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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

沈散每日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足不出户,她不知道江湖上因为她的关系已经又惹起了另一场风波,说是因为她实在也有些过,但一切却也是因她而起。慕昔辰不得已接下密令追查沈散的行踪,但是后者又是他一手放走的,他如何能够去追?只是皇命也难违,因此他上了一道密奏给皇帝,说他要行走江湖,必须得立个名目。

所谓的名目慕昔辰早已经想好了,他做事向来有自己的长足打算,因此他的进言便是,如今江湖上屡屡有刺客侵入皇宫,很大一个原因便是缺乏管束,如果可以将其中一批江湖人士引为自己所用,不但可以增强已方的力量,更可以消减了对方的实力,一举两得……皇帝密纳了他的意见,让他暂时到民间去,一来寻到那个绝­色­女子,即使不能也要另外挑选几个,二来的话把江湖上的反朝廷势力一网打尽,打不了的话先进行暂时的分化,然后慢慢消灭。因此一个新的恩令便下来了,美其名曰:加官令。

江湖上这一下子便沸腾了,虽然反朝廷的势力的确不小,可是也有不少的人士想着要投效朝廷,得个一官半职的。这一条分化战术实际上起到的功效相当不小,加官令,加官令,为朝廷选择民间人才,也为朝廷消减反对力量……

同时,朝廷已经在暗暗地剿灭反抗自己的那些顽固派们了,还有一些已经潜入朝廷但是意志不坚定的江湖人士,只要信不过的,便一并斩杀,慕昔辰的手段素来凌厉,江湖上的人一来恨他,二来也相当怵他,因他虽然很少自己动手杀人,但是聪明机变,善通权谋,很难在暗地里搞掉一批人。

这些消息传到务虚门的时候,沈散也还坐在房间里看书,她现在也只有时间看书,休养一下身心了,穆子林给她开的书目便都是黄老方面的书册,无外乎老子、庄子之类,她闲着也无多少事,便随意地看着。 只是沈散有时也会觉得奇怪,因为她觉得师父那里最多的书其实也不是庄子老子,而是那些大学中庸之类,不过他倒没有拿给她看。

“师姐!”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沈散吃了一吓,却见推门进来的是穆小雅,也只有她才会不问便推了门进来,只见她着一件淡黄|­色­的衣裙,头发高高挽起,梳成几个髻,宛然一副­妇­人妆扮了。

沈散望着她心里又是一伤,但是她仍然笑了一笑,将手中的书放下来,看着她说道:“是小雅,你怎么来了?从我回来之后你还没有来看过我呢!”

穆小雅的脸上少了一些少女的调皮与娇柔,多了些成熟,但有些地方还是老样子,譬如皱眉眨眼的动作,她看上去似乎不是太高兴,笑容也是倦倦的,走进来说道:“我是想来看你的,可是湛阳他说不好,你身体不好要休息,而且在禁闭期间最好不要打扰你。”

“哦,他那么说的吗?”沈散勉强地笑了一笑,招呼了她坐下,倒了茶水之后,便坐在对面相陪。

穆小雅看上去真的不像她想象得那般开心,但是听洛冰说他们夫妻两个是日日地在一起,沈散见她喝茶,动作神态倒是娴雅了不少,到底已经成婚了……她想了想便笑着问道:“小雅,你不舒服吗?怎么看上去挺累的样子?”

“你看出来了?”穆小雅淡淡地说道,她望着坐在对面的师姐,虽然她也只比对方小个一两年,可是看上去却是师姐成熟多了,她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湛阳老是让我陪着他看书,我又不爱看书,可是又不好不听他的话,所以每天都累累的,­精­神不好。”

“看书?你们两个在看什么书?”

“我不知道啊,他都拿一些诗啊词啊的给我看,我不喜欢,”小雅蹙眉说道:“我觉得他就是要我陪着去,每天都看到深更半夜的,我想睡觉都不敢跟他说,所以只好白天再睡。”

沈散想起那天湛阳来看她的时候也是眼睛红红的,他还说因为看书而熬夜,看来他真的每天晚上在看书吗?这可太奇怪了,印象中湛阳虽然也爱读书,却没有那么勤奋的……她见小雅的情绪低落,便有心想她高兴些,想了想说道:“或许大师兄想要弃武从文了吧?打算考科举吗?”

穆小雅闻言嘟了一嘟嘴,说道:“才不会呢,我虽然没看清楚他读的都是些什么书,但是爹爹那里有那么正经的书也没见他翻过一次,都是看些乱七八糟的。”她说着又似想起一个事来,说道:“再说现在想当官也不必考科举,只要你有本事不就进去了?”

沈散笑了一笑,原来他们是在师父的书房里看书,只不知湛阳看的都是些什么……她随意地说道:“有本事就可以去当官?你听谁说的?”

小雅听她那样问,有些惊奇地说道:“原来师姐你不知道吗?朝廷最近颁布了一条叫做什么加官令的,专门提携江湖上的能人异士呢!”

“加官令?”沈散怔了一下,看来她被关禁闭时间实在久了,竟然不知道有这么重大的事情,不知此事是哪个提出来的,恐怕另有­阴­谋,未见得是好事……这件事情这么大,慕昔辰这个当朝一品应该清楚的吧?唉,她想起自己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一半的缘故却也是因为他,又有几分沮丧。

“师姐,”穆小雅却依旧在那边说道,她拉着她的手,说道:“湛阳这个人是不是不好了解啊?为什么我跟他成亲都有几个月了,还是觉得他有很多事情都不肯告诉我呢?”

沈散看着她,小小的面孔上有着说不出的忧愁,看来湛阳对她也不见得是多关心的吧,她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因此而感到欢喜,还是替这位师妹感觉到悲哀,她沉默了一会,说道:“不会,大概你们刚刚成亲,所以对彼此的了解还不够,过个一两年就会好了。”

“是吗?”小雅有些将信将疑,她抬头看着沈散,说道:“师姐,我听说你跟湛阳以前……”

沈散吃了一惊,未想到小雅竟然这样直面地与她说到了这件事,她一时有些心慌起来,倒好似自己做了一件亏心事,她勉强地笑了一下,摇头说道:“不会,只不过我跟大师兄是同时拜师的,认识的时候长,所以平常他对我多照顾多些,我们……就是比较谈得来的师兄妹。”

“谈得来?”小雅又有些苦恼,说道:“怎样才能跟他谈得来呢?我觉得我跟他根本不适合……”

沈散听着她坐在那里一直自言自语地抱怨着,也不知道要如何开解,按照她自私一些的想法,宁可他们两个过得不幸福,这样也代表着湛阳没有完全忘记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吗?可是,她瞟了一眼苦恼着的师妹,心里又不忍起来。

房门又一下子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袭白衣的洛冰,他看见房内还坐着其他人,似乎有些意外,看了看穆小雅,却只是冷淡地点了一下头,说道:“师妹也在这里?”

洛冰与穆小雅的关系先前也只是一般的师兄妹关系,算不上好,也绝对不坏,但是自从尹湛阳娶了她之后,洛冰的态度就变得不一样了,这里面的原因洛冰心里清楚,沈散也清楚,小雅却并不知道。

“洛师兄也来了?”小雅笑着说道:“我听说师姐在这里被关了禁闭,师兄可是天天都过来看呢!”她看了看他们二人,又说了一句:“难不成过一阵子我们这里又会多一桩亲事吗?”

她的这话自是心直口快,但是二位当事者可是都惊了一下,沈散首先便是笑,说道:“别胡说。”

洛冰也有几分尴尬,苍白的面­色­竟然微微红了,他看看沈散,又看了看穆小雅,然后说道:“师姐,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小雅听他那么说,便笑着说道:“好了,那你们慢慢说吧,我就不打扰了。”她说着出门而去,脚步轻灵。

洛冰见她出了门,便说道:“师姐你别听穆师妹乱说话……”

“好了,我会跟她认真吗?”沈散笑着,觉得刚才小雅的想法真是太有趣,她说道:“你不是有事跟我说?”

“是的,”洛冰坐下来,端过她的茶水便是一口饮尽,沈散怔了一下,只得自己又另外倒了一杯。

洛冰擦了一下沾上的水,然后说道:“师姐,你大概没有听到最近江湖上的事情吧,那个慕昔辰他怂恿皇帝出了一个什么加官令,想要给一些愿意投效朝廷的人加官授爵,这一招其实居心险恶,你知道,朝廷也好,江湖也好,有柱国君子也有­奸­险小人,如果有些人受不起诱惑纷纷地投效过去,那可是我们江湖上的损失……”

沈散虽然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是仍然不明白他的重点,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慕昔辰已经给江湖上知名的各个门派都一一地发了恩令,听说还有可能前来造访,亲自游说一批人……”洛冰说到这里看着沈散,停顿了一会说道:“现在,师父已经接到了那个恩令,正在书房里与大师兄彻夜地谈着呢,也不知在谈些什么。”

沈散总算听出了其中的端倪,说道:“你的意思是慕昔辰要到务虚派来吗?”

“不确定,但很有可能不是吗?”洛冰答道。

的确很有可能,沈散心里也这么觉得,虽然她已经决意要与他划清界限,却也不能阻拦他走过来,于公于私都无法做到,论到公理,慕昔辰是朝廷的一品大员,官居显要,她只不过是一介平民,论到私情,他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如何断然回绝?

沈散想毕看着洛冰,说道:“你在担心什么呢?怕他走近我师父一怒之下把我撵出务虚门?”

洛冰也看着她,她的脸上有微微的笑意,可是眼睛里却是一点也没有,她的心情必然不佳,他急急地说道:“如果真是那样,我也不在这里呆着了,跟你一起走!”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得到支持~

对立

沈散闻言大吃了一惊,不知他是真是假,但看他的神情却是极认真的,她的心里不由地咯登一下,蓦地想起刚才小雅的那一句玩笑话,有些不安。想了一想方才说道:“别乱说,不会有那种事情,即使慕昔辰真要来务虚门,跟他会面的也是师父,不会是我。”

洛冰见她并不在意自己刚才冲口而出的话,心里既是失望又有些宽慰,矛盾得很。他微笑,然后说道:“师姐,你觉得师父会不会接受加官令呢?”

沈散闻言怔了一怔,微微皱眉,说道:“师父那么讨厌慕昔辰,恐怕不会让他踏进本派一步,怎么还会接受加官令?”

洛冰正想争执几句,房门却霎时又被推开了,沈散怔了一下,今天到她这里来坐坐的人真是不少,抬头看时却见门口站着尹湛阳,还未等她开口说话,洛冰却已经说道:“是大师兄?你怎么也有空到师姐这里来坐?师妹刚刚才来过,她正到处找你呢!”

湛阳闻言怔了一下,说道:“她找我?有什么事?”

沈散轻轻地撞了一下洛冰的手臂,然后说道:“没有,洛冰跟你说着玩的,大师兄,进来吧!”

“不了,”湛阳声音淡淡地说道,他看着洛冰,又看着沈散,说道:“你们两个到议事厅来一下,有客人要来,”他说着转身就要走,好像就是为了传这一句话来的。

沈散急忙地叫住了他,走到房门口,问道:“师父也叫我一起去吗?”

湛阳回头看她,说道:“是的。”

沈散见他又匆匆地走开了,便站在原地望着,洛冰走出来,说道:“快走吧,还看什么?”

“我只是在想,来的到底是什么客人,连我的禁闭也不关了?”

“不管是谁,他如今都是你的恩人,师姐,你都被关了足足两个月了,还嫌不够?快点去吧!”洛冰拉了她的手臂,两个匆匆地走出房间,走到半道上正好看见小雅与青漠两个也从另一条路上来,小雅便笑着说道:“师姐,你们两个果然还在一起……”

“说什么呢,”洛冰皱一下眉头,说道:“那你怎么跟青漠在一起?不是应该和大师兄一起的吗?”

小雅怔了一下,有些不自在了,毕竟她已成亲,凡事的确应该避忌些,沈散见状便去携了她的手臂,微笑说道:“别听洛冰的话了,师父有事如我们去议事厅,你们也是吧?”

穆小雅闻言便点点头,说道:“说有客人造访,也不知什么来头,还要我们几个都聚集了。”

“大概是其他门派的掌门来了吧,”青漠说道。沈散没有发表意见,身后的洛冰似乎也没有说话,几个一起到了前面的议事厅里,刚刚走进,便看见穆子林正站在那里背着手走来走去,而湛阳却并没有在厅里,小雅于是问道:“湛阳呢?”

“他到外面迎客去了,”穆子林说道,他看见沈散,便伸手叫她过来,沈散不知道师父要与自己说什么,便快步地走了过去,穆子林便轻声地说道:“你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吗?”

沈散闻言有些意外,看着师父一会,心里忽然间一动,说道:“难道是慕昔辰?”

不想穆子林竟然点头了,说道:“不错,正是慕昔辰。”

“他……”沈散一想到要与慕昔辰又碰面了,心里有几分不安,说道:“他是为了加官令来的吗?”

穆子林看她,问道:“你知道加官令?”

“……是,师兄弟们跟我说了这事,”沈散声音低低地说道,悄悄地看了师父一眼,然后说道:“既然他为了加官令而来,弟子本在禁闭期间,是否就不见他了……”

穆子林闻言摇一摇头,说道:“不行,慕昔辰如果要来,你必须在场,一来你跟他有旧,不在他会起疑心,二来你既托了他帮你找剑谱,这次也好顺便问问他结果,不管情况如何他都应该给一个交待。”

沈散听着师父的话,想想也是在理的,只是不知道慕昔辰在他的朝堂上呆得好好的,却为什么又要跑到江湖上来,记得第一次碰面的时候,他也是人在江湖……她无奈地发觉她跟此人真是有一点缘分的,只是这缘分不是好事,只带来了无穷烦恼!

“是,弟子明白了,”她恭敬地说道。

说到明白其实她也不是十分明白,正如那日洛冰所说,师父的态度转变得很快,对她,还有对慕昔辰,他是不是非常生气吗?还把慕昔辰的那块翠玉砸碎了,今天怎么却又这样大张旗鼓地要迎接他的到来?朝廷与江湖本来就是两个世界,彼此没有太多接壤之处,而慕昔辰又不是一位与江湖异士打交道的能臣廉吏……莫非也是为了加官令么?她想到此心里一跳,看了已经走开去的师父一眼。不,不会,总不会什么事情都能让洛冰给蒙个正着吧?

这一等直到日暮西沉时分,那位贵客才算是姗姗地来到了,而且并不是一个人,引领着大概二十几个身着劲装的黑衣男子,一个个面­色­冷峻沉着,年纪当在二十至三十之间,杀气腾腾,威风凛凛。而慕昔辰本人却只是一身的便服打扮,深紫长袍绿玉加冠,连斗篷也没有披,他本是极修长挺拔的身材,如此打扮更添了几分风流蕴籍的气质。

沈散盯了他一眼,无论到什么地方他的打扮总是如此招摇,想要炫耀他的身份与地位么?

身边的小雅却是轻轻地哎了一声,看了慕昔辰好一会,然后低低地在她的耳边说道:“师姐,原来这个慕昔辰这么英俊啊!……”忽然一眼看见丈夫也正在那边,便急忙地吐一下舌头,不说话了。

沈散没有答话,她只是静静地与同门站在一起,师父却是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了上去。

慕昔辰也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礼节­性­地对着穆子林点头,态度还算温文有礼。但他的目光很快地到了沈散的身上,他微微一笑,向她走了过来,她也只得抬头去看他,说道:“又碰面了,慕将军。”

他看着她,微微地扬一下眉毛,说道:“你叫我什么?”

这个男人在有意地为难她,沈散心里暗自着恼,在这样大庭广众的地方她怎么方便直呼名字?她微微地咬了一下­唇­,低下头去,只还说道:“慕将军。”

慕昔辰见她神­色­如冰,似乎也不在意,只是看了她一会,微微一笑,走到客座位置上坐了下来。

穆子林吩咐沏茶,然后彬彬有礼地说道:“务虚门素来与朝廷并无瓜葛,不知慕将军此来是什么缘故?若是为了那加官令,那么恕在下直言,本门于官场无兴趣。”

这话说得有理有节又相当坦率,沈散心里很是快慰,不想那慕昔辰却手捧茶盏,慢慢地喝了一口,然后说道:“穆掌门说得过了,我已经查过,务虚门与朝廷的关系并不浅,其它不论,至少两条。”

穆子林闻言有些意外,说道:“哪两条?”

“第一条便是江湖上如今尽人皆知的一件,贵派弟子沈散与在下的交情,穆掌门应该知道吧?”

慕昔辰这样淡淡笑着安静说着,但在沈散听来又是一件头痛之事,她好不容易澄清她与他没有多深交情,他此时却还要补上这么一句,简直让她前功尽弃。她暗暗地握紧了拳头,如果有机会真想狠狠地与他杀上一顿……

穆子林的脸­色­倒是没变,只正­色­说道:“此事已经我问过小徒,她说这一次多承慕大人救她过难关。在下这里也代小徒致谢。”

“不必客气,沈散是在下的知交好友,相救她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慕昔辰笑着,有意地看向她这边,看见她正用一种不友善的眼光看着自己,不由地笑得更加愉快起来,但他忽然看见她身边的另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正恼怒地盯着自己,不觉怔了一下,便问道:“请问这一位是?”

穆子林见问,便答道:“小徒洛冰。”

“洛冰?”慕昔辰有些意外,他点一点头,看着穆子林说道:“那么哪一位叫做湛阳?”

此言一出,沈散先是皱起了眉头,穆子林见他竟然提到了湛阳的名字,还以为是在江湖上的名声所致,便对着湛阳微微点一下头,尹湛阳便从旁边站了出来,礼貌地抱了抱拳,答道:“在下尹湛阳。”

慕昔辰看着他,见他身材高大,器宇不凡,虽然相貌上未见得多少英俊潇洒,但是神­色­镇静,气质出众,而且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一眼就可以看出身上怀有高强的武艺,此人不凡……他一眼瞟过沈散,然后点点头说道:“原来你就是湛阳,比我想象得要好!”

其他几人不知他话中的意思,单是沈散心里十分清楚,她没想到他竟然还记着这一出,一定要追问到湛阳是什么样的人才肯罢休!幸而慕昔辰也不再扯着这个问题不肯放手了,只回头继续对穆子林说道:“穆掌门,贵派真是人才济济,一个一个走出来都是少年英武。如果你肯率领贵派投入朝廷门下,我保证可以给你高官厚爵,如何?”

穆子林闻言只冷淡地说道:“慕大人不必费此心思了,在下刚才已经表述过意见了,官场上的事情,在下从来都不感兴趣,并且也可以保证本门弟子都是一心向武,绝无为官的打算!”

“是吗?穆掌门说从来与官府没有半点牵扯?”慕昔辰笑了起来,只轻轻地拍了一下手,早有一名冷酷的黑衣男子走了上来,他手中拿着一封信,恭敬地交到慕昔辰的手上,后者轻轻取过却没有看,只是丢到了桌子上,说道:“穆掌门愿意看看这封信么?”

穆子林盯着他,心里不安起来,这名男子虽然年轻,却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让人不得不屈服于他似的,他慢慢地拿过信,取出里面的信纸,一行字一行字地看了下去,他的面­色­顷刻间变了,而且白得似雪。他看着慕昔辰,冷冷地说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这你不必问,我也不会说,总之信里的事情都是实情,若你不想承认,我还可以给你看另外一卷,”慕昔辰静静地说道。

穆子林冷着一张脸,下面站着的弟子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都有些迷惑。半晌穆子林方站了起来,说道:“慕大人,请到书房一叙。”

慕昔辰微笑点头,尹湛阳正想过来引他一起去,但是穆子林阻止了,说道:“你不用跟着了,”又看看徒弟们说道:“你们也散了吧,”说着自己引了慕昔辰过去。

慕昔辰缓步出门,看见沈散的目光看向自己,便停了一停脚步,笑着说道:“我忙完公事就来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情势

却说几位徒弟自议事厅出来,穆小雅上来挽住了丈夫的手,偏着头笑盈盈地说道:“你刚才去哪里了?我一直都找不到你呢。”

湛阳淡淡地答道:“我在师父那里。”

沈散与洛冰还有青漠则走在后面,她听着他们夫妻间的话,心里还是释怀不了,她与湛阳实在相识得太长了,长到她已经形成了习惯。

“师姐,我看我们不如到院子里坐一会吧,”洛冰看着沈散。

沈散想着现在回去也是在房间里坐着,前一阵子在房间里呆得时间也已经够了,便点点头。

一边的青漠笑着说道:“这样才好,自从上一次坐着喝过酒之后,我们都很久没坐在一起聊聊了。”他的这话似乎已经把湛阳与小雅也包括在内了,于是小雅说道:“不行,我跟湛阳还有话说呢。”

“有什么话说?你们天天腻在一起还说不够?”青漠笑着说道:“别成了亲就忘记兄弟们了!”

“你!这关你什么事?”穆小雅哼了一声说道,身边的湛阳却说道:“别闹脾气了,既然现在也没什么事做,就大家一起坐会儿,师父等会说不定还会叫我们再去,在院子里等也方便些。”

穆小雅见他如此说,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几个人于是一起到亭子里坐下来。

“不知那个慕昔辰给师父看的是什么东西?刚才我看见师父的脸­色­都变了,”杨青漠说道。

洛冰闻言冷冷地笑了一笑,沈散看见,轻轻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又摇摇头,最近这一段时间以来,洛冰对师父的态度是越来越差,以前的不满与愤怒流露于表面,这实在太不好了。但是关于慕昔辰手上的那一封信,她也相当不解。

洛冰接触到她的目光,便也收起了冷淡的情绪,只看着对面的湛阳,说道:“大师兄怎么看?”

湛阳正在低头深思,见洛冰问他,便说道:“我怎么知道?等师父出来问问他吧。”

“能够让师父变了脸­色­之事,恐怕问了他也不会说,”洛冰淡淡地说道。

湛阳闻言把目光看向他,他的神­色­认真,眼光瞟过处微微闪了一下,沈散看到他们二人的神情,心里不知怎地也有几分不安。

此时听到穆小雅笑着说道:“即使我爹不肯说,也可以问那个慕昔辰呀,我看他对师姐的态度挺好,只要师姐去问他,他肯定会告诉我们的。”

沈散怔了一下,抬头看小雅,她的神­色­却是一派的天真无邪。但是湛阳盯了她一眼,却说道:“正邪不两立,别乱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沈散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她觉得那封书信对于师父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会不会师父曾经做过什么,而让慕昔辰拿住了痛脚?不过她入门十几年来,从来觉得师父是一个正直的君子,不会与那些邪恶的事情沾边……

这个时候沈散不说话,坐在身边的洛冰也不说话,目光望着她身边的一株白­色­梅花,雪虽然已停,梅花依旧灿烂。湛阳与小雅坐在一起,她不时地转头看着他,可是他似乎没有心思与她回应,他似乎正在盘算着什么。几个人都没有说话,青漠一人也说不了什么,只觉得乏味。

等下要不要去问慕昔辰呢,他既然可以拿出信来,肯定也已经看过那信里的内容,不过师父告诫她如果再敢与他有任何关联,都不会轻易地饶过她……还是不要自找麻烦的好,沈散坐着,却是思绪纷乱,无法理清。

“我觉得是师父早年间的事,”洛冰忽然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将目光从梅花上收了回来。

几个人一时又将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洛冰也不以为意,他只是继续说道:“像慕昔辰这样的人,手上肯定握有很多人的把柄,我们这些江湖中人说不定也会有些事落在他手上。他想要收服江湖人,总得有自己的把握吧?仅仅只是加官令,未必有几个人会买账!”

“你的意思是说我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小雅忽然有些恼怒起来,狠狠地瞪着洛冰。

“我没这么说,”洛冰答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

湛阳见气氛有些僵硬,便急忙地按住了小雅的手,又看看洛冰说道:“师弟你别说了,不管出了什么事,我们做徒弟的都应该信任师父,何况师父是一个正人君子,不会做见不了人的事。你们两个不要抬杠了,坐一坐就各自回去吧!”

“看在湛阳的面子上,我就算了,洛冰,以后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小雅恨恨地说道。

洛冰闻言只是冷冷地勾动了一下­唇­。青漠见他们他们二人有矛盾,便换了个座位到小雅的身边,说道:“穆师姐,你别这么生气,成了亲怎么还是那么容易发脾气?”

“这跟成不成亲有什么关系?反正谁都不许说我爹的坏话!”小雅叫道。

湛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道:“你们先坐一会,我去看看师父他们谈完了没有,”他说着转身走出亭子。

洛冰也站了起来,对着沈散说道:“师姐,我有些累,回房去休息了。”

“你没事吧?”她关心地看他。

“没事,”洛冰淡淡地说道,也离开了。

亭子里只余下了三个人,青漠与小雅坐在一起,沈散也又坐了一会,可是湛阳却是久久地没有回来,她想了一想说道:“师妹,大师兄去了很久了,你去看看他吧。”不想小雅竟然摇头说道:“我不去。”

沈散有些意外,问道:“为什么?”

“他不喜欢在办正事的时候有人跟着他,如果我去了,等下他看见又得恼了,”小雅撅着嘴巴不满地说道。

青漠皱眉说道:“大师兄也会恼吗?我怎么从来没看见他发过脾气啊!”

