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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情

“还好,”沈散答道,不太习惯他如此体贴温存,走到了那株绿树下面立着,前面一池净水已经融冰,沿着上面的石桥再走过去便是昨晚喝酒的亭子了。她沉思着,好一会儿方低声说道:“昨晚的事,很对不起!”

慕昔辰微笑,说道:“你为哪件事情道歉?用酒泼我吗?”

沈散微一点头,慕昔辰便笑着说道:“罢了,我也有责任,就这样吧,不必提了。”

她闻言怔了一下,回头看着他,说道:“你不生气?”

“我生气,不过又能拿你怎么样?”慕昔辰笑说着走了开去,向那座青石小桥行去。

沈散看着他,也跟着他一路走去,不过他没有向那座亭子的方向而去,而是沿着河岸走了一会,忽然转身看着她,淡淡一笑,说道:“不过,如果不是你,恐怕这会已经送了命了。”

沈散微微一惊,他的眼睛里却有着她看不清楚的一些光芒,她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却又无法再继续下去。他的感情如今她是已经相信了的,也不是完全没有感动,只是那不可以,她清楚地告诫自己,不可以……她从他的身边走过去,说道:“今天怎么没有出去,你不是说要尽快地向皇帝交差吗?”

“你不是喝多了吗?就休息一天吧,另外有些事情我也不必亲自出面,让下面的人去做也好。”

“那你今天就在园子里走走,晒晒太阳?”

“你不喜欢?”慕昔辰看着她,沈散笑了一笑,并不回答。他想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笑着说道:“今天我们都有时间,不如到城里逛一逛,看一看繁华的洛阳城,你看如何?”

沈散见他一脸兴致高昂的样子,不好扫兴,更加上昨天夜里对他实在失礼,也需要表达一点歉意,便点头应允了,但是她看着他一身华贵的打扮,看着觉得不太舒服,便说道:“好是好,不过可以麻烦慕将军不穿这一身行头吗?”

慕昔辰闻言便大笑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看她的神情,转身便回去换衣服,不过片刻功夫他又转了出来,早已经换了一身寻常的便服,束发扎巾,青衣长袍,看上去竟还有几分文质彬彬的派头,自己不说旁人未必可以猜出他的身份来了。他笑着问道:“如何?”

沈散看了他一会,微笑着点头,其实他的样貌外形都是极出众的,但是她偏不肯跟他说,他本身已经自命不凡,只怕说了他会更加狂妄。

两人并肩出门,慕昔辰本意是想坐马车出行的,但是她却提议步行,他便也答应了。

洛阳城也是格外繁华,对于一直处于江南小城的沈散来说,长安、洛阳都是很少可以见到的繁华之地,即使是天气寒冷,路上也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有做小生意的,有牵着马匹的旅人,也有衣衫或富贵或简单的本地百姓……

沈散看着,心情变得很愉快,很久都没有这样自在地出来了,他走在身边一直地看着她,微笑说道:“早知道你会变得开心,我应该早带你出来到处走走的。”

沈散闻言笑了笑,仍然左顾右看地发现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此时的她已经不是一名江湖女剑客,而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这个会去看一看,那个会去摸一摸,但也仅此而已。

“如果有喜欢的东西我们就买下来,不必为我省钱。”他在她身边轻声说道。

她闻言放下手中的一个小物件,回头看他,说道:“不用,玩玩罢了,何必件件买下来这么浪费。”

慕昔辰微笑说道:“那能花得了几个钱?有什么浪费的?”

沈散却偏偏不要那个物件了,只走开去,他看看她,趁她没有在意便取了那物件,丢下一块散碎银子,然后示意那位正要感谢的商贩噤声,自己揣了东西到袖里,几步跟上她的脚步。她随意地说道:“慕将军平日里也都喜欢陪着侍妾们逛街买东西么?”

慕昔辰正欣赏着他刚刚买下来的那个小手工艺品,见她如此说怔了一下,看她一眼,可是她说话淡淡的,神­色­也如常,他不明白这样说的含义,倒是后悔告诉了她自己的情况,便答道:“我一向很忙,哪里会有闲下来的时间?”

“是吗?但今天为何有时间出来闲逛?”沈散淡淡地问道。

慕昔辰看她,心中暗暗笑了一笑,说道:“这是要讨你的好,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这话说得倒是直接,沈散一时不知自己如何以对,他对自己的感情时时表露,不像湛阳总是含蓄深沉的,或许慕昔辰此人天­性­即是如此?大概他对女人已经非常有经验了吧,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女人才会喜欢……她见他正玩着自己刚才也在把玩的那个小玩意儿,不由微微地笑了一笑,转了脸去。

此时路两边忽然地热闹了起来,许多来往的商客们、普通百姓们纷纷地朝着一个方向望去,口里纷纷地议论着什么。

沈散也注目看去,只见前面一抬几人乘的凉轿向这边行了过来,那轿子由四个人前后两组地抬着,装饰得流苏垂幔,淡红嫣黄,极其华丽。轿上正坐着一位衣着锦绣的年轻女子,相貌不甚清晰,但冲这一份排场,应该是位绝世美人。

那轿子抬得近了,沈散忽然看见那美女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梳着高高的流云发髻,眉若远山,眼如秋水,肌肤若凝脂般雪白,­唇­­色­鲜红娇­嫩­,配上一身水红­色­华美的衣裙,真正是倾城倾国,颠倒众生了……这一份绝世的姿­色­,便是女人也是心里艳羡不已。

沈散看了一会,见身边的慕昔辰却是并不以为意似的,仍然玩着手中的那只玩具,便轻轻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他看着她,不解的眼神,沈散便低声说道:“看看那位小姐,很美吧?”

慕昔辰便也瞧了一眼,却只淡淡地说道:“你不认识她?我记得你们在我府里见过了,不是吗?”

沈散闻言微微怔了一下,经他这一提醒她倒是想了起来,那日在花园里的确与两位女子见面,一位是他的妹妹慕惜惜,另一位叫做林雁回……她又端详了这女子一会,说道:“那天她好像没这么漂亮……”

慕昔辰闻言只一笑,说道:“这便是善于打扮的女子,可以将四五分姿­色­扮出十分来,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不爱好胭脂水粉、锦衣华服?”

“你……”沈散微微蹙眉,他总是喜欢与她对着说话,她想了想说道:“你不跟她打招呼?”

“如果真看见了就点个头,没看见就算了,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堂堂的骠骑大将军正在陪女人逛街,传出去名声可不太好,”他愉快地笑着说道。

“既然这么说,就不继续影响你慕大将军的名声了,”沈散冷哼了一声,推了他一下便走了开去。

慕昔辰微微一怔,急忙地拉住了她,说道:“怎么回事?我不过是说了几句玩话,就又生气了?好了,好了,我真怕你了,不发表意见了行不行?”

沈散微微哼了一下,倒不坚持走开了,只是轻轻地甩开了他的手,依然抬头看着那林雁回。

与她一样注视着美人的人很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其中多半都是年轻或者正值半年的男子,一个个把脑袋伸得老长,口里还一直在叫道:“雁回小姐,雁回小姐!……”

那林雁回似乎也非常体恤她的这些支持者,只轻轻地向人群挥着手,脸上是如水一般盈盈的笑意。

“你跟她比较熟吗?”沈散忽然这样问道。

慕昔辰吃不准她的意思,答道:“并不,只是惜惜的朋友而已。”

此时坐在上面的林雁回似乎也看见了他们,沈散不确定她是看见了自己,还是慕昔辰,不过自己与她只见过一面,可能­性­不大。她微笑着向他们这边点头,她便也点一点头,慕昔辰收起手中的小玩意儿,也笑着向她摇了一下手。

林雁回似乎想下来到他们这一边,她在对身边的人吩咐着什么,大概是停下的意思,因为沈散看见抬轿子的人停了下来,想要将轿子缓缓地放下。但那些百姓们却一时兴奋起来了,只一个个地涌了上来,那轿子不知被谁扑倒,没有放稳,东摇西晃地抖动了起来。林雁回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花容失­色­。

沈散正想上去救她,可是身子还未动,已经被他拉住,她不悦地看他,说道:“你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

写了标题之后第一印象便是这首词啊。

般配

“英雄救美这种事不适合你,”慕昔辰微微一笑,伸手指了一指前面,沈散望去,只见一名蓝­色­衣袍的男子已经从人群中飞了出来,他迅速地到那凉轿旁边,将林雁回稳稳地扶住了。然后立于轿上,对下面的百姓温言说道:“请各位保持镇静,先让这位小姐下轿来。”

下面的百姓听他如此说,倒有一多半静了下来,只是还有几个不肯罢手,只叫嚷道:“你这厮是什么人?怎么敢跟雁回小姐在一起?还不下来?”

沈散看了一会,忽然那男子转过脸来,她看得清楚,正是分别还不久的唐书华,不由微微地怔了一下。

慕昔辰似乎也已经看清楚,他笑了起来,说道:“这可真是巧了,竟然跟我们走同一条道?是尾随着你来的?”

“你又在胡扯些什么?”沈散有些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慕昔辰闻言看了她一会,倒也并不在意,他看了那边的二人一会,只见唐书华已经扶了林雁回下来,穿过拥挤着的人群,他一路紧紧地护着她,挡去蜂拥着的人流,颇有几分保护者的意思。看到此时慕昔辰忽然淡淡地笑了起来,对沈散说道:“走吧,我们去跟他们打声招呼。”

沈散不明白他为何一时又有兴致去与他们打招呼了,也不明白他­唇­边的笑意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已经携了她的手,向那边走了过去。她吃了一惊,瞧了他一眼,只是他却是将她握得紧,一时挣脱不出,也只得跟着去了。

“林小姐,唐公子!”慕昔辰握着沈散的手施施然地走近了二人,正护着林雁回一路前行的唐书华赫然抬头看见他们二人,不由得吃了一惊,他看看慕昔辰,又看看走在后面的沈散,见他们二人一起携手,心里微微一伤,便轻轻地点一下头,说道:“又见面了。”

“是啊,真是巧!”慕昔辰微笑着说道,他看了看林雁回,后者看见到他却是十分欣喜的样子,只说道:“慕将军,你也在洛阳……”

慕昔辰轻轻地摇了一下头,说道:“在外面就别这样称呼了。”

“是的,慕……慕公子,”林雁回见说忙点头,又看着沈散,她自然是还记得她的,便微笑着以示招呼。沈散见状也是礼貌地微笑点头。

唐书华看着沈散一会,又看了看刚刚救下来的那位美丽女子,然后又看了慕昔辰一眼,想了一想便说道:“原来你们跟这位姑娘也是相识,既如此在下就告辞了。”他说着礼貌地拱了一下手,转身便要离去。

“请稍等,唐公子!”慕昔辰出声叫道:“既然又遇到了,不如一起去喝杯茶如何?”

唐书华回头看他,冷冷地说道:“不必了,而且在下还有要紧事,就不陪各位了……”

“不陪我自然无所谓,可是沈姑娘是你的救命恩人,难道她的邀请你也要拒绝?”慕昔辰淡淡地笑着说道,然后又看看林雁回,说道:“何况还有这位林姑娘,你刚刚救了她,她自然也要相谢于你的,我说得对吗?林姑娘?”

林雁回见慕昔辰如此说,急忙点一点头,走到唐书华的身边,欠身便要跪了下来,说道:“唐公子,刚才若不是得你相助,恐怕小女子就要身犯险境了……”

“林小姐请起,”唐书华本是一位谦谦公子,文雅书生,哪里禁得起一位美丽女子对他行如此大礼,他急忙地扶了她起来,连连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林小姐千万不要这么客气,会折煞唐某的,请起,请起……”

“莫非你们打算当街就这样谢来谢去的吗?”慕昔辰笑着说道。

沈散看了慕昔辰一会,不知他的心里有什么盘算,以他这样的­性­格,哪里会对唐书华有什么好感?可是今天倒是一反常态,不但请他喝茶,还是再三地邀请,以她与林雁回的名义。她看着另外二人,此时唐书华已经答应了一起饮茶了。

几个人一起走进了街边一家茶楼,虽然位处于繁华市中心,倒颇有几分清静的感觉。唐书华虽然并不喜欢与慕昔辰一起,但是碍于两位年轻女子的情面,也不得不相陪。走上二楼之后,慕昔辰要了一间雅间,临着护城河的方向,以几扇山水屏风隔开,然后他又要了一壶茶。

四人分而坐下,两位女子对面而坐,两位男子便也对面,慕昔辰左手边是沈散,右边便是林雁回。

沈散一直猜测着慕昔辰今日的举止,此时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她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微微笑着的目光,她又转头去看了看坐在对面优雅喝茶的林雁回,还有左手边上唐书华,他也正端着茶盏,见她望向自己时神­色­略有些复杂,但仍然微微地笑了一笑,几分礼貌。

这个组合也真是奇妙,她心里笑了一笑,忽然听到林雁回首先开口了,她端了一杯茶微笑着看向唐书华,谦谦有礼地说道:“唐公子,以茶代酒,感谢你刚才的仗义相救,请。”

林雁回语调柔和,声音温婉悦耳,这一条沈散自感不如,而且她又是如此地艳冠群芳……或者唐书华的想法与她的一样,他安静地笔,看起来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模样,急忙地端起茶喝了,然后说道:“林小姐不必客气,刚才在下已经说了,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虽然于公子只是举手之劳,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莫大的恩德呢,”林雁回微笑着说道。

“哪里,哪里……”

“我看唐公子就不要客气了,”慕昔辰笑着□了他们之间的谈话,说道:“英雄救美本就是美事一桩,何必还要谦虚来谦虚去的?我说得对吧?”他说着看向沈散,笑着询问道,沈散看他一眼,只得点头。

气氛一时总算融洽了一些,唐书华对慕昔辰的敌意也没有那么强烈了,虽然他们二人之间也并没有直接对话,不过身边有两位女子调剂,总是好一些。慕昔辰喝了一盏茶之后,看着林雁回随意地问道:“林小姐怎么忽然到洛阳来了?”

林雁回见他问起,便微笑着说道:“只是过来走一走看一看,过几天还要回长安去的。慕将军也是吗?”

“哦,我吗?”慕昔辰怔了一下,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

“对了,将军有没有看到惜惜?她好像也出来了……”

慕昔辰闻言微微地一惊,看着林雁回一会,说道:“她又跑出来了?在什么地方?”

“我不清楚,不过我从长安出来的时候有看到她,她好像说要往南边去走走。”

另一边沈散与唐书华坐着喝茶,她看了他一会,想着慕昔辰的那句话,他总不至于是跟随着她来的吧?正想随意地问他几句,唐书华已经说道:“沈姑娘是要前往长安吗?”

沈散闻言自嘲地笑了一笑,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唐书华怔了一下,说道:“怎么你不确定你要去哪里吗?那……”

话未说完,慕昔辰已经把话接过去了,他笑着说道:“我看你们二人还不算正式相识吧?这样吧,我这个中间人就来帮你们介绍一下,”他说着先指着林雁回,说道:“这位林小姐是长安城里最有名的教坊海棠苑的第一歌伎,芳名雁回,秀外慧中,才貌双全,”又指着唐书华说道:“唐公子是本朝靖南王的独生子,文采出众,武艺不凡。”

他介绍完毕,唐书华略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林雁回礼貌地说道:“林小姐才华出众,倾城倾国,在下甚是仰慕,此次也很高兴与林小姐相识。”

“慕将军夸赞过多了,”林雁回莞尔一笑说道:“我也很高兴能结识唐公子。”

沈散听着这二人开始在那边说起话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客套,两人说话都相当文雅,倒是颇为般配,她瞧了慕昔辰一眼,心里觉得他这下子可是达成他的目的了……他也对着她笑一笑,目光中有几分狡黠,只是饮着盏中的香茶。

又坐了一会,唐书华总算结束了与林雁回的交谈,他看着慕昔辰,目光中微有一丝冷漠,忽然问道:“慕将军与沈姑娘将要去哪里,莫非也是京城吗?”

“倒不是,”慕昔辰喝着茶随意地答道:“还要一路向北。”

“向北?北边的江湖门派可没有很多,不知慕将军要去哪一派?”唐书华却是继续地追问,这让沈散有些奇怪,她看了他一眼,他的神­色­却是冷冷的。

“去哪里不要紧,”慕昔辰笑着说道:“只要不是书剑门就行了,是吧?”

