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青漠说道:“等下大师兄回来了,跟他说师父有事要找他。”
“是什么事?”青漠问道。
“……我怎么知道,”洛冰冷淡地说道,匆匆地走了回去。
洛冰走开了,亭子里一时又余下了两个,青漠眨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个缘由,只念着说道:“师父这会子找师兄有什么事呢?师父前两天刚刚闭完关出来,本派最近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那么到底是什么事呢?到底是什么事……”
“你别在那边念了,想知道是什么事等会儿直接问湛阳不就知道了?”
青漠点了一下头,忽然像抓到什么似地笑得欢快,只看着她说道:“湛阳?哈哈,师姐,到底让我抓到你的把柄了吧?我们所有的师兄弟们都叫大师兄叫大师兄的,只有你一个人叫你名字,而且叫得这么亲昵,还说你跟他关系一般?”
女子微微地又涨红了脸,说道:“小小年纪一天到晚地想着这种事情,我没功夫搭理你,”她说着迅速地站了起身,青漠急忙地叫住了她,说道:“师姐你去哪里?不等大师兄回来了吗?”
“不等了,你在这儿坐着,等下告诉他师父找他。”她说着也出了亭子径直而去。
青漠坐在那里,无趣地耸了一下肩膀,刚才这边还坐着四个人,现在却只余下他一个了,雪也大了,酒也没了,真是太没意思。他想着便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懒懒地伸着懒腰,又活动自己的手脚。亭边的梅花开得正艳,只有一枝不知怎地好似被雪压得垂了下去。
这雪真大啊!可惜今天穆师姐没有来,也不知跑什么地方去了,都快到年关了……青漠想道,转眼却看见尹湛阳从另一边走了回来,手上只拎着一只大大的酒壶,便笑着迎了上去,先将酒壶接了过来,略微温热,饮下刚刚适合,他便拿了倒了一杯给自己,然后笑着说道:“大师兄,刚才洛冰说师父有事找你。”
尹湛阳闻言有几分意外,只问道:“师父找我?”
嗯,青漠应了一声,开始坐着又喝起酒来,湛阳想了一会,转身便要走开,忽然又停住了身体,只问道:“就剩下你一个人了?洛冰跟你师姐呢?”
“他们都回去了吧,我也不清楚。”
尹湛阳听着他的话,心里也在盘算着师父此时找他到底有什么事,最近派中并无重要的事情……他想着,回头看着青漠正喝着一壶热热的酒,心里不知怎地却有几分不太好的感觉。他拿起还未放下的绢伞,步履匆匆地向厢房那边行去。从亭子走到师父的厢房路并不近,虽然只是从正南面一直走到东北角,沿着一条长长的小径,可是庭院的面积并不小,走起来也要半柱香功夫。
一路上尹湛阳并没有看见其他的师兄妹们,这个时候大概都在念书或者练功什么的,他很快便走到了书房门口,正想推开门去,忽然看见不远处洛冰师弟正站在他房前的屋檐下,伸着手不知在做些什么……他微微笑了一下,便轻轻地敲了一下门,听得里面一声进来,推门而入。
他看见师父穆子林正坐在窗前的书桌旁,手里拿着一卷书在看,湛阳进来时他也放下了书卷,点头说道:“湛阳来了?坐下吧。”
湛阳在书桌前的一张藤椅上落座,师父看起来并不是非常紧急的模样,反而坐着看书,刚才他随意地瞟了一眼,那是卷诗集,并不是武学上的书……他轻轻地扯了一下袍角,却看见师父的眼光正盯着他,那神色让他觉得古怪。
穆子林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青衣长袍,留着短短的胡须,头发还是乌黑的,他的眉目间几分书生的文雅气质,倒不似江湖上的一派之掌门,反而像读书中举的中年学士,略带着几分官气……他看了弟子有一会,忽然开口说道:“湛阳,你是不是在想我找你到底有什么事?”
尹湛阳急忙起身行礼说道:“请师父示下,弟子一定谨遵师父的教诲。”
“你不必这么严肃,我们随便谈谈就行了,反正也不是公事。”穆子林笑着说道,一派和气风度,他站了起来,在湛阳的身边来回走了几步,却没有说话,好似正在斟酌着词汇,尹湛阳沉着气静候着,他隐隐觉得此事与自己必然大有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武侠小说的风格不为众人所喜欢,可是我自己却是欣赏的,不知这是不是只有自己才会阅读的一篇“独”文呢?
但还是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请多多留言与收藏吧,谢谢了!
抛弃
雪已经下了整整三天,如果今夜还是这样下个不停的话,明天的路面大概冻得更加厉害了,幸而最近都没有什么事,也不必想着出行艰难……
沈散刚刚去看了洛冰回来,他的年纪只比青漠大两岁不到,可是身体状况却完全不能够相比,真是想不明白今天他为什么一定要出来喝酒,结果现在又冻病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师姐!”快要走到自己房间外面的时候,听到一个娇俏的声音这样叫着,她便回头去看,只见是师父的独生女儿穆小雅,她的名字取出《诗经》,自是文雅而娴静,但性子上却不是那么回事,最是活泼的一个,她跑了过来,脸上笑意盈盈的,说道:“师姐,听说你们今天又约在院子里喝酒了,怎么不叫上我呢?”
沈散微笑着答道:“你早上不是出门了吗?再说这大冷的天,还是在房间里呆着好,洛师弟就是因为不肯听劝跟着去,所以又生病了。”
“他又生病了?”穆小雅笑着说道:“一个习武之人老是生病算怎么回事呢?”
这个问题沈散也答不出来,记得洛冰刚刚入门的时候身体并没有大的问题,武艺也练得很好,年纪虽轻却是本派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只是后来出门办了一趟事,回来就开始生病,听说是受了很重的伤,所以现在一直有后遗症。她摇了一下头,只说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就是刚刚从外面回来,买了点东西,”小雅说着自身后取出一个小包,轻轻地打了开来。
沈散看时只见是一些胭脂水粉之类,她有些意外,又笑着说道:“你偷跑着出去就是买这些东西吗?我觉得你并不喜欢涂这些东西的啊。”
“现在我也没特别喜欢啊,”穆小雅笑着,漂亮的面孔上一派的天真率性之气,她说道:“是爹让我出去买的,买些绸缎衣服,还有胭脂水粉什么的。”她说着摊着手看着手上的香粉,笑着眨眨眼睛,沈散望着她的神情,也微微笑了起来。
“对了,师姐,大师兄在我爹的书房里呆了好一会,两个人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谈些什么,你知不知道?”
“不知,”沈散看她一眼,淡笑着说道:“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我只听到一两句,就被爹发现了,他撵了我出来。”穆小雅说着收起了香粉,想了一想又说道:“不过我看见大师兄站在那里,脸色不好看呢。”
沈散心里微微怔了一下,印象中湛阳一直是神色冷静,无波无浪的一个,如果能让他也变了脸色,恐怕事情不一般,她想要再问小雅几句,可见她似乎并不在意此事,恐怕问了也是白问,深思了片刻说道:“师妹,那师父的脸色怎么样?”
穆小雅偏着头想了一会,忽然笑着说道:“很奇怪,爹虽然训了我几句,可是,我觉得他看上去还挺高兴的……真是奇怪,大师兄不高兴,爹却很高兴。师姐,你说为什么?”
沈散摇摇头,心里却也是满腹疑惑,穆小雅依然是很高兴的神色,就像湛阳一直是一副文静的表情,小雅也总是开心快乐的时候居多,可是此时她却惦记着湛阳的神色,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来,便收了一盒小雅一定要送她的香粉,与她道了别走进房间去。
却说沈散一夜在房间里都深思着事情,一夜也没有怎样地睡好,等到外面的天色稍稍变亮,便换好衣服推门走出了房间。外面的雪已经停下来了,只是地上的积雪依旧是多,想想也是,已经下了三天三夜,能不积起厚厚的一层么?
院里有几位年纪小的师弟们正在扫雪,一个个干得还挺欢快,沈散见有一个停下来休息,抹着额头上的汗水,便笑了,走去将他的扫把接了过来,说道:“去休息一下,我来扫吧。”
“谢谢师姐,”小师弟稚气未脱,笑眯眯的模样,但是他离开后却并未消停,只从地上抓了一把雪起来,自在地捏玩了起来。另外几位年纪更小的见他玩得高兴,也有几个放下了扫把,一个个地捏雪球,堆雪人,滚来滚去地就像小孩子……不过他们本来也只是小孩子而已。
沈散看着他们的模样,心情倒是开怀了一些,只低着头继续扫雪,她长长地扫了一圈,刚刚停下手,忽然觉得有人接过了扫把,她怔了一下,抬头看时却见是洛冰,白白的面庞瘦削,披着一件厚厚的黑色斗篷,便急忙说道:“洛冰?你怎么不在床上躺着?”
“我没什么事,”洛冰微笑说道,可是沈散却不想他帮自己扫地,只拿了回来,推了他到檐下去,说道:“地上滑,你别站在这儿,还是快回去吧。”
洛冰也并违抗,只顺从地走到檐下立着,沈散觉得他比前一阵子还要消瘦了,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本来有几分俊秀的面庞现在瘦得只有薄薄的一点肉了,而鼻梁高挺显得太过高了……她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说道:“洛冰,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为什么变得这么瘦呢?”
“我一向都很瘦的,师姐,”他微笑着说道。
沈散心里不知怎地有些难过,她总是想起洛冰先前那种英气勃发的模样,她走上面帮他重新系了一下斗篷,又整理了一下衣领,洛冰只是不动声色地站着,他的目光低垂下看了她一会,又远远地望开去,这时他看见一袭灰色衣袍的尹湛阳从那边走了过来。
而沈散也已经看见了,她停下了手,转身面对着向这边走过来的尹湛阳,他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任何人没法看出他的心事来,即使是她,也不能。
“大师兄,”洛冰低声叫了一声,湛阳点了一下头,微微笑了一笑,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沈散看着他这个迅速收回的笑容,可是他没有看她,自从她开始看他之后他都没有把眼睛移向她的脸孔,仿佛两个人并不相识,这种陌生的感觉忽然间让她打了一个寒噤,只听到洛冰又说道:“大师兄,这么早要去练功吗?”
湛阳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什么,此时他终于瞟了沈散一眼,可是她看不出他的情绪。
“你们怎么都站在这儿?师父说有事情要召集所有的师兄弟们到议事厅里去,快走吧!”杨青漠的声音适时地打破了这种难堪的沉默,沈散觉得自己的心稍稍松了一下,虽然还是堵着沉甸甸的不舒服,便拉了洛冰的手说道:“走吧,我们先过去。”
所谓的议事厅位置处于正南方,穿过院子一直往后走,走到整个宅子的中间位置,看见一座宽敞通彻的房间便是,这整个房间并没有其他的间隔,因此看起来面积十分广大,而且很有几分辽阔,陈设并不十分奢华,却也颇有几分考究,只见那桌椅板凳一气儿都是黄梨木所制,水曲柳的桌面,两边各立着一个精致的翠玉屏风,点缀着几分文雅不俗的气息……
本门的所有弟子全数到齐之后,掌门穆子林方才从另外一扇小门里走出来,他看上去心情相当不错,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看着座下的几十位弟子,轻轻点一下头,便在上首位置上坐了下来,早有一名少年弟子端上了一盏茶,穆子林慢慢地饮了,然后目光看着下面。
“今天召集你们过来是有两件事要说,”穆子林缓缓开口,语调平稳,他说道:“第一件是公事,如今的朝廷越发地乌烟瘴气,皇帝昏庸,每天就只知道听曲、喝酒、看歌舞,大臣们也只顾自己的权位争斗,根本不顾及老百姓的死活,所以现在江湖上的各大门派准备进行一次联手反抗。昨天,我就收到了其他门派送来的书信,约定每派派出一名本门的高手,与其他门派的一起合作,以完成大事。”
穆子林一边说着话,目光一直看着众位弟子们,见他们一个个地目光有神,似乎正在等候着接受指派,他于是笑了一笑说道:“人选我现在还没有想好,还有一个月时间,不算很急。”他说着又端起茶喝了几口,然后交还给身边的弟子,说道:“再去沏一杯。”
“是的,师父。”小弟子轻声应答,匆匆地走下去沏茶。
穆子林坐得端正,轻轻地拉了一下自己的衣摆,唇边微微的笑容,目光移到女儿俏丽的面庞上,笑着说道:“还有一件事便是私事,小雅,你到爹这儿来。”
穆小雅此时正站在下面,与几位年纪相仿佛的师兄弟们窃窃地说着话,猛听得父亲在叫她,便急忙地从队列中走了出来,快步到父亲的身边,娇笑着说道:“爹,您有什么事要跟女儿说吗?干嘛要在这里说,回去说不好吗?”
“这件事一定要在这里说,”穆子林站起身体,笑着轻抚了一下女儿的秀发,然后又看着下面的尹湛阳,又看着沈散与洛冰几个,终于开口说道:“是这样的,我准备择个日期让湛阳与小雅两个成亲。”
此言一出,下面顿时热闹了起来,有些在笑,有些说起话来,但是有几个的面色却已经变了,这首先便是沈散。她愕然地抬头看向师父,他却正看着自己的女儿,亲热而宠爱地握着她的手,她又转头看向尹湛阳,他却漠然地站在另一边,没有高兴的情绪,可是也没有不高兴的情绪,他低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她蓦然间觉得心里一阵刺痛,一时什么也感觉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从古至今,男人永远将自己的事业看得比自己的女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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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命
务虚门首席大弟子尹湛阳与掌门千金穆小雅的亲事便这样定下来了,订亲的消息也几乎在一夜之间从这个大院里传到了整个江湖,虽然并不是武林中的第一大派,但务虚门掌门穆子林的名号也不比其他江湖高手差多少,武艺既高强,那份尊贵的气质与派头也是江湖上少见,因此颇得江湖人士的欣赏与尊崇。
但还是会有因此而郁郁不乐的人,譬如沈散,这件事情来得如此突然,让她无法提防,那日师父当众将此事宣布下来,她当场便觉得心乱如麻,看左看右地找不到可以开解的人,来告诉她这不是事实……她默默然地抚头坐着,依然地心痛如绞。
湛阳与小雅,湛阳与小雅……胭脂水粉,脸色不好,是的,一切都可以对得上号,是的,是这样的。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
房门轻轻地敲了几下,沈散自苦痛中清醒过来,她迅速地跑去开门,怀着一腔的焦虑与宽慰。可是门口站着的人却并非湛阳,而是洛冰,她颓然地垂下手来,说道:“你怎么来了?”
洛冰自身后将房门轻轻关上,他看着她的神色,说道:“师姐,你还好吧?”
沈散没有说话,她只在桌上拿了茶壶倒了茶给他,洛冰接过,瞧她的神色根本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他喝了茶,冰冷彻骨,他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急忙支撑住,只轻轻地帮自己抚了一下胸口,又说道:“你有没有和大师兄谈一下?”
“没有用的,”沈散低声说道。
“为什么没有用?我看今天大师兄的脸色也不好,他应该也不想娶师妹……”
“不管想不想娶,他还是会娶,”沈散苦痛地皱着眉头,紧紧地咬着下唇,她摇一摇头,说道:“我了解他,很了解,既然他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他不会后悔;这件事情是昨天定下来的,可是他没有找我说话,他连看也不看我一眼……所以他已经决定了。”
洛冰默然,他觉得她的话是对的,其实他心里也是这样的想法,可是,现在他找不到可以宽慰她的话了,这让他的心里不好受,他一口一口地喝着冰冷的茶水,只觉得口里是冷的,心里也是冷的,他犹豫了好一会儿,说道:“师姐,我想师父可能不知道你跟大师兄的关系,所以才……”
“如果不知道,湛阳为什么不说?……而且我觉得师父心里有数。”
“不一定,”洛冰说道:“这样吧,我现在去跟师父说,你跟大师兄才是一对,或许师父会……”他说着站起了身向外走去,可是沈散拉住了他,她摇头说道:“你别去!”
“师姐……”
“你别去,洛冰,”沈散苦恼地叫道。
洛冰望着她的神色,有痛楚也有坚定,沈散一直低着头,声音安安静静,说道:“你现在去了也没有用,事情已经定了,帖子已经发出去了,大概过不了几天就要办喜事。你还去说什么?如果你去说了,师父会不高兴,师妹会不高兴,大师兄……他也未必就会喜欢。”
她静静地立在桌子旁边,虽然说着这些理智的话,可是心里其实痛得不堪,而且是无限的失望,她摇摇头,说道:“所以,你别去找师父说,我自己去。”她说着将眼角将要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推开他的身体,匆匆地拉开房门,向外走去。
洛冰看着她匆匆地走出门,心里有些不安,他站在她的房间里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好,想了好一会,还是无法放心,便也急急地跟了出去。他看见沈散的身影沿着走廊向北而去,一晃眼就看不见了,便迅速地奔上去。但是他跑得着急,在拐角处猛地与人撞了一个满怀,身子便反弹了出去,几乎便要撞上墙壁,他勉强地站稳了,却看见正是杨青漠。
青漠见他行色匆匆,有些奇怪,说道:“洛师兄?你这么急要去哪里?”
洛冰也不答话,站稳身子推开他便想要往前走,青漠更加狐疑,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说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身体又不好了?”
“我告诉你我的身体没事,”洛冰有些不耐地挣开他的手,想了想问道:“大师兄在哪里?”
“你找大师兄?还是不要去的好,因为这会子穆师姐正与他说话呢。”青漠笑眯眯地说道,他的表情看起来倒像没什么意外一般,这让洛冰的心里忽然有几分恼怒,他说道:“他跟穆师妹在一起?”
“是啊,他们已经订亲了,在一起不也正常?”
洛冰闻言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要走开,可是青漠还是伸了一只手将他拉住,说道:“你别去找大师兄了,我知道你想为沈师姐鸣不平,可是事情已经定了,是师父的意思,难道你还能不听师父的话?”
“杨青漠!”洛冰冷冷地喝了一句,态度与平日的平淡全然两样,让青漠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但是洛冰盯着他,一双眼睛像冰一样冷漠,他只说道:“看来你的立场跟大师兄是一样的了?只要师父下了命令,不管是对是错都一律遵从?”
“不然你想怎样?你别忘记我们自小都是无父无母,师父把我们抚养长大的,他的话不听,要听谁的?”
洛冰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了,他一把推开了他,力气大得仿佛像个力士,只让青漠踉跄了一下,向后连退两步,而洛冰已经匆匆地奔开去了。
青漠站在原地,孩子气的嘴唇边露出了一些笑意,摇摇头向自己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厢,沈散正坐在穆子林的书房里,喝着师父亲手端给她的香茶,满腔的话忽然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她自小也没有了父母,只隐隐记得当年父亲与哥哥给官府抓去修河堤时与其他劳工一起淹死在了一次黄河水决堤之中,母亲出去之后也没有再回来……后来她到了务虚门,师父待她是不错的,这让她的来意变得更加渺茫了。
穆子林持着一卷书,眼睛却在看着她,也在揣度着她的意思,与女儿小雅相比,沈散在相貌、气质上都要胜出许多,这点即使自己身为父亲,也不得不公平而论……他喝着手中的茶,见她一直坐着不曾说话,终于打破了沉默,笑着开口说道:“散儿,这茶好喝吗?”
沈散正自深思,闻言迅速地清醒了过来,抬头看向师父,急忙点头说道:“是。”
“那么再喝一杯吧,”穆子林说着站起了身,伸手来取她手里的茶盏,但是沈散摇头说道:“谢谢师父,我不喝了。”
穆子林停住,沈散自己将茶盏放到了另一边的黄梨木几案上,只听到师父说道:“应该有事情说的吧?以你的性子,没事不会跑来师父这儿喝茶。说吧!”
但是沈散喝茶到此时,勇气与决心却愈加淡薄了,而最重要的是,她本来也没有多少把握,不仅对于自己,而且对于尹湛阳,他的态度自那日宣布亲事之后便是冷淡的,对自己……如果那样她还有说的必要么?她茫茫然地坐在书桌前思想着,深恨自己刚才一时冲动便跑了过来,而刚才在推开房门的一刹那,她已经醒悟到了自己的不理智……
“师父……”沈散微咬着唇,思忖良久,说道:“派去与其他门派高手联络的人选定了吗?”
穆子林闻言有些意外,他看着她,摇头说道:“还没有,这个人选不好定,要武艺高强,性格沉静镇定,头脑机敏,最重要的还要有能够代表本门派的威望……我本来觉得最好的人选是湛阳,但是他现在成亲在即,肯定去不了。”
说到成亲二字的时候沈散心里又是一紧,她勉强地拂去心里的难受,问道:“那么师父可有第二人选?”
穆子林喝着茶沉吟,说道:“本派中的弟子虽然不算多,但也不少,只是说到顶尖的高手能够完全让我放心派他出去办此事的却也不多,湛阳自是不能去了,洛冰年纪虽轻剑术却精,但身体又不好,青漠的内功修为还不行……”
“师父的人选里为什么没有考虑到弟子呢?”沈散忽然这样说道。
这让穆子林吃了一惊,他看着她,可是她的神情却是相当认真的,他说道:“你自然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剑法精湛,内功也还不错,可是你毕竟是个女子,不方便到江湖上抛头露面,而且此次非同小可,其他门派派出去的高手必然是个个顶尖……”
沈散听着师父的话语,却没有如往日般顺从,只说道:“师父未免太小觑弟子了,弟子的武艺虽然比不上大师兄,但并不在洛冰与青漠两个之下,至于女子身份,弟子自可以乔装出行,何况此时师父恐怕也没有更适合的人选了吧?”
最后一句明显打动了穆子林的心,的确没有更适合的人选了,洛冰的身体无法复原,除此之外他还能够派谁出去?除了自己……他深思了一会,看着沈散的面孔,眼神里自有一种不属于女子的坚毅,他犹豫了一会,说道:“让我再考虑一下。”
“师父,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考虑了,而且,弟子认为这是唯一的选择,”沈散匆匆地说道:“湛阳与小雅是不能去的,洛冰的身体吃不消,青漠的武艺还不精,至于其他的师兄弟们更是没有可能,而弟子除了是女子身份之外,样样符合师父的要求。不是吗?”
穆子林不得不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可是,散儿,你就不担心此行的安危么?”
“弟子也不是第一次出行,有武艺傍身,不会有问题的。”
“江湖上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是武功高的就一定可以保得自己无虞,而且你先前几次出行都不是一个人,”穆子林淡淡笑了起来,说道:“这一次还要与朝廷正式交锋,朝廷与官府里的高手也并不少,你千万不要对自己太有把握了,明白吗?”
沈散点头,又说道:“那么师父是答应了让弟子出去办这件事?”
“我的本意自是不想你去,可是你的话说得不错,我没有其他适合的人选,所以只有你去。”
“师父放心,弟子一定不负师父所命,”沈散起身抱拳。
穆子林却并不是十分放心,他起身到她身边,发觉她的面色有几分苍白,也有些消瘦,心里微微一伤,只说道:“此去一定要小心,带上必要的药品与护身用具,另外……要记得修身养性,无论如何不能堕了本派的名头。明白了吗?”
“弟子谨记。”
“还有,这里有本剑谱你带上,”穆子林说着走去书案那里,从一大堆的书卷那里抽出了一个薄薄的小册子,递到了她的手里。
沈散低头看时,却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湛卢剑谱……这系本门中最为高深的剑法之一,一般只有被选作掌门的弟子才可以练习。沈散一见便惊了一下,急忙跪下说道:“师父,弟子不敢接这剑谱,请师父收回去吧。”
穆子林扶了她起来,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虽然不能成为本派的继承人,但是我还是决定将这剑谱送你练习,只是此事你万不可与任何人说起便是,本门弟子更加不行。”
“……是,多谢师父厚恩!”
穆子林看着她将剑谱藏于怀中,想了一想,目光中忽地有几分温情,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说道:“为师知道你的心情不好,这是为师的责任,但是我也没有其他办法想,湛阳是唯一适合继任掌门的人选,而小雅又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希望她有个好的归宿,更希望本派可以有个好的掌舵人,好好地发扬光大……散儿,为师委屈你了!”
此话一下子让沈散刚刚平复的心又颤抖了,眼泪几乎要冲入她的眼眶,她勉强地说道:“弟子明白。”
“你可以恨师父……”
“弟子万万不敢,”沈散拂去滴下来的眼泪,说话的声音几近哽咽,她摇头说道:“弟子永远不会记恨师父,师父于弟子有养育栽培之恩,弟子不会。”
穆子林心里也自有几分伤痛,他轻轻点点头,回头见她垂着头,眼泪倒是已经拂干,想了一想说道:“在你出行前先把这剑谱好好地看一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到书房来问我,另外你这几天便需要整装了,恐怕在湛阳他们的亲事之前你便要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写什么呢?我还是希望可以得到大家的喜欢与支持啊。
取舍
夜色沉沉压下,白日放晴的天空此时已经漆黑,尹湛阳刚刚与穆小雅分开,独自从院里走向回房的路上,他的情绪不太好,但是也只好勉强地调适了……他沿着一排厢房走过来,遇到的师弟师妹们都热忱地与他打着招呼,他也礼貌地一直点着头。
经过练剑房的时候,里面传来了声响,幽暗的烛火也自窗纸内微微地透露出来,这么晚了还有哪位师弟或者师妹在认真地习着剑吗?湛阳看着房门,轻轻地推了开去,却见在习剑的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沈散,他不由自主地在门口站住了。
沈散的剑法自是不错的,虽然还及不上他,可是在本门中也可以排在前三,湛阳看着她纤细的身影随着剑舞成了一团剑光,姿态优雅正如她本人给予别人的感觉……她一直是这样的,安静、优雅,又充满着与剑术融为一体的勃勃英气。可是……他不自觉地转身想要离开,可是沈散却已经看见他了,她停住了手,将剑收起。
尹湛阳也停住了脚步,他看向她,她也看向他,烛火幽暗,他无法看清楚她眼睛里的内容,他沉默了一会,她也一直站在当地没有说话。湛阳慢慢地向她走了过去,快要到她身边的时候,沈散终于动了,也向他走过来,可是她擦过他的肩,向大门外走去。
湛阳只觉得心脏紧缩了一下,他回头看她,轻声叫道:“小柳!”
