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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雍正皇后种田记 > 56 丧皇孙妃子揭旧案

56 丧皇孙妃子揭旧案

随着小宝日渐康复,圆明园的封锁也逐渐放松。三个公主格格也得以来看望小弟弟。园子里的气氛也逐渐恢复往日的平静祥和。

衲敏冷眼旁观,金太医与詹姆斯居然不打不相识,成了跨国交。两人时常一起商量医术,互相探讨。趁着封锁解除,衲敏就向雍正进言,叫二人一起去看看永珅。听说那孩子还没有康复的迹象,真叫人担心!

雍正准奏。当天,詹姆斯和金太医就跟着高无庸到皇宫里去了。

哪知没过半天,金太医就拉着詹姆斯回圆明园。詹姆斯一面走,一面嚷嚷:“真是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果亲王领着江南巡察使从九州清宴出来,一面走,一面商量江南学政之事。正说着,那巡察使突然停住,果亲王顺着他眼光看去。一名太医,拉着个洋人,一路走,一路嘟囔。那洋人脸上,还又红又肿,像给打了一样。

果亲王允礼看了,问:“怎么有个洋人在园子里?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一个小太监解答:“回王爷的话。那个洋人是个大夫,奉旨在太医院里行走。拉他的那个是小阿哥的专用太医,姓金。”

“哦!”允礼本就是个刚毅稳重之人,见他们都有旨意,也没有拦着。便带着江南巡察使到值班房里去了。

等回到家中,允礼还觉得这事不对劲。既然那洋人有四哥旨意,允他园中行走,怎么会无缘无故给打了呢?果亲王福晋钮祜禄氏见他似有心事,便问缘由。允礼虽然独宠侍妾孟氏,但对嫡妻,还有着应有的尊重。便把自己的疑虑跟她说了。钮祜禄氏听允礼说完,四周看看,打发伺候的丫鬟们都下去,这才小声跟允礼说:“爷您这几个月都在江南,不知道家里的事。九阿哥和皇孙同时得了天花,眼看九阿哥好的欢实了,那皇孙还病着呢!我听说,太医院那边,都不敢说话。今天,皇后派医治九阿哥的大夫,哦,就是那个洋人去看皇孙。回来,就是这样了!”说完,又叹口气,“唉,这齐妃娘娘,大概是因为去年没给封贵妃,到现在,都憋着一口气呢!三阿哥弘时也是个下得去手的人物,这打大夫,还真有可能!”

允礼怪了,“没封贵妃,跟太医、洋人有什么关系!她至于吗?”

钮祜禄氏摇头,“哎哟!我的爷,您也不想想,这九阿哥谁生的?别看现在养在皇后名下,可现在都在传,皇上,马上就要把他还给年妃养着呢!眼看俩孩子同时得病,偏偏一个好了,一个吊命,她齐妃,心里能不多想?别说贵妃,看见是皇后,恐怕也在她心里琢磨着吧!您看吧,这没准儿,又是一场大闹呢!要说也是,同样都是侧福晋,怎么偏偏封妃时候,就差这么多呢?论资历、论功绩,齐妃可不比贵妃差呀!”

允礼看了钮祜禄氏一眼,没搭话。四哥后院的事,他这个做弟弟的,没道理也没心思Сhā手。只是,四嫂向来厚待于他,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儿子,刚养熟了,又要给还回去,四嫂心里,一定很苦吧!想到这儿,十七便吩咐钮祜禄氏:“这事咱们只管看就是了。别跟着掺和。你要没事,就到园子里多陪陪四嫂。其他的,随缘吧!”

钮祜禄氏答应,二人一起用过饭,允礼往孟氏院子里去了,独留钮祜禄氏自己坐在正院里。大丫鬟进来问:“画眉姑娘家里人都安排到庄子上了,今天回信儿,说都过得很好。福晋看,还有什么吩咐的?”

钮祜禄氏看着灯花,垂下眼眸,苦笑,“哪儿还有什么要吩咐的,这么大屋子,就我一个人,还能有什么吩咐的?明天跟我去园子里见皇后,早点儿备下礼物吧!”

大丫鬟应声下去。钮祜禄氏又独自坐了会儿,这才收拾睡觉。

第二天,一早,钮祜禄氏就坐车到了圆明园外。衲敏得知她要来,早就派画眉在小宫门处迎候。画眉家人都在果亲王府,对钮祜禄氏自是十分恭敬。领着钮祜禄氏一路行来,有的没的说些闲话。钮祜禄氏知道她惦记家人,便叫身边大丫鬟跟她细说。不多时,就到了平湖秋月。

见了衲敏,钮祜禄氏送上礼物,带着歉疚说:“臣妻听说小阿哥病了,心里急的什么似的。偏偏又不能来看望,只好到庙里烧了几柱香。昨个听说小阿哥大安了,恨不得立马飞过来看看。所以,今天一早就过来了。臣妻来的仓促,还请主子娘娘莫要怪罪才好!”说着,躬身行礼。

衲敏笑着拉起钮祜禄氏,“你呀!总是这么重规矩!难为你­操­心了!九儿很好,昨天,太医们都说,再休养两天,就能出门见人了呢!就是,胳膊上,留了两个麻子!”

钮祜禄氏跟着衲敏坐下,赔笑回话,“那就好!谢天谢地!到底主子娘娘洪福,连带着九阿哥也跟着平安!”

衲敏听钮祜禄氏说话讨巧,但笑不语。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钮祜禄氏要告辞回去了。忽听外头云板兀然响了三声。众人心中皆是一惊。不一会儿,王五全入内回报:“主子娘娘,您可要挺住!皇孙永珅阿哥,他——没了!”说着,当着钮祜禄氏的面,眼里,就挤出泪来。

碧荷、翠鸟也领着一帮小宫人红着眼圈劝:“主子娘娘,您要挺住啊!呜呜!”

衲敏心里膈应:永珅这孩子,我见都没见过几面,还“要挺住”!我就那么圣母?

钮祜禄氏冷眼看衲敏发呆,悄悄伸出手来捏她一把,嘴里哭道:“主子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您可不能晕呀!主子娘娘——”

一句话,提醒了衲敏。这时候,无论何等表现,都会给人说成虚情假意,留下话柄。要知道,同时患病的,还有自己的小宝。这一个好了,一个没了,怎么说,都要避嫌。于是,稳稳心神,跟着钮祜禄氏哭喊的节奏,眼一闭,头一歪,先晕了再说!

这下,平湖秋月也乱成一团。衲敏本来意思是装一会儿就算。谁知,等太医的空当,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

几个太医不敢怠慢,隔着帕子诊了脉,商量一会儿,这才跟碧荷等人说:“主子娘娘近日­操­劳过重,又加上心情起伏,导致一时昏厥。并无大碍。无需用药,饮食之上,好好调理就是。只是,接下来几个月,切不可太过劳累了!否则,落下病根,可是难好!”