唐书华闻言似乎稍稍放心了些,沈散见状有意为二人化解这僵硬的气氛,便说道:“唐公子你不必担心,而且书剑门也不是这一条路线,放心吧。”

“……是,谢谢沈姑娘,”唐书华看看她,神­色­间略有几分复杂,但仍然谦雅礼貌。

“慕将军,唐公子,你们在说些什么朝政大事,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严肃?”林雁回见唐书华的神情很是冷淡,慕昔辰也是,便微笑着开口问道。

唐书华闻言收起了脸上冷淡的表情,换了一丝笑意去与林雁回说话,慕昔辰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茶,对于林雁回的问题他根本就不给予回答,好像这一切与他并无关系,沈散心里有几分苦恼,那种迷茫的感觉霎时又涌了上来。

正在此时屏风忽然被人强行地推了开来,发出重重的一声响,座上的四个人同时地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抬头去看,却见两位年轻男子闯了进来,前面一位相貌粗豪的男子年纪不会超过三十,皮肤有些黝黑,后面一位看起来相当年轻,瘦瘦的却十分­精­­干­,两个人的神­色­间全都充满了愤怒与憎恨,只叫了一声道:“慕昔辰!果然是你!”

慕昔辰看着他们,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他并不认识这二人,但是唐书华与沈散两个却是识得前面一位的,此男子就是他们在仙来客栈的友人之一,清河派的连玉通……

一时唐书华急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边,礼貌地说道:“连兄,你也来了?”

那连玉通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座位上的沈散,对于这二位他自然也是记得的,他来回地看了一会,脸上流露出轻蔑的神­色­,只冷冷地地盯着唐书华,说道:“怎么?我来了唐公子觉得很奇怪?还是你正与此人喝茶攀交情,嫌我妨碍了你们的事?”

此言一出,唐书华微微一怔,他当即尴尬起来,回头看看慕昔辰与沈散,又看连玉通,一时站在原地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拉拢唐书华与林雁回,在慕昔辰看来是一举N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恶斗

茶楼雅座间的清静气氛在这个连玉通闯进来之后便已经变得很坏了,只是慕昔辰除了在连玉通他们刚进来之后看了他们一眼之后,就只顾着看窗外的清冷风光。沈散望着他,她发现自己已经有几分了解他的­性­格,每次都是冷冷的无动于衷,但是每次地出手又迅如闪电,与这样的人为敌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唐书华站在那边,沈散明白他的心情,他必然十分尴尬,因为自己也有相似的感觉。

此时林雁回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走到唐书华的身边,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那个连玉通,只轻声说道:“唐公子,我想起有件东西遗失了,你能不能陪我回去找一找?”

唐书华微微一怔,转脸看了她一眼,她的脸庞光洁如玉,眼神中充满了聪慧剔透,不由地心里有几分感激,便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蓦地又看沈散,可是她却只是微蹙着眉头看慕昔辰,不由微微叹气,与林雁回两个从雅间走出,往楼下而去自然不提。

连玉通并不在意他们二人下去,他的目光自从刚才开始便只在慕昔辰的身上流连着,偶尔瞟一眼沈散。此时见座上只余下他们二人,他便走到了茶案前面,盯着慕昔辰,冷冷地说道:“慕昔辰!今天真是凑巧,在这里遇见了,也省得我还要到你的将军府去找你!”

慕昔辰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他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二位找我有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像你这样的心狠手辣的­奸­险小人,江湖上正义之士人人除之以后快!”连玉通怒斥道,目光却有意地看沈散,她蓦地感觉有点压抑,虽然连玉通没有直面指责她,可弦外之音却是人人都听得出来。 此时后面一位少年也走了上来,一双眼睛盯了她一会。

“我想起来了,你是清河派的首席弟子,连玉通,跟那个叫韦纪的是一伙的,”慕昔辰冷冷地笑了一笑,说道:“我正在考虑要不要逮捕你,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怎么,那么有把握除掉我?”

“我今天来就是为师弟报仇的!”连玉通冷哼了一声,一脚将桌案踢飞了,沈散微微惊了一下,抬头看一看连玉通,坐在对面的慕昔辰却依然在坐在原地,纹丝不动。她刚刚站起身来,只听到连玉通说道:“沈姑娘,在下不清楚你跟这个慕昔辰是什么关系,也不想知道。不过今天我们并无意于与你动手,所以希望你站过一边,以免误伤了你。”

“这么说你们今天打算二对一,以多欺少了?这就是所谓的江湖正义人士?”慕昔辰冷冷地说了一句。

“跟你这样的人还讲什么江湖道义!师兄,跟他废什么话!杀了他为韦师兄报仇!”这句话并不是连玉通说的,却是后面那一位少年,他看起来不到二十的年纪,穿着暗蓝­色­的旧棉袍,一脸的英武之气,这让沈散想起了师弟杨青漠。

眼见得双方的打斗已经一触即发,沈散沉默地退开了几步,她提着剑走出雅室,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她轻声说道:“请放他们一条活路,”然后匆匆地走出去了。

慕昔辰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微地蹙着,不过他可以理解她的立场,不太可能站在他这一边,罢了,只要她不是站在他的对立面就行……他这样想着,忽然一阵杀意袭到,他便一闪身跃开,只一脚便将四面围着的屏风先踢倒了,霎时空间宽泛了不少。

此时二楼早已经空无一人,除了站在二楼柜台前的沈散,她看着这一场打斗,刀剑叮叮铛铛地发出交错的声音,她并不担心慕昔辰,因为她自己领教过他­精­湛的剑术,不是一般高手可以比拟的,连玉通与他的师弟,她觉得他们未必是他的对手,因此刚才她希望慕昔辰可以不要太下狠手……但愿他还可以听进去她的话吧。

沈散这一思忖间,那边却已经缠斗得难舍难分了,慕昔辰虽然以一敌二,场面上却并没有处于下风,他的一柄长剑寒光闪闪,刷刷刷几剑便将二人合攻来的剑势荡开了,连玉通如何肯甘心,一咬牙挥刀便直砍向他对方的面门。慕昔辰微微一惊,对于这样狠辣的刀法却也有几分怒气了,这些人有意置他于死地,他也实在没有理由手下容情。

他一眼看见沈散正站在柜台前静静地望着这边,她倒是沉得住气,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是否会负伤……虽然慕昔辰的心里想着这些,可是手下却是一点也不放松,一剑挑开那位少年的长剑,一剑又刺往连玉通的手肘,迫他改变招式。

连玉通手肘处一阵刺痛,急忙地缩回了刀,慕昔辰却并不肯放他喘息,只一剑又格开了斜刺里杀来的气势,另一下直直地击向连玉通,后者感受到一阵强劲的气流迅速地袭来,胸口一阵憋闷,不由地连连后退几步,然后腾身挪开。此时那名少年一看不对,急忙又挥剑刺来,慕昔辰也有些不耐烦,迅速一脚踹向了他的胸口。

少年胸口中了一脚,身子往后一退便栽倒在地了,手中的长剑堕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沈散微微地吃了一惊,急忙地过去看那年轻人,只见他面­色­苍白,­唇­边已经有血丝。她微微蹙眉,抬头又看正在纠缠着的二人,只听到连玉通大喊了一声,透了一口气,拿着大刀狠狠地向慕昔辰砍过来,这一刀招式不见得­精­炼,可是深沉浑厚,却是用了十分之力的,若是可以砍中则必死无疑了……

可是慕昔辰却又是何等样人,他冷笑了一声,说道:“找死!”便毫不犹豫地一剑挥出,将那柄大刀打落在地,连玉通只觉得剑光一闪,手腕处麻麻地作痛,再看时虎口早已经血流不止,不由地大吃一惊,连退三步,便想要往后撤了。

“打不过就想逃了吗?是谁说要为师弟报仇的?”慕昔辰冷冷一笑,不肯放他走开。

连玉通到此时已经知道失败,且­性­命也在此人的手上了,他微微地闭了一下眼睛,说道:“想杀就杀,说什么废话!反正想要老子投敌是绝对不可能的!”

慕昔辰看他一眼,冷峻地说道:“你倒是条汉子,比那个张世清强多了!好吧,既然你不肯顺从于我,那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他的话未完,剑早已顺着势头刺了出去,正向连玉通的胸口处。

但是此时另一柄长剑却从一侧刺了过来,剑尖直挑慕昔辰的颈项,慕昔辰正全神贯注地对付着连玉通,根本想不到还有一柄剑要过来,身边杀气一起,他便迅速地收剑,却见沈散的剑尖已经快到咽喉,不由地大吃了一惊,急退一步,喝道:“你要做什么?”

“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他们走开,”沈散淡淡地说道,长剑却并不放松,慕昔辰迅速地换了个剑式,转身化解她的剑招,他心里又气又恼,盯着她冷冷地说道:“你要我放过他们,他们又为何不肯放过我?”说话间已经化去她又犀利又迅捷的三剑,只是毕竟是与她相对,他没有反攻她的弱处。

此时那连玉通看见机会,便迅速地自地上捡起了大刀,又向慕昔辰攻来,地上躺着的那位少年却是跌跌撞撞地努力想要起来,只是他的脚步踉跄,没有那么容易罢了。

现在的形势又是以二对一了,而且沈散的剑法明显地在那名少年之上,慕昔辰又投鼠忌器不敢痛下杀手,他盯着她的眼睛,另一手只随意地格开连玉通的大刀,那边对于他来说也只是小意思,一面对方的武艺本在他之下,另一面连玉通已经负伤,发不出几分力来了……

三人又是一通剑气冲天,斗得难解难分,沈散此时心里十分矛盾,她迫于无奈不得不出众替连玉通解围,可是现在也陷入了这一场打斗,而且不得不对慕昔辰动手。

此时那一位少年终于也起来了,他挥着剑向这边刺了过来,剑式虽然不是十分凌厉,但是毕竟多了一个帮手,慕昔辰不得不多一分­精­神留意着。三对一,慕昔辰也并不处于下风,他冷峻地以绵绵剑力荡开几人,然后看准了那名少年是三人中最弱的一方,便剑尖直刺向他,那少年脸­色­煞白,沈散吃了一惊,手腕一动急忙到少年面前帮他挡去凌厉的剑势。

慕昔辰吃了一惊,急忙地收回内力,但是沈散的一剑却已经收不回来,尖锐地刺向了他的手腕处,慕昔辰来不及回避,也没有反应她的剑会直直刺来,只觉得手腕上一痛,已被刺中……他神情微微一动,有几分痛楚,盯了她一眼,不说什么,只起身跃起,飞起一脚将连玉通重重踢开去,后者急速退开,重重地倒在墙上坐了下来。

慕昔辰停下来了,沈散的剑尖上留有他身上的血迹,她心里一惊,看向他的时候,他的神­色­却是冷峻的,他没有看她,也没有顾手腕处流下来的血滴,只是冷冷地看向连玉通,静静地说道:“滚出去!”

连玉通似乎不相信他的话,只问道:“你说什么?你要放了我?”

“别逼我后悔,滚出去!带着你的人,快滚!”他有几分恼怒地喊道,情绪似乎要在瞬息之间爆发了。

那连玉通急忙地从地上爬起来,跑来搀扶起他的师弟,二人互相扶着,摇摇晃晃地向楼下奔去,忽然听到呯的一声,好像是哪个摔了一下,估计是跑得快了,脚下打滑。

沈散心里乱成一团,她看着慕昔辰,但是他却根本不肯看她,只是冷冷地站在原地,也许是她的剑刺伤了他的心?他没想过她会对他动手吧?……她苦恼着,心里自是有几分歉疚,但是当时的情景,她如果不加入战团,则连玉通他们必然­性­命不保了。

等一下他向这边走了过来,但还是不与她说任何话,直直地往楼下走去,沈散看着他,向前赶了几步,叫道:“慕昔辰!”他的脚步在楼梯上停了一停,但是仍然没有开口,匆匆地走下楼去。

作者有话要说:爱情若是藏入梦里,或许总是看到瑰­色­,但若拖入现实,则矛盾多多。

不容

沈散停了一会,也迅速地赶了下去,只是他走得飞快,却是根本没有要等她的意思。正走出门口的时候,看见茶楼的老板、伙计们正抖抖索索地走进来,想必他们刚才都躲出去了吧,她急急地走出门,迎面正看见唐书华与林雁回二人双双地走来,她急急地问道:“看见慕昔辰了吗?”

“看见了,走得飞快,”唐书华说道:“怎么了?连兄他们没什么事吧?”

“他们受了伤,不过应该没事,”沈散匆匆地答道。

林雁回见她十分心急的样子,料想必然是出了事情,以她的细心推测,说不定出在他们二人之间了,她微微沉默了一会,然后轻轻地拦了她,说道:“沈姑娘,我看见慕将军好像也受伤了,他……没事吗?”

沈散闻言站住了,她看着对方美如秋水的眼睛,问道:“没事。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左边,看见我们的时候也是一脸恼怒,一副想杀人的架势,”唐书华笑了一笑,看看沈散,说道:“他不会是打输了吧?”

“不会,”林雁回却不同意他的观点,看了唐书华一眼,反驳道:“慕将军的武功好得很,等闲的三五十人根本奈何不了他。”

唐书华闻言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但是他只笑一笑没有反驳。

沈散的心其实乱得很,她知道慕昔辰虽然一句话也不说,但实际上对她相当生气,他的无言也是一种恼怒吧……她不知自己此时应该做些什么,总之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感觉到苦恼,还有深深的迷茫,她望着对面二人一会,问道:“你们还要回去茶楼吗?”

“现在不用去了,”林雁回微笑着说道:“本来是想看看你们的情况,现在已经知道了。”

沈散微微点一下头,想着慕昔辰不知将会如何,她匆匆地走开几步,唐书华看着她一会,忽然出声叫道:“沈姑娘!”

她回头看着唐书华,他走了上来,也看着她,眼神里有着关切,过了一会他轻声说道:“沈姑娘,恕在下无礼,但是在下觉得你还是不要再与慕昔辰接触了,这……于姑娘清誉有损,不是好事。”

沈散微微地怔了一下,看着他时,他的眼神却是真诚的,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有几分不安,有几分迷惑,还有几分无奈,过了一会她微微地笑了一笑,说道:“感谢你的好意,唐公子,不过你还是多照料一下林姑娘吧,再会!”

她说毕便匆匆离去,唐书华远远地目送着她,他知道内心深处曾经存在过的一些小小的念头已经成为幻影了,早知不可避免,只是未免可惜……

却说沈散一路匆匆地走着,走回到了慕府门前,她抬头看着这座雄伟气势的府第,心里有一点说不出的感觉。她走上去,门前的守卫自然认得她是何人,并没有阻拦,她走进里面,忽然想到什么,又折回来问道:“将军回来了吗?”

那守卫似乎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仍然恭敬地答道:“是的,将军刚刚回来,已经进去了。”

沈散道了声谢,穿过前面的院子向后园走去,她也并不确定接下来她要做些什么,要如何与他解释,他会听她的解释吗?……其实,也只是伤了手,不是吗?她有些为自己寻找安慰,可是想起他刚才冷若寒霜的眼神,心里不免还是有些紧张。慕昔辰,他会发雷霆之怒吗?她一路走着,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自己住的那一处独立的小院里。

此时不应该先回这里来,沈散想着,转身刚要走出去,却见昨日照顾自己的一位丫鬟看见她便走了上来,微笑着招呼道:“沈小姐回来了?”

沈散应了一声,问她道:“看见慕将军了吗?”

“将军?”丫鬟怔了一怔说道:“将军回来了吗?奴婢听她们说一大早地就出去了呢……对了,沈小姐,将军是跟您出去了吧?”

沈散闻言只得点头,她想了一会,又问道:“他的房间在哪里你知道吗?”

小丫鬟又笑了,真是一位爱笑的姑娘,她说道:“当然知道了,奴婢们每天都得打扫两遍以上呢,怎么不知道?沈小姐是要去看看吗?那奴婢带你去好了。”她见沈散点了头,便将手上的活计交到了另外一位丫鬟手上,吩咐道:“我去去就回。”

却原来慕昔辰住的院子里她的小院并不远,只是沿着一条青石小秘道曲曲折折地转过几道弯,再过一片竹林,便到了,那丫鬟似乎很喜欢说话,一路上都在与她说着闲话,沈散也只得有得应没得应地回答她几句,很快她指着前面的一片屋宅说道:“这些就是了,不过不知道将军在不在。”

“你带我到这里可以了,”沈散说道:“我自己去就好。”

“好的,小姐。”

沈散往里走了几步,忽然又想到了他手上的伤,便回头对着丫鬟说道:“你去帮我拿些外伤药来,府里应该有吧?”