沈散站住了,她的身体站得笔直,湛阳回身走到她的身边,她的脸色看上去已经沉静,只是转过了脸不与他对视,只是轻声地说道:“以后别这样叫我了。”
湛阳心里酸涩,但他轻轻地点一下头,说道:“好,以后不管在人前还是人后,我都称你师妹。”
“……好,”沈散也只轻声答道。
湛阳望着她的面颊,她却倔强地不肯回过头来,这是他的过失,他明白,他轻轻地在她身边说道:“我知道你在恨我,恨我薄情负幸,辜负了我们一起这么多年的感情,我们曾经立下过誓约,这一世都会在一起,可是我违背了。你应该恨我,我不怨你。”
沈散声音淡淡地说道:“我不恨你,师妹比我更加适合做你的妻子。”
“你是这么想的吗?”
“难道不是?”沈散终于转脸看他,脸上没有眼泪,神色也是冷静,湛阳有些心冷,他知道她口里说着并不恨他,心里实在是恨透了,她盯着他的眼睛,没有愤怒,只有透彻的了解,她说道:“她是师父的女儿,娶了她,务虚门的将来就在你的手里,你成为一派掌门,自然比在人下要强得多了。”
湛阳咬唇,说道:“我本来以为,我身为本门大师兄,掌门之位就应该交到我手上……”
“师父除了是我们的师父之外,他还是一个父亲,”沈散淡淡地答道,她看着他,又说道:“而你,在掌门之位与我之间选择了前者。”
“……我不得不这样选择。”
沈散闻言心里一空,她咬着唇,问道:“为了什么?做一个普通的武林高手不好吗?一定要当掌门?”
“是的,”湛阳木然地答道:“从我第一天入这个务虚门开始,我就已经决定了要当本派的掌门,而且我也认为自己有这资格。这么多年来我勤习武艺,修身养性,各方面都在同门师兄弟中做到最好,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沈散漠然地说道,她将宝剑Сhā入鞘内,不想再在此处与他单独地呆下去了,此时想到他已经是莫大的痛苦,何况还是这样的直面,她从他的身边快步走过,雪白的衫子一闪,便已经出了门去。湛阳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如影子一般霎时失去了。
沈散提了剑匆匆地奔出练剑房,虽然刚才说了那些理智的话,可是心里的苦痛与酸楚却无法轻易排除,她与湛阳相识已经十五年了,直到今天她也依然记得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候的场面,当时她不过只有五岁,那一场遭遇,清清楚楚,镌入骨肉……这么多年的感情了,一起流浪过,一起成长过,相依为命如骨肉兄妹般的深情,现在就要轻易地抹去了吗?太忍心,太忍心了!
她不知将往何处去,只一路如无头苍蝇般乱转着,忽然瞥见后院有积雪泛起了白光,亮得刺人眼睛,便直直地往亭子间里奔去。可是亭里原本已经坐了一人,沈散进去之后方才看见,借着灰暗的夜色,她发现那是洛冰,他一人坐着在那里喝酒。
洛冰看见她已经起身站起,说道:“师姐,你怎么跑出来了?”
沈散也不说话,只在他对面一下子坐了下来,呯的一声将宝剑放在石桌之上,取了他喝酒的酒杯,一仰颈子已经全部灌了下去。
洛冰看着她,了解她的心境不会好到哪里去,便也不拦阻她,只是看着她一杯接着一杯地饮着酒,默然不语。直到四杯过后,洛冰的手压住了她的酒杯,说道:“你再喝下去这酒壶就空了,那我喝什么?”
“你可以再去烫一壶。”
“师姐……”洛冰的神色间有些苦楚,他悄无声息地将酒壶里余下的酒倒了干净,然后只放在桌上随她去倒,里面已然无酒,她不会有心情去再取一壶来的。果然沈散喝到此也不再要求了,只默默地坐在凳上,望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夜空,一句话也没有。
暗夜里越发深沉得厉害了,洛冰只觉得身边的寒意已经阵阵地刺骨,不喝酒的感觉果然是不好,但是看着沈散依然如木头人般呆坐在那里,他也只得陪着她一直坐着,幸而他身上披了一件斗篷,她却是没有……他正想要解下斗篷来给她,沈散却摆了手说道:“你穿着,我不冷。”
洛冰罢了手,仍然在对面静静坐着,想了一会说道:“师姐,你与师父说了吗?”
沈散轻轻地摇一摇头,她的心思仍然想着刚才与湛阳的那一番话,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相当了解他的,却原来根本没有多少,在他思想的某一个层次里,她从来没有走进过……她忽然轻声地说道:“洛冰,你想当掌门吗?”
洛冰闻言怔了一下,随即笑了一笑说道:“师姐怎么这么问?”
沈散摇头并不答话,洛冰略略沉思了一会,方才答道:“我没有这个资格,也不必费神想这种问题。”
“资格?”沈散忍不住轻轻笑了一笑,说道:“假设你有呢?”
“可是没有假设,师姐,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假设,”洛冰微笑着看她,说道:“如果真有,那么假设我一年前没有受伤,假设我从来没有入过务虚门,假设我还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家的子弟,每天念念书,种种地,又会怎样呢?”
沈散望着他清瘦的面颊,一双平日里慵懒但是曾经很有神气的眼睛,她问道:“你在恨吗?”
洛冰又是笑了一笑,拿了酒壶想要倒酒,可是已经忘记刚才的酒已经被自己完全洒光了,他说道:“师姐,我没有资格去当什么掌门,即使我没有受伤,也没有力量与大师兄争夺。”
“这么说来你心里还是想的。”
“也许吧!”洛冰将杯中余下的一点点残酒喝下,勉强地润着嘴唇,这酒已经不再温热,喝下去也是凉凉的浸着心肺,他说道:“但是我跟大师兄不同,如果我处在他的位置上,可能不会去争这个掌门。”
沈散不解,只问道:“有什么不同?不过是更有争夺的资本而已。”
洛冰摇头,说道:“早些回去睡吧,”他拿过酒壶并那只酒杯,悄无声息地走出亭子。
沈散看着他一路走得慢慢的,想着刚才他回答的那些话,却捉摸不出什么深意来,但是洛冰与湛阳并没有什么不同,两个人曾经以及现在也都有着想要继续掌门的想法,只是洛冰已经失去……她暗暗地叹了一声,心里的忧伤却并未因此排解掉些许。
作者有话要说:或许从古至今男人都将自己的事业看得比女人重要吧。
雪夜
尹湛阳与穆小雅的亲事当在三日之后举办,可是沈散已经在三日之前的某一个清晨,所有本门弟子都还没有起床更衣的时候便早早地出了门。她知道这样或许更加适合她,即使劝解自己要放下这一段感情,不放下也无计可施了,却依然无法直接面对那满堂的红色喜庆,何苦要让自己如此吃苦?走得远远的,等到事情办完了,时间也过去好久,大概会好些吧。
遵照师父的吩咐,沈散换了一身男子的打扮,束起头发,扎上绢巾,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灰色的棉袍,再罩上一件藏青色的斗篷,北方的雪会一直下个不停,天气自然更是寒气彻骨……此时不过才是一月。她骑了马从县城出发,一路往京城的方向前行,师父的叮嘱是各派高手将会在京城某个会馆里集合。一路上她停歇的时间极少,除了遇上大雪实在不能前行之外,多半时候她都在赶路。
这一天的雪忽然间又大了起来,沈散赶着马匆匆地驱驰着奔过狭长的雪地,路面上早已经被铺了一层又一层极厚的雪,马蹄陷在雪里速度缓慢,而且一不小心还有可能摔倒,她不得不异常谨慎地骑着,而且有心减慢速度。在上一个城镇里她已经打听过,距离下面一个县城大概还有十几里地,平常策马奔跑不会费很多时间,可是今天却是不行了。
雪下得更加大起来了,真正如一朵一朵的花瓣般在天空中绽放,然后亭亭地降落下来,美则美矣,却让她心里暗暗地叫苦,此时此刻如果不尽量地离开这里,奔到下一个县城找到一家客栈住下来的话,只怕会丧命于此,而看看天色,夜幕又将要降下来了。她想到此处便向着马股狠狠地抽了一鞭,那马正犯着懒劲,猛地一个激灵,急忙地扬起蹄来,向前跃去。
沈散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忽然地马蹄一抬,身躯一动,那马竟然一下子迅雷不及掩耳般地滑了出去,她大吃了一惊,正想要腾身起来做个动作,但无奈此时的身体也已经变得僵冷,一时无法正常舒展,只重重地连人带马地摔出了几丈开外。雪是极厚,因此身体上倒不觉得很疼痛,她急忙起身去看那马,却见它已经躺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起来,”沈散叫道,一边去拉它,可是马儿却并不肯,它大概是太累了,沈散继续叫道:“快起来!”
马儿的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看着她,似乎在说着些什么,它看起来疲惫不堪,沈散无奈地与它对视着,无论如何它非得起来不可,否则他们都会死在这里的,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气温,不需要太多时间便会冷得变成雪人,以及雪马……
“起来!听见没有?你起不起来?起不起来?再不起来我要抽你了!”沈散叫道,又急又恨,起身寻来那条马鞭,咬着牙狠狠地便要一鞭抽下去,可是忽然间鞭子一紧,却不知怎地抽不动了,她怔了一下,回头望时却见有匹极高大的白马在自己身后,马上正坐着一位身材极高的男子,他的一只手扯住了她的鞭子,她微微怔了一下,竟不知他是几时来到自己身边的。
“它已经很累了,”那男子的声音有些低,话也说得安静。
“我知道,”沈散说道:“可是它一定要起来,否则我们都会冻死在路上,”她说着想将鞭子从他手中抽出,可是却无法用力,她的心里微微惊了一惊,知道此人多半也是高手,实力只怕不在自己之下,便说道:“请放手好吗?”
那男子松开了手,从白马上跳了下来,却说道:“不必抽它,抽也没用,”说着俯下身去看着她的马匹,不知怎样轻轻地挠了哪里一下,那马动了一动,勉力地自雪中站了起来。他自袖间取出一块东西,轻轻地帮那马拂去了一些白雪。
沈散见马儿已经立起,心里对他大是感激,说道:“多谢你帮忙!”
男子闻言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收回手上的东西,沈散打量他一会,他的身材极高挑,穿着一袭绛紫色银线滚白边的长斗篷,里面看不清楚,大略也是锦袍之类,看这衣服应该不是一般身世的人家,而且回头观察他骑的那匹白马,个头高大,极其神骏。
他走回自己的白马旁一跃而上,身形极轻盈,然后说道:“雪很大,快离开吧!”
沈散点头,可是刚才的教训却让她心有余悸,万一马匹再一次地滑倒可如何是好?那男子看着她,见她只是伸手拉着缰绳,却没有上马,他忽然间怔了一下,问道:“担心马再滑倒?”
“……是的。”
男子又下了马来,走到她的身边,问道:“你是不是也到前面镇上?”
沈散又是点一点头,男子便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缰绳,说道:“我们先换一下座骑,到镇上再换回来。”
沈散闻言吃了一惊,说道:“这……可是你的马比较好……”
“我的马自然比较好,踏雪无痕如履平地,所以根本不会存在滑倒的可能,至于你的这一匹可就不好说了,”男子的声音仍然是安静的,他一直也没有怎样地看她,此时却推开了她去,自己上了她的那匹,接过她手里的缰绳,说道:“再耽搁下去你真会死在这里的。”他说着伸手一拍马股,那马竟然极听他的话,荡开四蹄便奔了出去。
雪越下越大,形势也的确容不得她继续耽搁下去,何况她的马已经让他骑走了,沈散便也急急地上了这一匹高大神骏的白马,幸而这马并没与她闹脾气,只轻快地踏着皑皑的白雪,扬起阵阵的雪花。
他的这匹马果然是极好,骑在上面既安全行动的速度又极快,只不过稍许的功夫,一条白茫茫的狭长小道便已抛在身后了,而前面被白雪覆盖着的雪白一座城镇已经在他们的面前。前面男子的速度却也相当快,而且一路上都没有再打滑,他骑得如此稳当,倒也让沈散感觉到奇怪。
男子骑着马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了下来,沈散便也下了马,与他交换了马匹,他说道:“你也住客栈?”
沈散应了一声,男子放下缰绳,走进了客栈,她也跟着进去,这是一家并不大的小客栈,但是外面里面全然两个世界,外面白雪纷飞,里面却是一派温和暖意,有不少的客人正坐在楼下的大堂之内喝着酒,也不知他们原本是住客,还是吃了酒便要继续上路的……一个伙计模样的年轻人正缩着衣袖站在柜台后面打着瞌睡,那样子困意浓浓。
男子走到柜台前,轻轻地敲了一下桌面,伙计兀自没醒,他便重重地击了一下,惊得大堂里的客人们也向这边侧目过来,伙计自然也吓得惊醒,睁眼见是两位年轻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其中一位衣着华贵,但是脸色不豫,便急忙地堆起笑容来,说道:“客官,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男子静静地说道,声音虽然不高,却自有一种威压的感觉,他说道:“去把外面的两匹马牵到马厩,好好地喂些草料,我明天还要上路,还有,准备两间干净的上房,宽敞暖和的。”他说着自袖间取出一只紫色的绢丝钱袋,拿出一锭银子掷在案上,看样子足有十两重。
沈散微微怔了一下,再去看他,他的神色却是极冷淡。
那伙计的眼神只在银子上面了,一边一迭声地点着头,一边叫了另外一个伙计去外面牵马,然后笑眯眯地说道:“客官,小店是小本生意,只怕找不开这个……”
男子也不在意,说道:“那就不用找了,去把房间打点好,还有给我弄些好酒来,”他说着解下身上的那件紫色斗篷,掸去上面白白的一片片雪。
“是,两位客官请先在大堂坐一坐,小的即刻拿酒上来,”伙计引了他们到靠窗的桌前坐下,便匆匆地下去办事。
沈散也将斗篷解下来,身体刚才冷得似冰,这会子倒是好了许多,她轻轻地舒了口气,将手上的剑放在桌上,轻轻地揉搓着自己的双手。
男子的眼光盯在了她的那柄剑上,那是一柄修长而显得纤细的长剑,暗红色作底,剑鞘上镶嵌着薄薄的几片银色,柄首握处流云纹饰雕刻,倒是极精致的,他的目光又看了她一会,此时沈散正低着头拍棉衣上的雪,忽然听到对面的人在说道:“第一次出门吗?”
沈散闻言怔了一下,抬头看时却见那男子也在看着自己,他看起来与湛阳的年纪相仿佛,也可能稍长一些,眉目之间的英俊与挺拔却不是湛阳可以比拟的,而那气质也不同,湛阳多半时候都是温和,他却有几分冷峻,说话的态度也颇有些威压,虽然只是束发扎巾的寻常江湖人士打扮,可是一袭暗紫色锦袍花纹优雅,装饰华贵,也不会是寻常人家可以穿得起的……此人极有可能是官府中人,或者世家子弟。
想到此处沈散稍稍提了点心,便答道:“不是。”
男子似乎有些意外,此时伙计已经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酒,给二人各倒了一杯,然后站在一边,似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说道:“客官,本店只余下一间客房了,二位……是不是凑合一下?”
沈散闻言一惊,正想说话,男子却已经喝着酒说话了,他说道:“那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凑合一下?”
伙计有些不安了,急急地解释道:“本来想着还有几个房间的,但不想今日来的客人特别的多,一转眼就都订出去了,就是现在这一间,也是我们老板把自己的房间腾了出来……客官,请您好歹体恤点小的们,这实在是没有办法安排了不是?”
男子闻言将目光转向客堂上坐着的一众客人身上,冷冷地一扫而过,说道:“真有那么多人住店?”
那伙计点头如捣蒜,看看他,又看看沈散,大概是觉得后者看起来相对面善些吧,急忙地说道:“这位客官,您就劝劝那位客官吧,我们实在已经想不出办法来了,否则的话他花了那么多的银子,我们拼死也不会得罪您二位不是?客官……”
沈散也不知应该如何处理,抬头看他时他却正在喝酒,仿佛这件事情顷刻之间便与他没有关系了,她摆手打发了伙计走开,想了想说道:“反正也只是一夜,别难为伙计了。”
男子看她一眼,说道:“你不难为吗?”
“我……”沈散一时语塞,竟不知要如何说话,对面这名男子不但给人高贵冷峻的感觉,似乎更有那么一种神秘莫测的味道,这让她心里不自在,她摇了一下头,顾自将那暖暖的酒倒入了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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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累
那一间上房倒真正是不错的房间,向着南,既宽敞也相当雅致,不像这间客栈给人的整体感觉,而且里面的一应床铺、桌椅板凳也都齐全。男子在房间里走了一走,然后将手上的斗篷放在了桌案上,沈散看见房间里只有一张宽敞的床铺,心里便有几分不自在,但是想着自己是有武艺傍身的人,谅他也不敢怎样,何况他也未必知道她是女子身份……
他在桌边坐了下来,沈散便也坐下,将宝剑放好,伙计推了门走进来,端上热气腾腾的一壶茶,笑着说道:“客官,除了茶你们还要用点晚饭吗?小的这里虽然没有山珍海味,但所幸也有几道家常小菜,还有山里的野味,两位是不是吃一点?”
男子忽然间微微笑了一笑,沈散发现这竟然是第一次看见他笑,他说道:“好吧,有多少上多少。”
“两位客官请稍等片刻,”伙计一听便乐得咧开了嘴,只笑嘻嘻地出去准备饭菜了。
沈散觉得他的出手实在阔绰,大概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公子,想了一想便从自己的衣袖间取出一点银子,说道:“我不吃饭了,这是付你的房费。”
男子看着她手心上的一点碎银子,说道:“不必如此计较,不过区区几两银子罢了。”
“可是我不想……”她几乎便要冲口而出,又觉得那样说似乎失礼,他看了她一眼,却笑着将她的话接了下去,说道:“你不想欠一个陌生人的人情,是么?”
沈散咬了一下唇,说道:“是。”
“那么是不是要将雪地里搭救你的人情一并还了?”男子仍然静静地说道。
她闻言沉默起来,雪地里若不是得此人的搭救,她的确未必可以逃脱出那种困境,救命之恩已经欠下,再计较这些散碎银子似乎没有必要了……她不言语地转过脸,看着窗外仍在飘扬着的大雪,忽然想起自己出来已经三天,那么算起来今夜正是湛阳与小雅的洞房之夜了,她蓦地觉得心里又是一阵刺痛,摇摇头甩去了这个念头。
不一会儿功夫伙计的酒菜便已经一盘盘地送上来了,菜肴虽然不见得是罕见,倒也相当丰富,男子又取出了银子打赏,然后吩咐了伙计们下去。
沈散已觉腹中饥饿,刚才也不过只是吃了一些酒,并未果腹,但是这菜肴既是他叫的,她并不打算吃,而且是否安全也未可知。
男子却不管这许多,只顾自己吃了起来,沈散只是坐着,并不动手,他看她一眼,说道:“你不饿?”
“……还行。”
“你什么也不吃,明天有力气赶路?”
“你不怕他们下毒要谋你的钱?”沈散见他吃得欢快,便不解地说道。
他闻言又是淡淡地笑了一笑,却并不停下手里的筷子,说道:“我的钱袋里不过区区几百两银子,他们要的话就拿去好了。”他说着继续低头夹了菜来吃,看他的那个样子好像也是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沈散坐着,腹中却是越加地饥肠膔膔,想了一想,自袖间取出一枚银针,各道菜式都试了一试,并未变色,便放心地吃了起来。
酒菜用完,男子自怀间取出一方绢帕,拭拭唇角,然后细细地折好,放在桌上,说道:“你慢慢吃,我出去看看。”他提步出门,沈散独自坐于房内吃菜,他去了不少时候,不知道是去做些什么。
她放下筷子,走去窗前推开窗子看着外面,雪似乎比刚才要小了不少,地上的雪却还是反射着光芒,照射着暗色的夜空。她又想起尹湛阳,想起小时候一起走过的那些流浪之路,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年,却依稀记得一直是他保护着弱小的她,直到入了务虚门之后。
务虚门的掌门人,原来湛阳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务虚门的掌门人……
她自在窗前想得黯然神伤,甚至感觉不到窗外传来的阵阵寒意,也更加感觉不到有人已经到了自己的身边。忽然看见有双手到自己面前将窗子合上了,不由地吃了一惊,转头看时却见是适才的男子,他说道:“你想让我们两个吹一夜的冷风,然后冻到生病吗?”
“对不起,”她轻声说道,走回到桌前仍然坐下来,他审视了一下她的面色,有几分苍白,便倒了杯酒给她,沈散也不客气地接过来喝了。
男子看着她忽然微微笑了起来,但是她忽然间觉得身上的感觉十分异常,酸酸麻麻的,急忙地想要站起来,却只觉全身酥软,已经无法直立起来了。这一惊非同小可,沈散叫道:“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男子闻言愕然,说道:“放了什么?”看她勉强地支撑着身体却依然还是站不起来,看了看刚才的酒,又闻了一下,并无什么特殊味道。
沈散也不知下药的人是他,还是店里的人,总之这一下她着了道就是,她又是苦恼又是悔恨,正想说话,只见他眉头一皱,身体一软,也跌坐在椅子上,不由得更为吃惊,只叫道:“你怎么了?你……你也不行了?”
话音未落,只见得房门被一脚踢开,几个身着劲装、身材粗壮的男子走了进来,一个个的手里拿着金丝大刀,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其中当先的一位盯着他们,口中说道:“姓慕的,你也有中招的时候!兄弟们等着取你的脑袋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总算是给我们逮着了,哈哈!”又看看坐在椅上另外一个动弹不了的年轻男子,便笑着说道:“哦,还有一个跑腿的,排场还真是不小,最好的房间,最好的酒菜,还要带一个眉清目秀的小跟班!”
沈散闻言真是无语,很明显这是双方早结下了梁子,这会子要上来清算,可叹今日竟然让她赶上了,而且最倒霉的是还被下了手脚无法动弹,她勉强地调息着,可是手脚酸软一时根本无法用力,这便似捆上了根麻绳般无法动弹……
那位慕姓男子却是说道:“这位兄台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不如你们放了他可好?”
领头的那一名男子身材极高大,脸色黝黑,他只盯了沈散看着,说道:“这小子跟你一块来的,怎么跟你没有关系?看他长得小巧,怕是你慕大人府上的小书童吧?”
“小书童?”慕姓男子闻言一声笑,说道:“我出门不带个保镖倒是带了个书童?你觉得可能么?”
“我懒得管你们这些破事,反正今天你落到了我们沙田帮的手里,就别想着逃出生天!你别忘记手上还欠着我们兄弟的几条人命!”男子的话放得狠,而且他刚刚说完,后面的几个人便举着刀子如狼似虎般地扑了过来。
慕姓男子只是冷笑了一下,忽然身子一动从椅上腾空跃起,只啪啪啪几脚,便踢得当先几个倒了一地,这伙子人一时竟然都傻眼了,只叫道:“你没麻倒?你使诈?”
“使诈?是你们在使诈还是我在使诈?身为名门正派的正道人士,竟然偷偷地在酒菜里面下药?说出去不怕堕了你们的名头么?”
“哼!对付你这样的卑鄙小人还需要讲什么江湖道义?”
“像你们这样的人也有资格骂我是卑鄙小人?找死!”慕姓男子冷哼了一声,面上的恼怒之色十分明显,只踹出一脚狠狠地踢在他的心窝上,那男子啊呀一声,手脚只挣扎了一下,便迅速地咽下了气。
沈散坐在一边微微一惊,其余几个人更是惊魂不定地看着他,手里举着的大刀也微微颤抖。
“混蛋!”此时其中一个男子又举着刀大喊着向他砍了过去,但是他不过身体一转便已经绕开,手一扬,腿一动,还没有怎样地看清楚他的武功路数,便已听到呯的一声,那刀子应声落地,而那动手的男子手腕处汩汩地流血,破了一个大大的口子,不由地大声惨叫起来。
“还有谁想上来试试?”慕姓男子扫视着余下的人,冷淡地说道,可是哪里还有人敢上来,一个个双股战战,只怕他一个便打向了自己,到时小命也要难保,欲待逃跑吧,恐怕走不出这个房间,欲待讨饶吧,又怕堕了本派的名声……不过慕姓男子此时却也不再动手了,他只冷冷地说道:“把解药交出来。”
“解药?是……”其中一名倒在地上的男子挣扎着爬了起来,自怀间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瓶药来,向这边掷了过来,慕姓男子接住,倒出一粒先掷了过去,说道:“你先服下。”
那男子微微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便忙忙地吞服了,慕姓男子这才放心,将药丸递了给沈散。
沈散服下药丸,又慢慢地喝了茶,感觉比刚才要好了一些,虽然身体上还未完全复原,但相信不过一盏茶功夫已经可以了。
她看着他,意欲感谢,只是看着他的目光已经变得异样,他并没有感觉到,只是走到那群人的身边,冷淡地说道:“把那些人拖出来,我有话还要问你们。”然后说着便提了剑匆匆地走出了房门,几名侥幸不死的男子面色如纸,望一眼仍然坐着的沈散,背了那个死掉的同伴,抖抖索索地跟出了门。
她独自坐在椅上调着气息,地上的血迹仍隐隐地流淌着,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慕姓男子走了回来,看了看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床边仰身躺下了。她睁开眼睛看他,见他神色自若,仿佛刚才的事情全部没有发生过,就像是午夜时做的一场噩梦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自己支持自己吧!