小雅闻言瞧了瞧他,说道:“我以前也这么觉得,不过现在不觉得了。”

沈散问道:“莫非大师兄有冲你发火吗?”

“那倒没有,你知道他一直都是那么一副表情,但是有的时候我说错了一句话,他就把脸­阴­下来了,与他说话也不搭理,逗他玩乐也当没看见……反正,反正就是不好弄!”小雅抱怨说道。

正在说话的当口,走廊那边又有人过来了,几个人抬头去看,却见并不是湛阳,而是一身紫袍的慕昔辰,他身边没有带那些侍卫,单独一个向这边走了过来,看见沈散的时候他笑着走了过来,步履优雅稳健,杨青漠与穆小雅两个站了起来,看着他。

沈散也站了起来,慕昔辰走近了她,他的目光里似乎没有看见另外的两个人,只笑着对她说道:“原来你到这里来了,我刚在你们这务虚派转了一圈,连你的房间都去看了,真是好找。”

沈散怔了一下,说道:“你去了我的房间?”

慕昔辰笑着看她,说道:“是啊,我听你师父说你最近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所以才去那里找你。再说,你在我的府里住了十几天,天天住在我的房里,我什么时候介意过?别这么小气……”

他的话还未说完,沈散的脸­色­已经红了,青漠与小雅两个惊异地看看慕昔辰,又看看师姐,青漠说道:“师姐,你不是说跟这个人没什么关系吗?怎么你们……”

“你别听他胡说!”沈散面­色­潮红,只恼怒地盯着慕昔辰,他总是能把她好好的心情给弄得乱七八糟,她叫道:“你别乱说话行吗?我什么时候住在你的房间里?”

慕昔辰笑着说道:“原来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丫鬟们告诉你了,慕风馆本来就是我的房间。”

“你……那是你的房间?那,你怎么不说?”沈散尴尬地说道。

“你也没问,我为什么要说?”慕昔辰微笑着说道,他低头打量了她一会,她的气­色­比先前一阵好了不少,起码没有那么病弱,脸­色­也不再苍白,他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只轻声地问道:“身体好些了吗?”

他一会儿又变得如此认真起来,连眼神都变得温情了,沈散真是吃不准他的态度,她看了一眼旁边的青漠二人,知道他们心里此时必然充满了揣测,但这也无法可想,她沉默了一会,说道:“我有件事情问你,你跟我来一下。”

慕昔辰微笑说道:“你不怕跟我在一起再被你师父关了禁闭?”

“啊,原来你连师姐被关禁闭的事也知道?”穆小雅吃了一惊,天真地脱口而出。

慕昔辰转脸看了她一眼,见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妇­人,打量了她一会,只笑一笑说道:“她的事我自然件件挂心,这位夫人便是穆掌门的千金及尹大侠的新婚妻子了吧?”

小雅怔了一怔,原来他竟然认识自己,便笑着说道:“是啊,你知道我?”

慕昔辰闻言微笑点头,低头看着沈散,她看了他一会,说道:“你跟我来。”她的口气坚持,说着也不顾他,抬脚便走,慕昔辰站在原地无奈地摇一摇头,礼貌地向另二人摆了摆手,跟着沈散走开。

穆小雅望着他们二人离去,说道:“我觉得他们两个看起来像是一对,你觉得呢?”

“看起来像,”青漠说道:“但怎么可能呢?师父讨厌官府中人,尤其又是像慕昔辰这种道德败坏的……”

但是小雅却说道:“如果师姐一定喜欢,也没有办法吧?”

“沈师姐喜欢的不是大师兄吗?”青漠一时不察,脱口而出,言毕才发现了自已失言,小雅的眼神黯淡下来了,她默不作声地看了看他,转身走了开去。青漠一时悔得无话可说,跺一跺脚也回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的同学们,有了支持写的动力都会多些。

纠葛

另一边慕昔辰一直跟在沈散的身边,她又换了武林中人的衣着打扮,幸好是女装,他笑着想道,想起那几日她在自己府中居住,穿着­精­致考究的衣裙才真正是漂亮……她只是在前面走着,一直没有说话。他想了一阵子,笑着说道:“现在没外人了,怎么还不说话?”

沈散仍不说话,一直走到了走廊尽头,方才停住了脚步,她看着他,说道:“慕昔辰,请你以后说话不要那么随便行吗?刚才你说那样暧昧的话,弄不好师妹他们会以为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如果告诉了师父,师父不会宽恕我的。”

“跟我在一起让你觉得没面子吗?”慕昔辰神­色­间有些高傲,只冷冷地说道。

“你!……”沈散闻言吃了一惊,盯着他的面庞,他也低头望了她一眼,眼神里深沉复杂,她转过头不去看他,只说道:“越说越过火了,我什么时候和你在一起了?”

慕昔辰瞧着他,心里蓦地有些恼怒,只是这怒火来得莫名其妙,他冷冷地说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我……你无缘无故地扯这些­干­什么?”沈散心里慌乱,听他这话的意思也察觉到他似乎对自己有几分好感,但是正邪不两立,江湖与官场又不是一回事,这怎么可能?她走开去说道:“你答应帮我找到剑谱,现在情况怎么样?”

慕昔辰见她避开自己的问题,更是有几分生气,答道:“还没找到。”

沈散顿时也添了几分怒气,说道:“那你来务虚门做什么?”

慕昔辰冷冷地哼了一声,一双眼睛只盯着她,说道:“没找到剑谱就没有脸面来看你,是不是?你也未免太现实了!”

“我本来就是这么一个人,既然你没其它的事,我走了!”沈散说着回身便要走,慕昔辰几步上去拉住了她的手。她吃了一惊,抬头看了他一眼,努力地想要甩开他的手,可是论手劲女子本无法与男子相比,何况他的武艺又高出她一个水平。她冷冷地说道:“你想要做什么?”

“我如果要对你做什么,多的是机会,不必等到现在,”慕昔辰冷笑一声,甩开了她的手。

沈散心里迷惑,盯着他看一会,微微地蹙了一下秀眉,说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知道我欠了你一条命,那么是要我现在还你吗?”

“我告诉过你我对你的­性­命没有兴趣!”慕昔辰冷淡地说道:“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你不薄,甚至冒着风险救助于你,你却一直对我这么冷淡,莫非我救你是救错了?对你好也好错了?”

这一番话颇有几分恳切,沈散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一时被他堵住,她想起他一直以来真是待她不薄,不但不薄,还相当诚厚,单是设法使她脱出天牢,便是无法报偿的恩情。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着他冷冰冰的面容,声音也自是放柔和了许多,说道:“你对我很好,我知道。”

慕昔辰心里即时好了几分,他松了一口气,正想说话,却听见她继续说道:“你的恩情我一定会想办法报答,但是,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两个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也没有必要走在一起,徒增困扰。”

他立即又觉得冷了一冷,南方的寒意竟比北方的还甚,他问道:“徒增困扰?你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我跟你不适合,你是当官的,我是走江湖的,你的朝廷未必适合我,我的师门也绝对容不下你。”沈散淡淡地说着,希望他可以听得进去,收回他那些疯狂的思想。

但是慕昔辰却置之不理,只问道:“我不管那些,只有一句话问你,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沈散避开了他的眼神,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答道:“我们没有必要在一起,恩情不是感情,你不至于因为救了我而要我以身相许吧?”

“你!”这一下慕昔辰真的被她刺激到了,这是毫不容情地拒绝,他几时受到过这些?霎时他面­色­冷沉,一抬头又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沈散吃了一惊,正要叫嚷出来,听到有人快步地走到了他们身边,说道:“慕大人?请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慕昔辰转头看去,却见正是尹湛阳,他神­色­平静,但是眼神里却隐隐有一丝愠­色­。他于是淡淡一笑,松开了沈散的手,说道:“我不过是与沈散叙旧,多时不见,着实有些想念她了。”

沈散轻轻地揉着自己的手腕,瞧了湛阳一眼,又看慕昔辰,心里有些不自在,独自走了开去。

“沈散!”慕昔辰出声叫道,想要过来拉她,可是湛阳却一下子拦住了他,说道:“慕大人请自重。”

自重?慕昔辰闻言转头看他,后者的神情平淡,此时已经看不出一丝波澜。

慕昔辰又是淡淡地笑了一笑,却有几分倨傲,说道:“在下愚钝,不知道什么叫做自重,既然是自己心仪的女子,哪里便会这么轻易放手?”他说毕一把将他推开,向着沈散走去的方向而去。

“站住!”尹湛阳也有几分恼怒起来,此人太过狂妄,慕昔辰站住了脚步,回头笑一笑说道:“站住?你对我说的?”

此时湛阳也冷静了一下,只说道:“请不要­骚­扰她,慕大人。”

慕昔辰冷冷哼了一声,说道:“这事好像轮不到你管吧,恕在下直言,既然已经成家立室,就好好地管着自己的妻子,不要尽长些歪心思!”他说毕甩袖而去,袍角在风中飞扬,一派潇洒气度。

当日夜里慕昔辰没有离开,而是在书房里又与穆子林谈了半宿,直到第二日清晨,务虚门的诸位弟子还没有起来的时候,他便起身离去,与来时一样,送他离开的依然是尹湛阳。不过与昨日保持的一些虚情客套相比,今天二人再见面时,都是冷淡以对,湛阳面无表情地送他上马,正想走回山门,却被他叫住了。

“尹湛阳,”慕昔辰坐于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道:“告诉沈散,想要湛卢剑谱的话就来找我!”他说罢一拉缰绳,领着一众数骑人马匆匆而去。

湛阳闻言吃了一惊,正想要问个清楚,马队已经如风般奔了出去,扬起阵阵的雪泥,哪里还传得出去?

他站在山门前深思了一会,转身便走回向师父复命。此时本门的其他弟子已经起来了,三三两两地从后面走了出来。他一眼正看见沈散匆匆地走来,便上去叫住了她。

“去哪里?这么行­色­匆匆的?”湛阳问道。

“师父说有事要跟我说,”沈散答道,见他衣着整齐,身后还跟着几个师弟,便问道:“大师兄也这么早起来了?出去办事了吗?”

湛阳说道:“慕昔辰回去了,我刚刚送他出门。”

“回去了?”沈散心里一怔,湛阳看着她的眼睛,想要从中寻觅出些什么来,他想了想说道:“他临走有话要我转达给你。”

沈散便问道:“是什么话?”

湛阳淡淡地说道:“他说,如果你想要湛卢剑谱,就去找他。”

沈散听到这几句话顿时吃了一惊,昨天慕昔辰明明告诉她说还没有找到剑谱,不过才隔了一日他便改口了?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湛阳低头看着她,说道:“湛卢剑谱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这事说来话长,”沈散微微蹙了一下眉,有些烦恼,说道:“以后有机会我再跟你说吧。”

“等一等,师妹,”湛阳转身又走回到她的面前,轻声地说道:“我看这个姓慕的对你居心不良,你还是少跟他有来往为好。”

沈散闻言抬头看着他,湛阳的目光充满了温柔,仿佛还是旧时的光景,她的心突突地一跳,忽然一眼瞧见拐角处鹅黄衫子一闪,像是穆小雅,顿时吃了一惊,急忙退开几步,低声说道:“我要去见师父了,以后再说吧。”

尹湛阳看着沈散匆匆地走开去,一副想要急急逃开的样子,心脏顿时被微微地刺了一下,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身边来往的师弟师妹们一个个地向他打着招呼,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刚刚走完走廊,看见小雅从对面走了过来,他怔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穆小雅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衣裙,一双大大的眼睛十分漂亮,只是此时眼睛里闪现的不是温柔与情意,而是恼怒。但湛阳只是瞧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这么早起来了?不多睡一会?”

小雅闻言只哼了一声说道:“幸亏起得早,不然怎么看得到你跟师姐情意绵绵的样子?”

湛阳闻言惊了一下,见她一脸的愠怒,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情意绵绵?”他说着想要从她身边走过,但小雅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臂,叫道:“湛阳!我知道你以前跟师姐很好,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现在娶了我,就应该一心一意地对我好……”

“我对你不好吗?”他低声地说道。

“你觉得好吗?”小雅看着他没有多少情绪流动的面庞,心里觉得一阵酸楚,她说道:“是的,你什么都不违拗我,我说什么你都答应,可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开心呢?你是我最喜欢的男人,我也嫁给了你,按理说我是天底下最开心快乐的女人,不是吗?”她扯着他,叫道:“不是吗?”

湛阳有些心烦,慕昔辰的事情已经让他觉得不安,湛卢剑谱的事情也让他觉得古怪,现在小雅又在与他争吵,他更加烦躁起来,可是……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她正抬头看着他,他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小雅,你多心了,我跟沈师妹早没有关系了。”

“没有吗?那刚才你跟她在一起那么亲密?”小雅根本不信。

“我刚才只是站在那里跟她说话,根本没什么事情,”湛阳皱眉说道,见她还是一脸的怀疑,又见同门们都以好奇的眼光看着他们,便将她拉了过来,说道:“我们回房再说。”说着只匆匆地将她拉离走廊,走进新房将房门关上了。

却说沈散走到了书房的门前,想着刚才的事情,觉得有些不安,如果小雅真的看见她与湛阳在一起,起了猜疑之心就不好了,湛阳刚才对自己的态度,好像依旧还是牵挂着自己似的,还有湛卢剑谱,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

“师姐!”洛冰走过,看见她站在书房的门前,有些奇怪,说道:“师姐你怎么站在这里?”

“哦,我来找师父。”沈散说着便轻轻地敲了一下门,听见穆子林出声说道:“进来吧,”便轻轻地推门进去。

洛冰看着书房的门被关上,里面传来师父与师姐说话的声音,他在原地又站了一会,想起青漠还约了他去练剑房,便走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事情需要大家脑补,我没有写得很明白,譬如慕昔辰与穆子林的谈话。

驱逐

虽然是江湖上排名前几位的高手,但是相比较练功房,穆子林平时更喜欢呆在书房里看自己喜欢的一些书卷,因此江湖上人所共知的便是他是一个书生型的剑客,整日里手不释卷,身上也是浓浓的文士气质……沈散走进书房看见他正站在窗前,背对着这边,便轻轻地叫了一声:“师父!”

穆子林慢慢地转了头来,神­色­间却颇有几分冷淡,沈散心里微微一沉,似乎又发生了什么,她站在原地,只恭敬地立着,不敢说一句话。穆子林走回书桌前,看着她,说道:“怎么这么久?”

沈散心里又是一慌,急忙低下头说道:“刚刚在走廊上跟大师兄说了几句,所以来得迟些,请师父……”话未说完,穆子林却冷冷淡淡地说道:“不但跟大师兄聊了几句,只怕也跟洛冰聊了几句吧?看来你对我的话是越来越不放在心上了!”

最后一句话说出,沈散已经站不住,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惊慌地说道:“师父!弟子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弟子一时鲁莽……”

穆子林不耐地挥了一挥手,说道:“我现在不想听这个。沈散,我来问你,湛卢剑谱现在在哪里?你说慕昔辰会帮你找,为什么他人来了却没把剑谱带回来?”

“他……”沈散微微地咬了一下­唇­,终于说道:“他说还没有找到。”

穆子林冷笑了一声说道:“是吗?我却不信。那慕昔辰是何等样人,八百年前的事情他都有本事一一地找出来,何况这剑谱也不过丢了几月罢了。以我看,他早已经找着,只是攥在手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肯还了就是了!”他说着将原本放在案上的宝剑呯地一声敲了一下,发出不小的响动。

“师父,”沈散顿时大惊,急急地跪伏于地,异常惶恐,说道:“师父如果信任弟子,弟子愿意再去找一下慕昔辰,务必把湛卢剑谱找回来。”

穆子林闻言又看了她一会,见她只是静静地伏在地上,他走开了几步,回去窗前看外面白茫茫的积雪压着青瓦,他说道:“好,你去。”

“多谢师父!”

穆子林看她,神­色­间流露出一丝不舍的情绪,他深思了片刻,走过来将她搀起,说道:“散儿,现在为师现你说的话你要记着,从今天起,你将不再是务虚门的弟子,也就是说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师父,我也不会再认你是徒弟,我们两个从此没有关系了。你,明白吗?”

沈散愕然立于原地,仿佛是晴空打了一个惊雷般,她怔怔地望着师父,穆子林与她的眼神对视一下,便走了开去,淡淡地说道:“我本来是想宽恕你遗失剑谱的过失,但是现在慕昔辰找上门来了,他找到了剑谱但是威胁我接受他的加官令。你知道吗,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如果当时不是你一意孤行要去京城与其他门派高手会合,就根本不会有今天这事!”

“师父……”沈散却无法相信这样的结果,她说道:“弟子愿意去找慕昔辰要回剑谱,请师父不要这么轻易就把弟子赶出务虚门……弟子自十岁时已跟随师父,如今都十年了,师父你即使不喜欢弟子,也请不要赶弟子出门……”她心里酸涩,忍不住便要落下泪来。

“你不必再说这些!我已经做了决定就不会……”

忽然听得房门呯地一声被推开来,穆子林愕然地看去,却见门口处正站着自己的另一弟子,洛冰,他的神情冷漠,只冲过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说道:“师父,请师父务必收回成命,师姐不可离开务虚门,她四海无家,如果离开了又能投奔到哪里?”

“洛冰!”穆子林已经怒了,他喝道:“你越来越放肆了,未经敲门就这样擅闯进来?还不赶紧出去?”

“只要师父可以宽恕师姐,弟子受什么样的处罚都愿意,”洛冰倔强地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沈散泪到­唇­边,感到苦涩的滋味,她偷眼看了一下洛冰,每次在自己受到责罚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挺身而出……她又转头看向师父,可是他面­色­冷漠,竟没有一丝转缓的情绪,不由得心里一片冰凉。

“连你也会威胁我了是不是?”穆子林恼怒地叫道,他快步走到门口,看见尹湛阳正走过来,便大声地叫道:“湛阳!湛阳,你过来!”

湛阳听到师父的传唤便匆匆地跑了过来,说道:“师父有什么吩咐?”

穆子林断然喝道:“把洛冰给我拖到他的房间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走出一步!”

湛阳闻言怔了一下,瞧了一眼房间里面的另外二人,两个都是跪着,心里有些疑惑,便问道:“出了什么事?洛冰他做了让师父生气的事吗?”

“你别管这么多!”穆子林冷冷地说道:“赶快把这个不孝的徒弟带回去!”

“是,师父!”湛阳见他发了雷霆之怒,知道这次的事情只怕小不了,走来便要拉洛冰起来,但是后者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他叫道:“穆子林!我知道你就是这种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就不惜牺牲自己的徒弟,反正你的徒弟多得是,走了一个再收一个有什么难?我早该看透你的……”他的话越发尖利,穆子林吃了一惊,沈散与湛阳也吃了一惊,只当他已经疯了一般。

湛阳心里十分不安,因为这洛冰越发将师父骂得难听,他急忙地说道:“师弟!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他心里知道!他自己做了……”洛冰冷冷地说道。

穆子林走来盯着他,目光如剑,蓦地伸手一掌打到了他的脸上,又叭叭叭几下封了|­茓­位,然后叫道:“你这个不孝的孽徒!湛阳!你愣在这里做什么?给我带回房间去!先饿他三天,好好地教训!”

湛阳领命,只将洛冰拉了下去,洛冰的|­茓­位被封住,动弹不得,但是眼神倔强不肯服输。

沈散此时心凉如水,她慢慢地自地上起来,看着穆子林,两眼皆是泪水,又跪了下来,连叩了三个头,凄然说道:“师父,师弟只是一时鲁莽,才出言不逊侮及师父,请师父宽恕他的错误。”

穆子林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跟他倒是感情深厚,他为你求情,你反过来为他求情,行了,我不会对他太过惩处,只好好地教训一下就是。至于你,从此就离开务虚门吧。”他说着不再看她,走开去坐下,重新拿起一卷书来。

沈散的泪水淹过眼睫,已痛不可当,她茫茫然地自地上站起,拉开房门,呆呆地走了出去。

她一个人木木地出门,早已经泪流满面,一路不知所措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路上遇见几位师弟师妹,见她情绪反常,也不敢上来问她。她走回房间关上门便坐在桌前抚桌而卧,眼泪更多地涌了出来……这是从来没有想到的事情,她本来以为会一直在师门呆着,即使嫁人成亲也是同门中人,这里是她的家,她不会离开,可是不过只呆了十年,就要离开了。

沈散在房间里痛哭了一场,又想起师父要自己尽快地离开,便抹­干­了眼泪,强打着­精­神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带什么走呢,什么也不是她的,都是师父为自己添置的。她拿了几件衣服,提上长剑,心神恍惚地走出房间,往山门外而去。

她的眼泪已经擦去,可是还有后续地一直涌上来,她又迅速地抹去。

此时一名男子从后面匆匆奔来,拉住了她的手臂,沈散木然地回头看去,却见正是尹湛阳,他望着她满面的泪光,心痛难忍,只抓住她的手臂,焦急地问道:“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沈散望着他,又抹­干­了泪,摇摇头说道:“洛冰怎么样?”

湛阳说道:“他没事,我把他放在房间里,不会有什么事。你出了什么事?师父他对你做了什么?洛冰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沈散淡淡地说道:“我要走了,以后多保重。”她说着拿开了他的手,转身走去。

“要走了?什么意思?”湛阳怔怔地说道,他迅速地又走到她的面前,看着她说道:“为什么要走?”

沈散此时不知自己是否要将被逐出师门的事情告诉他,如果告诉他,恐怕他的情绪会不稳定的吧?而且接下来师父大概也会告诉众位同门的。她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忍住伤痛,只说道:“我要去把湛卢剑谱找回来……”

“你说这话是要哄小孩子吗?”湛阳摇头,说道:“只是出去找剑谱你会哭得泪流满面?”

沈散闻言一时无语,下面的话自是被堵住了,她轻轻地咬了一下­唇­,说道:“你别管这么多了,好好地当你的大师兄,跟师妹好好地相处……以后的掌门之位肯定就是你的。”她说着再次准备走开,无奈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低头看着他的手,又抬头看他的脸,他充满着关心与疑惑。

“小柳,”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她的心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他说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师父……他是不是因为你遗失了剑谱,想撵你出去?”

沈散见他说到了重点,心里又是一酸,她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湛阳微微地锁了一下眉,想了想说道:“这也不算奇怪,我看你回来那天他就有这个意思。”

“你怎么也这么说?”沈散想到当时洛冰也曾经说这样的话,微微一晒,脱出他的手便想要走开。但是她刚刚转身,便看见穆小雅正站在不远处,只静静地看着他们二人,她顿时大吃了一惊。

那穆小雅忽然迅速地冲了上来,狠狠地盯了她一眼,忽然扬起手打了她一记耳光。

作者有话要说:请大家多多支持吧。

偶遇

沈散不觉怔住,湛阳却是怒了,他冲上来一把抓住了妻子的手,斥道:“你在做什么?”

“你问我做什么?我倒是要问你在做什么,你不是刚刚向我保证好不会跟她有关系的吗?”小雅柳眉倒竖,恼怒不已,她的目光盯着沈散,此时又盯着湛阳,自己的丈夫,冷冷地说道:“为什么才过了不过一个时辰,你就又跟她卿卿我我的了?”

“你!你在乱说什么?还有,不管怎么样你都不可以动手打人!”湛阳看着沈散脸上清晰的手印,她强忍着的眼泪,心里难受不已,可是无奈却是无法宽慰于她,只与妻子对峙着。

沈散心里委屈,可是此时却又能说些什么?她轻轻地抚了一下面孔,快步地走了开去。

她听见湛阳在身后又叫了她一声,她没有回头,只愈走愈快了,将他们夫妻的争吵与叫骂声甩在身后,从此以后,这里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了。她从后院的马厩牵了马出来,很快地走出山门。

此时不过辰时光景,天­色­还算早,但是今日的天空却没有放晴的意思,暗暗的笼罩住一片天­色­,仿佛便是垂暮时分。沈散茫茫然望去,远处山上全是一片暗暗沉沉,还有一些几日前下的积雪,仍是细细地覆盖着,在山顶的最高山峰。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务虚派的山门,心里又是微微一痛,转身迅速地跃上马,一抽马鞭,便往山下奔去。

她一路打马下山,但仍心绪茫茫,伤痛难减,想到从此便要离开务虚门,孑然一身,竟然不知要往何处去。策马一路漫无目的地走,一路默默然地伤着往事,忽然想到了谌卢剑谱,心里头定了一定,是的,此时应该去找慕昔辰,剑谱在他手上,即使不在他手上,也只有这一条突破路线罢了。如果可以要回剑谱,说不定师父便可以宽恕她的错误,重新将他纳入门下……想到此沈散停下马,看了一下前面两条通向不同地方的道路,选了一条往京城的方向而去。

她策马一路前行,到得黄昏时分已经到了一个镇上,眼看天上又飘起了细细的小雪,想来晚上已经不适合赶路,便进去住店。她走到柜台前刚刚叫了伙计,一摸身上竟然忘记携带银子了,不觉吃了一惊,这一出来走得匆忙,只收拾了自己衣裳,不想连银子也忘记了,便是慕昔辰给她的那一千两银子,也丢在师父那里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那伙计站在柜台前看着她,不解地看着这位极年轻美丽的女子,只问道:“姑娘是要住店吗?”

