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顺队长和他邻居家的房子中间有条宽宽的弄堂,弄堂地面上留下最多的是螺蛳壳和酶苋菜皮。劳动之余的贫下中农就在宽宽的弄堂里休息,除了冬季和夏天炎热的中午,大弄堂是最适合聚集的场所了。社员们或者下石子棋。棋子就是青壳螺蛳的壳,棋谱就在地上随便画。虽然杨柳村的棋类没能在世界上流传开来,但我想,既然一种下棋法能够在杨柳村世世代代流传下来,在娱乐性上,肯定有它的存在价值。杨柳村的棋也是两人对弈,一人执大棋子,大棋子只有一枚;一人执小棋子,小棋子有多枚。大棋子一进入两枚小棋子的中间,就可以吃两边的小棋子。而小棋子只能把大棋子往“粪坑”里撵,每次把大棋子撵入粪坑就算让对手吃粪了。弄堂是杨柳村生产队的政治中心、新闻中心,也是餐饮中心,娱乐中心。也是水坤传播小道消息的场所。每天大伙儿都会自觉地端着饭碗来大弄堂吃。每天早晨,有顺队长安排一个生产队的劳动力干活也在这儿集合。一般重的活,如:挑担的,翻田的,捣田的,打农药等等,都是男劳力干,男社员每天得10分工分;女社员最多也只能挣8分工分,理所当然,女社员干的活要比男社员轻些。如养蚕,莳秧,摘茧,采桑叶等等。但也有的男社员一直拿不到10分,原因是那社员虽有力气,却从来不肯使出来。社员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有顺队长要维持公道,不好好干活,就别想得好处。
安排好劳力,有顺队长也参加最累的劳动,地富反坏右也必须干最累的活。有顺队长不像电影里的指挥官,嘴上喊“同志们冲啊!-”,脚却没迈出去,落在后头。要知道,战场上晚冲一秒钟,牺牲的概率就大大降低了。也许,电影里的事也不能当真的吧。
杨柳村生产很少召开生产会议,但是在春夏之交,杨柳村还是要开这个生产会议,有顺队长知道有必要给全生产队的社员鼓鼓劲,全年的生产序幕刚刚拉开,艰苦的生活还在后头,让社员看到希望,他们才有劲生产。有顺队长向社员群众汇报了今年的生产形势和计划。讲话稿是亮亮爸自己写在笔记本上的。有顺队长一直讲了个把钟头,台下鸦雀无声。
队长说:“今年春季的麦子和油菜肯定是丰收了,现在就看早稻和晚稻了。全队有300亩水田,小麦500斤,早稻800斤,如果晚稻也丰收,每亩能打上700斤,除了上缴每亩70斤的公粮,余粮就可以卖钱,扣除化肥和农药的钱、蚕种费、电费、拖拉机费、饲料费,加上我队今年蚕茧饲养稳定,180张蚕种没问题!还有,畜牧场的牲畜也争气。我跟会计已经核计过了,全劳力每天得10分工分,全年每10分工分可分配1元。你们大家都知道的,像养蚕场经常值班的长班工,男社员全年的工分是超过4000分的,一些勤劳的青年也是超过4000分的,一个男劳力全年可以分配400元,比城里的青年工人也少不了多少了。年轻人可以盖房结婚了,小房子可以变大房子。
“今年队里还打算盖个办公楼,主楼办公盖五层,裙楼作会场,盖二层,以后开会再也不用在漏雨的养蚕室开了。另外,买台黑白的电视机,让大家能及时看到北京来的新闻联播,在第一时间看到毛主席接见西哈努克亲王,接见美国总统尼克松,国务卿基辛格,接见日本首相田中和外长大平正方,接见越南劳动党主席,接见罗马尼亚的齐奥赛斯库,接见南斯拉夫客人,接见匈牙利客人,接见非洲客人了。还可以看到周总理到外国访问的情景。能够不到大队,也可以在村里看样板戏。”
亮亮爸的话后来还真的兑现了,杨柳村的办公楼由于建在平原,附近又根本没有像杨柳村那样高的建筑,所以很显高,从旧馆镇望过来也看得见。人们总是带着羡慕的口气问道:“这么高的楼是哪个生产队的?”“哦,那是向阳大队杨柳村生产队的办公楼!”提高了知名度对年轻一代也有好处啊,知道了杨柳村分配高,女儿还不爽爽快快地往杨柳村嫁?