身份
那一夜之后自是无事,慕姓男子在床上似乎沉沉地睡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沈散独自地坐在桌前,室内的烛火幽幽的,她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又看着他放在桌上与她并排的一柄剑。记得一开始并未发现他随身携带着宝剑的,后来才看见他不知从何处抽了出来……这一柄剑也是极华丽的装饰,与她的那柄比起来似乎更要好上一个档次,倒与他的一身打扮相衬。
此人不知是何身份,看他的武艺却是相当不凡,身手矫健,招式凶狠,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这种武功套路,看他刚才毫不犹豫地出手,应该不是容易对付的人吧?他明明也吃了酒菜,却没有一点事,除了他本身便有提防之外,便是他的武艺惊人,但既知有毒,他却为何不肯告诉与她?
当晚沈散便坐在桌前许久,想着许许多多无关的事情,末了她又走到窗前,隔着薄薄的窗纸看着外面,但是上面是黑色的,下面是雪白的,除此之外她也看不清楚什么。到下半夜敲过了三更之后,外面的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而她也倚着桌子沉沉地睡去了。
次日清晨她被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惊醒了,模模糊糊地,她急忙睁开眼睛,看见他已经坐在桌前吃着早餐了。慕姓男子看着她醒来,便说道:“你醒了?”
“是,”沈散点头,忽然察觉自己身上披着的那一件斗篷不是自己的,而是绛紫色的一件,怔了一下。
他看出了她的意思,便说道:“你的那件湿了,我已经吩咐伙计拿下去烘烤,很快便会拿回来。”
她的衣衫还是整齐的,应该没出什么事,沈散想道,对于他的关心一时也心存感激,想了想便礼貌说道:“多谢你,慕公子。”
慕姓男子闻言忽然地停住了手,只看着她,沈散不明白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却见他微笑着点一点头,说道:“很多年都没有听到有人这样称呼我了,在下姓慕,羡慕的慕,单名为时。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沈散,”她简单地答道:“沉沉之沈,离散之散。”
慕时的样子像是细细想了一想,他笑着点一下头,这微笑起来的模样倒是没有昨日那么冷峻,也不是那般的凶神恶煞,他看上去温和许多,一边吃着酒,一边把另外的一副碗筷推到她的那边,说道:“沈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可否告知一二?”
沈散并不想与此人太过交心,但是他毕竟两次出手搭救自己,不能过于无礼,便答道:“自南方来,现下要前往京城去拜望一位朋友。慕公子呢?”
“我也是去往京城,”慕时微笑说道:“在下世居京城。”
沈散闻言看了他一眼,世居京城,看来他是世家子弟王公贵族后裔的可能性非常之大,还是少与此人打交道好些,她点一下头,起身走出房门去。沿着厢房一路走向东,便顺着楼梯下去,只见下面的人比昨天已经少了不少,甚至可以说几乎少了大半,她走到柜台前,看见那伙计正坐在那里,便说道:“伙计,你这边的客人少了很多,都走了吗?”
伙计看见她自是认得的,他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老板做主把那些人都赶走了。”
“赶走了?”沈散怔了一下,说道:“你们开店不就是为做生意的吗?怎么还有把客人硬往外赶的道理?”
“小的不清楚,是老板的意思。昨天老板还把小的狠狠地训了一顿,说小的给你们二位端上的酒菜有问题,里面被下了药,但这不是小的做的,怎么知道这好好的菜里就下了药呢?”伙计哭丧着脸,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既是同情又想发笑。
沈散笑了一笑,走去掀开厚帘子向外看一看,只见地上积着的雪厚厚的一层,从门外一直通到不知名的地方,她不由得苦恼起来,看这架势今天就别想出门了。她想了一会,回头看着伙计,说道:“那些客人都是怎么走的?这么大的雪出得去吗?”
“客官有所不知,这雪积起来是四更之后的事,前面虽然也有前几天积的雪,但也化了一些,勉强可以走,而且这些客人多半住得不远,不是问题。”
“我今天想要出门,你有没有什么法子想?”
伙计闻言吐了一下舌头,说道:“这可难了,这么厚的雪,又没有见日头出来,正不知几时才能化呢,骑马容易滑倒,走路太慢而且也不好,有什么法子可想?”
“套辆马车不就行了?”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道,沈散回头看时,却见慕时不知几时也从楼上下来了,此人走路时总是悄无声息,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内功修为相当高深。
伙计见他如此说,便说道:“即使能套着马车也不方便啊,那马在雪地上行走容易摔喽,而且……”
“啪”的一声,一锭纹银已经放到了柜台之上,慕时淡淡地说道:“今天午饭之前,给我弄辆车来,至于马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
伙计的眼光只盯着银子,又来回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位阔绰的客人,尤其是身材挺拔的那一位,他咬着牙细细地盘算着,然后四处瞧了一瞧,便笑眯眯地收下了,说道:“好,小的这就出去找车去,客官尽管放心,一定给您弄辆车来,就是用抢的也要抢一辆来。”
沈散见他跑得欢快,忍不住笑了一笑,说道:“慕公子的银子真是有用,我说了半天不顶事,你一出手就能事情做成了。”
慕时也笑了笑说道:“银子如果不管用的话,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管用的?”
沈散看着他,这位慕时的种种举止都显露出他绝不是个一般江湖人士,她深思着,只听到他对自己说道:“沈兄,现下除了我的白马外,很难有马可以在这样的雪地上行走,我看这一路去京城你我只能同行了,你的意思如何?”
“同行?”她看着他,慕时点一点头,说道:“莫非你有其它办法?还是你想继续在这个小客栈呆着?”
“不行,”她摇头说道:“我有急事必须即刻赶去京城。”
“在下也是,”慕时说道,他打量她一会,目光略有几分深究。
这让她感觉到不自在起来,心里其实并不想与他一路同行,可是却又想不到其它更好更有效的办法。她点头应允,然后说道:“我上去收拾一下房间,顺便把行李整理一下,”说着便匆匆地走上楼去。
慕时目送她上了楼梯,自己独个儿踱到了客栈门外,雪已经停了,但是看这状况也是下了整整一夜吧,他这会子没有穿上斗篷,冷不丁地也感觉到几分寒意,真是要命的天气!他暗暗地咒骂了一句,用力地跺了跺脚,又往前面又多走了几步,但见这远近的一排排房屋都是低矮破旧的,被这沉沉的白雪积压着,恐怕随时有可能会塌坍下来……
忽然看见客栈的伙计从另一边跑了过来,看见他时一路招手一路奔跑,冷不防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沿着雪便一溜向这边滑了过来,滑到慕时面前的时候他抬脚轻轻挡了一下,然后问道:“怎么样?”
伙计急急地自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冰雪,一边高兴地说道:“弄到了一辆。”
慕时闻言心里宽了一下,便随意地问道:“多少银子?”
“什么银子?”伙计似乎不明白。
慕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我是问你花了多少银子雇到车的?”他冷冷地打量着对方一会,说道:“恐怕你没有掏银子吧?怎么,我刚才给你的银子你都独个儿落了腰包?”
“这……”伙计见他态度又换了一副,顿时胆怯起来,只支支吾吾地说道:“人家说不要银子,反正……反正出不了门,车子放在家里也没什么用,而且……”
“一派胡话!”正推门出来的沈散听见伙计这一番狡辩的话,不由地有些生气起来,说道:“你自己要拿银子,倒是不肯分一点给人家?怎么这个世道上还有像你这样的小人?”
伙计闻言低着头不敢再说话,慕时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沈散不明白他为何发笑,但是他笑完之后又说道:“大乱之下始有此,”然后摇一摇头又说道:“赶快去把车拿过来,我们即刻便要出门,还有,叫那车主也一起过来,快点!”他说着自那伙计的ρi股上踢了一脚,伙计便又一溜地滑了出去,比刚才的速度还要迅速,沈散看着忍不住笑了。
“真是个贪财的小人!”她笑着说道。
“这样的人多得是,不足为奇。”慕时淡淡地笑一笑说道。
“倒也是,”她赞同了他的意见,想起刚才自己一时愤怒发表的粗浅言论,十分不妥,也想明白他刚才的笑容是何意思了,她说道:“可惜朝廷都没有政策来整治一下这类小人!”
“贪恋钱财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贪恋权位。”
此话一出沈散心里微惊,她看向他,他的目光却只是放在远远的白雪上,看他那个样子似乎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已经了若指掌,她沉默了片刻,试探性地问道:“慕公子是官府中人吗?”
慕时闻言转头看她,微微一点头。
沈散一时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好,她蓦地想起昨天夜里上门寻仇的那些人,其中有一个好像就是称他为慕大人的,看来他的确是当官的,而且身为京官,恐怕不是地方官员可以比拟的吧?……只听到慕时也在问她道:“沈兄是江湖中人?”
沈散看了看手中握着的宝剑,知道无法隐瞒自己的身份,也点头默认,幸而慕时问到此时也不再继续下去了,只又转头去看前面的白路,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对着她说道:“你在这儿等他回来,我到马厩去看一看,”还没等她应下来,他一挑门帘便走进去了。
这个人真是……大概在家里习惯了别人服从他的任何言语了吧?虽然说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那口气怎么硬得让人感觉不舒服?沈散无奈地笑了一笑,转头看见那伙计带着一个人向这边走了过来,走近时她发现那是个年过四旬的男人,身形枯瘦,身上的棉袄已经露出了发黑的棉絮……
伙计看见她便端起了笑,说道:“客官,小的把人带来了,那位客官呢?”
“在后面,”沈散一见那位男子那破烂的衣服,瑟缩的神色心里就有些不忍,她冷冷地盯了伙计一眼,说道:“你去帮慕公子牵马。”
作者有话要说:支持自己......
同行
伙计应了一声,便往后面走去,沈散看着这名男子,又看着他身后拖来的一辆半旧不新的马车,那男子也端起了一脸的笑容,充满着讨好的意味,她想了想说道:“我们要雇你的车,刚才那伙计给了你银子吗?”
男子应了一声,说道:“给了俺二十个钱,说是把这车买了。”
“二十个钱?”沈散双眉微蹙,又问道:“你这车原本值多少钱呢?”
“俺自己做的,也不知道值几个钱,反正这车卖了俺可以再砍些木头做一个……”男子这样说道。
沈散自自己的怀间取出一块碎银子来,大概值个三四两的样子,递到他的手上,说道:“这车我们要了,这是给你的钱,就当买下来了。”
男子看着这块碎银子,千恩万谢的,沈散心想他的运气不好,若是那慕时在这里,恐怕取出来的又是十两二十两的银子吧,他有钱得很……正思忖间,慕时已经走出来了,那伙计手里牵着他们的两匹马,一边吆喝道:“老李头,快过来把车套上!还等客人们亲自来做不成?”
那老李头应了一声,便将车子拖了过去,沈散有些恼火,只走到伙计面前,说道:“你指使他做,那你自己做什么?别忘记你的银子收得最多!”
伙计见她莫名发火,且是冲着自己,一时怔住,只说道:“小的……小的不会干这活计。”
“活计不会做,银子倒是收得比谁都活泛?我来问你,刚才慕公子给了你二十两银子,让你帮他套辆车来,你倒是只给了人家二十钱,余下的尽数落了自己的腰包?我看就是这二十钱,恐怕也是昨天那十两赏钱里落下来的吧?”
沈散一时气恼,说的话比平日里多了许多,且口气尖锐,咄咄逼人,伙计自是呆住,就是慕时看着她也有些意外,那老李头听着他们之间的话语,却反倒是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样子。
沈散瞪了伙计一会,冷冷地说道:“你去帮忙!不会做?你不会学?”
“是,是……”伙计连连应着,急忙地跑去帮着套车了,沈散双手抱胸,在一边只盯着他。
慕时缓步走到了她的身边,瞧了她一眼,只见她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只不知是冻红的还是气红的,他不知怎地忽然觉得心里有几分愉悦的感觉,便在她身边轻声地说道:“沈兄怎么无故发这么大的脾气?”
“这种人本来就该骂,也就是像你这样的阔公子,才给了他这么多银子!”她转头看着他,怒气仍然未消,说道:“你要是钱多得发慌,捐出来给这些穷苦百姓不是更好?”
“呃?”慕时未想到她竟然已经把怒气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他从来不曾听到过这样直面的指责,一时不觉呆了一下,想来也有几分失笑,只不知如何应付,好在沈散也发觉到自己的失常,看了他一眼,说道:“对不起,我的话过了。”
慕时摇头,只说道:“没什么,我倒是觉得你这些话新鲜得紧,以前竟没有听过。”
沈散闻言说道:“恐怕慕公子先前听到的都是一些阿谀奉承的好听话吧。”
正在二人谈话期间,马车已经快套好了,沈散一直看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回头便问道:“你的马可以在雪上自由行走,可是我的那匹怎么办?”
“我没说要套两匹马,你看他们也只是套好的我的那匹。”
“可是……”沈散吃了一惊,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把自己的马丢在这里?”
“不然你想怎么做?如果马不能在雪上行走,等于是累赘,”慕时淡然说道,可是沈散却无法答应抛弃马匹在这个陌生的小镇上,他看了她一会,又想了一想,说道:“这样好了,你的马就暂时养在这客栈里,等你办完了事再来取回去,如何?”
事情到此时也没有其它办法了,沈散发觉自己这一路出门相当不顺利,每每都被逼到无可奈何的境地,她轻轻地摇了一下头,又点了一下头。
慕时见她答应,便走去叫了那伙计,轻轻地吩咐了几句,然后大概又给了银子吧,只见得那伙计又是哭又是笑的,一时心里迷惑。
过一会儿收拾行李已毕,两个人便坐上了马车一起上路,慕时自是坐在前面赶着车,沈散坐在车内,里面除了行李之外还有一床被褥,看情形是从客栈里拿过来的,她挑开帘子,看着他的背影问道:“你拿了客栈里的棉被?”
“自此地到京城还有三四天的路程,晚上会非常寒冷,”慕时答道。
“你刚才跟那伙计说了什么?”
慕时淡淡地笑了一笑,她听到他轻轻的笑声,他说道:“没什么,不过是嘱咐他几句关于马的事情,还有让他分些钱给那个可怜的农户。”
沈散不相信,说道:“他那么贪财,怎么可能将到手的银子分给别人?”
“所以我对他说,希望他权衡一下银子与性命哪个更重要。”他依旧淡淡地笑着,声音也平静,可是不知怎地沈散忽然之间便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这个慕时不知是何等样人,说话一直是静静的,动起手来却是迅疾利落,而且绝不容情。
一想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她总是觉得心里有点不适,不知是什么缘故,她放下了帘子不再说话。
慕时也是迅疾而安静地赶着马车,一路匆匆地行走着,幸好雪倒是不怎么下了,否则遇到的困难会更加地多。这一日平安无事,到了晚上时候,不知已经到何地了,沈散挑了帘子看一看周围,暗暗的树林子,她便说道:“接下来我来赶车,你休息吧。”
慕时却并没有停下手来,只说道:“不用,我不觉得累,你休息吧。”
“我已经休息了一天了,论理也该我赶车了。”
“我说了不用,你最好继续躺着休息。”
他的声音虽然安静,口气却是绝对不容置疑的,沈散怔了一下,印象中会与她这样说话的人也是少数,只除了师父……她微微一蹙眉,说道:“慕公子,我不想一直欠着你的人情,而且这一路上越欠越多。”
慕时闻言笑了起来,说道:“想还人情的话以后可以找机会,但现在就免了。”
她不解,问道:“为什么?”
他一时却不再说话了,只赶着车继续风驰电掣般地向前行着,风声呼呼地在沈散的耳边掠过,的确有几分寒意,她情不自禁地缩了一下手,慕时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快坐进去吧。”
“那么下一段路程让我来赶。”
慕时摇头,将那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在路边的一株大树下,她以为他答应了她的提议,不想他竟然推开了她伸过来的手,目光静静地在她的脸上端详了一会,沈散不知他在看些什么,心里有些紧张,说道:“你又想做什么?”
他却只是取出放在她身边的水壶喝了一口,赶车并不是个轻松的活,看他那养尊处优的样子平日也很少会做,只见他拿出绢子自己拭了汗,然后继续看着她,倒不是以什么淫邪的目光,只是带着点让她心慌不安的感觉,他微笑着说道:“为什么?因为我是男人,而你不是。”
沈散霎时呆了一下,没想到他在此时竟然揭穿了她的身份,她微红了脸,话也说得不利索了,只看着他说道:“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是不是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我什么也没做,除了打发掉几个小人之外。”
“那你……”
慕时看她,她的面色已经不自然,他淡淡一笑,伸手将她的一只手拉住,只说道:“你看你的手,像男人的吗?那天在雪地里我看到你的手,就猜到你可能是女人,否则我为什么和你换马?还有你耳垂上那个小孔,是戴过耳环的痕迹吧?”
沈散甩开了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这个男人的眼神太犀利了,像针一样哪里都会刺到。
“那么你为什么先前不说?你是存心要看我的笑话?”
“我没那么无聊,”慕时说道:“我不说不过是觉得你既然如此妆扮总有你的理由,而且既然你我不得不住在一起,若是贸然揭穿了你的身份,你会感到很不自在,就像现在,不是吗?”
沈散盯着他,说道:“那你现在又揭穿了?”
“因为你非要抢着赶马车,否则的话一直到京城我也未必会告诉你。”
“即使我是女人,难道就赶不得马车了?”沈散冷冷地说道:“我并不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习过武艺自然也赶得了马车。用你刚才的话来说,既然现在你我不得不同行上路,那么赶车自然也当轮流。”她说毕一把扯了他上车,慕时怔了一下,冷不防地便被她推上了车内,她的手劲也是不弱,她则迅速地跳到了前面。
“你!……”慕时正想抗议,一柄长剑却即时地架上了他的颈子,他吃了一惊,眼见她冷若冰霜的神色,只得将下面的话咽了下去。但是他仍然不肯服气,说道:“你只是个女人,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争强逞能?”
“女人不可以参加科举考试,还不可以赶马车?”沈散一边稳稳地驾着车,赶车的技术不比他低,一边冷静地回答着他的问题,想了一想回头看他,说道:“看来你很看不起女人,是吧?”
对于她的这个问题,慕时很明智地选择了不作回答,他盯着她纤弱的后背好一会,又瞧着她侧面清丽的面庞,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他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终于说道:“该我轮班的时候叫一声,”说着放下帘子,一头栽在被榻上便呼呼地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加油继续支持自己。
聚会
三日之后的正午时分,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行进了繁华喧闹的长安城,此时正是日头当空,寒气消融,使得本来已经萎缩的一派生气勃勃之象顷刻间又恢复了点精神,重新展露了天子脚下的繁荣与昌盛。
坐在车里的沈散挑着帘子看外面的风光,北方繁华之都,果真与江南小县城的景色全然两样,她感觉有些新鲜,蓦地想起此时并非寻山游水,便看了前面驾车的慕时一会,说道:“到长安了,停车吧。”
慕时闻言便将车赶到了路边一个清静的角落,放了她下来,沈散环视一下四周,自然各处皆是陌生的,脱叶的杨柳,堤上的青松,她说道:“一路上多谢你的关照,我们后会有期,慕公子。”
他淡淡一笑,说道:“不知沈小姐将要何往?”
沈散沉默了一会,她要去的地方是一家客栈,事先早经约好,但慕时乃是官府中人,岂可将这种事情告知?她说道:“我的朋友就住在长安城里,但记不清准确方位了,还要找一下。”
“那么是否需要在下帮忙?在下对长安城可是十分熟悉。”
“多谢,不用了,”沈散背上包袱,取了长剑在手,微微一拱手说道:“就此别过。”她说罢转身便要离去,可是走不到几步却听到慕时在叫她,沈散回头看他,问道:“有什么事?”
慕时走到她的身边,看了她一会,又深思片刻,自腰间摘下一块青翠的佩玉,交到她的手上,说道:“如果在长安城遇到什么事解决不了的,就去找我。”
沈散拿着这玉佩,怔了一下,她急忙推托,说道:“不用了,你拿回去吧。”
“下次到你该还救命之恩的时候再一并还我,”慕时微微笑了一笑,他说着走向马车,一扬长鞭,那马便似得了神助一般泼喇喇地荡开四蹄,向反方向迅即奔去。
沈散望着那马车渐行渐远,不过只是片刻功夫便在眼前消失了,心里不免有些惆怅,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这块佩玉,触感温润可亲,色泽晶莹通透,整块如手掌般大小,波纹细致精美,底有托座,系着淡黄|色的络子,边缘处呈波纹形状,而镂空着一个个小孔,玉佩正中间便是一个大大的“慕”字。
此人不知何故一路上对自己颇为照拂,殷殷之情让人很是感怀,大半时候若不是他的相助恐怕她都没有如此顺利可以抵达京城,可惜他却是个官府中人……沈散心间忽然掠过这样一个念头,连自己也吃了一惊,她急忙将玉佩放下衣袖之中收好,然后四处望了一望,举步走去。
那一家客栈并不难找,大概当时也是考虑到太过僻静不方便来人寻找,因此沈散不过只问了几个路人,便已经知悉那一家“仙来客栈”乃是长安城中有名的大客栈之一。
她沿了路一直行去,拐了三个街口,约摸走了两柱香的光景,便已经到了客栈门前。她抬头向上看,整间客栈有三层,似乎还不止这一间楼,后面连续着的一座只怕也是,而正上悬挂着的一块大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仙来客栈,上面还印着一方印,大概是请了名家所写。
沈散走进这家客栈,里面的格局与摆放果真与自己先前所见的大有不同,桌椅板凳尽皆精致而华美,好似这里只招待贵客一般,不知住宿费却要若干?她想着自己的包袱里面不过只有几十两银子,可以支撑得住几天么?
她走到柜台前面,几名伙计正在那里忙碌着,进进出出的不亦乐乎,其中一位十七八岁模样长得清秀伶俐的便迎了上来,看着她笑着说道:“这位公子,您是住店还是打尖?”
沈散沉思了一下,说道:“我是来找人的,有位朋友住在这家仙来客栈,他姓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伙计闻言便翻看他手上的那本登记簿,细细地翻了好一会儿,抬头笑着说道:“姓张的客人在本店的确有,但是数量委实不少,不知公子找的是哪一位?”
沈散一时竟答不出来,因为师父并未与她说起那个姓张的联络人的名字,并说他未必会用真名,可能化名而住也未可定,而姓则是按照约定不改。
伙计见她皱眉不语,想了一想便说道:“这样好了,如果贵朋友真的住在本店,公子便站在此处等他,说不定便会下来吃饭喝茶。”
可是沈散却连对方的相貌也不知道,即使下来与她对面擦过又如何呢?她沉默了一下,正踌躇间,忽然见一人从楼梯上径直而下,直走到了自己的对面,她抬头打量,却见该男子约摸三十左右,身形单薄瘦长,一件长长的衣袍干净利索,面貌并不出众,只一双精光闪烁的眸子显示着此人的内力修为相当不低。对方也打量了她一会,说道:“阁下姓沈?”
沈散一听便知此人正是自己要寻找的那一位,点头应道:“正是。”
“在下姓张,”男子这样说道,“请随我上楼吧,”沈散闻言便跟了他一路走上楼梯去,张姓男子在前,她在后,到了二楼之际,只听到他低声地说道:“在下是四海门的弟子张世清,你便是务虚派的沈散沈姑娘吧?”
沈散顿时吃了一惊,难道自己的妆扮真的如此不似么?不但被慕时看了出来,就连这个初次见面的张世清,也轻易地瞧了出来?
张世清回头看她,见她神色有异,便随和地笑了一笑,说道:“沈姑娘别奇怪,其实尊师有一信特意给我,上面说明了你的情况,所以我才知道的。”
原来如此……沈散这才放下心来,但是师父为何会特地写信给此人?
张世清带着她进了一间房,也是干净雅致,不比在那个小镇里的坏,他说道:“你就住在这里,我的房间在右侧隔壁,现在我告诉你一些需要记住的地方,我们这一次见面的共是六人,除你之外还有一名女子,等下见面的时候我会一一介绍。”
沈散听着他的话语,一一地点头。
“另外,”张世清看着她一会,说道:“我建议你恢复女装打扮,因为我手上一份名单是我们四人,当时为了辨别来人方便碰头,已经有注明性别及各项资料,你穿成这样也没有必要,而且女性虽有不方便之处,但在有的时候也有麻痹别人的用途。你觉得呢?”