“呃……”沈散此时尴尬异常,竟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没有银子伙计是万不肯让她住店的,那么或许还是接着赶路吗?可是天­色­却快要暗下来了。

正没奈何之处,那伙计又叫了她一声,说道:“姑娘?”沈散愈发尴尬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叫她的名字,说道:“沈姑娘!”沈散怔了一下,这遥远的偏远小镇,竟也有人识得她?她便回头去看。

却见那是一位衣着淡雅气质文秀的年轻男子,相貌生得清秀,更有几分文质彬彬的气派。她微微迷惑了一下,觉得他有几分面善,却想不起来了。

那男子却是快步向她走了过来,礼貌地笑着说道:“沈姑娘记不得在下了?在下姓唐,草字书华,前几月曾在京城的客栈里与沈姑娘见过。”

他这一说沈散顿时想起来了,唐书华,正是当日谋划行刺的六人之一,不过他的武艺平常,只负责画皇宫草图,另外提供他们的饮食起居而已……她便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是唐公子,我想起来了。”

唐书华笑着说道:“沈姑娘也在此地?真没想到能与沈姑娘在此处小店相遇,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沈散点头微笑,她对此人倒有几分好感,自然与男女之情无关,只是当日他的态度谦雅温和,又出力不少,她想到身后的伙计,此时只有请求唐书华相助了……她便走开几步,对唐书华轻声说道:“唐公子,实在不好意思,但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唐书华笑说道:“荣幸之至,请沈姑娘相告。”

沈散看了他一眼,不过才见了两面,交情不深,向他借银子似乎不好意思,但是此时也无其它办法,想了一想,方轻声地说道:“我匆匆出门,身上忘记带银子,不知可否向唐公子借取一些,改日一定……”

话未说完,唐书华已经自袖中取了一锭银子出来,微笑着递到她的手上,说道:“出门在外总有不便之处,不必介意。”

沈散看他,见他如此痛快大方,一时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笑着说道:“多谢唐公子,”说着便转身走去付了伙计银两,定下一间房来。

唐书华见她打理好了住店事项,便笑着说道:“沈姑娘也是住店吗?在下也是,定了二楼最东一间。”

“是吗?唐公子也在这家店里住着?”

唐书华见问便点头,笑着说道:“此地十里八乡这只有这么一间客栈,往来的旅人们都是住在这里,生意可是好得紧。”他一边说着一边陪了她走上楼去,二人一路说说笑笑,沈散便到了自己要的那间房门去,便回头对他笑笑,说道:“我先进去了。”

唐书华见她没有请自己进去坐的意思,心里略略有些失望,但想着彼此男女有别,而且又不怎么熟悉,倒也不适合二人在一间房里独处。他虽也入了江湖门派,骨子里却依然是有着官家子弟的种种束缚,此一条自与别的江湖人士不同。

“好的,”他因此笑着说道:“如果沈姑娘有什么事便可到东面房找我,我多半时间都在那里。”

沈散点一点头,礼貌地笑笑,便走进厢房将门关上了。

沈散进了房内,将包袱与宝剑放在桌上,还有唐书华借给她的几两银子,她似乎每次出门都要欠了别人银子,上次与慕昔辰一起是如此,此次独自出行遇到唐书华又是如此……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以后不可能从师门那里拿银子,身上除了这几两向别人借的之外又是分文皆无,接下来要怎么办?她在床上躺了下来,只觉得深深的疲惫。

她这一头睡下,连衣衫也没有换,不知睡了多少时候,只听到外面轻轻的敲门声,不知持续了多少时候。她急忙从床上起来,扯齐了身上的衣裳,便走去开门。只见门外着的正是唐书华,他似乎正想要走开,见她开了门便微笑着说道:“沈姑娘,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呢!”

“哦,我睡了一会,”沈散淡淡一笑,仍有几分倦怠,只说道:“唐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紧要事,不过是刚刚看到下面的客人们都已经用餐了,便想着来约沈姑娘一起,不知可有这兴致?”唐书华的言辞一向便是文质彬彬的,虽然让沈散觉得不太习惯,但此人温文尔雅,又相当殷勤,便笑着点一下头说道:“好的,多谢!请稍等片刻。”

沈散回房稍稍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出来与唐书华两个一起到楼下吃饭,唐书华却没叫酒,只要了一壶茶,还有几碟看上去尚算­精­致的小菜,他一边端上一边笑着对她说道:“这荒乡小店的也没什么好菜,只好请沈姑娘将就一下了。”

“没关系,这菜很好,而且我平日里也不讲究,”沈散急忙说道。

“沈姑娘虽然不计较,可是我心里却十分惭愧,这若是在我府上,我必请沈姑娘吃天下最好的菜肴,”他说着倒了一杯茶到她的面前,说道:“茶也一般,只好随便喝一喝了。”

沈散见他喝茶的方式十分文雅,夹菜的方式也十分文雅,感觉此人就是一位身世高贵的世家子弟。

二人一起喝了一会茶,又各自开始吃饭,此时楼下的客人们已经少了不少,沈散慢慢地吃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看着唐书华说道:“唐公子,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就是那一天我进宫行刺之后,你们都是什么时候离开客栈的?”

唐书华见她问起以前的事,便放下碗筷,细想了一会答道:“当天晚上你进宫去不久,那张世清就过来通知我们说你这次行刺已经失败,被打入了天牢,让我们这些人都赶紧离开,免得官兵们追查到客栈里一个也逃不脱。于是我们几个也就纷纷散了,我独自回了故乡,他们几位想来也是回到本派了吧。”

“原来如此,那就是说后来官府搜查客栈的时候你们已经走了,这就好了。”沈散说道。

“也不好,”唐书华却是这样说道。

沈散不解地看他,问道:“哪里不好?”

“张世清对我们这几个的内情了若指掌,只怕他早已经告知了朝廷,即使那个时候我们都逃脱了去,可是朝廷却有名目来通缉我们了。”唐书华摇摇头叹了一声,又拿起茶杯将里面的茶一饮而尽。

沈散闻言吃了一惊,她看着他,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张世清投靠朝廷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你不知道吗?”唐书华有些意外。

沈散摇摇头说道:“我自回到务虚派之后便一直在养伤,对外面的事情都不太清楚了,那张世清真的投靠朝廷了?”

“是的,也是前阵子的事情,”唐书华又是摇摇头,神情有些无奈。

沈散心里却是微微一沉,没想到江湖中人真有仰慕功名的,看来皇帝出了一手封官令还挺有收效……她正在沉思,唐书华又问道:“沈姑娘,你是怎么逃出天牢的?”

沈散闻言看了他一眼,自嘲地笑了一笑说道:“难道唐公子没听见江湖传闻吗?我看现在整个江湖都在传我与骠骑大将军慕昔辰的事情。”

唐书华看她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去,略有几分尴尬。

沈散看着他,心里微微笑了一笑,这本是她的事,他倒是看上去比自己还要不自在一般,这人非常有趣,自己身边的朋友们似乎没一个像他这样的,既腼腆又文雅,他应是一个不错的夫婿人选,自然不是像她这样行走江湖的女子就是。

“沈姑娘,在下虽有些耳闻,但看姑娘的气质并非是贪慕虚荣的女子,因此并不相信。”唐书华深思了一会,这样说道。

这让沈散有些意外,她看了他一会,问道:“你相信我没有投靠朝廷?”

唐书华微笑着点一点头,态度真诚。

沈散心里蓦地有些感动,她这一次被慕昔辰救出,其中的内情自然相当复杂,但是说来江湖上的人却大多以为她与慕昔辰有暧昧之事,或者她已经降了朝廷,所以才得到特赦,连本门里的不少人也是这样想的,真是让她心灰。今天这个唐书华与自己并不相熟,说话时候也少,他却愿意相信自己的人品,怎能不让她感动?……她一时又想起如今已经离开了务虚门,可能此生也无缘再回,心里又是一灰。

唐书华哪里知道霎时她脑中已经闪过千万个念头,见她神­色­欣慰之后又是黯然,微微一怔,问道:“沈姑娘,你怎么了?”

沈散对他淡淡一笑,说道:“没事,谢谢你,唐公子,我很感激。”她说着低下头重新吃自己的饭,他看着她,便也端起了饭碗。

过了一会晚饭便已经吃完,唐书华见她的情绪有些抑郁,只不知自己是否做了什么让她感觉不高兴了,但是也不敢问,只叫了伙计再要了一壶茶,把她的茶杯倒了七八满,再给自己倒了些,然后微笑着说道:“沈姑娘,再喝几杯茶吧。”

沈散端起桌上的茶杯,仍然清幽幽地发着清香的气味,但是她也没有多少心情,只是静静地喝着,优雅而从容。

沈散安静异常,唐书华只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的面孔,虽然此前只粗粗地见过一面,但是她相貌美丽气质出众却是自相见以来一直都记着的,单论这份品貌,天下也没几位女子可以具备吧……他慢慢地喝着自己的茶,感觉­唇­齿留香,十分好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

感觉把男主角的气场刻画得太强大了......其他男人都容易炮灰了,自己默一个。

背叛

次日清晨沈散起得很早,洗漱完毕后便提了剑出门,她走下楼向伙计结交房费,但那伙计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杂物一边笑眯眯地说道:“不用了,姑娘的房费唐公子已经付了。”沈散怔了一下,唐书华既借了银子给她,又帮她付了房费?

“已经付了?什么时候付的?”沈散问道,伙计答道:“就是刚才的事,唐公子付了两间房的房费。”

沈散听毕走了开去,心里却感到有些不安起来,无谓又欠了别人的人情,真是太不好……她走出客栈,吩咐那伙计帮她牵马出来。

此时门帘挑动一下,唐书华走了出来,看见她在门口便笑着说道:“沈姑娘这么早起来了?要出门了吗?”

“哦,是的,”沈散回头看他,微笑说道,“唐公子也要出门吗?”

“是啊,我要到京城去一趟,拜望几位旧友。”唐书华笑盈盈地说道:“沈姑娘是不是也要前往京城?不知我们是不是可以同行?”

沈散见他如此说,心里犹豫了一下,他们自然是可以同路的,但是是否方便?她并非介意与一位男子同行,只是这位唐公子对自己相当不错,不知是否对自己有几分心意呢?上次就是没有注意与慕昔辰的交往,让他对自己产生了误会……

店里的伙计牵了她的马匹出来,沈散接过,看了唐书华一会,微笑答道:“不了,唐公子,我并不是要到京城去,而且我另外还有事情。”

唐书华听了这话心里有些失望,沈散也略觉有几分抱歉,可是如今她不想再招惹无谓的事情来让自己心烦,少一件是一件,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慕昔辰,追问湛卢剑谙的事情。

唐书华看她,说道:“既然沈姑娘另外有事,在下也不便相强,那么日后再会吧,路上小心!”

“好的,”沈散微笑点头,此时她蓦地又想到了一件事情,说道:“唐公子,你昨天不是说张世清已经投靠了朝廷吗?那你现在去京城不是很有风险?”

唐书华说道:“即使如此,我也要到京城去一趟,即使张世清真的要出卖我们,朝廷也是查无实据。”

“你确定他手上没有我们的把柄?”沈散问道。

唐书华听到我们二字的时候心里蓦地有些欢喜,他微微地笑一笑说道:“不要紧,即使真有证据朝廷也不容易抓捕我们,退一步说,即使被逮捕了,我相信也不会有人因为酷刑而屈服。”

这恐怕未必,沈散心里想道,想起天牢里慕少辰对她挥起的那根钢鞭,当时如果不是慕昔辰及时出现,她大概早已经皮开­肉­绽了,天牢的刑罚在没有尝受之前人人都觉得自己可以咬牙挺住,但真到了那份上恐怕也不是那么回事了……她因此说道:“不管怎么样,还是不要进去那种地方为好。”

唐书华闻言才想起她曾经入过天牢的事情,心里顿时有几分歉意,刚想说几句抱歉的话,忽然看见前面大道上一众马队风驰电掣般地向这边奔了过来,扬起阵阵雪土。他吃了一惊,急忙拉她退后,说道:“沈姑娘还是晚点出门吧,现在路上不太平。”

“怎么了?”沈散看他一眼,见他握着自己的手,不由微微地蹙了一下眉。

唐书华也看到了,一时涨红了面皮,急忙地松了手,不安地说道:“对不起,沈姑娘,在下一时情急,冒昧了沈姑娘,请……”

沈散看他一眼,打断了他的歉意,说道:“算了,你刚才怎么了?”

“这是朝廷的马队!”唐书华手指前方,说道。

沈散抬眼望去,果然看见远处一队人马向这边疾驰而来,只是看不清楚是什么来头,待见那队马来得近了,她又凝神看了一会,赫然发现那领头的正是慕昔辰。

此时身边的唐书华也已经看清楚了,他只叫了一声说道:“是慕昔辰!”语气之间很有些惊慌。

此时沈散的心情有些复杂,她既想尽快与他见面,又对此感到烦躁,她抬头看着骑在马上飞奔而来的慕昔辰。但是他似乎并没有看到她,只策马从她的身边如狂风般擦过,眼见得便要骑远,她心里一紧,即时地出声大叫道:“慕昔辰!”

正在骏马上疾驰的慕昔辰蓦然间听到这一声叫唤,听来十分熟悉,他微微一怔,勒住缰绳停了下来,回头望去却看见后面一家小客栈门前正站着一对青年男女……他的眉棱一颤,举手一扬马鞭,命令他的马队在原地停下,自己则骑马前行,到了二人面前,下马行了过来。

慕昔辰的目光来回地看看沈散与唐书华,他看着她,又看着唐书华,然后目光重新地回到了她的脸上,说道:“刚才是你在叫我?我没听错吧?”

沈散点头,慕昔辰打量着这间客栈,笑了一笑说道:“你住在这家客栈?”不等她回答,又问道:“这位是……”

沈散看一眼唐书华,后者看着慕昔辰,稍稍地拱手行礼,说道:“在下姓唐,唐书华,是沈姑娘的朋友。”

“朋友?”慕昔辰又是盯了他一眼,目光中却颇有几分冷淡,他望着沈散,说道:“你的朋友可真是不少,而且个个都是男子。”

此言一出,沈散的脸­色­有些冷了,本来想与他交谈的心思也淡了几分,她与他的目光对视,说道:“慕昔辰,我没心情跟你扯这些,我找你,是有重要的事情问你。”

“是什么事?因为那湛卢剑谱吗?”慕昔辰笑着说道。

沈散吃了一惊,他竟然当着他人的面轻易地提起了这一层,这真是让她苦闷。她看了看唐书华,抱歉地笑一笑,拉了慕昔辰一下,走开了几步,然后说道:“你不是说要湛卢剑谱就过来找你吗?”

慕昔辰闻言微笑点头,说道:“我是这么说过,那么你现在是来要剑谱的?”

“不错!”她有几分恼怒地盯着他,说道:“既然你已经找到剑谱了,为什么那天不肯给我?”

慕昔辰笑着看她,说道:“沈散,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你每次看见我都没有好脸­色­?”

沈散怔了一下,说道:“我什么时候不给你好脸­色­了?”

“你说呢?”慕昔辰反问道。

沈散瞧着他,其实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每次看到他的时候情绪上都会有点古怪,她蹙了一下眉头,说道:“我承认我的态度不太好,但是你也要问问你自己的责任,为什么每次都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有意气我,为什么总是这样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还有,你为什么总是耍我?比如剑谱你明明已经到手了,为什么故意骗我说没有找到?”

“我……”慕昔辰一时语塞,被她这样一通指责,他顿了一顿,说道:“我什么时候莫名其妙­阴­阳怪气了?至于剑谱,我是到手了没错,上次到务虚门去主要也是要把剑谱还给你的,不过你的态度太差劲,我临时改了主意而已。”

“你!”沈散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盯着他好一阵子,他却避过了她的瞪视,她转到他的面前,沉下去冷静了一会,平静地说道:“就是说现在剑谱还在你的身上?给我吧!”

慕昔辰看了她一会,轻轻地拍了一下手,立即有人下了马向这边走了过来。

沈散定晴看去,只见那男子不过三十几岁,瘦长挺直的身材,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她忽然忆起这正是张世清,不由微微一惊,回头看见唐书华站在原地也正看着,此时几步走了上来。

那男子走上来,唐书华也冲了上去,叫道:“张世清!你果然投降朝廷了?”

这句话一出,唐书华自己也已经警觉到不对,沈散皱了眉头看他,慕昔辰将目光投向了他身上,然后对着张世清说道:“这位唐公子是否也是当天密谋行刺的一个?”

张世清瞧了一眼唐书华,又看一眼沈散,静静地点了一下头。

“很好,这真是无心Сhā柳,”慕昔辰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道。

那张世清看着他们几位,从衣袖中取出了一卷书递了给慕昔辰,他接过来瞟了一眼,然后直接地交到了沈散的手上,淡淡地说道:“拿回去交差吧!”

沈散接了这书过来一看,果然正是那一本湛卢剑谱,她心里当下一松,又是一喜,她急忙将这剑谱收好,然后看着张世清,问道:“这剑谱为什么在你的手里?”

张世清沉默了一下,似乎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沈散却是非追问不可,只又说道:“你什么时候偷去的?”

他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目光中有些闪躲,答道:“不是我偷的。”

沈散追问道:“不是你偷的,那怎么会在你手上?”

“的确不是他偷的,”慕昔辰走过来Сhā道,“你将剑谱遗失在了皇宫,他如何偷得来?”

沈散转脸看他,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昔辰看了一眼张世清,­唇­边一丝淡淡的笑意,说道:“那天你被带出天牢,有个人尾随着你,几个宫女从你的衣服里找到了剑谱,便落入了他的手里。这个人是江湖中人,自然识得湛卢剑谱,他潜出皇宫,将剑谱交给了张世清……事情的始末就是这样。”

这样……沈散听着,想着,她忽然惊觉到一点,那个尾随着她的人应该就是韦纪,能跟随着她出天牢,后来又潜出皇宫,而且与张世清的关系非浅,除了韦纪还有谁?她想到此时,看着张世清,说道:“剑谱是韦纪给你的?他现在人呢,跟你一样顺了朝廷?”

张世清的神情十分复杂,他只淡淡地说道:“他死了。”

沈散又是一惊,回头看向慕昔辰,他领会她的意思,只答道:“审讯人犯的事情我基本上不Сhā手。”

她闻言只盯着他,心里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没有实际看见,可是可以肯定韦纪必然是在严刑拷打下死去的,天牢里慕少辰的那根钢鞭仿佛又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她心里微微一寒,不言语地转身便走。

“沈姑娘!”唐书华出声叫她,慕昔辰看向他,神­色­间有几分冷峻,沈散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唐书华,说道:有什么事吗?

“嗯……”唐书华看着她,他还是想着要与她同行的,想了一想说道:“沈姑娘接下去要去哪里?”

沈散答道:“回务虚派。”

慕昔辰站在一边淡淡地说道:“你不是刚从务虚派出来吗?还回去做什么?”

沈散不回答他的问题,而且也认为他这是明知故问,她对着唐书华笑了一笑说道:“后会有期,唐公子。”

慕昔辰见她一直顾着与唐书华说话,竟然都不曾与他说一句话,这让他心里十分不适。他冷冷地笑了一笑,也不顾要走开的沈散,只望着唐书华,淡淡地说道:“唐公子,唐书华,本朝靖南王的独生子,世居洛阳,不问政事,同时也是书剑门弟子,虽然弃文从武,但是依旧擅长诗书多于剑术,我说的对么?”

唐书华闻言心里一惊,说道:“你打听过我?”

“不需要打听,唐公子是名门之后,在江湖上名望很高,”慕昔辰望着沈散停住的脚步,­唇­边已经有了笑意,他说道:“不过非常抱歉,本官认为唐公子有涉嫌谋反的嫌疑,因此不得不请你随我往刑部走一趟,”他说毕一摆手说道:“请吧。”

作者有话要说:......

慕昔辰是很知道沈散的弱点在何处的。

条件

唐书华面­色­霎时变得苍白,沈散回头走了回来,她看着慕昔辰,说道:“唐公子是我的朋友。”

“那又如何?”慕昔辰笑着说道:“莫非以后有人犯了事,只要说一句是你的朋友,我就得放了不成?”

“我当然没有这个面子,”沈散也冷淡地说道:“不过那日入宫行刺的执行者是我,论到谋反我自然是第一份的,既然如今你该杀的杀了,该收的收了,现在又轮到唐公子,那么我也没资格幸免,让我重入天牢罢!”

“你!”慕昔辰神­色­微微一变,这个女人就是要跟他过不去,他费了不少力气才救了她出来,她不但没有丝毫感恩的感情,反而说话做事样样与他针对,让他又苦又闷。他深思片刻,说道:“这个我可没资格,你是陛下亲自赦免的,自然已经无罪。”

“是吗?不过我听说那昏君想拿我填他的后宫,你怎么又不执行他的旨意了?”

慕昔辰的神­色­焦躁起来,她屡屡以言语激他,这实在太过分!他看着她,一把将她拉开了几步,冷冷地说道:“怎么?你如今改变了主意,很想做皇帝的女人了?转变得如此之快,能告诉我理由么?”

沈散盯着他,甩开他的手,说道:“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沈散!”他隐隐地有几分怒气,说道:“你别对我这么过分,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提到救命恩人四个字沈散立刻便觉得腰杆挺不直了,她总是欠着他的人情,从一开始到如今都是如此,她盯着他的眼睛,他也毫不退缩地与她对视着,终于她说道:“不要逮捕唐书华。”

慕昔辰淡淡地笑了一笑,说道:“可以考虑。”

“那是什么意思?”沈散不解地问道。

慕昔辰看了唐书华一眼,此人恂恂尔雅,样貌清秀脱俗,也有吸引女子的才气,不知她是否喜欢这一型的?他说道:“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她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微微地蹙眉说道:“朋友而已。”

“什么样的朋友?”慕昔辰却偏偏还是要问下去。

沈散觉得烦躁,但此时却不敢将他惹急,于是说道:“很普通的朋友,两面之缘,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我还想知道……”他沉吟了一会,说道:“你对他有好感吗?”

沈散的眉毛又是一蹙,几乎便要恼了,她说道:“我已经告诉你只是很普通的朋友关系了,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慕昔辰看她,此时笑了一笑说道:“是的,我忘记了,你的意中人另有其人,对吧?”

“慕昔辰,”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忍下了自己的情绪,每次看到他,与他说话,她的情绪便很难控制得住,她说道:“你可以不管我的闲事吗?”

慕昔辰却是一笑,说道:“那你可以不管我的闲事吗?无论我是逮捕人犯,还是笼络江湖志士的人心?如果你可以,那么我告诉你,我也可以。”

沈散盯着他,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是有道理的,虽然她无法服气,她点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是条件交换了是吧?好吧,我现在告诉你我与唐书华没有任何关系,这么说你是不是可以放他一马?”

“你把朝廷上的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慕昔辰淡淡地说道:“你以为朝廷是你们的江湖,说一句话便可以决定一切了?我告诉你,差别太大。我放了一个人自是容易,但是如何与皇帝交待我追查多日却始终没有抓到一个人犯?皇帝如果要追究我的责任,我要如何为自己申辩?即便我自己可以不在乎这身家­性­命,却也不得不考虑慕氏家族多年积累的人脉与心血……”

“我对政治从来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你所谓的心血与人脉,不过我也听说过你们慕氏家族经营多年,一直得到皇帝的宠幸,到你这一世是第三代了?”沈散淡淡地说道:“江湖上有传言,说朝廷就安在你家门口,皇帝不过只是一个名目罢了,所以我不认为你会怕他。”

“你知道的倒不少,”慕昔辰淡淡地说道:“但是有些事情你还是不懂,好了,我也不跟你说这些了。你让我放了唐书华是吗?可以,但这是有偿的,你要清楚。”

沈散问道:“说吧,这次又是什么?”

慕昔辰看着她好一会,目光静静的,又定定的,沈散的心里有些紧张,在他这样的凝视下,只是话已出口,碍难收回,终于他说道:“我要你这段时间都跟着我,我到哪里你也到哪里,形影不离,怎样?”

她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条件,想了想说道:“只怕我师父不会答应……”

“你的师父?”慕昔辰淡淡地说道:“江湖上早已经传遍,说穆子林因为湛卢剑谱的事对你怀恨,于三天前正式将你逐出师门,你还有师父吗?”

沈散的脸­色­微微一白,说道:“现在湛卢剑谱已经到手,我马上把它还回去,说不定师父心意回转,会宽恕了我,重新纳我为门下。”

“你还是别费这个心思了,”慕昔辰说道:“到如今你也没看出来穆子林将你逐出师门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吗?”

沈散心里一惊,看着他,问道:“难道你知道些什么?”

慕昔辰瞧了一眼,说道:“湛卢剑谱不过是一个借口,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你与尹湛阳的关系。”

沈散闻言心下一沉,她摇头说道:“我不信,这不可能,而且我跟湛阳已经……”

她的话没有继续下去,但是任谁也听得出她的意思,她的神­色­间有些苦楚,却分明透着她的几分无法忘情,她继续说道:“不管师父是不是原谅我,我都要把剑谱送回去,这是务虚门的东西,一定要完璧归赵才行……”她的声音低落下去。

慕昔辰心里不忍,说道:“穆子林已经不要你了,你又何必犯傻?”

“他是我的师父……”

“已经不是了!”慕昔辰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的想法,她抬起眼睛看他,隐隐间有泪光,她咬着嘴­唇­,又有着坚持,慕昔辰无法承受,他压低声音说道:“你真的那么想回到务虚门去?真的还想着尹湛阳?”

