时一沉,略微着慌了些,说道:“小桃,是你帮我换的衣服是吗?”
“是啊。”
“那……那你有没有看见……”说到这里沈散忽然意识到自己出了大纰漏了,那本剑谱!那本剑谱在哪里呢?之前是一直藏在内层衣服里面的,但是那天在皇宫里被那几个宫女一通猛扒,自己一时慌乱也忘记了这一出,这下子完了,剑谱肯定在那个时候便丢掉了……她说着急忙地掀被而起。
小桃吃了一惊,见她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便叫道:“沈姑娘!沈姑娘……”
沈散跑出房间,便是一大片的园子,假山林立,树木森森,一时有几分迷惑了,此时她也忽然想起,剑谱如果真的在宫里面失了,只怕早让人捡了去,哪里还会留下,即使没有被捡了去,又怎么去找?要慕昔辰带自己入宫?这么艰难才出了宫来,怎么还要进去呢,而且她要与他怎么说,难道照直说她丢失了本门的最上乘武功秘笈之一吗?
她呆呆站住,头痛欲裂,原以为一切事情到此也应该终了,她可以回务虚门去了,但怎么会如此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遗失了剑谱,被师父责骂还是小事,如果让心地不正的人看到了,习练起本门的剑法来,事情就大大地不妙了。
小桃追到了她的身边,气喘吁吁地看着她,说道:“沈姑娘,你怎么跑得这么快?身体还没好透呢!快回去躺着吧,不然将军知道了肯定要怪罪我们的。沈姑娘,你……”
沈散摇摇头,说道:“我不想躺,想四处走走,你陪我走一会吧。”
“好的,沈姑娘,那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帮你拿件厚衣服来,”小桃说着便又小碎步地跑回去了。
沈散并没有站在原地等,她连刚才小桃的话也没有全然听进去,她独个儿恍恍惚惚地沿着假山走过去,走过一片又一片的假山群,然后看到一池碧绿的湖水,只是此刻已经结冰。她便又沿着青石桥向那边走去,自己其实心乱如麻,根本没有心绪。
“哎,你是谁?”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招呼,沈散抬头去看,却见那边杨柳旁正站着两位年轻的女孩,一个粉色衣裙,娇小玲珑的身材,很有几分可爱的模样,另一个要高一些,与她相仿佛,年纪上也与她仿佛,一袭碧色衣裙亭亭美丽,气质不俗。两个站在那边,都披着一件深色的斗篷。
那两个女孩走了过来,粉色衣裙的上下打量了她一会,目光天真好奇倒是不让人讨厌,她说道:“我以前怎么都没见过你?你是二哥的朋友吗?也是教坊里的?”
沈散还未说话,另一位女孩子倒是笑了一笑,她看着沈散一会,然后说道:“不会,这位姑娘看起来不像是教坊里出来的,你看她气质神韵脱俗,完全地不一样。”
“啊,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雁回姐你的气质不也很好吗?”粉色衣裙的女孩子笑盈盈地说道。
沈散听她刚才的话,料定她应该是将军府里的小姐,是那两个兄弟的妹妹吧,便礼貌地点了一下头,说道:“慕小姐,在下姓沈,沈散。”
“沈散?”慕小姐偏着头想了一想,说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我怎么从来没听大哥他们提起过啊!哦,你是不是来住了好几天了?都怪我前阵子老有事情做,家里的事倒是一点没关注上,真可惜!”
那位雁回小姐却是看着她一会,只微笑着问道:“我姓林,双名雁回,这位是慕府的三小姐,名叫惜惜。沈散?请问这两个字怎么书写呢?”
“暮霭沈沈的沈,离散的散。”
“原来如此,”林雁回闻言微笑,她看起来颇有几分文雅气质,倒不似风月场中出来的女子,她淡淡地笑着说道:“沈散,沉扇,倒有几分相似之处呢!”
沈散勉强地笑了一笑,礼貌地点头,她其实没有与她们玩笑的心思,尤其是在此时,她只惦记着自己的那本剑谱如今身在何方……
慕惜惜看着仔细地看着她,说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不是二哥带来的朋友呢?哪个府上的?”
沈散闻言犹豫,第二个问题不好回答,正在沉思之际,忽然看见慕昔辰从对面走来,青衫简衣,倒是很有几分潇洒气度,他早看见了她们三人,便快步地过来了,笑着说道:“原来都在这里,林小姐也来了?”
“是啊,大哥,我怎么一天到晚也见不了你几面?你都跑哪里去了?”慕惜惜有几分不满地说道。
“你还要问我跑哪里去了?我不过每天都是朝上朝下地忙活罢了,倒是你,为什么又是四五天看不见人影?你跑哪儿疯去了?”
“这是我的事,不要你管,”慕惜惜似乎并不怵自己这个兄长,只随随便便地说道。
林雁回在一边笑了起来,望着慕昔辰说道:“慕将军不必担心,慕小姐这几天就是到我那边去听听曲子,没什么事的。”
“没闹事就好,”慕昔辰把眉头稍稍地松了一下,他的目光转向沈散,见她一身的单薄,不过着了一件淡紫色的衣裙,连个坎肩也没有穿,不由得眉头又锁紧,说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地躺着再养几天吗?还有,你就不能多穿几件衣服,吹了风再生病了怎么办?小桃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沈散有些心烦,她也根本没心思想到这些,但此时小桃已经跑来了,她又是跑得急,一边喘着一边小跑,到了他们身边,看见两位主人也在,便急忙地行礼。
慕昔辰看着她,脸色不悦,说道:“你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寸步不离地跟着沈姑娘吗?”
小桃见他声色俱厉,一时吓得不敢回话,慕惜惜与林雁回见此情境有些奇怪,沈散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不关她的事,是我要出来走走,”她说着取了小桃手上的斗篷,说道:“谢谢你,你下去吧。”小桃立即唯唯地退下了。
慕惜惜看着兄长,又看看沈散,然后惊讶地说道:“大哥,原来这位沈小姐不是二哥的朋友,倒是你的朋友吗?”
慕昔辰看了妹妹一眼,心里知道她的鬼念头,便笑着皱眉,说道:“你那是什么话?所有到府里来做客的年轻小姐就都是你二哥的朋友吗?”
“那倒不是,像雁回姐就是我的朋友,只不过我以前都没看你带这样美丽的小姐来,一时觉得好奇所以问问喽,”慕惜惜笑盈盈的,脸颊上几许红润,衬着身上的那一件红色斗篷,非常地标致可爱。
慕昔辰看看她们三位女子,忽然想起自己还未做过介绍,便笑着说道:“你们都还不认识吧,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妹妹慕惜惜,旁边的这一位是京城最有名的教坊海棠苑里的第一歌伎,林雁回,色艺双绝,”他又看着沈散,想了一想说道:“沈姑娘是我新近认识的朋友,她是位剑客。”
说到剑客二字沈散又记起了剑谱,看了慕昔辰一会,犹豫着是不是要把此事与他说一说,但是另外两位小姐却是兴奋了,尤其是慕惜惜,她一下过来扯住了她的手,笑着说道:“剑客吗?沈小姐竟然是剑客,那武艺一定很好了,能不能教我两招啊?我以前跟人打架老是输,真是没意思透了!”
“呃?”沈散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慕昔辰忍不住失笑,说道:“你好意思说吗?平常我跟你二哥没教你练剑?你都练到哪里去了?我告诉你,别麻烦人家沈姑娘,人家可没有你那么空闲。”
慕惜惜闻言有些失望,沈散看她,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等我身体好了,就看看你练得怎么样,也许你练得比我好呢!”
“那可是说定了,你不可以反悔的,”慕惜惜笑着说道,沈散点点头。
“好了,你就不要闹了,”慕昔辰笑着止住妹妹还要说下去的话,看见沈散的手里还拿着那件斗篷,便取过来帮她系上,他的动作做得如此自然,让沈散一时反应不来,而旁边慕惜惜与林雁回两个,似乎也有些意外,尤其是林雁回。
沈散有些尴尬,想了想说道:“慕将军,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哦?”慕昔辰见她神色认真,便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散对着慕惜惜与林雁回点一点头,便走了开去,慕昔辰在她的身后几步处走着,待到走得远了些,方才问道:“什么事?”
沈散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声,比之其他不认识的乱七八糟之人,慕昔辰总是可以信任一些的吧,毕竟他两次搭救过她,交情也不算浅了,而且他又神通广大,出入皇宫不过是等闲小事,她转头看着清澈的冰面,说道:“我有一本剑谱遗失在皇宫里了,你,能不能帮我去找一找?不然的话就安排我再进一次宫。”
“剑谱?”慕昔辰怔了一怔,有些意外,说道:“什么剑谱?”
“本门的独家剑谱,是我师父给我的,如果找不到后果就严重了……”沈散微微地叹息,心里纠结。
他深思了片刻,说道:“那你知道大致丢在什么地方了吗?”
应该是在沐浴的地方,她微微地咬着唇,说道:“许多宫女都来帮我脱衣服,我根本无暇顾及,一时也没想到这一层,我换好宫装之后就直接地被带到了那个宫殿,要么是丢在那里了吗?”
慕昔辰摇头说道:“不会,我赶到的时候你的衣裙并没有乱。”
“那还是丢在那个房间了,”沈散回头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焦虑,说道:“我一定要找到那本剑谱,如果落到坏人的手里事情就不好了,慕公子,不,慕将军,我知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但是这一次我又别无它法了,请你,帮这最后一个忙吧!”
慕昔辰凝视她,印象中她真的很少会有这样惊惶失措的时候,即使是在天牢里性命受到威胁,她也比现在要来得从容,那本剑谱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真的对她有那么重要吗?他微微地吸了一口气,离开她的目光,直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青山,说道:“好吧,我尽量帮忙,但我有一个条件。”
她点头,他倒是反而不解了,说道:“你还没听我的条件,就先答应了?”