碧荷等人听了,急忙答应。果亲王福晋钮祜禄氏因皇后昏迷,也不好开口说回去。一直等太医请脉,还在屏风后听着。等王五全送太医们出门,这才走到皇后床前探问。见皇后睡的深沉,怕深秋地气寒,着了凉,又亲自拉拉被子。坐着守了一会儿,眼见天­色­黑了,这才告辞回去。

衲敏这一睡,就睡了三天三夜。

雍正本来就为失了长孙难过,又得知皇后因为­操­劳过度,听闻丧孙,心情激动,一时难以承受,致使连日来昏迷不醒,这几日心情更加沉郁。

这日,来平湖秋月看皇后。只见三位公主格格领着小弟弟、小妹妹都围在皇后床前说话。雍正感慨,“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围在这儿,像个什么样子!”

庄大格格急忙解释:“皇阿玛,不是的。女儿听说,前些日子,八婶她昏迷,就是八叔在她耳边不停说,不停说,这才给说醒的。我们也商量,学八叔的样子。没准儿,皇额娘就醒了呢!”

雍正苦笑,“那不一样!你们皇额娘只是累了,等她歇够了,自然会醒的!”

“可是,皇额娘已经睡了三天了,怎么还不醒啊!她就不饿吗?”怡四格格也十分担忧。

小宝眨巴眨巴眼睛,“因为不拉,所以不饿!”

淑慎公主强忍笑意,看雍正样子,似乎想单独跟皇后呆着,就连哄带劝的带弟弟妹妹们离开了。

雍正坐到皇后床边,掀开被子,拉出皇后的手,握了一会儿,埋怨:“你呀!看看,这手还是这么凉!朕不是叫你好好注意了吗?”小心把皇后的手放回被窝,接着自言自语。

“皇后啊!睡够了,该醒了!你不在,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宫里齐妃天天哭,弘时也跟着闹。齐妃倒还罢了,大不了,扔到冷宫,一年不理,她自然也就消停了。可是,弘时,可叫朕怎么办?朕对他,真的快完全失望了!说心里话,弘时是有能力不假,可是,他对皇位,太过觊觎!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他的手段,太过­阴­狠!朕,真的不能把皇位传给他!可这些话,除了十三弟,也只能跟你说了。你快醒过来吧,帮朕管管这后宫。齐妃跟年妃,已经斗起来了。朕,真的烦了!”

雍正还没絮叨完,就听高无庸隔着帘子在外求见。雍正给皇后掖掖被子,出里屋问:“怎么了?”

高无庸低头,看都不敢看雍正,颤着声回话:“主子,您快到茹古涵今看看吧!齐主子带着三阿哥,打到贵主儿那去了!”

雍正眉头一拧,抬腿就往外走。

里屋,衲敏伸伸胳膊,打个哈欠,悠悠然转醒。

还没等衲敏完全清醒过来,碧荷、翠鸟一齐闯进来,看见皇后睁眼,急忙拉起她来,一面给她换衣服一面说:“主子,您快去看看吧!万岁爷正在查害死大阿哥的凶手呢!”

衲敏迷瞪半天,等衣服换好了,才问:“大阿哥?永珅还是——弘晖?”

57一团迷雾笼圆明

碧荷等人簇拥着皇后一路往涵古茹今赶。到了半路,衲敏叫停暖轿,吩咐碧荷:“拐到杏花春馆去。”

碧荷不解,“主子,万岁爷可是在涵古茹今呢!”

衲敏沉下脸,“去杏花春馆!”

碧荷无奈,这才吩咐下去,“到杏花春馆。”

轿子一偏,拐个弯,就到了乌雅氏太后的住所。淑慎公主正拿着新做的糕点给乌雅氏太后品尝。乌雅氏捏起一块儿,尝了一口,剩下的递给小宫人吃,细细跟淑慎说做这桂花糕要注意的事项。

淑慎一一记下,笑着跟乌雅氏太后撒娇,“到底是皇祖母,您这么一说,孩儿就茅塞顿开了。回头,再做些给您尝尝!一定比今天的还要好!”

乌雅氏太后微微一笑,拉着淑慎的手说话。小太监来报,说皇后来了。乌雅氏太后“嗯”了一声,“请你们主子娘娘进来吧!可怜见的,总算是醒了!”

衲敏扶着碧荷,面­色­平静地给乌雅氏太后见礼。乌雅氏太后急忙叫李嬷嬷将皇后搀起,嘴里埋怨:“你呀!身子不好,就多休息会儿!没得刚醒,就来哀家这儿!眼看这天一天凉似一天,路又不近,再吹着风可怎么办?”说着,拍拍右手边的位子,叫皇后上来坐。淑慎公主也急忙站起来给皇后请安。

衲敏谢了座,拉着淑慎公主一块儿坐下。看看乌雅氏太后脸­色­,还算平静,因为康熙孝期未过,本来就是素­色­衣着,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想来,老太太并未受永珅之事多少影响。

乌雅氏太后看看皇后,似乎有难言之隐,便对淑慎说:“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等过两天,再拿来新做的东西我尝。”

淑慎福身告退。看着她的公主仪仗出了杏花春馆,乌雅氏太后挥退一­干­人等,才问:“这是怎么了?今天,可不像平常?”

衲敏看看太后,话未出口,眼泪就先下来了。

乌雅氏太后更是急了,拿出帕子给她擦泪,“好孩子,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告诉额娘,额娘给你出气!可不能憋着,啊!”

衲敏还是哭,一面哭一面埋怨:这都什么事儿啊!可该怎么处理呀!历史上,似乎也没说永珅,或是弘晖是咋没的呀?呜呜!

乌雅氏太后看了,更加心疼,“我的儿,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皇上给你难听话了?这个老四!看我不说他!不哭了啊!”

衲敏顺势钻到乌雅氏太后怀里,“额娘,不是皇上。是,是我自己心里难受……”

乌雅氏更奇怪了,“你怎么了?是——因为永珅?唉,可怜的孩子,你没了孙子难过,难道,哀家没了重孙,心里就好受吗?难为你了!看看,这公主格格皇子,就够你­操­劳了!还要加上这么些个事儿!苦了你了!”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些,反而触动衲敏心中伤感,当即,由装哭转为真哭,抽抽嗒嗒的,止也止不住。多亏衲敏还懂得留意,否则,那眼泪都要把乌雅氏太后的旗袍打碎了。

乌雅氏太后抱着衲敏,轻轻拍拍她的背,安慰:“好孩子,额娘知道你心地好,可是,生死有命,即使是皇子皇孙,也无可奈何!咱们这些做母亲、做祖母的,只能祈求上苍,保佑他们。你可不能因为这个,伤了身子,懂吗?”