一年才365天,怎么会有4000分的工分呢?加班加的啊!另外,猪肥、羊肥也可以折算成工分的,所以,杨柳村的前前后后干净得很,稍有一点垃圾,就扫到猪圈里去了。大粪也是最好的有机肥。既然大粪也能折算工分,为了增加数量,也有人利益熏心,想在大粪里掺点水。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生产队里有粪便浓度测量计。这种测量计往大粪里一Сhā,就可以测出粪便的浓度来,想造假也没门。那种测量计如果收藏到现在,也可当文物了。
队长让全生产队的人看到了全年的希望,有了希望干活才有劲,否则,费那么大的力气干啥呢?除了队长的盘算,生产队还让年轻的南京知青赵家伟和放电影的文泉他们在墙上画上了“五年早知道”和“十年早知道”,有柱状图,有饼状图,收音机,自行车,手表,缝纫机都画在墙上了,只要你苦干加巧干,就一定能得到手表、自行车、缝纫机。自行车又叫“脚踏车”,缝纫机又叫“洋机”。
“五年早知道”和“十年早知道”用那种锈红的颜色画在墙上并不是偶然的,那是四届人大召开之后的宣传活动。那时,小平同志已经复出,在四届人大上担任了副总理的职务,中央抓经济建设的劲头足着呢。四届人大会议上周总理抱病还重申了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宏伟蓝图,全国人民的生产积极性高着呢。杨柳村的贫下中农不知道中央还有“四人帮”,他们的脑子里就顾着抢国家的大权,向毛主席打周总理、*的小报告,干扰总理、副总理抓生产。小平同志一抓铁路,一抓生产,他们就说是否定毛主席亲自领导的无产阶级*,是右倾翻案风。“四人帮”就是像抢国家的大权,但毛主席虽然年迈,头脑还是很清醒的,四届人大会议上没让“四人帮”掌大权,周恩来还是总理,朱德还是委员长,让叶帅当国防部长,让华国锋当副总理兼公安部长,小平同志也出任副总理职务。杨柳村的社员看到周总理瘦了,猜想总理一定太劳累了,或者是生病了,总理生病了还在做长篇报告,我们杨柳村的社员更加要要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勤俭坚国,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
亮亮弄不明白,老爸在家里是从不算账的,怎么会把生产队的账算得那么精确呢?
就在杨柳村生产的有顺队长认真部署农业生产、给社员群众鼓劲、准备大干一番的同时,向阳大队的支部书记一刻也不忘记阶级斗争,一刻也不忘记路线教育。社会主义就是需要大家同心同德,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在春耕季节,也可以通过放电影的形式给社员以路线教育,电影《决裂》是最好的教材,形象又生动,生了好多精力就可以教育社员了。《决裂》反映的就是学生要不要学习与生产相结合的大问题。是无产阶级管理学校的资产阶级管理学校的大问题。
晚上大队的电影队来杨柳村生产队放映《决裂》了,放映前必须有队长讲话,讲话稿还是大队里统一写好的。
电影放映员文泉说,“队长,这是大队书记亲自关照的,放映前由各队队长讲个话,以示对电影的重视,同时也是对对当前批林批孔运动重视。”
队长有顺说,“算了吧?”
文泉说,“要讲的,别的生产队都已经讲过了。”
有顺队长不是胆却,有队长顺不适应念别人写的稿子。别人的稿子不是他的思路,这样,问题就来了。
有顺队长念成什么了呢?丢人哪!他念一句就咳嗽一声,把讲话稿念得支离破碎。贫下中农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看电影的观众也使坏,故意跟着有顺队长咳嗽。电影场上全变成了咳嗽声,有的人甚至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
从那次以后,亮亮就是瞧不起老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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