“外伤药?”那丫鬟似乎怔了一下,沈散看她,问道:“没有吗?”

“不,不,有的,奴婢现在就去拿。”小丫鬟说着便转身匆匆地跑了出去,沈散独自一人站在这竹林旁边静静等候着,这里相当清静,而且十分清新,间或地可以听到小鸟儿的鸣叫声,让人心里感觉到安宁与惬意。只是此时她的心里无法放松下来就是,因为这个慕昔辰。

慕昔辰,慕昔辰,是不是上一世真的互相欠了债吗?为什么现在要如此地纠缠不清?

她闭着眼默默地听着空气里流动着的声音,想着与慕昔辰的事情,现在她终于想他的时候多了,如果告诉他或许他会高兴些?……侧耳听到脚步声急急地向这边走来,她睁开了眼睛,看着那位年轻的丫鬟步履匆匆地跑近,将一包药递到了她的手里,喘着气说道:“就是这些了吧,都是治伤的药,奴婢问过了。”

沈散接过药包,看了一看,闻言却是怔了一下,说道:“你问过谁?”

“就是府里面懂得治伤的小厮们啊,”丫鬟答道。

沈散淡淡一笑,打发了她下去,自己则慢慢地向那一长片的厢房走去,他的房间还真是不少,而且屋顶的设计与其它房屋的不同,尤其­精­巧。她走过几间房子,有些关着门窗,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失策,因为她忘记问哪一间才是他的卧室,或者还有他的书房……

但是这个烦忧很快打消了,因为快走到最后几间的时候,她听见了里面发出了声响,便在门前站住,停了一会。虽然心里觉得有可能他未必会愿意搭理自己,犹豫片刻后仍然轻轻地敲了几下门。

房门很快地被拉开了,站在门口处的果然正是慕昔辰,他似乎没料到会看见她,微微地怔了一怔,也没有说话,只把门开着,自己又走进去了。他的神­色­看上去也不是很坏,没有想象中的雷霆之怒,但是冷着一张脸却是人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的。

沈散看着他在开向后院的窗前站下来,望着一株秀颀的花树,似乎不想理会她,她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走到他的身边,犹豫了一会,低声说道:“你在生我的气吗?”

慕昔辰闻言转头终于看她,脸上的神­色­似乎缓了一些,只是问道:“你是来跟我道歉的?”

沈散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思,她低头看着他手腕上的伤,虽然并不十分严重,但是他却连包扎也省了,虽然伤处已经不再流血,但血红的一片却早浸湿了衣袖,她的心里微微一缩,双眉微微地蹙紧了,说道:“我先帮你包扎一下,好吗?”

慕昔辰闻言走来在桌前坐了下来,倒是相当顺从地将手臂放在桌子上,沈散在他的对面坐下来,挽起沾血的衣袖,看见里面一条深深的伤口,竟是自己划的……她不敢抬头与他的目光对视,只是匆匆地打开药包,取出适合的帮他细细地敷了,她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待到伤口处理完毕,终于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他,笑说道:“好了。”

他看了一眼她包扎的那只手腕,脸上仍然没有多少神情,似乎那并不是自己的手,毫不在意。

沈散看着他,见他依然是这样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心里十分不自在,她望了他一会,他真比平日里冷峻了不少,这让她不太习惯了。

过了好一会儿,沈散终于开口说道:“对不起,我不应该下手这么重,不应该弄伤了你。”

慕昔辰也终于认真地看她了,他听着她的话,忽然间微微地笑了起来,只是这微笑里也带着几分自嘲,说道:“你不必再道歉,就当我还你当初刺伤的一剑吧,我们互不相欠了。”

他说的那一剑自然是指她闯入皇宫被他刺伤的事情,才过了几个月时间,沈散清晰地记得,印象中似乎他也帮她包扎过手臂。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又抬头与他的目光对视了,幸好,他的目光里没有仇恨也没有恼怒,虽然,也没有愉快……

“我不应该刺你,”她依然这样说道:“这是我的过失,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实在不应该……”她的话只说了一半,慕昔辰忽然自座位上站了起来,迅捷而灵敏,沈散吃了一惊,下面的话也没有说下去。

“忘记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慕昔辰看着她的眼睛,身体微微地向她俯着,沈散一怔,见他靠得如此之近,心里莫名地一慌,便想要逃开去,她只说道:“这怎么能忘记呢?”

“为什么不能?我救你不是因为想做你的恩人,”慕昔辰蹙紧了眉头,一双眼睛仍然紧紧地盯着她,她往后退了一退,他却也是不再逼近了,只说道:“你为什么不能把我当一般的男人看待?”

沈散心里又是一惊,直觉地说道:“但你不是……”

“你可以让我是,是与不是都在你的一念之间不是吗?”他有几分不耐烦地摆了一下手,说道:“沈散,我告诉你,我从一开始救你的时候就不是想着要当你的什么恩人,难道你不明白?”他又靠近她些许,沈散更加心慌,想要退开去的时候已经被他抓住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唐书华代表什么?其实就是那一种正统的眼光。

矛盾

沈散一时不知自己应该怎么面对他才好,心里慌得比刚才还要乱,早知道不应该如此好心来为他送药了,让他自己生闷气就是,即使他气得要死又与她何­干­?或许他也根本不在意,真是多此一举……她努力地想要挣开他的手,可是慕昔辰不放,不但不放,还握得更加紧了,他说道:“不要总是逃避问题,你回答我,我就放开你。”

“你真的肯放开我?”她忽然抬起眼睛看着他,慕昔辰却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只是点一下头。

“好!”沈散压抑住狂乱奔窜着的思绪,将它们一条条地细细收好,自然只能是收到哪里算哪里,她垂下眼睛一直沉默着,慕昔辰倒也是不催促她,只是依然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有一双纤细美丽的手,他低着头轻轻地抚摸着。

沈散心里微微一动,抬眼看他,她很少这样认真地打量他。慕昔辰是一个好看的男人,眉眼鼻­唇­各处都生得极好,很匀称,很协调,仿佛就应该是如此的组合才显得英俊、­精­致。

他的眉宇间蕴含着一种气质,不是单一可以概括的那种,似乎有些冷,有些热,还有些似笑非笑的幽默,高贵与倨傲,睿智与顽皮,深沉与洒脱,矛盾而协调地组合着……如果说哪里不好,就是那一闪而过的刀光吧?­阴­鸷,是的,不过,他毕竟是个政客,­阴­鸷也是难免……

想到这里,沈散心霎时冷了下来,他的美貌与优点也消散得一­干­二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静静地说道:“慕昔辰,你要我把你当作一个普通的男人,对不起,我想做我不到。”

“……告诉我原因。”

“如果换一个女人,换一个身份与角度,只要她有这份自信与豪气,或许她可以。但是我不能,至于原因,我已经跟你说过了。”

慕昔辰微微地蹙了一下眉毛,说道:“就因为我是朝廷的人,与你们誓不两立?”

“是,”沈散承认,她说道:“今天的事情便是你我关系的缩影,即使前一刻我与你一起对座喝茶,后一刻我们仍有可能刀剑相交,这不是恩情或者……感情,而是无法改变的立场。我告诉过你,即使我不是务虚门的弟子,也依然以江湖正道自居,不管你笑我迂腐也好,不屑一顾也罢,我都无法改变。”

“立场?无法改变?”慕昔辰静静地咀嚼着这几个字,她说得认真,似乎也诚恳,只是在他听来仿佛是被扎了一把刀子。他不知不觉地松开了她的手,走开了几步。

沈散心里一松,却即时又有一分失落,自己也难以说清这复杂的情绪转变。

“沈散,”他又回头看向她,说道:“沈散,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人,一直以来我所以追寻你们江湖上的正道人士,只是为了替朝廷办事;朝廷要我拉拢江湖人士的心我便要去拉,朝廷要我杀掉不肯顺从的反贼,我除了照做也没有其它办法……”

“没有办法?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你慕大人呢?”她淡淡地说道。

“你把我估计得太高了,”慕昔辰说道:“我说过,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心狠手辣之人,也不是你认为的一手遮天之辈,有些事情无非是外人看着光彩罢了,其中内情只有自己知道。”

“是,我不知道,但这一切本就与我没有关系,”沈散说道,她的心情早已经沉沉地落了下去,沉默半晌,只又说道:“我答应这段时间陪着你,现在快过去三十天了,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她的声音呆板,脸上也没有什么神情,慕昔辰觉得心里一阵凉意,他对她的种种好她都是看不见的,而在她的眼里,唯一记着的便是他的身份,他的名誉。他真正有点丧气了,只转了头不去看她,说道:“跟我在一起让你觉得憎厌是吗?既如此为什么不早说?”

沈散闻言呆了一下,想了想方才说道:“我不是憎厌你,我也没有资格……”

“什么资格!”慕昔辰似乎又恼怒起来了,将手中正端着的茶杯叭地一声放在了案上,发出重重的声响,沈散吃了一惊,他霍地一下站起,冷冷地说道:“不要再跟我提什么资格不资格,也不要说什么恩人不恩人,早知道你是个这么麻烦的女人,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为自己找麻烦!”

沈散紧紧地抿着­唇­,看着他发着无名之火,说道:“你究竟要我怎么样?”

“我说过了,当我是一个普通男人,不是高高在上的朝廷命官,不是见鬼的救命恩人,不是心狠手辣的刽子手!而只是一个普通的你接触到的男人,你现在告诉我,你对我有好感吗?”慕昔辰冷冷地说完,一双深不可测的双眼紧紧地盯住了她。

“我也说过了,你不是普通的男人……”

“见鬼!”他更加恼怒起来了,叫道:“难道你就不能作个假设吗?我只是要一个答案罢了!”

可是她的冷静一如往昔,她甚至没有抬头与他对视,只是静静地说道:“慕昔辰,你知道这个世界不存在假设,如果有,那么假设那个风雪之夜你没有遇到我,又如何呢?”

慕昔辰盯着她,一口冷气森森地自齿边渗入,他摇一摇头,重新地坐在了座位上,他冷冷地笑了一下,更多的却是无奈与苦闷,他说道:“好吧,那我们换一个角度如何,你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原因不是你不能假设,而是即使假设也不能抹去你依然爱着尹湛阳,对他无法死心的事实吧?”

沈散心里惊了一惊,其实在他提起湛阳之前她并没有想到他,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想到他了……

“默认了是吗?”慕昔辰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每次一提到尹湛阳你就会变了常态,我知道,他是你青梅竹马的恋人,你这辈子也忘不了他,哪怕他已经娶妻生子,哪怕他已经把你抛在脑后。对于女人来说,第一个男人总是刻骨铭心地难以忘怀,是吧?”

沈散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自取其辱,就是她现在这种状况,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想再与他争辩些什么,即使争辩了她也未必是赢家,看看他的伶牙俐齿,看看他的冷嘲热讽,她起身向门外走去。

她刚刚走到门边上将房门拉开,慕昔辰迅速地走上来按住了门把手,挡在了她的面前,沈散微蹙了眉毛看他,慕昔辰说道:“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答案,我没有时间再跟你耗下去。”

沈散的心里也陡然有了怒气,他为何总是这样逼人太甚?她盯了他一眼,毫不示弱的冷静目光,说道:“你刚才说得没错,所以,那就是我的答案!”她说着将门迅速地一放,推开他的手,便匆匆地走了出去,穿过通道消失在拐角处了。

她匆匆地走回小院,看见几个小丫鬟正在帮她清扫房间,还放了淡淡的熏香,整个卧室的味道都弥漫在这香气里面,她微微地蹙了一下眉,相当不习惯这种香味,便叫了一名丫鬟说道:“这是什么香?味道太重了,拿出去吧!”

那小丫鬟愣了一下,看了她一会方才答道:“小姐,这是慕将军特意吩咐放的,如果……”

“没有如果!”沈散心里的怒气忽然又升上来了,也或许刚才被慕昔辰刺激得还没有消去,该死的如果,要命的如果,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喜欢什么香就是什么香?她凭什么要以他的原则来做事情?她冷淡地说道:“我不喜欢这香,拿走吧。”

丫鬟看了她一会,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怒气,便也不敢再说下去了,只去取了那香匆匆地走开。室内另外几个正在打扫着的小丫鬟互相看了一眼,也各自的拿了自己的东西,悄没声息地走下去。沈散独自一个坐在桌前,气恼难休地倒了一杯水给自己,一口气喝了下去,一解胸中的憋闷。

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慕昔辰总是能够轻易地挑起她的情绪来,每每让她又是生气又是苦闷,却还发作不得他,可是她自问自己向来也不是暴躁易怒的人,素日里与师兄弟们相处都是和和气气,十分礼貌的,即使是湛阳与洛冰他们吧,高兴起来一起坐着喝酒,不高兴的也从来不会怒目相向……不,只除了那一天小雅给她的一记耳光。

一记耳光,小雅愤怒嫉恨的目光在沈散的脑海里记得清晰,她以为她与自己的丈夫有染,当然便是气不过了。但是……她想起慕昔辰刚才的话,她,是否有意图一直等着湛阳?即使他成了亲也依然地念念不忘?她愈发地苦恼起来,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几乎要炸开来,一个湛阳已经够让她难受的了,现在还要加上一个慕昔辰,天天地与她过不去……

罢了,此地不宜久留,而且一晃出来也已经三十多天了,不知师父的怒气是否消了一些?或者该到回去的时候了吧,如果把湛卢剑谱完璧归赵地还给师父,他大概不会那么生气,会收纳自己重归门墙吧?……但是,见了师妹之后又怎样呢,湛阳有没有解释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没有哄好她呢?……如果不回去务虚门,那么自己又该到哪里去呢?沈散一时想得头昏脑胀,却始终是整理不出思绪来。

她一直坐到晚上,几个丫鬟又走进来了,一个个地端上­精­致的小菜,一碟一碟地放在桌上,沈散低头看了一会,心里有几分疑惑,说道:“这是今天晚上的晚饭?”

丫鬟点头说道:“是的,将军今晚有事出去,临走前吩咐小姐不必去客堂了,在房里用餐就好。”

沈散便不再询问,只看着菜肴一道道地被端了上来,十分地可口美味,样样­精­致,样样细巧,也只有在他这种挥金如土的贵族富户府上才能够吃到这些佳肴。待到菜齐,她便开始吃饭,一抬头见那几位丫鬟都是恭敬地立着,便说道:“你们也坐下一起吃吧,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奴婢们不敢,让将军知道会不得了的……”丫鬟们急急地推辞道。

“你们不说,我也不说,他怎么会知道?”沈散说道:“坐下吃饭,就当陪我一起吃好了。”

如此说了两三遍,那几名服侍她的小丫鬟们方才敢在她的旁边坐下来,各自地拿了碗筷开始吃饭,但是一个个地仍然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也不敢随意地说话……

沈散首先吃完了,她原本也不是很有胃口,见她们也要有放下碗筷的意思,便说道:“你们慢慢吃,”她说着起身走开,推开后园的窗子,天­色­暗得像一块黑布,连半点月­色­也没有,四处伸手都看不见五指,端的是月黑风高之夜。

过了一会儿那些丫鬟们也已经吃完了晚饭,一个个地拾掇起来,沈散想了一会也走了过去,只问道:“慕将军有说今晚要到什么地方去吗?”

“将军从来不会说,奴婢们也不知道,”一名小丫鬟答道。

沈散心想大致也是如此,慕昔辰向来深不可测,怎么可能告诉丫鬟们什么事呢?只怕他什么人也不会说,包括他最亲密的朋友……不过另一名小丫鬟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说道:“但是我听跟着将军的一位侍卫说,今天晚上可不是去做正经事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正经事......指什么呢?呵呵,自己先笑一笑再说。

月黑风高,正好做贼,也好杀人,更好风月......不太CJ地飘过。

青楼

沈散微微一怔,正要追问,其他的几位小丫鬟跟她一样的心思,也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了起来,那位受到关注的丫鬟便有些得意起来,脸上的神采都不一样了,她说道:“总之他跟我说晚上有好事,男人说的好事,又说不是­干­正经事的,还能有什么呢?”