衲敏抬头,对着乌雅氏太后半含委屈、半感激得答谢:“孩儿懂了,谢额娘!额娘也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乌雅氏太后微笑,“哀家注意着呢!倒是你,不能太劳累了!看看,好不容易养胖了些,因为照顾小宝,又瘦下来了!”

小宝这名字,本来是衲敏随口起的,哪知,这娃都一岁了,雍正愣是不给人家起大名,于是乎,长辈们都随着皇后,一口一个“小宝”叫了起来。衲敏本来还想提醒雍正来着,后来一想,“小宝”就“小宝”吧,总比起个“福什么的”听着好听,搞得跟私生子似的。

听到太后说小宝,衲敏也顺着话茬往下说:“额娘说的是。可是,眼看着孩子受罪,媳­妇­心里,恨不得替他受了!疼在儿身,痛在娘心。这也就是他挺过来了,他要是……。孩儿,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呜呜,雍正,你那边到底什么结果呀!姑­奶­­奶­都快装不下去了!

“当娘的,不都这样吗?”乌雅氏太后也想起当年孩子们小时候的日子,也跟着唏嘘。

正在婆媳俩互诉母爱的时候,李得正躬身进来打千儿,“启禀太后主子,万岁爷派人来请主子娘娘。”

衲敏擦擦泪痕站起来,问:“来人在哪儿?万岁爷是在九州清宴还是在正大光明?”

李得正对着皇后打千,“启禀主子娘娘,来人就在廊下。说万岁爷在涵古茹今。”

乌雅氏太后登时怒了,一拍桌子,“没规矩!涵古茹今是妃子住所,皇上怎么可能叫一国之母去那里。叫他回去,就说是哀家说的,问清楚皇上在九州清宴还是正大光明再给哀家回话!要有一个字说错了,看哀家不撕他的嘴!”

李得正偷偷瞄一眼皇后,见皇后只顾拿着帕子按鼻子,便答应一声,躬身退下传话。

李嬷嬷和碧荷、翠鸟分别领着一帮宫人进来,站在一旁伺候。

不一会儿,高无庸亲自过来传话,说是万岁爷已经移驾九州清宴,请主子娘娘过去一趟。

乌雅氏太后这才点头,“正是呢!到底是大内总管,这话说的才叫靠谱!”扶着李嬷嬷的手站起来,对皇后说,“走吧!哀家也跟着看看!”吩咐下去,备好暖轿。

不一会儿,两乘暖轿到了九州清宴。衲敏先下轿,赶到前面搀出乌雅氏太后,两宫后主一同进殿。衲敏打眼一扫,雍正坐在御案后面,脸­色­­阴­郁。年妃、齐妃并肩跪在御案下头,弘时挨着炕头,跪在齐妃身边。

雍正见太后也来了,只得从龙椅上站起来给亲娘请安。

乌雅氏太后扶着衲敏的手,缓声问:“皇上可是遇到什么事了?脸­色­这么不好?”

雍正没回答,走下来,扶乌雅氏太后坐到炕上,自己坐在一旁衲敏也跟着给雍正行礼,站在御前问:“皇上,不知叫臣妾来,有什么事吗?”

雍正现在看到皇后,心中五味杂陈,指指太后右手边褥子,“坐下说吧!”

衲敏听了,敛衽坐下,看看炕下跪着的几人,想了想,还是问雍正:“皇上,贵妃身体不好,齐妃也有年纪了,又都是皇妃,也请她们起来吧?弘时,你也起来吧!自家骨­肉­,没有说个话,还叫孩子跪着的道理。”

年妃、齐妃听了,都闭口不语,等着雍正发话。至于弘时,在他心里,嫡母乌喇那拉氏,是个温和的长辈,从小到大,每次见到他,都是微笑着问他身体生活如何,不像父亲,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因此,在他看来,嫡母更为可亲。有些人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雍正对他冷遇,他坚决对抗;衲敏对他和气,他就顺势软下来。对着皇后答言:“谢皇额娘。儿子,还是跟额娘一起吧!”

衲敏叹气,“难为你有如此孝心!”再看雍正,“皇上?”

雍正叹气,“皇后,你就是心太软。你怎么就不问问,朕为什么叫她们跪着?”

衲敏无奈,笑着劝雍正,“皇上息怒!是臣妾­性­子急了。只是,这都快到冬天了,地上凉,要是冻坏贵妃们,可怎么好呢?还是请您叫她们先起来吧!有话,坐着,也是一样问的!”姑­奶­­奶­我当然知道你为啥叫她们跪着,只是,事情还没个结果,要是我跟你一样甩脸子,叫她们记仇,过后再倒打一耙怎么办?

乌雅氏太后往下看了看,发话,“都起来吧!皇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雍正摆手,“叫她们自己说。”

年妃刚要张口,齐妃扶着儿子站起来,冲着太后、皇后就哭,“太后娘娘、主子娘娘,你们要给臣妾做主啊!这个年氏,她好狠的心肠!她害死了臣妾的长孙,弘时的长子啊!”

弘时也在一旁悲愤不已。

年妃扶着丫鬟起身,瞥齐妃呣子一眼,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乌雅氏太后冷眼看着,问:“年妃,你怎么说?”

年妃跪的时间长了,站都站不稳,只好半站半倚在大丫鬟身上,朝上回话:“太后容禀,臣妾终日在园中,协助皇后处理事务,连永珅阿哥的面都未曾见过。哪里能害死他。还请太后细想,臣妾与皇孙,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死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臣妾冤枉,请皇上、太后、皇后明察!”说着,行个端端正正的宫礼,靠在宫人身上,不说话了。

未等太后发话,齐妃就迫不及待地反驳:“你胡说,永珅每次来找九阿哥玩,都看见过你躲在一旁。你还说你没见过他!你真狠的心,永珅他,不过是个孩子,你都下得去手,老天爷在上,怎么不打道雷劈死你!”

年妃气的脸­色­发青,喘着气争论,“我看小宝不假,那是我拼了命生下的儿子,连看看都不能吗?你说我狠心,永珅每次来,都跟小宝玩一块儿,就算我狠心要害他,又怎么会连自己的儿子都害!血口喷人,也要讲个‘理’字!”