沈散望着他,将眼里的泪光硬生生地逼了回去,她摇摇头说道:“不,湛阳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只是想回到师父身边,他毕竟是我的师父,抚育了我十年……”

慕昔辰说道:“如果你回去,就还是要日日地面对着尹湛阳,而穆小雅的存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你尹湛阳已经是个有­妇­之夫,你承受得了吗?”

她的身子微微一颤,似乎被他的这句话打倒了,她想到那日穆小雅的打过来的一记耳光……

慕昔辰见她有所动摇,便接着说道:“而且现在穆子林在盛怒之下,你回去他未必就肯宽恕于你,依我看,不如你晚些时候,过个一两个月的,等他消消气,也等你自己的心情好些,再回去不迟,反正湛卢剑谱在你的手上,无论几时回去他们都会放你入山。”

他的话很有几分道理,沈散不得不承认,虽然他这么说有他的私心存在,她回头看着唐书华,他正一脸恳切地望着自己,又看一眼张世清,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向这边,她点了一下头,说道“:好吧,但你必须再答应我一个要求。”

慕昔辰见她已经应允,心里欢喜不胜,只是表面仍然装得冷冷淡淡,只笑着说道:“可以,只要不是让我自杀谢罪。”

沈散却是没有心思与他开玩笑,只认真地说道:“上一次的谋反行刺事件,与之相关的人与事你都不可以再追究,能答应吗?”

“我答应,”他回答说道:“但是我只能代表我自己,不可以代表朝廷,这条希望你明白。”

“江湖传闻,你即是朝廷,”沈散淡淡地说道。

慕昔辰看着她,忍不住微微地笑了出来,却也不否认,只是说道:“好了,我们不必再说这些闲话了,既然彼此的条件谈妥,那么就一起上路吧。”

沈散木然地点一下头,自己独个儿走开,慕昔辰看着她,回头向张世清示意,后者便先回了马队去。

沈散走到唐书华的面前,看着他,说道“:唐公子,你快走吧,慕昔辰已经承诺不会逮捕你,不必担心。”

唐书华闻言微微地吃了一惊,说道:“他不抓捕我了?为什么?”

“你别问了,”她淡淡地说道:“我们就在这里道别吧,后会有期!”

“等一等,沈姑娘!”唐书华上来赶上了她,他看着她的神­色­,说道:“你是不是答应了慕昔辰什么条件,他才肯放了我的?如果是那样的话,在下宁可被……”

沈散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没什么,只是我与他相识,他肯给这个人情罢了,还有,唐公子不要动不动地就说什么进天牢之类,那地方进去之后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去的。”

唐书华怔了一下,心里感觉她在关心自己,不由大为喜欢,说道:“沈姑娘的告诫在下谨记了,谢谢你为在下费心。”

沈散摇头说道:“我不是为你费心,只是不想江湖义士做无谓的牺牲。”她说着自怀里取出他昨日借给她的银子,说道:“多谢你早上帮我付了房费,这些就完璧归还了。”她说着递了给他。

唐书华接过,想了想又问道:“没有银子你路上怎么办?”

沈散自嘲地笑了一笑,不再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她只是走到马旁,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它的毛皮,然后跃上马背,向着慕昔辰马队前行的方向而去。

慕昔辰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回头看了一眼唐书华,笑着说道:“你不必担心她会没有银子花,我慕昔辰的女人,怎么可能会短缺了钱财?”他说着策马奔去,直追前面的那一匹,尔后身后的那些马队也一涌而上,飞奔而去。

唐书华怔怔地立于原地,面­色­苍白凝重,刚才慕昔辰的话已经刺到了他的心上,让他情不自禁地有几分疼痛,慕昔辰的女人,慕昔辰的女人…….这么清丽脱俗的女子,竟然真与那­奸­邪小人有着扯不清的关系吗?如果真是那样,实在是太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圈地,圈地。

又及:其实唐书华也不适合沈散。

河畔

跟随着慕昔辰的几天里,沈散一直跟着他马不停蹄地赶着行程,而他去的方向不是前往京城的方向,虽然她不曾问他,不过细想来他此番行走也不过是在推行他的加官令,既然去过了务虚门,自然也会一一地到其他门派去。

二十几日之后,马队已经行到了河南地界,黄河东岸,沈散本与慕昔辰一起并骑于前,此时停下马来,静静地策马站于岸边,看见一望无际的黄河之水,正有着滔滔泛起的波浪,今日天空湛蓝,阳光普照,­射­在昏浊的黄|­色­波涛上,几分金黄的光泽亮得刺眼。

宽阔的河面上一艘小船行驶着,模模糊糊间可以看到船上撑船的艄公,还有船上的几位南北之客,而河岸边上几株杨柳稀疏地挺立着,只是未到春天,叶儿脱尽还未长出新枝,看上去光秃秃的模样……柳树,河堤,孤舟,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多年以前的旧事,一派落寞的感觉自胸间涌起,低头默默地笑了一会,忽然听到慕昔辰在说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沈散收回远远注视着的目光,看向前面的路,依旧的绵延悠长,她说道:“我只是在想黄河水如果今年再泛滥的话,不知还要死多少无辜的百姓,可是那狗皇帝对这事好像漠不关心,是吧?”

慕昔辰闻言也将目光投到了河面上,说道:“这黄河堤岸是年年修的,但还是年年冲毁,这也不是本朝才有的现象。”

“是吗?那每年都是认真修的吗?”沈散问道。

慕昔辰答道:“朝廷每年都有固定的一批银子拨下来用做修缮河堤,这黄河修缮自然更是大项。”

沈散闻言冷冷地笑了一笑,看了他一眼,说道:“说得这么肯定,看来此事是你亲自督办的了?”

慕昔辰摇头说道:“不,虽然军政大权大半在我的手上,但对于这些事情,我只是过目而已,多半交下去由户部主办,再由户部官员将银子下拨到各个州郡,由地方官督办。”

“地方官督办?那就是说你们这些朝廷高官并不负责任了?倘若有地方官贪了银子却不修河堤又要怎么办呢?”沈散问道。

慕昔辰答道:“河堤多半还是会修,否则地方官也无法向上级交待,只不过银子有多少用在了修缮上,就不好说了。倘或遇到那些贪财的官员,真有可能落下个十之七八。”

沈散闻言又问道:“那么慕大人主办的事情都是哪些?”

慕昔辰淡淡一笑笑,看着这两岸风光,晚风徐徐之际,倒有几分舒爽之意,便说道:“宫廷守卫、征伐讨逆,人事任免,这些事情我管得多些。”

“原来如此,慕大人所掌握的全是最重要的权力,怪不得可以权倾朝野,连皇帝也不敢吭一声了。”她冷冷一笑,只这样说道。

慕昔辰总算听出了她话中的嘲讽之意,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看着她,说道:“怎么了?我不记得今天又哪里得罪了你。”

“没有,你没有得罪我,”她淡淡地说道,目光触及到那几株柳树的时候,心里微微一疼。

慕昔辰见她一直看着柳树,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沉吟片刻,便吟了一句《小雅》中的句子出来,只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然后看着她,笑说道:“此诗倒是应了此时此刻的景致,你觉得如何?”

沈散闻言沉默了片刻,想起旧日与湛阳一起的流浪之路,真正是无限凄凉,便轻声续道:“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慕昔辰闻言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望着她几分忧伤的面庞,他总是捉摸不透她的心思,时而冷淡,时而单纯,时而又忧伤起来,他一时不知应该如何继续,想一想便微笑说道:“我还以为你只对舞刀弄剑的感兴趣,原来你也喜欢读诗词歌赋?”

“谈不上喜欢,不过是小时跟着师父念过几句,”沈散说道,望见夕阳已经收了它的最后一道金光,便说道:“走吧。”她说着调转马头走回去。

慕昔辰跟上她,只又说道:“你念的这几句未免太过悲伤,而且又是描写行军出征归来的士卒心境,只怕不适合你。”

沈散看他一眼,揶揄道:“那么说很适合你了?”

慕昔辰看着她,脱俗的面孔上几分嘲讽的神­色­,他不太明白为何她对他的态度一直都是如此,充满了敌意与抵触,似乎只有抬出救命恩人这一条,她才肯稍稍地收了她的锋芒,可是他并不想以此要胁于她,莫非只是因为他是官,而她是民么?……他微微叹息了一声,无奈地摇头一笑,大概是上辈子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所以这辈子遇上她之后,他变得一筹莫展。

“我一直在想……”慕昔辰说了一句,忽然想到了什么,便止住了,说道:“算了,我们起程吧,”说着向身后一直停着的马队挥了一下手,又挥鞭轻轻地抽了一下她骑的那匹马,沈散怔了一下,正想问他,那马却已经跃出了几步,领先而去。

当天晚上马队并不是宿在客栈,而是一座相当豪华的府邸,慕昔辰一行人进了门,便有不少的仆人杂役迎上来,看他的态度仿佛是主人。他吩咐了人把她安排在一间清静雅致的房间里,那卧房位于花园西侧,临着一池碧水,风景幽然。已经行了几天的路,而一直也只是在客栈里住宿,今天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一晚了,她想道。

沈散刚刚在床上躺了一会,便听见轻轻的敲门声,她走去拉开房门,只见几名丫鬟模样的少女抬着一只大木桶站着,当先一名清秀模样的笑着说道:“小姐,将军吩咐我们来服侍小姐,这是刚刚烧好的水,请小姐沐浴吧!”

沈散瞧了一眼那木桶,不知怎地想起皇宫里那个硕大的木桶来,心里有点不舒服的感觉,说道:“不用了,我不需要。”

“小姐不需要沐浴吗?可以消解疲乏,晚上睡得更好,”那丫鬟温柔地说道。

沈散犹豫了一会,说道:“那你们拿进来吧,我自己洗就行。”

丫鬟们闻言便将洗澡水抬了进来,热气腾腾的一直往外冒着,放好之后又有几名小丫鬟往桶子里添水,还有几个撒着细细碎碎的的小花瓣。

沈散一直看着,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她拉了领头的那名丫鬟,问道:“这里是慕昔辰的府邸?”

那丫鬟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是啊,不过将军很少过来,每年也就一两次,今年这是头一次呢。”

“像这样的府邸他有几个?”沈散又问道。

丫鬟闻言又轻轻地笑了起来,说道:“这奴婢怎么会知道呢?不过据奴婢的猜想,每座重要的城里总有一座吧。”她说着将一件­精­致华美的衣服放在案上,说道:“既然小姐不想让奴婢们服侍,那奴婢就将这件衣服放在这里了,等下小姐就换上吧。”

她看了一眼那衣服,典型的千金小姐的柔美装束,不必问也知道是慕昔辰的意思,她点了一下头,那几名丫鬟们就匆匆地出去了。沈散走去将门闩好,看着这热气腾腾的水,以手指试之,温暖宜人,感觉恰好,她想了一会,还是褪下衣衫开始沐浴。这一路行­色­匆匆,没有好好地休息过,这样洗一下至少能清爽些,­精­神些……

官家千金的富豪生活,与她素日里过的寻常女子的朴素生活,真是相差甚远,她托起一枚粉­色­花瓣,也不知这是什么花,香气弥漫,幽然入鼻。她静静地以热水洗着身上的肌肤,感受着温热的感觉,心情也暖和了许多,此时不去想什么尹湛阳,不想师门,也不想所有让她感到痛楚的事情……她闭上眼睛,几乎便要睡去了。

忽然听到房门轻轻地敲了一下,沈散醒了过来,她微微一惊,只警觉地说道:“是谁?”

门外是一位陌生的少女声音,该是其中的一名丫鬟吧,她轻声地说道:“沈小姐,将军让我过来告诉你,他要在花园的悦芳亭里用晚饭,请你一起去。”

悦芳亭?沈散不知这悦芳亭又在什么地方,不过现在先沐浴完毕再说,她便答道:“我等会就去。”

她说着匆匆地将身子洗净,看了一眼案上那件­精­致华美的衣裙,却并不去挑它,只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一件日常穿旧了的衣服换上,她是江湖女子,可不是官家千金,或者豪门贵­妇­。

她换好衣衫理好秀发,便走出门来,看着门外站着的一众小丫鬟,便说道:“悦芳亭在哪里?”

“就在前面,奴婢带您去好了,”一名声音娇­嫩­的小丫鬟柔声说道。

沈散看了她一眼,年纪尚小,不过十四五岁模样,便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袖上的带子,随着她走出这个小院落,往外面的大园子而去。此时夜­色­虽已暗,却已经燃起了各­色­亮亮的灯笼,如天上闪烁的星斗,她一路沿着树木走去,绕过一座石桥,便看见了一座亭子,里面灯火明亮。

沈散走上台阶,那引路的小丫鬟便恭敬地退下去了,慕昔辰正背对着她看着水里的鱼,河水幽暗,也不知他看得清楚么?沈散心里一笑,见他换了一件青­色­为底金线滚边的丝质锦袍,罩着深灰­色­的斗篷,清洁爽利,修长华美,一时他又不是一名江湖人物,而是位高权重的贵族臣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爱情也似战争,有的时候棋逢对手。

黄河水患历朝历代都有,真是天灾无可避免。

情切

“我来了,慕将军,”她淡淡地说道。

他转回头看她,见她依然是自己的一身旧衣衫,不由得微微地摇了一下头,笑着说道:“我发现,但凡是我的建议,你不问缘由一律反对,是吧?”

“我只是不习惯那么昂贵的衣服而已,”沈散答道。

“不习惯?以前在慕风馆的时候你也穿过的啊,”慕昔辰笑着说道,他说着挥手让亭子里的仆役们下去,然后请她坐下,倒了一杯酒端到她的面前。

沈散说道:“那时候自己的衣裳不在身边,现在可不一样了。”她说着便饮下了一杯酒,洒脱­干­脆。

慕昔辰看着她,微笑说道:“你倒是真对我放心,不怕我在这酒里下药?”

“下药?”沈散看他,微微蹙一下秀眉,说道:“你会这么卑鄙吗?”

慕昔辰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笑着问道:“你觉得呢?”

“应该不会,”沈散答道,慕昔辰帮她倒酒,她又很­干­脆地饮了,并不在意这酒里真有些什么。

慕昔辰不知自己是高兴好还是不高兴好,她似乎对自己并不存在什么戒心。他问道:“为什么这么说?你真对我这么信任吗?”

沈散微微笑了一笑,或许是因为已经喝了两杯酒的缘故,面上微微地有了一丝红润,她说道:“这不是信任,而是把握,你这么位高权重,富可敌国,要什么样的女人会得不到?应该没有理由以强迫的方式去得到一个不喜欢你的女人吧?”

慕昔辰不置可否地笑笑,情绪里却有几分低落,说道:“你真不喜欢我?”

沈散闻言放下酒杯看着他,慕昔辰的神­色­间却是认真的,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地感觉到了他的认真与诚恳,以前每当他说起的时候,她总是努力地忽略掉,或者觉得他不过只是在说笑而已。但是这一刻她看着他的眼睛,深而清澈,却是真诚的……

她忽然间心里慌了一下,觉得有几分紧张,拿起酒壶帮自己倒了酒,她的酒量一向不错,素日里与师兄弟们也是这么喝。

“沈散,”他望着她的神情,轻声唤道,她却避开他的目光,慕昔辰心里很是失望,又有些焦躁,他伸手去握她的,沈散看他一眼,脱了出来,只将酒喝掉了。她久久地沉默着,说道:“你该知道我们没有可能。”

“没有可能?”慕昔辰皱眉,说道:“为什么那么说?”

“你是官府中人,权势滔天,走的是青云之路,要的是保卫皇帝,替朝廷效忠。可是我却刚刚相反,一介平民百姓,从来恨的就是不体恤民间疾苦的皇帝,搜刮百姓钱财的贪官污吏,”沈散声音淡淡说道:“你我天差地别,哪有半点可能?”

慕昔辰一时默然,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有些道理,只是仅仅这些便要他放手,却也实在太难,他想了一想,说道:“你说的是外在因素,而我刚才问的是你对我的感情,如果摒除掉这种种,你,会喜欢我吗?”

她微微地怔了一下,杯中的酒杯已空,她想再倒一杯,却被他伸手挡住,说道:“先回答我。”

沈散锁紧了眉头,淡淡地答道:“这不可能,种种因素早已存在,怎么可以摒除?”

“只要想,还是可以做到,”慕昔辰说道:“譬如你本是务虚门的弟子,如今不是已经脱离了吗?既然你可以脱离,那么表示我们之间的差距在缩短,不是吗?”

“不,不是,”沈散忽然坚决地否定,说道:“你想错了,慕昔辰,即使我不是务虚门的弟子,我也还是江湖上的正道人士,我不会走入官府,当然更可能与官府中人有什么瓜葛。”

慕昔辰的脸­色­沉了一下,他的心沉得更多,但是他反而静了下来,看着她,说道:“其实我明白,即使我跟朝廷没有关系,即使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江湖人士,你也未必会喜欢我,对么?”

沈散看他,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也明白她的意思,她心里蓦地又苦闷起来,抬头望一眼深沉的夜空,不知湛阳此时在做些什么,良辰美景,想必是与妻子温存缠绵吧?她微微地咬了一下­唇­,又将杯中的酒喝得一­干­二净。

“为了一个男人醉酒,有必要吗?”他却偏偏还要这样刺激她。

“这不关你的事!”她有些强横地说道。

慕昔辰怔了一下,不由失笑起来,看着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这已经是第七杯了吧?酒量倒是相当不错,他笑着说道:“怎么跟我没有关系?你现在喝着我的陈年佳酿,想的却是其他男人,你让我如何心服?”

沈散冷冷地哼了一声,却是有几分醉意了,说道:“喝你的酒就要想着你?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他看着她已经染了红霞的面容,清丽端庄,又添了几分酒后的妩媚情致,分外动人,便一直静静地凝视着,今晚他没有喝几杯酒,她却是一直地喝着,他也不拦她,只让她想喝几杯是几杯,反正陈年好酒多得是,泡在酒缸里喝十年也喝不完。

“慕昔辰,”她忽然叫了他的名字,慕昔辰怔一下,看着他,却见她一双眼睛如水,只是望着他,有几分清醒,又有几分酒意,说道:“慕昔辰,你最好别跟我开玩笑了,我就不相信以你的身份地位,会没有喜欢的女人,只怕府里早已是三妻四妾,美人如云了吧? ”

慕昔辰闻言沉默了一下,他今年已经快到三十,若说没有妻妾只怕全天下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他也无谓隐瞒了,便答道:“我的确有几个侍妾,不过迄今为止没有娶正妻。”

沈散不解地看他,慕昔辰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的盘算,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喝­干­了之后看着空荡荡的酒杯,还有亭外宁静安逸的风光,他的情绪霎时也没有刚才那样高昂了。

“你怎么了?”这样倒是引起了她的关注,慕昔辰看她,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各方面的一些计划,第一不方便,第二即使他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她,恐怕她也未必会有兴趣。

二人一时间全都沉默了起来,不复刚才你一言我一语的景象了,此时夜­色­愈加深浓,沈散又兼喝了几杯酒,忽然被风一吹,竟然冷了起来。

慕昔辰感觉到了,他起身脱下斗篷披到了她的身上,轻声说道:“酒喝得可以了,我送你回去睡吧。”

“不,”她推开了他想要过来搀扶的手,说道:“我想再喝一杯,”说着便拿起酒壶倒酒,但是倒了半天也只有几滴的样子,她不由地恼了,将酒壶冲他面前一推,说道:“拿酒!”

慕昔辰转身吩咐一个军士换酒上来,慢慢地为她倒了一杯,既然她想要喝酒,就放任她喝下去,酒醉时候容易忘却许多事情,比清醒着要快乐许多,那是另外一个生活境界。沈散饮了,比之刚才更有几分酒意了,她看见他后来一直没有再说话,便托着下颌看着他,说道:“你不喜欢喝酒?”

“不是不喜欢,而是现在不能,”慕昔辰淡淡一笑着说道:“你喝了这么多,我总要保持清醒吧?”

“为什么?”沈散不解地问道。

“酒是穿肠之物,”慕昔辰微笑看她,靠近她将斗篷帮她系紧,她身上有淡淡的幽雅的香气,轻轻地沁入他的鼻间,她却只是望着他,没有感觉到。慕昔辰心里一紧,避过她单纯的眼神,迅速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只倒了一杯茶让自己饮下,说道:“如果你我二人都喝醉了,就不怕做出越轨的事来?”

沈散闻言似乎略微清醒了一下,将身子坐正了,说道:“不会,至少我不会。”

慕昔辰闻言便笑着说道:“你不会?好吧,不过我可不能向你保证。”

“你……”她微皱起眉来,放下酒杯也不再饮了。

慕昔辰看着她,淡淡地笑着说道:“你害怕了?”

“如果你会趁人之危,那么你的机会多得是,”沈散依然坚持着自己的论断,但事实上她除了坚持他不是一个小人之外,也没有其它的倚仗了,论武艺不是他的对手,更不必说体力了。她犹豫片刻又说道:“何况以你的自尊会不会要一个心里没有你的女人呢?”

慕昔辰倏地皱起了眉头,眼里又有着隐隐的不悦了,这个女人总是在一再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冷冷地灌了一杯酒下去,说道:“我知道你心里的那个人是尹湛阳,但是他已经娶了别的女人,你这样惦记着他有用么?何况你被赶出师门,他又为你做了什么?”

“这不关他的事!”沈散一时也微微­阴­沉了脸­色­,冷冷地与他相对。

“既然不关他的事,为什么你心里还一直放着他?一直想着别人的丈夫,感觉很好吗?”慕昔辰冷冷地说道:“顺便说一句,我可不认为那位尹夫人有可能让你进他尹家的门!……”话未说完,忽然脸上被浇了一杯冷酒,慕昔辰一惊,随即涌上来的便是一阵狂怒,他霍地站起身来,愤怒地盯着她,斥道:“你在做什么?!”

听到主人的斥责声,下面守护着的军士们也纷纷地向这边赶来,慕昔辰挥一下手,方才匆匆地散去。

沈散自己也是惊讶,她竟然如此地丧失风度,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来,她微微地咬了一下­唇­,低下头去,轻声说道:“你的话太过分了,我承认,我忘不了他,但那并非全然是为了感情。我跟湛阳自五岁时候相识,到如今十五年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守护着我,照顾我,安慰我,我爹娘不曾给我的关爱,也是他一直在给予着……”眼泪匆匆地在她面上滑落,她俯在案上失声痛哭起来。

慕昔辰不由得怔住,这是她在他面前第一次示弱,也是坦露心声,尽管是诉说着对另外一名男子的刻骨思念,他还是感觉到一丝心痛。他抹去脸上的酒水,恼怒的情绪一扫而空,伸手轻轻地抚了一下她的肩,取了一方丝帕递过去,说道:“不要哭了。”

沈散接过丝帕,咬住­唇­,勉强地将眼泪拭去,可是依然是止不住地往下落,自尹湛阳成婚以来,她还没有一次像今晚这般哭得伤心……

“别再哭了,”慕昔辰心里后悔万分,早知道还不如不要说刚才那些刻薄的话,可是话已出口,如何收得回来?看着她的柔弱伤感,还不如看她针锋相对地与自己吵架,他倒更有办法应对些。他又取了一块丝帕来帮她拭泪,她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我自己来,”便又接了过去。

慕昔辰微微地叹了一声,不是没有见过女人的眼泪,也自问自己不会痴缠于儿女情长,却原来有些感情还是抵挡不住……他将酒壶里余下的酒一口喝尽了,轻声说道:“不要哭了,是我的不是。”

沈散闻言心里微微一动,抬眼望他,他会说这样的话让她感到不适,他竟然是在向她道歉么?她霎时有些不自在,心里仿佛欠了他的感情一般。

“天太凉,早点回去睡吧,”慕昔辰把酒壶推到一边,起身站了起来,他没有看她,独自步下台阶而去。

沈散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心里一种难言的情绪替代掉刚才悲从中来的忧伤,她轻轻地闭了一下眼睛,感觉到几分酒意袭上了心头,头昏昏地想要入睡。

此时她听见脚步声匆匆地走上来,然后是几名小丫鬟轻轻唤着她的声音:“沈小姐!小姐,醒一醒……你不可以在这里睡的,会着凉……”她都听见的,也明白在这凉凉的石亭里入睡并不适合,可是酒意加上疲乏,却还是让她无法睁开沉重的眼皮,便沉沉地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慕昔辰还是有优点的,在感情上并不强人所难,虽然他会尽力而为。

嗯,那天晚上谁送她回去睡的,大家脑补吧。

闲情

醒来之后的沈散觉得异常头痛,大概是饮酒过量的缘故,她慢慢地推开门窗,望见今天阳光淡淡的­射­下来,几分暖意,倒是适合赶路的好天气。她便理了一下长发衣衫,走出去找了一位小丫鬟,问道:“慕将军在哪里?出门了吗?”