她一说完便是掩面吃吃而笑,那几位丫鬟也一起笑了起来,沈散心里一时已经明白,不知怎地却有几分不快,目光冷淡地扫了她们一眼。

那些小丫鬟们也醒悟到了,一个个地上来将她围了起来,说话的那位率先开口,十分害怕的模样,只说道:“沈小姐千万别跟将军说奴婢在这里乱嚼舌根,万一将军知道了一定会杀了奴婢的,小姐……”

“你们别怕,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沈散淡淡地说道,又问那第一位丫鬟,说道:“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说将军到花街柳巷去了?他带着侍卫一起去的吗?”

“奴婢……不是很清楚,只是听来的……”那位丫鬟此时已经后悔自己多嘴多舌了,恨不得一口咬断了舌根才好。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沈散冷淡地吩咐着,走进里面的卧室,换了衣服,又将自己的少许行李收拾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因此不过少顷功夫已经整理完毕,她本来是决定过个一两天向他告辞了再走的,但是现在听到了慕昔辰的这种丑事,心里只觉得堵得慌,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了。

说来也真是好笑,两次都是不辞而别,或许这也足以证明他们二人之间没有缘分。沈散想着,努力地不去想他可能到青楼妓院去的事情,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当夜月黑风高之时,沈散换好一身男装,便自后院的高墙跃出,出了慕府,径往城门走去,她心里已经盘算好,即使城门已经关上也不再折回,反正他的府邸已经没有办法再呆下去了。

嫖宿青楼……对于男人来说是很正常的行径吧?尤其对于他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平日里闲得发慌,便出去找女人,而哪里女人最多呢,无疑便是花街柳巷这种地方了。原来以为只有慕少辰贪花好­色­,但原来都是一样的,毕竟是两兄弟……

她脚步匆匆地走在深夜的洛阳城里,此时天­色­浓黑,但街巷两边还有些未关门的小铺面开着灯,只是她的心情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来,一想到慕昔辰竟然也能做出下流之事,她便堵得胸口发慌,异常难受。可是即使他要去嫖宿青楼,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她与他不过只是普普通通的关系罢了,甚至连朋友也未必称得上,她,这是怎么了?…….

正思忖之间,忽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叮叮叮叮地自深夜的大道上响起,沈散微微一怔,正抬头去看,却愕然地发现前面一辆马车风驰电掣地向这边冲了过来,那速度快得仿佛几十匹马在拼命地拉扯一般。她吃了一惊,急忙闪身一躲,只见那马车自身边迅速地擦了过去,带出一阵寒风,将街面奋力地卷了一卷,她的身体晃了一晃方才站住了。

这是什么人,这么冒冒失失的?沈散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刚准备走开去,忽然一眼看见地上仿佛有件什么东西,暗暗的颜­色­。她走去捡了起来,却发现是一个小小的包袱,随手摸了一下,里面似乎是银锭,或者金锭……她打开来看了一看,果然不错,夜­色­下金光灿灿,惹人遐思。这多半便是从刚才那辆马车上掉下来的,赶得急了连东西掉了也不知道,她想着,换了个方向向刚才那辆马车的方向发足追去。

那辆马车的速度依然是飞快,沈散不得不运起轻功迅速地跟在它的后面,直到绕过了三四个街口,看见一栋二层的小楼,那马车方才放缓了速度,停了下来。

沈散正想走上前去将包袱交还给他们,但她忽然怔了一下,因为她看见这一栋小楼竟然灯火通明上上下下似有不少笑声传来,细细听去多半是女子声音,娇柔缠绵,而且正门前似乎还站着两三个描眉画眼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衣着轻佻而无比引逗人……她吃了一惊,莫非这也是一座青楼不成?而此时那马车上下来二人,在门前停下了。

那自马车上下来的二人是一对男女,两个样子甚亲密的姿态,借着明亮的灯火,沈散忽然发现那名女子竟然是自己识得的,姿态妖娆,三分姿­色­,竟是先前在长安城认识的孤烟宫的祁三娘……怎么她竟然也到这妓院里来了?按说没有女子进入妓院的理由,沈散相当费解,又看了一眼手上的包袱,但不管她为什么要去,这包袱总要还给她的。

那二人匆匆地进去了,竟然没有受到阻拦,感觉好似此二人是这里的常客一般,可是说起来祁三娘是女子,且没有如她般做男装打扮,怎么竟会是一家青楼的常客呢?这让她感觉古怪,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沉思了一会,便提了包袱向着那正门走去。

正门前的那几个年轻女子看见她走来,虽然衣衫简薄,但是眉目清秀俊俏,其中一个便笑着说道:“这位公子,您来了?面生得很,以前怕是没来过吧?”说着一双手便来缠了她的手臂。

沈散微微一惊,有些不自在,急忙地推开了她的手,说道:“我是来替祁三娘送东西的,就是刚刚进去的那位姑娘……”

那三位女子闻言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其中一位绿­色­裳子的先笑着说道:“怪不得你生得这般俊俏呢,三娘看上的人个个似你这般模样,又好看,又年轻……”

“那也不见得,”另一位淡黄衫子的女子也笑着说道:“三娘也喜欢稍微成熟一些的男人,有阅历又经验丰富,比这些年轻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可要有趣多了!”她说着又看了沈散一会,笑说道:“不过不管年轻还是年长些的,都要生得好看才行,粉妆玉琢的。”

“是呀,三娘带来的每一个男人都生得好看,也不知道她都是从哪里物­色­来的……哎,今天就有几个男人指名要找她了吧?”最后一位水红­色­小坎肩的女子说道。

“谁说不是呢?三娘怕是要高兴坏了……”

这几个人顾自在那边说男人说得高兴,沈散却不耐烦与她们再打招呼,只说道:“三位姑娘请放在下进去吧,在下还急着把东西给祁姑娘送去呢,”她说着举了一下包袱。

水红­色­坎肩的姑娘笑着说道:“放你进去也容易,先叫三声好姐姐来听吧?”

沈散闻言怔了一下,她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欲待不叫吧,可是这三位女子恐怕会缠着她不放,而且她也不方便与她们动手……她正低头深思间,忽然脸上被轻轻掐了一下,她吃了一惊,见是那位淡黄衫子的女子正缩了手吃吃笑着。

“叫不叫呀?公子?……”

这是什么世道啊,沈散在心里长叹,竟然让女人占了自己的便宜去,她只得抬头勉强地笑了一笑,说道:“好姐姐……三位好姐姐,你们就放过我吧,让我进去好不好?”她说着急急地推开了她们三人,匆匆地奔了进去,身后只听到那三位女子咯咯咯的笑声。

跑进门之后才发现里面的人真是不少,男男女女来来往往,笑声盈盈,满院的香气与笑声,还有数不尽的甜言软语,让­性­情周正之人听了为之面红耳热。但是沈散此时顾不得这许多,只是找祁三娘,可是刚才耽搁了一会,竟然已经看不见了,她觉得头痛,早知道就不应该管这闲事,可是却偏偏捡到了这一小包金子……如果今天换了一个人,就该直接拿回家才是。

她想了一会,便在过道上找了一位十六七岁看上去年轻的女子,又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模样,她温和而文雅地问道:“这位姑娘,可否知道祁三娘祁姑娘现在何方?在下寻她有些急事。”

那女子看了她一会,笑容柔和娇俏,偏着头说道:“公子找三娘有什么事呢?”

“哦,她托我捎件东西,所以……”沈散想着要办事就必然付出点什么,便自腰间摸出一块银子,说来这银子还是慕昔辰硬塞给她的,说她身上完全没有银子不行,至于几时还他,又是跟救命之恩一起之类……她递了那银子给对方,微笑说道:“麻烦姑娘告知一声,多谢了。”

女子笑了起来,青葱般的手指接过了她手中的银子,但是也轻轻地在沈散的手心里划了一下,只温柔地说道:“好吧,我带你去。”她说着轻盈地走在她的前面,沈散心里松了一下,便跟在她的身后走去。

但是二人刚刚走了一会,绕过了两条通道,便有另一位女子从另一侧走过来,向着这一位姑娘轻声说了几句,带路的姑娘便回头看着沈散一会,走过来对她说道:“我现在有客人要接待,不能陪你去了,你自己去找她吧,走过这一排房子,看见一间临水的屋子就是了。”

“多谢姑娘!”沈散礼貌而感激地向她抱拳行礼,那女子笑了一笑,忽然挨近她轻声地说道:“我就住在上一排的第一间屋子,公子有空可以去找我,不收你的钱。”她说着嫣然一笑,将刚才收的那块银子塞还了她的手里,然后跟着那位女子款款地去了。

沈散独自地站在原地发愣,因为她的最后一句话,莫非她的男装打扮可以得到那么多的女子欣赏爱慕么?这真是出乎意表之外……她自嘲地摇一摇头,看着手上的那块银子,又塞了回去。

那一间屋子并不难找,走过这一条通道,便可以看见里面是一个不小的园子,而园子的正中是一排台阶。沿着这台阶一路上去,便是一间造型­精­致的屋子,这屋子似乎是建在水池上面,悬空而立,而细看便发觉有几根细细的柱子支持着这一间屋子的平衡……

沈散匆匆地奔上,感觉里面已经有人,便想敲一下门。但是此时屋里的人却开始说话了,这一说话不要紧,她顿时吃了一惊,伸出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青楼这种事,男人比较熟啊,所以女主非吃点亏不可。

游戏

沈散在原地停住了,因为她听见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男人的声音,深沉安静,又带着冷冷的一点威压,说道:“祁姑娘总算到了,在下已经在这屋子里坐了好一会了,真的如此繁忙?”

这个声音是慕昔辰的,沈散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已经听出,毕竟这实在太熟悉了,原来他真的来到了青楼妓院,而且约的正是这个祁三娘,她的心里不知为何被狠狠地刺了一下,转身便想要走开,但是接下来另一句话却让她又止了步。

“慕将军百忙之中还来我这里,理当早些过来,不过孤烟宫那边有点事要寻我,我想慕将军也对此事感兴趣,是不是?”说这话的是一位女子的声音,娇滴滴的柔情似水,不是祁三娘却又是谁?

“我感兴趣的是你们孤烟宫对朝廷的态度,”慕昔辰的声音淡淡的,倒没有充满对女­色­的渴慕。

那祁三娘似乎也觉得有趣,只银铃般地笑了一会,然后笑问道:“慕将军只关心孤烟宫的态度,那我的态度呢,你关不关心?”

慕昔辰淡淡地笑了一笑,说道:“当然关心,今天这件事情若是祁姑娘可以大力协助,会省却我不少心思,四两拨千斤,自是妙事。不知祁姑娘的意思如何?”

“我的意思嘛,”祁三娘沉吟了一会,似乎正在考虑着什么,只听见她的脚步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然后过了一会,又听见她笑了起来,依然如水一般的声音,似乎愈加温柔了几分,只说道:“那就要看慕将军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了。”

“那么你想要什么样的条件?”慕昔辰说道:“在下虽然还不是神通广大,但多半事情仍可以办到,就请姑娘先提出来吧。”

沈散屏着呼吸听着祁三娘要开出怎样的条件来出卖她自己的门派,但是房间里却一时没有了动静,她有些不解,想了想,便悄悄地戳破一点窗子望了进去。她看见慕昔辰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悠然自得,而祁三娘却是站着走来走去,绕在他的身前身后,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她想要做些什么……

忽然祁三娘又走到了慕昔辰的前面,轻轻地坐到了他的身上去,沈散吃了一惊,心里不由地几分恼怒。然后看慕昔辰却并没有推开她,只是淡淡地一笑,说道:“祁姑娘,你的条件是什么?赶快说了你我也好商量一下,否则在这里耽搁了时间也不太好,是不是?”

“罢了吧,”祁三娘的手臂已经缠绕上了他的颈项,笑着说道:“你还是别装傻了,我祁三娘在江湖上是怎样的人你不是不知道吧?而且都到了这个份上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明白,自然明白,不过你觉得这样好吗?只为贪一时鱼水之欢便要付出出卖师门的代价……”

“反正我横竖也是要出卖的,是不是?否则你慕大将军怎么可能放过我?”祁三娘笑盈盈地看着他,手指已经在他的身上游动起来,沈散看着既觉得生气,又有些脸红,欲待离开不看这等场景吧,又不甘心,因此只忍气看着慕昔辰怎么表现。

慕昔辰似乎有些犹豫,那祁三娘看着他一会,忽然起身走到桌前端了一杯酒送到了他的­唇­边,柔声说道:“你不说我可当你答应了,来,先喝杯酒吧。”

他看了一眼她,似乎把这酒喝了一半,然后推到她的­唇­边,笑着说道:“好酒理当共享,是不是?”

那祁三娘闻言也是笑,将那酒徐徐地饮下去了,然后仍旧坐到他的身上,伸手去脱他的衣衫,轻柔而又缠绵,沈散吃了一惊,立时地红起了脸,迅速地离开了窗子,不想再看下去了。

但是此时屋内却发出了呯的一声响,沈散惊了一下,急忙又将眼睛凑过去看,却见此时慕昔辰已经站了起来,而地上滚落着一只酒杯,他笑一笑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只静静地说道:“祁三娘,莫非你不知道我并不重视女­色­么?如此引诱怕是没有趣味吧?”

“是吗?”祁三娘似乎从惊愕的情绪中又平复了下来,她冷冷地笑了起来,说道:“我倒是听说过慕大将军不苟言笑,不近女­色­,但是听说归听说,却从来不曾证实过,今日倒是见识到了…….”她盯了他一眼,又说道:“但是我又听说,慕将军随身带了一位美貌女子,片刻不离左右,是不是?”

“你的消息倒也灵通,”慕昔辰并不否认,只淡淡地笑着答她。

“既然你不好女­色­,这又如何作答呢?”

慕昔辰依旧静静地笑了一笑,看向窗子这边,沈散几乎便觉得自己要被他发觉了,但是幸好没有,他笑着说道:“这有什么难答的?不好女­色­,不见得是拒绝天下所有女­色­,我又不是什么古之圣贤,道德君子,总会有一两个喜欢的女人,这很奇怪吗?”

“不奇怪,那照你这么说,你是喜欢那个女人了?”祁三娘冷冷地说道。

“这是我个人的事情,与今天的谈话有什么关系?”慕昔辰看着她一会,问道。

“有。”祁三娘的声音也静下来了,可是她的神­色­间却充满了恼怒与不肯服气,说道:“我刚才已经说了,如果你要我做孤烟宫的内应,从而使得孤烟宫归顺于朝廷,就要答应我的条件。否则的话我凭什么要为你做这欺师灭祖的事情?”

慕昔辰闻言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说道:“你不能提出其它要求吗?只贪这一昔之欢?”

“其它的我向来……”祁三娘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止了,慕昔辰看着她,窗外的沈散也紧紧地盯着她看,只听到她忽然地转了口风,说道:“好,如果你不肯跟我欢好的话,就答应我的另一个条件。”

“你说吧,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杀了你身边的那个女人!”祁三娘忽然这样冷冷地说道,沈散不由地吃了一惊,不明白她这样说的原因,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竟然她要对自己下此狠手?

那边慕昔辰似乎也是一惊,说道:“你……难道你认识她?你们结有梁子么?”

祁三娘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当然认识,那一次她入皇宫行刺还是我推荐的呢,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大难不死,躲过一劫!算了,慕大将军,这件事情不是你一手负责的吗,我就不信你会不知道当时刺杀皇帝的几个同伙是谁。”

“我当然知道,只是我不知道原来你跟她有怨隙,她得罪过你?”

“算不上得罪,我们也只见过区区几面罢了,”祁三娘冷淡地说道:“不过这个女人又清高又冷傲,仗着有几分美貌便谁也看不起,哼!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怎么样?你杀还是不杀?不杀的话现在给我滚出去,我也懒得看见你这种人!”

慕昔辰沉默了一会,沈散心里却一时又堵得慌,却原来祁三娘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那边祁三娘正冷眼地盯着慕昔辰,见他一直没有说话,便走去要打开房门了,此时慕昔辰却是微微地笑了起来,说道:“别这么生气,第二条虽然为难,但是第一条我还可以考虑考虑,怎么样?”他说着走上去将她拉了回来,轻轻地握着她的手。

“哦?慕将军又愿意亲近天下美­色­了?”

