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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情

是不是?”

“师父!师父怎么这么说?的确他救过我,可是这也不代表我跟他有私情啊!”

“没有私情他为什么肯冒这么大的危险来救你出去?”穆子林冷冷地哼了一声,此时在他的眼里,沈散就已经是一个败坏门风的堕落子弟,他说道:“你不必抵赖不肯承认你跟他的事情,我什么都知道!”

沈散咬­唇­,她没想到师父竟然对她产生了这么大的怀疑,原以为自己只要解释一下就可以了,她轻声说道:“不知师父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把握,弟子实在与慕昔辰没有深交,更加扯不到私情上去,师父实在不信,弟子也无可奈何……”

“你还敢跟我顶嘴?”穆子林霎时间雷霆作­色­,几位弟子平日里甚少见到师父这副模样,一时都有些惊吓住了,沈散更是大惊失­色­,抬头看着师父铁青的脸­色­,再不敢多说一句。只见穆子林从袖间取出一件物件来,啪的一声掷到了地上,喝道:“看看这是什么?”

众人的眼光一时都注意到了地上的物件,却见是一块碧绿­色­的翠玉,只是这一掷已经被裂成了几个碎块。沈散面­色­如纸,这不正是慕昔辰给她的那块玉佩吗?怎么竟然会在师父的手上?她觉得心头一阵狂乱,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只怔怔地看着。

“这玉佩是慕昔辰送你的吧?”穆子林盯着她质问,目光中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沈散只茫然地点了一下头,心思却是渺渺,这些事情件件出乎她的意料,却纷至沓来让她无法理清,她跪坐在地上,眼睛看着这一块青翠可爱的玉佩,里面曾经镌刻着一个慕字,只是这会子也已经摔破了……她不知怎地心里竟有些难受起来,为了这块翠玉。

一直站着的洛冰跪下来了,他低声恳求说道:“师父,师姐不会跟那个姓慕的有什么关系,这玉佩也许是那个人硬塞给她的也说不准,师父您是不是先查清楚事情的始末,再决定是不是惩罚师姐……”

他的话未完,早被穆子林堵了回去,他冷笑说道:“洛冰?你倒是跟你师姐同心得很,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她自愿收下的?你又怎么知道她跟那个姓慕的没有关系?”

“可是师父您又怎么知道一定有关系?就凭这一块玉吗?恐怕这难以让我们信服!”洛冰却是不肯服了这口气,他眼见沈散跪在一边神­色­苦楚,心里便已经打定了主意,即使自己的这些辩护全部都是错的,也要说下去,要保住她,这是他的一片心思,沈散却未必知道。

“哦?你的意思是要替她出头到底了?”穆子林目光盯着洛冰,脸­色­愈加的冷沉,洛冰心里微微惊了一下,却仍然跪在那里,不肯回头。

沈散默默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她素日与这位师弟也不算特别交好,可是在这要紧关头却只有他挺身而出,反观自己心心念念的湛阳,只是站在那边一言不发。

穆子林领略到了弟子眼中那倔强与不肯服输,他沉吟了片刻,忽然听到房门敲了两下,便点点头,说道:“好吧,免得被你们说我冤屈了你们,现在我就把确凿的证据拿来给你们看,”他说着一甩袍袖快步走出门,只在外面停留了些许时候便又走了回来,尹湛阳看见师父的面­色­里带着几分得意,一颗心蓦地也低了一低,他转过头去。

“你们都来看看这是些什么,”穆子林说着将手上的两件东西扔到了地上,尹湛阳几个低头看去,却见是一张千两的银票,还有一封已开口的书信,上面写着一行大字,字曰:沈散亲启,下面的落款处隐隐约约看着便是一个慕字……

沈散惊了一惊,慌乱的心神此时已经收回了大半,她怔怔地说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就是你穿回来的那件袍子,在夹层里缝得好着呢!”穆子林冷冷地说道:“这个慕昔辰对你倒是细心,不但送了川资供你路上用,而且写了这封情意绵绵的书信。好,好得紧!”他说着从地上捡起了信,递给尹湛阳,说道:“湛阳你来念,也听听这里面有没有私情,好让大家看个明白!”

尹湛阳伸手接过,他的目光瞟过沈散,她也正抬头看他,两个人的目光触到一起,湛阳只觉得心里紧紧地痛了一下,他匆匆地避开她的凝视,只将纸取了出来,这信笺也不是一般的信笺,做工秀丽留有余香,一望便知是富豪人家所用。

他的目光瞟过一行行字迹,穆子林大声喝道:“念!”

湛阳心中一凛,油然地产生一种排斥,但是他忍下去,目光直直地盯着,口里念着信上的一个个字:

“我推断你应该可以看到这封信,因为三套衣服你只可能选这件,这是我对你的了解,我有把握;虽然我吩咐丫鬟让她带话给你,希望我自朝堂上回来后再送你走,但关于这条我没有把握,因此附上这张银票,便于你路上应急。

关于你的剑谱,我必会想办法寻它回来,请勿挂心。另,你那日在慕风馆说的话我一直记着,希望你也记在心上。哦,慕风馆就是你养伤的房间。”

这信很短,而且没有抬头称呼,下面倒有个落款,写着两个字:昔辰……

尹湛阳已经念完,声音里听不出感情,呆呆板板,但是在沈散听来这字字犹如刺心,这封信的内容在她与慕昔辰看来其实没有什么,但是落入任何一个外人眼里恐怕就坐实了私情二字,尤其现在又是让湛阳念了出来,这……她情何以堪?

一时之间议事厅里没有人说话,湛阳已经把信折了回去,放在案上,青漠的脸上迷惑不解,又充满了不快,洛冰心中叹息着,却也再无话可辩。沈散不去看穆子林,她知道她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这封信已将一切的可能都打成了破碎。

但是对于穆子林,还有更恐怖的一点发生了,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惊疑,他冷冷地盯着徒弟,说道:“信上说的剑谱是什么剑谱?不会是我临行前给你的那个……”他没有再续下去,但是沈散已经低头下去,埋到了地上,她轻声应道:“是,弟子万死!”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穆子林恼怒不已,几乎便要掀了面前的书案。

沈散沉默良久,将那日她被带出天牢又被带入皇宫之事一一地细说了,包括中间沐浴时候遗落剑谱,一直到最后不肯屈服撞柱昏死过去。几位同门都是怔怔地听着,仿佛听一场书般,惊心动魄又充满了悬疑。

“如此说来,是遗失在皇宫里了?”穆子林听毕冷冷地说道:“所以你要慕昔辰帮你寻找。”

沈散点头,穆子林依旧是铁青着一张脸,他在厅里开始来回不停地踱着步,然后说道:“即使慕昔辰找到了剑谱,就一定肯还你么?即使他肯还了你,若是照此剑谱上的招式练起本门的武功,又怎么是好?”

“应该不会,慕昔辰虽然……为人凶狠,可是在信义上倒也讲些,而且他的武艺高深,胜过弟子数倍……”

隔阂

此话未完,穆子林已经哼了一声说道:“你的意思是他的武功很高所以根本不需要习练本门的剑谱?他不过只是朝廷的鹰犬,再高的武功又能高到哪里去?我看你真正是中了此人的道,竟然替他说起好话来了?你究竟知不知道你错在哪里?”

“是……弟子知道,请师父责罚,”沈散以头磕地,惭愧万分。

穆子林看她,目光却不再如先前那般凶狠,甚至说出的话都不是那么让人惊心了,他说道:“你犯的错误实在太大,理应受到重罚,不过现在念你也是为本门办事,虽然犯了错误也可以酌情处理一下,听着,你从此不可与慕昔辰再有丝毫的联系,另外自今日起你必须呆在房间里给我闭门思过,任何时候不许迈出房门一步,否则两罪并罚我绝不轻饶!”

青漠闻言笑了出来,说道:“师父,难道连茅厕也不许去吗?”此话一出,气氛顿时没有那么僵硬了,只是穆子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洛冰仍然跪在地上,他有些奇怪地看了穆子林一会。

这两项命令听起来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对于沈散来说几乎便是恩赐了,因此她千恩万谢地答允,回了自己久别的房间去,虽然要被关在这里一段时间,但是师父总算松了口没有再严厉地处罚她,她已经感到非常庆幸了……

此后的十余天里,洛冰一直地过来看她,沈散自是不可以出门去看望师兄弟们,但是他们却可以自在地来看她,除非她表示不欢迎。洛冰每次来的时候都给她带不少的食物,他的解释是这一场出门实在辛苦,人也瘦了那么多,不补一下怎么可以?

“师姐你有没有觉得奇怪,师父对你的态度前后变得很大,”洛冰看着她吃点心,这样说道。

沈散正吃着他不知从何处买来的点心,觉得味道不错,见他如此说便停下了手,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洛冰沉默了一会,说道:“那天师父极其震怒,我当时都觉得他有可能把你开除本派,但是念了那封信之后,他的态度却忽然变了,师姐,你有没有觉得奇怪,按说那封信的内容算是坐实了你跟那个姓慕的关系,师父应该更加震怒的,怎么反而……”

沈散微微蹙了眉头说道:“连你也相信我跟慕昔辰有关系吗?”

洛冰闻言悄悄地看了她一眼,说道:“那信上不是说你们已经有了承诺……”

“什么承诺!”沈散有几分恼了,说道:“我只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而已,不是你们想的那回事!”

洛冰看了她一会,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仍旧说着自己的逻辑,说道:“师姐,你觉得我刚才的想法怎么样?师父为什么前后变化这么快?”

沈散仍然吃着一小块点心,洛冰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这样想会让她有些负疚,她默然地深思着,过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洛冰,说道:“你想说明什么?”

“没有,师姐,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对此感到不解,”洛冰只是这样说道。

沈散却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一点端倪,或者早就应该看出来了,她把点心盒放好,然后说道:“洛冰,记得有一次我问过你,你是不是心中有恨,你还记得吗?”洛冰不语,沈散看着他垂下去的眼睛,又说道:“你在仇恨师父……”

洛冰的眼睛抬起来了,倏忽间有一道锐利的光芒闪过,沈散心里一惊,说道:“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洛冰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冷冷沉沉的。

沈散怔怔地看着他,他依然是面­色­苍白,形容病弱,她咬了一下­唇­,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走去将门窗关了起来。洛冰看着她的举动,两条秀气的眉毛却是紧紧地蹙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先前她所看不见的东西。

“洛冰,”她轻声地说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师父待我们很好,不是吗?”

洛冰闻言却是冷冷地一笑,­唇­边有着冷酷的气息,这一点也不像洛冰,他到底是怎么了?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师姐你真是天真,他对我们好吗?不,根本一点也不好。你知道他这辈子只看重两样东西,一是他自己的脸面,二是他的女儿,我们这些徒弟在他眼里算得了什么!”

这话让沈散的心里沉了一下,洛冰的话虽然刺耳,可是却似乎也正隐隐地中了她隐秘的心事,只是她从来不敢表露出来,她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轻声说道:“你不该这么想,毕竟师父把我们收留在这里,照料我们的衣食起居,而且还教我们武艺,做人的道理……”

“做人的道理?做人的道理不是嘴巴里喊喊就可以的,你看他自己做得又怎么样呢?”

“洛冰!”沈散有些不耐地叫道:“你不可以这么说,养育之恩大如天,你怎么可以因为一点偏见而抹杀掉师父对我们的恩情呢?”

洛冰见她变了神­色­,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只说道:“难道你不恨他?”

“他是我的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为什么要恨他?”

“可是他一手拆散了你跟大师兄,不是吗?”洛冰一言让沈散还未痊愈的心霎时又被撕扯开来,里面仍在汩汩地流着血。

他避开她痛楚的眼神,别过脸去,说道:“本派上上下下的师兄师弟们都知道你跟大师兄是一对,虽然你们没有公开表示,但是大家都看在眼里,不过就是等着他一句话便可以成亲了,不是吗?他现在只为了女儿喜欢,就抢了你的意中人,你真不恨他吗?”

“小雅喜欢大师兄?”沈散怔怔地问道。

“谁知道,反正自你走了之后他们两个就成了亲,现在一天到晚走到哪里都在一起,感情融洽得很!”

沈散的心里霎时又是一痛,她暗暗咬牙,驱赶掉这种一直让她痛楚的根源,可是谈何容易,她沉默地坐着,洛冰也坐着,两个人一时都低着头看桌上的茶杯,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沈散轻声地说道:“这事已经过去了,以后别再提了好吗?”

“可是你真的可以放下吗?”

“……我可以。”沈散这样答道,其实心里知道这只是一个敷衍的答复,可以,还是不可以她也不知道,只是事到如今只余下了她一个人,即使不可以又要怎样呢?她默默地送了洛冰出去,他的那些话真是偏激,她想道,不知为何洛冰要如此仇视师父呢?仅仅只是因为对他的言行感到不满吗?

她刚刚将房门关上,便又听到轻轻地敲了一下,便走去拉开,却见站在那里的是尹湛阳,她不由得微微一怔,二人的目光纠缠了一会,她轻声地问道:“有事?”

“我可以进来坐坐吗?”

沈散默不作声地让开了一条路,尹湛阳便走进了她的房间,先前这个房间他是经常过来的,但是后来,就少了许多……他走到桌前坐了下来,见四周的窗子都关上了,便走去推了开来,她帮他倒了水,看着他开窗,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你放心吧,过几天师父就会放你出去,”他只是一时生气,湛阳说道。

“哦,”沈散应了一声,喝了一会茶水,说道:“没事,我在房间里呆着也还好,可以安静地看看书。”

湛阳闻言不说话了,沈散见他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茶,便也只是帮他倒水,不多说一句话,她也不知道还能够与他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他又问道:“头上的伤,还疼吗?”

沈散听他如此问,便伸手抚了一下自己柳海处遮盖着的那处伤患,基本已经痊愈了,根本没有留下疤痕,只是偶尔还会隐隐地痛一下,很小的问题。她便摇了摇头说道:“已经好了。”

“我看一看,”他说道,伸手过来拨开她的柳海,沈散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挡开了他的手,说道:“不用了,我已经好了。”

湛阳见她神­色­冷淡,已经不若先前对自己的温存模样,心里有些灰,但是细想来是自己辜负了她的感情,他也无话好说,不过都是自己的冤孽罢了。他低头想了一会,想起那日的一些事情,便问道:“你真的在跟那个慕昔辰来往吗?”

她微微一怔,没想到连湛阳也问了她这个问题,是拈醋还是什么?可是他没有资格了。她摇头说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其它没有什么。”说到这里她有几分忧烦,便站起了身,说道:“谢谢你来看我,不过我现在很好,洛冰天天都会过来照应我,你,还是快回去吧。”

“我只是来看看你而已,难道……”

“恐怕师妹未必会这么想,而且你开着这么大的窗子,谁走过来都看你坐在我的房间里,传到师父或者师妹的耳朵里,你怎么交待?”