“还没有,”那名小丫鬟说道:“将军说沈小姐可以多睡一会,不过如果醒了就到园子里找他。”

“他在园子里?”沈散问道,那小丫鬟点头,沈散想到昨天晚上他们便是在园子里喝酒,既然他会那样说,就代表着应该是在原地吧?她便走出小院,沿着昨天的道路走进前面的园子里去。昨天夜­色­深,她还没有怎样好好地看过这个园子,今天趁着明亮的天­色­,一路走一路看过去,倒觉得景­色­相当不错,虽然时值冬天,也有几­色­美丽的花朵开放着。

沿着青石小径走了一会,正看见前面一株绿树下,慕昔辰站着与另一名男子说话,她认得那正是张世清,便停住了脚步。不必费心偷听也知道他们会谈的事情多半是公事,而且是关于怎样对付江湖中各大门派的事情,想到这里沈散有一点茫然,不知自己这样与他在一起是对是错……

看到张世清向另外一个方向去了,沈散方才走了出来,慕昔辰远远地看见她,­唇­边有一丝温暖的笑意,温暖,不知怎地他的微笑里竟然也有这两个字了。她走向他,也望着他,昨天晚上的一些事情霎时从脑海里苏醒过来,她觉得心里的那份茫然之感更甚了。

“你醒了?感觉还可以吗?”慕昔辰观察她的面­色­,关切地问道。

“还好,”沈散答道,不太习惯他如此体贴温存,走到了那株绿树下面立着,前面一池净水已经融冰,沿着上面的石桥再走过去便是昨晚喝酒的亭子了。她沉思着,好一会儿方低声说道:“昨晚的事,很对不起!”

慕昔辰微笑,说道:“你为哪件事情道歉?用酒泼我吗?”

沈散微一点头,慕昔辰便笑着说道:“罢了,我也有责任,就这样吧,不必提了。”

她闻言怔了一下,回头看着他,说道:“你不生气?”

“我生气,不过又能拿你怎么样?”慕昔辰笑说着走了开去,向那座青石小桥行去。

沈散看着他,也跟着他一路走去,不过他没有向那座亭子的方向而去,而是沿着河岸走了一会,忽然转身看着她,淡淡一笑,说道:“不过,如果不是你,恐怕这会已经送了命了。”

沈散微微一惊,他的眼睛里却有着她看不清楚的一些光芒,她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却又无法再继续下去。他的感情如今她是已经相信了的,也不是完全没有感动,只是那不可以,她清楚地告诫自己,不可以……她从他的身边走过去,说道:“今天怎么没有出去,你不是说要尽快地向皇帝交差吗?”

“你不是喝多了吗?就休息一天吧,另外有些事情我也不必亲自出面,让下面的人去做也好。”

“那你今天就在园子里走走,晒晒太阳?”

“你不喜欢?”慕昔辰看着她,沈散笑了一笑,并不回答。他想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笑着说道:“今天我们都有时间,不如到城里逛一逛,看一看繁华的洛阳城,你看如何?”

沈散见他一脸兴致高昂的样子,不好扫兴,更加上昨天夜里对他实在失礼,也需要表达一点歉意,便点头应允了,但是她看着他一身华贵的打扮,看着觉得不太舒服,便说道:“好是好,不过可以麻烦慕将军不穿这一身行头吗?”

慕昔辰闻言便大笑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看她的神情,转身便回去换衣服,不过片刻功夫他又转了出来,早已经换了一身寻常的便服,束发扎巾,青衣长袍,看上去竟还有几分文质彬彬的派头,自己不说旁人未必可以猜出他的身份来了。他笑着问道:“如何?”

沈散看了他一会,微笑着点头,其实他的样貌外形都是极出众的,但是她偏不肯跟他说,他本身已经自命不凡,只怕说了他会更加狂妄。

两人并肩出门,慕昔辰本意是想坐马车出行的,但是她却提议步行,他便也答应了。

洛阳城也是格外繁华,对于一直处于江南小城的沈散来说,长安、洛阳都是很少可以见到的繁华之地,即使是天气寒冷,路上也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有做小生意的,有牵着马匹的旅人,也有衣衫或富贵或简单的本地百姓……

沈散看着,心情变得很愉快,很久都没有这样自在地出来了,他走在身边一直地看着她,微笑说道:“早知道你会变得开心,我应该早带你出来到处走走的。”

沈散闻言笑了笑,仍然左顾右看地发现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此时的她已经不是一名江湖女剑客,而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这个会去看一看,那个会去摸一摸,但也仅此而已。

“如果有喜欢的东西我们就买下来,不必为我省钱。”他在她身边轻声说道。

她闻言放下手中的一个小物件,回头看他,说道:“不用,玩玩罢了,何必件件买下来这么浪费。”

慕昔辰微笑说道:“那能花得了几个钱?有什么浪费的?”

沈散却偏偏不要那个物件了,只走开去,他看看她,趁她没有在意便取了那物件,丢下一块散碎银子,然后示意那位正要感谢的商贩噤声,自己揣了东西到袖里,几步跟上她的脚步。她随意地说道:“慕将军平日里也都喜欢陪着侍妾们逛街买东西么?”

慕昔辰正欣赏着他刚刚买下来的那个小手工艺品,见她如此说怔了一下,看她一眼,可是她说话淡淡的,神­色­也如常,他不明白这样说的含义,倒是后悔告诉了她自己的情况,便答道:“我一向很忙,哪里会有闲下来的时间?”

“是吗?但今天为何有时间出来闲逛?”沈散淡淡地问道。

慕昔辰看她,心中暗暗笑了一笑,说道:“这是要讨你的好,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这话说得倒是直接,沈散一时不知自己如何以对,他对自己的感情时时表露,不像湛阳总是含蓄深沉的,或许慕昔辰此人天­性­即是如此?大概他对女人已经非常有经验了吧,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女人才会喜欢……她见他正玩着自己刚才也在把玩的那个小玩意儿,不由微微地笑了一笑,转了脸去。

此时路两边忽然地热闹了起来,许多来往的商客们、普通百姓们纷纷地朝着一个方向望去,口里纷纷地议论着什么。

沈散也注目看去,只见前面一抬几人乘的凉轿向这边行了过来,那轿子由四个人前后两组地抬着,装饰得流苏垂幔,淡红嫣黄,极其华丽。轿上正坐着一位衣着锦绣的年轻女子,相貌不甚清晰,但冲这一份排场,应该是位绝世美人。

那轿子抬得近了,沈散忽然看见那美女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梳着高高的流云发髻,眉若远山,眼如秋水,肌肤若凝脂般雪白,­唇­­色­鲜红娇­嫩­,配上一身水红­色­华美的衣裙,真正是倾城倾国,颠倒众生了……这一份绝世的姿­色­,便是女人也是心里艳羡不已。

沈散看了一会,见身边的慕昔辰却是并不以为意似的,仍然玩着手中的那只玩具,便轻轻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他看着她,不解的眼神,沈散便低声说道:“看看那位小姐,很美吧?”

慕昔辰便也瞧了一眼,却只淡淡地说道:“你不认识她?我记得你们在我府里见过了,不是吗?”

沈散闻言微微怔了一下,经他这一提醒她倒是想了起来,那日在花园里的确与两位女子见面,一位是他的妹妹慕惜惜,另一位叫做林雁回……她又端详了这女子一会,说道:“那天她好像没这么漂亮……”

慕昔辰闻言只一笑,说道:“这便是善于打扮的女子,可以将四五分姿­色­扮出十分来,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不爱好胭脂水粉、锦衣华服?”

“你……”沈散微微蹙眉,他总是喜欢与她对着说话,她想了想说道:“你不跟她打招呼?”

“如果真看见了就点个头,没看见就算了,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堂堂的骠骑大将军正在陪女人逛街,传出去名声可不太好,”他愉快地笑着说道。

“既然这么说,就不继续影响你慕大将军的名声了,”沈散冷哼了一声,推了他一下便走了开去。

慕昔辰微微一怔,急忙地拉住了她,说道:“怎么回事?我不过是说了几句玩话,就又生气了?好了,好了,我真怕你了,不发表意见了行不行?”

沈散微微哼了一下,倒不坚持走开了,只是轻轻地甩开了他的手,依然抬头看着那林雁回。

与她一样注视着美人的人很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其中多半都是年轻或者正值半年的男子,一个个把脑袋伸得老长,口里还一直在叫道:“雁回小姐,雁回小姐!……”

那林雁回似乎也非常体恤她的这些支持者,只轻轻地向人群挥着手,脸上是如水一般盈盈的笑意。

“你跟她比较熟吗?”沈散忽然这样问道。

慕昔辰吃不准她的意思,答道:“并不,只是惜惜的朋友而已。”

此时坐在上面的林雁回似乎也看见了他们,沈散不确定她是看见了自己,还是慕昔辰,不过自己与她只见过一面,可能­性­不大。她微笑着向他们这边点头,她便也点一点头,慕昔辰收起手中的小玩意儿,也笑着向她摇了一下手。

林雁回似乎想下来到他们这一边,她在对身边的人吩咐着什么,大概是停下的意思,因为沈散看见抬轿子的人停了下来,想要将轿子缓缓地放下。但那些百姓们却一时兴奋起来了,只一个个地涌了上来,那轿子不知被谁扑倒,没有放稳,东摇西晃地抖动了起来。林雁回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花容失­色­。

沈散正想上去救她,可是身子还未动,已经被他拉住,她不悦地看他,说道:“你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

写了标题之后第一印象便是这首词啊。

般配

“英雄救美这种事不适合你,”慕昔辰微微一笑,伸手指了一指前面,沈散望去,只见一名蓝­色­衣袍的男子已经从人群中飞了出来,他迅速地到那凉轿旁边,将林雁回稳稳地扶住了。然后立于轿上,对下面的百姓温言说道:“请各位保持镇静,先让这位小姐下轿来。”

下面的百姓听他如此说,倒有一多半静了下来,只是还有几个不肯罢手,只叫嚷道:“你这厮是什么人?怎么敢跟雁回小姐在一起?还不下来?”

沈散看了一会,忽然那男子转过脸来,她看得清楚,正是分别还不久的唐书华,不由微微地怔了一下。

慕昔辰似乎也已经看清楚,他笑了起来,说道:“这可真是巧了,竟然跟我们走同一条道?是尾随着你来的?”

“你又在胡扯些什么?”沈散有些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慕昔辰闻言看了她一会,倒也并不在意,他看了那边的二人一会,只见唐书华已经扶了林雁回下来,穿过拥挤着的人群,他一路紧紧地护着她,挡去蜂拥着的人流,颇有几分保护者的意思。看到此时慕昔辰忽然淡淡地笑了起来,对沈散说道:“走吧,我们去跟他们打声招呼。”

沈散不明白他为何一时又有兴致去与他们打招呼了,也不明白他­唇­边的笑意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已经携了她的手,向那边走了过去。她吃了一惊,瞧了他一眼,只是他却是将她握得紧,一时挣脱不出,也只得跟着去了。

“林小姐,唐公子!”慕昔辰握着沈散的手施施然地走近了二人,正护着林雁回一路前行的唐书华赫然抬头看见他们二人,不由得吃了一惊,他看看慕昔辰,又看看走在后面的沈散,见他们二人一起携手,心里微微一伤,便轻轻地点一下头,说道:“又见面了。”

“是啊,真是巧!”慕昔辰微笑着说道,他看了看林雁回,后者看见到他却是十分欣喜的样子,只说道:“慕将军,你也在洛阳……”

慕昔辰轻轻地摇了一下头,说道:“在外面就别这样称呼了。”

“是的,慕……慕公子,”林雁回见说忙点头,又看着沈散,她自然是还记得她的,便微笑着以示招呼。沈散见状也是礼貌地微笑点头。

唐书华看着沈散一会,又看了看刚刚救下来的那位美丽女子,然后又看了慕昔辰一眼,想了一想便说道:“原来你们跟这位姑娘也是相识,既如此在下就告辞了。”他说着礼貌地拱了一下手,转身便要离去。

“请稍等,唐公子!”慕昔辰出声叫道:“既然又遇到了,不如一起去喝杯茶如何?”

唐书华回头看他,冷冷地说道:“不必了,而且在下还有要紧事,就不陪各位了……”

“不陪我自然无所谓,可是沈姑娘是你的救命恩人,难道她的邀请你也要拒绝?”慕昔辰淡淡地笑着说道,然后又看看林雁回,说道:“何况还有这位林姑娘,你刚刚救了她,她自然也要相谢于你的,我说得对吗?林姑娘?”

林雁回见慕昔辰如此说,急忙点一点头,走到唐书华的身边,欠身便要跪了下来,说道:“唐公子,刚才若不是得你相助,恐怕小女子就要身犯险境了……”

“林小姐请起,”唐书华本是一位谦谦公子,文雅书生,哪里禁得起一位美丽女子对他行如此大礼,他急忙地扶了她起来,连连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林小姐千万不要这么客气,会折煞唐某的,请起,请起……”

“莫非你们打算当街就这样谢来谢去的吗?”慕昔辰笑着说道。

沈散看了慕昔辰一会,不知他的心里有什么盘算,以他这样的­性­格,哪里会对唐书华有什么好感?可是今天倒是一反常态,不但请他喝茶,还是再三地邀请,以她与林雁回的名义。她看着另外二人,此时唐书华已经答应了一起饮茶了。

几个人一起走进了街边一家茶楼,虽然位处于繁华市中心,倒颇有几分清静的感觉。唐书华虽然并不喜欢与慕昔辰一起,但是碍于两位年轻女子的情面,也不得不相陪。走上二楼之后,慕昔辰要了一间雅间,临着护城河的方向,以几扇山水屏风隔开,然后他又要了一壶茶。

四人分而坐下,两位女子对面而坐,两位男子便也对面,慕昔辰左手边是沈散,右边便是林雁回。

沈散一直猜测着慕昔辰今日的举止,此时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她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微微笑着的目光,她又转头去看了看坐在对面优雅喝茶的林雁回,还有左手边上唐书华,他也正端着茶盏,见她望向自己时神­色­略有些复杂,但仍然微微地笑了一笑,几分礼貌。

这个组合也真是奇妙,她心里笑了一笑,忽然听到林雁回首先开口了,她端了一杯茶微笑着看向唐书华,谦谦有礼地说道:“唐公子,以茶代酒,感谢你刚才的仗义相救,请。”

林雁回语调柔和,声音温婉悦耳,这一条沈散自感不如,而且她又是如此地艳冠群芳……或者唐书华的想法与她的一样,他安静地笔,看起来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模样,急忙地端起茶喝了,然后说道:“林小姐不必客气,刚才在下已经说了,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虽然于公子只是举手之劳,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莫大的恩德呢,”林雁回微笑着说道。

“哪里,哪里……”

“我看唐公子就不要客气了,”慕昔辰笑着□了他们之间的谈话,说道:“英雄救美本就是美事一桩,何必还要谦虚来谦虚去的?我说得对吧?”他说着看向沈散,笑着询问道,沈散看他一眼,只得点头。

气氛一时总算融洽了一些,唐书华对慕昔辰的敌意也没有那么强烈了,虽然他们二人之间也并没有直接对话,不过身边有两位女子调剂,总是好一些。慕昔辰喝了一盏茶之后,看着林雁回随意地问道:“林小姐怎么忽然到洛阳来了?”

林雁回见他问起,便微笑着说道:“只是过来走一走看一看,过几天还要回长安去的。慕将军也是吗?”

“哦,我吗?”慕昔辰怔了一下,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

“对了,将军有没有看到惜惜?她好像也出来了……”

慕昔辰闻言微微地一惊,看着林雁回一会,说道:“她又跑出来了?在什么地方?”

“我不清楚,不过我从长安出来的时候有看到她,她好像说要往南边去走走。”

另一边沈散与唐书华坐着喝茶,她看了他一会,想着慕昔辰的那句话,他总不至于是跟随着她来的吧?正想随意地问他几句,唐书华已经说道:“沈姑娘是要前往长安吗?”

沈散闻言自嘲地笑了一笑,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唐书华怔了一下,说道:“怎么你不确定你要去哪里吗?那……”

话未说完,慕昔辰已经把话接过去了,他笑着说道:“我看你们二人还不算正式相识吧?这样吧,我这个中间人就来帮你们介绍一下,”他说着先指着林雁回,说道:“这位林小姐是长安城里最有名的教坊海棠苑的第一歌伎,芳名雁回,秀外慧中,才貌双全,”又指着唐书华说道:“唐公子是本朝靖南王的独生子,文采出众,武艺不凡。”

他介绍完毕,唐书华略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林雁回礼貌地说道:“林小姐才华出众,倾城倾国,在下甚是仰慕,此次也很高兴与林小姐相识。”

“慕将军夸赞过多了,”林雁回莞尔一笑说道:“我也很高兴能结识唐公子。”

沈散听着这二人开始在那边说起话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客套,两人说话都相当文雅,倒是颇为般配,她瞧了慕昔辰一眼,心里觉得他这下子可是达成他的目的了……他也对着她笑一笑,目光中有几分狡黠,只是饮着盏中的香茶。

又坐了一会,唐书华总算结束了与林雁回的交谈,他看着慕昔辰,目光中微有一丝冷漠,忽然问道:“慕将军与沈姑娘将要去哪里,莫非也是京城吗?”

“倒不是,”慕昔辰喝着茶随意地答道:“还要一路向北。”

“向北?北边的江湖门派可没有很多,不知慕将军要去哪一派?”唐书华却是继续地追问,这让沈散有些奇怪,她看了他一眼,他的神­色­却是冷冷的。

“去哪里不要紧,”慕昔辰笑着说道:“只要不是书剑门就行了,是吧?”

唐书华闻言似乎稍稍放心了些,沈散见状有意为二人化解这僵硬的气氛,便说道:“唐公子你不必担心,而且书剑门也不是这一条路线,放心吧。”

“……是,谢谢沈姑娘,”唐书华看看她,神­色­间略有几分复杂,但仍然谦雅礼貌。

“慕将军,唐公子,你们在说些什么朝政大事,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严肃?”林雁回见唐书华的神情很是冷淡,慕昔辰也是,便微笑着开口问道。

唐书华闻言收起了脸上冷淡的表情,换了一丝笑意去与林雁回说话,慕昔辰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茶,对于林雁回的问题他根本就不给予回答,好像这一切与他并无关系,沈散心里有几分苦恼,那种迷茫的感觉霎时又涌了上来。

正在此时屏风忽然被人强行地推了开来,发出重重的一声响,座上的四个人同时地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抬头去看,却见两位年轻男子闯了进来,前面一位相貌粗豪的男子年纪不会超过三十,皮肤有些黝黑,后面一位看起来相当年轻,瘦瘦的却十分­精­­干­,两个人的神­色­间全都充满了愤怒与憎恨,只叫了一声道:“慕昔辰!果然是你!”

慕昔辰看着他们,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他并不认识这二人,但是唐书华与沈散两个却是识得前面一位的,此男子就是他们在仙来客栈的友人之一,清河派的连玉通……

一时唐书华急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边,礼貌地说道:“连兄,你也来了?”

那连玉通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座位上的沈散,对于这二位他自然也是记得的,他来回地看了一会,脸上流露出轻蔑的神­色­,只冷冷地地盯着唐书华,说道:“怎么?我来了唐公子觉得很奇怪?还是你正与此人喝茶攀交情,嫌我妨碍了你们的事?”

此言一出,唐书华微微一怔,他当即尴尬起来,回头看看慕昔辰与沈散,又看连玉通,一时站在原地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拉拢唐书华与林雁回,在慕昔辰看来是一举N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恶斗

茶楼雅座间的清静气氛在这个连玉通闯进来之后便已经变得很坏了,只是慕昔辰除了在连玉通他们刚进来之后看了他们一眼之后,就只顾着看窗外的清冷风光。沈散望着他,她发现自己已经有几分了解他的­性­格,每次都是冷冷的无动于衷,但是每次地出手又迅如闪电,与这样的人为敌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唐书华站在那边,沈散明白他的心情,他必然十分尴尬,因为自己也有相似的感觉。

此时林雁回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走到唐书华的身边,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那个连玉通,只轻声说道:“唐公子,我想起有件东西遗失了,你能不能陪我回去找一找?”

唐书华微微一怔,转脸看了她一眼,她的脸庞光洁如玉,眼神中充满了聪慧剔透,不由地心里有几分感激,便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蓦地又看沈散,可是她却只是微蹙着眉头看慕昔辰,不由微微叹气,与林雁回两个从雅间走出,往楼下而去自然不提。

连玉通并不在意他们二人下去,他的目光自从刚才开始便只在慕昔辰的身上流连着,偶尔瞟一眼沈散。此时见座上只余下他们二人,他便走到了茶案前面,盯着慕昔辰,冷冷地说道:“慕昔辰!今天真是凑巧,在这里遇见了,也省得我还要到你的将军府去找你!”

慕昔辰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他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二位找我有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像你这样的心狠手辣的­奸­险小人,江湖上正义之士人人除之以后快!”连玉通怒斥道,目光却有意地看沈散,她蓦地感觉有点压抑,虽然连玉通没有直面指责她,可弦外之音却是人人都听得出来。 此时后面一位少年也走了上来,一双眼睛盯了她一会。

“我想起来了,你是清河派的首席弟子,连玉通,跟那个叫韦纪的是一伙的,”慕昔辰冷冷地笑了一笑,说道:“我正在考虑要不要逮捕你,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怎么,那么有把握除掉我?”

“我今天来就是为师弟报仇的!”连玉通冷哼了一声,一脚将桌案踢飞了,沈散微微惊了一下,抬头看一看连玉通,坐在对面的慕昔辰却依然在坐在原地,纹丝不动。她刚刚站起身来,只听到连玉通说道:“沈姑娘,在下不清楚你跟这个慕昔辰是什么关系,也不想知道。不过今天我们并无意于与你动手,所以希望你站过一边,以免误伤了你。”

“这么说你们今天打算二对一,以多欺少了?这就是所谓的江湖正义人士?”慕昔辰冷冷地说了一句。

“跟你这样的人还讲什么江湖道义!师兄,跟他废什么话!杀了他为韦师兄报仇!”这句话并不是连玉通说的,却是后面那一位少年,他看起来不到二十的年纪,穿着暗蓝­色­的旧棉袍,一脸的英武之气,这让沈散想起了师弟杨青漠。

眼见得双方的打斗已经一触即发,沈散沉默地退开了几步,她提着剑走出雅室,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她轻声说道:“请放他们一条活路,”然后匆匆地走出去了。

慕昔辰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微地蹙着,不过他可以理解她的立场,不太可能站在他这一边,罢了,只要她不是站在他的对立面就行……他这样想着,忽然一阵杀意袭到,他便一闪身跃开,只一脚便将四面围着的屏风先踢倒了,霎时空间宽泛了不少。

此时二楼早已经空无一人,除了站在二楼柜台前的沈散,她看着这一场打斗,刀剑叮叮铛铛地发出交错的声音,她并不担心慕昔辰,因为她自己领教过他­精­湛的剑术,不是一般高手可以比拟的,连玉通与他的师弟,她觉得他们未必是他的对手,因此刚才她希望慕昔辰可以不要太下狠手……但愿他还可以听进去她的话吧。

沈散这一思忖间,那边却已经缠斗得难舍难分了,慕昔辰虽然以一敌二,场面上却并没有处于下风,他的一柄长剑寒光闪闪,刷刷刷几剑便将二人合攻来的剑势荡开了,连玉通如何肯甘心,一咬牙挥刀便直砍向他对方的面门。慕昔辰微微一惊,对于这样狠辣的刀法却也有几分怒气了,这些人有意置他于死地,他也实在没有理由手下容情。

他一眼看见沈散正站在柜台前静静地望着这边,她倒是沉得住气,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是否会负伤……虽然慕昔辰的心里想着这些,可是手下却是一点也不放松,一剑挑开那位少年的长剑,一剑又刺往连玉通的手肘,迫他改变招式。

连玉通手肘处一阵刺痛,急忙地缩回了刀,慕昔辰却并不肯放他喘息,只一剑又格开了斜刺里杀来的气势,另一下直直地击向连玉通,后者感受到一阵强劲的气流迅速地袭来,胸口一阵憋闷,不由地连连后退几步,然后腾身挪开。此时那名少年一看不对,急忙又挥剑刺来,慕昔辰也有些不耐烦,迅速一脚踹向了他的胸口。

少年胸口中了一脚,身子往后一退便栽倒在地了,手中的长剑堕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沈散微微地吃了一惊,急忙地过去看那年轻人,只见他面­色­苍白,­唇­边已经有血丝。她微微蹙眉,抬头又看正在纠缠着的二人,只听到连玉通大喊了一声,透了一口气,拿着大刀狠狠地向慕昔辰砍过来,这一刀招式不见得­精­炼,可是深沉浑厚,却是用了十分之力的,若是可以砍中则必死无疑了……

可是慕昔辰却又是何等样人,他冷笑了一声,说道:“找死!”便毫不犹豫地一剑挥出,将那柄大刀打落在地,连玉通只觉得剑光一闪,手腕处麻麻地作痛,再看时虎口早已经血流不止,不由地大吃一惊,连退三步,便想要往后撤了。

“打不过就想逃了吗?是谁说要为师弟报仇的?”慕昔辰冷冷一笑,不肯放他走开。

连玉通到此时已经知道失败,且­性­命也在此人的手上了,他微微地闭了一下眼睛,说道:“想杀就杀,说什么废话!反正想要老子投敌是绝对不可能的!”