此话有理,只是沈散没有想到她的女子身份竟然早早地已被人知晓,她顺从地点了点头。
“现在有几位朋友正在外面打探一些事情,沈姑娘,你长途跋涉地刚刚来此,先休息一下,用点饭菜,换身干净的衣衫,到晚餐的时候我再来看你。可好?”这位张世清大概是年长的关系,说起话来做起事来有条不紊、井井有序,让人油然产生一种信赖与尊重的感觉。
沈散便微笑了一下,点点头说道:“好的,多谢张兄关照了。”张世清也笑着点头,便也不再打扰她,只推门出去轻轻合上。
等一会时间饭菜便从楼下端上来了,自然并非是山珍海味,也没有那日慕时叫得那么奢侈夸张,但是几个小菜却也颇让已经腹饥的她有食欲了,她匆匆地吃完了饭菜,因为有些疲乏,便让伙计打了水来好好地洗了身子,然后便开始小睡。
等到日暮西沉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沈散走去开门,果然是张世清,他笑着打量了她一会,说道:“其他几位朋友已经聚齐了,沈姑娘可以了吗?”
沈散点头,关上房门便随着张世清走出,二人并肩前行,一直走到二楼末尾的一个房间,张世清便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听到里面有人说道:“请进来,”便径直推了门进去,沈散跟在张世清的身后,也从容地进了房间里面。
房间里面一共坐着四个人,都在靠着窗子的桌边环着而坐,他们二人的到来似乎吸引住了四人的注意,或者只是沈散吧。沈散的目光过去,只见共是三男一女,论年纪应该都不会太大,一个一个的衣着虽不算华丽却也精致,看起来并不似江湖人士一般……
张世清似乎察觉出她的疑惑,便笑着说道:“住在这样档次的客栈,不可以穿太朴素的衣服,否则会惹人猜疑。”说着便对着座上的四个人介绍道:“这位是务虚门弟子沈散沈姑娘,武艺精湛,是穆子林前辈的得意爱徒之一。”他这样介绍了,沈散便礼貌地拱了拱手。
“这一位是清河派首席大弟子连玉通,拳法独步天下,”张世清指着坐在最靠桌边的一名三十不到的男子介绍道,此人便急忙站了起来,他的身材不高,不过与沈散仿佛,皮肤有些黑,眉眼倒是并不难看,他看着沈散,礼貌地笑着打了个招呼。
连玉通身边的是一位肌肤白皙颇有几分女气的年轻男子,他的模样倒也一般,只是肌肤细腻粉嫩的样子倒让女人自惭形秽,张世清介绍他是指山派的弟子靳开,善使暗器,这个倒是曾经有听到过,不曾想原来竟是这样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字:冷。
密谋
对方起身对着沈散微笑,笑容也是极柔和的,只轻声说道:“在下靳开,以后请沈姑娘多加关照。”
靳开对面坐着的是一位比自己略长些的女子,大概过了二十五岁的模样,相貌颇为不错,穿着一袭锦绣的衣裙,胸前的肌肤若隐若现,透着一点吸引男人的妩媚功力,她的一双眼睛只盯着沈散好一阵子,只咯咯笑着说道:“沈姑娘真是长得标致,本姑娘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哪怕是教坊青楼,也未见得有沈姑娘这般姿色的女子……”
此话一出,座上几人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其中当数沈散,她微微地红了一下面庞,相当地不自在,这个女人真是口无遮拦,惹人生厌。
张世清急忙瞧了那女子一眼,然后对沈散说道:“沈姑娘别介意,祁三娘的性子就是这样,一张嘴最是口无遮拦的,但是人还不坏。”
祁三娘轻轻伸手握了一下沈散的手,神色似乎认真了一些,笑着说道:“是啊,本来是想夸赞沈姑娘的美貌来着,不想一时口快倒说出了不妥当的话,沈姑娘可不要介意啊。认识一下吧,我是孤烟宫的门人,谨代表本宫宫主前来。”
孤烟宫地属西域边境了,听说里面多半都是女子,武艺倒是在江湖上颇有名气,听闻得孤烟宫的宫主乃是一位正派的侠义之士,怎么此次会派出这样一个人来?沈散心里思忖着,脸上也并不带着,只是礼貌而生疏地笑了一笑,目光看向这最后一人。
这最后一人年纪最轻,态度看上去也相当安静,他的衣衫倒是穿得简单,相貌秀气文雅,看上去很像个书生模样,他站起来礼貌地向着沈散行礼,声音也温和清亮,只说道:“在下是书剑门的弟子,姓唐,双名书华。”
沈散对此人的印象总算好了一些,虽然觉得他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书生或者是贵公子,张世清微笑说道:“唐公子虽然是书剑门的弟子,同时也是本朝靖南王的独子。”
靖南王?沈散闻言微微怔了一下,她对朝廷的事情所知甚少。
却听得唐书华说道:“家父早已经不过问政事,在下现居洛阳,不过只是一名普通子弟而已。”
“不管怎样,名号总还是在的,唐公子怎么说也是名门之后,不比我们这些布衣。”说话的是那个靳开,他的声音依旧是柔和的,听了让人有些凉意。
唐书华淡淡笑了一笑说道:“在下的武艺低微,也帮不上太多的忙,只是在一应的起居用度上可以提供些帮助罢了。”
看来这家客栈便是这名唐公子所订下来的,说不定这些衣服也是由他提供也未可知,怪不得这些人都弄得很有派头,沈散忽然间觉得这件事情有些无聊了,与自己心里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此时介绍已毕,几个人便一起坐下了,沈散在唐书华的身边落座。
此次聚会的主持人应该便是张世清,他的性格相对沉稳,而且言谈举止间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而座上话最多的人便是祁三娘,她总是坐在那里Сhā着话,让人感觉不舒服,连玉通与靳开两个倒是听得相当认真,至于唐书华,他一边喝茶一边时不时地点一下头,倒是很有几分世家子弟的派头。
商谈的内容泛泛,最后可以总结出来的重点便是两个字:刺杀!这让沈散很有些意外,虽然事先想到过抵制昏君,可是要直接地进行刺杀似乎并不在她的考虑之内,但看其他几个人的样子似乎商谈已久,已经定下来了,只是还要定下具体的方案罢了。
“早些年我曾经进过皇宫,因此对里面的具体地形还有印象,但不是万无一失,如果有需要的画我可以将脑海里的记忆全数画下来,以供你们参考。”唐书华这样说道。
“这样就太好了,”张世清笑着说道:“我正在想是不是要派一个人先行潜入皇宫里去,刺探一下具体的情况,现在看来这一步可以省略了。”
“皇宫禁卫森严,想要刺杀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连玉通虽然相貌粗犷,心思倒也细密。
靳开拨弄着自己的指甲,柔声说道:“所以我们要先弄清楚这个皇帝每日的起居生活,看看他在哪里停留得最久,守卫相对宽松,进去的路线怎样才是最简便。”说到此时沈散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让人有些不自在的靳开说起话来也相当在理。
祁三娘坐着吃茶,此时咯咯而笑,说道:“说来说去,你们挑好谁去执行任务了么?”
这个问题确是关键,几个人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都陷入了沉默,没有人自告奋勇地站起来愿意应战,自然也没有人敢推荐他人出去,弄得不好便是结下梁子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张世清终于开口说道:“我先说一句,行刺人选必须具备以下几个条件,其一轻功一定要好,其二武艺一定要精,最好擅长使用暗器,这样远距离便可行刺昏君,其三意志力必须坚定,万一行刺失败,宁死也不可出卖朋友!”
这三个条件一开出,最为符合的人其实便是张世清本人,因此一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他也领会众人的意思,便说道:“我自然是第一人选,可是我一旦去了,这里由谁主持?万一失败大家又当如何?”
连玉通说道:“我倒是想去刺杀这种狗皇帝,但轻功这一条我实在屈居末席。”
张世清的目光又看向了其他几人,沈散心里想着这三个条件,她的轻功虽然未必是天下第一,但也是相当不错,剑法是她最为擅长的,因此武艺方面不是大问题,只是暗器虽然也会,却未必精了……至于说到意志决定,她忽然苦涩地笑了一笑,倘若当真被捕,她也没什么可说的,先前对于人世还有留恋,因为湛阳,现在还有什么呢?
“我觉得沈姑娘是个不错的人选,”忽然听得有一个声音这样说道。
沈散怔了一下,却见说话的正是祁三娘,她笑盈盈地看着她,也看其余四人,说道:“你们不要觉得奇怪,我也不是随便说的,第一务虚门以剑法与轻功闻名江湖,沈姑娘是穆先生的得意高足,这两样应该擅长,第二沈姑娘虽然身为女子,可是眉宇之间自有一股坚毅之气,应该是意志坚定之人,第三张先生刚才没有说到,我来补充,宫中除去太监与皇帝,便全数是女人,即使行刺失败,想要退避也比较简单,要么化为宫女嫔妃,要么暂时扮成太监,这一条可比你们男人要方便得多了。”
只听得靳开哼了一声,说道:“那么三娘你为什么不去呢?你也是女子,不是吗?”
“我去自然也不成问题,不过你们信得过我是意志坚定的人吗?”祁三娘似笑非笑地说道,又瞟了靳开一眼,说道:“不过靳少侠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怎么说?”此话是连玉通问的。只见祁三娘一笑,但靳开似乎已经明白了她话中之意,一下子恼得红了脸,只低着头喝了一杯茶,不再说话。
张世清转头看着沈散,说道:“沈姑娘你意下如何?”
“我没问题,”沈散简单地答道:“不过暗器我并不精通。”
“暗器精不精通并不十分重要,你若可以在皇帝的十步之内,一剑便可以刺杀他了,何况我们这里最精通暗器的是靳少侠,让他指点你一二招不是好了?”祁三娘的话虽然未必无理,可是沈散总是觉得她在有意无意之间针对着自己。
事情说到此处便已经定下了,沈散被选做了去执行刺杀任务的人,这在来之前并未想到,但也不觉得意外就是,她自己对此也不感觉害怕或者不安。
张世清选了靳开到她身边,指点一下暗器方面的技术,因此这之后的几日,沈散便一直与靳开在一起。靳开与他原先给她的感觉并不一样,人似乎还好相处,除了有些女气。
“沈姑娘,其实你的内力不错,剑术也精,这暗器只要训练数日就可以了。”
“恐怕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训练吧?”沈散看着刚才唐书华送来的那一张地图,上面的路线已经标得清清楚楚,而执行的时限张世清也已经与她说过,定在七天之后……不管是习练哪项武艺,时间都是不够的,这一条靳开自然也心里清楚。
他点点头,一边教授着她一些需要修正的细微处的技术,一边说道:“如果可以给我一个月时间,我有把握可以把你教得跟本门弟子一样。”
沈散闻言不由得微微笑了一笑,只说道:“你不怕教会了我,你师父不跟你罢休?”
靳开不由地笑了开来,沈散忽然间觉得他与那天见面时候的感觉不太一样,虽然还是白皙粉嫩颇似女子的那个靳开,但是似乎人没有那么狭隘了一般。他笑着说道:“沈姑娘真是幽默,不过武功这回事,本来就需要彼此交流来互相增长的,一味闭着门练自己的也没有趣味。”
沈散同意他的这个观点,心里霎时对他有了些钦佩之情,这样通透的话未必每个人都可以说得出来,于是她更加仔细也更加努力地习练着暗器,想到师父临行前给自己的那一本剑谱倒是没有什么时间去练了……不过暂时只能如此,待到完成了这件事情之后再说吧。
“沈姑娘,”靳开坐在一边看着她,说道:“你知道祁三娘为什么要举荐你去执行任务吗?其实你的武艺虽然不错,其他几位包括我在内也并不差。”
沈散摇头,她还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但是看靳开似乎也不是恶意挑拨,便问道:“靳少侠的意思是?”
靳开见她迷惑,便笑了一笑说道:“你想不明白吗?因为你长得比她美貌。”
“就因为这个?”沈散不解,虽然她可以感觉到祁三娘似乎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没有好感,可是仅仅因为相貌问题这么简单?
靳开便问道:“你跟她先前是不是认识?”
沈散摇头说道:“素昧平生。”
“这不就好了?你跟她根本没有见过,谈不上有什么梁子,可是她在第一次见面便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于你,你说是为了什么原因呢?”
沈散沉默了一阵,说道:“可是这世上美貌胜过她的女子多得是,她岂不是一个个都要针对?”
“可是目前只有你对她构成了威胁啊。”
“什么威胁?”
“祁三娘对那唐公子与张世清都有点意思,她这是担心你一来他们会移情到你身上,”靳开声音依旧是柔柔的,但是这话在沈散听来真是有些匪夷所思,她微微蹙了一下眉头,说道:“这未免也太荒谬了,我跟她是第一次见,跟那张先生唐公子也不过是第一次见,谈得上什么移情不移情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你没听说过未雨绸缪吗?”
沈散心里有些压抑,来到此处不过几天,却已经发生了这种小波浪,真是无妄之灾,她看着正端着修指甲的靳开,想到他那日与祁三娘相当不睦的样子,想了想便说道:“靳少侠,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直说好了。”
“你与祁三娘是不是有些过节?”
靳开闻言哧哧笑了起来,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恶意中伤她?不,我才没那个闲功夫呢。顺便说一下,我跟你一样,先前也不认识什么三娘四娘的,只不过现如今我看不惯她到处勾引男人的模样!难不成孤烟宫如今大不一样了?”
其实这个疑惑也在沈散的脑海里出现过,孤烟宫在印象里一直是个比较正气的门派,虽然地处得远,接近西域,可是一直以来都站在武林正道一边,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传出……可是现在看这个祁三娘,总是觉得她有几分妖里妖气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支持自己。
宫闱
七天时间实在过得很快,等到一切打点完毕之后,沈散便换了一袭黑色的夜行装,在黑夜里起行。临行那日张世清又到她的房内叮嘱了她几句,大意也不过是万事小心谨慎,切不可马虎之类,然后驾了车送她过去,一直送了她到宫墙外面。
“张先生你回去吧,”沈散说道,“如果你在这里说不定也会引起卫士的怀疑。”
“好的,但是我已经吩咐了让唐公子过来接应你,以他的身份即使不能自由地出入皇宫,也不会引起人的猜疑。”张世清说道,他看了一看穿着一身黑衣的沈散,想到她此行或也有可能香消玉殒便有几分无名的怜惜,但是此时断不可起此种情绪,便说道:“我在宫里也布有一人,如果你真的遇到了危险,他会出来助你一臂之力。”
沈散微微一怔,说道:“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他是一名卫士,在羽林军里面做事,名字你不必知道了,”张世清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切记要小心,即使事情不成功也没有关系,保重性命为第一要紧事,否则我无法向尊师交待。”
沈散应允,看着张世清的车马沿着原路悄悄地离去,只片刻之间便淹没在黑暗中了。她隐在宫墙外的巨大阴影下面,轻轻地按了一下腰间的位置,她把湛卢剑谱放在这里了,虽然说是同盟,可是放在客栈里毕竟不是太放心,现在在身上,如果一旦发觉得不对可以把它迅速地销毁掉……她仰头望着夜空,今夜月色甚是明亮,一轮圆月悬挂着,只不过此等美景与她无缘了。
她控制自己的心跳,侧耳听里面的动静,稍后一起身便轻飘飘地跃入了宫闱之内。根据唐书华描绘的地图,沈散悄没声息地沿着一条僻静的小径一路飞速地潜行着。
今天晚上似乎颇为热闹,只不知是什么节日,不过这个皇帝不但昏庸还好大喜功,说不定便邀了一众的文武之臣喝酒享乐也未可知。但是从打探来的消息来看,今晚皇帝会去他新近比较宠幸的一位嫔妃那里安寝,她若实在找不到机会下手,也可以去那个行宫里埋伏着……
皇宫真的是非常大,走来走去的若是一个不注意便要迷路了,幸而她已经将那地图死死地印在脑海里面,她一路自是蹑手蹑脚地走着,不发出一丝声息,另外远远地看见灯火便隐身起来,因此走了一路倒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但在刚刚穿过御花园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假山后面传来的窃窃私语之声,沈散霎时一惊,急忙抽身隐蔽起来,待到细听却是两个人正在说话,并不是发现自己的状况。
她松了一口气,正想脱身离去,却听得一位女子娇柔的声音说道:“二将军,我们每次总是这样偷偷摸摸的可不好,哪天让陛下发现了,那可是连性命也难保了……”
“你放心,我早晚也带你出去,只是这个时候恐怕不妥,”一名年轻男子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早晚?早晚是什么时候?你都已经说了好多遍了,我还不是要在这深宫里守着,就守到轮到你值夜的时候,”那名女子的口气甚是哀怨,沈散从她的口气里推断出她应该是宫里某一个并不受宠幸的嫔妃,看来是耐不住寂寞,给皇帝戴了绿帽子。
那年轻将军似乎也有几分无奈,只说道:“我也没有办法,这事情我大哥也不知道,如果他知道我跟你在一起,肯定要被训得要死,说不定就撤了我的官职,不能在这宫里面行走了,到时候你我不是连见一面都困难了吗?”
“不如你去求求他……”
“我当然会找机会与他好好地说说说,但是要等到机会是不是?”
女子闻言似乎感觉到了伤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那将军便在那里好言宽慰着,说些绵软的情话,听了着实让人脸红。沈散正欲行步之时忽然想到了一个计策,她便走开几步,有意地加重了一下脚步,只听得哪两个人惊慌的声音,女子说道:“有人来了,你快走吧!”
年轻将军的身影自假山另一边一闪而出,那女子则悄悄地走了出来,在月色下整理着衣衫。
沈散静静地走近了她,一把掩住她的口,拖到了假山后面,轻声说道:“我有些事情要你帮忙,如果你肯不出声叫嚷,我不会为难你,怎样?”
那女子急忙地点头,沈散便松开了手,但是只一松手她便要出声叫嚷起来,沈散迅速地将剑搁在了她的颈子上,那女子一下被吓住了,张大的口几乎便要盖不住。
沈散冷冷地说道:“你可以大声说话,也让人看看你私通野男人是项什么样的罪名!”
女子闻言立即便闭住了口,脸色已经雪白,身子也抖抖索索的,只轻声说道:“饶命,大侠有什么话要问只说不妨,我一定实话实说,没有半点虚假……只求大侠放我一条性命,还有不要将刚才的事情说出去,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你们刚才干的那档子事与我无关,只要你肯合作我就当没看见过。”
“大侠有什么事?……”
“皇帝现在在哪里?”沈散低声地问道,手中的剑却不肯有丝毫的松懈。
女子吃了一惊,声音颤抖着说道:“你是刺客?……你,你想刺杀陛下?”
“这不关你的事!快说,皇帝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刚才还在宴芳阁喝酒,听说大宴君臣,足足喝了四个时辰……现在那边的声音轻了,大概是结束了吧?”女子看着她手上的那柄利剑,面色雪白,一边说着话,一边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沈散冷冷地问道:“那他今晚会宿在哪里宫殿?是不是凤鸣宫?”
“这……一般情况下应该是……我不确定……”
沈散深思了片刻,又问道:“还有可能去哪里?我是说除了凤鸣宫之外。”
女子仍然摇头,说道:“陛下有的时候会彻夜饮酒作乐,拉着所有的嫔妃们,还有王公大臣……有的时候会忽然地去某一个冷宫殿,我……我实在确定不了……大侠!你放开手好不好?我……”
“好吧,”沈散将剑拿开,但是一只手仍然握住了她,只说道:“最后两个问题,第一,你是什么人?第二,刚才与你私通的那个男人是谁?”
女子稍稍地松了一口气,虽然手腕处仍然被握紧,但总算好了许多,她抬头微微地看了一眼,却只见到对方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其余一概被遮住了,她轻声地说道:“我是醒庆宫的李嫔,刚才……刚才那个人他……”她微微地咬了一下唇,说道:“他是羽林军里的人…….”
“不但是羽林军里的人,而且还是一位二将军吧?”沈散冷冷地笑了一笑,说道。
那李嫔的面色霎时又变成了雪白,她看着她,忽然双膝下跪,拉住了她的衣袖,轻声地说道:“请你不要把刚才的事情说出去,我求求你,如果这事让人知道了,我一死事小,影响了他的功名前程可怎么好?大侠,我求你一定不要说出他的名字来,好不好?……好不好?”
沈散心里忽然有些软下来,这个李嫔,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相貌秀丽而姣好,在女子中绝对是美貌的那一类,可是在这深深的皇宫里恐怕也排不上号了吧?她受不了冷清的待遇所以才会红杏出墙,虽然理性上难以接受,可是感情上值得怜悯……她轻声地叹了一声说道:“我不会说的,你起来吧。”
“真的?谢谢!”李嫔见她已经应允,不由得大喜,沈散又说道:“但你也不可以说今晚遇到过我,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
沈散放手让她走开去了,想来她也惦记着情郎的性命而不敢多说什么的,她站在假山后面,看着李嫔那纤弱的身影独自行走着,身边也没有一名宫女,心里不知怎地对她有几分同情。她自失地笑了一笑,太重感情了……她离开假山,一路避开了正在巡夜的那些队伍,还有几位提着灯笼的太监们,只匆匆地潜往了凤鸣宫方向。
听唐书华说这凤鸣宫乃是前年新盖的一间宫殿,费去了不少金银与劳力,但是皇帝喜欢,为了安置自己宠幸的妃子,于是不惜大兴土木,一定要将宫殿盖得美宛美仑。不过听说那位讨得皇帝喜欢的妃子在宫殿还没有盖好之前便失去了宠幸,于是后来住进去的便是另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了,后宫的红颜变幻实在比这御花园的花还要迅速……
临近这凤鸣宫附近,守卫比其它地方要严了不少,走三步便可以看见匆匆而走的士兵与太监,再走五步便又是一队,来来回回地巡着夜。
沈散微微地皱了眉头,虽然她的武艺对付上百人不成问题,但是恐怕这宫中的守卫不会只有上百人吧?她悄悄地伏在宫殿的外围,贴着树木遮掩下的墙壁中,屏住了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她看见一队整齐的羽林军向这边走了过来,便隐蔽得更加深了,只见当先是一位年轻的男子,像是领头的人,他看起来相当年轻,神采奕奕,一边走一边四处察看着,一双眼睛就仿佛老鹰一般。沈散待他走了过去,便迅速地潜进内宫,这里的守卫明显少了许多,大概只有太监与宫女可以出入内宫吧,除了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加油吧!
失手
沈散看见一位美貌的女子正身着一袭粉色的华服站在里面,她自然不会看见她,而只是由着几位宫女陪伴站在檐前罢了,只听到她柔声地在问一位宫女,说道:“陛下几时会来?”
“贵妃莫急,陛下再等片刻便会过来了,”宫女的声音也十分娇柔。那年轻的贵妃便轻轻地点一点头,向里面走进去了。
沈散一闪身便也跟了进去,但是她并不敢进去最里面的房间,因为从外望去可以藏身之处甚少,倒不若在外面一个房间,隐在帘幔之下倒是更方便些。她轻轻挑了一些帘子看去,只见那贵妃正将华服轻轻地脱下,只着一件单衣,说道:“还是换一件吧。”
宫女似乎不解,问道:“娘娘这一件衣服不是新做的吗?为何又不喜欢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不喜欢了,”贵妃说道:“你去取那件金色的来吧,陛下最是喜欢那件的,说配得起他的身份。”那贵妃娘娘说毕将华服推到了宫女手上,早有几个已经接过,匆匆地去了,少顷便取了一件过来,沈散看时,嫩黄|色为底,金线镶嵌,端得是华贵非常,而穿在这贵妃身上显得她更加贵气十足了,她自己似乎也相当满意。
宫女笑着夸赞说道:“娘娘长得美貌无双,穿什么衣服都是这么漂亮。”
另一宫女似乎也不甘落后,只微笑着说道:“娘娘,我看这种样式颜色的衣服明日再去做一两件才好,您看您穿着多有贵气……”
“这可不好,”贵妃笑着说道:“你不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么?如果做得多了,陛下就会看得腻烦了,倒不如各样的只有一件,每天换一身,一年到头也不见重的,就如这首饰一样,陛下每次看见我,我都换一身行头,他不是日日都觉得像是换了个美人,岂不新鲜?”
“那么娘娘怎么今天又换这一身呢?奴婢记得十几日前陛下邀娘娘去赏花的时候娘娘穿过。”
贵妃闻言又笑,说道:“这你就又不懂了,虽然做了三百六十五件衣裳,总有些陛下特别喜欢或者并不喜欢的,他若瞧着不满意,我以后自然就不会穿,他若特别喜欢的,我自是要在他面前经常地穿一穿,这样留下来的旧的陛下也喜欢,新做起来的陛下也新鲜,两全其美不是?”
“娘娘真是蕙质兰心,奴婢们真是无法体会娘娘的深意……”宫女们一边帮着她重新地打点妆扮,一边一迭声地夸赞着。偏有个宫女真是蠢笨的,只还要问道:“那要是陛下哪件都不喜欢了,可怎么是好?”
“若真那样,我也就不必打扮了,陛下肯定又会爱上新进来的贵妃……”那贵妃的声音霎时有些低弱起来。
沈散在旁边听到,虽然觉得可笑,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也无怪乎她可以抓住皇帝的心了,刚才遇到的那位李嫔多半不懂男人的心□ ……
正暗自思忖之间,忽然听到外面有个声音大声地说道:“陛下降临凤仪宫~请贵妃娘娘接驾~”
沈散顿时清醒了一下,刚才潜伏着几乎有些疲倦了,她收住脚步,侧耳听着一众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大概有几十人之从,应该是太监而不是羽林军。然后梳妆已毕的贵妃娘娘便带着几个宫女闪了出去,只听见她娇滴滴的声音说道:“陛下,你怎么才来?让臣妾这一顿好等。”
接着听到的声音应该是皇帝的,因为太监的声音是尖利的,只听得有男子笑着说道:“爱妃久等了,也没办法,临了偏偏有些事情就耽搁了,朝廷里那几个掌兵的将军也让朕不太平,非说最近会有刺客入宫来行刺,搞得朕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心烦得紧!”