湛阳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何必如此,即使我们只是同门师兄妹,难道还不可以坐在一起喝喝茶说几句知心的话么?”

她闻言心里触动了一下,转头看了他一眼,湛阳的眼睛里有几分疲惫,好似几日没有睡好的样子,她说道:“你的眼睛很红,怎么了?”

“这两天看书看得晚了,有些累,”湛阳答道,他起身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到门口时又回头看她,说道:“我会在师父面前帮你说一说,我想你很快就可以恢复自由了,放心吧!”然后他走出正门,向着西边的一层房子走去。

沈散知道,那正是他与小雅的新房,也是这里最好的一间房子……她自嘲地对自己笑笑,将房门紧紧地闭上了

加官

沈散每日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足不出户,她不知道江湖上因为她的关系已经又惹起了另一场风波,说是因为她实在也有些过,但一切却也是因她而起。慕昔辰不得已接下密令追查沈散的行踪,但是后者又是他一手放走的,他如何能够去追?只是皇命也难违,因此他上了一道密奏给皇帝,说他要行走江湖,必须得立个名目。

所谓的名目慕昔辰早已经想好了,他做事向来有自己的长足打算,因此他的进言便是,如今江湖上屡屡有刺客侵入皇宫,很大一个原因便是缺乏管束,如果可以将其中一批江湖人士引为自己所用,不但可以增强已方的力量,更可以消减了对方的实力,一举两得……皇帝密纳了他的意见,让他暂时到民间去,一来寻到那个绝­色­女子,即使不能也要另外挑选几个,二来的话把江湖上的反朝廷势力一网打尽,打不了的话先进行暂时的分化,然后慢慢消灭。因此一个新的恩令便下来了,美其名曰:加官令。

江湖上这一下子便沸腾了,虽然反朝廷的势力的确不小,可是也有不少的人士想着要投效朝廷,得个一官半职的。这一条分化战术实际上起到的功效相当不小,加官令,加官令,为朝廷选择民间人才,也为朝廷消减反对力量……

同时,朝廷已经在暗暗地剿灭反抗自己的那些顽固派们了,还有一些已经潜入朝廷但是意志不坚定的江湖人士,只要信不过的,便一并斩杀,慕昔辰的手段素来凌厉,江湖上的人一来恨他,二来也相当怵他,因他虽然很少自己动手杀人,但是聪明机变,善通权谋,很难在暗地里搞掉一批人。

这些消息传到务虚门的时候,沈散也还坐在房间里看书,她现在也只有时间看书,休养一下身心了,穆子林给她开的书目便都是黄老方面的书册,无外乎老子、庄子之类,她闲着也无多少事,便随意地看着。 只是沈散有时也会觉得奇怪,因为她觉得师父那里最多的书其实也不是庄子老子,而是那些大学中庸之类,不过他倒没有拿给她看。

“师姐!”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沈散吃了一吓,却见推门进来的是穆小雅,也只有她才会不问便推了门进来,只见她着一件淡黄|­色­的衣裙,头发高高挽起,梳成几个髻,宛然一副­妇­人妆扮了。

沈散望着她心里又是一伤,但是她仍然笑了一笑,将手中的书放下来,看着她说道:“是小雅,你怎么来了?从我回来之后你还没有来看过我呢!”

穆小雅的脸上少了一些少女的调皮与娇柔,多了些成熟,但有些地方还是老样子,譬如皱眉眨眼的动作,她看上去似乎不是太高兴,笑容也是倦倦的,走进来说道:“我是想来看你的,可是湛阳他说不好,你身体不好要休息,而且在禁闭期间最好不要打扰你。”

“哦,他那么说的吗?”沈散勉强地笑了一笑,招呼了她坐下,倒了茶水之后,便坐在对面相陪。

穆小雅看上去真的不像她想象得那般开心,但是听洛冰说他们夫妻两个是日日地在一起,沈散见她喝茶,动作神态倒是娴雅了不少,到底已经成婚了……她想了想便笑着问道:“小雅,你不舒服吗?怎么看上去挺累的样子?”

“你看出来了?”穆小雅淡淡地说道,她望着坐在对面的师姐,虽然她也只比对方小个一两年,可是看上去却是师姐成熟多了,她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湛阳老是让我陪着他看书,我又不爱看书,可是又不好不听他的话,所以每天都累累的,­精­神不好。”

“看书?你们两个在看什么书?”

“我不知道啊,他都拿一些诗啊词啊的给我看,我不喜欢,”小雅蹙眉说道:“我觉得他就是要我陪着去,每天都看到深更半夜的,我想睡觉都不敢跟他说,所以只好白天再睡。”

沈散想起那天湛阳来看她的时候也是眼睛红红的,他还说因为看书而熬夜,看来他真的每天晚上在看书吗?这可太奇怪了,印象中湛阳虽然也爱读书,却没有那么勤奋的……她见小雅的情绪低落,便有心想她高兴些,想了想说道:“或许大师兄想要弃武从文了吧?打算考科举吗?”

穆小雅闻言嘟了一嘟嘴,说道:“才不会呢,我虽然没看清楚他读的都是些什么书,但是爹爹那里有那么正经的书也没见他翻过一次,都是看些乱七八糟的。”她说着又似想起一个事来,说道:“再说现在想当官也不必考科举,只要你有本事不就进去了?”

沈散笑了一笑,原来他们是在师父的书房里看书,只不知湛阳看的都是些什么……她随意地说道:“有本事就可以去当官?你听谁说的?”

小雅听她那样问,有些惊奇地说道:“原来师姐你不知道吗?朝廷最近颁布了一条叫做什么加官令的,专门提携江湖上的能人异士呢!”

“加官令?”沈散怔了一下,看来她被关禁闭时间实在久了,竟然不知道有这么重大的事情,不知此事是哪个提出来的,恐怕另有­阴­谋,未见得是好事……这件事情这么大,慕昔辰这个当朝一品应该清楚的吧?唉,她想起自己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一半的缘故却也是因为他,又有几分沮丧。

“师姐,”穆小雅却依旧在那边说道,她拉着她的手,说道:“湛阳这个人是不是不好了解啊?为什么我跟他成亲都有几个月了,还是觉得他有很多事情都不肯告诉我呢?”

沈散看着她,小小的面孔上有着说不出的忧愁,看来湛阳对她也不见得是多关心的吧,她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因此而感到欢喜,还是替这位师妹感觉到悲哀,她沉默了一会,说道:“不会,大概你们刚刚成亲,所以对彼此的了解还不够,过个一两年就会好了。”

“是吗?”小雅有些将信将疑,她抬头看着沈散,说道:“师姐,我听说你跟湛阳以前……”

沈散吃了一惊,未想到小雅竟然这样直面地与她说到了这件事,她一时有些心慌起来,倒好似自己做了一件亏心事,她勉强地笑了一下,摇头说道:“不会,只不过我跟大师兄是同时拜师的,认识的时候长,所以平常他对我多照顾多些,我们……就是比较谈得来的师兄妹。”

“谈得来?”小雅又有些苦恼,说道:“怎样才能跟他谈得来呢?我觉得我跟他根本不适合……”

沈散听着她坐在那里一直自言自语地抱怨着,也不知道要如何开解,按照她自私一些的想法,宁可他们两个过得不幸福,这样也代表着湛阳没有完全忘记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吗?可是,她瞟了一眼苦恼着的师妹,心里又不忍起来。

房门又一下子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袭白衣的洛冰,他看见房内还坐着其他人,似乎有些意外,看了看穆小雅,却只是冷淡地点了一下头,说道:“师妹也在这里?”

洛冰与穆小雅的关系先前也只是一般的师兄妹关系,算不上好,也绝对不坏,但是自从尹湛阳娶了她之后,洛冰的态度就变得不一样了,这里面的原因洛冰心里清楚,沈散也清楚,小雅却并不知道。

“洛师兄也来了?”小雅笑着说道:“我听说师姐在这里被关了禁闭,师兄可是天天都过来看呢!”她看了看他们二人,又说了一句:“难不成过一阵子我们这里又会多一桩亲事吗?”

她的这话自是心直口快,但是二位当事者可是都惊了一下,沈散首先便是笑,说道:“别胡说。”

洛冰也有几分尴尬,苍白的面­色­竟然微微红了,他看看沈散,又看了看穆小雅,然后说道:“师姐,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小雅听他那么说,便笑着说道:“好了,那你们慢慢说吧,我就不打扰了。”她说着出门而去,脚步轻灵。

洛冰见她出了门,便说道:“师姐你别听穆师妹乱说话……”

“好了,我会跟她认真吗?”沈散笑着,觉得刚才小雅的想法真是太有趣,她说道:“你不是有事跟我说?”

“是的,”洛冰坐下来,端过她的茶水便是一口饮尽,沈散怔了一下,只得自己又另外倒了一杯。

洛冰擦了一下沾上的水,然后说道:“师姐,你大概没有听到最近江湖上的事情吧,那个慕昔辰他怂恿皇帝出了一个什么加官令,想要给一些愿意投效朝廷的人加官授爵,这一招其实居心险恶,你知道,朝廷也好,江湖也好,有柱国君子也有­奸­险小人,如果有些人受不起诱惑纷纷地投效过去,那可是我们江湖上的损失……”

沈散虽然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是仍然不明白他的重点,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慕昔辰已经给江湖上知名的各个门派都一一地发了恩令,听说还有可能前来造访,亲自游说一批人……”洛冰说到这里看着沈散,停顿了一会说道:“现在,师父已经接到了那个恩令,正在书房里与大师兄彻夜地谈着呢,也不知在谈些什么。”

沈散总算听出了其中的端倪,说道:“你的意思是慕昔辰要到务虚派来吗?”

“不确定,但很有可能不是吗?”洛冰答道。

的确很有可能,沈散心里也这么觉得,虽然她已经决意要与他划清界限,却也不能阻拦他走过来,于公于私都无法做到,论到公理,慕昔辰是朝廷的一品大员,官居显要,她只不过是一介平民,论到私情,他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如何断然回绝?

沈散想毕看着洛冰,说道:“你在担心什么呢?怕他走近我师父一怒之下把我撵出务虚门?”

洛冰也看着她,她的脸上有微微的笑意,可是眼睛里却是一点也没有,她的心情必然不佳,他急急地说道:“如果真是那样,我也不在这里呆着了,跟你一起走!”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得到支持~

对立

沈散闻言大吃了一惊,不知他是真是假,但看他的神情却是极认真的,她的心里不由地咯登一下,蓦地想起刚才小雅的那一句玩笑话,有些不安。想了一想方才说道:“别乱说,不会有那种事情,即使慕昔辰真要来务虚门,跟他会面的也是师父,不会是我。”

洛冰见她并不在意自己刚才冲口而出的话,心里既是失望又有些宽慰,矛盾得很。他微笑,然后说道:“师姐,你觉得师父会不会接受加官令呢?”

沈散闻言怔了一怔,微微皱眉,说道:“师父那么讨厌慕昔辰,恐怕不会让他踏进本派一步,怎么还会接受加官令?”

洛冰正想争执几句,房门却霎时又被推开了,沈散怔了一下,今天到她这里来坐坐的人真是不少,抬头看时却见门口站着尹湛阳,还未等她开口说话,洛冰却已经说道:“是大师兄?你怎么也有空到师姐这里来坐?师妹刚刚才来过,她正到处找你呢!”

湛阳闻言怔了一下,说道:“她找我?有什么事?”

沈散轻轻地撞了一下洛冰的手臂,然后说道:“没有,洛冰跟你说着玩的,大师兄,进来吧!”

“不了,”湛阳声音淡淡地说道,他看着洛冰,又看着沈散,说道:“你们两个到议事厅来一下,有客人要来,”他说着转身就要走,好像就是为了传这一句话来的。

沈散急忙地叫住了他,走到房门口,问道:“师父也叫我一起去吗?”

湛阳回头看她,说道:“是的。”

沈散见他又匆匆地走开了,便站在原地望着,洛冰走出来,说道:“快走吧,还看什么?”

“我只是在想,来的到底是什么客人,连我的禁闭也不关了?”

“不管是谁,他如今都是你的恩人,师姐,你都被关了足足两个月了,还嫌不够?快点去吧!”洛冰拉了她的手臂,两个匆匆地走出房间,走到半道上正好看见小雅与青漠两个也从另一条路上来,小雅便笑着说道:“师姐,你们两个果然还在一起……”

“说什么呢,”洛冰皱一下眉头,说道:“那你怎么跟青漠在一起?不是应该和大师兄一起的吗?”

小雅怔了一下,有些不自在了,毕竟她已成亲,凡事的确应该避忌些,沈散见状便去携了她的手臂,微笑说道:“别听洛冰的话了,师父有事如我们去议事厅,你们也是吧?”

穆小雅闻言便点点头,说道:“说有客人造访,也不知什么来头,还要我们几个都聚集了。”

“大概是其他门派的掌门来了吧,”青漠说道。沈散没有发表意见,身后的洛冰似乎也没有说话,几个一起到了前面的议事厅里,刚刚走进,便看见穆子林正站在那里背着手走来走去,而湛阳却并没有在厅里,小雅于是问道:“湛阳呢?”

“他到外面迎客去了,”穆子林说道,他看见沈散,便伸手叫她过来,沈散不知道师父要与自己说什么,便快步地走了过去,穆子林便轻声地说道:“你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吗?”

沈散闻言有些意外,看着师父一会,心里忽然间一动,说道:“难道是慕昔辰?”

不想穆子林竟然点头了,说道:“不错,正是慕昔辰。”

“他……”沈散一想到要与慕昔辰又碰面了,心里有几分不安,说道:“他是为了加官令来的吗?”

穆子林看她,问道:“你知道加官令?”

“……是,师兄弟们跟我说了这事,”沈散声音低低地说道,悄悄地看了师父一眼,然后说道:“既然他为了加官令而来,弟子本在禁闭期间,是否就不见他了……”

穆子林闻言摇一摇头,说道:“不行,慕昔辰如果要来,你必须在场,一来你跟他有旧,不在他会起疑心,二来你既托了他帮你找剑谱,这次也好顺便问问他结果,不管情况如何他都应该给一个交待。”

沈散听着师父的话,想想也是在理的,只是不知道慕昔辰在他的朝堂上呆得好好的,却为什么又要跑到江湖上来,记得第一次碰面的时候,他也是人在江湖……她无奈地发觉她跟此人真是有一点缘分的,只是这缘分不是好事,只带来了无穷烦恼!

“是,弟子明白了,”她恭敬地说道。

说到明白其实她也不是十分明白,正如那日洛冰所说,师父的态度转变得很快,对她,还有对慕昔辰,他是不是非常生气吗?还把慕昔辰的那块翠玉砸碎了,今天怎么却又这样大张旗鼓地要迎接他的到来?朝廷与江湖本来就是两个世界,彼此没有太多接壤之处,而慕昔辰又不是一位与江湖异士打交道的能臣廉吏……莫非也是为了加官令么?她想到此心里一跳,看了已经走开去的师父一眼。不,不会,总不会什么事情都能让洛冰给蒙个正着吧?