慕昔辰看他一眼,冷峻地说道:“你倒是条汉子,比那个张世清强多了!好吧,既然你不肯顺从于我,那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他的话未完,剑早已顺着势头刺了出去,正向连玉通的胸口处。

但是此时另一柄长剑却从一侧刺了过来,剑尖直挑慕昔辰的颈项,慕昔辰正全神贯注地对付着连玉通,根本想不到还有一柄剑要过来,身边杀气一起,他便迅速地收剑,却见沈散的剑尖已经快到咽喉,不由地大吃了一惊,急退一步,喝道:“你要做什么?”

“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他们走开,”沈散淡淡地说道,长剑却并不放松,慕昔辰迅速地换了个剑式,转身化解她的剑招,他心里又气又恼,盯着她冷冷地说道:“你要我放过他们,他们又为何不肯放过我?”说话间已经化去她又犀利又迅捷的三剑,只是毕竟是与她相对,他没有反攻她的弱处。

此时那连玉通看见机会,便迅速地自地上捡起了大刀,又向慕昔辰攻来,地上躺着的那位少年却是跌跌撞撞地努力想要起来,只是他的脚步踉跄,没有那么容易罢了。

现在的形势又是以二对一了,而且沈散的剑法明显地在那名少年之上,慕昔辰又投鼠忌器不敢痛下杀手,他盯着她的眼睛,另一手只随意地格开连玉通的大刀,那边对于他来说也只是小意思,一面对方的武艺本在他之下,另一面连玉通已经负伤,发不出几分力来了……

三人又是一通剑气冲天,斗得难解难分,沈散此时心里十分矛盾,她迫于无奈不得不出众替连玉通解围,可是现在也陷入了这一场打斗,而且不得不对慕昔辰动手。

此时那一位少年终于也起来了,他挥着剑向这边刺了过来,剑式虽然不是十分凌厉,但是毕竟多了一个帮手,慕昔辰不得不多一分­精­神留意着。三对一,慕昔辰也并不处于下风,他冷峻地以绵绵剑力荡开几人,然后看准了那名少年是三人中最弱的一方,便剑尖直刺向他,那少年脸­色­煞白,沈散吃了一惊,手腕一动急忙到少年面前帮他挡去凌厉的剑势。

慕昔辰吃了一惊,急忙地收回内力,但是沈散的一剑却已经收不回来,尖锐地刺向了他的手腕处,慕昔辰来不及回避,也没有反应她的剑会直直刺来,只觉得手腕上一痛,已被刺中……他神情微微一动,有几分痛楚,盯了她一眼,不说什么,只起身跃起,飞起一脚将连玉通重重踢开去,后者急速退开,重重地倒在墙上坐了下来。

慕昔辰停下来了,沈散的剑尖上留有他身上的血迹,她心里一惊,看向他的时候,他的神­色­却是冷峻的,他没有看她,也没有顾手腕处流下来的血滴,只是冷冷地看向连玉通,静静地说道:“滚出去!”

连玉通似乎不相信他的话,只问道:“你说什么?你要放了我?”

“别逼我后悔,滚出去!带着你的人,快滚!”他有几分恼怒地喊道,情绪似乎要在瞬息之间爆发了。

那连玉通急忙地从地上爬起来,跑来搀扶起他的师弟,二人互相扶着,摇摇晃晃地向楼下奔去,忽然听到呯的一声,好像是哪个摔了一下,估计是跑得快了,脚下打滑。

沈散心里乱成一团,她看着慕昔辰,但是他却根本不肯看她,只是冷冷地站在原地,也许是她的剑刺伤了他的心?他没想过她会对他动手吧?……她苦恼着,心里自是有几分歉疚,但是当时的情景,她如果不加入战团,则连玉通他们必然­性­命不保了。

等一下他向这边走了过来,但还是不与她说任何话,直直地往楼下走去,沈散看着他,向前赶了几步,叫道:“慕昔辰!”他的脚步在楼梯上停了一停,但是仍然没有开口,匆匆地走下楼去。

作者有话要说:爱情若是藏入梦里,或许总是看到瑰­色­,但若拖入现实,则矛盾多多。

不容

沈散停了一会,也迅速地赶了下去,只是他走得飞快,却是根本没有要等她的意思。正走出门口的时候,看见茶楼的老板、伙计们正抖抖索索地走进来,想必他们刚才都躲出去了吧,她急急地走出门,迎面正看见唐书华与林雁回二人双双地走来,她急急地问道:“看见慕昔辰了吗?”

“看见了,走得飞快,”唐书华说道:“怎么了?连兄他们没什么事吧?”

“他们受了伤,不过应该没事,”沈散匆匆地答道。

林雁回见她十分心急的样子,料想必然是出了事情,以她的细心推测,说不定出在他们二人之间了,她微微沉默了一会,然后轻轻地拦了她,说道:“沈姑娘,我看见慕将军好像也受伤了,他……没事吗?”

沈散闻言站住了,她看着对方美如秋水的眼睛,问道:“没事。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左边,看见我们的时候也是一脸恼怒,一副想杀人的架势,”唐书华笑了一笑,看看沈散,说道:“他不会是打输了吧?”

“不会,”林雁回却不同意他的观点,看了唐书华一眼,反驳道:“慕将军的武功好得很,等闲的三五十人根本奈何不了他。”

唐书华闻言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但是他只笑一笑没有反驳。

沈散的心其实乱得很,她知道慕昔辰虽然一句话也不说,但实际上对她相当生气,他的无言也是一种恼怒吧……她不知自己此时应该做些什么,总之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感觉到苦恼,还有深深的迷茫,她望着对面二人一会,问道:“你们还要回去茶楼吗?”

“现在不用去了,”林雁回微笑着说道:“本来是想看看你们的情况,现在已经知道了。”

沈散微微点一下头,想着慕昔辰不知将会如何,她匆匆地走开几步,唐书华看着她一会,忽然出声叫道:“沈姑娘!”

她回头看着唐书华,他走了上来,也看着她,眼神里有着关切,过了一会他轻声说道:“沈姑娘,恕在下无礼,但是在下觉得你还是不要再与慕昔辰接触了,这……于姑娘清誉有损,不是好事。”

沈散微微地怔了一下,看着他时,他的眼神却是真诚的,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有几分不安,有几分迷惑,还有几分无奈,过了一会她微微地笑了一笑,说道:“感谢你的好意,唐公子,不过你还是多照料一下林姑娘吧,再会!”

她说毕便匆匆离去,唐书华远远地目送着她,他知道内心深处曾经存在过的一些小小的念头已经成为幻影了,早知不可避免,只是未免可惜……

却说沈散一路匆匆地走着,走回到了慕府门前,她抬头看着这座雄伟气势的府第,心里有一点说不出的感觉。她走上去,门前的守卫自然认得她是何人,并没有阻拦,她走进里面,忽然想到什么,又折回来问道:“将军回来了吗?”

那守卫似乎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仍然恭敬地答道:“是的,将军刚刚回来,已经进去了。”

沈散道了声谢,穿过前面的院子向后园走去,她也并不确定接下来她要做些什么,要如何与他解释,他会听她的解释吗?……其实,也只是伤了手,不是吗?她有些为自己寻找安慰,可是想起他刚才冷若寒霜的眼神,心里不免还是有些紧张。慕昔辰,他会发雷霆之怒吗?她一路走着,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自己住的那一处独立的小院里。

此时不应该先回这里来,沈散想着,转身刚要走出去,却见昨日照顾自己的一位丫鬟看见她便走了上来,微笑着招呼道:“沈小姐回来了?”

沈散应了一声,问她道:“看见慕将军了吗?”

“将军?”丫鬟怔了一怔说道:“将军回来了吗?奴婢听她们说一大早地就出去了呢……对了,沈小姐,将军是跟您出去了吧?”

沈散闻言只得点头,她想了一会,又问道:“他的房间在哪里你知道吗?”

小丫鬟又笑了,真是一位爱笑的姑娘,她说道:“当然知道了,奴婢们每天都得打扫两遍以上呢,怎么不知道?沈小姐是要去看看吗?那奴婢带你去好了。”她见沈散点了头,便将手上的活计交到了另外一位丫鬟手上,吩咐道:“我去去就回。”

却原来慕昔辰住的院子里她的小院并不远,只是沿着一条青石小秘道曲曲折折地转过几道弯,再过一片竹林,便到了,那丫鬟似乎很喜欢说话,一路上都在与她说着闲话,沈散也只得有得应没得应地回答她几句,很快她指着前面的一片屋宅说道:“这些就是了,不过不知道将军在不在。”

“你带我到这里可以了,”沈散说道:“我自己去就好。”

“好的,小姐。”

沈散往里走了几步,忽然又想到了他手上的伤,便回头对着丫鬟说道:“你去帮我拿些外伤药来,府里应该有吧?”

“外伤药?”那丫鬟似乎怔了一下,沈散看她,问道:“没有吗?”

“不,不,有的,奴婢现在就去拿。”小丫鬟说着便转身匆匆地跑了出去,沈散独自一人站在这竹林旁边静静等候着,这里相当清静,而且十分清新,间或地可以听到小鸟儿的鸣叫声,让人心里感觉到安宁与惬意。只是此时她的心里无法放松下来就是,因为这个慕昔辰。

慕昔辰,慕昔辰,是不是上一世真的互相欠了债吗?为什么现在要如此地纠缠不清?

她闭着眼默默地听着空气里流动着的声音,想着与慕昔辰的事情,现在她终于想他的时候多了,如果告诉他或许他会高兴些?……侧耳听到脚步声急急地向这边走来,她睁开了眼睛,看着那位年轻的丫鬟步履匆匆地跑近,将一包药递到了她的手里,喘着气说道:“就是这些了吧,都是治伤的药,奴婢问过了。”

沈散接过药包,看了一看,闻言却是怔了一下,说道:“你问过谁?”

“就是府里面懂得治伤的小厮们啊,”丫鬟答道。

沈散淡淡一笑,打发了她下去,自己则慢慢地向那一长片的厢房走去,他的房间还真是不少,而且屋顶的设计与其它房屋的不同,尤其­精­巧。她走过几间房子,有些关着门窗,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失策,因为她忘记问哪一间才是他的卧室,或者还有他的书房……

但是这个烦忧很快打消了,因为快走到最后几间的时候,她听见了里面发出了声响,便在门前站住,停了一会。虽然心里觉得有可能他未必会愿意搭理自己,犹豫片刻后仍然轻轻地敲了几下门。

房门很快地被拉开了,站在门口处的果然正是慕昔辰,他似乎没料到会看见她,微微地怔了一怔,也没有说话,只把门开着,自己又走进去了。他的神­色­看上去也不是很坏,没有想象中的雷霆之怒,但是冷着一张脸却是人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的。

沈散看着他在开向后院的窗前站下来,望着一株秀颀的花树,似乎不想理会她,她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走到他的身边,犹豫了一会,低声说道:“你在生我的气吗?”

慕昔辰闻言转头终于看她,脸上的神­色­似乎缓了一些,只是问道:“你是来跟我道歉的?”

沈散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思,她低头看着他手腕上的伤,虽然并不十分严重,但是他却连包扎也省了,虽然伤处已经不再流血,但血红的一片却早浸湿了衣袖,她的心里微微一缩,双眉微微地蹙紧了,说道:“我先帮你包扎一下,好吗?”

慕昔辰闻言走来在桌前坐了下来,倒是相当顺从地将手臂放在桌子上,沈散在他的对面坐下来,挽起沾血的衣袖,看见里面一条深深的伤口,竟是自己划的……她不敢抬头与他的目光对视,只是匆匆地打开药包,取出适合的帮他细细地敷了,她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待到伤口处理完毕,终于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他,笑说道:“好了。”

他看了一眼她包扎的那只手腕,脸上仍然没有多少神情,似乎那并不是自己的手,毫不在意。

沈散看着他,见他依然是这样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心里十分不自在,她望了他一会,他真比平日里冷峻了不少,这让她不太习惯了。

过了好一会儿,沈散终于开口说道:“对不起,我不应该下手这么重,不应该弄伤了你。”

慕昔辰也终于认真地看她了,他听着她的话,忽然间微微地笑了起来,只是这微笑里也带着几分自嘲,说道:“你不必再道歉,就当我还你当初刺伤的一剑吧,我们互不相欠了。”

他说的那一剑自然是指她闯入皇宫被他刺伤的事情,才过了几个月时间,沈散清晰地记得,印象中似乎他也帮她包扎过手臂。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又抬头与他的目光对视了,幸好,他的目光里没有仇恨也没有恼怒,虽然,也没有愉快……

“我不应该刺你,”她依然这样说道:“这是我的过失,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实在不应该……”她的话只说了一半,慕昔辰忽然自座位上站了起来,迅捷而灵敏,沈散吃了一惊,下面的话也没有说下去。

“忘记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慕昔辰看着她的眼睛,身体微微地向她俯着,沈散一怔,见他靠得如此之近,心里莫名地一慌,便想要逃开去,她只说道:“这怎么能忘记呢?”

“为什么不能?我救你不是因为想做你的恩人,”慕昔辰蹙紧了眉头,一双眼睛仍然紧紧地盯着她,她往后退了一退,他却也是不再逼近了,只说道:“你为什么不能把我当一般的男人看待?”

沈散心里又是一惊,直觉地说道:“但你不是……”

“你可以让我是,是与不是都在你的一念之间不是吗?”他有几分不耐烦地摆了一下手,说道:“沈散,我告诉你,我从一开始救你的时候就不是想着要当你的什么恩人,难道你不明白?”他又靠近她些许,沈散更加心慌,想要退开去的时候已经被他抓住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唐书华代表什么?其实就是那一种正统的眼光。

矛盾

沈散一时不知自己应该怎么面对他才好,心里慌得比刚才还要乱,早知道不应该如此好心来为他送药了,让他自己生闷气就是,即使他气得要死又与她何­干­?或许他也根本不在意,真是多此一举……她努力地想要挣开他的手,可是慕昔辰不放,不但不放,还握得更加紧了,他说道:“不要总是逃避问题,你回答我,我就放开你。”

“你真的肯放开我?”她忽然抬起眼睛看着他,慕昔辰却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只是点一下头。

“好!”沈散压抑住狂乱奔窜着的思绪,将它们一条条地细细收好,自然只能是收到哪里算哪里,她垂下眼睛一直沉默着,慕昔辰倒也是不催促她,只是依然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有一双纤细美丽的手,他低着头轻轻地抚摸着。

沈散心里微微一动,抬眼看他,她很少这样认真地打量他。慕昔辰是一个好看的男人,眉眼鼻­唇­各处都生得极好,很匀称,很协调,仿佛就应该是如此的组合才显得英俊、­精­致。

他的眉宇间蕴含着一种气质,不是单一可以概括的那种,似乎有些冷,有些热,还有些似笑非笑的幽默,高贵与倨傲,睿智与顽皮,深沉与洒脱,矛盾而协调地组合着……如果说哪里不好,就是那一闪而过的刀光吧?­阴­鸷,是的,不过,他毕竟是个政客,­阴­鸷也是难免……

想到这里,沈散心霎时冷了下来,他的美貌与优点也消散得一­干­二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静静地说道:“慕昔辰,你要我把你当作一个普通的男人,对不起,我想做我不到。”

“……告诉我原因。”

“如果换一个女人,换一个身份与角度,只要她有这份自信与豪气,或许她可以。但是我不能,至于原因,我已经跟你说过了。”

慕昔辰微微地蹙了一下眉毛,说道:“就因为我是朝廷的人,与你们誓不两立?”

“是,”沈散承认,她说道:“今天的事情便是你我关系的缩影,即使前一刻我与你一起对座喝茶,后一刻我们仍有可能刀剑相交,这不是恩情或者……感情,而是无法改变的立场。我告诉过你,即使我不是务虚门的弟子,也依然以江湖正道自居,不管你笑我迂腐也好,不屑一顾也罢,我都无法改变。”

“立场?无法改变?”慕昔辰静静地咀嚼着这几个字,她说得认真,似乎也诚恳,只是在他听来仿佛是被扎了一把刀子。他不知不觉地松开了她的手,走开了几步。

沈散心里一松,却即时又有一分失落,自己也难以说清这复杂的情绪转变。

“沈散,”他又回头看向她,说道:“沈散,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人,一直以来我所以追寻你们江湖上的正道人士,只是为了替朝廷办事;朝廷要我拉拢江湖人士的心我便要去拉,朝廷要我杀掉不肯顺从的反贼,我除了照做也没有其它办法……”

“没有办法?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你慕大人呢?”她淡淡地说道。

“你把我估计得太高了,”慕昔辰说道:“我说过,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心狠手辣之人,也不是你认为的一手遮天之辈,有些事情无非是外人看着光彩罢了,其中内情只有自己知道。”

“是,我不知道,但这一切本就与我没有关系,”沈散说道,她的心情早已经沉沉地落了下去,沉默半晌,只又说道:“我答应这段时间陪着你,现在快过去三十天了,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她的声音呆板,脸上也没有什么神情,慕昔辰觉得心里一阵凉意,他对她的种种好她都是看不见的,而在她的眼里,唯一记着的便是他的身份,他的名誉。他真正有点丧气了,只转了头不去看她,说道:“跟我在一起让你觉得憎厌是吗?既如此为什么不早说?”

沈散闻言呆了一下,想了想方才说道:“我不是憎厌你,我也没有资格……”

“什么资格!”慕昔辰似乎又恼怒起来了,将手中正端着的茶杯叭地一声放在了案上,发出重重的声响,沈散吃了一惊,他霍地一下站起,冷冷地说道:“不要再跟我提什么资格不资格,也不要说什么恩人不恩人,早知道你是个这么麻烦的女人,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为自己找麻烦!”

沈散紧紧地抿着­唇­,看着他发着无名之火,说道:“你究竟要我怎么样?”

“我说过了,当我是一个普通男人,不是高高在上的朝廷命官,不是见鬼的救命恩人,不是心狠手辣的刽子手!而只是一个普通的你接触到的男人,你现在告诉我,你对我有好感吗?”慕昔辰冷冷地说完,一双深不可测的双眼紧紧地盯住了她。

“我也说过了,你不是普通的男人……”

“见鬼!”他更加恼怒起来了,叫道:“难道你就不能作个假设吗?我只是要一个答案罢了!”

可是她的冷静一如往昔,她甚至没有抬头与他对视,只是静静地说道:“慕昔辰,你知道这个世界不存在假设,如果有,那么假设那个风雪之夜你没有遇到我,又如何呢?”

慕昔辰盯着她,一口冷气森森地自齿边渗入,他摇一摇头,重新地坐在了座位上,他冷冷地笑了一下,更多的却是无奈与苦闷,他说道:“好吧,那我们换一个角度如何,你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原因不是你不能假设,而是即使假设也不能抹去你依然爱着尹湛阳,对他无法死心的事实吧?”

沈散心里惊了一惊,其实在他提起湛阳之前她并没有想到他,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想到他了……

“默认了是吗?”慕昔辰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每次一提到尹湛阳你就会变了常态,我知道,他是你青梅竹马的恋人,你这辈子也忘不了他,哪怕他已经娶妻生子,哪怕他已经把你抛在脑后。对于女人来说,第一个男人总是刻骨铭心地难以忘怀,是吧?”

沈散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自取其辱,就是她现在这种状况,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想再与他争辩些什么,即使争辩了她也未必是赢家,看看他的伶牙俐齿,看看他的冷嘲热讽,她起身向门外走去。

她刚刚走到门边上将房门拉开,慕昔辰迅速地走上来按住了门把手,挡在了她的面前,沈散微蹙了眉毛看他,慕昔辰说道:“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答案,我没有时间再跟你耗下去。”

沈散的心里也陡然有了怒气,他为何总是这样逼人太甚?她盯了他一眼,毫不示弱的冷静目光,说道:“你刚才说得没错,所以,那就是我的答案!”她说着将门迅速地一放,推开他的手,便匆匆地走了出去,穿过通道消失在拐角处了。

她匆匆地走回小院,看见几个小丫鬟正在帮她清扫房间,还放了淡淡的熏香,整个卧室的味道都弥漫在这香气里面,她微微地蹙了一下眉,相当不习惯这种香味,便叫了一名丫鬟说道:“这是什么香?味道太重了,拿出去吧!”

那小丫鬟愣了一下,看了她一会方才答道:“小姐,这是慕将军特意吩咐放的,如果……”

“没有如果!”沈散心里的怒气忽然又升上来了,也或许刚才被慕昔辰刺激得还没有消去,该死的如果,要命的如果,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喜欢什么香就是什么香?她凭什么要以他的原则来做事情?她冷淡地说道:“我不喜欢这香,拿走吧。”

丫鬟看了她一会,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怒气,便也不敢再说下去了,只去取了那香匆匆地走开。室内另外几个正在打扫着的小丫鬟互相看了一眼,也各自的拿了自己的东西,悄没声息地走下去。沈散独自一个坐在桌前,气恼难休地倒了一杯水给自己,一口气喝了下去,一解胸中的憋闷。

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慕昔辰总是能够轻易地挑起她的情绪来,每每让她又是生气又是苦闷,却还发作不得他,可是她自问自己向来也不是暴躁易怒的人,素日里与师兄弟们相处都是和和气气,十分礼貌的,即使是湛阳与洛冰他们吧,高兴起来一起坐着喝酒,不高兴的也从来不会怒目相向……不,只除了那一天小雅给她的一记耳光。

一记耳光,小雅愤怒嫉恨的目光在沈散的脑海里记得清晰,她以为她与自己的丈夫有染,当然便是气不过了。但是……她想起慕昔辰刚才的话,她,是否有意图一直等着湛阳?即使他成了亲也依然地念念不忘?她愈发地苦恼起来,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几乎要炸开来,一个湛阳已经够让她难受的了,现在还要加上一个慕昔辰,天天地与她过不去……

罢了,此地不宜久留,而且一晃出来也已经三十多天了,不知师父的怒气是否消了一些?或者该到回去的时候了吧,如果把湛卢剑谱完璧归赵地还给师父,他大概不会那么生气,会收纳自己重归门墙吧?……但是,见了师妹之后又怎样呢,湛阳有没有解释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没有哄好她呢?……如果不回去务虚门,那么自己又该到哪里去呢?沈散一时想得头昏脑胀,却始终是整理不出思绪来。

她一直坐到晚上,几个丫鬟又走进来了,一个个地端上­精­致的小菜,一碟一碟地放在桌上,沈散低头看了一会,心里有几分疑惑,说道:“这是今天晚上的晚饭?”

丫鬟点头说道:“是的,将军今晚有事出去,临走前吩咐小姐不必去客堂了,在房里用餐就好。”

沈散便不再询问,只看着菜肴一道道地被端了上来,十分地可口美味,样样­精­致,样样细巧,也只有在他这种挥金如土的贵族富户府上才能够吃到这些佳肴。待到菜齐,她便开始吃饭,一抬头见那几位丫鬟都是恭敬地立着,便说道:“你们也坐下一起吃吧,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奴婢们不敢,让将军知道会不得了的……”丫鬟们急急地推辞道。

“你们不说,我也不说,他怎么会知道?”沈散说道:“坐下吃饭,就当陪我一起吃好了。”

如此说了两三遍,那几名服侍她的小丫鬟们方才敢在她的旁边坐下来,各自地拿了碗筷开始吃饭,但是一个个地仍然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也不敢随意地说话……

沈散首先吃完了,她原本也不是很有胃口,见她们也要有放下碗筷的意思,便说道:“你们慢慢吃,”她说着起身走开,推开后园的窗子,天­色­暗得像一块黑布,连半点月­色­也没有,四处伸手都看不见五指,端的是月黑风高之夜。

过了一会儿那些丫鬟们也已经吃完了晚饭,一个个地拾掇起来,沈散想了一会也走了过去,只问道:“慕将军有说今晚要到什么地方去吗?”

“将军从来不会说,奴婢们也不知道,”一名小丫鬟答道。

沈散心想大致也是如此,慕昔辰向来深不可测,怎么可能告诉丫鬟们什么事呢?只怕他什么人也不会说,包括他最亲密的朋友……不过另一名小丫鬟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说道:“但是我听跟着将军的一位侍卫说,今天晚上可不是去做正经事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正经事......指什么呢?呵呵,自己先笑一笑再说。

月黑风高,正好做贼,也好杀人,更好风月......不太CJ地飘过。

青楼

沈散微微一怔,正要追问,其他的几位小丫鬟跟她一样的心思,也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了起来,那位受到关注的丫鬟便有些得意起来,脸上的神采都不一样了,她说道:“总之他跟我说晚上有好事,男人说的好事,又说不是­干­正经事的,还能有什么呢?”

她一说完便是掩面吃吃而笑,那几位丫鬟也一起笑了起来,沈散心里一时已经明白,不知怎地却有几分不快,目光冷淡地扫了她们一眼。

那些小丫鬟们也醒悟到了,一个个地上来将她围了起来,说话的那位率先开口,十分害怕的模样,只说道:“沈小姐千万别跟将军说奴婢在这里乱嚼舌根,万一将军知道了一定会杀了奴婢的,小姐……”

“你们别怕,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沈散淡淡地说道,又问那第一位丫鬟,说道:“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说将军到花街柳巷去了?他带着侍卫一起去的吗?”