沈散听那皇帝如此说,心里紧了一紧,莫非已有消息散播进来?却听得贵妃又说道:“怪不得这凤仪宫外也加强了守卫,是陛下的意思吗?”
“也是,也不是。”那皇帝说道。
沈散看见影影绰绰间有位穿着金色袍子的男人向这边走了过来,揽着贵妃的腰,看架势应该就是皇帝了,她手中的剑暗暗地握紧了,预备他再走近一些便发出暗器,此时太远,而且中间隔断太多,不易瞄准。
不想这两个人却并不向这边走来,只站在门口不知做起什么,听到贵妃娇笑着说道:“陛下来得慢,罚陛下陪臣妾赏月吧!”
“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就是你要星星,朕也得派人上去摘啊!”
沈散站在外屋里听得直皱眉头,竟然站在院子里面赏月,早知如此她还不如不进来的好,现在再出去实在容易暴露,而且也未必可以成功,她细想着,便屏着声息在原地一直站着,想要等到他们进来的时候便行动手。可是她在那边左等右等,他们二人却一直没有进来,这让沈散感觉到几分焦躁。
正待行动之机,忽然听得一声断喝,叫道:“谁在里面?”
沈散闻言大吃一惊,以为自己已被发现,急忙长剑在手,一挑帘子冲了出来,迅速地几步到了皇帝面前,只见那皇帝三十几岁年纪,身材略肿,面色潮红,应该是久浸酒色的缘故,但是此时她顾不得去想这些,只一剑刺了过去,然后便是一片惊慌的骚乱声,有人大叫道:“刺客!有刺客!”
“快来保护皇上!有刺客呀!……快来保护皇上啊!”有太监声嘶力竭地叫道。
而沈散的长剑直刺皇帝,却冷不防从旁侧过一人,太监模样的打扮,一下子顶了她的那柄剑,剑尖自他的胸膛刺入,冒出无数血花来。她吃了一惊,但是皇帝已经迅速地跑了开去,一边跑也一边地叫道:“救命!救命!快来救救朕!……”此时什么宠爱的贵妃,早已经被推得几丈远了。
但是沈散怎肯罢手,她一剑挑死一名太监,虽然心里有些惊慌,但还是迅速地冷静下来,袖中一枚飞镖抛出,只刺向皇帝,可惜却没有刺中,只在他耳边滑过。
那皇帝吓得腿脚发软,慌慌地便要倒在地上,然后几名小太监、宫女被他一手扯过,挡住飞来的暗器,沈散一见不行,便挺起长剑再次刺了过来,却见此时羽林军也已经到了,当先一人大声喝道:“大胆刺客!竟敢行刺当今皇上!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说着便是一柄大刀砍了过来。
沈散定晴看去,却见这名男子正是刚才率领着那一众羽林军的那一位,她迅速地一剑将他的刀法挡开,却无暇与他多加周旋,只想着要继续去追杀皇帝,只是那皇帝此时已经被羽林军重重地保护了起来,想要下手已经非常困难,她心知此次刺杀计划已经失败,心里十分沮丧。
可是对面的年轻男子却不管她是什么样的情绪,只一柄大刀向她刀刀招呼,丝毫不肯手软,沈散自问自己可以挡得开他的袭击,且此人的武功不如自己,无奈此时却是人越来越多起来,沈散也无心再恋战下去,于是她且战且退,想要寻个机会逃出皇宫而去。
事情远没有想象得容易,毕竟众寡相差太过悬殊,沈散的一柄剑舞得生花,终究也觉得吃力,她在忙乱之间四处看了一看,眼见西侧的守卫已经空了,看来可以从此路撤出去,还未想毕,手腕处忽然着了一刀,低头一看,血如花般涌了出来,顿时痛楚万分。
沈散一咬牙,腾身跃起,直向西方而去,羽林军们也看出了她的意思,只叫道:“刺客要逃!快抓住他!”
沈散负伤杀出重围,一众羽林军只在身后紧追不休地追赶着,她边杀边退,忍不防眼前银光一闪,忽然自斜刺里飞来一柄长剑,冷冷地刺向了自己的胸前,她吃了一惊,急忙一剑格了开去,再回头看时,一名身着官服的男子已经到了面前。
此人剑法精妙,身形迅即,武艺高过刚才那名少年甚多,沈散吃力地抵挡着,忽然间他一剑刺向她颈项,她急忙腾身移开,但不想他只是虚张声势,此一剑迅速地转变方向,往她的心脏处而来,沈散平生未见过如此变幻莫测的武艺,大吃了一惊,待要移开时,那剑依然狠狠刺中了她的肩膀,霎时疼痛难忍,手中的长剑铛鎯一声便坠了地。
那男子低头看她的剑,忽然间脸色便变了,此时沈散已知失败,且性命不保,也以冷静的眼光看着此人,但是不看则矣,一看却发现竟然是认识的,她愕然地看着他,竟然便是十日之前刚刚分开的那位慕公子吗?看他的衣着打扮与那时早已两样,一身簇新的官服,冠帽衣靴整齐洁净,一尘不染,只是那张好看而冷峻的面孔还是一模一样。
“大哥!”那名年轻的统领冲了上来,见刺客已经束手就擒,不由得大是欢喜,说道:“大哥,你把刺客拿下了?”他俯身将剑拾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又盯着沈散,说道:“这剑倒是长得不错,”说着吩咐羽林军们:“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就地处决!”
“是!”羽林军中的一人应道,拿着刀便走了出来。
“等一下,”慕时出声阻止,如果他是慕时,他看着她,脸色阴晴不定,只轻轻地挑下了她脸上的那块黑巾,果然是熟悉的面孔,他轻轻地摇了一下头,说道:“先关入天牢吧。”
“为什么?”他的弟弟似乎并不理解兄长的做法,只说道:“对刺客的做法不是就地处决,以绝后患吗?”
“杀了她很容易,但是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多杀一个人罢了,不如先将她押上天牢关着,审讯出她幕后有没有人指使,有没有同伴,如果那些同伴们会过来营救,我们就可以一网打尽了。”慕时淡淡地说着,沈散只看着他,心里充满了仇恨。
他回头又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复杂,接过弟弟手上的那柄剑,说道:“押下去吧。”
“是,大哥,”少年将军似乎对于兄长的话总是服从的,他一挥手便让几名羽林军押了人犯下去,但是又有些犹豫地说道:“大哥,万一陛下龙颜震怒,说你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可怎么办?这一次他遇到刺客,肯定会将你骂得狗血淋头的!还不如杀了好?”
“他想骂就让他去骂吧,反正我也早听得习惯了,”慕时说道,看着沈散远远地被押了下去,心里的那种感觉一时难以想得明白,他看着这一柄纤长的剑,想起自己刚才在她身上刺的那一剑,也不知伤得重不重……他淡淡地问道:“刚才那个刺客,受伤了吗?”
少年将军闻言点头说道:“是的,我砍中了一刀,你刚才好像也刺了他一剑,我看可以严刑拷打,让他尝尝这天牢中的种种滋味,看这小子可以支撑多少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没人看,只好自己支持自己。
天牢
这便是传说中恐怖又阴森的天牢了,沈散被紧紧地捆在一根铁柱子上,手腕脚腕上都已经被铁链牢牢地锁住,肩上的伤重,仍在汩汩地流着血,手腕上也被砍了一刀,虽然血已经流了不少,却仍然不见止住的情状,照这样下去,不等到被推出去砍头,她也必然会流血而亡。
牢房里阴暗而且潮湿,没有一个窗口,也没有一个小小的可通风的口子,除了那一扇紧锁着的粗重铁门,门前把守着的卫兵肯定很多,被抓进来的时候她已经看见……沈散身体痛楚,心里却更加地怀恨,今日情况如果不是那个慕时,她早早便逃出去了。这个慕时,原来他是朝廷的爪牙,皇帝的走狗,怪不得那么多人想要杀他……
她紧紧咬了一下牙,想起慕时在客栈里对付那些对手时的心狠手毒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他的武功高强,手段凌厉,头脑又极其聪明,真正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她就是没有算到他也会出现在皇宫里面,否则…….她忽然又想到张世清临别时与他说的话,说宫里面也有自己人,在她危难之际会伸手拯救她,此人是谁?
牢房的门铛鎯一声被打开了,沈散吃力地抬头去看,却见正是那一位少年将军,慕时的兄弟,他穿着银色盔甲,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身后还跟着一众的人,个个神色冷峻,不苟言笑。
那慕将军走到她的面前,见她脸色雪白,便笑着说道:“天牢的感觉如何?现在是不是肯说你的同党了?”
沈散掉过头不想说话,那慕二将军却有些恼了,只说道:“怎么了,你还不服气?”他说着自狱卒手里夺过长鞭,只不由分说地便向着她甩了过去,沈散只觉抽中处火烧一般的疼痛,可是她咬了牙,一声不吭。
“还不肯跟我说话?”说着又是狠狠的一鞭子抽了过来,沈散依然咬牙不语。
慕二将军一连抽了十几鞭,沈散始终不吭一声。他似乎更加恼怒了,似他那般的年纪本来也是年少气盛,他扔下鞭子,回头找更加厉害的刑具。
沈散冷冷地盯着他,身体上的疼痛固然是剧烈的,但是想要她低头却是万万不能的,她看见他已经找来了另外一根鞭子,是一根竹节钢鞭,上面长着不少硬硬的倒齿,她的心里凛了一凛,这种鞭子的威力非同小可,钢齿铁牙,抽在身上陷入肉中,一时血肉飞溅,有可能会将人活活抽死……
“二将军,”身边的一位将领便劝道:“打死了他可就不好了,万一慕将军怪罪下来……”
“我大哥喜欢还来不及呢,免得这个刺客给他找麻烦,”慕二将军说着挽起袖子,走到沈散的身边,笑着端详了她一会,沈散此时已经闭上了眼睛,他冷笑着,然后一咬牙正想要抽下来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断喝:“住手!”
慕二将军看去,却见自己的兄长已经走到了天牢门口,依旧是一身崭新的官服,形容整洁,气度高雅,便收住了手,只看着他笑说道:“大哥你怎么来了?陛下不是招你去说话了吗?”
慕时缓步走下,身后只带着两三个军士,他一眼看见了沈散身上的伤,还有衣服上划破的鞭痕,眉毛微微皱了一下,看着弟弟,说道:“谁让你用刑的?是陛下的旨意还是我的意思?”他的声音冰冷冷的,就像一月里的河冰。
慕二将军一时不解,只说道:“大哥你……”
“这件事情我来处理,你带着你的人下去吧,”慕时淡淡地说道。
“可是,大哥你为什么要亲自处理?这种刺客什么的不是一向都交给我来拷问的吗?你只管后面的审讯就是了啊。”
“这是陛下的意思,你想抗旨?”
慕二将军见兄长的脸色相当不好,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情,想来大概是因为刺客的事又挨了皇上的训,这会子趁机便发作自己了……他暗地里吐了一下舌头,只应了一声是,便带着人匆匆地走出天牢。
慕时又吩咐跟在身边的两名军士,说道:“你们两个到外面去,有什么情况进来汇报。”军士服从命令,快步地走出天牢。
自从他走进天牢的那一刻起,沈散的目光便没有在他的身上停留过,她觉得她已经没有任何必要与此人有任何瓜葛,他救过她,也一手把她推入了死地,从今以后,恩也好,仇也好,可以一笔勾销了……她只是转脸看着其它地方,一言不发。
“沈姑娘,”他的声音终于响起,静静地说道:“你在恨我?”
“不,”她简单地说道:“不恨。”
“何必要说违心的话,从你刚才的眼神里我看得出来,你恨我,因为今天如果不是我出手击落你的剑,你早可以逃出皇宫去了,不是吗?”慕时走到她的面前,看着她因为受伤而显得苍白的面色,也望着她一直流血的伤口,忽然手指一点,已将她肩膀处的|茓位点住,强行止住流血。
沈散却并不感激他,她只是说道:“从现在起,我不欠你了,这是好事。”
慕时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并不知道你就是刺客,否则我不会这样痛下杀手,”他自袖间取出一方绢帕,想要帮她把手腕处的伤口扎一扎,可是沈散却一甩手将他甩了开去,他看着她,她冷冷地盯着他,他心里知道那一路上结下的情义此时已经灰飞烟灭了。
“别这么倔强,不尽快止血你很快就会死,知道吗?”
“难道进了天牢的人还能奢望活着出去?”沈散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比起受尽百般折磨而死,我情愿现在就血尽而亡!”
慕时微微地皱起眉头,对于她这种不合作的态度实在无法可想,他来回地在她面前行了几步,盘算着自己的想法。
沈散在一边也只是静静地被绑着,但是他一直在她面前走来走去的,也觉得有些焦躁起来,皱眉说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想杀我就干脆点!”
“我若真想杀你,你刚才就被处决了,”慕时淡淡地说道。
沈散闻言不语,这话倒也确是实话,莫非他并不想杀掉自己吗?但想来事情却也无此可能,虽然他们算是相识,但也不过是一路同行,论到交情也还不深,他现在是昏君的人爪牙,她却是江湖上的义士,彼此便是誓不两立的关系,他哪里有理由不想要杀她?她看着他许久,说道:“有件事问你。”
他回头看她,说道:“是什么?”
沈散沉思了一会,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慕时凝视着她,她的神色间恨意已经减少了些,他微微地笑了一笑,答道:“骠骑大将军,兼羽林军总统领,慕昔辰。”
“慕昔辰……”沈散冷冷地笑了起来,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权顷朝野、一手遮天的朝廷重臣慕昔辰,我还以为你只是个寻常官员,真是太小看你了!”
慕时,此时应该称作慕昔辰了,他说道:“行走江湖不得不适当隐藏自己的身份,而且我也没有全然隐瞒,昔辰也好,今日也罢,不就是一个时字么?”
沈散不想搭理他的这些话,冷冷地转过头,看着这个幽暗阴森的天牢,说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按照惯例,抓到刺客之后不问长短便可以一刀斩杀,”慕昔辰说道,他的目光看向她,她的脸上并没有恐惧的神色,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此女子的性情刚烈而倔强,一路上早已经领教,他再取出绢帕去帮她包扎手上的伤口。
沈散盯着他,没有再推开,一来伤口的确疼痛难忍,二来此时也没有多少力气与他周旋,因此随便他帮她洒药、包扎,都是一言不发。
当他划开她肩上的衣衫的时候,沈散微微有些脸红,这在她此刻苍白的面色里添加了一丝红晕,倒是美丽得多,但是慕昔辰此时也没有存什么歪心思,只是迅速地帮她上了药,取了帕子抵住那伤处,他靠得她极近,连呼吸也在鼻息之间,忽然听见他轻声地说道:“你坚持一阵,我会让你出去。”
说完话他迅速地退开几步,沈散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大不可思议之事,盯着他,问道:“什么?”
“就是你刚才听到的话,另外你身上其它地方的伤我会让人过来上药,”慕昔辰轻轻地说道,然后他加重了声音,说道:“进来!”话音未落,刚才出去的两名军士便走了进来,说道:“将军请吩咐。”
“你们两个守在这里,看顾着人犯,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对她用刑,包括二将军!”
两名军士连连应诺,其中一名忽然说道:“将军,那如果是陛下的意思,怎么办?”
慕昔辰闻言怔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瞧了那军士一眼,说道:“你说呢?”说毕如来时般从容离去。
自那日慕昔辰来过之后,的确没有人再敢对她有半点不敬了,尤其那些狱卒们,不但把她从柱子上放了下来,一看到她的时候也不是像看见囚犯那般的凶狠,反而毕恭毕敬地十分礼貌,平日里送的饭菜也没有半分不好,有青菜有肉片偶尔还有烫得温温的一小壶酒。而且很快便有一位宫女模样的女子来到天牢帮她看了伤口,又敷了药……沈散几乎觉得自己不是在住天牢,而是住着一个环境不太好的客栈罢了。
那两名军士也是恪尽职守,一步不离地守在这个天牢里面,那慕二将军来过一次,但是也没有怎样地为难于她,只是看了她一会,若有所思的模样,末了笑一笑,就走开了。
计谋
然后便是过堂审讯,好像也是走个过场一般,上面的官员并不认识,说的话也简单,就是问她的同党有哪些人,她一句话不说却也没有丝毫的事,既未受刑也没有逼迫,这让沈散真是感到奇怪了。
莫非那慕昔辰已经上下一通关照打点了么?所有人都不可以对她用刑,所以不管她招与不招都是那么一回事,在公堂与天牢之间来来去去,可以不说话,可以藐视公堂的权威?……霎时沈散感觉到了权位的力量,她忽然之间想到了尹湛阳。
自从到了京城之后,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想起湛阳了,毕竟他已经做了别人的丈夫,再去想他不过也是无谓伤心。但是此时她忽然间又想到了,想到他放弃与她的感情而娶了师妹的理由,他说他不得不做如此选择,因为他一定要当上掌门……她一直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当上掌门,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吗?可是这一刹那她却醍醐灌顶了,因为掌门有着主宰本门的权力……
这一想通之后沈散觉得自己的心又隐隐地疼痛起来了,这意味着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失去湛阳了,因为这种权力,她是永远无法给予他的。她只是太过天真,一直守着两个人青梅竹马相依为命的感情,错误地以为他要的也是这些,但是,全部错了!
沈散坐在天牢之内,一时痛不可当,身上的伤已经大半痊愈,可心里却依旧痛楚难忍,她默然地屈坐在墙角,抱着双膝,无助地落下泪来。正伤痛无助之际,忽然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了下来,说道:“你怎么了?”
她迅速地抬起头来,却看见慕昔辰正坐在她身边的稻草上,身下铺一件斗篷,淡青色花纹,他的态度看上去倒是颇为沉静,像是来探望一个旧友,而非来天牢看一个囚犯,沈散急忙拭去了眼角的泪,不过他早已经看见,只是说道:“天牢里有谁敢对你不好吗?”
“没有,”沈散摇头说道。
慕昔辰看她,说道:“那你为何这么伤心?想家了?”
“不是,”她说道,目光看着他一会,仍然泛着一点泪光,这让他蓦然间有几分不舍,他静静地说道:“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慕昔辰的目光里此时有着些什么东西,沈散看不清楚,但感觉上他似乎是友善的,好像又恢复到那日在雪地里他愿意出手拯救她的时候了,她一时有些迷惑,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腕脚腕上的镣铐,淡淡地说道:“是以前的一点事情,没什么要紧。你怎么来了?”
她并不信任他,慕昔辰直觉地体味到这一点,这让他有些受挫,还有些不高兴,他的声音压低了一下,说道:“我来是想告诉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我已经在安排计划解救你出去,大概就是这三五天的事情,这段时间里你不要做什么过激的行为,更加不可以试图越狱。还有,如果你的同党们想要进来救你的话就不要做无用功了,这个天牢铜墙铁壁,连只虫子也飞不进来,从来只有进来的人,没有出去的人,除非……”他静静地说道:“是被带去处决。”
沈散忍不住笑了一笑,说道:“你的话真是矛盾,真是那样的话你的计划要怎么成功?”
“我可以变不可能为可能,其他人则未必,”慕昔辰冷静而优雅地笑着,走回来到她的身边,看着她手上的手铐脚铐,说道:“就这几天了,你忍耐一下。”
沈散看着他说道:“你的计划是什么?”
“这个你暂时不必知道,总之我有十成的把握可以让你离开这里,你所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
那我怎么知道哪些人是来救我,哪些人是来害我?”
“二者没有太明显的区别,”慕昔辰竟然这样说道,沈散一时无法理解他的话,他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吗?她微微地蹙了眉头,慕昔辰看了她一眼,笑容却是明朗的,他说道:“你应该相信我。”
“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吗?”沈散只是淡淡地说道。
慕昔辰闻言笑了起来,不知怎地他竟然变得十分高兴,他看着她的面孔,忽然轻轻地伸手来触了一下她的面颊,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躲了开去,有些恼怒地说道:“你想做什么?”
慕昔辰并不沮丧,只是收回了手,说道:“别多心,我不过是想看看你的伤口长好了没有。”他细细地看了一下,说道:“少辰下手太重了,请你不要见怪。”
沈散冷哼了一声,说道:“不敢。”
过一会儿慕昔辰便离去了,沈散想着他刚才说的那一番话,依然是无法理解,拯救她的人与要害她的人没有区别?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慕昔辰,慕昔辰,这个男人实在是太高深莫测了,她从头到尾地无法看透他,他到底是正直的,友善的,还是暴戾的,残忍的?沈散在幽暗的烛来火里沿着天牢里的刑具与稻草来来回回地走着,细细沉思着,这会子她的头脑里想的已经不是湛阳,而是无法理解的慕昔辰。
天牢的门又被轻轻地推开了,一名军士端着托盘悄悄地走进,沈散看他便是慕昔辰派下来的二位军士之一,只见他走到自己面前放下了托盘,放下了几碟小菜,菜式精致可口,还有几块小小的糕点……军士礼貌地说道:“沈姑娘,请用夜宵吧。”
沈散慢慢地走了过来,坐下开始吃饭,那名军士站在她的身边,恭敬地垂手而立,她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先出去吧,我吃完叫你。”
那军士应了一声,却并没有出去,沈散有些不解,也有些不高兴起来,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他低声说道:“沈姑娘,我是清河派弟子韦纪,是张先生的朋友。”
沈散闻言吃了一惊,急忙放下碗筷站起了身,韦纪看着她,说道:“沈姑娘,有一句话很是冒昧,但是我不得不问,请你不要介意。”
韦纪的目光有些疑惑,沈散点了一下头,他便直截了当地说道:“恕我直言,慕昔辰与沈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这话一针见血,的确是一下就刺中要害,沈散看着这名军士,他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眼神却相当深沉,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充满了猜疑与不信任。
“我跟他没什么关系,非要说有的话,此前有过一面之缘,”沈散静静地答道。
“只是一面之缘?”韦纪的话却是明显地表示不信任她,他的口气也有些冷,说道:“仅仅只是一面之缘,慕昔辰会三天两头地跑来天牢看你?会把你从断头台上救下来?”
沈散微微地蹙了眉头,情绪忽然间变得很不好,这样一个陌生的人竟然也能够对她进行无谓的质疑?他有什么资格?她冷冷地笑了起来,说道:“我说的是事实,信不信是你的事。”
韦纪见她的态度冷了下来,犹豫了一下,说道:“很抱歉,我不该这么直接,可是这是张先生的意思,他说要搭救你的条件必须是确定你仍未变节。”
“你刚才的意思是我已经变节了吗?”沈散淡淡地说道,只慢慢地吃着碟中的饭菜。
韦纪有些后悔,说道:“沈姑娘,我没有这个意思,如果我刚才的话太过唐突,希望你可以谅解,毕竟就我看到的情况,慕昔辰对你的态度太不寻常,你或许不知道,他虽然负责羽林军,但是下面的琐事基本不管。而自你入宫以来他却是大反常态,这无论如何都让人无法释怀。”
“你还要我重复一遍吗?我跟慕昔辰没有关系。”
“……好吧,沈姑娘,我与张先生几个正在想办法救你出去,看现在慕昔辰对你的态度,应该一段时间内你都不会有事,请你再支持几天,我们这边一定尽快设法。”韦纪匆匆地说道,沈散点一下头,忽然想到刚才慕昔辰与她说的那些话,他是不是说不要她的同党们前来救她?
接下来的几天似乎还是很平静,审讯、过堂、天牢,她依旧进行着这两点一线的行程,韦纪自从那一次与她交谈之后就没有再找她,即使再来送饭也没有多说什么,慕昔辰也没有再来过,倒是那慕少辰又来到天牢了,他上下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笑着说道:“沈姑娘?”
沈散微微一怔,看来慕昔辰已经告诉他她的真实身份了,真是过分!她冷淡地说道:“二将军有什么事?”
慕少辰仍然笑着,他倒是常常地面带笑容,这点与慕昔辰的区别挺大,他说道:“真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位美人,那天的事情真是很对不起,你不会生气吧?”
“不敢,”沈散冷冷地说道。
“你别这么冷淡,如果我早知道你是一位如此绝色的美人,就不会那样下狠手了,怜香惜玉之心本将军还是有的,你……”慕少辰说着伸手过来抚摸她的面颊,沈散匆忙地闪开,说道:“二将军请自重。”
“自重什么?”慕少辰也不生气,只一味嘻笑着,说道:“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怎么喜欢我,为什么?”
沈散真是打心眼里讨厌这样无聊的男人,看他的相貌与其兄颇有几分相似,可是性格怎么竟是如此让人憎厌?也不知道慕昔辰平日里是怎么管教的……她用力地打开他的手,想起那天夜里在御花园里听到的那一些话,便冷冷地说道:“你就不怕皇帝治你的罪吗?”
“治罪?治什么罪?”慕少辰笑着说道。
沈散到此也不想再隐瞒下去,只冷冷地吐出几个字,说道:“醒庆宫,李嫔!”