这一等直到日暮西沉时分,那位贵客才算是姗姗地来到了,而且并不是一个人,引领着大概二十几个身着劲装的黑衣男子,一个个面­色­冷峻沉着,年纪当在二十至三十之间,杀气腾腾,威风凛凛。而慕昔辰本人却只是一身的便服打扮,深紫长袍绿玉加冠,连斗篷也没有披,他本是极修长挺拔的身材,如此打扮更添了几分风流蕴籍的气质。

沈散盯了他一眼,无论到什么地方他的打扮总是如此招摇,想要炫耀他的身份与地位么?

身边的小雅却是轻轻地哎了一声,看了慕昔辰好一会,然后低低地在她的耳边说道:“师姐,原来这个慕昔辰这么英俊啊!……”忽然一眼看见丈夫也正在那边,便急忙地吐一下舌头,不说话了。

沈散没有答话,她只是静静地与同门站在一起,师父却是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了上去。

慕昔辰也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礼节­性­地对着穆子林点头,态度还算温文有礼。但他的目光很快地到了沈散的身上,他微微一笑,向她走了过来,她也只得抬头去看他,说道:“又碰面了,慕将军。”

他看着她,微微地扬一下眉毛,说道:“你叫我什么?”

这个男人在有意地为难她,沈散心里暗自着恼,在这样大庭广众的地方她怎么方便直呼名字?她微微地咬了一下­唇­,低下头去,只还说道:“慕将军。”

慕昔辰见她神­色­如冰,似乎也不在意,只是看了她一会,微微一笑,走到客座位置上坐了下来。

穆子林吩咐沏茶,然后彬彬有礼地说道:“务虚门素来与朝廷并无瓜葛,不知慕将军此来是什么缘故?若是为了那加官令,那么恕在下直言,本门于官场无兴趣。”

这话说得有理有节又相当坦率,沈散心里很是快慰,不想那慕昔辰却手捧茶盏,慢慢地喝了一口,然后说道:“穆掌门说得过了,我已经查过,务虚门与朝廷的关系并不浅,其它不论,至少两条。”

穆子林闻言有些意外,说道:“哪两条?”

“第一条便是江湖上如今尽人皆知的一件,贵派弟子沈散与在下的交情,穆掌门应该知道吧?”

慕昔辰这样淡淡笑着安静说着,但在沈散听来又是一件头痛之事,她好不容易澄清她与他没有多深交情,他此时却还要补上这么一句,简直让她前功尽弃。她暗暗地握紧了拳头,如果有机会真想狠狠地与他杀上一顿……

穆子林的脸­色­倒是没变,只正­色­说道:“此事已经我问过小徒,她说这一次多承慕大人救她过难关。在下这里也代小徒致谢。”

“不必客气,沈散是在下的知交好友,相救她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慕昔辰笑着,有意地看向她这边,看见她正用一种不友善的眼光看着自己,不由地笑得更加愉快起来,但他忽然看见她身边的另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正恼怒地盯着自己,不觉怔了一下,便问道:“请问这一位是?”

穆子林见问,便答道:“小徒洛冰。”

“洛冰?”慕昔辰有些意外,他点一点头,看着穆子林说道:“那么哪一位叫做湛阳?”

此言一出,沈散先是皱起了眉头,穆子林见他竟然提到了湛阳的名字,还以为是在江湖上的名声所致,便对着湛阳微微点一下头,尹湛阳便从旁边站了出来,礼貌地抱了抱拳,答道:“在下尹湛阳。”

慕昔辰看着他,见他身材高大,器宇不凡,虽然相貌上未见得多少英俊潇洒,但是神­色­镇静,气质出众,而且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一眼就可以看出身上怀有高强的武艺,此人不凡……他一眼瞟过沈散,然后点点头说道:“原来你就是湛阳,比我想象得要好!”

其他几人不知他话中的意思,单是沈散心里十分清楚,她没想到他竟然还记着这一出,一定要追问到湛阳是什么样的人才肯罢休!幸而慕昔辰也不再扯着这个问题不肯放手了,只回头继续对穆子林说道:“穆掌门,贵派真是人才济济,一个一个走出来都是少年英武。如果你肯率领贵派投入朝廷门下,我保证可以给你高官厚爵,如何?”

穆子林闻言只冷淡地说道:“慕大人不必费此心思了,在下刚才已经表述过意见了,官场上的事情,在下从来都不感兴趣,并且也可以保证本门弟子都是一心向武,绝无为官的打算!”

“是吗?穆掌门说从来与官府没有半点牵扯?”慕昔辰笑了起来,只轻轻地拍了一下手,早有一名冷酷的黑衣男子走了上来,他手中拿着一封信,恭敬地交到慕昔辰的手上,后者轻轻取过却没有看,只是丢到了桌子上,说道:“穆掌门愿意看看这封信么?”

穆子林盯着他,心里不安起来,这名男子虽然年轻,却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让人不得不屈服于他似的,他慢慢地拿过信,取出里面的信纸,一行字一行字地看了下去,他的面­色­顷刻间变了,而且白得似雪。他看着慕昔辰,冷冷地说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这你不必问,我也不会说,总之信里的事情都是实情,若你不想承认,我还可以给你看另外一卷,”慕昔辰静静地说道。

穆子林冷着一张脸,下面站着的弟子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都有些迷惑。半晌穆子林方站了起来,说道:“慕大人,请到书房一叙。”

慕昔辰微笑点头,尹湛阳正想过来引他一起去,但是穆子林阻止了,说道:“你不用跟着了,”又看看徒弟们说道:“你们也散了吧,”说着自己引了慕昔辰过去。

慕昔辰缓步出门,看见沈散的目光看向自己,便停了一停脚步,笑着说道:“我忙完公事就来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情势

却说几位徒弟自议事厅出来,穆小雅上来挽住了丈夫的手,偏着头笑盈盈地说道:“你刚才去哪里了?我一直都找不到你呢。”

湛阳淡淡地答道:“我在师父那里。”

沈散与洛冰还有青漠则走在后面,她听着他们夫妻间的话,心里还是释怀不了,她与湛阳实在相识得太长了,长到她已经形成了习惯。

“师姐,我看我们不如到院子里坐一会吧,”洛冰看着沈散。

沈散想着现在回去也是在房间里坐着,前一阵子在房间里呆得时间也已经够了,便点点头。

一边的青漠笑着说道:“这样才好,自从上一次坐着喝过酒之后,我们都很久没坐在一起聊聊了。”他的这话似乎已经把湛阳与小雅也包括在内了,于是小雅说道:“不行,我跟湛阳还有话说呢。”

“有什么话说?你们天天腻在一起还说不够?”青漠笑着说道:“别成了亲就忘记兄弟们了!”

“你!这关你什么事?”穆小雅哼了一声说道,身边的湛阳却说道:“别闹脾气了,既然现在也没什么事做,就大家一起坐会儿,师父等会说不定还会叫我们再去,在院子里等也方便些。”

穆小雅见他如此说,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几个人于是一起到亭子里坐下来。

“不知那个慕昔辰给师父看的是什么东西?刚才我看见师父的脸­色­都变了,”杨青漠说道。

洛冰闻言冷冷地笑了一笑,沈散看见,轻轻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又摇摇头,最近这一段时间以来,洛冰对师父的态度是越来越差,以前的不满与愤怒流露于表面,这实在太不好了。但是关于慕昔辰手上的那一封信,她也相当不解。

洛冰接触到她的目光,便也收起了冷淡的情绪,只看着对面的湛阳,说道:“大师兄怎么看?”

湛阳正在低头深思,见洛冰问他,便说道:“我怎么知道?等师父出来问问他吧。”

“能够让师父变了脸­色­之事,恐怕问了他也不会说,”洛冰淡淡地说道。

湛阳闻言把目光看向他,他的神­色­认真,眼光瞟过处微微闪了一下,沈散看到他们二人的神情,心里不知怎地也有几分不安。

此时听到穆小雅笑着说道:“即使我爹不肯说,也可以问那个慕昔辰呀,我看他对师姐的态度挺好,只要师姐去问他,他肯定会告诉我们的。”

沈散怔了一下,抬头看小雅,她的神­色­却是一派的天真无邪。但是湛阳盯了她一眼,却说道:“正邪不两立,别乱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沈散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她觉得那封书信对于师父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会不会师父曾经做过什么,而让慕昔辰拿住了痛脚?不过她入门十几年来,从来觉得师父是一个正直的君子,不会与那些邪恶的事情沾边……

这个时候沈散不说话,坐在身边的洛冰也不说话,目光望着她身边的一株白­色­梅花,雪虽然已停,梅花依旧灿烂。湛阳与小雅坐在一起,她不时地转头看着他,可是他似乎没有心思与她回应,他似乎正在盘算着什么。几个人都没有说话,青漠一人也说不了什么,只觉得乏味。

等下要不要去问慕昔辰呢,他既然可以拿出信来,肯定也已经看过那信里的内容,不过师父告诫她如果再敢与他有任何关联,都不会轻易地饶过她……还是不要自找麻烦的好,沈散坐着,却是思绪纷乱,无法理清。

“我觉得是师父早年间的事,”洛冰忽然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将目光从梅花上收了回来。

几个人一时又将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洛冰也不以为意,他只是继续说道:“像慕昔辰这样的人,手上肯定握有很多人的把柄,我们这些江湖中人说不定也会有些事落在他手上。他想要收服江湖人,总得有自己的把握吧?仅仅只是加官令,未必有几个人会买账!”

“你的意思是说我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小雅忽然有些恼怒起来,狠狠地瞪着洛冰。

“我没这么说,”洛冰答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

湛阳见气氛有些僵硬,便急忙地按住了小雅的手,又看看洛冰说道:“师弟你别说了,不管出了什么事,我们做徒弟的都应该信任师父,何况师父是一个正人君子,不会做见不了人的事。你们两个不要抬杠了,坐一坐就各自回去吧!”

“看在湛阳的面子上,我就算了,洛冰,以后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小雅恨恨地说道。

洛冰闻言只是冷冷地勾动了一下­唇­。青漠见他们他们二人有矛盾,便换了个座位到小雅的身边,说道:“穆师姐,你别这么生气,成了亲怎么还是那么容易发脾气?”

“这跟成不成亲有什么关系?反正谁都不许说我爹的坏话!”小雅叫道。

湛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道:“你们先坐一会,我去看看师父他们谈完了没有,”他说着转身走出亭子。

洛冰也站了起来,对着沈散说道:“师姐,我有些累,回房去休息了。”

“你没事吧?”她关心地看他。

“没事,”洛冰淡淡地说道,也离开了。

亭子里只余下了三个人,青漠与小雅坐在一起,沈散也又坐了一会,可是湛阳却是久久地没有回来,她想了一想说道:“师妹,大师兄去了很久了,你去看看他吧。”不想小雅竟然摇头说道:“我不去。”

沈散有些意外,问道:“为什么?”

“他不喜欢在办正事的时候有人跟着他,如果我去了,等下他看见又得恼了,”小雅撅着嘴巴不满地说道。

青漠皱眉说道:“大师兄也会恼吗?我怎么从来没看见他发过脾气啊!”

小雅闻言瞧了瞧他,说道:“我以前也这么觉得,不过现在不觉得了。”

沈散问道:“莫非大师兄有冲你发火吗?”

“那倒没有,你知道他一直都是那么一副表情,但是有的时候我说错了一句话,他就把脸­阴­下来了,与他说话也不搭理,逗他玩乐也当没看见……反正,反正就是不好弄!”小雅抱怨说道。

正在说话的当口,走廊那边又有人过来了,几个人抬头去看,却见并不是湛阳,而是一身紫袍的慕昔辰,他身边没有带那些侍卫,单独一个向这边走了过来,看见沈散的时候他笑着走了过来,步履优雅稳健,杨青漠与穆小雅两个站了起来,看着他。

沈散也站了起来,慕昔辰走近了她,他的目光里似乎没有看见另外的两个人,只笑着对她说道:“原来你到这里来了,我刚在你们这务虚派转了一圈,连你的房间都去看了,真是好找。”

沈散怔了一下,说道:“你去了我的房间?”

慕昔辰笑着看她,说道:“是啊,我听你师父说你最近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所以才去那里找你。再说,你在我的府里住了十几天,天天住在我的房里,我什么时候介意过?别这么小气……”

他的话还未说完,沈散的脸­色­已经红了,青漠与小雅两个惊异地看看慕昔辰,又看看师姐,青漠说道:“师姐,你不是说跟这个人没什么关系吗?怎么你们……”

“你别听他胡说!”沈散面­色­潮红,只恼怒地盯着慕昔辰,他总是能把她好好的心情给弄得乱七八糟,她叫道:“你别乱说话行吗?我什么时候住在你的房间里?”

慕昔辰笑着说道:“原来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丫鬟们告诉你了,慕风馆本来就是我的房间。”

“你……那是你的房间?那,你怎么不说?”沈散尴尬地说道。

“你也没问,我为什么要说?”慕昔辰微笑着说道,他低头打量了她一会,她的气­色­比先前一阵好了不少,起码没有那么病弱,脸­色­也不再苍白,他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只轻声地问道:“身体好些了吗?”

他一会儿又变得如此认真起来,连眼神都变得温情了,沈散真是吃不准他的态度,她看了一眼旁边的青漠二人,知道他们心里此时必然充满了揣测,但这也无法可想,她沉默了一会,说道:“我有件事情问你,你跟我来一下。”

慕昔辰微笑说道:“你不怕跟我在一起再被你师父关了禁闭?”

“啊,原来你连师姐被关禁闭的事也知道?”穆小雅吃了一惊,天真地脱口而出。

慕昔辰转脸看了她一眼,见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妇­人,打量了她一会,只笑一笑说道:“她的事我自然件件挂心,这位夫人便是穆掌门的千金及尹大侠的新婚妻子了吧?”

小雅怔了一怔,原来他竟然认识自己,便笑着说道:“是啊,你知道我?”

慕昔辰闻言微笑点头,低头看着沈散,她看了他一会,说道:“你跟我来。”她的口气坚持,说着也不顾他,抬脚便走,慕昔辰站在原地无奈地摇一摇头,礼貌地向另二人摆了摆手,跟着沈散走开。

穆小雅望着他们二人离去,说道:“我觉得他们两个看起来像是一对,你觉得呢?”

“看起来像,”青漠说道:“但怎么可能呢?师父讨厌官府中人,尤其又是像慕昔辰这种道德败坏的……”

但是小雅却说道:“如果师姐一定喜欢,也没有办法吧?”