“只要能找回剑谱,什么样的条件都可以接受,再说我本来就欠你……”她的话还未说完,慕昔辰已经摇摇手微笑着说道:“这是两回事,我现在提的这个条件与那天你答应我的承诺可不是一回事,换句话说,你今天答应了我的条件之后,我依然保留着你的那个承诺……”
沈散闻言蹙了秀眉,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别那么啰嗦行吗?什么条件快说!”
慕昔辰闻言有些失笑,竟然也会有人嫌他话多的,他想了想说道:“以后不要叫我慕公子,或者慕将军什么的,直接叫名字,就这么简单。”
归路
然而剑谱又岂是这么容易便可以找到的?慕昔辰虽然答应尽力帮她寻找,也在宫里暗中派人寻觅,却依旧没有音讯,这让沈散很是失望。虽然找不到原也在情理之中,可是没有找到,始终是很难接受的,除此之外,慕昔辰有一个推断,他说道:“宫里面这两天死了几个值班的宫女,这件事情可能与剑谱有关。”
沈散此时正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花园,听到他如此说便回过头来,说道:“是她们拿了?”
“可以这么说,但更确切的说法是,这几个宫女是首先发现你的剑谱的,只不过她们只是女子,又不是江湖中人,不会懂得这东西的重要性。现在她们莫名其妙地死了,我查过,是被一掌拍死的,此举端的内力不凡,我认为,可能她们在议论的时候刚好让那个人听见了,所以抢夺了去。”
“那么他抢走剑谱也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杀人行凶呢?这几个宫女可是与他无怨无仇的。”
慕昔辰点头,说道:“这也是费猜疑的一件事情,不过也不难解,会杀人的理由除了凶手心狠手辣之外,还有一种可能便是灭口,一来不让他知道剑谱到了他的手上,二来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宫里的人,说不定刚好与这几名宫女相识。”
沈散闻言微微一惊,说道:“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是宫里的太监,或者羽林军守卫?”
“说得不错,如果不是熟悉的人,又何必要杀了没有威胁的小宫女呢?如果只是外来入侵的,顶多也就是传出又有刺客进宫就是了……”慕昔辰说到此,看到沈散忽然动了一下唇,便停住了看她,说道:“你不同意我的意见?”
“不是,我只是想,你刚才说又有刺客入侵,他会不会也是想到这一点,所以有意杀了几个人以来掩饰,让人觉得是外面来的人干的?”沈散沉思着。
慕昔辰笑了一笑说道:“如果他真那么想可就太笨了,要扮作外来的刺客入侵,只杀几个宫女如何使人信服?总不会弄出一副染指后宫的假象吧?”
沈散闻言第一个想到的是他的兄弟慕少辰,他不就是监守自盗了么?不过现在没有必要告诉他这个,弄得人家兄弟不睦又何苦来哉,她看了他一会说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放心吧,我既然已经答应你了,就一定会查下去,只要此人还在皇宫里行走,不,即使他出了皇宫也是一样,我都有把握挖他出来,不过,”他看了她一眼,说道:“沈散,你必须给我一段时间,短期之内我未必可以做到就是。”
不知从几时起他已经直接叫她名字,而不再称她沈姑娘了,对于这一条她也只能顺从了,毕竟欠他太多,这些小事没有必要斤斤计较,反而会得自己小家之气,她说道:“不答应你又能如何呢?你找总比我自己找要来得有把握吧?”
慕昔辰微笑,看着她如今已经一身的女子妆扮,比之先前总是以粗布衣裳遮掩美丽,实在是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她肌肤雪白,相貌清丽而颇有一点独特的韵味,眉宇之间略有一些冷淡,若不是这一点,大概是相当地完美了,他低头看着她的那双手,手指纤长尤其好看……
沈散接触到他此时的目光,有些心慌,她转了头去,说道:“我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
他没有接她的话,只是慢慢地走到了她的对面,看着她,沈散接着说道:“我该回去了。”
“回哪里?”他问道。
沈散微微蹙眉,答道:“自然是回去师门。”
慕昔辰闻言略微沉默起来,他走开了几步,不再与她对面,换她回头看着他,他静静地走了一会,说道:“有件事情一直忘了跟你说,你在客栈的行李我已经派人拿到府里来了。”
沈散大吃一惊,他竟然知道她住在哪一家客栈?她盯着他的后背,仿佛那后背会告诉她答案一般。只听到慕昔辰仍然静静地说道:“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家世居京城,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条小路我都非常熟悉,所以要找到你落脚的地方,一点不难。”他转回头看她,说道:“你等下有时间可以去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那家客栈虽然很上档次,但是也未必完全可靠。”
“还有,”慕昔辰看着她说道:“你身上带的银子不多,可是却住得起这样的客栈,在京城有朋友襄助?”
“慕昔辰,”沈散看着他的眼睛,他的那一双眼睛既清亮又深沉,让她每次与他直接对上的时候都感觉非常不适,她微蹙了秀眉,说道:“你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
“阴阳怪气?”他有些意外,对于这个评价,说道:“你多心了吧?”
“多不多心是我的事情,总之我明天就走,现在先向你道别,”沈散说道:“剑谱的事情就麻烦你了,如果能够找到捎个信给我,我过来拿。”
慕昔辰淡淡的笑了一笑,笑容却有几分冷,他说道:“好吧,就随你的喜欢,”他提步向门外走去,走到一半又扔下一句:“等会我会叫人把你的东西拿过来,再见!”
他果真是言出必行,等到傍晚时分便有一名丫鬟拿了一堆东西过来,她识得当中有她的那个包袱,便打开来细细地看了一看,她的东西大致都还在,她正要系紧包袱,忽然想起那一块玉佩不见了,正是慕昔辰那日硬要塞给她的翠玉……看样子他是已经收回去了吗?应该是这样,沈散想到此也不将它放在心上,只看着桌上送来的其它东西,说道:“这些是什么?”
丫鬟答道:“这些都是将军让奴婢们准备的,说是要送给沈姑娘路上用的。”
沈散看着桌上的一应物品,单衣服就有三套,一套精致的女装,一套华丽的男服,还有一件是做工相对朴素简单的白色布服,另外还有厚厚的一袭藏青色的斗篷,一副华贵的不知是什么皮质的暖手筒……除此之外还有几盒点心,包装看起来很是精致。
那小丫鬟看着她,恭敬地说道:“将军的意思是,这三套衣服姑娘可以任选一套,当然全要了更好。”
沈散微微一笑,只取了那一件布衣,并几包点心,然后说道:“把其它的拿下去吧,我只要这些了。”
“好的,沈姑娘,”小丫鬟利索地整理了余下来的几件物品,正要拿下去的时候沈散叫住了她,说道:“慕将军现在在哪里?”
丫鬟回头答道:“下午皇上召见将军,已经去了几个时辰了,将军吩咐奴婢过来的时候说,希望沈姑娘可以在他回来之后再离开。”
她说着亭亭而下,沈散坐在案前看着面前的点心与衣服,心里有几分茫然,她想到慕昔辰,总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虽然他说话的腔调有时会让她感觉到受压,可是不可否认此人对她有大恩,且不是一般的恩情,雪地里若只是举手之劳,把她拯救出天牢就是再造之恩了,他说不定会因此而受到皇帝的猜疑与谴责……受人点滴,涌泉相报,她此生除了以死相报之外似乎也别无他法了。
但是此地不可以久留下去了,即使有恩情,也无法抹去彼此之前的与隔阂,若是江湖上人知道了她与朝廷大员非同一般的交情,不知又会做何猜忌,而且他的名声太响,又太坏,被他擒杀过的江湖中人哪一个不是对他恨得咬牙切齿?
沈散思想至此,心里的迷雾又深了一层,印象中的慕昔辰好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一个睿智聪明,乐于助人,另一个却是手段狠辣,深沉阴鸷……她起身走了一会,想到刚才丫鬟说的那些话,终于做了决定。她自书案上取过笔墨,开始写信。
写完信之后她拿过一方镇纸压住,然后将东西细细地整理了一下,换上他送的那一件布衣,虽是布衣,却也与平常所穿的那些不同,将军府毕竟是将军府,没有一件东西是不好的,她提了包袱,径直从后门出去。她在这里居住的几天,守卫也多半识得她,便一路通行没有阻拦。
原来的那匹马还在那家小客栈里,沈散只得在路边上雇了一辆车,谈妥价钱之后让他到仙来客栈下候着,自己进去寻那张世清等人。但人却已不在,打问客栈的伙计,答说十几天前便已经离开了。细想来大概便是她入宫行刺的那天吧,她被拘捕的消息很快传来,即使不传来也会有韦纪通风报信,这些人还不早散去,还等着官府前来抓捕么?想来慕昔辰就是在那个时候来搜巡过吧,顺便把她的行李带回了将军府,真是公私两便,一举两得……
天气已经不如来时那般寒冷,大概她从南边过来时正是最冷的几日,沈散雇的马车一路快快地往回赶,路上倒没出什么状况,到第四日正午时分,她终于又回到了那一家小小的客栈。
她付钱打发车夫回去,自己缓步进门,但是刚刚进门,那个小伙计便已经看见她了,不过只是几十天不见,他还是认得的,便笑眯眯地迎了上来,热忱地说道:“客官您来了,您的那匹马好好地在马厩里呆着呢,小的帮您照料得很好。”
“是吗?”沈散淡淡地说道:“你帮我把马牵出来,我等一下还要上路。”
伙计答应了一声,又说道:“那么客官今天晚上不住店了吗?小店今天有几件干净雅致的上房,比您上次住的还要亮堂些。对了,上次的那位客官怎么没有一齐来?”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我急着赶路没有时间住店,你快去牵马吧,好好喂些草料。还有,给我上壶酒。”沈散说着便走到离门较近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
那伙计见她仍然没怎么给他好脸色,一时自讨没趣,只是讪讪地笑着,一路慢慢地走到后院去牵马了。
沈散坐在桌前,想到上次在这家客栈里的种种是非,一时心里茫然,手中取了一只杯子随意地把玩着。
流言
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单薄的男子声音在说道:“你们知道吗?朝廷里最近又出了大事,听说上次有个刺客进了皇宫想要刺杀皇帝……”
他的话还未说完,被另外一个沙哑声音的男人打断说道:“你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了,这都快过去二十多天了,哪里还新鲜,还好意思拿出来在我们面前炫耀!”