此话一出,慕少辰的面色霎时间变了,刚才还带着的一脸笑意也收起了,他惊愕地看着她。
沈散只是冷淡地看着他,彼此的态度都是冷冷地对峙着,敌对的气氛在一时间已经变得浓厚。
慕少辰脸色阴森,冷冰冰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警告你,最好不要胡说八道!”他说着一甩袖子,匆匆离去。
沈散看着他匆匆地跑出,心里冷冷地笑了一笑,这个慕少辰贪花好色,竟然能够把魔爪伸到后宫里来,可以想见他与李嫔的那件事必然起自他的勾引,而李嫔由于寂寞倒向了他,他是绝对不会认真的,一场逢场作戏之后早已抛在了脑后,倒是可惜那个痴情的女子了……
那一日沈散用毕晚饭,正在静坐着养息,她的外伤虽然好了一些,可是内力上的消耗却也不少。忽然间听到天牢的房门又是一阵响动,沈散睁开眼睛去看,却见进来的并非是慕昔辰的两名军士,也不是天牢里狱卒,甚至不是守在外面的其他卫兵……
屈辱
沈散看着这一行人,看那穿着打扮应该是深宫里的人,是羽林军吗?是慕昔辰的人还是张世清他们的人?她起身站了起来,狐疑地看着他们。当先一位身着锦袍模样的男人,面上无须,皮肤光洁,走到她的身边,向后面的人一声招呼,便有人上来替她打开了手铐与脚镣。
“你们是什么人?”沈散盯着他们,心里疑惑甚深。
“我们是放你出去的人,”当先的那名中年男子笑着答道,他的声音很细嫩,仿佛似个女子,沈散仍然不肯放心,只问道:“你们是谁的人?”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你说我们是谁的人?”男子笑声清脆,伸手礼貌地说道:“请吧!沈姑娘。”
沈散看着他,又看看他身后的那些人,他们是慕昔辰派来救她的人吗?皇家侍卫,应该是他的人吧?……该死的慕昔辰,总是与她说些语焉不详的话语,让她如堕五里雾中,但是不管他们是什么样人,此刻先出这个天牢要紧,即使他们来意不善,出去了总比在里面有希望。
沈散随了这一行人走出天牢,一路上的狱卒们都在,谁也不有阻拦,她看见韦纪也站在门口,他的神情有些惊讶,他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迷惑与不解,那么这不是张世清的人。想来也应该是,张世清在宫中的手段不可能会有如此高……等到她又重新地看见了天空中的一轮明月的时候,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她低头看见了牢房门口停放着一顶软昵小轿,流苏垂幔,华美异常。
那中年男子仍然笑声温柔,只摆手礼貌地说道:“沈姑娘请上轿。”
“已经出天牢了,谢谢你们,我自己走去好了,”沈散说道。
“不好,沈姑娘,你必须跟我们去一个地方,这是命令!”中年男子说道,仍然摆着手。
沈散觉得这些人高深莫测,而且莫名其妙,当然有慕昔辰这样的主人,就会出这样的下人。她低头坐进了轿子去,刚刚坐稳,轿子便被抬起来了,她是生平第一次坐轿子,虽然抬得稳也有些不自在。
这轿子不知坐了多久,沈散端坐着,她挑开了一侧的帘子向外看去,这一看不打紧,她愕然地发现这轿子竟然是向着深宫的方向而去,而且此时已经入了宫门。她大惊失色,急忙地叫道:“你们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快停下来!”
轿子却根本不停,反而加快了脚步,沈散心中知道出了状况,要么是有人要陷害她,要么便是慕昔辰出尔反尔想要置自己于死地,她急忙地运功想要飞出这个轿子,但是她感觉到了身体上的无气可运,好似在那一瞬间被抽了个干净,而手脚各处也酸软不堪……有人在她吃的晚饭里下了药了,真是太大意了!
而在这个时候,轿子却停了下来,男子掀开她的轿帘,说道:“沈姑娘请下轿。”
沈散无言地盯着他,目光中的恨意如寒冰一般,她恨恨地说道:“你们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公堂吗?还是刑场?”
“沈姑娘你想多了,是好事一桩,”中年男子嘻嘻笑着,指示了两名年轻男子过来搀扶她的身体。
沈散皱了眉头,一把便要推开,说道:“不要碰我!”可是身体上的酸软却实在是发不出几分力气,她咬紧了牙根。
只听到那男子又笑着说道:“沈姑娘不要介意他们,咱们都不是男人,没有授受不亲这一回事。”
沈散惊了一惊,抬头看着他,以及另外几位看见尚小的年轻男子,一个个脸上没有胡须,皮肤细嫩,说话声音又是尖尖的细细的,可不正是宫里的太监么?她说道:“你们是太监?你们带我出来做什么?你们现在想要带我去哪里?”
“到了你不就知道了?”那太监笑着说道,向手下两个使了一下眼色,一行人便半扶半拉地将沈散拖着,走进了一个豪华陈设的宽敞房间,里面一众的宫女整齐地列着,她的心里愈加不安,可是此时根本挣脱不了他们的掌握,即使可以挣脱,也走不出这深宫禁地。
早有宫女上来搀扶她,只听到那大太监说道:“好好服侍沈姑娘清洗了,等一下自有人来接。”
“是。”宫女们齐声应道,正是那种娇柔的声音,沈散被不由分说地按倒在一个浴盆里面,那热气腾腾的温水里是数不尽的花瓣,她还未反应过来,身上的衣服也被解开,她排斥地推着她们的手,说道:“我不想沐浴,你们走开,快走开,让我出去!”她想要自水里站起来,可是脚底一软,又跌坐了下来。
宫女们却根本不顾她的挣扎,只是细心地帮她擦拭着身体,在肩上的伤患处轻柔一些,尽量都没有弄疼她,而且在她的身体上抹了许多不知名的药膏,还有许多扑鼻的异香。到此时沈散的心里已经隐隐约约地知道将要发生的是什么事情了,她的心一时乱得不知所措,她看着身边这几个年少的宫女,强自镇定着,说道:“皇帝是不是要召见我?”
那些宫女们见她说话不太礼貌,便小心翼翼地说道:“是的,陛下今晚招你侍寝。”
果然如此,沈散心里一时打翻了五味瓶,暗自叫苦,她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我不是宫中的嫔妃,也不是宫女,为什么要招我侍寝?”
其中一名年纪十五六岁的小宫女温柔笑着说道:“陛下听说沈姑娘美貌无双,气质不凡,心里十分喜欢,所以特地把姑娘从牢里特赦出来,沈姑娘你知道吗?打入天牢的犯人从来没有一个活着出来过呢,你可真是幸运,不但保住了性命,还可以在陛下身边陪伴着,享受荣华富贵,让人好生羡慕呢!”
沈散听着,她终于发现了关键,便静静地问道:“皇帝怎么知道我美貌无双气质不凡?”
那名宫女闻言摇了一下头,身边另外一名年纪稍长的宫女抬起头来,看着她笑说道:“奴婢听说是慕大人告诉陛下的,上次路公公值夜,刚好听见慕大人在与陛下说沈姑娘的事情,说您既美丽又脱俗,陛下当时听了就很是喜欢……”
原来是慕昔辰,怪不得,这宫里原本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她是女性,更加不会知道她是否美貌无双了,这个慕昔辰,他到底安的什么心?一边对自己说会设想救自己出去,一边又向皇帝谄媚要将她献上,与其让那个昏君糟践了自己,不如一死了干净!
但是此时沐浴已毕,那些宫女们寻来一件华贵的宫装来帮她穿上,有几个开始帮她梳理秀发,描眉画眼,沈散一边任她们打扮,一边心里盘算着出路,此时为保清白可以咬舌自尽,但既然要见到皇帝是不是可以到时再伺机行刺于他?从来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与皇帝离得如此近……
忽然听到一名宫女笑说道:“沈姑娘,你当真美貌,比宫里的任何一位娘娘都要美丽呢,你们说是不是?”
“是呀,沈姑娘真是漂亮,沈姑娘,您若得到了陛下的宠幸,成了贵妃娘娘,记得提携奴婢们呢。”
“是呀,是呀……”
夸奖她美貌的话此起彼伏地说着,动听的程度与频率是她这辈子都没有听到过的,虽然听着十分受用,可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沈散实在没有几分心思去笑,她想到她如果死在了这里,不知这些宫女们又会怎样,会因此而连累到她们吗?
此时房门忽然地被推开了,几名太监走了进来,说道:“准备好了吗?”
“是的,公公。”
刚才的那一句领头太监走了过来,他端详了她一会,点头表示满意,说道:“端的是位美人,恭喜你了,沈姑娘,今晚你便可以陪王伴驾,承恩御前了!”
沈散还未说话,几名太监便已经照原样把她扶了出来,这药下得真是恰到好处,可以行走,可以说话,就是不可以用功发力,皇帝大概也忌惮她武功高强,虽然喜好美色也不打算拿自己的性命来做赌注。她一路走走停停,四处打量着,可是羽林军来来去去,防范森严,她没有看见慕昔辰,甚至连那位慕二将军也没有看到……
大概走了一柱香的时间,沈散被带进了一间烛火明亮,富丽堂皇的宫殿,四处金光闪烁,耀人眼目,但是里面空无一人,守卫们都在门外候着,太监们推了她进去之后也关上了门,她心慌意乱地站在原地……忽然发觉这一座宫殿不就是前几天她来潜伏过了那一间吗?当时这里住着一位贵妃娘娘,是皇帝最为宠幸的,现在怎么不在了?
脚步声轻轻地自身后响起,沈散直觉地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金色衣袍绣着九爪金龙的中年男子从里面的帘幔下走了出来,她知道这便是皇帝,光凭这身衣裳便可以认定。他的眼神里透着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欲望与渴求,这让她有些心慌,她退了一步,听到他说道:“真是美人!”
“你不要过来!”沈散霎时将还要行刺的心忘记了一大半,女性的直觉此时占据了她的整个心脏,她不安地往后退着,皇帝脸上的神情让她有些恐惧,尤其在这样手脚无力的时候。
她连连地后退着,他却一步一步慢慢地逼近了,沈散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冷冷地说道:“你再走近我,不怕我杀了你?”
那皇帝闻言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你能杀得了朕吗?只怕等下你就舍不得杀了呢!何况你现在手中没有宝剑,也打不出拳,与平常的一个女人有什么区别?”他得意地笑着,似乎她已经是他手中的玩物,不过再要几步的距离。
沈散四下里看,却连一件像样的利器也没有发现,她蓦地冲到了花瓶那里,一把举起,吃力地扔了过去,可是他迅速地躲过了。
“朕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你吃了麻醉散,不过三个时辰绝对发出劲,而过了这三个时辰之后,你与朕的好事也已经成了,”皇帝看着她,笑眯眯的模样,手却已经伸到了她的身边,沈散急步走开,他说道:“你放心,你这么漂亮,朕一定会让你做这宫中最受宠幸的贵妃,想要什么就是什么,即使想做皇后,朕也可以满足你,怎么样?动心了吗?”
“我不稀罕!”沈散怒斥道:“我警告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否则的话我绝不会放过你!即使你现在得逞了,三个时辰之后我也必取你的首级!”
皇帝闻言又是大笑起来,说道:“三个时辰之后的事情另说,只要现在能够一亲香泽,真是死也甘愿的……”他说着一手捏住了她的下颌,沈散劈手打开,只在这金碧辉煌的房间里四处闪躲着,好不容易奔到门口,却已经被皇帝一手扯了回来。
“皇后也不想当?你想要什么?”皇帝毫不怜惜地上来撕扯她的衣裙。
沈散百般无奈,眼见杀他不得,自己又无力挣扎,顿时又恨又气又无奈,猛地一下用力推开这个男人,只几步向华室的石柱猛撞而去……霎时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省人事了。
旧梦
……
“你是谁?”她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十岁模样的小男孩,面色白白的,十分消瘦的模样,只有一双黑黑的眼珠在乌溜溜地看着她。她有些吃力地眨了一眨眼睛,觉得全身上下都没有气力,好像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一样,她摇摇头。
小男孩看着她,眼神里有着关切,她感觉到了,于是她也张了张嘴巴,发出轻微的声音,说道:“你又是谁?”她的声音很虚弱,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过来的。
小男孩从身边拿起了一个破碗,说道:“你很渴了吗?先喝点水吧,”他说着把她轻轻地搀扶起来,把那只破碗递到了她的唇边,她本来嫌那碗脏的,但是这个时候毫无顾忌地一口口喝下去了。
“你也饿了吧,吃点东西吧,”他说着从身上拿出一个包子,灰灰的,掸了一下,然后撕了一块给她,她微微蹙了一下眉头,说道:“吃这个吗?”
“我弄干净了,没事的,”他说着又往自己身上擦了一擦,再递给她,她觉得自己的肚子饿得慌,便也吃了,而且把整个都吃了下去,然后又是喝水。
小男孩见她吃完了,便放下了碗,说道:“我叫做湛阳。”
“湛阳……”她放在口里念了一遍,听到他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爹爹娘亲呢?”
“我……”她想要回答他的问题,却一时怎么也记不起她的名字了,也记不得爹娘是什么样人,现在在什么地方,她吃力地摇头,虚弱地喘气,说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你爹娘平常都怎么叫你呢?”湛阳问她。
她依旧摇头,努力地想要站起身来,发现自己现在竟然站在一条河边,看见泛着尘沙的昏浊的河水汹涌着在呼啸,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了自己,身子一个劲地颤抖起来,湛阳走近了她,握住她的手说道:“河水已经平静了,你别害怕……”
“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她问他
湛阳有些不解,小脸上流露出疑惑的神色来,看着她一会,仍然耐心地回答她:“我叫做湛阳,尹湛阳,我家原本就住在这一带,但是洪水淹了整个村子,爹娘都死了,我一个人跑了出来。”
她的眼睛里有了苦楚,说道:“你好可怜。”
湛阳默默地笑了一会,说道:“这是半年前的事了,都过去了。”
她低下头想着自己,可是怎么也记不起关于自己的一些事情了,她只隐隐约约地记得好像也是住在这附近吗?……
小男孩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不忍心了,说道:“你别难过,如果你没有地方去了,以后就跟着我吧,我可以拣些东西给你吃,再长大一些我可以去挑土,我能挣钱……”
她抬头看着他,秀气的面庞白皙清透,她说道:“可是我记不得我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湛阳微微地怔了一下,看她的模样好像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叫做什么了,天真无邪的模样,他为难了,她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他又怎么知道呢?可是看着她漂亮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充满了信任的感情,这让他心里充满了自豪。
忽然看见河堤那边有一株还没有被冲掉的柳树,长长的枝条一直向下垂着,嫩嫩的很是可爱,他脱口说道:“你叫做小柳……”
……
“湛阳哥哥我们要去哪里住?”小柳看着他背起了一个包袱,不明白地问道。
湛阳帮她理了理湿湿的头发,说道:“我们要换一个地方住了,这里总漏雨,你会生病的。”他说着拉了她的小手,撑着一片刚才折来的大大的荷叶,两个人匆匆忙忙地向前跑着。
雨水却是从天而降,顷刻之间越下越大了,小柳的面色苍白,不知是因为一直淋着雨的缘故,还是跑得太累了。
湛阳想要把她背起来,可是她却不肯,她说背着跑不快,而且会淋更多的雨……他心疼她,可是没有办法可想,眼看见前面一户人家的门前可以暂时避一下雨,便拉着她的手匆匆地跑了过来。
“你冷不冷?小柳,”湛阳握着她冰冷的手,他的心里很难过,可是他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哪里有多余的衣服给她穿呢。
小柳只是摇头,看着外面一直在下着的雨,她的脸一直很白,眼眶黑黑的。
湛阳焦急地看着她说道:“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小柳摇头说道:“我没事,我好好的……”声音却是变得有些低。
湛阳摸着她的脸,还有手,正想说话,忽然却看见这一家富户的门开了,一个穿着长袍的人走了出来,看见避着雨的两个小孩衣衫褴褛,破破烂烂,便皱起了眉头,说道:“出去!你们在这里想做什么?”
湛阳恳求说道:“现在雨太大了,求大人让我们暂时躲一躲吧,我妹妹都已经淋病了,再淋下去她会死的……”
那男子眼珠一瞪,冷哼了一声说道:“死不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有,别死在我的门前,我们家老爷好不容易才升了官,可不能沾这晦气!快出去!”
湛阳很是生气,小柳又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只得忍下了,他继续地恳求说道:“大人让我们站一会就好,只是在这外面站着,不会打扰你们的……”
“外面?外面也不行,等下巡堤的钦差大人就要过来了,你们两个小叫化子站在这里算怎么回事?让人说我们大人治理河堤不当?”那男子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小柳听得直皱眉头,她轻轻地拉扯着湛阳的衣袖。
湛阳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他一把将她背了起来,匆匆地跑开这个地方。
“我们要去哪里?他们都讨厌我们……”
“我背你去看大夫,小柳你生病了,不看病会死的……”湛阳一边双步如飞地奔跑着,一边说道。
小柳在他后背上只是摇头,说道:“可是你说过我们没有钱。”
“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湛阳咬牙说道,忽然听到小柳又是一声惊呼,便吃了一惊,急忙回头说道:“你怎么了?”
小柳叫道:“湛阳哥哥,我们的包袱放在那家人门口了……”
他闻言也惊了一惊,欲待再回去取来,却又不想看见那个男人的嘴脸,便说道:“算了,不要了!”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什么也没有了……”
“小柳你不要怕,还有我……”他咬着牙说道。
……
“你怎么了?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想些什么?”湛阳经过走廊,看见她独自一个站在后院的梅树下,便快步地走到她的身边来。她回头看见他,已经长得高高的个子,面带和眗的微笑,她摇摇头。
“谁惹你生气了吗?是哪个调皮的师弟,还是小雅那个小丫头?”
她仍然摇头,神色间有些黯淡,湛阳望着她,她也一日日地大了,心事好像也一日日地沉了,他拉住她的手,将她转了回来,说道:“小柳,你是怎么了?告诉我好不好?你以前有什么话都会跟我说的,对不对?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想起以前的事了,”小柳轻声地说道,她也抬头看他,她说道:“小柳是你给我取的名字。”
湛阳点头说道:“是啊,那个时候你说你不记得你的名字了。”
她闻言淡淡地笑了,说道:“但是这几天我想起来了,想起我以前的名字,还有我的爹爹、娘亲。”
“想起来了?”
“嗯,”她轻声说道:“官府到我们庄上抓人,抓了好多去,最后连我的爹爹妈妈也都抓去了,花多少银子也换不回来……师父说,那一年河堤塌了,洪水都涌了出来,岸边的民房都被淹了很多,我们家原本可以免难的,可是他们要银子,拿了银子还要抓人……”
湛阳沉默了下来,他们家便是因为洪水淹了土地还有房子才遭难的,他见她的神色有些忧伤,便笑着轻轻地拍一拍她的肩,说道:“别去想了,都已经过去了……你刚才说师父告诉你的,师父他是南方人啊,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我也不知道,”小柳摇头说道。
“好了,我们不去想这些了,走,我带你去看些东西,”湛阳拉了她的手,向走廊那边行去。
小柳有些好奇,问道:“你要让我看什么?”
湛阳笑着说道:“等一下你就知道了。”他拉了她的手一直走到他的厢房里去,然后从床里面取出了一个碧绿的以柳叶编的帽子。
她笑了起来,伸手便拿过来戴上了,问他说道:“好看吗?”
湛阳笑着点头,看见她好像还是孩子时候的模样,只是愈来愈漂亮了,这让他心里喜欢,他拉住她的手,轻轻地握了一握。
小柳有些脸红了,很莫名其妙的,以前他也常常地握她的手,可是她都没有这样的时候,此时他舍不得松开了……
“喜欢这个吗?”他轻声地问道,小柳点点头。
“那我下次出去再帮你做一个,你还喜欢些什么?我一起帮你买,”湛阳笑着问她。
房门咚咚地被敲了几下,师父的声音地说道:“湛阳你在里面吗?让你去集市上买些东西你买了没有?”
“买了,师父!”湛阳急忙松开了她的手,走去把房门打开。
……
“小柳!”
“以后别再这样叫我了。”
“……好,以后不管是人前还是后,我都称你为师妹,这样好吗?”
“……好。”
“我本来以为,我身为本门派的首席弟子,这掌门之位理所当然就应该是我的!……”
湛阳
仿佛是在梦境,仿佛又是天上,仿佛又是阴间,昏昏沉沉迷迷茫茫飘飘摇摇,沈散一直都闭着眼睛,她只得全身上下的疼痛,还有头上那剧烈的撕扯一般的痛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湛阳去哪里了?湛阳人呢,他在什么地方?
金色的宫殿,金色的地面,还有长着一双淫邪的眼睛的男人,穿着金色袍子的男人,向着自己步步逼近,她想要叫湛阳,可是湛阳不在她的身边,他,是了,他在另外一个女人的身边,他在那红红的洞房里,穿着像血一样的红色的喜服,看着长得如花似玉的美人,他的妻子……
她只觉头晕目眩,只想要呕吐,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轻声说道:“姑娘,你醒来了?”
沈散霎时回复了心神,她勉强地睁开了眼睛,一片模模糊糊的图像,渐渐的那张面孔变得清晰,是一位年轻的少女,笑意温柔又可亲,她看着她,微笑着说道:“姑娘,你可醒来了,昏迷了三天三夜,太医院都来了好几拨御医了呢!”
太医院?这三个字忽然猛烈地刺激到了她的神经,沈散心里一沉,急忙地挣扎着起身,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愕然地发现已经不是穿着那一身的宫装了,而是一件从来没有见过的紫色的衣裙,不由得大吃了一惊,面色霎时更加苍白。
那少女也惊慌了,说道:“姑娘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沈散闭了一下眼睛,虚弱地说道:“这里是皇宫吗?”
“皇宫?”那女孩怔了一下,说道:“姑娘你怎么会想到是皇宫?这里是将军府啊!”
将军府?沈散又是惊了一下,这才想起睁眼看这个房间,明亮宽敞的套间,正面正对着一个窗子,摆放着精致大气的各色器具,书案,书册,卷牍,香炉,还有一只青玉色的屏风矗立着……这里不是皇宫,她想道,是将军府,她转头来看着少女,说道:“你说是将军府,是骠骑大将军慕昔辰的府第?”
少女微笑着点一点头说道:“是啊,慕将军天天都来看你呢,御医请了一拨又一拨。”
“他人呢?你去叫他过来,我有话要跟他说。”沈散吃力地说道,额头上的疼痛真是难以容忍。
“叫他?”少女有些吃惊,正想说话的时候看见门口处慕昔辰已经走了进来,便急忙地立了起来,恭敬地行礼,轻声地说道:“将军,那位姑娘已经醒了。”
沈散闻声抬头看去,慕昔辰正向这边走过来,他今天没有穿官服,一袭深蓝色的锦缎长袍,便服打扮,头上戴着一只青色的玉冠。他对那少女摆了一下手,少女便恭恭敬敬地退下去了。他走到她的床边,在床沿边上坐了下来,端详着她如纸般的面色,只说道:“好些了吗?”
“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沈散轻轻地喘着气。
慕昔辰摇头说道:“你现在太虚弱了,休息一阵,等身体好点我再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好吗?”
“可是……”沈散不肯放弃。
慕昔辰微微地叹了一声,将她身上的锦被往上扯了一下,说道:“你没有失身,知道这点足够了吧?”
沈散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的这句话对于她几乎便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她喘了一口气,蓦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慕昔辰皱紧了眉头,轻轻地在她的后背拍了几下,然后又走去倒了一杯水过来,说道:“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把你弄出来的,保重一下自己行吗?”
她吃力地点一下头,把他端来的茶水喝了下去,感觉稍稍地好过了一些,口舌间的干燥也好了不少,她轻轻地抚了一下额头,触到那痛楚,想起那日惊心动魄的事情,抬头看他,说道:“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我不明白……”
“你一定要现在问吗?”莫昔辰锁着眉头说道,沈散点头。
慕昔辰看着她,眼光在她的面庞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终于妥协说道:“好,我回答你,但是在我回答你的所有问题之后,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请你答复,可以吗?”
沈散不解,问道:“你有什么问题?”
“这个等会再说,如果你同意的话现在可以问了。”
沈散闻言望了他许久,由于病弱身体还是软绵绵的,可是眼睛里的锐气倒是恢复了大半,慕昔辰心里淡淡一笑,她开始问她的问题了,说道:“那天派去接我的太监是你的人吗?”他摇头。
“你为什么要告诉那个狗皇帝说我美貌无双?你是存心想要他蹧践我,对不对?”
慕昔辰闻言微微蹙眉,见她神色间颇几分恼怒,便急忙地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我之所以告诉皇上你长得美貌,是想借他之手特赦了你,让你顺利走出天牢,然后再想法救你……”
“为什么要弄得这么麻烦?你不能直接把我从天牢里救出去吗?”
“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他微微地叹了一声说道:“我的军士多半都在宫里,天牢虽也有一部分,但是并非全数由我掌握,如果贸然地劫你出去,没有必然的把握。而你一旦进了皇宫就方便多了,我一个人足以把你救出,而且你得到特赦,以后也不必被全国通缉……”
沈散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那你不早救我?一定要等到我撞破了头才去?”
“我……我没想到皇上会这么急,而且,”他悄悄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也没想到你的性子会这么烈。”
沈散咬了一下唇,又说道:“那现在如何了?那狗皇帝知道我被你救了,还不来找你要人?”
慕昔辰闻言笑了起来,说道:“他找我要什么人?这件事情传出去也是皇室蒙羞,何况人是在他的手上丢的,他又被打昏了过去,知道是谁做的?顶多也是回过头来训斥几句,说什么保卫不严之类的。”他看着她一会,仍然带着几分笑意,说道:“还有问题吗?”