“既是美­色­,都是赏心悦目之事,在下也不是那迂腐的一根筋,”慕昔辰似乎完全换了一副态度,脸上也不复冷峻,只是笑盈盈地看着祁三娘,他本是生得极英俊,这一下更让人觉得心情愉快了,因此祁三娘也放软了心,只说道:“你早如此说不就省了许多事?说不定这会子我们已经在逍遥快活了……”

“现在却也不迟……”

祁三娘闻言也是笑,身体早软了大半,只软绵绵地挂在他的身上,慕昔辰刚刚将她抱起来,忽然听到门外窗外一个轻微的声响,那祁三娘迅速地自他的怀抱里跳了下来,警觉地叫道:“谁在外面?偷­鸡­摸狗地做什么?有种的就给老娘滚进来!”

窗外的沈散刚才一时不小心把包袱丢到了地上,不想竟然被祁三娘察觉到了,她犹豫了一下,心里实在也觉得无法容忍,便呯地一脚踢开房门,望着站在屋里的男女,冷冷地说道:“实在很抱歉,打扰了你们的好事!不过你的马车刚才在路上撞了我,落下一个包袱。”她说着将手中那个握了许久的包袱迅速地掷了过去,在他们两个的前面落地,发出了沉重的一声响。

祁三娘瞧了一眼地上所包袱,又盯着她看了一会,沈散虽说做了男子妆扮,但依然有着女子的秀气与美丽,成熟老练如祁三娘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很快认出了面前此人,不由地笑了一笑,语调却很冷,只说道:“你是送这东西来的?”

“你以为呢?我可没兴趣看你们做这种下流龌龊之事!”沈散说罢看也不看慕昔辰一眼,转身便要走开,但是慕昔辰心里早已经叹了半天,此时急急地上来抓住了她的手,她低头看了一眼,说道:“放开手!刚刚握了这个女人的手现在又来握我的?当心我砍了你!”

慕昔辰怔了一下,正想为自己辩解,但是祁三娘已经慢悠悠地上来扯开了他的手,冷笑着说道:“哟,你这是吃醋呢还是兴师问罪呢?我告诉你,现在我跟慕大将军要办好事,你最好给我出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沈散此时也已经忍了一肚子的气,霍地回了头,将鞘中的长剑一抽而出,说道:“我竟不知道你对我有那么深的怨恨,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刀剑底下见真章吧?”

“见就见,我还怕你不成?”祁三娘冷冷一笑,手掌一换,忽地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来,却原来这是她的武器,隐藏得却也够深,那柄软剑细细长长,又绵绵软软,正如祁三娘给人的感觉一样。

“等一下,”慕昔辰见事情发展得不对头,急忙出声喝止。

祁三娘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你站在哪边?挑个立场吧。”

作者有话要说:吃醋什么的,也是个技术活。女主角的爱情经验......其实是少的。

应酬

慕昔辰皱了一下眉头,转脸见沈散也正冷冷地盯着他,她的目光冷若寒霜,又充满了愤怒,这样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在她的身上见到了,他心里开始不安,想了许久走到她的身边,挨她近近的,轻声说道:“你先回去,我不会跟她有什么瓜葛的……”

“你跟她有没有瓜葛跟我有什么关系?”沈散却分明不想给他面子,只恨恨地看着祁三娘说道:“我今天要跟她打,是因为我跟她的私仇!你闪开!”她迅速地一掌推出,虽然没使上十分力,却也由着恼怒用了四五分,慕昔辰自然不会提防,连退了三步方才站稳了。

祁三娘在那边倒是笑了起来,说道:“你这女人真是狠心,枉费了他一直偏心于你……”

“少废话!”沈散现在看见这个女人就讨厌,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强烈的情绪,她长剑在手,迅速地一剑刺出,直取祁三娘的胸前,她自少­精­通剑术,多年研习于此,又加上此时情绪激昂,一剑刺出带起绵绵不绝的后劲,气势逼人。

祁三娘吃了一惊,她没想到沈散的剑术如此­精­湛,竟然远在自己之上,原以为她不过也是一介女子,武艺纵然高强也是有限,当年虽然推荐她入宫去行刺,看中的却并非她的武艺,而是出于私心不想看见她罢了……她退了一步,舞出软剑挡了一招,但是那第二剑第三剑又绵绵地来了,沈散刺出满屋的剑花,既是灿若流星,又是冷似寒冰。

连站在一边的慕昔辰也怔了一会,虽然她知道她的剑术­精­湛,自己也曾经与之交手几次,可是当时都是参与到打斗,倒没有细细地观察研究,今天站在旁边者的角­色­冷眼看去,竟发觉得她的武艺相比较前一段时间已经­精­进许多……

“武艺不错!”祁三娘赞许了一句,手下却不敢松懈,她的武艺也是不弱,只是此时在沈散的招招剑术之下要处于下风就是,她一边与沈散对打,一边往后退着,她退,沈散便只是进,对于她来说,教训一下祁三娘是必要的,虽然她并不想要对方的­性­命。

这二人在一个小屋子里一时过了近百招,但是仍然没有分出个胜负,祁三娘虽说处于下风,可是想要一招将她击败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沈散略微有些着急起来,愈无法击败她心里愈是苦闷,因此手下的剑招愈显冷酷,招招尖利,忽然身子一转,身子跃起如燕般掠过祁三娘,长剑却自空中刺下,祁三娘吃了一惊,叫道:“这是什么剑法?”

沈散冷哼了一声说道:“问那么多做什么?打不过直接认输!”

“认什么输?”祁三娘笑着说道:“我们又没打什么赌,更加没有赌注…..”

话未说完,沈散又换了一招,长剑一转自她的颈间刺来,霎时森森寒意在室内荡漾开来,祁三娘大吃了一惊,急忙软剑一舞想要化去,但不想根本化解不了多少,只在眨眼之间,手腕上被击了一下,软剑直直脱手,飞了出去,然后颈间一阵凉气,沈散的长剑已经抵住了她的咽喉。

“还不认输?”沈散冷冷地说道。

祁三娘此时非常不适,生平还很少有被人这样以剑抵住咽喉的时候,尤其对方还只是个极年轻的女子,她几乎要把银牙咬碎,但是此时不认输难道还有其它出路?她深思已定,便幻出了一副笑容,只说道:“是,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差着十万八千里呢,沈女侠,放过我吧,好不好?”

沈散冷冷地哼了一声,收起了长剑,祁三娘松了一口气,心里也稍稍地放心了,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会,走去桌边倒了一杯茶过来,笑着走过来说道:“喝杯茶吧,沈女侠,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我本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是?”

但是沈散却无意于喝她的这杯茶,她冷冷地推开她的手,转脸看了慕昔辰一眼,他正坐在那边好整以暇地看着这边,脸上似乎还有一丝笑意,心里的恼怒霎时又冲了上来,她说道:“是没什么大仇,所以也没必要喝你的茶,再会!”她推门便要走出。

“别急,沈姑娘,”祁三娘笑着说道,却上来拉住了她的手,说道:“我还有件重要有事情要跟你说呢,来,先进来再说。”她说着将沈散拉到了屋子的中心,沈散微微蹙眉,一下甩开她,说道:“什么事?”

“其实我也不确定这事如今跟你还有没有关系,不过看你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知道……”

“别卖关子,到底什么事?”

祁三娘笑盈盈地走了一会,慢慢地踱到了床边,她那是一张挂着水红­色­罗纱帐象牙床,床上锦被几条,玉枕一只,她轻轻地抚了一下床头,笑着说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了,你的师门,啊,不,应该说是你以前的师门,出了事了,没听说?”

沈散闻言大吃了一惊,急步走到了她的身边,说道:“出了什么事?你快说!”

“就是同门倾轧的事情呗,也不奇怪呀,哪个门派里没有一点为了争夺掌门而大打出手的事呢?”祁三娘淡淡笑着说道。

沈散的脸­色­已经变了,不过出来几个月的时间,务虚派里便已经出事了吗?她正想再出声追问,却看见那祁三娘在床头处轻轻地按了一下,霎时间地面上裂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沈散脚下不稳,已经来不及收脚,只惊叫了一声,已经跌落下去……

慕昔辰大吃了一惊,他急急地赶了过来,但是那裂缝霎时已经合上,地面上与刚才的一模一样严丝合缝,他心里一凉,冷冷地盯着祁三娘,说道:“祁三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赶快把她放出来,否则的话当心我对你不客气!”

“哟,你还真恼了?”祁三娘笑着说道:“放心吧,她一时半会地死不了,顶多也就是在水里泡一会罢了。”

“水里?下面是什么?”

“一口井而已,”祁三娘微笑着走到了他的身边,此时的慕昔辰心里恨这个女人已经到了骨子里,但是此时他却还不能把她怎么样,否则如何解救掉下井里的沈散?他冷冷地说道:“好吧,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刚才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

慕昔辰盯着她的面孔,也悄悄地望了一眼那床头,可是不知道哪里才是机关,刚才仿佛只看见她站在这里,却没有细看到她的手,他心里盘算着解决方案,硬打对方自然不是对手,可是这会子硬打有用吗?说不定就赔上沈散的­性­命……他深思良久,收起了一脸的冷峻姿态,只看着她,淡淡的高贵优雅,微笑说道:“一昔之欢?好,何乐而不为?”

他说着将她一抱而起,只觉得这个女人身子绵软,想来也是个­性­情放荡的,他迅速地将她放到了床上,见她脸上微红,­唇­边带笑,说不出的妩媚柔情。他的手指轻轻地滑过她的身体,将外面那件薄薄的纱衣脱了下来,说道:“你还真是小心,连寝室也装了机关?”

“那是当然,否则我的武艺又不见得多高超,怎么对付得过你们?”

“武艺再高强的在你面前恐怕都要败下阵来吧?”慕昔辰轻轻一笑说道:“哪个男人能逃得过你的手掌心?”

“对男人自然我有信心,但是还有厉害的女人不是?譬如你那个心上人……”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慕昔辰的心里紧了一下,此时他在与祁三娘调笑,只不知沈散在井里怎么样了,虽然她说只会在水里多泡一会儿,可是……他收起了手,轻轻地说道:“我先说好,如果你敢把沈散弄死,不止你,包括孤烟宫,包括所有的一切,我都不会放过,明白吗?”

祁三娘见他言语柔和,神情却冷淡,怔了一下,笑着说道:“怎么,你还真对那个女人当真?”

慕昔辰的手指忽然掐住了她的颈子,微微一用力,祁三娘顿觉吃痛,惊叫了一声,他才放松了手,说道:“这跟你没有关系……”他说着又轻轻地笑了一笑,手指轻抚了一下她颈间的淤痕。

祁三娘发现自己搞不懂这个男人,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变脸比翻书还要快……但是她还没有想明白的时候,他已经俯身下来,将头埋在了她的颈间,轻轻地吻着自己。

她顿时觉得身体更加发软,虽然他的亲吻很轻很柔,仿佛羽毛一般,这让她有些意外,原以为男人都该是粗野狂放的,不过慕昔辰并不是一个江湖人物,是世袭的贵族门第,为人处事彬彬有礼些也属正常,总之她今天要好好地享受这个高贵男人的爱抚与亲密了……她轻轻地呻吟着,发出梦幻般的声音。

但是忽然间她听到了一声奇异的声响,祁三娘吃了一惊,急忙地睁眼去看,却见慕昔辰已经抬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她看着他,迅速地坐起了身,说道:“你怎么起来了?”

“我没兴趣跟你做这事,”慕昔辰淡淡地说道:“或许我没告诉过你,其实我对女人非常挑剔。”

“你!”祁三娘立时恼了起来,说道:“你这是在耍我?难道你不想要沈散的­性­命了?”

“她的­性­命我自然会救,不劳你­操­心。”

祁三娘闻言吃了一惊,但是此时她也已经看见地面上张开的那个大大的深深的黑口子了,她盯着慕昔辰,却原来他刚才是在与自己虚与委蛇,一面与自己亲热,一面研究着机关在何处……她不由又羞又气,叫道:“慕昔辰你这个卑鄙……”

“住口!”慕昔辰冷冷地喝道,迅速地点住了她的几处大|­茓­位,说道:“别动,在我出来之前千万别动。”

“……你想怎么样?”

“放心吧,我还不会杀你,”慕昔辰冷淡地说道,看了她一会,迅速地剥去了她身上的衣裙,从头到尾,利落便捷,霎时她已经光了身子,而他的动作也根本不是刚才轻柔似水的模样,祁三娘惊了一惊,只抬头惊奇地望着他,却根本不知道他想要做些什么。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

“我对你的身体没有兴趣,但是我想应该有不少男人会有兴趣的,所以你如果开口叫唤的话,最好先想想后果。”慕昔辰说着,将她推倒在床上,拾起一条锦被丢到了她的身上,将她光洁的玉体盖住一半,仍然是曲线玲珑,若隐若现。

作者有话要说:慕昔辰的女­性­观......呃,怎么说呢,其实我想他分得很清。

深井

却说慕昔辰转眼之间已将祁三娘制服了,他的目光看向裂缝里张开着的深不可测的口子,心里揪得死紧,只出声叫道:“沈散!沈散!你在下面吗?说句话!”但是下面却没有动静,他更加忧心了,回头盯了一眼祁三娘,说道:“你不是说她只会泡在水里吗?为什么不应我?”

躺在床上的祁三娘只哼了一声说道:“那我怎么知道,也许她生你的气呢!”

慕昔辰沉默着咬了一下­唇­,又对着深井叫了几声,这井也不知道有多深,看也看不清楚,只发出一股子难闻的气味,他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心里愈加焦急,忽然听见下面有轻微的呼吸声,心里一喜,叫道:“沈散!你在下面是吗?是不是在水里?我这就下来……”

“你别下来!”下面的沈散终于开口了,慕昔辰松了一口气,说道:“你可以上来吗?上面的盖子开了。”

“不行……”沈散微微地喘了一口气,似乎有些吃力,她说道:“我没在水里,但是我也上不来,这井壁太滑了,根本发不上力,而且……”她的话还未说完,似乎叫了一声,慕昔辰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急地说道:“怎么样?你怎么样?”

过了好一会沈散方才低声地说道:“还好,还没死……”

慕昔辰咬了一下牙,走过来盯着祁三娘说道:“怎样可以上来?快说!”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下去过,”祁三娘冷冷地说道:“不过据我所知,下去的人还没一个能上来的……”话音未落,脸上已经被狠狠地扇了一掌,她吃了一惊,又觉得吃痛,抬眼只见慕昔辰一脸­阴­沉,冷冷说道:“你最好希望她可以幸免于难,否则你自己知道后果!”

祁三娘叫道:“就只会打女人,你算什么男人?有本事自己下去救她啊,你不是很喜欢她吗?去啊!”

慕昔辰咬牙,目光环视四处,见桌案上有几盏烛台正放着光亮,便走去取了一盏过来,放到井边,望着这黑黝黝的深井,叫道:“沈散,你再坚持一下,我下来救你上去,你等着我!”

“你不要下来!”沈散闻言似乎有些急了,她说道:“我告诉你不要下来,你也会死的,而且我不想老欠着你的救命之恩……”

但是慕昔辰却根本不听她的这些闲话,一切与正事无关的闲话,他都没有兴趣听,只举着烛火照了一照里面,只见里面十分光滑的模样,根本没有下脚之处,他又细细地看了一下地面,深思片刻之后,自室内取了几卷竹简来,然后对着下面问道:“你在井的哪一方位?”

“……西边。”她答道。

慕昔辰刷刷地将这几卷书简丢了下去,祁三娘无法动弹,也根本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只知道他在救人,却根本不知道方法,她只是勉强地以内力冲着被他封住的|­茓­位,只要可以动弹,她还可以反败为胜……虽然没那么容易。

此时沈散正在井边勉强地支撑着,耳边听到风一样的嗖嗖声响,然后又是一阵衣袂飘过的声音,面前有了微弱的烛火,她抬头看去时,见慕昔辰已经到了她的对面,她怔了一怔,说道:“你……真下来了?”

“是,”慕昔辰应道,举着烛火看她的面­色­苍白,冷汗淋漓,想来支撑得辛苦,又见她的左脚之下有一块稍突出的尖石,这应该就是她的立脚处了,看来运气还算是不错,他说道:“怎么样?还吃得消吗?”