“老兄你太性急,我这话还没说完不是?行刺的事情本来就被传得真真假假理不清爽,但是我听说那个刺客没有死,还脱了身呢!”
“没有死?还逃出天牢了?乖乖,这可真了不得!”又有一位有些上了年纪的男人的声音,说道:“陈兄你知道多少内情,快详细说说!”
这一下那位陈兄又长了精神,沈散只听到他兴致勃勃地说道:“所以说你们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奥妙,我听说那个刺客是个女的,而且长得很是漂亮,皇帝虽然害怕,可是咱那皇帝不也好女色不是?他就派了几名太监到那天牢里把那女刺客带了出来,换了衣服打扮一下想让她陪着自己,不想就这样,那刺客就被救走了!你们看,这是什么事呢!”
沙哑男声说道:“照你这个说法,皇帝的的美梦就这么破了?他没有得手?”
“可不是!”
“那他能罢休吗?”
“是不肯罢休啊!你说到嘴边的美人,硬是没吃上一口,皇帝还不急红了眼?”陈兄哈哈一笑,继续娓娓地说道:“所以这件事情还有后话,听说皇帝已经把事情交待下去了,让羽林军统领慕昔辰查这件事,他既掌管着羽林军,好好地把刺客放进来,又好好地把刺客弄跑了,责任大不大?”
此时酒菜已经上来,另外一名伙计殷勤地帮她倒了酒,然后下去,沈散听到此处也已经有了兴趣,原来慕昔辰已经接下了这件事,要查自己的监守自盗之罪了?……她一边饮着送上来的酒,温温的感觉正好,可以驱驱一路上受到的寒气。
只听那个上了年纪的那个男人说道:“慕昔辰?那不是当朝的一品吗?他权势熏天的,朝廷上除了皇帝没有哪个人敢跟他较劲的,他会管这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先前就是这个慕大人向皇帝禀报说那刺客是个美人,后来刺客被劫走了,当天慕大人又在宫中,皇帝可是非常怀疑他,觉得他跟那个刺客有关系,给自己设了一个圈套呢!慕大人这是为了避嫌,免得皇帝对自己猜忌……”
“慕大人?”沙哑男声冷哼一声说道:“陈兄几时也成了朝廷走狗了?称什么慕大人?太可笑!”
那陈兄似乎有些尴尬,不再说话,只低头喝茶去了,可是那上了年纪的男子却还是不满意,说道:“那么说慕昔辰这厮要全国通缉,追查这个女刺客了?”
“那倒也不是,听说是秘密追查,毕竟皇帝为了一个女人劳师动众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原来如此!”
前面那一位痛斥走狗的男子又说道:“我看这倒也算是好事,那个女刺客我虽没见过,但想来会入宫行刺也是一条江湖好汉,而且现在慕昔辰把时间放在此人身上,就不大会有功夫理会江湖上的其它事了,我们可以暂时松一下,不必担心他什么时候又来一个奉旨讨逆!”
“讨逆?难道我们还成了反贼不成?”上了年纪的男子说道。
那位陈兄也喝了好一阵子的茶了,他说道:“有一件事情我却是一点也想不明白,究竟那个女刺客是被谁救出来的呢……”他的话也没有说完,只听到另外有一个陌生的声音Сhā了进来,他朗声说道:“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那位当朝一品慕大将军动的手!”
沈散闻言吃了一惊,手上的酒杯也几乎要握不稳,她稍稍地侧过身子,看见身后侧面向西的桌子上坐着三个人,都是江湖人物打扮,年纪不过在三十至四十岁之间,而新近说话的那个正站着,大概是从别桌过来的,他手上握着一杯酒,青布衣裳,身材高壮。
座上几人似乎也有些惊讶,那位陈兄便问道:“这位仁兄请坐下,你这么说有没有根据?”
“是啊,”沙哑嗓门的男子也加了一旬,说道:“慕昔辰为什么要冒这种险救个女刺客?总不至于说那刺客是他派进去的吧?没理由啊!”
“没理由?你们懂得什么!”那青衫男子一ρi股坐了下来,接了桌上的酒给自己倒满,倒是一点不客气的样子,他大口地饮干了,然后说道:“你们也说那个女刺客美貌了,既然皇帝能够看中,慕昔辰凭什么就看不中?你们不知道,他跟那个女刺客先前就认识,交情不浅,说不定早有一手了也未可知。”
沈散的脸色此时腾地红了起来,她没想到江湖上竟然有人这样传她与慕昔辰的关系,她的确与慕昔辰有旧,可是并无男女之间的瓜葛,怎么这起子小人要将话说得那么难听?
她听到那位陈兄又说道:“不至于吧,没怎么听说慕昔辰此人好色啊,倒是他的弟弟好这一手!”
“哈哈,那倒是,兄弟两个把持着羽林军,那后宫还不是成了他们的金屋?”沙哑声音的男子笑道。
那位陈兄又说话了,好像是冲着那位青衣男子,他说道:“这位兄台说得绘声绘色,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不会仅仅是市井传闻吧?”
青衫男子闻言大笑说道:“你有你的消息来源,我自然也有我的,总之我刚才说的千真万确,全数属实!”
沈散坐在那里,酒早已变了味道,也冷了,她起身提了剑走出客栈,看见那匹马早已经在门外栓着,便取了酒钱付给伙计,见他的表情略有些失望,便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嫌钱少?这看马的钱上次那位客官不是已经给你了吗?还想要双份不成?”
“不,不,小的没这个意思,”那伙计一下被她戳破心事,急忙地否认,然后一溜烟地窜到里面去了。
沈散厌恶地冷笑一下,见这匹马倒是养得不错,一点没瘦,似乎还长了点膘。她慢慢地梳理了一下它的皮毛,又轻轻地拍了一拍,便跨马起行。
她刚刚走出小客栈几步远,忽然看见不远处有另一匹马急驰而来,那速度风驰电掣,好像有什么人在追赶他一般。沈散坐在马上,那人正从他身边擦过,她忽然看得清楚,正是自己的师弟,洛冰,她便急忙地勒住了马,叫了一声:“洛冰师弟!”
那匹马已经行出几丈远,但好像是听见了她的声音,掉转马头向这边又跑了过来。
沈散看见马上骑的那人正是洛冰,一个多月不见,人竟然瘦得更多,一件白色的袍子穿在身上,简直就像是挂着的……洛冰到她身边,立即下了马来,沈散便也跃下马背。
“师姐!”洛冰看着她,伸手过来把她的双手握住了,他看上去情绪激动,眼角似有泪光,他说道:“你没事吗?你好好的?你好像瘦了很多……”
沈散闻言微微地笑了起来,轻轻地抚了一下他的头,点点头说道:“我没事,虽然此行有惊有险,但好在还是平安回来了。你怎么会出来?”
“我本来打算到长安去看你的,”洛冰说道:“在这里看见你就好了,真是太好了!”
沈散笑着说道:“如果你现在到长安去,可就是扑了一场空,幸亏我刚才看清楚了你,洛冰,师父他们还好吗?”她沉默了一下,又即刻地微笑,说道:“大师兄与师妹也好吧?”
“都还好,”洛冰说道,又看着她,说道:“你为什么走前也不跟我说一声呢,师父提起来我们才知道原来你代表务虚门去了京城……师姐,这种事情原本不应该由你去的。”
沈散笑着说道:“别说这些了,事情都过去了是不是?我们回去再说吧!”
洛冰点了一下头,两个人各自上马,但是洛冰似乎又想起了一件事情,转头看着她,说道:“师姐,有一件事情……”他低头沉吟着没有说下去。
沈散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问道:“什么事吞吞吐吐的?”
“最近江湖上有许多流言,说你与官府中人很有交情,而且还……”
沈散的面色霎时沉了下来,她早该知道在小客栈里能听到的事情,也必然已经传入了师门,大概此时师父、大师兄,以及其他的师兄弟姐妹们都已经听说了吧?他们对于这件事情会怎么想呢?她看一眼洛冰,他的神色间便有些疑惑,心里便是一冷,他尚是如此,其他人恐怕也不必指望会相信她吧!还有那一本遗失的剑谱,霎时她只觉得自己的双腿重若千斤。
“回去再说这个问题吧,”沈散提起缰绳说道。
但是洛冰却阻止了她,她不解地看向他,他说道:“师姐,我觉得你最好在回去之前先想好一个说法,否则到了师父面前他也不会放过这个问题的,你别忘记师父这个人最重要的是名声,还有脸面。”
沈散自嘲地笑了一笑说道:“你的意思是我给师父丢脸了。”
“师姐,我的意思不要紧,我说我相信你不会与官府与朝廷有任何瓜葛,我也不相信你跟那个……什么姓慕的有什么旧情,可是我相信有什么用?人微言轻,我不是务虚派的掌门,也不是未来的掌门,”洛冰望着她,眉宇之间充满了忧心,说道:“师姐,我是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谢谢你,”沈散轻声说道,心里却充满了不安与迷惑,她之前没有预估到她结识慕昔辰会给她带来如此大的影响,早知道这样,先前就应该与他划清界限……可是能够吗?如果不是他,自己还能够活着回来?她静默地骑在马背上,望着这熟悉的一草一木,只觉得心情沉得似浸了水的棉花。
猜忌
穆子林看着风尘仆仆归来的弟子沈散,只点了个头让无关紧要的徒弟们都先散去了,就只余下尹湛阳、洛冰、杨青漠三个,这几位弟子都算是他最知心的,也最可靠的几个。
沈散此时已经换上本门的衣衫,静静地跪倒在地上,她知道师父未必可以原谅她此行的过失,尤其是那本剑谱在自己手上遗失。
洛冰站在沈散的左侧身后,他微锁着眉头,一直只是看着她,又看看师父,眼光有些复杂;青漠与湛阳站在一起,两个人的脸色都是相当严肃,湛阳从沈散进来后只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站着,只是听着师父要说的话。
议事厅的气氛很冷,谁也没有先说一句话,沈散的心情七上八下,不知道师父要如何地处理自己,她也不敢抬头。
香案上的一柱香已经燃完了,湛阳走去添加了一支,此时穆子林终于开口打破了这难以忍受的压抑气氛,他说的声音冷冷地,淡淡地,说道:“散儿,既然你一直没有开口为自己申辩,那么我就一件事一件事地问你,如果你想为自己说话说直说,我会听,如果你觉得我等一会说得都没有错,那么我就要对你进行处罚了。你听到了吗?”