“奴婢……不是很清楚,只是听来的……”那位丫鬟此时已经后悔自己多嘴多舌了,恨不得一口咬断了舌根才好。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沈散冷淡地吩咐着,走进里面的卧室,换了衣服,又将自己的少许行李收拾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因此不过少顷功夫已经整理完毕,她本来是决定过个一两天向他告辞了再走的,但是现在听到了慕昔辰的这种丑事,心里只觉得堵得慌,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了。

说来也真是好笑,两次都是不辞而别,或许这也足以证明他们二人之间没有缘分。沈散想着,努力地不去想他可能到青楼妓院去的事情,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当夜月黑风高之时,沈散换好一身男装,便自后院的高墙跃出,出了慕府,径往城门走去,她心里已经盘算好,即使城门已经关上也不再折回,反正他的府邸已经没有办法再呆下去了。

嫖宿青楼……对于男人来说是很正常的行径吧?尤其对于他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平日里闲得发慌,便出去找女人,而哪里女人最多呢,无疑便是花街柳巷这种地方了。原来以为只有慕少辰贪花好­色­,但原来都是一样的,毕竟是两兄弟……

她脚步匆匆地走在深夜的洛阳城里,此时天­色­浓黑,但街巷两边还有些未关门的小铺面开着灯,只是她的心情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来,一想到慕昔辰竟然也能做出下流之事,她便堵得胸口发慌,异常难受。可是即使他要去嫖宿青楼,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她与他不过只是普普通通的关系罢了,甚至连朋友也未必称得上,她,这是怎么了?…….

正思忖之间,忽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叮叮叮叮地自深夜的大道上响起,沈散微微一怔,正抬头去看,却愕然地发现前面一辆马车风驰电掣地向这边冲了过来,那速度快得仿佛几十匹马在拼命地拉扯一般。她吃了一惊,急忙闪身一躲,只见那马车自身边迅速地擦了过去,带出一阵寒风,将街面奋力地卷了一卷,她的身体晃了一晃方才站住了。

这是什么人,这么冒冒失失的?沈散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刚准备走开去,忽然一眼看见地上仿佛有件什么东西,暗暗的颜­色­。她走去捡了起来,却发现是一个小小的包袱,随手摸了一下,里面似乎是银锭,或者金锭……她打开来看了一看,果然不错,夜­色­下金光灿灿,惹人遐思。这多半便是从刚才那辆马车上掉下来的,赶得急了连东西掉了也不知道,她想着,换了个方向向刚才那辆马车的方向发足追去。

那辆马车的速度依然是飞快,沈散不得不运起轻功迅速地跟在它的后面,直到绕过了三四个街口,看见一栋二层的小楼,那马车方才放缓了速度,停了下来。

沈散正想走上前去将包袱交还给他们,但她忽然怔了一下,因为她看见这一栋小楼竟然灯火通明上上下下似有不少笑声传来,细细听去多半是女子声音,娇柔缠绵,而且正门前似乎还站着两三个描眉画眼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衣着轻佻而无比引逗人……她吃了一惊,莫非这也是一座青楼不成?而此时那马车上下来二人,在门前停下了。

那自马车上下来的二人是一对男女,两个样子甚亲密的姿态,借着明亮的灯火,沈散忽然发现那名女子竟然是自己识得的,姿态妖娆,三分姿­色­,竟是先前在长安城认识的孤烟宫的祁三娘……怎么她竟然也到这妓院里来了?按说没有女子进入妓院的理由,沈散相当费解,又看了一眼手上的包袱,但不管她为什么要去,这包袱总要还给她的。

那二人匆匆地进去了,竟然没有受到阻拦,感觉好似此二人是这里的常客一般,可是说起来祁三娘是女子,且没有如她般做男装打扮,怎么竟会是一家青楼的常客呢?这让她感觉古怪,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沉思了一会,便提了包袱向着那正门走去。

正门前的那几个年轻女子看见她走来,虽然衣衫简薄,但是眉目清秀俊俏,其中一个便笑着说道:“这位公子,您来了?面生得很,以前怕是没来过吧?”说着一双手便来缠了她的手臂。

沈散微微一惊,有些不自在,急忙地推开了她的手,说道:“我是来替祁三娘送东西的,就是刚刚进去的那位姑娘……”

那三位女子闻言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其中一位绿­色­裳子的先笑着说道:“怪不得你生得这般俊俏呢,三娘看上的人个个似你这般模样,又好看,又年轻……”

“那也不见得,”另一位淡黄衫子的女子也笑着说道:“三娘也喜欢稍微成熟一些的男人,有阅历又经验丰富,比这些年轻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可要有趣多了!”她说着又看了沈散一会,笑说道:“不过不管年轻还是年长些的,都要生得好看才行,粉妆玉琢的。”

“是呀,三娘带来的每一个男人都生得好看,也不知道她都是从哪里物­色­来的……哎,今天就有几个男人指名要找她了吧?”最后一位水红­色­小坎肩的女子说道。

“谁说不是呢?三娘怕是要高兴坏了……”

这几个人顾自在那边说男人说得高兴,沈散却不耐烦与她们再打招呼,只说道:“三位姑娘请放在下进去吧,在下还急着把东西给祁姑娘送去呢,”她说着举了一下包袱。

水红­色­坎肩的姑娘笑着说道:“放你进去也容易,先叫三声好姐姐来听吧?”

沈散闻言怔了一下,她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欲待不叫吧,可是这三位女子恐怕会缠着她不放,而且她也不方便与她们动手……她正低头深思间,忽然脸上被轻轻掐了一下,她吃了一惊,见是那位淡黄衫子的女子正缩了手吃吃笑着。

“叫不叫呀?公子?……”

这是什么世道啊,沈散在心里长叹,竟然让女人占了自己的便宜去,她只得抬头勉强地笑了一笑,说道:“好姐姐……三位好姐姐,你们就放过我吧,让我进去好不好?”她说着急急地推开了她们三人,匆匆地奔了进去,身后只听到那三位女子咯咯咯的笑声。

跑进门之后才发现里面的人真是不少,男男女女来来往往,笑声盈盈,满院的香气与笑声,还有数不尽的甜言软语,让­性­情周正之人听了为之面红耳热。但是沈散此时顾不得这许多,只是找祁三娘,可是刚才耽搁了一会,竟然已经看不见了,她觉得头痛,早知道就不应该管这闲事,可是却偏偏捡到了这一小包金子……如果今天换了一个人,就该直接拿回家才是。

她想了一会,便在过道上找了一位十六七岁看上去年轻的女子,又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模样,她温和而文雅地问道:“这位姑娘,可否知道祁三娘祁姑娘现在何方?在下寻她有些急事。”

那女子看了她一会,笑容柔和娇俏,偏着头说道:“公子找三娘有什么事呢?”

“哦,她托我捎件东西,所以……”沈散想着要办事就必然付出点什么,便自腰间摸出一块银子,说来这银子还是慕昔辰硬塞给她的,说她身上完全没有银子不行,至于几时还他,又是跟救命之恩一起之类……她递了那银子给对方,微笑说道:“麻烦姑娘告知一声,多谢了。”

女子笑了起来,青葱般的手指接过了她手中的银子,但是也轻轻地在沈散的手心里划了一下,只温柔地说道:“好吧,我带你去。”她说着轻盈地走在她的前面,沈散心里松了一下,便跟在她的身后走去。

但是二人刚刚走了一会,绕过了两条通道,便有另一位女子从另一侧走过来,向着这一位姑娘轻声说了几句,带路的姑娘便回头看着沈散一会,走过来对她说道:“我现在有客人要接待,不能陪你去了,你自己去找她吧,走过这一排房子,看见一间临水的屋子就是了。”

“多谢姑娘!”沈散礼貌而感激地向她抱拳行礼,那女子笑了一笑,忽然挨近她轻声地说道:“我就住在上一排的第一间屋子,公子有空可以去找我,不收你的钱。”她说着嫣然一笑,将刚才收的那块银子塞还了她的手里,然后跟着那位女子款款地去了。

沈散独自地站在原地发愣,因为她的最后一句话,莫非她的男装打扮可以得到那么多的女子欣赏爱慕么?这真是出乎意表之外……她自嘲地摇一摇头,看着手上的那块银子,又塞了回去。

那一间屋子并不难找,走过这一条通道,便可以看见里面是一个不小的园子,而园子的正中是一排台阶。沿着这台阶一路上去,便是一间造型­精­致的屋子,这屋子似乎是建在水池上面,悬空而立,而细看便发觉有几根细细的柱子支持着这一间屋子的平衡……

沈散匆匆地奔上,感觉里面已经有人,便想敲一下门。但是此时屋里的人却开始说话了,这一说话不要紧,她顿时吃了一惊,伸出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青楼这种事,男人比较熟啊,所以女主非吃点亏不可。

游戏

沈散在原地停住了,因为她听见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男人的声音,深沉安静,又带着冷冷的一点威压,说道:“祁姑娘总算到了,在下已经在这屋子里坐了好一会了,真的如此繁忙?”

这个声音是慕昔辰的,沈散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已经听出,毕竟这实在太熟悉了,原来他真的来到了青楼妓院,而且约的正是这个祁三娘,她的心里不知为何被狠狠地刺了一下,转身便想要走开,但是接下来另一句话却让她又止了步。

“慕将军百忙之中还来我这里,理当早些过来,不过孤烟宫那边有点事要寻我,我想慕将军也对此事感兴趣,是不是?”说这话的是一位女子的声音,娇滴滴的柔情似水,不是祁三娘却又是谁?

“我感兴趣的是你们孤烟宫对朝廷的态度,”慕昔辰的声音淡淡的,倒没有充满对女­色­的渴慕。

那祁三娘似乎也觉得有趣,只银铃般地笑了一会,然后笑问道:“慕将军只关心孤烟宫的态度,那我的态度呢,你关不关心?”

慕昔辰淡淡地笑了一笑,说道:“当然关心,今天这件事情若是祁姑娘可以大力协助,会省却我不少心思,四两拨千斤,自是妙事。不知祁姑娘的意思如何?”

“我的意思嘛,”祁三娘沉吟了一会,似乎正在考虑着什么,只听见她的脚步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然后过了一会,又听见她笑了起来,依然如水一般的声音,似乎愈加温柔了几分,只说道:“那就要看慕将军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了。”

“那么你想要什么样的条件?”慕昔辰说道:“在下虽然还不是神通广大,但多半事情仍可以办到,就请姑娘先提出来吧。”

沈散屏着呼吸听着祁三娘要开出怎样的条件来出卖她自己的门派,但是房间里却一时没有了动静,她有些不解,想了想,便悄悄地戳破一点窗子望了进去。她看见慕昔辰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悠然自得,而祁三娘却是站着走来走去,绕在他的身前身后,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她想要做些什么……

忽然祁三娘又走到了慕昔辰的前面,轻轻地坐到了他的身上去,沈散吃了一惊,心里不由地几分恼怒。然后看慕昔辰却并没有推开她,只是淡淡地一笑,说道:“祁姑娘,你的条件是什么?赶快说了你我也好商量一下,否则在这里耽搁了时间也不太好,是不是?”

“罢了吧,”祁三娘的手臂已经缠绕上了他的颈项,笑着说道:“你还是别装傻了,我祁三娘在江湖上是怎样的人你不是不知道吧?而且都到了这个份上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明白,自然明白,不过你觉得这样好吗?只为贪一时鱼水之欢便要付出出卖师门的代价……”

“反正我横竖也是要出卖的,是不是?否则你慕大将军怎么可能放过我?”祁三娘笑盈盈地看着他,手指已经在他的身上游动起来,沈散看着既觉得生气,又有些脸红,欲待离开不看这等场景吧,又不甘心,因此只忍气看着慕昔辰怎么表现。

慕昔辰似乎有些犹豫,那祁三娘看着他一会,忽然起身走到桌前端了一杯酒送到了他的­唇­边,柔声说道:“你不说我可当你答应了,来,先喝杯酒吧。”

他看了一眼她,似乎把这酒喝了一半,然后推到她的­唇­边,笑着说道:“好酒理当共享,是不是?”

那祁三娘闻言也是笑,将那酒徐徐地饮下去了,然后仍旧坐到他的身上,伸手去脱他的衣衫,轻柔而又缠绵,沈散吃了一惊,立时地红起了脸,迅速地离开了窗子,不想再看下去了。

但是此时屋内却发出了呯的一声响,沈散惊了一下,急忙又将眼睛凑过去看,却见此时慕昔辰已经站了起来,而地上滚落着一只酒杯,他笑一笑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只静静地说道:“祁三娘,莫非你不知道我并不重视女­色­么?如此引诱怕是没有趣味吧?”

“是吗?”祁三娘似乎从惊愕的情绪中又平复了下来,她冷冷地笑了起来,说道:“我倒是听说过慕大将军不苟言笑,不近女­色­,但是听说归听说,却从来不曾证实过,今日倒是见识到了…….”她盯了他一眼,又说道:“但是我又听说,慕将军随身带了一位美貌女子,片刻不离左右,是不是?”

“你的消息倒也灵通,”慕昔辰并不否认,只淡淡地笑着答她。

“既然你不好女­色­,这又如何作答呢?”

慕昔辰依旧静静地笑了一笑,看向窗子这边,沈散几乎便觉得自己要被他发觉了,但是幸好没有,他笑着说道:“这有什么难答的?不好女­色­,不见得是拒绝天下所有女­色­,我又不是什么古之圣贤,道德君子,总会有一两个喜欢的女人,这很奇怪吗?”

“不奇怪,那照你这么说,你是喜欢那个女人了?”祁三娘冷冷地说道。

“这是我个人的事情,与今天的谈话有什么关系?”慕昔辰看着她一会,问道。

“有。”祁三娘的声音也静下来了,可是她的神­色­间却充满了恼怒与不肯服气,说道:“我刚才已经说了,如果你要我做孤烟宫的内应,从而使得孤烟宫归顺于朝廷,就要答应我的条件。否则的话我凭什么要为你做这欺师灭祖的事情?”

慕昔辰闻言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说道:“你不能提出其它要求吗?只贪这一昔之欢?”

“其它的我向来……”祁三娘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止了,慕昔辰看着她,窗外的沈散也紧紧地盯着她看,只听到她忽然地转了口风,说道:“好,如果你不肯跟我欢好的话,就答应我的另一个条件。”

“你说吧,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杀了你身边的那个女人!”祁三娘忽然这样冷冷地说道,沈散不由地吃了一惊,不明白她这样说的原因,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竟然她要对自己下此狠手?

那边慕昔辰似乎也是一惊,说道:“你……难道你认识她?你们结有梁子么?”

祁三娘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当然认识,那一次她入皇宫行刺还是我推荐的呢,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大难不死,躲过一劫!算了,慕大将军,这件事情不是你一手负责的吗,我就不信你会不知道当时刺杀皇帝的几个同伙是谁。”

“我当然知道,只是我不知道原来你跟她有怨隙,她得罪过你?”

“算不上得罪,我们也只见过区区几面罢了,”祁三娘冷淡地说道:“不过这个女人又清高又冷傲,仗着有几分美貌便谁也看不起,哼!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怎么样?你杀还是不杀?不杀的话现在给我滚出去,我也懒得看见你这种人!”

慕昔辰沉默了一会,沈散心里却一时又堵得慌,却原来祁三娘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那边祁三娘正冷眼地盯着慕昔辰,见他一直没有说话,便走去要打开房门了,此时慕昔辰却是微微地笑了起来,说道:“别这么生气,第二条虽然为难,但是第一条我还可以考虑考虑,怎么样?”他说着走上去将她拉了回来,轻轻地握着她的手。

“哦?慕将军又愿意亲近天下美­色­了?”

“既是美­色­,都是赏心悦目之事,在下也不是那迂腐的一根筋,”慕昔辰似乎完全换了一副态度,脸上也不复冷峻,只是笑盈盈地看着祁三娘,他本是生得极英俊,这一下更让人觉得心情愉快了,因此祁三娘也放软了心,只说道:“你早如此说不就省了许多事?说不定这会子我们已经在逍遥快活了……”

“现在却也不迟……”

祁三娘闻言也是笑,身体早软了大半,只软绵绵地挂在他的身上,慕昔辰刚刚将她抱起来,忽然听到门外窗外一个轻微的声响,那祁三娘迅速地自他的怀抱里跳了下来,警觉地叫道:“谁在外面?偷­鸡­摸狗地做什么?有种的就给老娘滚进来!”

窗外的沈散刚才一时不小心把包袱丢到了地上,不想竟然被祁三娘察觉到了,她犹豫了一下,心里实在也觉得无法容忍,便呯地一脚踢开房门,望着站在屋里的男女,冷冷地说道:“实在很抱歉,打扰了你们的好事!不过你的马车刚才在路上撞了我,落下一个包袱。”她说着将手中那个握了许久的包袱迅速地掷了过去,在他们两个的前面落地,发出了沉重的一声响。

祁三娘瞧了一眼地上所包袱,又盯着她看了一会,沈散虽说做了男子妆扮,但依然有着女子的秀气与美丽,成熟老练如祁三娘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很快认出了面前此人,不由地笑了一笑,语调却很冷,只说道:“你是送这东西来的?”

“你以为呢?我可没兴趣看你们做这种下流龌龊之事!”沈散说罢看也不看慕昔辰一眼,转身便要走开,但是慕昔辰心里早已经叹了半天,此时急急地上来抓住了她的手,她低头看了一眼,说道:“放开手!刚刚握了这个女人的手现在又来握我的?当心我砍了你!”

慕昔辰怔了一下,正想为自己辩解,但是祁三娘已经慢悠悠地上来扯开了他的手,冷笑着说道:“哟,你这是吃醋呢还是兴师问罪呢?我告诉你,现在我跟慕大将军要办好事,你最好给我出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沈散此时也已经忍了一肚子的气,霍地回了头,将鞘中的长剑一抽而出,说道:“我竟不知道你对我有那么深的怨恨,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刀剑底下见真章吧?”

“见就见,我还怕你不成?”祁三娘冷冷一笑,手掌一换,忽地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来,却原来这是她的武器,隐藏得却也够深,那柄软剑细细长长,又绵绵软软,正如祁三娘给人的感觉一样。

“等一下,”慕昔辰见事情发展得不对头,急忙出声喝止。

祁三娘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你站在哪边?挑个立场吧。”

作者有话要说:吃醋什么的,也是个技术活。女主角的爱情经验......其实是少的。

应酬

慕昔辰皱了一下眉头,转脸见沈散也正冷冷地盯着他,她的目光冷若寒霜,又充满了愤怒,这样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在她的身上见到了,他心里开始不安,想了许久走到她的身边,挨她近近的,轻声说道:“你先回去,我不会跟她有什么瓜葛的……”

“你跟她有没有瓜葛跟我有什么关系?”沈散却分明不想给他面子,只恨恨地看着祁三娘说道:“我今天要跟她打,是因为我跟她的私仇!你闪开!”她迅速地一掌推出,虽然没使上十分力,却也由着恼怒用了四五分,慕昔辰自然不会提防,连退了三步方才站稳了。

祁三娘在那边倒是笑了起来,说道:“你这女人真是狠心,枉费了他一直偏心于你……”

“少废话!”沈散现在看见这个女人就讨厌,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强烈的情绪,她长剑在手,迅速地一剑刺出,直取祁三娘的胸前,她自少­精­通剑术,多年研习于此,又加上此时情绪激昂,一剑刺出带起绵绵不绝的后劲,气势逼人。

祁三娘吃了一惊,她没想到沈散的剑术如此­精­湛,竟然远在自己之上,原以为她不过也是一介女子,武艺纵然高强也是有限,当年虽然推荐她入宫去行刺,看中的却并非她的武艺,而是出于私心不想看见她罢了……她退了一步,舞出软剑挡了一招,但是那第二剑第三剑又绵绵地来了,沈散刺出满屋的剑花,既是灿若流星,又是冷似寒冰。

连站在一边的慕昔辰也怔了一会,虽然她知道她的剑术­精­湛,自己也曾经与之交手几次,可是当时都是参与到打斗,倒没有细细地观察研究,今天站在旁边者的角­色­冷眼看去,竟发觉得她的武艺相比较前一段时间已经­精­进许多……

“武艺不错!”祁三娘赞许了一句,手下却不敢松懈,她的武艺也是不弱,只是此时在沈散的招招剑术之下要处于下风就是,她一边与沈散对打,一边往后退着,她退,沈散便只是进,对于她来说,教训一下祁三娘是必要的,虽然她并不想要对方的­性­命。

这二人在一个小屋子里一时过了近百招,但是仍然没有分出个胜负,祁三娘虽说处于下风,可是想要一招将她击败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沈散略微有些着急起来,愈无法击败她心里愈是苦闷,因此手下的剑招愈显冷酷,招招尖利,忽然身子一转,身子跃起如燕般掠过祁三娘,长剑却自空中刺下,祁三娘吃了一惊,叫道:“这是什么剑法?”

沈散冷哼了一声说道:“问那么多做什么?打不过直接认输!”

“认什么输?”祁三娘笑着说道:“我们又没打什么赌,更加没有赌注…..”

话未说完,沈散又换了一招,长剑一转自她的颈间刺来,霎时森森寒意在室内荡漾开来,祁三娘大吃了一惊,急忙软剑一舞想要化去,但不想根本化解不了多少,只在眨眼之间,手腕上被击了一下,软剑直直脱手,飞了出去,然后颈间一阵凉气,沈散的长剑已经抵住了她的咽喉。

“还不认输?”沈散冷冷地说道。

祁三娘此时非常不适,生平还很少有被人这样以剑抵住咽喉的时候,尤其对方还只是个极年轻的女子,她几乎要把银牙咬碎,但是此时不认输难道还有其它出路?她深思已定,便幻出了一副笑容,只说道:“是,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差着十万八千里呢,沈女侠,放过我吧,好不好?”

沈散冷冷地哼了一声,收起了长剑,祁三娘松了一口气,心里也稍稍地放心了,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会,走去桌边倒了一杯茶过来,笑着走过来说道:“喝杯茶吧,沈女侠,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我本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是?”

但是沈散却无意于喝她的这杯茶,她冷冷地推开她的手,转脸看了慕昔辰一眼,他正坐在那边好整以暇地看着这边,脸上似乎还有一丝笑意,心里的恼怒霎时又冲了上来,她说道:“是没什么大仇,所以也没必要喝你的茶,再会!”她推门便要走出。

“别急,沈姑娘,”祁三娘笑着说道,却上来拉住了她的手,说道:“我还有件重要有事情要跟你说呢,来,先进来再说。”她说着将沈散拉到了屋子的中心,沈散微微蹙眉,一下甩开她,说道:“什么事?”

“其实我也不确定这事如今跟你还有没有关系,不过看你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知道……”

“别卖关子,到底什么事?”

祁三娘笑盈盈地走了一会,慢慢地踱到了床边,她那是一张挂着水红­色­罗纱帐象牙床,床上锦被几条,玉枕一只,她轻轻地抚了一下床头,笑着说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了,你的师门,啊,不,应该说是你以前的师门,出了事了,没听说?”

沈散闻言大吃了一惊,急步走到了她的身边,说道:“出了什么事?你快说!”

“就是同门倾轧的事情呗,也不奇怪呀,哪个门派里没有一点为了争夺掌门而大打出手的事呢?”祁三娘淡淡笑着说道。

沈散的脸­色­已经变了,不过出来几个月的时间,务虚派里便已经出事了吗?她正想再出声追问,却看见那祁三娘在床头处轻轻地按了一下,霎时间地面上裂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沈散脚下不稳,已经来不及收脚,只惊叫了一声,已经跌落下去……

慕昔辰大吃了一惊,他急急地赶了过来,但是那裂缝霎时已经合上,地面上与刚才的一模一样严丝合缝,他心里一凉,冷冷地盯着祁三娘,说道:“祁三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赶快把她放出来,否则的话当心我对你不客气!”

“哟,你还真恼了?”祁三娘笑着说道:“放心吧,她一时半会地死不了,顶多也就是在水里泡一会罢了。”

“水里?下面是什么?”

“一口井而已,”祁三娘微笑着走到了他的身边,此时的慕昔辰心里恨这个女人已经到了骨子里,但是此时他却还不能把她怎么样,否则如何解救掉下井里的沈散?他冷冷地说道:“好吧,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刚才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

慕昔辰盯着她的面孔,也悄悄地望了一眼那床头,可是不知道哪里才是机关,刚才仿佛只看见她站在这里,却没有细看到她的手,他心里盘算着解决方案,硬打对方自然不是对手,可是这会子硬打有用吗?说不定就赔上沈散的­性­命……他深思良久,收起了一脸的冷峻姿态,只看着她,淡淡的高贵优雅,微笑说道:“一昔之欢?好,何乐而不为?”

他说着将她一抱而起,只觉得这个女人身子绵软,想来也是个­性­情放荡的,他迅速地将她放到了床上,见她脸上微红,­唇­边带笑,说不出的妩媚柔情。他的手指轻轻地滑过她的身体,将外面那件薄薄的纱衣脱了下来,说道:“你还真是小心,连寝室也装了机关?”

“那是当然,否则我的武艺又不见得多高超,怎么对付得过你们?”

“武艺再高强的在你面前恐怕都要败下阵来吧?”慕昔辰轻轻一笑说道:“哪个男人能逃得过你的手掌心?”

“对男人自然我有信心,但是还有厉害的女人不是?譬如你那个心上人……”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慕昔辰的心里紧了一下,此时他在与祁三娘调笑,只不知沈散在井里怎么样了,虽然她说只会在水里多泡一会儿,可是……他收起了手,轻轻地说道:“我先说好,如果你敢把沈散弄死,不止你,包括孤烟宫,包括所有的一切,我都不会放过,明白吗?”