沈散答道:“不至于现在就死,但是……我没力气上去了……”

“这样上去自然不容易,”慕昔辰说道:“下面的落脚点不够支撑我们的身体飞起来的,这样好了,我们先掠入水里,然后借着水力冲上来,估计可行。”他说着抬头望了一下上面的井口,虽然很高很远的样子,但是他有这个自信可以上去,而以他对她的了解来说,她的轻功不错,应该也是可以。

但是沈散却答道:“不行,我做不到,我不会浮水……”

“不需要浮水,只要下去浸一下就可以冲上来,我们必须借助这水的力道……”

“不行,”沈散仍然摇头,她的态度看起来相当坚决,慕昔辰不解地看着她,她素来并不是任­性­胡闹的人,何况是在这样危急的关头,她低垂下眼睛,摇头说道:“真的不行,我做不到。”

“为什么做不到?”慕昔辰不解地看着她。

“我……”她略略地犹豫了一下,只轻声地说了一句:“我怕……怕水……”

“怕水?”慕昔辰怔了一怔,印象中从来没有听到她表露出这样的态度,就是在天牢里面对着刑罚也不见她皱一下眉头,他举着烛火看了看下面,隐隐看见深­色­的水,散发出无比腐臭的气息,联想到刚才祁三娘的话,这井里必然有不少的尸体腐烂着,或者早已经腐烂光了……女人会怕这样的臭水倒也正常,他想了一想,说道:“那我来吧。”

沈散迅速地抬头看他,她有些惊讶,说道:“你来?”

“为了逃命我们必须有一个人要牺牲形象,”慕昔辰淡淡一笑,将烛火交到她手上,说道:“你举着这个吧。”

“慕昔辰!”沈散的心里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她望着他,忽然握住了他拿着烛火的手。

慕昔辰有些意外,她竟然主动地握住了他的手,他望向她,她的目光与先前的不一样了,充满着一种异样的感情,他说不上来,总之从来没在她的身上见到过,这让他的心里也不禁颤抖了一下,只觉得激动,他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手,轻轻地说道:“不会有事的,放心。”

但在此时只听得呯的一声,头顶上发出了一声闷响,二人抬头看去,却见那井口的机关又被封上了。沈散心里又是吃惊又是绝望,只说道:“祁三娘把洞口封死了,我们出不去了。”

“不要紧,”慕昔辰低声说道:“可以按照刚才的方案冲出去。”

“可是刚才井口是开着的,现在已经关上了,还怎么冲?”沈散说道。

“我刚才下来的时候已经预估到会有这种风险,所以事先查看了井口边沿的厚薄,虽然高是高了些,但是以我的内力应该可以打开,只不过……”他说到这里停住了,沈散急忙追问道:“只不过怎么样?”

“没什么,总之我有信心,你等着吧!”慕昔辰微微一笑,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手。

“可是……”

“别说那么多可是,你必须要对我有信心,知道吗?”慕昔辰静静地说道,他凝视着她苍白但是仍然美丽的面庞,忽然挨近她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唇­,沈散吃了一惊,可是他又迅速地离开了,只将烛台塞到她的手里,望一眼下面漆黑深浓又发散着尸臭味的井水,身体迅速地下坠沉了下去,只听到扑通一声,水花微微溅起些许。

沈散的心一时还是乱成一团,抚摸着刚才他吻过的­唇­,心里慌慌得仿佛有些喜欢,又仿佛有些不安,只唯独没有生气恼怒的感觉,她只勉强地吸附在井壁上,举着烛火盯着下面,忽然想到如果慕昔辰死了怎么办?他死了她要怎么办?……

然后听到哗的一声响,只见慕昔辰已经自水里迅速地飞了出来,带上一种奇异难闻的味道,沈散几乎便要窒息过去,但是她知道是他,只觉得腰间被他抱住,然后腾空向上而去。他的动作迅猛而且刚烈,向上的速度充满了力道与冲劲,她不觉将头靠紧了他的胸前。

又是一声的沉闷而清脆的声响重重地自头顶处发出,沈散吃了一惊,抬头看去时只见那井口又开了,只是并不是如上几次般裂开,而是那口子被硬生生地震开来了。而他们两个的身体也迅速地自那破裂着的口子里掠出,穿行过那一段长长的黑暗之后,沈散终于又看见了上面的光亮。

只见那祁三娘正躺在床上,□着大半的身子,她盯着他们,眼神里有些惊慌,只说道:“真没想到你们还能够活着出来……”

沈散看了一眼她的样子,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你当然希望我们死掉,不过可惜让你失望了。”

“无妨,”祁三娘竟然仍然笑着,只盯着慕昔辰看了一会,又看了沈散,说道:“好歹我也赚了个男人,今天真是死了也值了,哈哈!”

沈散闻言心里一沉,看着她□大半的身体,便回头去看慕昔辰,慕昔辰又是着恼又是不安,只迅速地斥道:“祁三娘,我警告你,你再敢胡说一句,休怪我手下不容情!”

祁三娘的心里其实是很着慌的,她只是勉力地冲着|­茓­道,一面却强自镇定地说道:“怎么?慕将军完事后就翻脸不认人了?未免太让小女子寒心了……”

“你!……”慕昔辰本是最为聪明狡黠的一个,此时竟被气得无话可说,本来他若是一人在此,凭祁三娘如何抹黑都不介意,可是现在当了沈散的面,他要如何应对?她对他的好感不过只是初初萌芽,这一下都有可能前功尽弃……一时间他的眼里有了杀机,慢慢地握紧双拳。

沈散也是气闷,忽然一眼看见祁三娘的手又往床头摸去,心下大惊,下意识地挺剑直刺出去,不想竟正中她的心脏部位,她的这一下动作又快又猛,祁三娘平时未必躲不开,但此时身体没有完全恢复的状态,因此一剑即中,她惊呼了一声,鲜血已经自她的胸前流了出来……

“你……”祁三娘面如死灰,直瞪瞪地看着沈散,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沈散心惊,再看她时却已经歪了头没了气息,她微张了嘴,不知如何是好,她本以为祁三娘是又想动什么歪脑筋,摆动这屋内其它机关,便想也没想就刺出一剑,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有躲避,也没有挣扎,竟直直地让她刺中了,她怔怔地看着这个刚才还能说会道的女人,一时心乱如麻,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慕昔辰在一边也有些发愣,毕竟这一下兔起鹘落,只在剑光一闪之间人便已经死了。他看着床上仍在淌血的尸体,又看着沈散,见她面­色­苍白,便知其心中慌乱,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已经杀了,就别想了,我们快走吧!”

“可是这尸体怎么办?如果让人发现……”

慕昔辰眉头微蹙,深思了一会,便走去将那祁三娘的尸体连着那卷裹着的锦被一并抱起,直到那个深深的井口前,然后手一松,只听到扑通一声,妖娆动人的美人便被掷下了深深发臭着的井中,他又走回床榻边,将沾了血的枕巾被褥等一并掷入。还有方才冲上来时震裂的木板等踢下深井,暗暗的深夜里只听到扑通扑通的声响回荡着……

作者有话要说:杀人是个技术活,杀人后善后更是个技术活。

回头

沈散站在一边看着他这­干­脆利落的举动,心里乱乱的,不知自己应该动手帮忙,还是要懊恼自己一时不察杀了人,忽然一眼看见他的手腕处正在滴血,微微一惊,第一感觉是祁三娘的血,但是……她走上去将他的手腕握住,只见那上面殷红一片,有一道不浅的伤口裂开,正在微微地渗血。

“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回去再说,”慕昔辰只看了一眼,然后将余下的处理完毕,拉了她便向门外走去,沈散也不再说话,只静静地让他带着。

二人沿着台阶一路匆匆地走下,前门是不可以走的,此时正是深夜,青楼的生意兴隆,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让人发现了。而慕昔辰仿佛事先有些熟悉地形,只拉着她的手匆匆地自后面走去,绕过一道小门,忽然看见有几个人出来,沈散正想要拔剑,慕昔辰拦住了,轻声说道:“自己人。”

那几个人上来向慕昔辰行了礼,说道:“将军,是不是准备回去了?”

“我会自己回去,”慕昔辰静静地吩咐道:“你们几个到刚才的那个房间去,把地面打破的地方按原样尽快修补一下,最好不要让人察觉出什么异样,还有房间里也尽量收拾得­干­净,不要让人看出有人来过的痕迹,知道吗?”

“是!将军!”侍卫们应声便要下去。

“等等!”慕昔辰却又开口,深思片刻,说道:“去查查有多少人看见或者知道这位……公子进来过,该怎么做你们心里有数,去吧!”

那几位随从匆匆地去了,脚步声轻盈,沈散几乎听不出他们的声响,她看了一眼慕昔辰,轻声地说道:“你是想让祁三娘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吗?是不是怕孤烟宫的人来找我麻烦?”

“你还是不要惹上这种麻烦好些,”慕昔辰轻声说道。

沈散闻言心里有些温暖,他是一直在为她着想的,包括这一件事情,她沉默了一会,轻声说道:“你的手受伤了,是不是刚才冲上来的时候震伤的?”

“小事一桩,”他笑说道:“等会儿你帮我再包一下就好。”

两个人匆匆地走出这个青楼妓院,远远地走出这条弄堂,还可以听到清脆的笑语欢声。慕昔辰步履轻快,拉着她的手一路飞快地走回自己府里的那条路,沈散也匆匆地跟随着,快要走到的时候她忽然停住了脚步,慕昔辰怔了一下,回头看她,说道:“怎么了?”

“我的包袱……”沈散轻声地说道:“丢在那里了,要不要回去拿呢?”

他沉思了片刻,问道:“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这倒没有,剑谱我贴身收藏着…..”

“那么里面有没有可以证明你身份的东西?”他又追问道,沈散想了一想,然后摇头说道:“也没有,就是几件衣服,还有一些银子。”

“那就随它去吧,”慕昔辰说罢又拉了她的手,仿佛他已经习惯了要这样拉着她才能够走路一般,沈散走在后面瞧了他一会,想起刚才他在井里亲吻自己的时候,虽然那吻既轻且快,可是带给她的冲击却不小,她现在想起来依旧觉得心里慌慌的……

进入府邸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天空依旧是一片漆黑,连一丝云也没有,闷闷得似乎快要下雨的感觉。府里面还有巡逻着的军士,还有彻夜点着的灯笼,但是丫鬟们多半都去睡了,后院便是一片寂静的声音,沉沉的,安宁的……

“我去找药箱,帮你包扎一下伤口,”沈散看见他的伤处正是前几天自己刺伤的那里,那么他完全是因为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了。

慕昔辰却只是在桌前坐了下来,说道:“别去找了,现在夜半三更的,你随便拿点东西帮我裹一下就行。”

“这怎么行呢?你的伤口需要好好地敷药,好好地包扎,否则万一没有养好留下了疤痕,怎么办?”沈散微微地蹙了眉头说道。

但是慕昔辰却是笑了起来,说道:“留下疤痕也无妨,我又不是女人,身上还留不得伤疤了?”

沈散见他如此坚持,便也不与他争辩了,想了想自袖间取出一块自己常用的手帕,昨天刚刚洗­干­净的,便轻轻地帮他拭­干­净了血污,然后便问他道:“你也有手帕吧?拿出来我帮你包扎一下。”

不想慕昔辰竟然说道:“你就用这块包好了,不用再另找一块了。”

“这已经弄脏了,帮你擦了血……”

“不要紧,就用这一块吧,”他笑着看她,却如孩子一般地坚持,说道:“我就是喜欢你这块帕子,很素雅­干­净,特别好看。”

沈散无言地看他,自己的这一块手帕再稀松平常不过,他说素雅,其实就是雪白一块,上面丝毫花纹也没有,­干­净倒是­干­净,但素雅恐怕是随口一说的吧?……想来他应该是希望可以留着她的手帕,有空的时候拿出来看看也不一定。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便也不再坚持,只将那雪白的帕子反折过来,用清净的一面去帮他绑上伤口。

她很快地打好了一个松松的结,然后说道:“好了,最近几天当心一点,别太动这只手了。”

“那你监督着我一些不就好了?”他笑着说道。

沈散闻言略微地沉默了起来,她将桌案上的东西稍稍地整理了一下,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而且多半都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过了一会儿她说道:“其实我今天是准备向你告别的。”

慕昔辰的神­色­霎时淡了下来,他转过头去,说道:“恐怕又是不辞而别吧?”

“先前说好我在你身边呆一段时间,现在也有一个月了,”沈散没有看他,只顾着自己的意思把话说下去,她说道:“我觉得我应该是离开的时候了,这样你也可以继续去做你的事情,而且,祁三娘今天说务虚派出了事情,我一定要回去看看。”

“既然你已经决定走了,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慕昔辰,”沈散心里非常烦乱,她看着他的面庞,可是他转向了另外一边,这让她有些失望,犹豫了一下终于又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说道:“有空我会再来看你…….”

“我不信你会来,除非我亲自到务虚门去请,”他淡淡地说道。

“不会,”沈散见他如此说,便迅速地否定了他的说法,只坚持地又说了一遍,说道:“我不是一个不讲信义的人,所以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

慕昔辰转过头看她,对上她的目光的时候她避了过去,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沈散心里一慌,在他的手心里缩了回去,低头没去看他,只低声地说道:“我回去睡了,等天亮就出城。”她说着便走去开门,但是慕昔辰的动作何其迅速,他几步到她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沈散抬眼看他,慕昔辰的眼光深深的,像是要望进她的心里去,她心慌慌的,只说道:“你让开。”

“你一定要离开,我也拦不住你,”慕昔辰微叹了一声,让开一条通道,但是在她要过去的时候却又拉住了她的手,说道:“但你答应我,看完了你师父后一定要来找我。”

沈散点一下头,慕昔辰仍然看着她,他心里实在舍不得让她离开,可是她是不肯留下来的,他知道,他靠近她,想要去亲吻她的朱­唇­。

她吃了一惊,想起井里面那个轻吻,迅速地推开了他,说道:“别这样。”

慕昔辰怔了一下,他说道:“我已经吻过你了……”

“你还说!”沈散霎时脸­色­涨红,如彩霞一般绚丽,她轻轻地咬了一下­唇­,盯了他一眼,说道:“你那是趁人之危!明明知道在那种地方我不可能推开你,你根本就不是君子行径……”

“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君子了?”他笑了起来。

沈散盯了他一会,蓦地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那倒是,你都能跟祁三娘这样的女人……相好,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她想起刚才祁三娘□着身体,多半便是已经有过亲密关系了,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她推开他便拉开了房门。

慕昔辰见状急忙地将她拦下,他看着她,用力地将她拥入了自己的怀里,沈散怔了一下,他将她抱得很紧,根本挣脱不开,他轻声地在她的耳边说道:“我根本跟她没有关系,像她那样的女人我怎么会有兴趣呢?别生气好吗?”

“我……你别这样,先放开我,”沈散心慌意乱地让他抱着,感觉到他衣袍上的味道,幽幽的仿佛熏香,却是相当好闻,他的拥抱温暖紧实,竟也有让她安全妥帖的感觉……她一时只让他抱着,也不知是应该推开还是应该怎样,恍恍惚惚如身处云端,感觉到他在轻抚自己的秀发,还有肩,忽然一下想到了尹湛阳,心里抖了一抖,努力地推开了他。

“怎么了?”慕昔辰不解地看着她,他有些焦虑地问道:“你不喜欢我吗?”

沈散望着他,心里有些疼痛,他的话让她无法回避,但是她摇头,说道:“不。”

“不?是什么意思?你明明对我有好感,你喜欢我,我知道,我感觉得到……”

“不!”沈散痛苦起来,她用力地将他推开去,慕昔辰退了两步,他疑惑而又苦恼地看着她,这让沈散无法忽略自己心里的感觉,霎时只觉自己亏欠他太多,她咬着下­唇­,沉默着,过一会儿她轻声说道:“请你不要这么说,慕昔辰,我们两个是没有可能的。”

“为什么?”慕昔辰不解,他盯着她,问道:“是因为尹……”

“不是因为他,”沈散说道:“没有湛阳,我们也没有可能,你应该知道!”

“那么,又是因为所谓的官民对立?”慕昔辰皱了眉头,迅速地拉住她的手,说道:“如果你嫁给了我,你也就是与我一样的身份了,这算什么问题?”

“我不会嫁给你,我不会嫁给一个只为昏君办事,追杀天下英雄好汉的……人。”沈散摇头说道。

慕昔辰心里一寒,脸­色­沉了下来,他自然不是对她生气,他也无法,但是他忍受不了她对他说这样的话,他冷冷地说道:“你为什么不说你不会嫁给一个朝廷鹰犬,江湖败类?在你的心里,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卑鄙小人,而你,一身正气的江湖女侠,是不是?”