“沈师姐喜欢的不是大师兄吗?”青漠一时不察,脱口而出,言毕才发现了自已失言,小雅的眼神黯淡下来了,她默不作声地看了看他,转身走了开去。青漠一时悔得无话可说,跺一跺脚也回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的同学们,有了支持写的动力都会多些。

纠葛

另一边慕昔辰一直跟在沈散的身边,她又换了武林中人的衣着打扮,幸好是女装,他笑着想道,想起那几日她在自己府中居住,穿着­精­致考究的衣裙才真正是漂亮……她只是在前面走着,一直没有说话。他想了一阵子,笑着说道:“现在没外人了,怎么还不说话?”

沈散仍不说话,一直走到了走廊尽头,方才停住了脚步,她看着他,说道:“慕昔辰,请你以后说话不要那么随便行吗?刚才你说那样暧昧的话,弄不好师妹他们会以为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如果告诉了师父,师父不会宽恕我的。”

“跟我在一起让你觉得没面子吗?”慕昔辰神­色­间有些高傲,只冷冷地说道。

“你!……”沈散闻言吃了一惊,盯着他的面庞,他也低头望了她一眼,眼神里深沉复杂,她转过头不去看他,只说道:“越说越过火了,我什么时候和你在一起了?”

慕昔辰瞧着他,心里蓦地有些恼怒,只是这怒火来得莫名其妙,他冷冷地说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我……你无缘无故地扯这些­干­什么?”沈散心里慌乱,听他这话的意思也察觉到他似乎对自己有几分好感,但是正邪不两立,江湖与官场又不是一回事,这怎么可能?她走开去说道:“你答应帮我找到剑谱,现在情况怎么样?”

慕昔辰见她避开自己的问题,更是有几分生气,答道:“还没找到。”

沈散顿时也添了几分怒气,说道:“那你来务虚门做什么?”

慕昔辰冷冷地哼了一声,一双眼睛只盯着她,说道:“没找到剑谱就没有脸面来看你,是不是?你也未免太现实了!”

“我本来就是这么一个人,既然你没其它的事,我走了!”沈散说着回身便要走,慕昔辰几步上去拉住了她的手。她吃了一惊,抬头看了他一眼,努力地想要甩开他的手,可是论手劲女子本无法与男子相比,何况他的武艺又高出她一个水平。她冷冷地说道:“你想要做什么?”

“我如果要对你做什么,多的是机会,不必等到现在,”慕昔辰冷笑一声,甩开了她的手。

沈散心里迷惑,盯着他看一会,微微地蹙了一下秀眉,说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知道我欠了你一条命,那么是要我现在还你吗?”

“我告诉过你我对你的­性­命没有兴趣!”慕昔辰冷淡地说道:“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你不薄,甚至冒着风险救助于你,你却一直对我这么冷淡,莫非我救你是救错了?对你好也好错了?”

这一番话颇有几分恳切,沈散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一时被他堵住,她想起他一直以来真是待她不薄,不但不薄,还相当诚厚,单是设法使她脱出天牢,便是无法报偿的恩情。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着他冷冰冰的面容,声音也自是放柔和了许多,说道:“你对我很好,我知道。”

慕昔辰心里即时好了几分,他松了一口气,正想说话,却听见她继续说道:“你的恩情我一定会想办法报答,但是,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两个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也没有必要走在一起,徒增困扰。”

他立即又觉得冷了一冷,南方的寒意竟比北方的还甚,他问道:“徒增困扰?你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我跟你不适合,你是当官的,我是走江湖的,你的朝廷未必适合我,我的师门也绝对容不下你。”沈散淡淡地说着,希望他可以听得进去,收回他那些疯狂的思想。

但是慕昔辰却置之不理,只问道:“我不管那些,只有一句话问你,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沈散避开了他的眼神,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答道:“我们没有必要在一起,恩情不是感情,你不至于因为救了我而要我以身相许吧?”

“你!”这一下慕昔辰真的被她刺激到了,这是毫不容情地拒绝,他几时受到过这些?霎时他面­色­冷沉,一抬头又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沈散吃了一惊,正要叫嚷出来,听到有人快步地走到了他们身边,说道:“慕大人?请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慕昔辰转头看去,却见正是尹湛阳,他神­色­平静,但是眼神里却隐隐有一丝愠­色­。他于是淡淡一笑,松开了沈散的手,说道:“我不过是与沈散叙旧,多时不见,着实有些想念她了。”

沈散轻轻地揉着自己的手腕,瞧了湛阳一眼,又看慕昔辰,心里有些不自在,独自走了开去。

“沈散!”慕昔辰出声叫道,想要过来拉她,可是湛阳却一下子拦住了他,说道:“慕大人请自重。”

自重?慕昔辰闻言转头看他,后者的神情平淡,此时已经看不出一丝波澜。

慕昔辰又是淡淡地笑了一笑,却有几分倨傲,说道:“在下愚钝,不知道什么叫做自重,既然是自己心仪的女子,哪里便会这么轻易放手?”他说毕一把将他推开,向着沈散走去的方向而去。

“站住!”尹湛阳也有几分恼怒起来,此人太过狂妄,慕昔辰站住了脚步,回头笑一笑说道:“站住?你对我说的?”

此时湛阳也冷静了一下,只说道:“请不要­骚­扰她,慕大人。”

慕昔辰冷冷哼了一声,说道:“这事好像轮不到你管吧,恕在下直言,既然已经成家立室,就好好地管着自己的妻子,不要尽长些歪心思!”他说毕甩袖而去,袍角在风中飞扬,一派潇洒气度。

当日夜里慕昔辰没有离开,而是在书房里又与穆子林谈了半宿,直到第二日清晨,务虚门的诸位弟子还没有起来的时候,他便起身离去,与来时一样,送他离开的依然是尹湛阳。不过与昨日保持的一些虚情客套相比,今天二人再见面时,都是冷淡以对,湛阳面无表情地送他上马,正想走回山门,却被他叫住了。

“尹湛阳,”慕昔辰坐于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道:“告诉沈散,想要湛卢剑谱的话就来找我!”他说罢一拉缰绳,领着一众数骑人马匆匆而去。

湛阳闻言吃了一惊,正想要问个清楚,马队已经如风般奔了出去,扬起阵阵的雪泥,哪里还传得出去?

他站在山门前深思了一会,转身便走回向师父复命。此时本门的其他弟子已经起来了,三三两两地从后面走了出来。他一眼正看见沈散匆匆地走来,便上去叫住了她。

“去哪里?这么行­色­匆匆的?”湛阳问道。

“师父说有事要跟我说,”沈散答道,见他衣着整齐,身后还跟着几个师弟,便问道:“大师兄也这么早起来了?出去办事了吗?”

湛阳说道:“慕昔辰回去了,我刚刚送他出门。”

“回去了?”沈散心里一怔,湛阳看着她的眼睛,想要从中寻觅出些什么来,他想了想说道:“他临走有话要我转达给你。”

沈散便问道:“是什么话?”

湛阳淡淡地说道:“他说,如果你想要湛卢剑谱,就去找他。”

沈散听到这几句话顿时吃了一惊,昨天慕昔辰明明告诉她说还没有找到剑谱,不过才隔了一日他便改口了?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湛阳低头看着她,说道:“湛卢剑谱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这事说来话长,”沈散微微蹙了一下眉,有些烦恼,说道:“以后有机会我再跟你说吧。”

“等一等,师妹,”湛阳转身又走回到她的面前,轻声地说道:“我看这个姓慕的对你居心不良,你还是少跟他有来往为好。”

沈散闻言抬头看着他,湛阳的目光充满了温柔,仿佛还是旧时的光景,她的心突突地一跳,忽然一眼瞧见拐角处鹅黄衫子一闪,像是穆小雅,顿时吃了一惊,急忙退开几步,低声说道:“我要去见师父了,以后再说吧。”

尹湛阳看着沈散匆匆地走开去,一副想要急急逃开的样子,心脏顿时被微微地刺了一下,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身边来往的师弟师妹们一个个地向他打着招呼,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刚刚走完走廊,看见小雅从对面走了过来,他怔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穆小雅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衣裙,一双大大的眼睛十分漂亮,只是此时眼睛里闪现的不是温柔与情意,而是恼怒。但湛阳只是瞧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这么早起来了?不多睡一会?”

小雅闻言只哼了一声说道:“幸亏起得早,不然怎么看得到你跟师姐情意绵绵的样子?”

湛阳闻言惊了一下,见她一脸的愠怒,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情意绵绵?”他说着想要从她身边走过,但小雅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臂,叫道:“湛阳!我知道你以前跟师姐很好,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现在娶了我,就应该一心一意地对我好……”

“我对你不好吗?”他低声地说道。

“你觉得好吗?”小雅看着他没有多少情绪流动的面庞,心里觉得一阵酸楚,她说道:“是的,你什么都不违拗我,我说什么你都答应,可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开心呢?你是我最喜欢的男人,我也嫁给了你,按理说我是天底下最开心快乐的女人,不是吗?”她扯着他,叫道:“不是吗?”

湛阳有些心烦,慕昔辰的事情已经让他觉得不安,湛卢剑谱的事情也让他觉得古怪,现在小雅又在与他争吵,他更加烦躁起来,可是……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她正抬头看着他,他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小雅,你多心了,我跟沈师妹早没有关系了。”

“没有吗?那刚才你跟她在一起那么亲密?”小雅根本不信。

“我刚才只是站在那里跟她说话,根本没什么事情,”湛阳皱眉说道,见她还是一脸的怀疑,又见同门们都以好奇的眼光看着他们,便将她拉了过来,说道:“我们回房再说。”说着只匆匆地将她拉离走廊,走进新房将房门关上了。

却说沈散走到了书房的门前,想着刚才的事情,觉得有些不安,如果小雅真的看见她与湛阳在一起,起了猜疑之心就不好了,湛阳刚才对自己的态度,好像依旧还是牵挂着自己似的,还有湛卢剑谱,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

“师姐!”洛冰走过,看见她站在书房的门前,有些奇怪,说道:“师姐你怎么站在这里?”

“哦,我来找师父。”沈散说着便轻轻地敲了一下门,听见穆子林出声说道:“进来吧,”便轻轻地推门进去。

洛冰看着书房的门被关上,里面传来师父与师姐说话的声音,他在原地又站了一会,想起青漠还约了他去练剑房,便走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事情需要大家脑补,我没有写得很明白,譬如慕昔辰与穆子林的谈话。

驱逐

虽然是江湖上排名前几位的高手,但是相比较练功房,穆子林平时更喜欢呆在书房里看自己喜欢的一些书卷,因此江湖上人所共知的便是他是一个书生型的剑客,整日里手不释卷,身上也是浓浓的文士气质……沈散走进书房看见他正站在窗前,背对着这边,便轻轻地叫了一声:“师父!”

穆子林慢慢地转了头来,神­色­间却颇有几分冷淡,沈散心里微微一沉,似乎又发生了什么,她站在原地,只恭敬地立着,不敢说一句话。穆子林走回书桌前,看着她,说道:“怎么这么久?”

沈散心里又是一慌,急忙低下头说道:“刚刚在走廊上跟大师兄说了几句,所以来得迟些,请师父……”话未说完,穆子林却冷冷淡淡地说道:“不但跟大师兄聊了几句,只怕也跟洛冰聊了几句吧?看来你对我的话是越来越不放在心上了!”

最后一句话说出,沈散已经站不住,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惊慌地说道:“师父!弟子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弟子一时鲁莽……”

穆子林不耐地挥了一挥手,说道:“我现在不想听这个。沈散,我来问你,湛卢剑谱现在在哪里?你说慕昔辰会帮你找,为什么他人来了却没把剑谱带回来?”

“他……”沈散微微地咬了一下­唇­,终于说道:“他说还没有找到。”

穆子林冷笑了一声说道:“是吗?我却不信。那慕昔辰是何等样人,八百年前的事情他都有本事一一地找出来,何况这剑谱也不过丢了几月罢了。以我看,他早已经找着,只是攥在手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肯还了就是了!”他说着将原本放在案上的宝剑呯地一声敲了一下,发出不小的响动。

“师父,”沈散顿时大惊,急急地跪伏于地,异常惶恐,说道:“师父如果信任弟子,弟子愿意再去找一下慕昔辰,务必把湛卢剑谱找回来。”

穆子林闻言又看了她一会,见她只是静静地伏在地上,他走开了几步,回去窗前看外面白茫茫的积雪压着青瓦,他说道:“好,你去。”

“多谢师父!”

穆子林看她,神­色­间流露出一丝不舍的情绪,他深思了片刻,走过来将她搀起,说道:“散儿,现在为师现你说的话你要记着,从今天起,你将不再是务虚门的弟子,也就是说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师父,我也不会再认你是徒弟,我们两个从此没有关系了。你,明白吗?”

沈散愕然立于原地,仿佛是晴空打了一个惊雷般,她怔怔地望着师父,穆子林与她的眼神对视一下,便走了开去,淡淡地说道:“我本来是想宽恕你遗失剑谱的过失,但是现在慕昔辰找上门来了,他找到了剑谱但是威胁我接受他的加官令。你知道吗,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如果当时不是你一意孤行要去京城与其他门派高手会合,就根本不会有今天这事!”

“师父……”沈散却无法相信这样的结果,她说道:“弟子愿意去找慕昔辰要回剑谱,请师父不要这么轻易就把弟子赶出务虚门……弟子自十岁时已跟随师父,如今都十年了,师父你即使不喜欢弟子,也请不要赶弟子出门……”她心里酸涩,忍不住便要落下泪来。

“你不必再说这些!我已经做了决定就不会……”

忽然听得房门呯地一声被推开来,穆子林愕然地看去,却见门口处正站着自己的另一弟子,洛冰,他的神情冷漠,只冲过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说道:“师父,请师父务必收回成命,师姐不可离开务虚门,她四海无家,如果离开了又能投奔到哪里?”

“洛冰!”穆子林已经怒了,他喝道:“你越来越放肆了,未经敲门就这样擅闯进来?还不赶紧出去?”

“只要师父可以宽恕师姐,弟子受什么样的处罚都愿意,”洛冰倔强地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沈散泪到­唇­边,感到苦涩的滋味,她偷眼看了一下洛冰,每次在自己受到责罚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挺身而出……她又转头看向师父,可是他面­色­冷漠,竟没有一丝转缓的情绪,不由得心里一片冰凉。

“连你也会威胁我了是不是?”穆子林恼怒地叫道,他快步走到门口,看见尹湛阳正走过来,便大声地叫道:“湛阳!湛阳,你过来!”

湛阳听到师父的传唤便匆匆地跑了过来,说道:“师父有什么吩咐?”

穆子林断然喝道:“把洛冰给我拖到他的房间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走出一步!”

湛阳闻言怔了一下,瞧了一眼房间里面的另外二人,两个都是跪着,心里有些疑惑,便问道:“出了什么事?洛冰他做了让师父生气的事吗?”