沈散低声应了一声,洛冰有些担心,湛阳则走回了原地站好。穆子林点点头,端过放在旁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说道:“好,第一件事情,最近江湖上盛传你结识了朝廷中最有势力,但是名声也坏的骠骑大将军慕昔辰,而且与他关系匪浅,这,是不是实情?”
第一个问题便是问到了慕昔辰,可见这传言最近有多么疯狂了,沈散微微地咬了一下唇,点一下头。
她这一点头不打紧,厅内的几人脸色霎时都是一变,洛冰还好,只是抬头看着其它地方,眼神空空的漫无边际,尹湛阳刚才还没有情绪的脸上风云变幻,他迅速地转头看着她,杨青漠似乎不敢相信,他低头一个劲地看她,嚷道:“师姐!你真跟这家伙有关系啊?”
“师父,”沈散一见情况不妙急忙辩解,说道:“师父,弟子此行确认结识了慕昔辰,但是绝对没有关系匪浅之类的事,请师父明查!”
“是吗?那我怎么听说你行刺失败被打入天牢送死,是他救了你出来的?”
沈散闻言越发将头低下了,若说她与慕昔辰真的毫无瓜葛真是任何人都不会信的,包括她自己,可是……她一时无法为自己申辩,只是沉默不语。穆子林见她这副形状,越发生气起来,他恼怒地从座位上站起,走到她的面前,说道:“你不说话的意思就是承认了与他有私情是不是?”
“师父!师父怎么这么说?的确他救过我,可是这也不代表我跟他有私情啊!”
“没有私情他为什么肯冒这么大的危险来救你出去?”穆子林冷冷地哼了一声,此时在他的眼里,沈散就已经是一个败坏门风的堕落子弟,他说道:“你不必抵赖不肯承认你跟他的事情,我什么都知道!”
沈散咬唇,她没想到师父竟然对她产生了这么大的怀疑,原以为自己只要解释一下就可以了,她轻声说道:“不知师父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把握,弟子实在与慕昔辰没有深交,更加扯不到私情上去,师父实在不信,弟子也无可奈何……”
“你还敢跟我顶嘴?”穆子林霎时间雷霆作色,几位弟子平日里甚少见到师父这副模样,一时都有些惊吓住了,沈散更是大惊失色,抬头看着师父铁青的脸色,再不敢多说一句。只见穆子林从袖间取出一件物件来,啪的一声掷到了地上,喝道:“看看这是什么?”
众人的眼光一时都注意到了地上的物件,却见是一块碧绿色的翠玉,只是这一掷已经被裂成了几个碎块。沈散面色如纸,这不正是慕昔辰给她的那块玉佩吗?怎么竟然会在师父的手上?她觉得心头一阵狂乱,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只怔怔地看着。
“这玉佩是慕昔辰送你的吧?”穆子林盯着她质问,目光中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沈散只茫然地点了一下头,心思却是渺渺,这些事情件件出乎她的意料,却纷至沓来让她无法理清,她跪坐在地上,眼睛看着这一块青翠可爱的玉佩,里面曾经镌刻着一个慕字,只是这会子也已经摔破了……她不知怎地心里竟有些难受起来,为了这块翠玉。
一直站着的洛冰跪下来了,他低声恳求说道:“师父,师姐不会跟那个姓慕的有什么关系,这玉佩也许是那个人硬塞给她的也说不准,师父您是不是先查清楚事情的始末,再决定是不是惩罚师姐……”
他的话未完,早被穆子林堵了回去,他冷笑说道:“洛冰?你倒是跟你师姐同心得很,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她自愿收下的?你又怎么知道她跟那个姓慕的没有关系?”
“可是师父您又怎么知道一定有关系?就凭这一块玉吗?恐怕这难以让我们信服!”洛冰却是不肯服了这口气,他眼见沈散跪在一边神色苦楚,心里便已经打定了主意,即使自己的这些辩护全部都是错的,也要说下去,要保住她,这是他的一片心思,沈散却未必知道。
“哦?你的意思是要替她出头到底了?”穆子林目光盯着洛冰,脸色愈加的冷沉,洛冰心里微微惊了一下,却仍然跪在那里,不肯回头。
沈散默默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她素日与这位师弟也不算特别交好,可是在这要紧关头却只有他挺身而出,反观自己心心念念的湛阳,只是站在那边一言不发。
穆子林领略到了弟子眼中那倔强与不肯服输,他沉吟了片刻,忽然听到房门敲了两下,便点点头,说道:“好吧,免得被你们说我冤屈了你们,现在我就把确凿的证据拿来给你们看,”他说着一甩袍袖快步走出门,只在外面停留了些许时候便又走了回来,尹湛阳看见师父的面色里带着几分得意,一颗心蓦地也低了一低,他转过头去。
“你们都来看看这是些什么,”穆子林说着将手上的两件东西扔到了地上,尹湛阳几个低头看去,却见是一张千两的银票,还有一封已开口的书信,上面写着一行大字,字曰:沈散亲启,下面的落款处隐隐约约看着便是一个慕字……
沈散惊了一惊,慌乱的心神此时已经收回了大半,她怔怔地说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就是你穿回来的那件袍子,在夹层里缝得好着呢!”穆子林冷冷地说道:“这个慕昔辰对你倒是细心,不但送了川资供你路上用,而且写了这封情意绵绵的书信。好,好得紧!”他说着从地上捡起了信,递给尹湛阳,说道:“湛阳你来念,也听听这里面有没有私情,好让大家看个明白!”
尹湛阳伸手接过,他的目光瞟过沈散,她也正抬头看他,两个人的目光触到一起,湛阳只觉得心里紧紧地痛了一下,他匆匆地避开她的凝视,只将纸取了出来,这信笺也不是一般的信笺,做工秀丽留有余香,一望便知是富豪人家所用。
他的目光瞟过一行行字迹,穆子林大声喝道:“念!”
湛阳心中一凛,油然地产生一种排斥,但是他忍下去,目光直直地盯着,口里念着信上的一个个字:
“我推断你应该可以看到这封信,因为三套衣服你只可能选这件,这是我对你的了解,我有把握;虽然我吩咐丫鬟让她带话给你,希望我自朝堂上回来后再送你走,但关于这条我没有把握,因此附上这张银票,便于你路上应急。
关于你的剑谱,我必会想办法寻它回来,请勿挂心。另,你那日在慕风馆说的话我一直记着,希望你也记在心上。哦,慕风馆就是你养伤的房间。”
这信很短,而且没有抬头称呼,下面倒有个落款,写着两个字:昔辰……
尹湛阳已经念完,声音里听不出感情,呆呆板板,但是在沈散听来这字字犹如刺心,这封信的内容在她与慕昔辰看来其实没有什么,但是落入任何一个外人眼里恐怕就坐实了私情二字,尤其现在又是让湛阳念了出来,这……她情何以堪?
一时之间议事厅里没有人说话,湛阳已经把信折了回去,放在案上,青漠的脸上迷惑不解,又充满了不快,洛冰心中叹息着,却也再无话可辩。沈散不去看穆子林,她知道她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这封信已将一切的可能都打成了破碎。
但是对于穆子林,还有更恐怖的一点发生了,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惊疑,他冷冷地盯着徒弟,说道:“信上说的剑谱是什么剑谱?不会是我临行前给你的那个……”他没有再续下去,但是沈散已经低头下去,埋到了地上,她轻声应道:“是,弟子万死!”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穆子林恼怒不已,几乎便要掀了面前的书案。
沈散沉默良久,将那日她被带出天牢又被带入皇宫之事一一地细说了,包括中间沐浴时候遗落剑谱,一直到最后不肯屈服撞柱昏死过去。几位同门都是怔怔地听着,仿佛听一场书般,惊心动魄又充满了悬疑。
“如此说来,是遗失在皇宫里了?”穆子林听毕冷冷地说道:“所以你要慕昔辰帮你寻找。”
沈散点头,穆子林依旧是铁青着一张脸,他在厅里开始来回不停地踱着步,然后说道:“即使慕昔辰找到了剑谱,就一定肯还你么?即使他肯还了你,若是照此剑谱上的招式练起本门的武功,又怎么是好?”
“应该不会,慕昔辰虽然……为人凶狠,可是在信义上倒也讲些,而且他的武艺高深,胜过弟子数倍……”
隔阂
此话未完,穆子林已经哼了一声说道:“你的意思是他的武功很高所以根本不需要习练本门的剑谱?他不过只是朝廷的鹰犬,再高的武功又能高到哪里去?我看你真正是中了此人的道,竟然替他说起好话来了?你究竟知不知道你错在哪里?”
“是……弟子知道,请师父责罚,”沈散以头磕地,惭愧万分。
穆子林看她,目光却不再如先前那般凶狠,甚至说出的话都不是那么让人惊心了,他说道:“你犯的错误实在太大,理应受到重罚,不过现在念你也是为本门办事,虽然犯了错误也可以酌情处理一下,听着,你从此不可与慕昔辰再有丝毫的联系,另外自今日起你必须呆在房间里给我闭门思过,任何时候不许迈出房门一步,否则两罪并罚我绝不轻饶!”
青漠闻言笑了出来,说道:“师父,难道连茅厕也不许去吗?”此话一出,气氛顿时没有那么僵硬了,只是穆子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洛冰仍然跪在地上,他有些奇怪地看了穆子林一会。
这两项命令听起来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对于沈散来说几乎便是恩赐了,因此她千恩万谢地答允,回了自己久别的房间去,虽然要被关在这里一段时间,但是师父总算松了口没有再严厉地处罚她,她已经感到非常庆幸了……
此后的十余天里,洛冰一直地过来看她,沈散自是不可以出门去看望师兄弟们,但是他们却可以自在地来看她,除非她表示不欢迎。洛冰每次来的时候都给她带不少的食物,他的解释是这一场出门实在辛苦,人也瘦了那么多,不补一下怎么可以?