“我……我没那么说过。”

“是吗?但是你的心里这样想过,不是吗?”

沈散沉默着,她无法否认自己的确那么想过,即使到如今她改观了对他的一些想法,但是这主要的观感仍然挥之不去,可是要她当面对他坦承这种想法,她却又无法做到,慕昔辰不论真实为人如何,对她却是仁至义尽的……

“沈散,”忽然听到慕昔辰叫了她一声,她抬头去看,他看着自己,一双眼睛深沉,又透着压抑,他按住她的肩,说道:“我承认你我不是走同一条道的人,我也不是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客,可是我不知道原来在你的心里是那么地看不起我。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在女人面前需要自卑……”

沈散闻言心里反而歉疚起来,她轻声说道:“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你……很好。”

“那为什么不肯跟我在一起?”

沈散茫然沉默,面对他的质疑她总是无力反抗,明明知道他的话未必全是不对的,明明知道他对自己应该是真心的,可是……她在心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慕昔辰,我不是个无情的人,你一直对我很好,我都明白,可是……可是我放不开,我是个迂腐的女人,不适合你,你……放弃我吧。”她转身走出房门,静静地说了一句:“再见。”

“站住!”慕昔辰出声叫道,沈散停了脚步。

他从身后慢慢地走了上来,静静地说道:“你是要我放弃一切,放弃功名地位,放弃荣华富贵,只做一个单纯的江湖人,这样,你才肯跟我在一起,对吗?”

沈散闻言微微惊了一下,片刻之后她摇摇头,自嘲地一笑,说道:“不,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而且,我也不值得你这么做。”说完不再看他,抬脚继续向前走去,她知道这一切没有可能,她无法洒脱地放开彼此的身份与隔阂,毫不介怀地投入他的怀抱,他也不可能脱离自己既定的轨道,适应她的人生轨迹……

想到此时她蓦然间觉得悲凉,仿佛今天这一走以后再见不着了一般,她努力地甩头,抛却已经开始滋生的思念。

“沈散!”她好像听见慕昔辰在身后又叫了她一声,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头,永远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说起来沈散绝不是一个洒脱的女子,她有点传统,是那个年代普通的女­性­,她要很多女人要的家庭,还有名声......虽然她美貌,坚强,有能力,可是­性­格上很不完美。

从某一个角度来说,沈散与慕昔辰是完全互补的一对。因为互补,所以既有各自观念的冲突,也有互相结合后的和谐,争执什么的是避免不了的,不过等到这一段试探期过后,会走向友好。

顺便说一下,此文已经发布完了一半,到此章刚刚一半。

谢谢支持我的同学,呵呵。

惊变

次日清晨沈散离开了慕昔辰在洛阳的将军府邸,她计划趁着刚刚发亮的天­色­,骑马赶出城去。她的衣服已经遗失,因此他让丫鬟送来几件,自然是挑最朴素的,她也收下了。

“祁三娘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已经让下面的人处理好了,你遗留在那里的东西也已经销毁,放心吧,”临走前他这样对她说道。

沈散闻言沉默了一会,想起他昨天夜里对那些侍卫的吩咐,想了想说道:“那个青楼里的人,你……你有没有动手?”

慕昔辰略略地笑了一笑,神­色­间有几分冷峻,说道:“你是指有没有杀人么?”沈散点一下头。

“我做事情的原则是以最简单的方式解决后患,多余的事情我不会做,多余的人我也不会杀,至于昨天晚上,但凡见过你我并且还能够清楚记得的,自然活不了,”慕昔辰说毕看了一眼她的神­色­,说道:“反正我在你心里就是个刽子手,不是吗?”

沈散的心微微凉了一下,抬头看他一眼,记得初次相见时他也是这样毫不留情地处理着与他作对的那些人,或许除了对待自己之外,慕昔辰便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吧?尤其有人挡了他前进的脚步时……可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她又不可以全部推到他的身上,毕竟祁三娘死于她的剑下,她叹了一声,心绪纷杂。

“记住你昨天晚上答应我的话,”在她转身时慕昔辰淡淡地说道:“如果你到时候没有回来看我,我还是会去亲自造访你的。”

沈散闻言微微一惊,急忙回身去看,却见慕昔辰已经步履匆匆地走进门去了,而等到她牵着马走出府邸的时候,他却正站在主屋的二层楼上,遥遥地望向这边。

她没有再向他挥手道别,因为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些什么,他们之间的种种,该说的也都说了。她策马奔出洛阳城,心里惦记着师门是不是发生了事情,因此多半时间都是日夜兼程地赶路,中途连客栈都进去的少。这样奔驰了五六天之后,某一个入夜时分,她终于到了务虚派的山门前。

此时夜­色­沉沉,沈散牵着马独自站在山门前,看见这里的正门已经关了,也没有守护着的务虚派的小弟子,四处山野虚空,笼罩着一片宁静而沉寂的气息。她想了一想,此时再要敲门进去恐怕要吵醒整个门派的弟子,何况如今她已经不是务虚门的人了,如果师父看见她追问她进来的缘由,该如何回答?她默默地在原地站着,心里做着盘算。

思来想去,最终沈散将马拴在外面的树上,腾空跃起,直到了正门里面,果然看见四处已经黑幕连天,只间隔着的有一两盏灯笼挂在各房门前。她轻轻地走进去,想要到师父门前偷看一番,如果他好好的就代表着祁三娘说的话只是胡扯。

院子似乎还是以前的院子,房子也看不出有太大的变化,除了……沈散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好像看见前面的几间屋前都挂着什么,长长的如帘幔般垂挂着,她向前走去想看个清楚,忽然瞥见一个人影自角落处闪过,倏忽地在往后院方向去了。她吃了一惊,握紧手中长剑,迅速地追了过去,不知此人是谁,夜半三更地竟然鬼鬼祟祟的……

她追到后院,却看见那个人影不知进入了哪个地方,或者入了哪一个房间,此人大概不是本派弟子,否则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走动。沈散四处看着,此时后院寂静无声,一片安宁,她的脚步声也隐没在这黑夜之中,她一步一步静静地走过走廊,这个院子她生活过十年,已经再熟悉不过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她都了如指掌。但是今晚不知怎地她有种怪异的感觉,莫非是因为离开了一段时间,这里发生了变化吗?还是先入为主的观念?

那边的灯火亮了起来,有一扇门吱呀一声地打开了,沈散急忙隐身在一根粗壮的柱子后面,悄悄地望去,只见那房间里走出来的是两个人,看那身形与亲密的身姿应该是一男一女……

应该是湛阳与小雅吧,她心里想道,想趁着这两个人走开之后自己再悄悄地回去,但不想他们二人出了门竟然向着这边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还在轻声地说着话,第一个是女子的声音,正是穆小雅的,她说道:“你最近别来得这么经常了,如果被人看见了就不好了。”

沈散闻言微微地怔了一下,却听得她身边的男子在说道:“不要紧,大师兄他现在没有时间过来,我刚才来的时候他正在师父房间里翻书呢,就那边独自一人,至于其他的师兄弟们也都睡下了。”发出这个声音的男子却并非尹湛阳,而是杨青漠,这让沈散一时反应不过来。

“如果他突然来了怎么办?”穆小雅轻声地说道:“我怕他,你知道……”

“你为什么要怕他?他对你很厉害吗?”

“不,不是厉害,但是我怕他,尤其是他不说话的时候,”小雅的声音有些发抖,说道:“他要是发现了我跟你在一起,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他没那么容易发现的,你别这么担心……”

穆小雅并不放心,她沉默了一会,说道:“我怎么不担心呢,毕竟我这也是对不起他,他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而且他又聪明,一旦察觉到蛛丝马迹……”她似乎打了一个冷战,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大师兄的心思细,不过没关系,即使大师兄发现了我们的事情,我也不怕,了不起就让他打死,我早想过了,豁得出去!”杨青漠坚决地说道

“你死了我怎么办?快别说这种傻话了……”

“好吧,我不说了,”杨青漠见状急忙停住了口里正在赌咒的话,两个人一路行着一路走过了走廊,然后沈散看着他们二人道别,仍然是动作亲密的模样,她感觉十分古怪,也十分微妙,小雅与青漠在一起吗?那湛阳又算什么?

那边穆小雅已经走了回来,沈散借着幽暗的天­色­也看不清楚她的面­色­,背着丈夫私会情人,不知是心惊还是心喜,小雅悄悄地返回了她的房间,把门轻轻地关上,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沈散在原地又停了一会,心里有些茫茫然的感觉,小雅竟然会与青漠私通,他们两个……这真是万想不到的一件事情,看情形湛阳还不知道,师父大概也是不知道的吧,否则他们两个哪里还敢来往?她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们?如果事情揭露了恐怕要掀起一场大风波吧……她苦恼地想着,算了,先去看看师父那边的情况再说吧。

经过前院书房的时候,沈散看见里面发出来的灯光,她刚才有听到青漠与小雅的话,知道里面是湛阳在看书,她停住了脚步,犹豫着是不是进去与他打一声招呼。正当此时一阵冷风从转角处刮了过来,将一卷帘幔吹起,恰好拂上了她的面孔,她怔了一下,伸手拂去时看了一眼,却见门上悬挂着的是雪白的白绢,而且不止门帘上挂着,连那边的窗子上也有。

她心里不由地吃了一惊,莫非本派里有谁过世了不成?而且挂在师父的书房前,这……正慌乱地思忖间,忽然听到里面一声冷静的喝斥声,说道:“谁在外面?”

那是尹湛阳的声音,他听起来既不安又警觉,沈散站着,抚着门上飘动着的白幡,心里深深的忧虑,她伸手去推门,但是刚刚抚到门沿上,那书房的门已经迅速地被拉开了,然后她看见了一身白衣,脸­色­­阴­郁的尹湛阳。

湛阳在看见她的一刹那似乎呆了一呆,但是即时他的面­色­缓过来了,欣喜的笑容在脸上绽开,他叫道:“小柳!你回来了?”

沈散望着他,几个月未见,他看上去与上次分别时没有太大的变化,似乎稍稍地瘦了一些,但是­精­神看上去不错,穿着一身从头到尾的白­色­,倒像是丧服……丧服?这两个字迅速地提醒了她,她心慌不安地问道:“是谁过世了吗?是……”

湛阳怔了一下,问道:“难道你不是为了奔丧特意回来的?”

“奔丧?”沈散看着白­色­的绢布,还有他身上的白衣,她的脸­色­苍白,说道:“难道是师父过世了?”

尹湛阳看着她一会,见她神­色­不安,果然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他看了看沉沉的夜­色­,拉了她的手走进来,说道:“先进来再说,”然后又将书房的门关上了。

沈散木然地走进了这一间书房,还是老样子,只是书案上稍稍乱了一些,不过也还好。她看着房间里的物品,蓦地看见了靠着墙壁的西边案子上有一块小小的灵位立着,定晴看去,正是师父穆子林的牌位,上面写着:务虚门第十代掌门穆子林之灵位……

她只觉得心头被刺了一下,迅速地跑过去看着灵位便扑通一声跪下来了,眼泪霎时自她的脸上滑落。

尹湛阳看着她,又瞧了一眼穆子林的灵位,再看一看案上的书卷,他沉默地走过来站到她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伤心地落泪、抽泣,见她实在哭得伤心,便轻声地说道:“别伤心了,你的身体也不好,再伤了自己可怎么办?起来吧。”

他说着将她搀扶起来,沈散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落着,但是她还是顺从地跟他起来了,她接过他的手帕,轻轻地拭了眼泪。

湛阳扶了她到书案旁坐下,看着她苍白倦怠的面容,她还是如先前一般的美丽俊秀,带着泪光的眼里有几分不安与柔弱,他的心情不自禁地疼着,只低声地说道:“这一阵子你去哪里了?我一直在派人跟你联系,总是联系不上。”

沈散擦­干­了眼泪,答道:“我在洛阳,你派人跟我联系了吗?”

“洛阳?”湛阳怔了一下,说道:“你怎么一个人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你……”

“先别说这个了,”沈散摇摇手说道:“师父为什么会忽然死了?上次见面他老人家不是还好好的吗?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师父的身体一向不错,怎么这么突然就……”

“你别着急好吗?”湛阳说道:“静一静,我一点一点告诉你。”

沈散点了一下头,但是说完话的尹湛阳却没有即刻地开口,他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一会,沉重地踱着步子,她看着他,房间里的灯火暗暗的,霎时竟然有看见师父在这房间里缓缓踱步的感觉,她惊了一惊,全身上下顿时起了一阵寒意,急忙定定自己的心神,再看时湛阳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她忽然觉得事情不寻常了,否则为何他要如此沉默?她问道:“你怎么不说?到底是什么事?”

湛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出去那么久,有没有遇见洛冰?”

“洛冰?”沈散更加诧异了,看着他说道:“洛冰也出去了吗?他没替师父守孝?……”

“他还守什么孝,”湛阳冷冷地哼了一声,目光又看向她,一种极深极幽的感觉,沈散心里冷了一冷,有种不好的感觉从心底里窜了上来,她坐不住了,迅速地站起身,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师父的死跟洛冰有什么关系?你快点说啊!”

湛阳看着她,她看上去神情十分激动,他轻轻地按住了她的肩,轻声说道:“好,你坐下,我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湛阳与洛冰,湛阳与洛冰,湛阳与洛冰......

PS:为什么忽然觉得自己有写恐怖片的潜质?

讲述

沈散又坐下来了,尹湛阳又沉默了好一会,终于开口说道:“那一天你离开了务虚派,这件事情当时知道的人不多,只有你,我,还有师父。但很快门下的弟子们都知道了,因为师父第二天就召集了所有弟子,通告了你已经被驱逐的事情,只有洛冰不知道,他因为你跟师父发生了冲突,被点了|­茓­道,又被师父禁了足。这些你还记得吗?”

她轻轻地点头,那天的事情的确如此,不过只有几个月,她清晰地记得。

“因为洛冰跟你的感情好,所以师父严禁所有弟子把你的事情告诉他,另外统一口径,由我告诉他说,你还是被关在自己的房间,跟他的情况一样。洛冰虽然不是很相信,可是也没有办法,不管谁去看他,告诉他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尹湛阳的声音一直是淡淡的,仿佛在讲述着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故事……

“可是被禁足二十几天后,他有一日忽然得知事情的真相了,不知道是哪一个说漏了嘴,总之洛冰是知道了,他非常生气,又闹了脾气,我去劝解了大半天也不顶事。他跑到师父的书房,就是这里,又是狠狠地吵了一架,我当时不在场,不知道吵了些什么,但总之事情很严重,师父又是非常生气,一气之下就说也要撵了他走,青漠跑过来告诉我,我们两个又一起求了半天,事情才暂时压下了。”

沈散忽然静静地问道:“那天到底吵了些什么呢?”

尹湛阳怔了一下,答道:“当时只有他们二人在场,我不清楚。”

沈散沉默地想了一会,湛阳一时也不再说下去了,房间里的气氛霎时变得静而冷,她细细地想着,又说道:“你刚才说是青漠跑来找你,或许他会知道些什么?”

“这个……我倒还没问过他,不过那天并没有出事,不问也不要紧。”

“哦,那接下来怎么样?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湛阳于是重新拾了话头,把刚才的事情继续了下去,说道:“刚才有一件事忘记说了,洛冰闹了半天之后,被师父打了一掌,受了轻伤,扶回房间之后便一直休养着。过了几天后,师父在书房里跟我说起他,然后不知怎地叹了一会气,说什么洛冰恨他也有道理的……我不明白,然后师父喝了一会茶,我就出去了。到了那一天晚上,我正要走回房间休息,却看见师父向洛冰的房间走去,当时我不觉得有什么,以为师父无非是去抚慰他的情绪。但是当天夜里就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我急忙过去看,他们吵得非常厉害,后来青漠、小雅几个人也跑过来了。我们安抚了其他师弟们,让他们先回去休息。正准备进门进门去劝几句,听到师父惊叫了一声,推门看时他的胸前中了一剑,正是洛冰的那一柄……”

虽然已经猜到了结果,但沈散的面­色­此时变得愈发苍白了,她看着湛阳,怔怔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洛冰杀了师父,原因是……是,为了我?”

尹湛阳闻言静了一下,他没有说话。

“你……你这一次有听到他们吵的是什么内容吗?”