“你别管这么多!”穆子林冷冷地说道:“赶快把这个不孝的徒弟带回去!”

“是,师父!”湛阳见他发了雷霆之怒,知道这次的事情只怕小不了,走来便要拉洛冰起来,但是后者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他叫道:“穆子林!我知道你就是这种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就不惜牺牲自己的徒弟,反正你的徒弟多得是,走了一个再收一个有什么难?我早该看透你的……”他的话越发尖利,穆子林吃了一惊,沈散与湛阳也吃了一惊,只当他已经疯了一般。

湛阳心里十分不安,因为这洛冰越发将师父骂得难听,他急忙地说道:“师弟!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他心里知道!他自己做了……”洛冰冷冷地说道。

穆子林走来盯着他,目光如剑,蓦地伸手一掌打到了他的脸上,又叭叭叭几下封了|­茓­位,然后叫道:“你这个不孝的孽徒!湛阳!你愣在这里做什么?给我带回房间去!先饿他三天,好好地教训!”

湛阳领命,只将洛冰拉了下去,洛冰的|­茓­位被封住,动弹不得,但是眼神倔强不肯服输。

沈散此时心凉如水,她慢慢地自地上起来,看着穆子林,两眼皆是泪水,又跪了下来,连叩了三个头,凄然说道:“师父,师弟只是一时鲁莽,才出言不逊侮及师父,请师父宽恕他的错误。”

穆子林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跟他倒是感情深厚,他为你求情,你反过来为他求情,行了,我不会对他太过惩处,只好好地教训一下就是。至于你,从此就离开务虚门吧。”他说着不再看她,走开去坐下,重新拿起一卷书来。

沈散的泪水淹过眼睫,已痛不可当,她茫茫然地自地上站起,拉开房门,呆呆地走了出去。

她一个人木木地出门,早已经泪流满面,一路不知所措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路上遇见几位师弟师妹,见她情绪反常,也不敢上来问她。她走回房间关上门便坐在桌前抚桌而卧,眼泪更多地涌了出来……这是从来没有想到的事情,她本来以为会一直在师门呆着,即使嫁人成亲也是同门中人,这里是她的家,她不会离开,可是不过只呆了十年,就要离开了。

沈散在房间里痛哭了一场,又想起师父要自己尽快地离开,便抹­干­了眼泪,强打着­精­神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带什么走呢,什么也不是她的,都是师父为自己添置的。她拿了几件衣服,提上长剑,心神恍惚地走出房间,往山门外而去。

她的眼泪已经擦去,可是还有后续地一直涌上来,她又迅速地抹去。

此时一名男子从后面匆匆奔来,拉住了她的手臂,沈散木然地回头看去,却见正是尹湛阳,他望着她满面的泪光,心痛难忍,只抓住她的手臂,焦急地问道:“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沈散望着他,又抹­干­了泪,摇摇头说道:“洛冰怎么样?”

湛阳说道:“他没事,我把他放在房间里,不会有什么事。你出了什么事?师父他对你做了什么?洛冰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沈散淡淡地说道:“我要走了,以后多保重。”她说着拿开了他的手,转身走去。

“要走了?什么意思?”湛阳怔怔地说道,他迅速地又走到她的面前,看着她说道:“为什么要走?”

沈散此时不知自己是否要将被逐出师门的事情告诉他,如果告诉他,恐怕他的情绪会不稳定的吧?而且接下来师父大概也会告诉众位同门的。她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忍住伤痛,只说道:“我要去把湛卢剑谱找回来……”

“你说这话是要哄小孩子吗?”湛阳摇头,说道:“只是出去找剑谱你会哭得泪流满面?”

沈散闻言一时无语,下面的话自是被堵住了,她轻轻地咬了一下­唇­,说道:“你别管这么多了,好好地当你的大师兄,跟师妹好好地相处……以后的掌门之位肯定就是你的。”她说着再次准备走开,无奈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低头看着他的手,又抬头看他的脸,他充满着关心与疑惑。

“小柳,”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她的心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他说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师父……他是不是因为你遗失了剑谱,想撵你出去?”

沈散见他说到了重点,心里又是一酸,她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湛阳微微地锁了一下眉,想了想说道:“这也不算奇怪,我看你回来那天他就有这个意思。”

“你怎么也这么说?”沈散想到当时洛冰也曾经说这样的话,微微一晒,脱出他的手便想要走开。但是她刚刚转身,便看见穆小雅正站在不远处,只静静地看着他们二人,她顿时大吃了一惊。

那穆小雅忽然迅速地冲了上来,狠狠地盯了她一眼,忽然扬起手打了她一记耳光。

作者有话要说:请大家多多支持吧。

偶遇

沈散不觉怔住,湛阳却是怒了,他冲上来一把抓住了妻子的手,斥道:“你在做什么?”

“你问我做什么?我倒是要问你在做什么,你不是刚刚向我保证好不会跟她有关系的吗?”小雅柳眉倒竖,恼怒不已,她的目光盯着沈散,此时又盯着湛阳,自己的丈夫,冷冷地说道:“为什么才过了不过一个时辰,你就又跟她卿卿我我的了?”

“你!你在乱说什么?还有,不管怎么样你都不可以动手打人!”湛阳看着沈散脸上清晰的手印,她强忍着的眼泪,心里难受不已,可是无奈却是无法宽慰于她,只与妻子对峙着。

沈散心里委屈,可是此时却又能说些什么?她轻轻地抚了一下面孔,快步地走了开去。

她听见湛阳在身后又叫了她一声,她没有回头,只愈走愈快了,将他们夫妻的争吵与叫骂声甩在身后,从此以后,这里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了。她从后院的马厩牵了马出来,很快地走出山门。

此时不过辰时光景,天­色­还算早,但是今日的天空却没有放晴的意思,暗暗的笼罩住一片天­色­,仿佛便是垂暮时分。沈散茫茫然望去,远处山上全是一片暗暗沉沉,还有一些几日前下的积雪,仍是细细地覆盖着,在山顶的最高山峰。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务虚派的山门,心里又是微微一痛,转身迅速地跃上马,一抽马鞭,便往山下奔去。

她一路打马下山,但仍心绪茫茫,伤痛难减,想到从此便要离开务虚门,孑然一身,竟然不知要往何处去。策马一路漫无目的地走,一路默默然地伤着往事,忽然想到了谌卢剑谱,心里头定了一定,是的,此时应该去找慕昔辰,剑谱在他手上,即使不在他手上,也只有这一条突破路线罢了。如果可以要回剑谱,说不定师父便可以宽恕她的错误,重新将他纳入门下……想到此沈散停下马,看了一下前面两条通向不同地方的道路,选了一条往京城的方向而去。

她策马一路前行,到得黄昏时分已经到了一个镇上,眼看天上又飘起了细细的小雪,想来晚上已经不适合赶路,便进去住店。她走到柜台前刚刚叫了伙计,一摸身上竟然忘记携带银子了,不觉吃了一惊,这一出来走得匆忙,只收拾了自己衣裳,不想连银子也忘记了,便是慕昔辰给她的那一千两银子,也丢在师父那里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那伙计站在柜台前看着她,不解地看着这位极年轻美丽的女子,只问道:“姑娘是要住店吗?”

“呃……”沈散此时尴尬异常,竟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没有银子伙计是万不肯让她住店的,那么或许还是接着赶路吗?可是天­色­却快要暗下来了。

正没奈何之处,那伙计又叫了她一声,说道:“姑娘?”沈散愈发尴尬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叫她的名字,说道:“沈姑娘!”沈散怔了一下,这遥远的偏远小镇,竟也有人识得她?她便回头去看。

却见那是一位衣着淡雅气质文秀的年轻男子,相貌生得清秀,更有几分文质彬彬的气派。她微微迷惑了一下,觉得他有几分面善,却想不起来了。

那男子却是快步向她走了过来,礼貌地笑着说道:“沈姑娘记不得在下了?在下姓唐,草字书华,前几月曾在京城的客栈里与沈姑娘见过。”

他这一说沈散顿时想起来了,唐书华,正是当日谋划行刺的六人之一,不过他的武艺平常,只负责画皇宫草图,另外提供他们的饮食起居而已……她便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是唐公子,我想起来了。”

唐书华笑着说道:“沈姑娘也在此地?真没想到能与沈姑娘在此处小店相遇,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沈散点头微笑,她对此人倒有几分好感,自然与男女之情无关,只是当日他的态度谦雅温和,又出力不少,她想到身后的伙计,此时只有请求唐书华相助了……她便走开几步,对唐书华轻声说道:“唐公子,实在不好意思,但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唐书华笑说道:“荣幸之至,请沈姑娘相告。”

沈散看了他一眼,不过才见了两面,交情不深,向他借银子似乎不好意思,但是此时也无其它办法,想了一想,方轻声地说道:“我匆匆出门,身上忘记带银子,不知可否向唐公子借取一些,改日一定……”

话未说完,唐书华已经自袖中取了一锭银子出来,微笑着递到她的手上,说道:“出门在外总有不便之处,不必介意。”

沈散看他,见他如此痛快大方,一时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笑着说道:“多谢唐公子,”说着便转身走去付了伙计银两,定下一间房来。

唐书华见她打理好了住店事项,便笑着说道:“沈姑娘也是住店吗?在下也是,定了二楼最东一间。”

“是吗?唐公子也在这家店里住着?”

唐书华见问便点头,笑着说道:“此地十里八乡这只有这么一间客栈,往来的旅人们都是住在这里,生意可是好得紧。”他一边说着一边陪了她走上楼去,二人一路说说笑笑,沈散便到了自己要的那间房门去,便回头对他笑笑,说道:“我先进去了。”

唐书华见她没有请自己进去坐的意思,心里略略有些失望,但想着彼此男女有别,而且又不怎么熟悉,倒也不适合二人在一间房里独处。他虽也入了江湖门派,骨子里却依然是有着官家子弟的种种束缚,此一条自与别的江湖人士不同。

“好的,”他因此笑着说道:“如果沈姑娘有什么事便可到东面房找我,我多半时间都在那里。”

沈散点一点头,礼貌地笑笑,便走进厢房将门关上了。

沈散进了房内,将包袱与宝剑放在桌上,还有唐书华借给她的几两银子,她似乎每次出门都要欠了别人银子,上次与慕昔辰一起是如此,此次独自出行遇到唐书华又是如此……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以后不可能从师门那里拿银子,身上除了这几两向别人借的之外又是分文皆无,接下来要怎么办?她在床上躺了下来,只觉得深深的疲惫。

她这一头睡下,连衣衫也没有换,不知睡了多少时候,只听到外面轻轻的敲门声,不知持续了多少时候。她急忙从床上起来,扯齐了身上的衣裳,便走去开门。只见门外着的正是唐书华,他似乎正想要走开,见她开了门便微笑着说道:“沈姑娘,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呢!”

“哦,我睡了一会,”沈散淡淡一笑,仍有几分倦怠,只说道:“唐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紧要事,不过是刚刚看到下面的客人们都已经用餐了,便想着来约沈姑娘一起,不知可有这兴致?”唐书华的言辞一向便是文质彬彬的,虽然让沈散觉得不太习惯,但此人温文尔雅,又相当殷勤,便笑着点一下头说道:“好的,多谢!请稍等片刻。”

沈散回房稍稍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出来与唐书华两个一起到楼下吃饭,唐书华却没叫酒,只要了一壶茶,还有几碟看上去尚算­精­致的小菜,他一边端上一边笑着对她说道:“这荒乡小店的也没什么好菜,只好请沈姑娘将就一下了。”

“没关系,这菜很好,而且我平日里也不讲究,”沈散急忙说道。

“沈姑娘虽然不计较,可是我心里却十分惭愧,这若是在我府上,我必请沈姑娘吃天下最好的菜肴,”他说着倒了一杯茶到她的面前,说道:“茶也一般,只好随便喝一喝了。”

沈散见他喝茶的方式十分文雅,夹菜的方式也十分文雅,感觉此人就是一位身世高贵的世家子弟。

二人一起喝了一会茶,又各自开始吃饭,此时楼下的客人们已经少了不少,沈散慢慢地吃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看着唐书华说道:“唐公子,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就是那一天我进宫行刺之后,你们都是什么时候离开客栈的?”

唐书华见她问起以前的事,便放下碗筷,细想了一会答道:“当天晚上你进宫去不久,那张世清就过来通知我们说你这次行刺已经失败,被打入了天牢,让我们这些人都赶紧离开,免得官兵们追查到客栈里一个也逃不脱。于是我们几个也就纷纷散了,我独自回了故乡,他们几位想来也是回到本派了吧。”

“原来如此,那就是说后来官府搜查客栈的时候你们已经走了,这就好了。”沈散说道。

“也不好,”唐书华却是这样说道。

沈散不解地看他,问道:“哪里不好?”

“张世清对我们这几个的内情了若指掌,只怕他早已经告知了朝廷,即使那个时候我们都逃脱了去,可是朝廷却有名目来通缉我们了。”唐书华摇摇头叹了一声,又拿起茶杯将里面的茶一饮而尽。

沈散闻言吃了一惊,她看着他,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张世清投靠朝廷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你不知道吗?”唐书华有些意外。

沈散摇摇头说道:“我自回到务虚派之后便一直在养伤,对外面的事情都不太清楚了,那张世清真的投靠朝廷了?”

“是的,也是前阵子的事情,”唐书华又是摇摇头,神情有些无奈。

沈散心里却是微微一沉,没想到江湖中人真有仰慕功名的,看来皇帝出了一手封官令还挺有收效……她正在沉思,唐书华又问道:“沈姑娘,你是怎么逃出天牢的?”

沈散闻言看了他一眼,自嘲地笑了一笑说道:“难道唐公子没听见江湖传闻吗?我看现在整个江湖都在传我与骠骑大将军慕昔辰的事情。”

唐书华看她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去,略有几分尴尬。

沈散看着他,心里微微笑了一笑,这本是她的事,他倒是看上去比自己还要不自在一般,这人非常有趣,自己身边的朋友们似乎没一个像他这样的,既腼腆又文雅,他应是一个不错的夫婿人选,自然不是像她这样行走江湖的女子就是。

“沈姑娘,在下虽有些耳闻,但看姑娘的气质并非是贪慕虚荣的女子,因此并不相信。”唐书华深思了一会,这样说道。

这让沈散有些意外,她看了他一会,问道:“你相信我没有投靠朝廷?”

唐书华微笑着点一点头,态度真诚。

沈散心里蓦地有些感动,她这一次被慕昔辰救出,其中的内情自然相当复杂,但是说来江湖上的人却大多以为她与慕昔辰有暧昧之事,或者她已经降了朝廷,所以才得到特赦,连本门里的不少人也是这样想的,真是让她心灰。今天这个唐书华与自己并不相熟,说话时候也少,他却愿意相信自己的人品,怎能不让她感动?……她一时又想起如今已经离开了务虚门,可能此生也无缘再回,心里又是一灰。

唐书华哪里知道霎时她脑中已经闪过千万个念头,见她神­色­欣慰之后又是黯然,微微一怔,问道:“沈姑娘,你怎么了?”