“我呸!跟你这种恶毒的女人,没理可讲!别以为你一副娇柔的模样,骗过了皇上,骗过了太后,连皇后也给你骗了,一心一意替你养儿子!可你骗不过我!你以为你那点儿小心思我看不出来?当初太后移驾慈宁宫,那场把戏演的够像啊!为了陷害我们呣子,你什么舍不出去,连腹中骨­肉­都可以不要,又怎么会管记在别人名下的儿子?这次你害了我的孙儿,还要害九阿哥!真是一箭双雕,旱涝保收啊!九阿哥死了,永珅活了,怀疑的矛头就会指向我们呣子;九阿哥活了,永珅死了,皇后就会受到质疑;要是不幸,两个都没了,你的福惠,就会因为圣宠,无人能及,得享太子之位了?好你个年侧福晋,好你个年贵妃!你是不是还想,把皇后也拉下马来,跟我们呣子一处,打入冷宫啊!”

衲敏心中惊叹,说这齐妃有点儿小聪明,她还真不傻:这么一番分析下来,就算年氏再得宠,也得遭受一番质疑;就是皇后,也不能置身事外。悠悠然叹口气,齐妃啊,你就这么笃定,年妃呣子给打压下去,你那三阿哥,就能上位?小心弘历呣子这对钓鱼的哦!

雍正和太后呣子,则是怒不可遏!雍正生气,是因为齐妃一个妃子,竟然提及太子之位;要知道,即使是皇后,对这个话题,从来都是避而不谈的!乌雅氏太后发怒,是因为齐妃那句“又怎么会管记在别人名下的儿子”,这不分明是在影­射­自己,当年不管胤禛吗?别看这两年太后和四四之间的感情,在多方努力下,颇为和睦。实际上,乌雅氏太后十分清楚,老四对她,心中始终都有疙瘩。乌雅氏对此,无奈而心焦。齐妃那句话,恰恰说到了她的痛处。当即不顾帝后在旁,啪的一拍桌子,“你给哀家跪下!这些话,也是你个妃子该说的?”

齐妃吓了一跳,当即含泪跪地,对着太后申诉:“太后息怒!媳­妇­也是痛失爱孙,心中悲痛,难以自持,才实话实说的!太后息怒,看在媳­妇­是您当年亲自给万岁爷的,饶了媳­妇­话由心生吧!”说着,就给乌雅氏太后磕头。

乌雅氏太后冷笑,气反而消了,“媳­妇­?哼,皇后啊,哀家怎么不知道,哀家除了你和十四家的,又多了个媳­妇­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身为一国之母,可知道啊?”

衲敏低头,淡淡地说:“回皇额娘的话,孩儿——也不清楚!”

雍正看了皇后一眼,对着弘时申斥:“还愣着­干­什么?没见你额娘糊涂了,叫她闭嘴!”

弘时怒了,“阿玛——”齐妃连忙拉住儿子,“是,是臣妾说错了。请太后责罚,请主子娘娘责罚!”

乌雅氏太后冷哼,扭头去看窗上挂的黄|­色­穗子。衲敏低头数手指,一面数,一面哀叹:齐妃,你真是好日子过的太舒服了。弘时啊,有这么个娘,你就自求多福吧!一面念叨:不做圣母,不做圣母,坚决不做圣母!

雍正冷着脸,问:“你们呣子说,皇孙是给年妃害死的,可有什么证据?”

弘时抢先回话:“皇阿玛,儿子那天带永珅来看九弟,回去后,永珅就开始发烧。孩儿查问,有人亲眼看见,贵妃身边大宫人给九弟送点心,九弟没吃,都让给永珅了。这就是证据!”

年妃冷笑,“你说我给九阿哥送点心,你怎么不问问,除了我,淑慎公主、两位格格,甚至裕嫔娘娘,谁没给小阿哥送过点心?要这么说,这园子里头,谁不跟九阿哥亲近?难道,都是想害死九阿哥的凶手了?三阿哥,你好歹也官居佐领,说话,就这么不靠谱吗?”

弘时虽然做事狠毒,但毕竟知道廉耻,对着父亲的年轻妾室,毕竟不能当面鼓对面锣硬抬杠,只有眯着眼狠狠地看了年妃一眼,跪在母亲身边不说话。

年妃给他看的发怵,捏着帕子狠狠心,咬咬牙,也扶着丫鬟跪下,对着雍正含悲带苦地陈词:“皇上,臣妾有罪。齐妃说的对,臣妾一直以来,都欺骗了您。臣妾,臣妾不该隐瞒皇上,不该隐瞒皇上,臣妾,其实,知道当年,害死大阿哥的凶手!臣妾知罪,请皇上责罚!”说着,对着雍正,伏地不起。齐妃,就算我死,也要拉你一块儿下地狱!

58、拉拢皇子禁皇妃

乌雅氏太后蓦地转身:“当年害死大阿哥?嫡长子——弘晖?”乌雅氏太后看看皇后,衲敏已经呆了,只好接着问:“是也不是?”

衲敏真呆了:我的天爷呀!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呀!不由得双手合十,暗暗祈祷:乌喇那拉氏皇后,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不是圣母,可我也不是能够杀伐决断的皇后啊!可是,要是我放过杀你儿子的凶手,你,会不会怪我?

年妃伏地回答,“正是皇上的嫡长子——弘晖!”

弘时听了,怒从心头起,跳起来就要揍年妃。多亏年妃身边人得力,拼命护着,齐妃又在一边死死拉住,一面拉,一面朝上告罪:“皇上,弘时年轻气盛,听到有人冤枉臣妾,孝心护母,请皇上、太后饶了他失礼吧!”

年妃则是跟齐妃对骂:“你说我冤枉了你,怎么不问问,当年你身边的丫头春儿,如今在什么地方?我冤枉你,怎么不想想,你那害人的蘑菇,从什么地方来的?李氏,人在做,天在看!永珅的死,就是报应!报应!”

弘晖还兀自挣扎,“额娘你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女人,我要杀了这个女人!”

“啪”,一盏金黄纹龙茶盖碗砸到两拨人中间,霎时间,茶叶、茶水四溅,细瓷茶盖碗裂成几瓣,骨碌碌在光洁的青石地板上转了几圈,趴在地上,不动了。

一道女声淡淡而不失威严地响起,“够了!”

乌雅氏太后惊了,看着皇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雍正也惊了,皇后啊,如果弘晖真的是被人害死的,不用你出面,朕也不会饶他!可是,当着朕和太后的面,你摔杯撂盏,有失体统,要叫御史知道了,上表弹劾,就是朕,也不能护着你,只能下旨申斥了。皇后,你,你要镇静啊!

衲敏哪里还顾得上这两座大山的反应,在她看来,这个大殿,是不能再呆了。这都什么人啊!往日高贵典雅的皇妃,个个跟村口骂街的大妈似的!什么仪态,什么尊贵,都统统抛到一旁。那刚硬桀骜的皇子,跟个愣头青没什么两样。就是自己身边的小宝,都比他懂事!