“师姐你有没有觉得奇怪,师父对你的态度前后变得很大,”洛冰看着她吃点心,这样说道。
沈散正吃着他不知从何处买来的点心,觉得味道不错,见他如此说便停下了手,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洛冰沉默了一会,说道:“那天师父极其震怒,我当时都觉得他有可能把你开除本派,但是念了那封信之后,他的态度却忽然变了,师姐,你有没有觉得奇怪,按说那封信的内容算是坐实了你跟那个姓慕的关系,师父应该更加震怒的,怎么反而……”
沈散微微蹙了眉头说道:“连你也相信我跟慕昔辰有关系吗?”
洛冰闻言悄悄地看了她一眼,说道:“那信上不是说你们已经有了承诺……”
“什么承诺!”沈散有几分恼了,说道:“我只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而已,不是你们想的那回事!”
洛冰看了她一会,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仍旧说着自己的逻辑,说道:“师姐,你觉得我刚才的想法怎么样?师父为什么前后变化这么快?”
沈散仍然吃着一小块点心,洛冰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这样想会让她有些负疚,她默然地深思着,过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洛冰,说道:“你想说明什么?”
“没有,师姐,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对此感到不解,”洛冰只是这样说道。
沈散却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一点端倪,或者早就应该看出来了,她把点心盒放好,然后说道:“洛冰,记得有一次我问过你,你是不是心中有恨,你还记得吗?”洛冰不语,沈散看着他垂下去的眼睛,又说道:“你在仇恨师父……”
洛冰的眼睛抬起来了,倏忽间有一道锐利的光芒闪过,沈散心里一惊,说道:“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洛冰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冷冷沉沉的。
沈散怔怔地看着他,他依然是面色苍白,形容病弱,她咬了一下唇,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走去将门窗关了起来。洛冰看着她的举动,两条秀气的眉毛却是紧紧地蹙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先前她所看不见的东西。
“洛冰,”她轻声地说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师父待我们很好,不是吗?”
洛冰闻言却是冷冷地一笑,唇边有着冷酷的气息,这一点也不像洛冰,他到底是怎么了?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师姐你真是天真,他对我们好吗?不,根本一点也不好。你知道他这辈子只看重两样东西,一是他自己的脸面,二是他的女儿,我们这些徒弟在他眼里算得了什么!”
这话让沈散的心里沉了一下,洛冰的话虽然刺耳,可是却似乎也正隐隐地中了她隐秘的心事,只是她从来不敢表露出来,她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轻声说道:“你不该这么想,毕竟师父把我们收留在这里,照料我们的衣食起居,而且还教我们武艺,做人的道理……”
“做人的道理?做人的道理不是嘴巴里喊喊就可以的,你看他自己做得又怎么样呢?”
“洛冰!”沈散有些不耐地叫道:“你不可以这么说,养育之恩大如天,你怎么可以因为一点偏见而抹杀掉师父对我们的恩情呢?”
洛冰见她变了神色,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只说道:“难道你不恨他?”
“他是我的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为什么要恨他?”
“可是他一手拆散了你跟大师兄,不是吗?”洛冰一言让沈散还未痊愈的心霎时又被撕扯开来,里面仍在汩汩地流着血。
他避开她痛楚的眼神,别过脸去,说道:“本派上上下下的师兄师弟们都知道你跟大师兄是一对,虽然你们没有公开表示,但是大家都看在眼里,不过就是等着他一句话便可以成亲了,不是吗?他现在只为了女儿喜欢,就抢了你的意中人,你真不恨他吗?”
“小雅喜欢大师兄?”沈散怔怔地问道。
“谁知道,反正自你走了之后他们两个就成了亲,现在一天到晚走到哪里都在一起,感情融洽得很!”
沈散的心里霎时又是一痛,她暗暗咬牙,驱赶掉这种一直让她痛楚的根源,可是谈何容易,她沉默地坐着,洛冰也坐着,两个人一时都低着头看桌上的茶杯,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沈散轻声地说道:“这事已经过去了,以后别再提了好吗?”
“可是你真的可以放下吗?”
“……我可以。”沈散这样答道,其实心里知道这只是一个敷衍的答复,可以,还是不可以她也不知道,只是事到如今只余下了她一个人,即使不可以又要怎样呢?她默默地送了洛冰出去,他的那些话真是偏激,她想道,不知为何洛冰要如此仇视师父呢?仅仅只是因为对他的言行感到不满吗?
她刚刚将房门关上,便又听到轻轻地敲了一下,便走去拉开,却见站在那里的是尹湛阳,她不由得微微一怔,二人的目光纠缠了一会,她轻声地问道:“有事?”
“我可以进来坐坐吗?”
沈散默不作声地让开了一条路,尹湛阳便走进了她的房间,先前这个房间他是经常过来的,但是后来,就少了许多……他走到桌前坐了下来,见四周的窗子都关上了,便走去推了开来,她帮他倒了水,看着他开窗,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你放心吧,过几天师父就会放你出去,”他只是一时生气,湛阳说道。
“哦,”沈散应了一声,喝了一会茶水,说道:“没事,我在房间里呆着也还好,可以安静地看看书。”
湛阳闻言不说话了,沈散见他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茶,便也只是帮他倒水,不多说一句话,她也不知道还能够与他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他又问道:“头上的伤,还疼吗?”
沈散听他如此问,便伸手抚了一下自己柳海处遮盖着的那处伤患,基本已经痊愈了,根本没有留下疤痕,只是偶尔还会隐隐地痛一下,很小的问题。她便摇了摇头说道:“已经好了。”
“我看一看,”他说道,伸手过来拨开她的柳海,沈散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挡开了他的手,说道:“不用了,我已经好了。”
湛阳见她神色冷淡,已经不若先前对自己的温存模样,心里有些灰,但是细想来是自己辜负了她的感情,他也无话好说,不过都是自己的冤孽罢了。他低头想了一会,想起那日的一些事情,便问道:“你真的在跟那个慕昔辰来往吗?”
她微微一怔,没想到连湛阳也问了她这个问题,是拈醋还是什么?可是他没有资格了。她摇头说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其它没有什么。”说到这里她有几分忧烦,便站起了身,说道:“谢谢你来看我,不过我现在很好,洛冰天天都会过来照应我,你,还是快回去吧。”
“我只是来看看你而已,难道……”
“恐怕师妹未必会这么想,而且你开着这么大的窗子,谁走过来都看你坐在我的房间里,传到师父或者师妹的耳朵里,你怎么交待?”
湛阳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何必如此,即使我们只是同门师兄妹,难道还不可以坐在一起喝喝茶说几句知心的话么?”
她闻言心里触动了一下,转头看了他一眼,湛阳的眼睛里有几分疲惫,好似几日没有睡好的样子,她说道:“你的眼睛很红,怎么了?”
“这两天看书看得晚了,有些累,”湛阳答道,他起身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到门口时又回头看她,说道:“我会在师父面前帮你说一说,我想你很快就可以恢复自由了,放心吧!”然后他走出正门,向着西边的一层房子走去。
沈散知道,那正是他与小雅的新房,也是这里最好的一间房子……她自嘲地对自己笑笑,将房门紧紧地闭上了
加官
沈散每日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足不出户,她不知道江湖上因为她的关系已经又惹起了另一场风波,说是因为她实在也有些过,但一切却也是因她而起。慕昔辰不得已接下密令追查沈散的行踪,但是后者又是他一手放走的,他如何能够去追?只是皇命也难违,因此他上了一道密奏给皇帝,说他要行走江湖,必须得立个名目。
所谓的名目慕昔辰早已经想好了,他做事向来有自己的长足打算,因此他的进言便是,如今江湖上屡屡有刺客侵入皇宫,很大一个原因便是缺乏管束,如果可以将其中一批江湖人士引为自己所用,不但可以增强已方的力量,更可以消减了对方的实力,一举两得……皇帝密纳了他的意见,让他暂时到民间去,一来寻到那个绝色女子,即使不能也要另外挑选几个,二来的话把江湖上的反朝廷势力一网打尽,打不了的话先进行暂时的分化,然后慢慢消灭。因此一个新的恩令便下来了,美其名曰:加官令。
江湖上这一下子便沸腾了,虽然反朝廷的势力的确不小,可是也有不少的人士想着要投效朝廷,得个一官半职的。这一条分化战术实际上起到的功效相当不小,加官令,加官令,为朝廷选择民间人才,也为朝廷消减反对力量……
同时,朝廷已经在暗暗地剿灭反抗自己的那些顽固派们了,还有一些已经潜入朝廷但是意志不坚定的江湖人士,只要信不过的,便一并斩杀,慕昔辰的手段素来凌厉,江湖上的人一来恨他,二来也相当怵他,因他虽然很少自己动手杀人,但是聪明机变,善通权谋,很难在暗地里搞掉一批人。
这些消息传到务虚门的时候,沈散也还坐在房间里看书,她现在也只有时间看书,休养一下身心了,穆子林给她开的书目便都是黄老方面的书册,无外乎老子、庄子之类,她闲着也无多少事,便随意地看着。 只是沈散有时也会觉得奇怪,因为她觉得师父那里最多的书其实也不是庄子老子,而是那些大学中庸之类,不过他倒没有拿给她看。
“师姐!”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沈散吃了一吓,却见推门进来的是穆小雅,也只有她才会不问便推了门进来,只见她着一件淡黄|色的衣裙,头发高高挽起,梳成几个髻,宛然一副妇人妆扮了。
沈散望着她心里又是一伤,但是她仍然笑了一笑,将手中的书放下来,看着她说道:“是小雅,你怎么来了?从我回来之后你还没有来看过我呢!”