沈散对他淡淡一笑,说道:“没事,谢谢你,唐公子,我很感激。”她说着低下头重新吃自己的饭,他看着她,便也端起了饭碗。

过了一会晚饭便已经吃完,唐书华见她的情绪有些抑郁,只不知自己是否做了什么让她感觉不高兴了,但是也不敢问,只叫了伙计再要了一壶茶,把她的茶杯倒了七八满,再给自己倒了些,然后微笑着说道:“沈姑娘,再喝几杯茶吧。”

沈散端起桌上的茶杯,仍然清幽幽地发着清香的气味,但是她也没有多少心情,只是静静地喝着,优雅而从容。

沈散安静异常,唐书华只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的面孔,虽然此前只粗粗地见过一面,但是她相貌美丽气质出众却是自相见以来一直都记着的,单论这份品貌,天下也没几位女子可以具备吧……他慢慢地喝着自己的茶,感觉­唇­齿留香,十分好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

感觉把男主角的气场刻画得太强大了......其他男人都容易炮灰了,自己默一个。

背叛

次日清晨沈散起得很早,洗漱完毕后便提了剑出门,她走下楼向伙计结交房费,但那伙计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杂物一边笑眯眯地说道:“不用了,姑娘的房费唐公子已经付了。”沈散怔了一下,唐书华既借了银子给她,又帮她付了房费?

“已经付了?什么时候付的?”沈散问道,伙计答道:“就是刚才的事,唐公子付了两间房的房费。”

沈散听毕走了开去,心里却感到有些不安起来,无谓又欠了别人的人情,真是太不好……她走出客栈,吩咐那伙计帮她牵马出来。

此时门帘挑动一下,唐书华走了出来,看见她在门口便笑着说道:“沈姑娘这么早起来了?要出门了吗?”

“哦,是的,”沈散回头看他,微笑说道,“唐公子也要出门吗?”

“是啊,我要到京城去一趟,拜望几位旧友。”唐书华笑盈盈地说道:“沈姑娘是不是也要前往京城?不知我们是不是可以同行?”

沈散见他如此说,心里犹豫了一下,他们自然是可以同路的,但是是否方便?她并非介意与一位男子同行,只是这位唐公子对自己相当不错,不知是否对自己有几分心意呢?上次就是没有注意与慕昔辰的交往,让他对自己产生了误会……

店里的伙计牵了她的马匹出来,沈散接过,看了唐书华一会,微笑答道:“不了,唐公子,我并不是要到京城去,而且我另外还有事情。”

唐书华听了这话心里有些失望,沈散也略觉有几分抱歉,可是如今她不想再招惹无谓的事情来让自己心烦,少一件是一件,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慕昔辰,追问湛卢剑谙的事情。

唐书华看她,说道:“既然沈姑娘另外有事,在下也不便相强,那么日后再会吧,路上小心!”

“好的,”沈散微笑点头,此时她蓦地又想到了一件事情,说道:“唐公子,你昨天不是说张世清已经投靠了朝廷吗?那你现在去京城不是很有风险?”

唐书华说道:“即使如此,我也要到京城去一趟,即使张世清真的要出卖我们,朝廷也是查无实据。”

“你确定他手上没有我们的把柄?”沈散问道。

唐书华听到我们二字的时候心里蓦地有些欢喜,他微微地笑一笑说道:“不要紧,即使真有证据朝廷也不容易抓捕我们,退一步说,即使被逮捕了,我相信也不会有人因为酷刑而屈服。”

这恐怕未必,沈散心里想道,想起天牢里慕少辰对她挥起的那根钢鞭,当时如果不是慕昔辰及时出现,她大概早已经皮开­肉­绽了,天牢的刑罚在没有尝受之前人人都觉得自己可以咬牙挺住,但真到了那份上恐怕也不是那么回事了……她因此说道:“不管怎么样,还是不要进去那种地方为好。”

唐书华闻言才想起她曾经入过天牢的事情,心里顿时有几分歉意,刚想说几句抱歉的话,忽然看见前面大道上一众马队风驰电掣般地向这边奔了过来,扬起阵阵雪土。他吃了一惊,急忙拉她退后,说道:“沈姑娘还是晚点出门吧,现在路上不太平。”

“怎么了?”沈散看他一眼,见他握着自己的手,不由微微地蹙了一下眉。

唐书华也看到了,一时涨红了面皮,急忙地松了手,不安地说道:“对不起,沈姑娘,在下一时情急,冒昧了沈姑娘,请……”

沈散看他一眼,打断了他的歉意,说道:“算了,你刚才怎么了?”

“这是朝廷的马队!”唐书华手指前方,说道。

沈散抬眼望去,果然看见远处一队人马向这边疾驰而来,只是看不清楚是什么来头,待见那队马来得近了,她又凝神看了一会,赫然发现那领头的正是慕昔辰。

此时身边的唐书华也已经看清楚了,他只叫了一声说道:“是慕昔辰!”语气之间很有些惊慌。

此时沈散的心情有些复杂,她既想尽快与他见面,又对此感到烦躁,她抬头看着骑在马上飞奔而来的慕昔辰。但是他似乎并没有看到她,只策马从她的身边如狂风般擦过,眼见得便要骑远,她心里一紧,即时地出声大叫道:“慕昔辰!”

正在骏马上疾驰的慕昔辰蓦然间听到这一声叫唤,听来十分熟悉,他微微一怔,勒住缰绳停了下来,回头望去却看见后面一家小客栈门前正站着一对青年男女……他的眉棱一颤,举手一扬马鞭,命令他的马队在原地停下,自己则骑马前行,到了二人面前,下马行了过来。

慕昔辰的目光来回地看看沈散与唐书华,他看着她,又看着唐书华,然后目光重新地回到了她的脸上,说道:“刚才是你在叫我?我没听错吧?”

沈散点头,慕昔辰打量着这间客栈,笑了一笑说道:“你住在这家客栈?”不等她回答,又问道:“这位是……”

沈散看一眼唐书华,后者看着慕昔辰,稍稍地拱手行礼,说道:“在下姓唐,唐书华,是沈姑娘的朋友。”

“朋友?”慕昔辰又是盯了他一眼,目光中却颇有几分冷淡,他望着沈散,说道:“你的朋友可真是不少,而且个个都是男子。”

此言一出,沈散的脸­色­有些冷了,本来想与他交谈的心思也淡了几分,她与他的目光对视,说道:“慕昔辰,我没心情跟你扯这些,我找你,是有重要的事情问你。”

“是什么事?因为那湛卢剑谱吗?”慕昔辰笑着说道。

沈散吃了一惊,他竟然当着他人的面轻易地提起了这一层,这真是让她苦闷。她看了看唐书华,抱歉地笑一笑,拉了慕昔辰一下,走开了几步,然后说道:“你不是说要湛卢剑谱就过来找你吗?”

慕昔辰闻言微笑点头,说道:“我是这么说过,那么你现在是来要剑谱的?”

“不错!”她有几分恼怒地盯着他,说道:“既然你已经找到剑谱了,为什么那天不肯给我?”

慕昔辰笑着看她,说道:“沈散,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你每次看见我都没有好脸­色­?”

沈散怔了一下,说道:“我什么时候不给你好脸­色­了?”

“你说呢?”慕昔辰反问道。

沈散瞧着他,其实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每次看到他的时候情绪上都会有点古怪,她蹙了一下眉头,说道:“我承认我的态度不太好,但是你也要问问你自己的责任,为什么每次都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有意气我,为什么总是这样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还有,你为什么总是耍我?比如剑谱你明明已经到手了,为什么故意骗我说没有找到?”

“我……”慕昔辰一时语塞,被她这样一通指责,他顿了一顿,说道:“我什么时候莫名其妙­阴­阳怪气了?至于剑谱,我是到手了没错,上次到务虚门去主要也是要把剑谱还给你的,不过你的态度太差劲,我临时改了主意而已。”

“你!”沈散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盯着他好一阵子,他却避过了她的瞪视,她转到他的面前,沉下去冷静了一会,平静地说道:“就是说现在剑谱还在你的身上?给我吧!”

慕昔辰看了她一会,轻轻地拍了一下手,立即有人下了马向这边走了过来。

沈散定晴看去,只见那男子不过三十几岁,瘦长挺直的身材,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她忽然忆起这正是张世清,不由微微一惊,回头看见唐书华站在原地也正看着,此时几步走了上来。

那男子走上来,唐书华也冲了上去,叫道:“张世清!你果然投降朝廷了?”

这句话一出,唐书华自己也已经警觉到不对,沈散皱了眉头看他,慕昔辰将目光投向了他身上,然后对着张世清说道:“这位唐公子是否也是当天密谋行刺的一个?”

张世清瞧了一眼唐书华,又看一眼沈散,静静地点了一下头。

“很好,这真是无心Сhā柳,”慕昔辰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道。

那张世清看着他们几位,从衣袖中取出了一卷书递了给慕昔辰,他接过来瞟了一眼,然后直接地交到了沈散的手上,淡淡地说道:“拿回去交差吧!”

沈散接了这书过来一看,果然正是那一本湛卢剑谱,她心里当下一松,又是一喜,她急忙将这剑谱收好,然后看着张世清,问道:“这剑谱为什么在你的手里?”

张世清沉默了一下,似乎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沈散却是非追问不可,只又说道:“你什么时候偷去的?”

他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目光中有些闪躲,答道:“不是我偷的。”

沈散追问道:“不是你偷的,那怎么会在你手上?”

“的确不是他偷的,”慕昔辰走过来Сhā道,“你将剑谱遗失在了皇宫,他如何偷得来?”

沈散转脸看他,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昔辰看了一眼张世清,­唇­边一丝淡淡的笑意,说道:“那天你被带出天牢,有个人尾随着你,几个宫女从你的衣服里找到了剑谱,便落入了他的手里。这个人是江湖中人,自然识得湛卢剑谱,他潜出皇宫,将剑谱交给了张世清……事情的始末就是这样。”

这样……沈散听着,想着,她忽然惊觉到一点,那个尾随着她的人应该就是韦纪,能跟随着她出天牢,后来又潜出皇宫,而且与张世清的关系非浅,除了韦纪还有谁?她想到此时,看着张世清,说道:“剑谱是韦纪给你的?他现在人呢,跟你一样顺了朝廷?”

张世清的神情十分复杂,他只淡淡地说道:“他死了。”

沈散又是一惊,回头看向慕昔辰,他领会她的意思,只答道:“审讯人犯的事情我基本上不Сhā手。”

她闻言只盯着他,心里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没有实际看见,可是可以肯定韦纪必然是在严刑拷打下死去的,天牢里慕少辰的那根钢鞭仿佛又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她心里微微一寒,不言语地转身便走。

“沈姑娘!”唐书华出声叫她,慕昔辰看向他,神­色­间有几分冷峻,沈散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唐书华,说道:有什么事吗?

“嗯……”唐书华看着她,他还是想着要与她同行的,想了一想说道:“沈姑娘接下去要去哪里?”

沈散答道:“回务虚派。”

慕昔辰站在一边淡淡地说道:“你不是刚从务虚派出来吗?还回去做什么?”

沈散不回答他的问题,而且也认为他这是明知故问,她对着唐书华笑了一笑说道:“后会有期,唐公子。”

慕昔辰见她一直顾着与唐书华说话,竟然都不曾与他说一句话,这让他心里十分不适。他冷冷地笑了一笑,也不顾要走开的沈散,只望着唐书华,淡淡地说道:“唐公子,唐书华,本朝靖南王的独生子,世居洛阳,不问政事,同时也是书剑门弟子,虽然弃文从武,但是依旧擅长诗书多于剑术,我说的对么?”

唐书华闻言心里一惊,说道:“你打听过我?”

“不需要打听,唐公子是名门之后,在江湖上名望很高,”慕昔辰望着沈散停住的脚步,­唇­边已经有了笑意,他说道:“不过非常抱歉,本官认为唐公子有涉嫌谋反的嫌疑,因此不得不请你随我往刑部走一趟,”他说毕一摆手说道:“请吧。”

作者有话要说:......

慕昔辰是很知道沈散的弱点在何处的。

条件

唐书华面­色­霎时变得苍白,沈散回头走了回来,她看着慕昔辰,说道:“唐公子是我的朋友。”

“那又如何?”慕昔辰笑着说道:“莫非以后有人犯了事,只要说一句是你的朋友,我就得放了不成?”

“我当然没有这个面子,”沈散也冷淡地说道:“不过那日入宫行刺的执行者是我,论到谋反我自然是第一份的,既然如今你该杀的杀了,该收的收了,现在又轮到唐公子,那么我也没资格幸免,让我重入天牢罢!”

“你!”慕昔辰神­色­微微一变,这个女人就是要跟他过不去,他费了不少力气才救了她出来,她不但没有丝毫感恩的感情,反而说话做事样样与他针对,让他又苦又闷。他深思片刻,说道:“这个我可没资格,你是陛下亲自赦免的,自然已经无罪。”

“是吗?不过我听说那昏君想拿我填他的后宫,你怎么又不执行他的旨意了?”

慕昔辰的神­色­焦躁起来,她屡屡以言语激他,这实在太过分!他看着她,一把将她拉开了几步,冷冷地说道:“怎么?你如今改变了主意,很想做皇帝的女人了?转变得如此之快,能告诉我理由么?”

沈散盯着他,甩开他的手,说道:“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沈散!”他隐隐地有几分怒气,说道:“你别对我这么过分,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提到救命恩人四个字沈散立刻便觉得腰杆挺不直了,她总是欠着他的人情,从一开始到如今都是如此,她盯着他的眼睛,他也毫不退缩地与她对视着,终于她说道:“不要逮捕唐书华。”

慕昔辰淡淡地笑了一笑,说道:“可以考虑。”

“那是什么意思?”沈散不解地问道。

慕昔辰看了唐书华一眼,此人恂恂尔雅,样貌清秀脱俗,也有吸引女子的才气,不知她是否喜欢这一型的?他说道:“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她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微微地蹙眉说道:“朋友而已。”

“什么样的朋友?”慕昔辰却偏偏还是要问下去。

沈散觉得烦躁,但此时却不敢将他惹急,于是说道:“很普通的朋友,两面之缘,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我还想知道……”他沉吟了一会,说道:“你对他有好感吗?”

沈散的眉毛又是一蹙,几乎便要恼了,她说道:“我已经告诉你只是很普通的朋友关系了,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慕昔辰看她,此时笑了一笑说道:“是的,我忘记了,你的意中人另有其人,对吧?”