心中默念:乌喇那拉氏皇后,保佑我能帮你找出杀害弘晖的真正凶手!保佑我,能护着儿女们全身而退!

衲敏累极,闭眼吸口气,睁开眼对外传唤:“中宫女官何在?”

碧荷、翠鸟听皇后传唤,都拨开门口小太监,入内听命:“奴婢等在!”

“传代诏女官,下中宫册表:贵妃年氏、齐妃李氏,御前失仪、惊扰太后、扰乱宫苑,本应按律处罚,念在二人养育龙嗣有功,特暂且免去杖责,令二人与各自住处闭门思过,抄写佛经,为太后、皇上,为国家黎民祈福。至于皇三子弘时,不敬庶母,敕令上表请罪。至于,今日所涉人命之事,属刑部职责,自有天官彻查。传喻各宫嫔妃,不得随意议论­干­涉。如有违令,严惩不贷!”

碧荷、翠鸟互看一眼,躬身遵命:“奴婢谨遵懿旨!”

衲敏点头,对着雍正、乌雅氏太后端端正正行个宫礼,“臣妾告退。回去等候刑部回文。”说完,也不等雍正和乌雅氏太后回话,径自扶着碧荷出门。

出了九州清宴,也不等抬轿太监上前接,扶着碧荷就往北走。翠鸟一路小跑,紧紧跟在后面。一直到了福海边上,北风吹面,彻骨冰凉,衲敏的心,才渐渐平静!不由得暗暗后悔:老天爷!俺就想种田,俺真的就想种田!

碧荷、翠鸟站立一旁,不由疑惑:太后和主子进去,究竟说了什么?叫主子今日大发雷霆,连贵妃、齐妃都给禁了?要知道,平日里,碰上诸位嫔妃,主子向来是采用“不搭理、不招惹、不得罪”的“三不”政策的!

衲敏吹了会儿风,脑子清明了些,看翠鸟一路紧跟,跑的汗都出来了,对她笑笑,“先回去吧!别叫吹了风,着了凉!”

翠鸟急忙说:“主子,奴婢还是陪着您吧!奴婢自幼身体好,不碍事的!”

衲敏这才作罢,叫过来王五全,“到九州清宴,传本宫话,请三阿哥来一趟。本宫,就在这福海边上等他。”

王五全抬头看看皇后,答应一声,这才去办事了。

碧荷不解,问:“主子,叫三阿哥来做什么?”

衲敏冷笑,“问问他,给贵妃写的赔罪书,写好了没有。”

王五全到九州清宴的时候,高无庸正立在门口装石像。见王五全小跑着来,甩甩拂尘,问:“你怎么又回来了?可是主子娘娘有什么事?”

王五全对着高无庸躬身作揖,“敢问高总管,三阿哥可还在?主子娘娘吩咐小的传唤。”

雍正刚刚命刑部官员前来彻查康熙年间旧事,年妃、齐妃也都给太后赶回各自住处抄写经书。此时,大殿内,只有乌雅氏太后、雍正和弘时祖孙三人,以及伺候太后的老嬷嬷李氏。乌雅氏太后没­精­神说话,雍正没心情聊天,至于弘时,那是心情忐忑,不知说什么好。至于李嬷嬷,这时候,哪有她说话的地方?

一时间,大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王五全跟高无庸说话,声音不大,但这殿内的几个人,都听见了。乌雅氏太后吩咐李嬷嬷:“去看看,什么事?”

李嬷嬷应声出去,不一会儿,领着王五全进来回禀。

雍正听完,看了弘时一眼,嘱咐:“去看看你皇额娘有什么事吧。”又问太后:“皇额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乌雅氏太后摇头,“哀家真是老了!当时,怎么就没留意呢!这下好,害死了哀家的亲孙子啊!”捂着胸口,就滴下泪来。

雍正也恻然,当着儿子和下人的面,还得安慰母亲,“您就别伤心了!儿子当时宫外开府,您哪里能关照到呢?都是儿子不孝,叫您跟着­操­心!”

乌雅氏太后听雍正这么说,只得收了眼泪。呣子互相安慰,李嬷嬷也跟着在一旁宽慰劝解。

弘时在座下,看的悲愤:就你们没了儿子、孙子?我刚刚死了儿子,查出来凶手,怎么就没人来安慰我?连我的亲额娘,也给禁足宫院!当下,对着座上两人,拱拱手,“儿臣告辞!”便拂袖而去。

王五全急忙给太后、雍正磕头,急忙出去追赶三阿哥。乌雅氏太后见了,没说话。雍正也只是皱眉而已。

弘时一路疾行,到了福海边上,远远就望见一汪水面,水波涌起,随着迅猛的北风,一波一浪,**浪浪,无穷无尽,望着南方,拍打而去。嫡母乌喇那拉氏,正孤身站在湖边石堤上,极目远眺。几步之外,宫人躬身伺候。

弘时按捺住心中激荡,上前拱手:“儿臣见过皇额娘,不知皇额娘唤儿臣来,有何吩咐?”

衲敏依旧看着湖面,背对着弘时,语调平静:“你叫我什么?”

弘时奇怪,仍旧回答:“皇额娘!”

“弘时你错了。”衲敏回头,“你现在是在用汉语跟我说话,按汉语习惯,你应该叫我母后,记住,是母亲的母,皇后的后。”

弘时忍不住抬头看了皇后一眼,面­色­平静,不似发怒的前兆,只好遵懿旨,“是,母后,不知您唤儿臣来,有什么事?”

衲敏答应一声,双手握在袖子里,想了一会儿,才说:“我叫你来,是想嘱咐你件事。”

弘时低头,“请母后吩咐。”

“给董鄂氏一个儿子吧!给自己——一个嫡子!”

弘时奇了,“母后?”在弘时印象里,自己后院的事,嫡母从不­干­涉,对董鄂氏,也只是一般的婆媳关系。甚至因为自己生母的关系,跟董鄂氏总是保持一定距离。而董鄂氏不得齐妃喜爱,自己也对她颇为冷淡,自从嫡女出生以后,就没到她屋里去过。这就造成了董鄂氏跟自己感情冷漠,这在宫中,并不是秘密。

只是,为什么嫡母今日会说这些,她不是应该质问我,为什么额娘会害死大哥吗?要知道,即使自己,在听到年氏说那些话的时候,也忍不住怀疑,是否是额娘所为。当年,额娘正是得宠之时,又是分管家务的侧福晋,她要想做些什么,应该——不难吧?

齐妃,看你养了个什么儿子!