她无言地望着他,这个男人真是聪明,机关算尽,只是每次都把她也算在里面,不管是为了救她还是为了什么,这让她想起来有些气苦,不过现在也不想问他这些事情了,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格,她微微地咬着唇,低下头说道:“我的衣服是谁帮我换的?”
慕昔辰怔了一下,忍不住便笑了,这笑容却是愉悦的笑,沈散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这才勉强地收住了,说道:“你没看见刚才站在这里照顾你的小丫鬟吗?当然是她帮你换的,难道会是我?”她的脸色又是一变,苍白之间染了些许红晕。
“好了!”沈散盯着他,说道:“有什么问题你问吧!”
慕昔辰仔细看了她一会,然后起身走到了窗前,这几日的天气好了许多,不再下雪了,他将窗子拉开来,看着园子里的梅花,还有湖里仍未解冻的寒冰。
沈散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又想问自己什么,总觉得他有几分古怪,便问道:“你不是有问题要问我吗?”
“湛阳是谁?”他忽然低低地问道。
沈散吃了一惊,几乎怀疑她听错了,他怎么会知道湛阳这两个字?慕昔辰将窗子合上,仍然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来,她没有回答,他便安静地坐着看她。
湛阳,沈散想起了梦里模模糊糊的景象,都是与湛阳有关的记忆,还以为又回到那个时候了呢,原来,不过又是一场梦,她低头沉默着,心里的那种痛楚却又涌上来了,代替了身体上的种种痛楚,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答道:“是我师兄。”
“师兄?”慕昔辰淡淡一笑,仍然看着她,说道:“只是师兄?不见得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散心痛难忍,又见他这样似笑非笑地讥讽于她,不由得更无法忍受,只盯着他说道:“不管他是我的什么人,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个?”她的情绪霎时激动,连脸色都涨红了。
慕昔辰站了起来,说道:“我确实没有资格管你的私事,但是说到你我之间的关系,恐怕也不是一点也没有吧?”他望着她的眼睛,清澈如水的双眼,淡淡地说道:“在天牢里你说你已经不欠我了,但现在,你又欠了我了,不是吗?”
沈散无言,她没什么可以争辩的,关于这一点,即使他救她出天牢可以与之前推她入死地抵消,她也仍然欠了他之前的人情,或者说,一条命!她沉默良久,说道:“你打算要我怎么还?想要以命相抵吗?”
“我要你的性命做什么?有用么?”他冷冷地说道,态度忽然之间有些变了。
沈散抬头看他,他的神色有些冷,她点点头说道:“好,我会记得我欠你一个人情,今后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情形,只要你对我提出要求,我都会努力做到。”
“哦?”慕昔辰盯着她,说道:“这是你的承诺?”
“不错!”沈散毅力点头,但是补充说道:“但是我绝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也不做违背江湖道义的事,还有,我只答应你一个要求,你不要想永远可以控制我!”
“很好,我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至于要求,你且慢慢等着吧,”慕昔辰冷冷地笑了一笑,起身离去。
剑谱
在将军府休息的几天,沈散得到了完全的照顾,慕昔辰不但每天都帮她请来御医诊治,就是平日里的照应,也是相当完善,一共有四五个丫鬟,贴身照顾的那个名叫做小桃,就是她初次醒来看见的那个,据说她刚刚进府不到一个月,性情活泼灵巧,说话也叮叮咚咚像鸟儿一般,很讨人喜欢。
“沈姑娘你今天感觉好些了吗?等下我再帮你煎药,再吃几天就要以恢复了呢!”
“谢谢你!”沈散感觉的确好了许多,虽然身体没有完全复原,可是几处的伤口差不多也好透了。
小桃特意拿了一面镜子来给她看,镜中的她虽然气色虚弱,但是脸上并没有留下什么疤痕,记得那一撞是狠的,真是幸运!但是据小桃说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她说道:“来的那天头上一直流血呢,是将军请了十几个大夫来帮你看,将军说不许留下伤疤,否则便砍了他们的手!”
她说着吐了一下舌头,沈散听着却不知什么感受,只说道:“他真这么说?”
“当然是真的,小桃可不爱说瞎话。”小桃这样笑眯眯地说道。
沈散看着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心里顿时一沉,略微着慌了些,说道:“小桃,是你帮我换的衣服是吗?”
“是啊。”
“那……那你有没有看见……”说到这里沈散忽然意识到自己出了大纰漏了,那本剑谱!那本剑谱在哪里呢?之前是一直藏在内层衣服里面的,但是那天在皇宫里被那几个宫女一通猛扒,自己一时慌乱也忘记了这一出,这下子完了,剑谱肯定在那个时候便丢掉了……她说着急忙地掀被而起。
小桃吃了一惊,见她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便叫道:“沈姑娘!沈姑娘……”
沈散跑出房间,便是一大片的园子,假山林立,树木森森,一时有几分迷惑了,此时她也忽然想起,剑谱如果真的在宫里面失了,只怕早让人捡了去,哪里还会留下,即使没有被捡了去,又怎么去找?要慕昔辰带自己入宫?这么艰难才出了宫来,怎么还要进去呢,而且她要与他怎么说,难道照直说她丢失了本门的最上乘武功秘笈之一吗?
她呆呆站住,头痛欲裂,原以为一切事情到此也应该终了,她可以回务虚门去了,但怎么会如此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遗失了剑谱,被师父责骂还是小事,如果让心地不正的人看到了,习练起本门的剑法来,事情就大大地不妙了。
小桃追到了她的身边,气喘吁吁地看着她,说道:“沈姑娘,你怎么跑得这么快?身体还没好透呢!快回去躺着吧,不然将军知道了肯定要怪罪我们的。沈姑娘,你……”
沈散摇摇头,说道:“我不想躺,想四处走走,你陪我走一会吧。”
“好的,沈姑娘,那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帮你拿件厚衣服来,”小桃说着便又小碎步地跑回去了。
沈散并没有站在原地等,她连刚才小桃的话也没有全然听进去,她独个儿恍恍惚惚地沿着假山走过去,走过一片又一片的假山群,然后看到一池碧绿的湖水,只是此刻已经结冰。她便又沿着青石桥向那边走去,自己其实心乱如麻,根本没有心绪。
“哎,你是谁?”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招呼,沈散抬头去看,却见那边杨柳旁正站着两位年轻的女孩,一个粉色衣裙,娇小玲珑的身材,很有几分可爱的模样,另一个要高一些,与她相仿佛,年纪上也与她仿佛,一袭碧色衣裙亭亭美丽,气质不俗。两个站在那边,都披着一件深色的斗篷。
那两个女孩走了过来,粉色衣裙的上下打量了她一会,目光天真好奇倒是不让人讨厌,她说道:“我以前怎么都没见过你?你是二哥的朋友吗?也是教坊里的?”
沈散还未说话,另一位女孩子倒是笑了一笑,她看着沈散一会,然后说道:“不会,这位姑娘看起来不像是教坊里出来的,你看她气质神韵脱俗,完全地不一样。”
“啊,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雁回姐你的气质不也很好吗?”粉色衣裙的女孩子笑盈盈地说道。
沈散听她刚才的话,料定她应该是将军府里的小姐,是那两个兄弟的妹妹吧,便礼貌地点了一下头,说道:“慕小姐,在下姓沈,沈散。”
“沈散?”慕小姐偏着头想了一想,说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我怎么从来没听大哥他们提起过啊!哦,你是不是来住了好几天了?都怪我前阵子老有事情做,家里的事倒是一点没关注上,真可惜!”
那位雁回小姐却是看着她一会,只微笑着问道:“我姓林,双名雁回,这位是慕府的三小姐,名叫惜惜。沈散?请问这两个字怎么书写呢?”
“暮霭沈沈的沈,离散的散。”
“原来如此,”林雁回闻言微笑,她看起来颇有几分文雅气质,倒不似风月场中出来的女子,她淡淡地笑着说道:“沈散,沉扇,倒有几分相似之处呢!”
沈散勉强地笑了一笑,礼貌地点头,她其实没有与她们玩笑的心思,尤其是在此时,她只惦记着自己的那本剑谱如今身在何方……
慕惜惜看着仔细地看着她,说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不是二哥带来的朋友呢?哪个府上的?”
沈散闻言犹豫,第二个问题不好回答,正在沉思之际,忽然看见慕昔辰从对面走来,青衫简衣,倒是很有几分潇洒气度,他早看见了她们三人,便快步地过来了,笑着说道:“原来都在这里,林小姐也来了?”
“是啊,大哥,我怎么一天到晚也见不了你几面?你都跑哪里去了?”慕惜惜有几分不满地说道。
“你还要问我跑哪里去了?我不过每天都是朝上朝下地忙活罢了,倒是你,为什么又是四五天看不见人影?你跑哪儿疯去了?”
“这是我的事,不要你管,”慕惜惜似乎并不怵自己这个兄长,只随随便便地说道。
林雁回在一边笑了起来,望着慕昔辰说道:“慕将军不必担心,慕小姐这几天就是到我那边去听听曲子,没什么事的。”
“没闹事就好,”慕昔辰把眉头稍稍地松了一下,他的目光转向沈散,见她一身的单薄,不过着了一件淡紫色的衣裙,连个坎肩也没有穿,不由得眉头又锁紧,说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地躺着再养几天吗?还有,你就不能多穿几件衣服,吹了风再生病了怎么办?小桃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沈散有些心烦,她也根本没心思想到这些,但此时小桃已经跑来了,她又是跑得急,一边喘着一边小跑,到了他们身边,看见两位主人也在,便急忙地行礼。
慕昔辰看着她,脸色不悦,说道:“你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寸步不离地跟着沈姑娘吗?”
小桃见他声色俱厉,一时吓得不敢回话,慕惜惜与林雁回见此情境有些奇怪,沈散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不关她的事,是我要出来走走,”她说着取了小桃手上的斗篷,说道:“谢谢你,你下去吧。”小桃立即唯唯地退下了。
慕惜惜看着兄长,又看看沈散,然后惊讶地说道:“大哥,原来这位沈小姐不是二哥的朋友,倒是你的朋友吗?”
慕昔辰看了妹妹一眼,心里知道她的鬼念头,便笑着皱眉,说道:“你那是什么话?所有到府里来做客的年轻小姐就都是你二哥的朋友吗?”
“那倒不是,像雁回姐就是我的朋友,只不过我以前都没看你带这样美丽的小姐来,一时觉得好奇所以问问喽,”慕惜惜笑盈盈的,脸颊上几许红润,衬着身上的那一件红色斗篷,非常地标致可爱。
慕昔辰看看她们三位女子,忽然想起自己还未做过介绍,便笑着说道:“你们都还不认识吧,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妹妹慕惜惜,旁边的这一位是京城最有名的教坊海棠苑里的第一歌伎,林雁回,色艺双绝,”他又看着沈散,想了一想说道:“沈姑娘是我新近认识的朋友,她是位剑客。”
说到剑客二字沈散又记起了剑谱,看了慕昔辰一会,犹豫着是不是要把此事与他说一说,但是另外两位小姐却是兴奋了,尤其是慕惜惜,她一下过来扯住了她的手,笑着说道:“剑客吗?沈小姐竟然是剑客,那武艺一定很好了,能不能教我两招啊?我以前跟人打架老是输,真是没意思透了!”
“呃?”沈散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慕昔辰忍不住失笑,说道:“你好意思说吗?平常我跟你二哥没教你练剑?你都练到哪里去了?我告诉你,别麻烦人家沈姑娘,人家可没有你那么空闲。”
慕惜惜闻言有些失望,沈散看她,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等我身体好了,就看看你练得怎么样,也许你练得比我好呢!”
“那可是说定了,你不可以反悔的,”慕惜惜笑着说道,沈散点点头。
“好了,你就不要闹了,”慕昔辰笑着止住妹妹还要说下去的话,看见沈散的手里还拿着那件斗篷,便取过来帮她系上,他的动作做得如此自然,让沈散一时反应不来,而旁边慕惜惜与林雁回两个,似乎也有些意外,尤其是林雁回。
沈散有些尴尬,想了想说道:“慕将军,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哦?”慕昔辰见她神色认真,便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散对着慕惜惜与林雁回点一点头,便走了开去,慕昔辰在她的身后几步处走着,待到走得远了些,方才问道:“什么事?”
沈散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声,比之其他不认识的乱七八糟之人,慕昔辰总是可以信任一些的吧,毕竟他两次搭救过她,交情也不算浅了,而且他又神通广大,出入皇宫不过是等闲小事,她转头看着清澈的冰面,说道:“我有一本剑谱遗失在皇宫里了,你,能不能帮我去找一找?不然的话就安排我再进一次宫。”
“剑谱?”慕昔辰怔了一怔,有些意外,说道:“什么剑谱?”
“本门的独家剑谱,是我师父给我的,如果找不到后果就严重了……”沈散微微地叹息,心里纠结。
他深思了片刻,说道:“那你知道大致丢在什么地方了吗?”
应该是在沐浴的地方,她微微地咬着唇,说道:“许多宫女都来帮我脱衣服,我根本无暇顾及,一时也没想到这一层,我换好宫装之后就直接地被带到了那个宫殿,要么是丢在那里了吗?”
慕昔辰摇头说道:“不会,我赶到的时候你的衣裙并没有乱。”
“那还是丢在那个房间了,”沈散回头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焦虑,说道:“我一定要找到那本剑谱,如果落到坏人的手里事情就不好了,慕公子,不,慕将军,我知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但是这一次我又别无它法了,请你,帮这最后一个忙吧!”
慕昔辰凝视她,印象中她真的很少会有这样惊惶失措的时候,即使是在天牢里性命受到威胁,她也比现在要来得从容,那本剑谱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真的对她有那么重要吗?他微微地吸了一口气,离开她的目光,直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青山,说道:“好吧,我尽量帮忙,但我有一个条件。”
她点头,他倒是反而不解了,说道:“你还没听我的条件,就先答应了?”
“只要能找回剑谱,什么样的条件都可以接受,再说我本来就欠你……”她的话还未说完,慕昔辰已经摇摇手微笑着说道:“这是两回事,我现在提的这个条件与那天你答应我的承诺可不是一回事,换句话说,你今天答应了我的条件之后,我依然保留着你的那个承诺……”
沈散闻言蹙了秀眉,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别那么啰嗦行吗?什么条件快说!”
慕昔辰闻言有些失笑,竟然也会有人嫌他话多的,他想了想说道:“以后不要叫我慕公子,或者慕将军什么的,直接叫名字,就这么简单。”
归路
然而剑谱又岂是这么容易便可以找到的?慕昔辰虽然答应尽力帮她寻找,也在宫里暗中派人寻觅,却依旧没有音讯,这让沈散很是失望。虽然找不到原也在情理之中,可是没有找到,始终是很难接受的,除此之外,慕昔辰有一个推断,他说道:“宫里面这两天死了几个值班的宫女,这件事情可能与剑谱有关。”
沈散此时正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花园,听到他如此说便回过头来,说道:“是她们拿了?”
“可以这么说,但更确切的说法是,这几个宫女是首先发现你的剑谱的,只不过她们只是女子,又不是江湖中人,不会懂得这东西的重要性。现在她们莫名其妙地死了,我查过,是被一掌拍死的,此举端的内力不凡,我认为,可能她们在议论的时候刚好让那个人听见了,所以抢夺了去。”
“那么他抢走剑谱也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杀人行凶呢?这几个宫女可是与他无怨无仇的。”
慕昔辰点头,说道:“这也是费猜疑的一件事情,不过也不难解,会杀人的理由除了凶手心狠手辣之外,还有一种可能便是灭口,一来不让他知道剑谱到了他的手上,二来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宫里的人,说不定刚好与这几名宫女相识。”
沈散闻言微微一惊,说道:“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是宫里的太监,或者羽林军守卫?”
“说得不错,如果不是熟悉的人,又何必要杀了没有威胁的小宫女呢?如果只是外来入侵的,顶多也就是传出又有刺客进宫就是了……”慕昔辰说到此,看到沈散忽然动了一下唇,便停住了看她,说道:“你不同意我的意见?”
“不是,我只是想,你刚才说又有刺客入侵,他会不会也是想到这一点,所以有意杀了几个人以来掩饰,让人觉得是外面来的人干的?”沈散沉思着。
慕昔辰笑了一笑说道:“如果他真那么想可就太笨了,要扮作外来的刺客入侵,只杀几个宫女如何使人信服?总不会弄出一副染指后宫的假象吧?”
沈散闻言第一个想到的是他的兄弟慕少辰,他不就是监守自盗了么?不过现在没有必要告诉他这个,弄得人家兄弟不睦又何苦来哉,她看了他一会说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放心吧,我既然已经答应你了,就一定会查下去,只要此人还在皇宫里行走,不,即使他出了皇宫也是一样,我都有把握挖他出来,不过,”他看了她一眼,说道:“沈散,你必须给我一段时间,短期之内我未必可以做到就是。”
不知从几时起他已经直接叫她名字,而不再称她沈姑娘了,对于这一条她也只能顺从了,毕竟欠他太多,这些小事没有必要斤斤计较,反而会得自己小家之气,她说道:“不答应你又能如何呢?你找总比我自己找要来得有把握吧?”
慕昔辰微笑,看着她如今已经一身的女子妆扮,比之先前总是以粗布衣裳遮掩美丽,实在是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她肌肤雪白,相貌清丽而颇有一点独特的韵味,眉宇之间略有一些冷淡,若不是这一点,大概是相当地完美了,他低头看着她的那双手,手指纤长尤其好看……
沈散接触到他此时的目光,有些心慌,她转了头去,说道:“我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
他没有接她的话,只是慢慢地走到了她的对面,看着她,沈散接着说道:“我该回去了。”
“回哪里?”他问道。
沈散微微蹙眉,答道:“自然是回去师门。”
慕昔辰闻言略微沉默起来,他走开了几步,不再与她对面,换她回头看着他,他静静地走了一会,说道:“有件事情一直忘了跟你说,你在客栈的行李我已经派人拿到府里来了。”
沈散大吃一惊,他竟然知道她住在哪一家客栈?她盯着他的后背,仿佛那后背会告诉她答案一般。只听到慕昔辰仍然静静地说道:“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家世居京城,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条小路我都非常熟悉,所以要找到你落脚的地方,一点不难。”他转回头看她,说道:“你等下有时间可以去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那家客栈虽然很上档次,但是也未必完全可靠。”
“还有,”慕昔辰看着她说道:“你身上带的银子不多,可是却住得起这样的客栈,在京城有朋友襄助?”
“慕昔辰,”沈散看着他的眼睛,他的那一双眼睛既清亮又深沉,让她每次与他直接对上的时候都感觉非常不适,她微蹙了秀眉,说道:“你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
“阴阳怪气?”他有些意外,对于这个评价,说道:“你多心了吧?”
“多不多心是我的事情,总之我明天就走,现在先向你道别,”沈散说道:“剑谱的事情就麻烦你了,如果能够找到捎个信给我,我过来拿。”
慕昔辰淡淡的笑了一笑,笑容却有几分冷,他说道:“好吧,就随你的喜欢,”他提步向门外走去,走到一半又扔下一句:“等会我会叫人把你的东西拿过来,再见!”
他果真是言出必行,等到傍晚时分便有一名丫鬟拿了一堆东西过来,她识得当中有她的那个包袱,便打开来细细地看了一看,她的东西大致都还在,她正要系紧包袱,忽然想起那一块玉佩不见了,正是慕昔辰那日硬要塞给她的翠玉……看样子他是已经收回去了吗?应该是这样,沈散想到此也不将它放在心上,只看着桌上送来的其它东西,说道:“这些是什么?”
丫鬟答道:“这些都是将军让奴婢们准备的,说是要送给沈姑娘路上用的。”
沈散看着桌上的一应物品,单衣服就有三套,一套精致的女装,一套华丽的男服,还有一件是做工相对朴素简单的白色布服,另外还有厚厚的一袭藏青色的斗篷,一副华贵的不知是什么皮质的暖手筒……除此之外还有几盒点心,包装看起来很是精致。
那小丫鬟看着她,恭敬地说道:“将军的意思是,这三套衣服姑娘可以任选一套,当然全要了更好。”
沈散微微一笑,只取了那一件布衣,并几包点心,然后说道:“把其它的拿下去吧,我只要这些了。”
“好的,沈姑娘,”小丫鬟利索地整理了余下来的几件物品,正要拿下去的时候沈散叫住了她,说道:“慕将军现在在哪里?”
丫鬟回头答道:“下午皇上召见将军,已经去了几个时辰了,将军吩咐奴婢过来的时候说,希望沈姑娘可以在他回来之后再离开。”
她说着亭亭而下,沈散坐在案前看着面前的点心与衣服,心里有几分茫然,她想到慕昔辰,总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虽然他说话的腔调有时会让她感觉到受压,可是不可否认此人对她有大恩,且不是一般的恩情,雪地里若只是举手之劳,把她拯救出天牢就是再造之恩了,他说不定会因此而受到皇帝的猜疑与谴责……受人点滴,涌泉相报,她此生除了以死相报之外似乎也别无他法了。
但是此地不可以久留下去了,即使有恩情,也无法抹去彼此之前的与隔阂,若是江湖上人知道了她与朝廷大员非同一般的交情,不知又会做何猜忌,而且他的名声太响,又太坏,被他擒杀过的江湖中人哪一个不是对他恨得咬牙切齿?
沈散思想至此,心里的迷雾又深了一层,印象中的慕昔辰好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一个睿智聪明,乐于助人,另一个却是手段狠辣,深沉阴鸷……她起身走了一会,想到刚才丫鬟说的那些话,终于做了决定。她自书案上取过笔墨,开始写信。
写完信之后她拿过一方镇纸压住,然后将东西细细地整理了一下,换上他送的那一件布衣,虽是布衣,却也与平常所穿的那些不同,将军府毕竟是将军府,没有一件东西是不好的,她提了包袱,径直从后门出去。她在这里居住的几天,守卫也多半识得她,便一路通行没有阻拦。
原来的那匹马还在那家小客栈里,沈散只得在路边上雇了一辆车,谈妥价钱之后让他到仙来客栈下候着,自己进去寻那张世清等人。但人却已不在,打问客栈的伙计,答说十几天前便已经离开了。细想来大概便是她入宫行刺的那天吧,她被拘捕的消息很快传来,即使不传来也会有韦纪通风报信,这些人还不早散去,还等着官府前来抓捕么?想来慕昔辰就是在那个时候来搜巡过吧,顺便把她的行李带回了将军府,真是公私两便,一举两得……
天气已经不如来时那般寒冷,大概她从南边过来时正是最冷的几日,沈散雇的马车一路快快地往回赶,路上倒没出什么状况,到第四日正午时分,她终于又回到了那一家小小的客栈。
她付钱打发车夫回去,自己缓步进门,但是刚刚进门,那个小伙计便已经看见她了,不过只是几十天不见,他还是认得的,便笑眯眯地迎了上来,热忱地说道:“客官您来了,您的那匹马好好地在马厩里呆着呢,小的帮您照料得很好。”
“是吗?”沈散淡淡地说道:“你帮我把马牵出来,我等一下还要上路。”
伙计答应了一声,又说道:“那么客官今天晚上不住店了吗?小店今天有几件干净雅致的上房,比您上次住的还要亮堂些。对了,上次的那位客官怎么没有一齐来?”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我急着赶路没有时间住店,你快去牵马吧,好好喂些草料。还有,给我上壶酒。”沈散说着便走到离门较近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
那伙计见她仍然没怎么给他好脸色,一时自讨没趣,只是讪讪地笑着,一路慢慢地走到后院去牵马了。
沈散坐在桌前,想到上次在这家客栈里的种种是非,一时心里茫然,手中取了一只杯子随意地把玩着。
流言
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单薄的男子声音在说道:“你们知道吗?朝廷里最近又出了大事,听说上次有个刺客进了皇宫想要刺杀皇帝……”
他的话还未说完,被另外一个沙哑声音的男人打断说道:“你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了,这都快过去二十多天了,哪里还新鲜,还好意思拿出来在我们面前炫耀!”
“老兄你太性急,我这话还没说完不是?行刺的事情本来就被传得真真假假理不清爽,但是我听说那个刺客没有死,还脱了身呢!”
“没有死?还逃出天牢了?乖乖,这可真了不得!”又有一位有些上了年纪的男人的声音,说道:“陈兄你知道多少内情,快详细说说!”
这一下那位陈兄又长了精神,沈散只听到他兴致勃勃地说道:“所以说你们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奥妙,我听说那个刺客是个女的,而且长得很是漂亮,皇帝虽然害怕,可是咱那皇帝不也好女色不是?他就派了几名太监到那天牢里把那女刺客带了出来,换了衣服打扮一下想让她陪着自己,不想就这样,那刺客就被救走了!你们看,这是什么事呢!”
沙哑男声说道:“照你这个说法,皇帝的的美梦就这么破了?他没有得手?”
“可不是!”
“那他能罢休吗?”
“是不肯罢休啊!你说到嘴边的美人,硬是没吃上一口,皇帝还不急红了眼?”陈兄哈哈一笑,继续娓娓地说道:“所以这件事情还有后话,听说皇帝已经把事情交待下去了,让羽林军统领慕昔辰查这件事,他既掌管着羽林军,好好地把刺客放进来,又好好地把刺客弄跑了,责任大不大?”