穆小雅的脸上少了一些少女的调皮与娇柔,多了些成熟,但有些地方还是老样子,譬如皱眉眨眼的动作,她看上去似乎不是太高兴,笑容也是倦倦的,走进来说道:“我是想来看你的,可是湛阳他说不好,你身体不好要休息,而且在禁闭期间最好不要打扰你。”
“哦,他那么说的吗?”沈散勉强地笑了一笑,招呼了她坐下,倒了茶水之后,便坐在对面相陪。
穆小雅看上去真的不像她想象得那般开心,但是听洛冰说他们夫妻两个是日日地在一起,沈散见她喝茶,动作神态倒是娴雅了不少,到底已经成婚了……她想了想便笑着问道:“小雅,你不舒服吗?怎么看上去挺累的样子?”
“你看出来了?”穆小雅淡淡地说道,她望着坐在对面的师姐,虽然她也只比对方小个一两年,可是看上去却是师姐成熟多了,她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湛阳老是让我陪着他看书,我又不爱看书,可是又不好不听他的话,所以每天都累累的,精神不好。”
“看书?你们两个在看什么书?”
“我不知道啊,他都拿一些诗啊词啊的给我看,我不喜欢,”小雅蹙眉说道:“我觉得他就是要我陪着去,每天都看到深更半夜的,我想睡觉都不敢跟他说,所以只好白天再睡。”
沈散想起那天湛阳来看她的时候也是眼睛红红的,他还说因为看书而熬夜,看来他真的每天晚上在看书吗?这可太奇怪了,印象中湛阳虽然也爱读书,却没有那么勤奋的……她见小雅的情绪低落,便有心想她高兴些,想了想说道:“或许大师兄想要弃武从文了吧?打算考科举吗?”
穆小雅闻言嘟了一嘟嘴,说道:“才不会呢,我虽然没看清楚他读的都是些什么书,但是爹爹那里有那么正经的书也没见他翻过一次,都是看些乱七八糟的。”她说着又似想起一个事来,说道:“再说现在想当官也不必考科举,只要你有本事不就进去了?”
沈散笑了一笑,原来他们是在师父的书房里看书,只不知湛阳看的都是些什么……她随意地说道:“有本事就可以去当官?你听谁说的?”
小雅听她那样问,有些惊奇地说道:“原来师姐你不知道吗?朝廷最近颁布了一条叫做什么加官令的,专门提携江湖上的能人异士呢!”
“加官令?”沈散怔了一下,看来她被关禁闭时间实在久了,竟然不知道有这么重大的事情,不知此事是哪个提出来的,恐怕另有阴谋,未见得是好事……这件事情这么大,慕昔辰这个当朝一品应该清楚的吧?唉,她想起自己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一半的缘故却也是因为他,又有几分沮丧。
“师姐,”穆小雅却依旧在那边说道,她拉着她的手,说道:“湛阳这个人是不是不好了解啊?为什么我跟他成亲都有几个月了,还是觉得他有很多事情都不肯告诉我呢?”
沈散看着她,小小的面孔上有着说不出的忧愁,看来湛阳对她也不见得是多关心的吧,她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因此而感到欢喜,还是替这位师妹感觉到悲哀,她沉默了一会,说道:“不会,大概你们刚刚成亲,所以对彼此的了解还不够,过个一两年就会好了。”
“是吗?”小雅有些将信将疑,她抬头看着沈散,说道:“师姐,我听说你跟湛阳以前……”
沈散吃了一惊,未想到小雅竟然这样直面地与她说到了这件事,她一时有些心慌起来,倒好似自己做了一件亏心事,她勉强地笑了一下,摇头说道:“不会,只不过我跟大师兄是同时拜师的,认识的时候长,所以平常他对我多照顾多些,我们……就是比较谈得来的师兄妹。”
“谈得来?”小雅又有些苦恼,说道:“怎样才能跟他谈得来呢?我觉得我跟他根本不适合……”
沈散听着她坐在那里一直自言自语地抱怨着,也不知道要如何开解,按照她自私一些的想法,宁可他们两个过得不幸福,这样也代表着湛阳没有完全忘记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吗?可是,她瞟了一眼苦恼着的师妹,心里又不忍起来。
房门又一下子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袭白衣的洛冰,他看见房内还坐着其他人,似乎有些意外,看了看穆小雅,却只是冷淡地点了一下头,说道:“师妹也在这里?”
洛冰与穆小雅的关系先前也只是一般的师兄妹关系,算不上好,也绝对不坏,但是自从尹湛阳娶了她之后,洛冰的态度就变得不一样了,这里面的原因洛冰心里清楚,沈散也清楚,小雅却并不知道。
“洛师兄也来了?”小雅笑着说道:“我听说师姐在这里被关了禁闭,师兄可是天天都过来看呢!”她看了看他们二人,又说了一句:“难不成过一阵子我们这里又会多一桩亲事吗?”
她的这话自是心直口快,但是二位当事者可是都惊了一下,沈散首先便是笑,说道:“别胡说。”
洛冰也有几分尴尬,苍白的面色竟然微微红了,他看看沈散,又看了看穆小雅,然后说道:“师姐,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小雅听他那么说,便笑着说道:“好了,那你们慢慢说吧,我就不打扰了。”她说着出门而去,脚步轻灵。
洛冰见她出了门,便说道:“师姐你别听穆师妹乱说话……”
“好了,我会跟她认真吗?”沈散笑着,觉得刚才小雅的想法真是太有趣,她说道:“你不是有事跟我说?”
“是的,”洛冰坐下来,端过她的茶水便是一口饮尽,沈散怔了一下,只得自己又另外倒了一杯。
洛冰擦了一下沾上的水,然后说道:“师姐,你大概没有听到最近江湖上的事情吧,那个慕昔辰他怂恿皇帝出了一个什么加官令,想要给一些愿意投效朝廷的人加官授爵,这一招其实居心险恶,你知道,朝廷也好,江湖也好,有柱国君子也有奸险小人,如果有些人受不起诱惑纷纷地投效过去,那可是我们江湖上的损失……”
沈散虽然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是仍然不明白他的重点,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慕昔辰已经给江湖上知名的各个门派都一一地发了恩令,听说还有可能前来造访,亲自游说一批人……”洛冰说到这里看着沈散,停顿了一会说道:“现在,师父已经接到了那个恩令,正在书房里与大师兄彻夜地谈着呢,也不知在谈些什么。”
沈散总算听出了其中的端倪,说道:“你的意思是慕昔辰要到务虚派来吗?”
“不确定,但很有可能不是吗?”洛冰答道。
的确很有可能,沈散心里也这么觉得,虽然她已经决意要与他划清界限,却也不能阻拦他走过来,于公于私都无法做到,论到公理,慕昔辰是朝廷的一品大员,官居显要,她只不过是一介平民,论到私情,他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如何断然回绝?
沈散想毕看着洛冰,说道:“你在担心什么呢?怕他走近我师父一怒之下把我撵出务虚门?”
洛冰也看着她,她的脸上有微微的笑意,可是眼睛里却是一点也没有,她的心情必然不佳,他急急地说道:“如果真是那样,我也不在这里呆着了,跟你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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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立
沈散闻言大吃了一惊,不知他是真是假,但看他的神情却是极认真的,她的心里不由地咯登一下,蓦地想起刚才小雅的那一句玩笑话,有些不安。想了一想方才说道:“别乱说,不会有那种事情,即使慕昔辰真要来务虚门,跟他会面的也是师父,不会是我。”
洛冰见她并不在意自己刚才冲口而出的话,心里既是失望又有些宽慰,矛盾得很。他微笑,然后说道:“师姐,你觉得师父会不会接受加官令呢?”
沈散闻言怔了一怔,微微皱眉,说道:“师父那么讨厌慕昔辰,恐怕不会让他踏进本派一步,怎么还会接受加官令?”
洛冰正想争执几句,房门却霎时又被推开了,沈散怔了一下,今天到她这里来坐坐的人真是不少,抬头看时却见门口站着尹湛阳,还未等她开口说话,洛冰却已经说道:“是大师兄?你怎么也有空到师姐这里来坐?师妹刚刚才来过,她正到处找你呢!”
湛阳闻言怔了一下,说道:“她找我?有什么事?”
沈散轻轻地撞了一下洛冰的手臂,然后说道:“没有,洛冰跟你说着玩的,大师兄,进来吧!”
“不了,”湛阳声音淡淡地说道,他看着洛冰,又看着沈散,说道:“你们两个到议事厅来一下,有客人要来,”他说着转身就要走,好像就是为了传这一句话来的。
沈散急忙地叫住了他,走到房门口,问道:“师父也叫我一起去吗?”
湛阳回头看她,说道:“是的。”
沈散见他又匆匆地走开了,便站在原地望着,洛冰走出来,说道:“快走吧,还看什么?”
“我只是在想,来的到底是什么客人,连我的禁闭也不关了?”
“不管是谁,他如今都是你的恩人,师姐,你都被关了足足两个月了,还嫌不够?快点去吧!”洛冰拉了她的手臂,两个匆匆地走出房间,走到半道上正好看见小雅与青漠两个也从另一条路上来,小雅便笑着说道:“师姐,你们两个果然还在一起……”
“说什么呢,”洛冰皱一下眉头,说道:“那你怎么跟青漠在一起?不是应该和大师兄一起的吗?”
小雅怔了一下,有些不自在了,毕竟她已成亲,凡事的确应该避忌些,沈散见状便去携了她的手臂,微笑说道:“别听洛冰的话了,师父有事如我们去议事厅,你们也是吧?”
穆小雅闻言便点点头,说道:“说有客人造访,也不知什么来头,还要我们几个都聚集了。”
“大概是其他门派的掌门来了吧,”青漠说道。沈散没有发表意见,身后的洛冰似乎也没有说话,几个一起到了前面的议事厅里,刚刚走进,便看见穆子林正站在那里背着手走来走去,而湛阳却并没有在厅里,小雅于是问道:“湛阳呢?”
“他到外面迎客去了,”穆子林说道,他看见沈散,便伸手叫她过来,沈散不知道师父要与自己说什么,便快步地走了过去,穆子林便轻声地说道:“你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吗?”