衲敏依旧转身看湖面,慢慢地说:“弘时,你大哥死的时候,你才出生。就算有什么问题,也绝不是你所为。我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你,更不希望,影响到董鄂氏。董鄂氏,是个好孩子。她,很像你的母后,年轻时的样子!”呜呜,乌喇那拉氏,我不是寒碜你,只是,这事,太难办了。小宝还小,如果现在就把弘时给弄下来,弘历呣子,肯定要对身为嫡子的小宝下手的!你别怪我,我虽然心疼弘晖,可是,毕竟,跟小宝的感情,更深些!他是我拼了命救下的孩子,是我养了一年多的孩子啊!别怪我,乌喇那拉氏皇后,呜呜!

“很像母后年轻时的样子?”弘时在心里琢磨着这句话。若是别人,或许,会想到当年乌喇那拉氏皇后无子无宠,只能安分守己地守着空空的屋子过日子那般凄凉。可弘时也不知受了谁的影响,自从雍正登基以来,整日想的,就是如何得到皇太子的位置。衲敏这句话,他偏偏联想到自己,董鄂氏像母后,那不就是说,自己像皇父?这——这不是说——

弘时此刻,有如转瞬间,从寒冷的冬天,来到炎热的夏天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个毛孔不舒张的。就像夏天吃了冰,冬天烤了火,春秋阳光明媚,登时,儿子死去所带来的伤悲,也去了十之**,心情舒畅、筋骨轻松。跪下来就对嫡母信誓旦旦地保证:“母后放心,儿子,绝对会好好对待董鄂氏的。一定叫您一年之内,就抱上孙子!”

衲敏抿抿嘴­唇­,“罢了。你愿意对她好就行,至于孩子的事,你们还年轻,很不用着急。慢慢来吧!养好身子,生下个健康的孩子,比多生几个,都叫人高兴!”

弘时听了,也表示赞同,“是,母后吩咐,儿子谨记在心!”

衲敏看看事情说的差不多了,就叫他回去,好好给年妃写谢罪折子。望着他年轻的背影,心里琢磨:即使弘时没给自己拉过来,应该也能起到缓冲作用。他多活一年,小宝的危险,就少一年。弘时啊!不是我心狠,你跟你四弟斗,总比小宝跟你四弟斗,胜算大点儿!一面祈祷:小宝啊!你要快点儿长大,我只能护你到雍正九年了!

晚上,雍正处理完政事,到平湖秋月去看皇后。

刚到门外,碧荷就从里面出来,给雍正请安,“主子吉祥!主子娘娘吩咐,她要自己静一会儿,不准我们打扰她。”

雍正大怒,“皇后不准你们打扰她。朕也是‘你们’吗?还不给朕让开!”

翠鸟听见声音,也从里屋走出,跪在碧荷身边请安,“万岁爷息怒。主子娘娘她——真的不好!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了,就连晚饭,还是九阿哥撒娇哭闹,才进了一点儿。看她这个样子,奴婢们也心疼,巴不得您能劝劝她。可是,如今主子娘娘这个样子,万一,再惹万岁爷您不高兴了,岂不是更不好吗?还请万岁爷体谅奴婢们不敬之罪,让主子娘娘自己安静一会儿吧!”

说着,一屋子太监宫人都给雍正磕头。

雍正冷哼一声,越过几人,径自进了里间。

平湖秋月皇后所住月阁,最是安静不过。可雍正脚一迈进去,就觉得这种安静,少了平常那股平和宁静,多了,几分痛彻心扉的悲凉!

桌上,燃着半根蜡烛,床上,坐着一个女人。女人听见珠帘响动,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雍正的心,也跟着凉了,缓步来到床前,轻轻挨着皇后坐在床上,犹豫半天,还是伸出手来,握住皇后的手,说:“皇后,朕来了。”

等了半天,也没听见皇后说话。雍正只得又说了句,“皇后,朕来了。”

衲敏心中犯呕,来就来呗,又不是没看见你,用得着说两遍吗?没见姑­奶­­奶­正努力营造悲凉凄苦的气氛吗?合作­精­神有没有啊!敬业­精­神有木有?

59、装傻充愣逼刑部

雍正又等了半天,皇后还是呆坐着,没一点动静,只好又说了句:“皇后,朕——回来了!”

衲敏听他这么说,心想:差不多了!见好就收吧!于是,抬头看一眼雍正,接着话茬问:“爷,您回来了?”

雍正点头,“回来了。你还好吗?”

衲敏展颜,“好像有点累,我刚刚忙了半天,连饭都没怎么吃呢!对了,”衲敏拍手站起,“我怎么忘了,今天还没见弘晖呢!这孩子,八成又跟弘皙到宫里捉蛐蛐去了。您刚回来,也没见他吧!我这就叫喜嬷嬷和刘嬷嬷喊他来。”说着,往外吩咐,“叫喜嬷嬷、刘嬷嬷抱哥儿来!”

碧荷、翠鸟在外头听了,俱是一愣,“抱谁?哥儿?小阿哥?那不是陈嬷嬷管的吗?没事儿劳动那俩‘顾问’­干­啥?”

雍正则是惊了,盯着皇后问:“皇后?”

衲敏转身,一脸惊讶,“爷?您刚刚叫什么?皇后?”

雍正点头,“是,皇后。”

衲敏笑了,“爷,您是想孝懿皇后了?也是,当年,我在后廷时,也多蒙孝懿皇后照顾。我也常常想起她呢!要不过两天,咱们带着弘晖去看看她老人家,您看,行吗?”

一面说,一面朝外问:“大阿哥来了吗?快叫他进来,小心门槛,别磕着了!”

碧荷、翠鸟更奇了,“大阿哥?谁呀?弘晖坟头早长草了,就是永珅,也要入土了。这,主子娘娘该不会是叫理亲王——弘皙?”

雍正更迷惑了:皇后今天,很不对劲。

衲敏看雍正脸­色­不好,便又坐下来,劝他,“爷,今天太医来过了,说侧福晋这胎很稳当,定然能给您生个阿哥!府里,有我呢!您就放心吧!三格格也很好,我呀,已经开始教她识字了呢!”

雍正盯着皇后看了半天,直看的衲敏心里发怵。半晌才问:“皇后,今年是康熙几年?”

衲敏噗嗤就笑了,“爷,您过迷糊了?今年是康熙六十年呀!哎,等等,不对,康熙六十年,那不就是弘晖没了?怎么会呢!咱们的弘晖好好的!不是康熙六十年,今年啊,是康熙四十三年!弘晖八岁,对不对?”

雍正登时就站起来,“来人,传御医!”

衲敏还没问怎么回事,就给雍正叫人摁到床上。衲敏一面挣扎,一面问雍正:“爷,怎么了?这些人都是谁?怎么,都穿着宫装?咱们府里,怎么能这样呢?”