祁三娘见他言语柔和,神情却冷淡,怔了一下,笑着说道:“怎么,你还真对那个女人当真?”

慕昔辰的手指忽然掐住了她的颈子,微微一用力,祁三娘顿觉吃痛,惊叫了一声,他才放松了手,说道:“这跟你没有关系……”他说着又轻轻地笑了一笑,手指轻抚了一下她颈间的淤痕。

祁三娘发现自己搞不懂这个男人,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变脸比翻书还要快……但是她还没有想明白的时候,他已经俯身下来,将头埋在了她的颈间,轻轻地吻着自己。

她顿时觉得身体更加发软,虽然他的亲吻很轻很柔,仿佛羽毛一般,这让她有些意外,原以为男人都该是粗野狂放的,不过慕昔辰并不是一个江湖人物,是世袭的贵族门第,为人处事彬彬有礼些也属正常,总之她今天要好好地享受这个高贵男人的爱抚与亲密了……她轻轻地呻吟着,发出梦幻般的声音。

但是忽然间她听到了一声奇异的声响,祁三娘吃了一惊,急忙地睁眼去看,却见慕昔辰已经抬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她看着他,迅速地坐起了身,说道:“你怎么起来了?”

“我没兴趣跟你做这事,”慕昔辰淡淡地说道:“或许我没告诉过你,其实我对女人非常挑剔。”

“你!”祁三娘立时恼了起来,说道:“你这是在耍我?难道你不想要沈散的­性­命了?”

“她的­性­命我自然会救,不劳你­操­心。”

祁三娘闻言吃了一惊,但是此时她也已经看见地面上张开的那个大大的深深的黑口子了,她盯着慕昔辰,却原来他刚才是在与自己虚与委蛇,一面与自己亲热,一面研究着机关在何处……她不由又羞又气,叫道:“慕昔辰你这个卑鄙……”

“住口!”慕昔辰冷冷地喝道,迅速地点住了她的几处大|­茓­位,说道:“别动,在我出来之前千万别动。”

“……你想怎么样?”

“放心吧,我还不会杀你,”慕昔辰冷淡地说道,看了她一会,迅速地剥去了她身上的衣裙,从头到尾,利落便捷,霎时她已经光了身子,而他的动作也根本不是刚才轻柔似水的模样,祁三娘惊了一惊,只抬头惊奇地望着他,却根本不知道他想要做些什么。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

“我对你的身体没有兴趣,但是我想应该有不少男人会有兴趣的,所以你如果开口叫唤的话,最好先想想后果。”慕昔辰说着,将她推倒在床上,拾起一条锦被丢到了她的身上,将她光洁的玉体盖住一半,仍然是曲线玲珑,若隐若现。

作者有话要说:慕昔辰的女­性­观......呃,怎么说呢,其实我想他分得很清。

深井

却说慕昔辰转眼之间已将祁三娘制服了,他的目光看向裂缝里张开着的深不可测的口子,心里揪得死紧,只出声叫道:“沈散!沈散!你在下面吗?说句话!”但是下面却没有动静,他更加忧心了,回头盯了一眼祁三娘,说道:“你不是说她只会泡在水里吗?为什么不应我?”

躺在床上的祁三娘只哼了一声说道:“那我怎么知道,也许她生你的气呢!”

慕昔辰沉默着咬了一下­唇­,又对着深井叫了几声,这井也不知道有多深,看也看不清楚,只发出一股子难闻的气味,他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心里愈加焦急,忽然听见下面有轻微的呼吸声,心里一喜,叫道:“沈散!你在下面是吗?是不是在水里?我这就下来……”

“你别下来!”下面的沈散终于开口了,慕昔辰松了一口气,说道:“你可以上来吗?上面的盖子开了。”

“不行……”沈散微微地喘了一口气,似乎有些吃力,她说道:“我没在水里,但是我也上不来,这井壁太滑了,根本发不上力,而且……”她的话还未说完,似乎叫了一声,慕昔辰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急地说道:“怎么样?你怎么样?”

过了好一会沈散方才低声地说道:“还好,还没死……”

慕昔辰咬了一下牙,走过来盯着祁三娘说道:“怎样可以上来?快说!”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下去过,”祁三娘冷冷地说道:“不过据我所知,下去的人还没一个能上来的……”话音未落,脸上已经被狠狠地扇了一掌,她吃了一惊,又觉得吃痛,抬眼只见慕昔辰一脸­阴­沉,冷冷说道:“你最好希望她可以幸免于难,否则你自己知道后果!”

祁三娘叫道:“就只会打女人,你算什么男人?有本事自己下去救她啊,你不是很喜欢她吗?去啊!”

慕昔辰咬牙,目光环视四处,见桌案上有几盏烛台正放着光亮,便走去取了一盏过来,放到井边,望着这黑黝黝的深井,叫道:“沈散,你再坚持一下,我下来救你上去,你等着我!”

“你不要下来!”沈散闻言似乎有些急了,她说道:“我告诉你不要下来,你也会死的,而且我不想老欠着你的救命之恩……”

但是慕昔辰却根本不听她的这些闲话,一切与正事无关的闲话,他都没有兴趣听,只举着烛火照了一照里面,只见里面十分光滑的模样,根本没有下脚之处,他又细细地看了一下地面,深思片刻之后,自室内取了几卷竹简来,然后对着下面问道:“你在井的哪一方位?”

“……西边。”她答道。

慕昔辰刷刷地将这几卷书简丢了下去,祁三娘无法动弹,也根本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只知道他在救人,却根本不知道方法,她只是勉强地以内力冲着被他封住的|­茓­位,只要可以动弹,她还可以反败为胜……虽然没那么容易。

此时沈散正在井边勉强地支撑着,耳边听到风一样的嗖嗖声响,然后又是一阵衣袂飘过的声音,面前有了微弱的烛火,她抬头看去时,见慕昔辰已经到了她的对面,她怔了一怔,说道:“你……真下来了?”

“是,”慕昔辰应道,举着烛火看她的面­色­苍白,冷汗淋漓,想来支撑得辛苦,又见她的左脚之下有一块稍突出的尖石,这应该就是她的立脚处了,看来运气还算是不错,他说道:“怎么样?还吃得消吗?”

沈散答道:“不至于现在就死,但是……我没力气上去了……”

“这样上去自然不容易,”慕昔辰说道:“下面的落脚点不够支撑我们的身体飞起来的,这样好了,我们先掠入水里,然后借着水力冲上来,估计可行。”他说着抬头望了一下上面的井口,虽然很高很远的样子,但是他有这个自信可以上去,而以他对她的了解来说,她的轻功不错,应该也是可以。

但是沈散却答道:“不行,我做不到,我不会浮水……”

“不需要浮水,只要下去浸一下就可以冲上来,我们必须借助这水的力道……”

“不行,”沈散仍然摇头,她的态度看起来相当坚决,慕昔辰不解地看着她,她素来并不是任­性­胡闹的人,何况是在这样危急的关头,她低垂下眼睛,摇头说道:“真的不行,我做不到。”

“为什么做不到?”慕昔辰不解地看着她。

“我……”她略略地犹豫了一下,只轻声地说了一句:“我怕……怕水……”

“怕水?”慕昔辰怔了一怔,印象中从来没有听到她表露出这样的态度,就是在天牢里面对着刑罚也不见她皱一下眉头,他举着烛火看了看下面,隐隐看见深­色­的水,散发出无比腐臭的气息,联想到刚才祁三娘的话,这井里必然有不少的尸体腐烂着,或者早已经腐烂光了……女人会怕这样的臭水倒也正常,他想了一想,说道:“那我来吧。”

沈散迅速地抬头看他,她有些惊讶,说道:“你来?”

“为了逃命我们必须有一个人要牺牲形象,”慕昔辰淡淡一笑,将烛火交到她手上,说道:“你举着这个吧。”

“慕昔辰!”沈散的心里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她望着他,忽然握住了他拿着烛火的手。

慕昔辰有些意外,她竟然主动地握住了他的手,他望向她,她的目光与先前的不一样了,充满着一种异样的感情,他说不上来,总之从来没在她的身上见到过,这让他的心里也不禁颤抖了一下,只觉得激动,他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手,轻轻地说道:“不会有事的,放心。”

但在此时只听得呯的一声,头顶上发出了一声闷响,二人抬头看去,却见那井口的机关又被封上了。沈散心里又是吃惊又是绝望,只说道:“祁三娘把洞口封死了,我们出不去了。”

“不要紧,”慕昔辰低声说道:“可以按照刚才的方案冲出去。”

“可是刚才井口是开着的,现在已经关上了,还怎么冲?”沈散说道。

“我刚才下来的时候已经预估到会有这种风险,所以事先查看了井口边沿的厚薄,虽然高是高了些,但是以我的内力应该可以打开,只不过……”他说到这里停住了,沈散急忙追问道:“只不过怎么样?”

“没什么,总之我有信心,你等着吧!”慕昔辰微微一笑,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手。

“可是……”

“别说那么多可是,你必须要对我有信心,知道吗?”慕昔辰静静地说道,他凝视着她苍白但是仍然美丽的面庞,忽然挨近她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唇­,沈散吃了一惊,可是他又迅速地离开了,只将烛台塞到她的手里,望一眼下面漆黑深浓又发散着尸臭味的井水,身体迅速地下坠沉了下去,只听到扑通一声,水花微微溅起些许。

沈散的心一时还是乱成一团,抚摸着刚才他吻过的­唇­,心里慌慌得仿佛有些喜欢,又仿佛有些不安,只唯独没有生气恼怒的感觉,她只勉强地吸附在井壁上,举着烛火盯着下面,忽然想到如果慕昔辰死了怎么办?他死了她要怎么办?……

然后听到哗的一声响,只见慕昔辰已经自水里迅速地飞了出来,带上一种奇异难闻的味道,沈散几乎便要窒息过去,但是她知道是他,只觉得腰间被他抱住,然后腾空向上而去。他的动作迅猛而且刚烈,向上的速度充满了力道与冲劲,她不觉将头靠紧了他的胸前。

又是一声的沉闷而清脆的声响重重地自头顶处发出,沈散吃了一惊,抬头看去时只见那井口又开了,只是并不是如上几次般裂开,而是那口子被硬生生地震开来了。而他们两个的身体也迅速地自那破裂着的口子里掠出,穿行过那一段长长的黑暗之后,沈散终于又看见了上面的光亮。

只见那祁三娘正躺在床上,□着大半的身子,她盯着他们,眼神里有些惊慌,只说道:“真没想到你们还能够活着出来……”

沈散看了一眼她的样子,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你当然希望我们死掉,不过可惜让你失望了。”

“无妨,”祁三娘竟然仍然笑着,只盯着慕昔辰看了一会,又看了沈散,说道:“好歹我也赚了个男人,今天真是死了也值了,哈哈!”

沈散闻言心里一沉,看着她□大半的身体,便回头去看慕昔辰,慕昔辰又是着恼又是不安,只迅速地斥道:“祁三娘,我警告你,你再敢胡说一句,休怪我手下不容情!”

祁三娘的心里其实是很着慌的,她只是勉力地冲着|­茓­道,一面却强自镇定地说道:“怎么?慕将军完事后就翻脸不认人了?未免太让小女子寒心了……”

“你!……”慕昔辰本是最为聪明狡黠的一个,此时竟被气得无话可说,本来他若是一人在此,凭祁三娘如何抹黑都不介意,可是现在当了沈散的面,他要如何应对?她对他的好感不过只是初初萌芽,这一下都有可能前功尽弃……一时间他的眼里有了杀机,慢慢地握紧双拳。

沈散也是气闷,忽然一眼看见祁三娘的手又往床头摸去,心下大惊,下意识地挺剑直刺出去,不想竟正中她的心脏部位,她的这一下动作又快又猛,祁三娘平时未必躲不开,但此时身体没有完全恢复的状态,因此一剑即中,她惊呼了一声,鲜血已经自她的胸前流了出来……

“你……”祁三娘面如死灰,直瞪瞪地看着沈散,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沈散心惊,再看她时却已经歪了头没了气息,她微张了嘴,不知如何是好,她本以为祁三娘是又想动什么歪脑筋,摆动这屋内其它机关,便想也没想就刺出一剑,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有躲避,也没有挣扎,竟直直地让她刺中了,她怔怔地看着这个刚才还能说会道的女人,一时心乱如麻,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慕昔辰在一边也有些发愣,毕竟这一下兔起鹘落,只在剑光一闪之间人便已经死了。他看着床上仍在淌血的尸体,又看着沈散,见她面­色­苍白,便知其心中慌乱,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已经杀了,就别想了,我们快走吧!”

“可是这尸体怎么办?如果让人发现……”

慕昔辰眉头微蹙,深思了一会,便走去将那祁三娘的尸体连着那卷裹着的锦被一并抱起,直到那个深深的井口前,然后手一松,只听到扑通一声,妖娆动人的美人便被掷下了深深发臭着的井中,他又走回床榻边,将沾了血的枕巾被褥等一并掷入。还有方才冲上来时震裂的木板等踢下深井,暗暗的深夜里只听到扑通扑通的声响回荡着……

作者有话要说:杀人是个技术活,杀人后善后更是个技术活。

回头

沈散站在一边看着他这­干­脆利落的举动,心里乱乱的,不知自己应该动手帮忙,还是要懊恼自己一时不察杀了人,忽然一眼看见他的手腕处正在滴血,微微一惊,第一感觉是祁三娘的血,但是……她走上去将他的手腕握住,只见那上面殷红一片,有一道不浅的伤口裂开,正在微微地渗血。

“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回去再说,”慕昔辰只看了一眼,然后将余下的处理完毕,拉了她便向门外走去,沈散也不再说话,只静静地让他带着。

二人沿着台阶一路匆匆地走下,前门是不可以走的,此时正是深夜,青楼的生意兴隆,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让人发现了。而慕昔辰仿佛事先有些熟悉地形,只拉着她的手匆匆地自后面走去,绕过一道小门,忽然看见有几个人出来,沈散正想要拔剑,慕昔辰拦住了,轻声说道:“自己人。”

那几个人上来向慕昔辰行了礼,说道:“将军,是不是准备回去了?”

“我会自己回去,”慕昔辰静静地吩咐道:“你们几个到刚才的那个房间去,把地面打破的地方按原样尽快修补一下,最好不要让人察觉出什么异样,还有房间里也尽量收拾得­干­净,不要让人看出有人来过的痕迹,知道吗?”

“是!将军!”侍卫们应声便要下去。

“等等!”慕昔辰却又开口,深思片刻,说道:“去查查有多少人看见或者知道这位……公子进来过,该怎么做你们心里有数,去吧!”

那几位随从匆匆地去了,脚步声轻盈,沈散几乎听不出他们的声响,她看了一眼慕昔辰,轻声地说道:“你是想让祁三娘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吗?是不是怕孤烟宫的人来找我麻烦?”

“你还是不要惹上这种麻烦好些,”慕昔辰轻声说道。

沈散闻言心里有些温暖,他是一直在为她着想的,包括这一件事情,她沉默了一会,轻声说道:“你的手受伤了,是不是刚才冲上来的时候震伤的?”

“小事一桩,”他笑说道:“等会儿你帮我再包一下就好。”

两个人匆匆地走出这个青楼妓院,远远地走出这条弄堂,还可以听到清脆的笑语欢声。慕昔辰步履轻快,拉着她的手一路飞快地走回自己府里的那条路,沈散也匆匆地跟随着,快要走到的时候她忽然停住了脚步,慕昔辰怔了一下,回头看她,说道:“怎么了?”

“我的包袱……”沈散轻声地说道:“丢在那里了,要不要回去拿呢?”

他沉思了片刻,问道:“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这倒没有,剑谱我贴身收藏着…..”

“那么里面有没有可以证明你身份的东西?”他又追问道,沈散想了一想,然后摇头说道:“也没有,就是几件衣服,还有一些银子。”

“那就随它去吧,”慕昔辰说罢又拉了她的手,仿佛他已经习惯了要这样拉着她才能够走路一般,沈散走在后面瞧了他一会,想起刚才他在井里亲吻自己的时候,虽然那吻既轻且快,可是带给她的冲击却不小,她现在想起来依旧觉得心里慌慌的……

进入府邸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天空依旧是一片漆黑,连一丝云也没有,闷闷得似乎快要下雨的感觉。府里面还有巡逻着的军士,还有彻夜点着的灯笼,但是丫鬟们多半都去睡了,后院便是一片寂静的声音,沉沉的,安宁的……

“我去找药箱,帮你包扎一下伤口,”沈散看见他的伤处正是前几天自己刺伤的那里,那么他完全是因为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了。

慕昔辰却只是在桌前坐了下来,说道:“别去找了,现在夜半三更的,你随便拿点东西帮我裹一下就行。”

“这怎么行呢?你的伤口需要好好地敷药,好好地包扎,否则万一没有养好留下了疤痕,怎么办?”沈散微微地蹙了眉头说道。

但是慕昔辰却是笑了起来,说道:“留下疤痕也无妨,我又不是女人,身上还留不得伤疤了?”

沈散见他如此坚持,便也不与他争辩了,想了想自袖间取出一块自己常用的手帕,昨天刚刚洗­干­净的,便轻轻地帮他拭­干­净了血污,然后便问他道:“你也有手帕吧?拿出来我帮你包扎一下。”

不想慕昔辰竟然说道:“你就用这块包好了,不用再另找一块了。”

“这已经弄脏了,帮你擦了血……”

“不要紧,就用这一块吧,”他笑着看她,却如孩子一般地坚持,说道:“我就是喜欢你这块帕子,很素雅­干­净,特别好看。”

沈散无言地看他,自己的这一块手帕再稀松平常不过,他说素雅,其实就是雪白一块,上面丝毫花纹也没有,­干­净倒是­干­净,但素雅恐怕是随口一说的吧?……想来他应该是希望可以留着她的手帕,有空的时候拿出来看看也不一定。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便也不再坚持,只将那雪白的帕子反折过来,用清净的一面去帮他绑上伤口。

她很快地打好了一个松松的结,然后说道:“好了,最近几天当心一点,别太动这只手了。”

“那你监督着我一些不就好了?”他笑着说道。

沈散闻言略微地沉默了起来,她将桌案上的东西稍稍地整理了一下,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而且多半都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过了一会儿她说道:“其实我今天是准备向你告别的。”

慕昔辰的神­色­霎时淡了下来,他转过头去,说道:“恐怕又是不辞而别吧?”

“先前说好我在你身边呆一段时间,现在也有一个月了,”沈散没有看他,只顾着自己的意思把话说下去,她说道:“我觉得我应该是离开的时候了,这样你也可以继续去做你的事情,而且,祁三娘今天说务虚派出了事情,我一定要回去看看。”

“既然你已经决定走了,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慕昔辰,”沈散心里非常烦乱,她看着他的面庞,可是他转向了另外一边,这让她有些失望,犹豫了一下终于又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说道:“有空我会再来看你…….”

“我不信你会来,除非我亲自到务虚门去请,”他淡淡地说道。

“不会,”沈散见他如此说,便迅速地否定了他的说法,只坚持地又说了一遍,说道:“我不是一个不讲信义的人,所以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

慕昔辰转过头看她,对上她的目光的时候她避了过去,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沈散心里一慌,在他的手心里缩了回去,低头没去看他,只低声地说道:“我回去睡了,等天亮就出城。”她说着便走去开门,但是慕昔辰的动作何其迅速,他几步到她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沈散抬眼看他,慕昔辰的眼光深深的,像是要望进她的心里去,她心慌慌的,只说道:“你让开。”

“你一定要离开,我也拦不住你,”慕昔辰微叹了一声,让开一条通道,但是在她要过去的时候却又拉住了她的手,说道:“但你答应我,看完了你师父后一定要来找我。”

沈散点一下头,慕昔辰仍然看着她,他心里实在舍不得让她离开,可是她是不肯留下来的,他知道,他靠近她,想要去亲吻她的朱­唇­。

她吃了一惊,想起井里面那个轻吻,迅速地推开了他,说道:“别这样。”

慕昔辰怔了一下,他说道:“我已经吻过你了……”

“你还说!”沈散霎时脸­色­涨红,如彩霞一般绚丽,她轻轻地咬了一下­唇­,盯了他一眼,说道:“你那是趁人之危!明明知道在那种地方我不可能推开你,你根本就不是君子行径……”

“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君子了?”他笑了起来。

沈散盯了他一会,蓦地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那倒是,你都能跟祁三娘这样的女人……相好,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她想起刚才祁三娘□着身体,多半便是已经有过亲密关系了,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她推开他便拉开了房门。

慕昔辰见状急忙地将她拦下,他看着她,用力地将她拥入了自己的怀里,沈散怔了一下,他将她抱得很紧,根本挣脱不开,他轻声地在她的耳边说道:“我根本跟她没有关系,像她那样的女人我怎么会有兴趣呢?别生气好吗?”

“我……你别这样,先放开我,”沈散心慌意乱地让他抱着,感觉到他衣袍上的味道,幽幽的仿佛熏香,却是相当好闻,他的拥抱温暖紧实,竟也有让她安全妥帖的感觉……她一时只让他抱着,也不知是应该推开还是应该怎样,恍恍惚惚如身处云端,感觉到他在轻抚自己的秀发,还有肩,忽然一下想到了尹湛阳,心里抖了一抖,努力地推开了他。

“怎么了?”慕昔辰不解地看着她,他有些焦虑地问道:“你不喜欢我吗?”

沈散望着他,心里有些疼痛,他的话让她无法回避,但是她摇头,说道:“不。”

“不?是什么意思?你明明对我有好感,你喜欢我,我知道,我感觉得到……”

“不!”沈散痛苦起来,她用力地将他推开去,慕昔辰退了两步,他疑惑而又苦恼地看着她,这让沈散无法忽略自己心里的感觉,霎时只觉自己亏欠他太多,她咬着下­唇­,沉默着,过一会儿她轻声说道:“请你不要这么说,慕昔辰,我们两个是没有可能的。”

“为什么?”慕昔辰不解,他盯着她,问道:“是因为尹……”

“不是因为他,”沈散说道:“没有湛阳,我们也没有可能,你应该知道!”

“那么,又是因为所谓的官民对立?”慕昔辰皱了眉头,迅速地拉住她的手,说道:“如果你嫁给了我,你也就是与我一样的身份了,这算什么问题?”

“我不会嫁给你,我不会嫁给一个只为昏君办事,追杀天下英雄好汉的……人。”沈散摇头说道。

慕昔辰心里一寒,脸­色­沉了下来,他自然不是对她生气,他也无法,但是他忍受不了她对他说这样的话,他冷冷地说道:“你为什么不说你不会嫁给一个朝廷鹰犬,江湖败类?在你的心里,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卑鄙小人,而你,一身正气的江湖女侠,是不是?”

“我……我没那么说过。”

“是吗?但是你的心里这样想过,不是吗?”

沈散沉默着,她无法否认自己的确那么想过,即使到如今她改观了对他的一些想法,但是这主要的观感仍然挥之不去,可是要她当面对他坦承这种想法,她却又无法做到,慕昔辰不论真实为人如何,对她却是仁至义尽的……

“沈散,”忽然听到慕昔辰叫了她一声,她抬头去看,他看着自己,一双眼睛深沉,又透着压抑,他按住她的肩,说道:“我承认你我不是走同一条道的人,我也不是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客,可是我不知道原来在你的心里是那么地看不起我。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在女人面前需要自卑……”

沈散闻言心里反而歉疚起来,她轻声说道:“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你……很好。”

“那为什么不肯跟我在一起?”

沈散茫然沉默,面对他的质疑她总是无力反抗,明明知道他的话未必全是不对的,明明知道他对自己应该是真心的,可是……她在心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慕昔辰,我不是个无情的人,你一直对我很好,我都明白,可是……可是我放不开,我是个迂腐的女人,不适合你,你……放弃我吧。”她转身走出房门,静静地说了一句:“再见。”

“站住!”慕昔辰出声叫道,沈散停了脚步。

他从身后慢慢地走了上来,静静地说道:“你是要我放弃一切,放弃功名地位,放弃荣华富贵,只做一个单纯的江湖人,这样,你才肯跟我在一起,对吗?”

沈散闻言微微惊了一下,片刻之后她摇摇头,自嘲地一笑,说道:“不,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而且,我也不值得你这么做。”说完不再看他,抬脚继续向前走去,她知道这一切没有可能,她无法洒脱地放开彼此的身份与隔阂,毫不介怀地投入他的怀抱,他也不可能脱离自己既定的轨道,适应她的人生轨迹……

想到此时她蓦然间觉得悲凉,仿佛今天这一走以后再见不着了一般,她努力地甩头,抛却已经开始滋生的思念。

“沈散!”她好像听见慕昔辰在身后又叫了她一声,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头,永远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说起来沈散绝不是一个洒脱的女子,她有点传统,是那个年代普通的女­性­,她要很多女人要的家庭,还有名声......虽然她美貌,坚强,有能力,可是­性­格上很不完美。

从某一个角度来说,沈散与慕昔辰是完全互补的一对。因为互补,所以既有各自观念的冲突,也有互相结合后的和谐,争执什么的是避免不了的,不过等到这一段试探期过后,会走向友好。

顺便说一下,此文已经发布完了一半,到此章刚刚一半。

谢谢支持我的同学,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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