沈散闻言有些意外,看着师父一会,心里忽然间一动,说道:“难道是慕昔辰?”
不想穆子林竟然点头了,说道:“不错,正是慕昔辰。”
“他……”沈散一想到要与慕昔辰又碰面了,心里有几分不安,说道:“他是为了加官令来的吗?”
穆子林看她,问道:“你知道加官令?”
“……是,师兄弟们跟我说了这事,”沈散声音低低地说道,悄悄地看了师父一眼,然后说道:“既然他为了加官令而来,弟子本在禁闭期间,是否就不见他了……”
穆子林闻言摇一摇头,说道:“不行,慕昔辰如果要来,你必须在场,一来你跟他有旧,不在他会起疑心,二来你既托了他帮你找剑谱,这次也好顺便问问他结果,不管情况如何他都应该给一个交待。”
沈散听着师父的话,想想也是在理的,只是不知道慕昔辰在他的朝堂上呆得好好的,却为什么又要跑到江湖上来,记得第一次碰面的时候,他也是人在江湖……她无奈地发觉她跟此人真是有一点缘分的,只是这缘分不是好事,只带来了无穷烦恼!
“是,弟子明白了,”她恭敬地说道。
说到明白其实她也不是十分明白,正如那日洛冰所说,师父的态度转变得很快,对她,还有对慕昔辰,他是不是非常生气吗?还把慕昔辰的那块翠玉砸碎了,今天怎么却又这样大张旗鼓地要迎接他的到来?朝廷与江湖本来就是两个世界,彼此没有太多接壤之处,而慕昔辰又不是一位与江湖异士打交道的能臣廉吏……莫非也是为了加官令么?她想到此心里一跳,看了已经走开去的师父一眼。不,不会,总不会什么事情都能让洛冰给蒙个正着吧?
这一等直到日暮西沉时分,那位贵客才算是姗姗地来到了,而且并不是一个人,引领着大概二十几个身着劲装的黑衣男子,一个个面色冷峻沉着,年纪当在二十至三十之间,杀气腾腾,威风凛凛。而慕昔辰本人却只是一身的便服打扮,深紫长袍绿玉加冠,连斗篷也没有披,他本是极修长挺拔的身材,如此打扮更添了几分风流蕴籍的气质。
沈散盯了他一眼,无论到什么地方他的打扮总是如此招摇,想要炫耀他的身份与地位么?
身边的小雅却是轻轻地哎了一声,看了慕昔辰好一会,然后低低地在她的耳边说道:“师姐,原来这个慕昔辰这么英俊啊!……”忽然一眼看见丈夫也正在那边,便急忙地吐一下舌头,不说话了。
沈散没有答话,她只是静静地与同门站在一起,师父却是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了上去。
慕昔辰也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礼节性地对着穆子林点头,态度还算温文有礼。但他的目光很快地到了沈散的身上,他微微一笑,向她走了过来,她也只得抬头去看他,说道:“又碰面了,慕将军。”
他看着她,微微地扬一下眉毛,说道:“你叫我什么?”
这个男人在有意地为难她,沈散心里暗自着恼,在这样大庭广众的地方她怎么方便直呼名字?她微微地咬了一下唇,低下头去,只还说道:“慕将军。”
慕昔辰见她神色如冰,似乎也不在意,只是看了她一会,微微一笑,走到客座位置上坐了下来。
穆子林吩咐沏茶,然后彬彬有礼地说道:“务虚门素来与朝廷并无瓜葛,不知慕将军此来是什么缘故?若是为了那加官令,那么恕在下直言,本门于官场无兴趣。”
这话说得有理有节又相当坦率,沈散心里很是快慰,不想那慕昔辰却手捧茶盏,慢慢地喝了一口,然后说道:“穆掌门说得过了,我已经查过,务虚门与朝廷的关系并不浅,其它不论,至少两条。”
穆子林闻言有些意外,说道:“哪两条?”
“第一条便是江湖上如今尽人皆知的一件,贵派弟子沈散与在下的交情,穆掌门应该知道吧?”
慕昔辰这样淡淡笑着安静说着,但在沈散听来又是一件头痛之事,她好不容易澄清她与他没有多深交情,他此时却还要补上这么一句,简直让她前功尽弃。她暗暗地握紧了拳头,如果有机会真想狠狠地与他杀上一顿……
穆子林的脸色倒是没变,只正色说道:“此事已经我问过小徒,她说这一次多承慕大人救她过难关。在下这里也代小徒致谢。”
“不必客气,沈散是在下的知交好友,相救她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慕昔辰笑着,有意地看向她这边,看见她正用一种不友善的眼光看着自己,不由地笑得更加愉快起来,但他忽然看见她身边的另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正恼怒地盯着自己,不觉怔了一下,便问道:“请问这一位是?”
穆子林见问,便答道:“小徒洛冰。”
“洛冰?”慕昔辰有些意外,他点一点头,看着穆子林说道:“那么哪一位叫做湛阳?”
此言一出,沈散先是皱起了眉头,穆子林见他竟然提到了湛阳的名字,还以为是在江湖上的名声所致,便对着湛阳微微点一下头,尹湛阳便从旁边站了出来,礼貌地抱了抱拳,答道:“在下尹湛阳。”
慕昔辰看着他,见他身材高大,器宇不凡,虽然相貌上未见得多少英俊潇洒,但是神色镇静,气质出众,而且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一眼就可以看出身上怀有高强的武艺,此人不凡……他一眼瞟过沈散,然后点点头说道:“原来你就是湛阳,比我想象得要好!”
其他几人不知他话中的意思,单是沈散心里十分清楚,她没想到他竟然还记着这一出,一定要追问到湛阳是什么样的人才肯罢休!幸而慕昔辰也不再扯着这个问题不肯放手了,只回头继续对穆子林说道:“穆掌门,贵派真是人才济济,一个一个走出来都是少年英武。如果你肯率领贵派投入朝廷门下,我保证可以给你高官厚爵,如何?”
穆子林闻言只冷淡地说道:“慕大人不必费此心思了,在下刚才已经表述过意见了,官场上的事情,在下从来都不感兴趣,并且也可以保证本门弟子都是一心向武,绝无为官的打算!”
“是吗?穆掌门说从来与官府没有半点牵扯?”慕昔辰笑了起来,只轻轻地拍了一下手,早有一名冷酷的黑衣男子走了上来,他手中拿着一封信,恭敬地交到慕昔辰的手上,后者轻轻取过却没有看,只是丢到了桌子上,说道:“穆掌门愿意看看这封信么?”
穆子林盯着他,心里不安起来,这名男子虽然年轻,却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让人不得不屈服于他似的,他慢慢地拿过信,取出里面的信纸,一行字一行字地看了下去,他的面色顷刻间变了,而且白得似雪。他看着慕昔辰,冷冷地说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这你不必问,我也不会说,总之信里的事情都是实情,若你不想承认,我还可以给你看另外一卷,”慕昔辰静静地说道。
穆子林冷着一张脸,下面站着的弟子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都有些迷惑。半晌穆子林方站了起来,说道:“慕大人,请到书房一叙。”
慕昔辰微笑点头,尹湛阳正想过来引他一起去,但是穆子林阻止了,说道:“你不用跟着了,”又看看徒弟们说道:“你们也散了吧,”说着自己引了慕昔辰过去。
慕昔辰缓步出门,看见沈散的目光看向自己,便停了一停脚步,笑着说道:“我忙完公事就来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情势
却说几位徒弟自议事厅出来,穆小雅上来挽住了丈夫的手,偏着头笑盈盈地说道:“你刚才去哪里了?我一直都找不到你呢。”
湛阳淡淡地答道:“我在师父那里。”
沈散与洛冰还有青漠则走在后面,她听着他们夫妻间的话,心里还是释怀不了,她与湛阳实在相识得太长了,长到她已经形成了习惯。
“师姐,我看我们不如到院子里坐一会吧,”洛冰看着沈散。
沈散想着现在回去也是在房间里坐着,前一阵子在房间里呆得时间也已经够了,便点点头。
一边的青漠笑着说道:“这样才好,自从上一次坐着喝过酒之后,我们都很久没坐在一起聊聊了。”他的这话似乎已经把湛阳与小雅也包括在内了,于是小雅说道:“不行,我跟湛阳还有话说呢。”
“有什么话说?你们天天腻在一起还说不够?”青漠笑着说道:“别成了亲就忘记兄弟们了!”
“你!这关你什么事?”穆小雅哼了一声说道,身边的湛阳却说道:“别闹脾气了,既然现在也没什么事做,就大家一起坐会儿,师父等会说不定还会叫我们再去,在院子里等也方便些。”
穆小雅见他如此说,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几个人于是一起到亭子里坐下来。
“不知那个慕昔辰给师父看的是什么东西?刚才我看见师父的脸色都变了,”杨青漠说道。
洛冰闻言冷冷地笑了一笑,沈散看见,轻轻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又摇摇头,最近这一段时间以来,洛冰对师父的态度是越来越差,以前的不满与愤怒流露于表面,这实在太不好了。但是关于慕昔辰手上的那一封信,她也相当不解。
洛冰接触到她的目光,便也收起了冷淡的情绪,只看着对面的湛阳,说道:“大师兄怎么看?”