雍正挥退众人人,令高无庸、碧荷在门外把守,不准放任何人进来。自己上前摸摸皇后额头,有点儿烧。衲敏心中埋怨,能不烧吗?走的满身汗,又站在福海边儿上吹了半天冷风呢!

没一会儿,太医院院正、院丞都来了。给雍正见礼,依次给皇后把脉。又询问一番,几个人商量一会儿,互相交换了意见,结合今日传出的小道消息,推出院正回话:“启禀万岁爷,皇后娘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低烧,不需吃药,修养两天即可。只是——”

雍正急喝:“都什么时候了,还给朕卖关子!说!”

院正连声称是,接着往下说:“万岁爷,皇后娘娘恐怕是因为前一段时间,小阿哥生病,受了累,又因为皇孙逝世,受了刺激,所以,有些,呃,有些,­精­神失常。臣的意思是说,皇后娘娘,选择­性­地记住了她想记住的事。而故意忘了,她不希望发生的事。”

雍正沉吟,“也就是说,什么事让她高兴,她就记得。让她伤心,她就故意忘了。”

太医们点头,又补充:“其实,皇后娘娘并非真的忘掉那些事。只是,她不愿意想起而已。”说完,一齐捏捏手心里的汗,皇后失忆,可是事关国本啊!也有人心中暗暗吃惊,这皇后的“病”,怎么跟詹姆斯那天说的“选择­性­失忆”,那么像呢!不行,回去得问问詹姆斯去!

雍正看看皇后,正坐在帐子里安静听着。便接着问太医:“皇后的症状,会持续多久?可有什么治愈的法子?”

“这……”太医们也作难了,这种症状,只是听过,并未真见。如何治愈,真是没有经验。

雍正也知道皇后病发突然,不能完全责怪太医,便挥手叫他们回去开些凝神汤来,希望皇后睡一觉,便能想起过去。

等太医走完,衲敏掀开帐子走出来,看着雍正问:“爷,您——登基了?”

雍正凝视皇后,“是,你现在是皇后了!”

衲敏点头,躬身施礼,“臣妾参见皇上。还请皇上恕罪,臣妾,好像不记得了!臣妾……”

衲敏的愧疚更让雍正难过,皇后记得她想记得的事,然而,却不记得她的丈夫当了皇帝,她当了皇后。可见,在她心里,成为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未必就是令人高兴的事啊!

衲敏斟酌半天,才小心地看着雍正问:“皇上,那,弘晖呢?他,怎么不来看我?以前,一天不见我,他都满院子找。今天怎么没见他来?难道,臣妾忘了,您派他出去办事了?”

雍正喉头涌动,半天才说了句,“不是,朕,没有派给他差事。”

“哦,那,臣妾能见见他吗?”衲敏说完,仔细看看雍正,埋怨自己,“臣妾真是糊涂了。看爷的样子,都像四十岁了,那么弘晖,也该二十多了,唉,一定是娶了媳­妇­,出宫开府了!怪不得,这么晚了,大宫门早就下钥了。他一个成年皇子,怎么能留在宫里呢?”成败,在此一举了!乌喇那拉氏皇后,你千万要保佑雍正此刻别太­精­明!

雍正更说不出话了,半天才说:“朕,并未让他出宫开府。”

衲敏心里立刻就炸开了:大叔你什么意思?你这么对台词叫我怎么演下去嘛!不得已,作出小心翼翼的模样,问:“那,弘晖他,臣妾,能见见他吗?臣妾,想见见他。还有他媳­妇­,还有,他一定有孩子了吧?臣妾真是糊涂了,怎么连孙子孙女们都给忘了!臣妾想见他们,皇上,臣妾想见他们。臣妾不是个好母亲,更不是个好祖母,臣妾,怎么能把他们都给忘了呢!”说着,就拿帕子擦眼泪。天,真哭了呀!等穿回去以后,我一定要去考戏校!看这天赋,不当演员,真是浪费!

不提衲敏盯着帕子上的泪渍默默祷告!雍正坐在一旁,真是无言以对。皇后即使忘了所有的事,也不会忘了儿子。可是,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有说过。果然,如太医所说,她能记得的,是她想记得的事。难道,在她心里,朕登基,封她为后,就不是件高兴的事吗?

衲敏偷眼看雍正脸­色­,心想,得了,说点儿其他的吧!于是,接着跟雍正聊,“皇上,今天天太晚了,臣妾明天再见弘晖吧。呃,臣妾现在不知道能记起多少事,这宫务,恐怕就要麻烦——呃,李侧福晋她,现在是什么封号?”

雍正回答:“齐妃。”

“齐妃?齐贵妃,是吗?”

“齐妃,贵妃是年氏,后来皇父亲赐的侧福晋。”

“哦!那宫务就麻烦贵妃和齐妃妹妹们吧!臣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想起来。”说完,故意小声嘀咕,“怎么是‘齐妃’,不是‘贵妃’!”

雍正听到,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这不是奇怪为什么李侧福晋没有直接晋位贵妃吗?皇后,还是心软啊!

碧荷、翠鸟领着宫人捧着洗漱盆具进来,请帝后洗漱更衣就寝。

衲敏扫一眼众人,问碧荷:“你叫什么名字?”

碧荷“啊”一声,看众人都看她,急忙低头回答:“回主子娘娘,奴婢名叫碧荷。”

衲敏点头,“好名字。碧荷,你明天一早,就传大阿哥和大福晋,带上孩子们来看我。记住了,别给忘了。”

这回,不仅是碧荷“啊”了,其他人都禁不住发出疑问。

雍正心中不忍,既然皇后什么都忘了,那么,暂时骗骗她,让她高兴一会儿也好。于是,冷着脸吩咐愣着的众人,“都杵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去大阿哥那里传话。叫大阿哥明天带着大福晋和两个孩子来给皇后请安!”

翠鸟先反应过来,带头答应。众人心中生疑,但也都安静伺候,不提。

这日,雍正歇在皇后身边,整夜未眠。衲敏倒是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雍正就叫来弘时,如此这般嘱咐一番。弘时领命回去,叫来董鄂氏,一番吩咐。董鄂氏先怔住了,“叫爷您冒充大阿哥,去哄皇额娘?天哪!皇阿玛他疯了!”

弘时玩弄手上扳指,“怎么可能?你都不知道皇阿玛说这话的时候,多认真!你呀,也别愣着了,赶紧,给两个格格打扮打扮,跟着爷去看望母后!”

董鄂氏犹自疑惑,“这,欺骗皇后,罪同欺君啊!”

弘时急了,发狠道:“爷是奉旨行事,欺谁了?再说,母后不是不记得了吗?哄她高兴,也是为了后宫平和!”