“慕昔辰,”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忍下了自己的情绪,每次看到他,与他说话,她的情绪便很难控制得住,她说道:“你可以不管我的闲事吗?”

慕昔辰却是一笑,说道:“那你可以不管我的闲事吗?无论我是逮捕人犯,还是笼络江湖志士的人心?如果你可以,那么我告诉你,我也可以。”

沈散盯着他,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是有道理的,虽然她无法服气,她点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是条件交换了是吧?好吧,我现在告诉你我与唐书华没有任何关系,这么说你是不是可以放他一马?”

“你把朝廷上的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慕昔辰淡淡地说道:“你以为朝廷是你们的江湖,说一句话便可以决定一切了?我告诉你,差别太大。我放了一个人自是容易,但是如何与皇帝交待我追查多日却始终没有抓到一个人犯?皇帝如果要追究我的责任,我要如何为自己申辩?即便我自己可以不在乎这身家­性­命,却也不得不考虑慕氏家族多年积累的人脉与心血……”

“我对政治从来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你所谓的心血与人脉,不过我也听说过你们慕氏家族经营多年,一直得到皇帝的宠幸,到你这一世是第三代了?”沈散淡淡地说道:“江湖上有传言,说朝廷就安在你家门口,皇帝不过只是一个名目罢了,所以我不认为你会怕他。”

“你知道的倒不少,”慕昔辰淡淡地说道:“但是有些事情你还是不懂,好了,我也不跟你说这些了。你让我放了唐书华是吗?可以,但这是有偿的,你要清楚。”

沈散问道:“说吧,这次又是什么?”

慕昔辰看着她好一会,目光静静的,又定定的,沈散的心里有些紧张,在他这样的凝视下,只是话已出口,碍难收回,终于他说道:“我要你这段时间都跟着我,我到哪里你也到哪里,形影不离,怎样?”

她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条件,想了想说道:“只怕我师父不会答应……”

“你的师父?”慕昔辰淡淡地说道:“江湖上早已经传遍,说穆子林因为湛卢剑谱的事对你怀恨,于三天前正式将你逐出师门,你还有师父吗?”

沈散的脸­色­微微一白,说道:“现在湛卢剑谱已经到手,我马上把它还回去,说不定师父心意回转,会宽恕了我,重新纳我为门下。”

“你还是别费这个心思了,”慕昔辰说道:“到如今你也没看出来穆子林将你逐出师门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吗?”

沈散心里一惊,看着他,问道:“难道你知道些什么?”

慕昔辰瞧了一眼,说道:“湛卢剑谱不过是一个借口,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你与尹湛阳的关系。”

沈散闻言心下一沉,她摇头说道:“我不信,这不可能,而且我跟湛阳已经……”

她的话没有继续下去,但是任谁也听得出她的意思,她的神­色­间有些苦楚,却分明透着她的几分无法忘情,她继续说道:“不管师父是不是原谅我,我都要把剑谱送回去,这是务虚门的东西,一定要完璧归赵才行……”她的声音低落下去。

慕昔辰心里不忍,说道:“穆子林已经不要你了,你又何必犯傻?”

“他是我的师父……”

“已经不是了!”慕昔辰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的想法,她抬起眼睛看他,隐隐间有泪光,她咬着嘴­唇­,又有着坚持,慕昔辰无法承受,他压低声音说道:“你真的那么想回到务虚门去?真的还想着尹湛阳?”

沈散望着他,将眼里的泪光硬生生地逼了回去,她摇摇头说道:“不,湛阳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只是想回到师父身边,他毕竟是我的师父,抚育了我十年……”

慕昔辰说道:“如果你回去,就还是要日日地面对着尹湛阳,而穆小雅的存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你尹湛阳已经是个有­妇­之夫,你承受得了吗?”

她的身子微微一颤,似乎被他的这句话打倒了,她想到那日穆小雅的打过来的一记耳光……

慕昔辰见她有所动摇,便接着说道:“而且现在穆子林在盛怒之下,你回去他未必就肯宽恕于你,依我看,不如你晚些时候,过个一两个月的,等他消消气,也等你自己的心情好些,再回去不迟,反正湛卢剑谱在你的手上,无论几时回去他们都会放你入山。”

他的话很有几分道理,沈散不得不承认,虽然他这么说有他的私心存在,她回头看着唐书华,他正一脸恳切地望着自己,又看一眼张世清,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向这边,她点了一下头,说道“:好吧,但你必须再答应我一个要求。”

慕昔辰见她已经应允,心里欢喜不胜,只是表面仍然装得冷冷淡淡,只笑着说道:“可以,只要不是让我自杀谢罪。”

沈散却是没有心思与他开玩笑,只认真地说道:“上一次的谋反行刺事件,与之相关的人与事你都不可以再追究,能答应吗?”

“我答应,”他回答说道:“但是我只能代表我自己,不可以代表朝廷,这条希望你明白。”

“江湖传闻,你即是朝廷,”沈散淡淡地说道。

慕昔辰看着她,忍不住微微地笑了出来,却也不否认,只是说道:“好了,我们不必再说这些闲话了,既然彼此的条件谈妥,那么就一起上路吧。”

沈散木然地点一下头,自己独个儿走开,慕昔辰看着她,回头向张世清示意,后者便先回了马队去。

沈散走到唐书华的面前,看着他,说道“:唐公子,你快走吧,慕昔辰已经承诺不会逮捕你,不必担心。”

唐书华闻言微微地吃了一惊,说道:“他不抓捕我了?为什么?”

“你别问了,”她淡淡地说道:“我们就在这里道别吧,后会有期!”

“等一等,沈姑娘!”唐书华上来赶上了她,他看着她的神­色­,说道:“你是不是答应了慕昔辰什么条件,他才肯放了我的?如果是那样的话,在下宁可被……”

沈散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没什么,只是我与他相识,他肯给这个人情罢了,还有,唐公子不要动不动地就说什么进天牢之类,那地方进去之后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去的。”

唐书华怔了一下,心里感觉她在关心自己,不由大为喜欢,说道:“沈姑娘的告诫在下谨记了,谢谢你为在下费心。”

沈散摇头说道:“我不是为你费心,只是不想江湖义士做无谓的牺牲。”她说着自怀里取出他昨日借给她的银子,说道:“多谢你早上帮我付了房费,这些就完璧归还了。”她说着递了给他。

唐书华接过,想了想又问道:“没有银子你路上怎么办?”

沈散自嘲地笑了一笑,不再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她只是走到马旁,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它的毛皮,然后跃上马背,向着慕昔辰马队前行的方向而去。

慕昔辰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回头看了一眼唐书华,笑着说道:“你不必担心她会没有银子花,我慕昔辰的女人,怎么可能会短缺了钱财?”他说着策马奔去,直追前面的那一匹,尔后身后的那些马队也一涌而上,飞奔而去。

唐书华怔怔地立于原地,面­色­苍白凝重,刚才慕昔辰的话已经刺到了他的心上,让他情不自禁地有几分疼痛,慕昔辰的女人,慕昔辰的女人…….这么清丽脱俗的女子,竟然真与那­奸­邪小人有着扯不清的关系吗?如果真是那样,实在是太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圈地,圈地。

又及:其实唐书华也不适合沈散。

河畔

跟随着慕昔辰的几天里,沈散一直跟着他马不停蹄地赶着行程,而他去的方向不是前往京城的方向,虽然她不曾问他,不过细想来他此番行走也不过是在推行他的加官令,既然去过了务虚门,自然也会一一地到其他门派去。

二十几日之后,马队已经行到了河南地界,黄河东岸,沈散本与慕昔辰一起并骑于前,此时停下马来,静静地策马站于岸边,看见一望无际的黄河之水,正有着滔滔泛起的波浪,今日天空湛蓝,阳光普照,­射­在昏浊的黄|­色­波涛上,几分金黄的光泽亮得刺眼。

宽阔的河面上一艘小船行驶着,模模糊糊间可以看到船上撑船的艄公,还有船上的几位南北之客,而河岸边上几株杨柳稀疏地挺立着,只是未到春天,叶儿脱尽还未长出新枝,看上去光秃秃的模样……柳树,河堤,孤舟,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多年以前的旧事,一派落寞的感觉自胸间涌起,低头默默地笑了一会,忽然听到慕昔辰在说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沈散收回远远注视着的目光,看向前面的路,依旧的绵延悠长,她说道:“我只是在想黄河水如果今年再泛滥的话,不知还要死多少无辜的百姓,可是那狗皇帝对这事好像漠不关心,是吧?”

慕昔辰闻言也将目光投到了河面上,说道:“这黄河堤岸是年年修的,但还是年年冲毁,这也不是本朝才有的现象。”

“是吗?那每年都是认真修的吗?”沈散问道。

慕昔辰答道:“朝廷每年都有固定的一批银子拨下来用做修缮河堤,这黄河修缮自然更是大项。”

沈散闻言冷冷地笑了一笑,看了他一眼,说道:“说得这么肯定,看来此事是你亲自督办的了?”

慕昔辰摇头说道:“不,虽然军政大权大半在我的手上,但对于这些事情,我只是过目而已,多半交下去由户部主办,再由户部官员将银子下拨到各个州郡,由地方官督办。”

“地方官督办?那就是说你们这些朝廷高官并不负责任了?倘若有地方官贪了银子却不修河堤又要怎么办呢?”沈散问道。

慕昔辰答道:“河堤多半还是会修,否则地方官也无法向上级交待,只不过银子有多少用在了修缮上,就不好说了。倘或遇到那些贪财的官员,真有可能落下个十之七八。”

沈散闻言又问道:“那么慕大人主办的事情都是哪些?”

慕昔辰淡淡一笑笑,看着这两岸风光,晚风徐徐之际,倒有几分舒爽之意,便说道:“宫廷守卫、征伐讨逆,人事任免,这些事情我管得多些。”

“原来如此,慕大人所掌握的全是最重要的权力,怪不得可以权倾朝野,连皇帝也不敢吭一声了。”她冷冷一笑,只这样说道。

慕昔辰总算听出了她话中的嘲讽之意,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看着她,说道:“怎么了?我不记得今天又哪里得罪了你。”

“没有,你没有得罪我,”她淡淡地说道,目光触及到那几株柳树的时候,心里微微一疼。

慕昔辰见她一直看着柳树,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沉吟片刻,便吟了一句《小雅》中的句子出来,只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然后看着她,笑说道:“此诗倒是应了此时此刻的景致,你觉得如何?”

沈散闻言沉默了片刻,想起旧日与湛阳一起的流浪之路,真正是无限凄凉,便轻声续道:“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慕昔辰闻言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望着她几分忧伤的面庞,他总是捉摸不透她的心思,时而冷淡,时而单纯,时而又忧伤起来,他一时不知应该如何继续,想一想便微笑说道:“我还以为你只对舞刀弄剑的感兴趣,原来你也喜欢读诗词歌赋?”

“谈不上喜欢,不过是小时跟着师父念过几句,”沈散说道,望见夕阳已经收了它的最后一道金光,便说道:“走吧。”她说着调转马头走回去。

慕昔辰跟上她,只又说道:“你念的这几句未免太过悲伤,而且又是描写行军出征归来的士卒心境,只怕不适合你。”

沈散看他一眼,揶揄道:“那么说很适合你了?”

慕昔辰看着她,脱俗的面孔上几分嘲讽的神­色­,他不太明白为何她对他的态度一直都是如此,充满了敌意与抵触,似乎只有抬出救命恩人这一条,她才肯稍稍地收了她的锋芒,可是他并不想以此要胁于她,莫非只是因为他是官,而她是民么?……他微微叹息了一声,无奈地摇头一笑,大概是上辈子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所以这辈子遇上她之后,他变得一筹莫展。

“我一直在想……”慕昔辰说了一句,忽然想到了什么,便止住了,说道:“算了,我们起程吧,”说着向身后一直停着的马队挥了一下手,又挥鞭轻轻地抽了一下她骑的那匹马,沈散怔了一下,正想问他,那马却已经跃出了几步,领先而去。

当天晚上马队并不是宿在客栈,而是一座相当豪华的府邸,慕昔辰一行人进了门,便有不少的仆人杂役迎上来,看他的态度仿佛是主人。他吩咐了人把她安排在一间清静雅致的房间里,那卧房位于花园西侧,临着一池碧水,风景幽然。已经行了几天的路,而一直也只是在客栈里住宿,今天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一晚了,她想道。

沈散刚刚在床上躺了一会,便听见轻轻的敲门声,她走去拉开房门,只见几名丫鬟模样的少女抬着一只大木桶站着,当先一名清秀模样的笑着说道:“小姐,将军吩咐我们来服侍小姐,这是刚刚烧好的水,请小姐沐浴吧!”

沈散瞧了一眼那木桶,不知怎地想起皇宫里那个硕大的木桶来,心里有点不舒服的感觉,说道:“不用了,我不需要。”

“小姐不需要沐浴吗?可以消解疲乏,晚上睡得更好,”那丫鬟温柔地说道。

沈散犹豫了一会,说道:“那你们拿进来吧,我自己洗就行。”

丫鬟们闻言便将洗澡水抬了进来,热气腾腾的一直往外冒着,放好之后又有几名小丫鬟往桶子里添水,还有几个撒着细细碎碎的的小花瓣。

沈散一直看着,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她拉了领头的那名丫鬟,问道:“这里是慕昔辰的府邸?”

那丫鬟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是啊,不过将军很少过来,每年也就一两次,今年这是头一次呢。”

“像这样的府邸他有几个?”沈散又问道。

丫鬟闻言又轻轻地笑了起来,说道:“这奴婢怎么会知道呢?不过据奴婢的猜想,每座重要的城里总有一座吧。”她说着将一件­精­致华美的衣服放在案上,说道:“既然小姐不想让奴婢们服侍,那奴婢就将这件衣服放在这里了,等下小姐就换上吧。”

她看了一眼那衣服,典型的千金小姐的柔美装束,不必问也知道是慕昔辰的意思,她点了一下头,那几名丫鬟们就匆匆地出去了。沈散走去将门闩好,看着这热气腾腾的水,以手指试之,温暖宜人,感觉恰好,她想了一会,还是褪下衣衫开始沐浴。这一路行­色­匆匆,没有好好地休息过,这样洗一下至少能清爽些,­精­神些……

官家千金的富豪生活,与她素日里过的寻常女子的朴素生活,真是相差甚远,她托起一枚粉­色­花瓣,也不知这是什么花,香气弥漫,幽然入鼻。她静静地以热水洗着身上的肌肤,感受着温热的感觉,心情也暖和了许多,此时不去想什么尹湛阳,不想师门,也不想所有让她感到痛楚的事情……她闭上眼睛,几乎便要睡去了。

忽然听到房门轻轻地敲了一下,沈散醒了过来,她微微一惊,只警觉地说道:“是谁?”