“吵得很厉害,洛冰一直在骂师父,说他是有意把你赶出务虚派,为了不让你影响……我跟小雅的感情,而且说上一次派你出去也是有意那么做的,最好希望你出去发生点事情永远回不来,还有,他骂师父冷血什么的……”

这话像是洛冰会说的,沈散觉得,她记得他曾经就有好几次对自己这样说过。

“那后来怎么样?师父马上就死了吗?他临死前什么也没说?洛冰刺了师父一剑之后就跑出去了?”

“……是这样,洛冰看见我们进去的时候脸­色­很坏,他看着师父,又看着那柄剑,然后趁我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叫了一声便冲了出去,我们……光顾着看师父,也没有去追他。但是师父已经被刺中了要害,他说不了话了,胸口流了很多血,我帮他封住|­茓­位,又叫青漠出去寻大夫,可是他还是没有支撑多久,在大夫赶来之前就咽下了气。”

沈散听到此时已经明白了,这件事情毫无疑问便是洛冰做的,他一直都是那么冲动,为了自己……但是下手的虽然是他,自己却有着莫大的关系,这是怎么洗也洗不白的,她心里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情绪,只觉得被打翻了五味瓶,除了甜之外什么样的感觉都有……

“小柳,”湛阳见她的神­色­怪异,便上前安慰道:“你别多想,洛冰大概是一时冲动,这跟你没有关系。”

“跟我没关系,你相信吗?”沈散苦苦地一笑。

“虽然那天是有提到你,可是洛冰一直以来跟师父的关系不好,也有可能他是记着以前的恨,又加上你的事情,他才没有按捺住自己……这事情跟你没有多大关系,你别多想了。”尹湛阳轻轻地抚着她的肩,关切地看着她,又过来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手。

沈散怔了一下,抬头看他一眼,她轻轻地推开他的手,说道:“别这样,让师妹看见了不好。”

尹湛阳神­色­有些复杂,他走到书案前坐了下来,倒了两杯茶,一杯递了给她,另一杯自己端了饮,沈散看他,蓦地想起刚才在后院里看到的事情,心里又有些乱,她不知道是不是要告诉他这件事情,如果说了,恐怕湛阳会觉得脸面全无吧?

沈散想到这里,有心想转移一下话题,刚才的一连串话语让她的刺激受得不轻,她想着洛冰,想着他竟然一时冲动杀了师父,想着他跑出去之后不知去了哪里,他的身体如此孱弱,又没听说有什么知交好友,能够跑去哪里呢?……如果能够遇见他,一定要好好问清楚那天的事,问他为什么要杀了师父,到底是不是为了她?

过了一会,她说道:“师父过世了,你是大师兄,又是他的乘龙快婿,应该可以继位了吧?”

“现在只过了四七,过了七七就行了,”湛阳静静地说道。

沈散闻言勉强地笑了一笑,说道:“恭喜你,大师兄,你终于达成你的目的了,”她说着自怀里取出了那一本湛卢剑谱,放到他的面前,说道:“这本剑谱早就应该完璧归还了,现在师父过世了,你是本门下任掌门,应该由你收着才是。”

尹湛阳放下了茶盏,这一本剑谱属于本门最上乘的剑术,他以前只看见师父拿在手里,自己却还没有看到,一时心里有些欣喜,迅速地拿过来翻了一翻,果然都是极高深的剑招。他神­色­间有喜­色­,沈散感觉到了,但是她说道:“对不起,大师兄,因为我的过失,这本剑谱曾经落入他人之手,恐怕会有一些泄露出去,我想……”

“不要紧,”湛阳说道:“只要拿回剑谱就行,你别自责,我不会怪你。”

“谢谢大师兄……”

湛阳闻言笑了一笑,她很久没看见他有如此高兴的时候了,一时心里也自是有几分安慰,他低头翻着剑谱,看得极其认真,过了一会方才抬头看着她,问道:“你知道是哪几个人看过这剑谱吗?”

沈散深思了片刻,说道:“具体几个我确定不了,不过细想起来至少三个人是有嫌疑的,不过其中一个已经死了,所以现在只余下四海门的张世清,还有,慕昔辰也有可能。”

“张世清,慕昔辰……”尹湛阳站起了身来走了几步,说道:“我听说张世清已经投入到慕昔辰的门下了,就是说他已经成了朝廷的走狗,是吧?”

“……是的。”

“那就好办了,”湛阳静静地笑了一笑,将剑谱收起来放入怀里。

沈散不知道他说的好办指的是什么办法,这一次回来觉得湛阳与以前也有些不一样了,以前他对自己说话的时候不会模棱两可,不,或许自从他娶亲之后就已经变成这样了。她想着,站了起来,说道:“大师兄,我……可不可以在这里住几天,为师父尽尽心意,等过了这几天我就会走。”

“不,”尹湛阳急忙说道:“你是务虚门的弟子,理应呆在本派,你想呆多久,就多久。”

沈散怔了一下,说道:“可是师父他已经……”

“他可以把你驱逐出去,我也可以把你重新召回来,”湛阳笑着说道:“毕竟下一任掌门是我,我想要谁继续留在务虚门都可以。”

“你……你不怕小雅生起气来又跟你闹吗?”

“我从来就没有怕过她,”湛阳淡淡地一笑,将书案上翻乱的书卷随意地收整一下,他说道:“以前每次她一生气我就低头,无非是碍着师父的面子罢了,如今不用担心这一层,你只管在这里好好地住着,她要闹就尽管闹去,你不必理会。如果她再敢对你不客气的话,我不会袖手旁观。”

沈散心里隐隐觉得不安,至于不安的原因从何而来却又说不上来,湛阳即将当上掌门了,她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但为何觉得有些异样呢?她沉默了一会,又说道:“你准备怎么处理洛冰的事情?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我已经派了门下的师弟们出去寻他了,不过他有心躲避,没那么容易找到的。”

“找回来之后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湛阳看了她一眼,沈散的眼神与他的相遇,他也感觉到她在为另一个男人担心,淡淡地笑了一笑,说道:“他杀了师父,这是不共戴天之仇,即使我有心放他一马,你觉得本门的师兄弟们,尤其是小雅,他们会答应吗?”

沈散微微蹙了一下眉头,说道:“但至少要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你不是说他什么都没说就跑了吗?”

“当时房间里只有他跟师父两个人,不是他杀的,难道是师父自己动的手?”

“可是……可是毕竟他自己没有承认啊,你们就是打算杀了他,也要听一听他怎么说整件事情发生的经过,怎么杀的,为什么要杀,是不是?”

尹湛阳闻言微微地皱一下眉,说道:“是不是因为他对你很好,所以你不想怀疑他?”

“我……”沈散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不满,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别想那么远,我跟洛冰是很简单的关系,我是他师姐,他是我师弟。我所以要为他说话,是因为这件事情虽然他的嫌疑最大,可也不是完全可以确定,我想给他一个辩白的机会,这不过分吧?”

“好吧,我答应你,给他一个机会,但是在此之前你留在这里,好吗?”尹湛阳这样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段主要是回忆,希望大家不要看得烦闷了,只是当天的事情必须叙述一下,以便后情发展。

私情

除了上任掌门穆子林被害之外,务虚门的一切都与先前并无两样,包括沈散的房间。虽然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曾居住,可是里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像是有人常常进来打扫一般。她在这房间里歇了一夜,因为疲倦而睡了整整一宿,到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她简单梳洗一番,走出门来,随意地在这院子里走动了一会,路上经过的师弟师妹们看见她并没有意外的神­色­,大概是湛阳已经打过招呼了,她心里想,毕竟现在务虚门是他的,他想要留下她,他可以做到……她静静地走着,看见院子里的几树梅花依然开着花,绚烂而美丽,而花瓣上的残雪早随着春天的转暖,渐渐地融化去了。

沈散站在那边望着梅花的时候,身后悄悄地立了一个人,看了她好一会儿,说道:“你回来了。”

她转过身去看,看见身后站着的正是穆小雅,她穿着一件浅绿­色­带花纹的衫子,依旧是娇俏漂亮,她面­色­红润,只是眉宇之间有了几分冷淡,她蓦地想起上次离开时她打的一记耳光……稍稍沉默后,她微微一笑,说道:“是,好久不见了,师妹,这一向可还好吗?”

“我们好像已经不是师姐妹的关系了吧?”小雅冷冷地说道。

沈散闻言一静,她知道小雅必然还是衔恨于她的,自己此时也无话好说,她勉强地笑了一笑,说道:“是,我说错了,应该称你为尹夫人……”

“恐怕你又说错了,”穆小雅冷淡地说道:“我哪里配当尹夫人呢,你才应该是吧!”

“小雅!”沈散蹙了眉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她的脑海里掠过昨天夜里她与杨青漠两个亲亲热热地走过长廊的景象,她说道:“小雅,你别这么刻薄好吗?我承认先前曾经跟大师兄走得近,但那是因为我跟他相识的时间长,因此关系更好些……”

“我知道你跟他相识时间长,也知道你们的感情不一般,我还知道你另外还有一个名字,”穆小雅冷冷地看着她笑,慢慢地说道:“小柳,是不是?他不管你叫师妹,管你叫小柳,哼,沈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为什么要这么称呼你?你的名字里也没有一个柳字呢。”

沈散的心里微微地沉了一下,她说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我为什么不知道?”穆小雅的脸上流露出愤恨,盯着她的眼睛也似利剑,沈散不由得一阵发冷,小雅恨恨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有的时候我坐在他的面前,他都会脱口而出叫这个名字,还有,他在梦里也叫这个名字,难道他不是在叫你?”

沈散闻言愈加地心烦意乱,她说道:“我不管你怎么想,总之我跟大师兄没有关系,我们之间是清白的,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

话未说完,忽然间脸上又是挨了一记耳光,沈散吃了一惊,心里霎时已经怒了,看着她说道:“你想做什么?我已经告诉你了,我跟大师兄没有关系!你以为我像……”她几乎便要一时口快地把话吐了出来,此时急忙打住,一甩袖子便要走开。

“我知道,”小雅冷冷地取笑道:“你现在另外攀上了高枝,搭上了有钱有势的男人,当然未必再看得上尹湛阳了,你的那些事情,江湖上哪里有人不知道?就你自己,还以为自己多么圣洁多么无辜……”

沈散听着这些如利剑一般的话语,简直不敢相信是从这个一直与自己友善的单纯可爱的师妹口里说出来的,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强压住满腔的怒火,说道:“够了!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你放心,等师父的忌辰过了我就会离开,不会给你们造成困扰的。”

穆小雅闻言怒气更深,扬起手又要打来耳光,但是沈散不可能平白再挨她这一记,迅速地挡了开去,冷冷地说道:“你最好适可而止,我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你最好现在就给我滚!”小雅的口里冒出了粗野的话,她叫道:“你有什么资格来参加我爹的忌辰?你知不知道他老人家是怎么死的?就是那个该千刀万剐的洛冰,他杀了我爹!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爹就不会死!他是为了你才杀我爹!……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我真想一刀杀了你!”

“我……”这一下沈散感觉到自己百口莫辩了,她沉默地站在一边,心里异常难受,忽然一眼看见杨青漠从另一边走过来了,他看见她的时候微微地笑了一笑,沈散忽然发觉这位年纪最小的师弟转瞬之间似乎也成熟了不少。

“沈师姐,你回来了,大师兄说你以后都不会走了,是吗?”青漠看上去倒还是热情的。

沈散勉强地笑了一笑,穆小雅却在那边瞪了青漠一眼,后者立刻有几分尴尬,便不再说话了,只向沈散点点头,选了另外一条路走去了。

庭院里一时又余下了她与小雅两个,而且还是彼此对立着的气氛,真正的无比尴尬又无比郁闷。沈散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在小雅这样冷冷的话语面前,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尖利无比,让她觉得心寒刺骨……她从她的身边绕过,匆匆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为什么一切会演变成这个样子?曾经师兄弟们和谐相处的时光呢,真的一去不复返了么?

回到房间的沈散没有再出来,即便是吃饭,也由着师弟们送过来,她知道出去难免会与穆小雅或者杨青漠遇到,即使是尹湛阳吧,此时她也不想见了。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饭,又喝了点茶,然后站在后窗前看着,看后面那陈旧而无趣的风景。

沈散想着这茫茫然让她无所适从的一切,师父死了,洛冰离开务虚派出走了,湛阳即将当上掌门了,而小雅却与青漠有着不为人知的隐密私情……还有她自己的事情,慕昔辰的眼光总是时时地在自己的面前闪过,还有他那些充满了威压却又包含着感情的话语。

这一日到了晚上的时候,沈散在房间里已经呆了整整半天,她实在也感觉到疲惫,便准备脱下衣衫入睡了。但忽然间她的耳边又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声音,像是脚步声,而且是踮着脚尖的那种,她微微一惊,提了长剑便赶出了房门。

那个人影闪得非常迅速,是一个轻功极高的人,沈散一路悄悄地跟着,既不想被发现,也不想被落下太多,却见这个人影往后院跑去了,她心里怔了一下,不会又是青漠吧?难道他每晚必来与小雅幽会吗?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如果此人真是青漠,恐怕她没有继续跟下去的理由,难道有意去偷看人家的私情吗?她还没有这样的癖好,她也无意于揭发这一件事情,起码暂时还决定不了,以湛阳的脾气来说,他大概是消不了这口气的吧?毕竟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这都是耻辱……

黑影没有往湛阳与小雅的房间去,却是拐了一个弯往青漠的房间去了,沈散觉得奇怪,便重新跟上了脚步,只见那影子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前立了一会,然后抬起一脚呯地一声踹开了门。这一声动静极大,沈散吃了一惊,只见那房间里的灯火即刻已经亮了起来,接着便听到了女子的一声尖叫,她心里霎时顿悟过来,匆匆地几步奔去。

她没有进门,只是站在窗前悄悄地听着,果然房间里是小雅与青漠两个人的声音,还有就是湛阳,刚刚踹门进去的尹湛阳……这下事情不妙了,湛阳竟然已经察觉到了这私情,并且今天晚上捉­奸­在床。沈散不知自己是否应该进去,想来恐怕并不恰当吧,小雅对自己恨之如骨,未必肯见自己,湛阳若是见了她,也会觉得颜面尽失……

沈散心烦意乱地走回到自己的房间,但在油灯下不过只坐了一柱香的光景,便有人来呯呯地敲门了,那声音十分急促。她走去拉开房门,只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师弟站着,焦急地说道:“师姐,你快去看看吧,大师兄他想杀人了!他……”

“杀人?他想杀谁?”沈散吃了一惊,湛阳竟然失控如此?

那小师弟一时面红,有几分不自在的情绪,只说道:“是……是穆师姐,沈师姐,你快去看一看吧!只有你能够劝劝大师兄了……”

“他们现在人在哪里?”沈散匆匆问道,一只脚已经走出了房门。

小师弟说道:“在杨师兄的房间……”

“现在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情了?”

“不多吧,”小师弟想了一想说道:“我住在杨师兄的隔壁,刚好听到他们在争吵,其他人可能不一定知道……不过也不一定,吵得这么大声也许谁都知道了。”

沈散闻言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他,说道:“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对吗?”

小师弟吃了一惊,也许是沈散的眼光锐利,他嗫嚅了一会,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你有没有跟别人说起过?”

“……还没有,杨师兄叮嘱我让我不要说的……”小师弟似乎很害怕,他说道:“大师兄会不会一生气把我也杀了?他刚才的表情很可怕……”

“不会的,”沈散说道:“但是你从现在开始什么也不要说了,好好地去睡觉,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只是事情似乎已经晚了,因为她看见有几个本门弟子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匆匆地向这边走来,沈散微微一惊,急忙吩咐那个小师弟说道:“你去挡住他们,就说大师兄跟杨师兄吵了几句,现在已经没事了,让大家自已去睡觉。”

小师弟领命去了,沈散匆匆地赶到杨青漠的房间去,果然看见湛阳正提着一柄剑,面­色­青白地站在里面,她吃了一惊,急急地奔了进去,将他的剑按住,说道:“大师兄,你不要冲动!”

房间里的三个人看见她的时候脸­色­变得愈加难看,沈散看见床上坐着的青漠与小雅,都是衣衫不整的样子,一个还没有穿上中衣,另一个长发散乱,任何人见了都知道他们正在做着怎样的事情…..

沈散微微地红了一下面庞,回头去看尹湛阳的时候,他的神情恼怒而羞愤,面­色­一会苍白一会青灰,握着长剑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作者有话要说:小雅若与青漠,其实我前面有伏笔的,也不算突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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