湛阳正在低头深思,见洛冰问他,便说道:“我怎么知道?等师父出来问问他吧。”
“能够让师父变了脸色之事,恐怕问了他也不会说,”洛冰淡淡地说道。
湛阳闻言把目光看向他,他的神色认真,眼光瞟过处微微闪了一下,沈散看到他们二人的神情,心里不知怎地也有几分不安。
此时听到穆小雅笑着说道:“即使我爹不肯说,也可以问那个慕昔辰呀,我看他对师姐的态度挺好,只要师姐去问他,他肯定会告诉我们的。”
沈散怔了一下,抬头看小雅,她的神色却是一派的天真无邪。但是湛阳盯了她一眼,却说道:“正邪不两立,别乱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沈散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她觉得那封书信对于师父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会不会师父曾经做过什么,而让慕昔辰拿住了痛脚?不过她入门十几年来,从来觉得师父是一个正直的君子,不会与那些邪恶的事情沾边……
这个时候沈散不说话,坐在身边的洛冰也不说话,目光望着她身边的一株白色梅花,雪虽然已停,梅花依旧灿烂。湛阳与小雅坐在一起,她不时地转头看着他,可是他似乎没有心思与她回应,他似乎正在盘算着什么。几个人都没有说话,青漠一人也说不了什么,只觉得乏味。
等下要不要去问慕昔辰呢,他既然可以拿出信来,肯定也已经看过那信里的内容,不过师父告诫她如果再敢与他有任何关联,都不会轻易地饶过她……还是不要自找麻烦的好,沈散坐着,却是思绪纷乱,无法理清。
“我觉得是师父早年间的事,”洛冰忽然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将目光从梅花上收了回来。
几个人一时又将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洛冰也不以为意,他只是继续说道:“像慕昔辰这样的人,手上肯定握有很多人的把柄,我们这些江湖中人说不定也会有些事落在他手上。他想要收服江湖人,总得有自己的把握吧?仅仅只是加官令,未必有几个人会买账!”
“你的意思是说我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小雅忽然有些恼怒起来,狠狠地瞪着洛冰。
“我没这么说,”洛冰答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
湛阳见气氛有些僵硬,便急忙地按住了小雅的手,又看看洛冰说道:“师弟你别说了,不管出了什么事,我们做徒弟的都应该信任师父,何况师父是一个正人君子,不会做见不了人的事。你们两个不要抬杠了,坐一坐就各自回去吧!”
“看在湛阳的面子上,我就算了,洛冰,以后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小雅恨恨地说道。
洛冰闻言只是冷冷地勾动了一下唇。青漠见他们他们二人有矛盾,便换了个座位到小雅的身边,说道:“穆师姐,你别这么生气,成了亲怎么还是那么容易发脾气?”
“这跟成不成亲有什么关系?反正谁都不许说我爹的坏话!”小雅叫道。
湛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道:“你们先坐一会,我去看看师父他们谈完了没有,”他说着转身走出亭子。
洛冰也站了起来,对着沈散说道:“师姐,我有些累,回房去休息了。”
“你没事吧?”她关心地看他。
“没事,”洛冰淡淡地说道,也离开了。
亭子里只余下了三个人,青漠与小雅坐在一起,沈散也又坐了一会,可是湛阳却是久久地没有回来,她想了一想说道:“师妹,大师兄去了很久了,你去看看他吧。”不想小雅竟然摇头说道:“我不去。”
沈散有些意外,问道:“为什么?”
“他不喜欢在办正事的时候有人跟着他,如果我去了,等下他看见又得恼了,”小雅撅着嘴巴不满地说道。
青漠皱眉说道:“大师兄也会恼吗?我怎么从来没看见他发过脾气啊!”
小雅闻言瞧了瞧他,说道:“我以前也这么觉得,不过现在不觉得了。”
沈散问道:“莫非大师兄有冲你发火吗?”
“那倒没有,你知道他一直都是那么一副表情,但是有的时候我说错了一句话,他就把脸阴下来了,与他说话也不搭理,逗他玩乐也当没看见……反正,反正就是不好弄!”小雅抱怨说道。
正在说话的当口,走廊那边又有人过来了,几个人抬头去看,却见并不是湛阳,而是一身紫袍的慕昔辰,他身边没有带那些侍卫,单独一个向这边走了过来,看见沈散的时候他笑着走了过来,步履优雅稳健,杨青漠与穆小雅两个站了起来,看着他。
沈散也站了起来,慕昔辰走近了她,他的目光里似乎没有看见另外的两个人,只笑着对她说道:“原来你到这里来了,我刚在你们这务虚派转了一圈,连你的房间都去看了,真是好找。”
沈散怔了一下,说道:“你去了我的房间?”
慕昔辰笑着看她,说道:“是啊,我听你师父说你最近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所以才去那里找你。再说,你在我的府里住了十几天,天天住在我的房里,我什么时候介意过?别这么小气……”
他的话还未说完,沈散的脸色已经红了,青漠与小雅两个惊异地看看慕昔辰,又看看师姐,青漠说道:“师姐,你不是说跟这个人没什么关系吗?怎么你们……”
“你别听他胡说!”沈散面色潮红,只恼怒地盯着慕昔辰,他总是能把她好好的心情给弄得乱七八糟,她叫道:“你别乱说话行吗?我什么时候住在你的房间里?”
慕昔辰笑着说道:“原来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丫鬟们告诉你了,慕风馆本来就是我的房间。”
“你……那是你的房间?那,你怎么不说?”沈散尴尬地说道。
“你也没问,我为什么要说?”慕昔辰微笑着说道,他低头打量了她一会,她的气色比先前一阵好了不少,起码没有那么病弱,脸色也不再苍白,他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只轻声地问道:“身体好些了吗?”
他一会儿又变得如此认真起来,连眼神都变得温情了,沈散真是吃不准他的态度,她看了一眼旁边的青漠二人,知道他们心里此时必然充满了揣测,但这也无法可想,她沉默了一会,说道:“我有件事情问你,你跟我来一下。”
慕昔辰微笑说道:“你不怕跟我在一起再被你师父关了禁闭?”
“啊,原来你连师姐被关禁闭的事也知道?”穆小雅吃了一惊,天真地脱口而出。
慕昔辰转脸看了她一眼,见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妇人,打量了她一会,只笑一笑说道:“她的事我自然件件挂心,这位夫人便是穆掌门的千金及尹大侠的新婚妻子了吧?”
小雅怔了一怔,原来他竟然认识自己,便笑着说道:“是啊,你知道我?”
慕昔辰闻言微笑点头,低头看着沈散,她看了他一会,说道:“你跟我来。”她的口气坚持,说着也不顾他,抬脚便走,慕昔辰站在原地无奈地摇一摇头,礼貌地向另二人摆了摆手,跟着沈散走开。
穆小雅望着他们二人离去,说道:“我觉得他们两个看起来像是一对,你觉得呢?”
“看起来像,”青漠说道:“但怎么可能呢?师父讨厌官府中人,尤其又是像慕昔辰这种道德败坏的……”
但是小雅却说道:“如果师姐一定喜欢,也没有办法吧?”
“沈师姐喜欢的不是大师兄吗?”青漠一时不察,脱口而出,言毕才发现了自已失言,小雅的眼神黯淡下来了,她默不作声地看了看他,转身走了开去。青漠一时悔得无话可说,跺一跺脚也回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的同学们,有了支持写的动力都会多些。
纠葛
另一边慕昔辰一直跟在沈散的身边,她又换了武林中人的衣着打扮,幸好是女装,他笑着想道,想起那几日她在自己府中居住,穿着精致考究的衣裙才真正是漂亮……她只是在前面走着,一直没有说话。他想了一阵子,笑着说道:“现在没外人了,怎么还不说话?”
沈散仍不说话,一直走到了走廊尽头,方才停住了脚步,她看着他,说道:“慕昔辰,请你以后说话不要那么随便行吗?刚才你说那样暧昧的话,弄不好师妹他们会以为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如果告诉了师父,师父不会宽恕我的。”
“跟我在一起让你觉得没面子吗?”慕昔辰神色间有些高傲,只冷冷地说道。
“你!……”沈散闻言吃了一惊,盯着他的面庞,他也低头望了她一眼,眼神里深沉复杂,她转过头不去看他,只说道:“越说越过火了,我什么时候和你在一起了?”
慕昔辰瞧着他,心里蓦地有些恼怒,只是这怒火来得莫名其妙,他冷冷地说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我……你无缘无故地扯这些干什么?”沈散心里慌乱,听他这话的意思也察觉到他似乎对自己有几分好感,但是正邪不两立,江湖与官场又不是一回事,这怎么可能?她走开去说道:“你答应帮我找到剑谱,现在情况怎么样?”
慕昔辰见她避开自己的问题,更是有几分生气,答道:“还没找到。”
沈散顿时也添了几分怒气,说道:“那你来务虚门做什么?”
慕昔辰冷冷地哼了一声,一双眼睛只盯着她,说道:“没找到剑谱就没有脸面来看你,是不是?你也未免太现实了!”
“我本来就是这么一个人,既然你没其它的事,我走了!”沈散说着回身便要走,慕昔辰几步上去拉住了她的手。她吃了一惊,抬头看了他一眼,努力地想要甩开他的手,可是论手劲女子本无法与男子相比,何况他的武艺又高出她一个水平。她冷冷地说道:“你想要做什么?”
“我如果要对你做什么,多的是机会,不必等到现在,”慕昔辰冷笑一声,甩开了她的手。
沈散心里迷惑,盯着他看一会,微微地蹙了一下秀眉,说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知道我欠了你一条命,那么是要我现在还你吗?”
“我告诉过你我对你的性命没有兴趣!”慕昔辰冷淡地说道:“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你不薄,甚至冒着风险救助于你,你却一直对我这么冷淡,莫非我救你是救错了?对你好也好错了?”
这一番话颇有几分恳切,沈散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一时被他堵住,她想起他一直以来真是待她不薄,不但不薄,还相当诚厚,单是设法使她脱出天牢,便是无法报偿的恩情。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着他冷冰冰的面容,声音也自是放柔和了许多,说道:“你对我很好,我知道。”
慕昔辰心里即时好了几分,他松了一口气,正想说话,却听见她继续说道:“你的恩情我一定会想办法报答,但是,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两个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也没有必要走在一起,徒增困扰。”
他立即又觉得冷了一冷,南方的寒意竟比北方的还甚,他问道:“徒增困扰?你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我跟你不适合,你是当官的,我是走江湖的,你的朝廷未必适合我,我的师门也绝对容不下你。”沈散淡淡地说着,希望他可以听得进去,收回他那些疯狂的思想。
但是慕昔辰却置之不理,只问道:“我不管那些,只有一句话问你,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沈散避开了他的眼神,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答道:“我们没有必要在一起,恩情不是感情,你不至于因为救了我而要我以身相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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