门外是一位陌生的少女声音,该是其中的一名丫鬟吧,她轻声地说道:“沈小姐,将军让我过来告诉你,他要在花园的悦芳亭里用晚饭,请你一起去。”

悦芳亭?沈散不知这悦芳亭又在什么地方,不过现在先沐浴完毕再说,她便答道:“我等会就去。”

她说着匆匆地将身子洗净,看了一眼案上那件­精­致华美的衣裙,却并不去挑它,只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一件日常穿旧了的衣服换上,她是江湖女子,可不是官家千金,或者豪门贵­妇­。

她换好衣衫理好秀发,便走出门来,看着门外站着的一众小丫鬟,便说道:“悦芳亭在哪里?”

“就在前面,奴婢带您去好了,”一名声音娇­嫩­的小丫鬟柔声说道。

沈散看了她一眼,年纪尚小,不过十四五岁模样,便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袖上的带子,随着她走出这个小院落,往外面的大园子而去。此时夜­色­虽已暗,却已经燃起了各­色­亮亮的灯笼,如天上闪烁的星斗,她一路沿着树木走去,绕过一座石桥,便看见了一座亭子,里面灯火明亮。

沈散走上台阶,那引路的小丫鬟便恭敬地退下去了,慕昔辰正背对着她看着水里的鱼,河水幽暗,也不知他看得清楚么?沈散心里一笑,见他换了一件青­色­为底金线滚边的丝质锦袍,罩着深灰­色­的斗篷,清洁爽利,修长华美,一时他又不是一名江湖人物,而是位高权重的贵族臣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爱情也似战争,有的时候棋逢对手。

黄河水患历朝历代都有,真是天灾无可避免。

情切

“我来了,慕将军,”她淡淡地说道。

他转回头看她,见她依然是自己的一身旧衣衫,不由得微微地摇了一下头,笑着说道:“我发现,但凡是我的建议,你不问缘由一律反对,是吧?”

“我只是不习惯那么昂贵的衣服而已,”沈散答道。

“不习惯?以前在慕风馆的时候你也穿过的啊,”慕昔辰笑着说道,他说着挥手让亭子里的仆役们下去,然后请她坐下,倒了一杯酒端到她的面前。

沈散说道:“那时候自己的衣裳不在身边,现在可不一样了。”她说着便饮下了一杯酒,洒脱­干­脆。

慕昔辰看着她,微笑说道:“你倒是真对我放心,不怕我在这酒里下药?”

“下药?”沈散看他,微微蹙一下秀眉,说道:“你会这么卑鄙吗?”

慕昔辰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笑着问道:“你觉得呢?”

“应该不会,”沈散答道,慕昔辰帮她倒酒,她又很­干­脆地饮了,并不在意这酒里真有些什么。

慕昔辰不知自己是高兴好还是不高兴好,她似乎对自己并不存在什么戒心。他问道:“为什么这么说?你真对我这么信任吗?”

沈散微微笑了一笑,或许是因为已经喝了两杯酒的缘故,面上微微地有了一丝红润,她说道:“这不是信任,而是把握,你这么位高权重,富可敌国,要什么样的女人会得不到?应该没有理由以强迫的方式去得到一个不喜欢你的女人吧?”

慕昔辰不置可否地笑笑,情绪里却有几分低落,说道:“你真不喜欢我?”

沈散闻言放下酒杯看着他,慕昔辰的神­色­间却是认真的,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地感觉到了他的认真与诚恳,以前每当他说起的时候,她总是努力地忽略掉,或者觉得他不过只是在说笑而已。但是这一刻她看着他的眼睛,深而清澈,却是真诚的……

她忽然间心里慌了一下,觉得有几分紧张,拿起酒壶帮自己倒了酒,她的酒量一向不错,素日里与师兄弟们也是这么喝。

“沈散,”他望着她的神情,轻声唤道,她却避开他的目光,慕昔辰心里很是失望,又有些焦躁,他伸手去握她的,沈散看他一眼,脱了出来,只将酒喝掉了。她久久地沉默着,说道:“你该知道我们没有可能。”

“没有可能?”慕昔辰皱眉,说道:“为什么那么说?”

“你是官府中人,权势滔天,走的是青云之路,要的是保卫皇帝,替朝廷效忠。可是我却刚刚相反,一介平民百姓,从来恨的就是不体恤民间疾苦的皇帝,搜刮百姓钱财的贪官污吏,”沈散声音淡淡说道:“你我天差地别,哪有半点可能?”

慕昔辰一时默然,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有些道理,只是仅仅这些便要他放手,却也实在太难,他想了一想,说道:“你说的是外在因素,而我刚才问的是你对我的感情,如果摒除掉这种种,你,会喜欢我吗?”

她微微地怔了一下,杯中的酒杯已空,她想再倒一杯,却被他伸手挡住,说道:“先回答我。”

沈散锁紧了眉头,淡淡地答道:“这不可能,种种因素早已存在,怎么可以摒除?”

“只要想,还是可以做到,”慕昔辰说道:“譬如你本是务虚门的弟子,如今不是已经脱离了吗?既然你可以脱离,那么表示我们之间的差距在缩短,不是吗?”

“不,不是,”沈散忽然坚决地否定,说道:“你想错了,慕昔辰,即使我不是务虚门的弟子,我也还是江湖上的正道人士,我不会走入官府,当然更可能与官府中人有什么瓜葛。”

慕昔辰的脸­色­沉了一下,他的心沉得更多,但是他反而静了下来,看着她,说道:“其实我明白,即使我跟朝廷没有关系,即使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江湖人士,你也未必会喜欢我,对么?”

沈散看他,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也明白她的意思,她心里蓦地又苦闷起来,抬头望一眼深沉的夜空,不知湛阳此时在做些什么,良辰美景,想必是与妻子温存缠绵吧?她微微地咬了一下­唇­,又将杯中的酒喝得一­干­二净。

“为了一个男人醉酒,有必要吗?”他却偏偏还要这样刺激她。

“这不关你的事!”她有些强横地说道。

慕昔辰怔了一下,不由失笑起来,看着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这已经是第七杯了吧?酒量倒是相当不错,他笑着说道:“怎么跟我没有关系?你现在喝着我的陈年佳酿,想的却是其他男人,你让我如何心服?”

沈散冷冷地哼了一声,却是有几分醉意了,说道:“喝你的酒就要想着你?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他看着她已经染了红霞的面容,清丽端庄,又添了几分酒后的妩媚情致,分外动人,便一直静静地凝视着,今晚他没有喝几杯酒,她却是一直地喝着,他也不拦她,只让她想喝几杯是几杯,反正陈年好酒多得是,泡在酒缸里喝十年也喝不完。

“慕昔辰,”她忽然叫了他的名字,慕昔辰怔一下,看着他,却见她一双眼睛如水,只是望着他,有几分清醒,又有几分酒意,说道:“慕昔辰,你最好别跟我开玩笑了,我就不相信以你的身份地位,会没有喜欢的女人,只怕府里早已是三妻四妾,美人如云了吧? ”

慕昔辰闻言沉默了一下,他今年已经快到三十,若说没有妻妾只怕全天下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他也无谓隐瞒了,便答道:“我的确有几个侍妾,不过迄今为止没有娶正妻。”

沈散不解地看他,慕昔辰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的盘算,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喝­干­了之后看着空荡荡的酒杯,还有亭外宁静安逸的风光,他的情绪霎时也没有刚才那样高昂了。

“你怎么了?”这样倒是引起了她的关注,慕昔辰看她,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各方面的一些计划,第一不方便,第二即使他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她,恐怕她也未必会有兴趣。

二人一时间全都沉默了起来,不复刚才你一言我一语的景象了,此时夜­色­愈加深浓,沈散又兼喝了几杯酒,忽然被风一吹,竟然冷了起来。

慕昔辰感觉到了,他起身脱下斗篷披到了她的身上,轻声说道:“酒喝得可以了,我送你回去睡吧。”

“不,”她推开了他想要过来搀扶的手,说道:“我想再喝一杯,”说着便拿起酒壶倒酒,但是倒了半天也只有几滴的样子,她不由地恼了,将酒壶冲他面前一推,说道:“拿酒!”

慕昔辰转身吩咐一个军士换酒上来,慢慢地为她倒了一杯,既然她想要喝酒,就放任她喝下去,酒醉时候容易忘却许多事情,比清醒着要快乐许多,那是另外一个生活境界。沈散饮了,比之刚才更有几分酒意了,她看见他后来一直没有再说话,便托着下颌看着他,说道:“你不喜欢喝酒?”

“不是不喜欢,而是现在不能,”慕昔辰淡淡一笑着说道:“你喝了这么多,我总要保持清醒吧?”

“为什么?”沈散不解地问道。

“酒是穿肠之物,”慕昔辰微笑看她,靠近她将斗篷帮她系紧,她身上有淡淡的幽雅的香气,轻轻地沁入他的鼻间,她却只是望着他,没有感觉到。慕昔辰心里一紧,避过她单纯的眼神,迅速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只倒了一杯茶让自己饮下,说道:“如果你我二人都喝醉了,就不怕做出越轨的事来?”

沈散闻言似乎略微清醒了一下,将身子坐正了,说道:“不会,至少我不会。”

慕昔辰闻言便笑着说道:“你不会?好吧,不过我可不能向你保证。”

“你……”她微皱起眉来,放下酒杯也不再饮了。

慕昔辰看着她,淡淡地笑着说道:“你害怕了?”

“如果你会趁人之危,那么你的机会多得是,”沈散依然坚持着自己的论断,但事实上她除了坚持他不是一个小人之外,也没有其它的倚仗了,论武艺不是他的对手,更不必说体力了。她犹豫片刻又说道:“何况以你的自尊会不会要一个心里没有你的女人呢?”

慕昔辰倏地皱起了眉头,眼里又有着隐隐的不悦了,这个女人总是在一再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冷冷地灌了一杯酒下去,说道:“我知道你心里的那个人是尹湛阳,但是他已经娶了别的女人,你这样惦记着他有用么?何况你被赶出师门,他又为你做了什么?”

“这不关他的事!”沈散一时也微微­阴­沉了脸­色­,冷冷地与他相对。

“既然不关他的事,为什么你心里还一直放着他?一直想着别人的丈夫,感觉很好吗?”慕昔辰冷冷地说道:“顺便说一句,我可不认为那位尹夫人有可能让你进他尹家的门!……”话未说完,忽然脸上被浇了一杯冷酒,慕昔辰一惊,随即涌上来的便是一阵狂怒,他霍地站起身来,愤怒地盯着她,斥道:“你在做什么?!”

听到主人的斥责声,下面守护着的军士们也纷纷地向这边赶来,慕昔辰挥一下手,方才匆匆地散去。

沈散自己也是惊讶,她竟然如此地丧失风度,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来,她微微地咬了一下­唇­,低下头去,轻声说道:“你的话太过分了,我承认,我忘不了他,但那并非全然是为了感情。我跟湛阳自五岁时候相识,到如今十五年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守护着我,照顾我,安慰我,我爹娘不曾给我的关爱,也是他一直在给予着……”眼泪匆匆地在她面上滑落,她俯在案上失声痛哭起来。

慕昔辰不由得怔住,这是她在他面前第一次示弱,也是坦露心声,尽管是诉说着对另外一名男子的刻骨思念,他还是感觉到一丝心痛。他抹去脸上的酒水,恼怒的情绪一扫而空,伸手轻轻地抚了一下她的肩,取了一方丝帕递过去,说道:“不要哭了。”

沈散接过丝帕,咬住­唇­,勉强地将眼泪拭去,可是依然是止不住地往下落,自尹湛阳成婚以来,她还没有一次像今晚这般哭得伤心……

“别再哭了,”慕昔辰心里后悔万分,早知道还不如不要说刚才那些刻薄的话,可是话已出口,如何收得回来?看着她的柔弱伤感,还不如看她针锋相对地与自己吵架,他倒更有办法应对些。他又取了一块丝帕来帮她拭泪,她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我自己来,”便又接了过去。

慕昔辰微微地叹了一声,不是没有见过女人的眼泪,也自问自己不会痴缠于儿女情长,却原来有些感情还是抵挡不住……他将酒壶里余下的酒一口喝尽了,轻声说道:“不要哭了,是我的不是。”

沈散闻言心里微微一动,抬眼望他,他会说这样的话让她感到不适,他竟然是在向她道歉么?她霎时有些不自在,心里仿佛欠了他的感情一般。

“天太凉,早点回去睡吧,”慕昔辰把酒壶推到一边,起身站了起来,他没有看她,独自步下台阶而去。

沈散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心里一种难言的情绪替代掉刚才悲从中来的忧伤,她轻轻地闭了一下眼睛,感觉到几分酒意袭上了心头,头昏昏地想要入睡。

此时她听见脚步声匆匆地走上来,然后是几名小丫鬟轻轻唤着她的声音:“沈小姐!小姐,醒一醒……你不可以在这里睡的,会着凉……”她都听见的,也明白在这凉凉的石亭里入睡并不适合,可是酒意加上疲乏,却还是让她无法睁开沉重的眼皮,便沉沉地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慕昔辰还是有优点的,在感情上并不强人所难,虽然他会尽力而为。

嗯,那天晚上谁送她回去睡的,大家脑补吧。

闲情

醒来之后的沈散觉得异常头痛,大概是饮酒过量的缘故,她慢慢地推开门窗,望见今天阳光淡淡的­射­下来,几分暖意,倒是适合赶路的好天气。她便理了一下长发衣衫,走出去找了一位小丫鬟,问道:“慕将军在哪里?出门了吗?”

“还没有,”那名小丫鬟说道:“将军说沈小姐可以多睡一会,不过如果醒了就到园子里找他。”

“他在园子里?”沈散问道,那小丫鬟点头,沈散想到昨天晚上他们便是在园子里喝酒,既然他会那样说,就代表着应该是在原地吧?她便走出小院,沿着昨天的道路走进前面的园子里去。昨天夜­色­深,她还没有怎样好好地看过这个园子,今天趁着明亮的天­色­,一路走一路看过去,倒觉得景­色­相当不错,虽然时值冬天,也有几­色­美丽的花朵开放着。

沿着青石小径走了一会,正看见前面一株绿树下,慕昔辰站着与另一名男子说话,她认得那正是张世清,便停住了脚步。不必费心偷听也知道他们会谈的事情多半是公事,而且是关于怎样对付江湖中各大门派的事情,想到这里沈散有一点茫然,不知自己这样与他在一起是对是错……

看到张世清向另外一个方向去了,沈散方才走了出来,慕昔辰远远地看见她,­唇­边有一丝温暖的笑意,温暖,不知怎地他的微笑里竟然也有这两个字了。她走向他,也望着他,昨天晚上的一些事情霎时从脑海里苏醒过来,她觉得心里的那份茫然之感更甚了。

“你醒了?感觉还可以吗?”慕昔辰观察她的面­色­,关切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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