此时酒菜已经上来,另外一名伙计殷勤地帮她倒了酒,然后下去,沈散听到此处也已经有了兴趣,原来慕昔辰已经接下了这件事,要查自己的监守自盗之罪了?……她一边饮着送上来的酒,温温的感觉正好,可以驱驱一路上受到的寒气。
只听那个上了年纪的那个男人说道:“慕昔辰?那不是当朝的一品吗?他权势熏天的,朝廷上除了皇帝没有哪个人敢跟他较劲的,他会管这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先前就是这个慕大人向皇帝禀报说那刺客是个美人,后来刺客被劫走了,当天慕大人又在宫中,皇帝可是非常怀疑他,觉得他跟那个刺客有关系,给自己设了一个圈套呢!慕大人这是为了避嫌,免得皇帝对自己猜忌……”
“慕大人?”沙哑男声冷哼一声说道:“陈兄几时也成了朝廷走狗了?称什么慕大人?太可笑!”
那陈兄似乎有些尴尬,不再说话,只低头喝茶去了,可是那上了年纪的男子却还是不满意,说道:“那么说慕昔辰这厮要全国通缉,追查这个女刺客了?”
“那倒也不是,听说是秘密追查,毕竟皇帝为了一个女人劳师动众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原来如此!”
前面那一位痛斥走狗的男子又说道:“我看这倒也算是好事,那个女刺客我虽没见过,但想来会入宫行刺也是一条江湖好汉,而且现在慕昔辰把时间放在此人身上,就不大会有功夫理会江湖上的其它事了,我们可以暂时松一下,不必担心他什么时候又来一个奉旨讨逆!”
“讨逆?难道我们还成了反贼不成?”上了年纪的男子说道。
那位陈兄也喝了好一阵子的茶了,他说道:“有一件事情我却是一点也想不明白,究竟那个女刺客是被谁救出来的呢……”他的话也没有说完,只听到另外有一个陌生的声音Сhā了进来,他朗声说道:“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那位当朝一品慕大将军动的手!”
沈散闻言吃了一惊,手上的酒杯也几乎要握不稳,她稍稍地侧过身子,看见身后侧面向西的桌子上坐着三个人,都是江湖人物打扮,年纪不过在三十至四十岁之间,而新近说话的那个正站着,大概是从别桌过来的,他手上握着一杯酒,青布衣裳,身材高壮。
座上几人似乎也有些惊讶,那位陈兄便问道:“这位仁兄请坐下,你这么说有没有根据?”
“是啊,”沙哑嗓门的男子也加了一旬,说道:“慕昔辰为什么要冒这种险救个女刺客?总不至于说那刺客是他派进去的吧?没理由啊!”
“没理由?你们懂得什么!”那青衫男子一ρi股坐了下来,接了桌上的酒给自己倒满,倒是一点不客气的样子,他大口地饮干了,然后说道:“你们也说那个女刺客美貌了,既然皇帝能够看中,慕昔辰凭什么就看不中?你们不知道,他跟那个女刺客先前就认识,交情不浅,说不定早有一手了也未可知。”
沈散的脸色此时腾地红了起来,她没想到江湖上竟然有人这样传她与慕昔辰的关系,她的确与慕昔辰有旧,可是并无男女之间的瓜葛,怎么这起子小人要将话说得那么难听?
她听到那位陈兄又说道:“不至于吧,没怎么听说慕昔辰此人好色啊,倒是他的弟弟好这一手!”
“哈哈,那倒是,兄弟两个把持着羽林军,那后宫还不是成了他们的金屋?”沙哑声音的男子笑道。
那位陈兄又说话了,好像是冲着那位青衣男子,他说道:“这位兄台说得绘声绘色,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不会仅仅是市井传闻吧?”
青衫男子闻言大笑说道:“你有你的消息来源,我自然也有我的,总之我刚才说的千真万确,全数属实!”
沈散坐在那里,酒早已变了味道,也冷了,她起身提了剑走出客栈,看见那匹马早已经在门外栓着,便取了酒钱付给伙计,见他的表情略有些失望,便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嫌钱少?这看马的钱上次那位客官不是已经给你了吗?还想要双份不成?”
“不,不,小的没这个意思,”那伙计一下被她戳破心事,急忙地否认,然后一溜烟地窜到里面去了。
沈散厌恶地冷笑一下,见这匹马倒是养得不错,一点没瘦,似乎还长了点膘。她慢慢地梳理了一下它的皮毛,又轻轻地拍了一拍,便跨马起行。
她刚刚走出小客栈几步远,忽然看见不远处有另一匹马急驰而来,那速度风驰电掣,好像有什么人在追赶他一般。沈散坐在马上,那人正从他身边擦过,她忽然看得清楚,正是自己的师弟,洛冰,她便急忙地勒住了马,叫了一声:“洛冰师弟!”
那匹马已经行出几丈远,但好像是听见了她的声音,掉转马头向这边又跑了过来。
沈散看见马上骑的那人正是洛冰,一个多月不见,人竟然瘦得更多,一件白色的袍子穿在身上,简直就像是挂着的……洛冰到她身边,立即下了马来,沈散便也跃下马背。
“师姐!”洛冰看着她,伸手过来把她的双手握住了,他看上去情绪激动,眼角似有泪光,他说道:“你没事吗?你好好的?你好像瘦了很多……”
沈散闻言微微地笑了起来,轻轻地抚了一下他的头,点点头说道:“我没事,虽然此行有惊有险,但好在还是平安回来了。你怎么会出来?”
“我本来打算到长安去看你的,”洛冰说道:“在这里看见你就好了,真是太好了!”
沈散笑着说道:“如果你现在到长安去,可就是扑了一场空,幸亏我刚才看清楚了你,洛冰,师父他们还好吗?”她沉默了一下,又即刻地微笑,说道:“大师兄与师妹也好吧?”
“都还好,”洛冰说道,又看着她,说道:“你为什么走前也不跟我说一声呢,师父提起来我们才知道原来你代表务虚门去了京城……师姐,这种事情原本不应该由你去的。”
沈散笑着说道:“别说这些了,事情都过去了是不是?我们回去再说吧!”
洛冰点了一下头,两个人各自上马,但是洛冰似乎又想起了一件事情,转头看着她,说道:“师姐,有一件事情……”他低头沉吟着没有说下去。
沈散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问道:“什么事吞吞吐吐的?”
“最近江湖上有许多流言,说你与官府中人很有交情,而且还……”
沈散的面色霎时沉了下来,她早该知道在小客栈里能听到的事情,也必然已经传入了师门,大概此时师父、大师兄,以及其他的师兄弟姐妹们都已经听说了吧?他们对于这件事情会怎么想呢?她看一眼洛冰,他的神色间便有些疑惑,心里便是一冷,他尚是如此,其他人恐怕也不必指望会相信她吧!还有那一本遗失的剑谱,霎时她只觉得自己的双腿重若千斤。
“回去再说这个问题吧,”沈散提起缰绳说道。
但是洛冰却阻止了她,她不解地看向他,他说道:“师姐,我觉得你最好在回去之前先想好一个说法,否则到了师父面前他也不会放过这个问题的,你别忘记师父这个人最重要的是名声,还有脸面。”
沈散自嘲地笑了一笑说道:“你的意思是我给师父丢脸了。”
“师姐,我的意思不要紧,我说我相信你不会与官府与朝廷有任何瓜葛,我也不相信你跟那个……什么姓慕的有什么旧情,可是我相信有什么用?人微言轻,我不是务虚派的掌门,也不是未来的掌门,”洛冰望着她,眉宇之间充满了忧心,说道:“师姐,我是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谢谢你,”沈散轻声说道,心里却充满了不安与迷惑,她之前没有预估到她结识慕昔辰会给她带来如此大的影响,早知道这样,先前就应该与他划清界限……可是能够吗?如果不是他,自己还能够活着回来?她静默地骑在马背上,望着这熟悉的一草一木,只觉得心情沉得似浸了水的棉花。
猜忌
穆子林看着风尘仆仆归来的弟子沈散,只点了个头让无关紧要的徒弟们都先散去了,就只余下尹湛阳、洛冰、杨青漠三个,这几位弟子都算是他最知心的,也最可靠的几个。
沈散此时已经换上本门的衣衫,静静地跪倒在地上,她知道师父未必可以原谅她此行的过失,尤其是那本剑谱在自己手上遗失。
洛冰站在沈散的左侧身后,他微锁着眉头,一直只是看着她,又看看师父,眼光有些复杂;青漠与湛阳站在一起,两个人的脸色都是相当严肃,湛阳从沈散进来后只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站着,只是听着师父要说的话。
议事厅的气氛很冷,谁也没有先说一句话,沈散的心情七上八下,不知道师父要如何地处理自己,她也不敢抬头。
香案上的一柱香已经燃完了,湛阳走去添加了一支,此时穆子林终于开口打破了这难以忍受的压抑气氛,他说的声音冷冷地,淡淡地,说道:“散儿,既然你一直没有开口为自己申辩,那么我就一件事一件事地问你,如果你想为自己说话说直说,我会听,如果你觉得我等一会说得都没有错,那么我就要对你进行处罚了。你听到了吗?”
沈散低声应了一声,洛冰有些担心,湛阳则走回了原地站好。穆子林点点头,端过放在旁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说道:“好,第一件事情,最近江湖上盛传你结识了朝廷中最有势力,但是名声也坏的骠骑大将军慕昔辰,而且与他关系匪浅,这,是不是实情?”
第一个问题便是问到了慕昔辰,可见这传言最近有多么疯狂了,沈散微微地咬了一下唇,点一下头。
她这一点头不打紧,厅内的几人脸色霎时都是一变,洛冰还好,只是抬头看着其它地方,眼神空空的漫无边际,尹湛阳刚才还没有情绪的脸上风云变幻,他迅速地转头看着她,杨青漠似乎不敢相信,他低头一个劲地看她,嚷道:“师姐!你真跟这家伙有关系啊?”
“师父,”沈散一见情况不妙急忙辩解,说道:“师父,弟子此行确认结识了慕昔辰,但是绝对没有关系匪浅之类的事,请师父明查!”
“是吗?那我怎么听说你行刺失败被打入天牢送死,是他救了你出来的?”
沈散闻言越发将头低下了,若说她与慕昔辰真的毫无瓜葛真是任何人都不会信的,包括她自己,可是……她一时无法为自己申辩,只是沉默不语。穆子林见她这副形状,越发生气起来,他恼怒地从座位上站起,走到她的面前,说道:“你不说话的意思就是承认了与他有私情是不是?”
“师父!师父怎么这么说?的确他救过我,可是这也不代表我跟他有私情啊!”
“没有私情他为什么肯冒这么大的危险来救你出去?”穆子林冷冷地哼了一声,此时在他的眼里,沈散就已经是一个败坏门风的堕落子弟,他说道:“你不必抵赖不肯承认你跟他的事情,我什么都知道!”
沈散咬唇,她没想到师父竟然对她产生了这么大的怀疑,原以为自己只要解释一下就可以了,她轻声说道:“不知师父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把握,弟子实在与慕昔辰没有深交,更加扯不到私情上去,师父实在不信,弟子也无可奈何……”
“你还敢跟我顶嘴?”穆子林霎时间雷霆作色,几位弟子平日里甚少见到师父这副模样,一时都有些惊吓住了,沈散更是大惊失色,抬头看着师父铁青的脸色,再不敢多说一句。只见穆子林从袖间取出一件物件来,啪的一声掷到了地上,喝道:“看看这是什么?”
众人的眼光一时都注意到了地上的物件,却见是一块碧绿色的翠玉,只是这一掷已经被裂成了几个碎块。沈散面色如纸,这不正是慕昔辰给她的那块玉佩吗?怎么竟然会在师父的手上?她觉得心头一阵狂乱,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只怔怔地看着。
“这玉佩是慕昔辰送你的吧?”穆子林盯着她质问,目光中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沈散只茫然地点了一下头,心思却是渺渺,这些事情件件出乎她的意料,却纷至沓来让她无法理清,她跪坐在地上,眼睛看着这一块青翠可爱的玉佩,里面曾经镌刻着一个慕字,只是这会子也已经摔破了……她不知怎地心里竟有些难受起来,为了这块翠玉。
一直站着的洛冰跪下来了,他低声恳求说道:“师父,师姐不会跟那个姓慕的有什么关系,这玉佩也许是那个人硬塞给她的也说不准,师父您是不是先查清楚事情的始末,再决定是不是惩罚师姐……”
他的话未完,早被穆子林堵了回去,他冷笑说道:“洛冰?你倒是跟你师姐同心得很,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她自愿收下的?你又怎么知道她跟那个姓慕的没有关系?”
“可是师父您又怎么知道一定有关系?就凭这一块玉吗?恐怕这难以让我们信服!”洛冰却是不肯服了这口气,他眼见沈散跪在一边神色苦楚,心里便已经打定了主意,即使自己的这些辩护全部都是错的,也要说下去,要保住她,这是他的一片心思,沈散却未必知道。
“哦?你的意思是要替她出头到底了?”穆子林目光盯着洛冰,脸色愈加的冷沉,洛冰心里微微惊了一下,却仍然跪在那里,不肯回头。
沈散默默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她素日与这位师弟也不算特别交好,可是在这要紧关头却只有他挺身而出,反观自己心心念念的湛阳,只是站在那边一言不发。
穆子林领略到了弟子眼中那倔强与不肯服输,他沉吟了片刻,忽然听到房门敲了两下,便点点头,说道:“好吧,免得被你们说我冤屈了你们,现在我就把确凿的证据拿来给你们看,”他说着一甩袍袖快步走出门,只在外面停留了些许时候便又走了回来,尹湛阳看见师父的面色里带着几分得意,一颗心蓦地也低了一低,他转过头去。
“你们都来看看这是些什么,”穆子林说着将手上的两件东西扔到了地上,尹湛阳几个低头看去,却见是一张千两的银票,还有一封已开口的书信,上面写着一行大字,字曰:沈散亲启,下面的落款处隐隐约约看着便是一个慕字……
沈散惊了一惊,慌乱的心神此时已经收回了大半,她怔怔地说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就是你穿回来的那件袍子,在夹层里缝得好着呢!”穆子林冷冷地说道:“这个慕昔辰对你倒是细心,不但送了川资供你路上用,而且写了这封情意绵绵的书信。好,好得紧!”他说着从地上捡起了信,递给尹湛阳,说道:“湛阳你来念,也听听这里面有没有私情,好让大家看个明白!”
尹湛阳伸手接过,他的目光瞟过沈散,她也正抬头看他,两个人的目光触到一起,湛阳只觉得心里紧紧地痛了一下,他匆匆地避开她的凝视,只将纸取了出来,这信笺也不是一般的信笺,做工秀丽留有余香,一望便知是富豪人家所用。
他的目光瞟过一行行字迹,穆子林大声喝道:“念!”
湛阳心中一凛,油然地产生一种排斥,但是他忍下去,目光直直地盯着,口里念着信上的一个个字:
“我推断你应该可以看到这封信,因为三套衣服你只可能选这件,这是我对你的了解,我有把握;虽然我吩咐丫鬟让她带话给你,希望我自朝堂上回来后再送你走,但关于这条我没有把握,因此附上这张银票,便于你路上应急。
关于你的剑谱,我必会想办法寻它回来,请勿挂心。另,你那日在慕风馆说的话我一直记着,希望你也记在心上。哦,慕风馆就是你养伤的房间。”
这信很短,而且没有抬头称呼,下面倒有个落款,写着两个字:昔辰……
尹湛阳已经念完,声音里听不出感情,呆呆板板,但是在沈散听来这字字犹如刺心,这封信的内容在她与慕昔辰看来其实没有什么,但是落入任何一个外人眼里恐怕就坐实了私情二字,尤其现在又是让湛阳念了出来,这……她情何以堪?
一时之间议事厅里没有人说话,湛阳已经把信折了回去,放在案上,青漠的脸上迷惑不解,又充满了不快,洛冰心中叹息着,却也再无话可辩。沈散不去看穆子林,她知道她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这封信已将一切的可能都打成了破碎。
但是对于穆子林,还有更恐怖的一点发生了,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惊疑,他冷冷地盯着徒弟,说道:“信上说的剑谱是什么剑谱?不会是我临行前给你的那个……”他没有再续下去,但是沈散已经低头下去,埋到了地上,她轻声应道:“是,弟子万死!”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穆子林恼怒不已,几乎便要掀了面前的书案。
沈散沉默良久,将那日她被带出天牢又被带入皇宫之事一一地细说了,包括中间沐浴时候遗落剑谱,一直到最后不肯屈服撞柱昏死过去。几位同门都是怔怔地听着,仿佛听一场书般,惊心动魄又充满了悬疑。
“如此说来,是遗失在皇宫里了?”穆子林听毕冷冷地说道:“所以你要慕昔辰帮你寻找。”
沈散点头,穆子林依旧是铁青着一张脸,他在厅里开始来回不停地踱着步,然后说道:“即使慕昔辰找到了剑谱,就一定肯还你么?即使他肯还了你,若是照此剑谱上的招式练起本门的武功,又怎么是好?”
“应该不会,慕昔辰虽然……为人凶狠,可是在信义上倒也讲些,而且他的武艺高深,胜过弟子数倍……”
隔阂
此话未完,穆子林已经哼了一声说道:“你的意思是他的武功很高所以根本不需要习练本门的剑谱?他不过只是朝廷的鹰犬,再高的武功又能高到哪里去?我看你真正是中了此人的道,竟然替他说起好话来了?你究竟知不知道你错在哪里?”
“是……弟子知道,请师父责罚,”沈散以头磕地,惭愧万分。
穆子林看她,目光却不再如先前那般凶狠,甚至说出的话都不是那么让人惊心了,他说道:“你犯的错误实在太大,理应受到重罚,不过现在念你也是为本门办事,虽然犯了错误也可以酌情处理一下,听着,你从此不可与慕昔辰再有丝毫的联系,另外自今日起你必须呆在房间里给我闭门思过,任何时候不许迈出房门一步,否则两罪并罚我绝不轻饶!”
青漠闻言笑了出来,说道:“师父,难道连茅厕也不许去吗?”此话一出,气氛顿时没有那么僵硬了,只是穆子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洛冰仍然跪在地上,他有些奇怪地看了穆子林一会。
这两项命令听起来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对于沈散来说几乎便是恩赐了,因此她千恩万谢地答允,回了自己久别的房间去,虽然要被关在这里一段时间,但是师父总算松了口没有再严厉地处罚她,她已经感到非常庆幸了……
此后的十余天里,洛冰一直地过来看她,沈散自是不可以出门去看望师兄弟们,但是他们却可以自在地来看她,除非她表示不欢迎。洛冰每次来的时候都给她带不少的食物,他的解释是这一场出门实在辛苦,人也瘦了那么多,不补一下怎么可以?
“师姐你有没有觉得奇怪,师父对你的态度前后变得很大,”洛冰看着她吃点心,这样说道。
沈散正吃着他不知从何处买来的点心,觉得味道不错,见他如此说便停下了手,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洛冰沉默了一会,说道:“那天师父极其震怒,我当时都觉得他有可能把你开除本派,但是念了那封信之后,他的态度却忽然变了,师姐,你有没有觉得奇怪,按说那封信的内容算是坐实了你跟那个姓慕的关系,师父应该更加震怒的,怎么反而……”
沈散微微蹙了眉头说道:“连你也相信我跟慕昔辰有关系吗?”
洛冰闻言悄悄地看了她一眼,说道:“那信上不是说你们已经有了承诺……”
“什么承诺!”沈散有几分恼了,说道:“我只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而已,不是你们想的那回事!”
洛冰看了她一会,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仍旧说着自己的逻辑,说道:“师姐,你觉得我刚才的想法怎么样?师父为什么前后变化这么快?”
沈散仍然吃着一小块点心,洛冰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这样想会让她有些负疚,她默然地深思着,过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洛冰,说道:“你想说明什么?”
“没有,师姐,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对此感到不解,”洛冰只是这样说道。
沈散却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一点端倪,或者早就应该看出来了,她把点心盒放好,然后说道:“洛冰,记得有一次我问过你,你是不是心中有恨,你还记得吗?”洛冰不语,沈散看着他垂下去的眼睛,又说道:“你在仇恨师父……”
洛冰的眼睛抬起来了,倏忽间有一道锐利的光芒闪过,沈散心里一惊,说道:“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洛冰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冷冷沉沉的。
沈散怔怔地看着他,他依然是面色苍白,形容病弱,她咬了一下唇,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走去将门窗关了起来。洛冰看着她的举动,两条秀气的眉毛却是紧紧地蹙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先前她所看不见的东西。
“洛冰,”她轻声地说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师父待我们很好,不是吗?”
洛冰闻言却是冷冷地一笑,唇边有着冷酷的气息,这一点也不像洛冰,他到底是怎么了?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师姐你真是天真,他对我们好吗?不,根本一点也不好。你知道他这辈子只看重两样东西,一是他自己的脸面,二是他的女儿,我们这些徒弟在他眼里算得了什么!”
这话让沈散的心里沉了一下,洛冰的话虽然刺耳,可是却似乎也正隐隐地中了她隐秘的心事,只是她从来不敢表露出来,她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轻声说道:“你不该这么想,毕竟师父把我们收留在这里,照料我们的衣食起居,而且还教我们武艺,做人的道理……”
“做人的道理?做人的道理不是嘴巴里喊喊就可以的,你看他自己做得又怎么样呢?”
“洛冰!”沈散有些不耐地叫道:“你不可以这么说,养育之恩大如天,你怎么可以因为一点偏见而抹杀掉师父对我们的恩情呢?”
洛冰见她变了神色,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只说道:“难道你不恨他?”
“他是我的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为什么要恨他?”
“可是他一手拆散了你跟大师兄,不是吗?”洛冰一言让沈散还未痊愈的心霎时又被撕扯开来,里面仍在汩汩地流着血。
他避开她痛楚的眼神,别过脸去,说道:“本派上上下下的师兄师弟们都知道你跟大师兄是一对,虽然你们没有公开表示,但是大家都看在眼里,不过就是等着他一句话便可以成亲了,不是吗?他现在只为了女儿喜欢,就抢了你的意中人,你真不恨他吗?”
“小雅喜欢大师兄?”沈散怔怔地问道。
“谁知道,反正自你走了之后他们两个就成了亲,现在一天到晚走到哪里都在一起,感情融洽得很!”
沈散的心里霎时又是一痛,她暗暗咬牙,驱赶掉这种一直让她痛楚的根源,可是谈何容易,她沉默地坐着,洛冰也坐着,两个人一时都低着头看桌上的茶杯,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沈散轻声地说道:“这事已经过去了,以后别再提了好吗?”
“可是你真的可以放下吗?”
“……我可以。”沈散这样答道,其实心里知道这只是一个敷衍的答复,可以,还是不可以她也不知道,只是事到如今只余下了她一个人,即使不可以又要怎样呢?她默默地送了洛冰出去,他的那些话真是偏激,她想道,不知为何洛冰要如此仇视师父呢?仅仅只是因为对他的言行感到不满吗?
她刚刚将房门关上,便又听到轻轻地敲了一下,便走去拉开,却见站在那里的是尹湛阳,她不由得微微一怔,二人的目光纠缠了一会,她轻声地问道:“有事?”
“我可以进来坐坐吗?”
沈散默不作声地让开了一条路,尹湛阳便走进了她的房间,先前这个房间他是经常过来的,但是后来,就少了许多……他走到桌前坐了下来,见四周的窗子都关上了,便走去推了开来,她帮他倒了水,看着他开窗,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你放心吧,过几天师父就会放你出去,”他只是一时生气,湛阳说道。
“哦,”沈散应了一声,喝了一会茶水,说道:“没事,我在房间里呆着也还好,可以安静地看看书。”
湛阳闻言不说话了,沈散见他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茶,便也只是帮他倒水,不多说一句话,她也不知道还能够与他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他又问道:“头上的伤,还疼吗?”
沈散听他如此问,便伸手抚了一下自己柳海处遮盖着的那处伤患,基本已经痊愈了,根本没有留下疤痕,只是偶尔还会隐隐地痛一下,很小的问题。她便摇了摇头说道:“已经好了。”
“我看一看,”他说道,伸手过来拨开她的柳海,沈散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挡开了他的手,说道:“不用了,我已经好了。”
湛阳见她神色冷淡,已经不若先前对自己的温存模样,心里有些灰,但是细想来是自己辜负了她的感情,他也无话好说,不过都是自己的冤孽罢了。他低头想了一会,想起那日的一些事情,便问道:“你真的在跟那个慕昔辰来往吗?”
她微微一怔,没想到连湛阳也问了她这个问题,是拈醋还是什么?可是他没有资格了。她摇头说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其它没有什么。”说到这里她有几分忧烦,便站起了身,说道:“谢谢你来看我,不过我现在很好,洛冰天天都会过来照应我,你,还是快回去吧。”
“我只是来看看你而已,难道……”
“恐怕师妹未必会这么想,而且你开着这么大的窗子,谁走过来都看你坐在我的房间里,传到师父或者师妹的耳朵里,你怎么交待?”
湛阳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何必如此,即使我们只是同门师兄妹,难道还不可以坐在一起喝喝茶说几句知心的话么?”
她闻言心里触动了一下,转头看了他一眼,湛阳的眼睛里有几分疲惫,好似几日没有睡好的样子,她说道:“你的眼睛很红,怎么了?”
“这两天看书看得晚了,有些累,”湛阳答道,他起身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到门口时又回头看她,说道:“我会在师父面前帮你说一说,我想你很快就可以恢复自由了,放心吧!”然后他走出正门,向着西边的一层房子走去。
沈散知道,那正是他与小雅的新房,也是这里最好的一间房子……她自嘲地对自己笑笑,将房门紧紧地闭上了
加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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