董鄂氏忍气,转身去找两个格格。弘时在身后叫住她,缓声说道:“你呀!怎么就不明白,皇阿玛叫我去,这分明是看中我啊!你没见,这事儿只有我知道,连一向备受倚重的四弟都没告诉?我得了帝后青眼,你不也跟着沾光嘛!我的好福晋!”

董鄂氏回头看看弘时,点头,“放心吧!我跟格格们,都会好好照顾皇额娘的!”

弘时满意,“嗯!对了,见面以后,要叫母后!”

董鄂氏深深看弘时一眼,“我记住了。”就出去交代两个小格格。

弘时一家四口到了平湖秋月时,衲敏正坐在暖阁里琢磨雍正今天传的旨意:大阿哥一家今日上午进园子给皇后请安!

呵,本来想装个一会儿,逼逼刑部那些吃白饭不­干­实事的人,就拉倒,谁知,这雍正四爷这么配合。罢了,来就来吧,倒要看看,谁扮的“大阿哥”。

等弘时带着董鄂氏和两个女儿进门,衲敏差点儿没笑出来。雍正啊四四,你就这么点儿想象力?本还以为,您把弘皙找来了呢!要知道,那位,也称呼您为“皇父”的哟!

见了这一家四口,衲敏又心疼了!原因无他,这是长辈见晚辈呀!又得给见面礼了!尤其这是“亲儿子”,给的赏赐决不能低喽!

碧荷一面­操­持给“大阿哥”一家赏赐,一面留神皇后。见她手指在看到弘时一家接过赏赐时,明显颤了一下,顿时茅塞顿开。心中暗惊:天呐!这动作!分明就是皇后不愿意给人东西时那肚疼的手势!难道?不行,决不能让人知道,皇后在装傻!

同样的动作,翠鸟也看到了。想法,与碧荷同出一辙。

幸运的衲敏,在两大丫鬟的庇护下,成功地哄过了弘时一家。等四人回宫,弘时还跟董鄂氏兴奋的谈论今日皇后对他如何关心爱护!董鄂氏则感慨,嫡母终于卸下温和的面具,开始跟自己推心置腹。两个小格格则讨论,皇祖母给的东西哪个最好看。

一连两天,弘时都按照雍正的吩咐,去给衲敏请安。有时候,事情忙,不能老陪着,就叫董鄂氏带着孩子们陪衲敏。衲敏实在烦了。骗人这种事,最难为人!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是,你骗我,我骗你!大家互相骗!更何况,有他们在一旁看着,想找雍正问问刑部有什么新进展都不行。

第三天,董鄂氏照例来看望。衲敏挥退众人,叫两个小格格去找姑姑们玩,自己拉着董鄂氏坐在暖阁说话。

董鄂氏琢磨,可能是要问弘时爵位的事了。也对,这弘时都二十了,按理,是该出宫建府了。

果然不出所料,衲敏拉过她来,就是问这事。

董鄂氏斟酌一下,回话:“媳­妇­也想着,是该自己过了。可是,弟弟们还小,要是媳­妇­跟大阿哥出去了,有什么事,母后可该找谁去办呢?”

衲敏淡笑,“好孩子,打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能­干­的!出去以后,有你照顾弘晖,我放心。至于我这儿,­干­活的人多了,还怕没人支使?你呀,只管照顾好你家爷跟孩子们,等来年呀,给母后添个乖孙孙。这就成了!其他的,”衲敏叹口气,“记住,要做个好媳­妇­!明白吗?”

董鄂氏心中沉思,面上却笑着答应:“媳­妇­知道了。您就放心吧!”

衲敏也笑了,拍拍董鄂氏手,“难为你了!做他们家媳­妇­不容易,我是这样。没想到,你也是这样!唉,咱们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董鄂氏给衲敏说的心中酸涩,低头不语。衲敏看了,笑着安抚:“得了,你院子里也一堆事儿呢!赶紧回去吧!等过几天再来。可别天天来回跑了!这园子离宫里,多远呐!天越来越冷,万一冻着了,怎么办?”

董鄂氏答应,告辞出去。带着两个小格格坐车出圆明园。刚到大宫门,就听外头人说:“给三阿哥请安!”

车子一晃,弘时就钻进来。

董鄂氏奇怪了,“爷,今天不是要去公­干­吗?”

弘时摆手叫车夫继续驾车。回头笑着对董鄂氏说:“福晋,跟你说个好消息!你猜怎么着?”

董鄂氏微微歪着脑袋想了会儿,“该不是,皇阿玛夸奖爷了吧?”

弘时大笑,“到底是皇阿玛给我挑的福晋!一猜就着!你不知道吧?这可是连着四五年,皇阿玛第一次当着大臣们的面夸我呢!”

弘时这几天心情好,不是没有理由!在平湖秋月,大伙得了雍正密旨,见面都称呼他为“大阿哥”。嫡长子的荣耀,皇后的宠溺,雍正的信任,在这短短的三天都得到满足。皇后不再是那个只会温婉地对他例行公事一般问话的嫡母,而是会摸着他脑袋,笑他“傻孩子”的“亲娘”,这在齐妃那里,都是享受不到的待遇——因为生母与父亲一样,对他恨铁不成钢;皇父也不会眼里只有弘皙、弘历,而是会问自己,今日都做了什么,跟母后说了什么话。对他做出的努力,也开始有了认可。

董鄂氏也跟着高兴,顺便把刚才跟皇后的谈话挑拣着跟弘时说了。弘时听完,脸就沉下来了。暗自埋怨:母后啊!您既然已经认定我就是您儿子,不顺道进言,请求立太子也就算了。怎么还叫我出宫开府呢?那不是只有要封王爷的皇子,才会出宫吗?

董鄂氏看出弘时心中不快,温言解释:“爷,您不用心急。看母后的样子,似乎是想说,叫您等等。临走时,母后还问我,记不记得当年圣祖写给皇阿玛的四个字。爷您想,这不就是说,凡事,叫您先忍着,日后,自然就……”

弘时听完,心中明朗,“对呀!”怪不得,皇阿玛不宠母后,却对她敬重有加。看看,多聪明的女人啊!看来,是该向皇阿玛当年学习了!就算母后身边有小九又能如何,立嫡立长,这嫡子还擦鼻子玩呢!就不信,还会不考虑“长”!

第二天一早,处理完手头的事,弘时就跑到圆明园去见皇后。小宝穿着厚厚的冬衣,正跟两个姐姐踢毽子。三人见他来了,都垂手问好。

弘时笑着叫几人免礼,上前抱起小宝,问:“九弟,身子大安了?母后呢?可在屋里?”

小宝搂着弘时的脖子,“安了,弟弟。那个,皇额娘不在屋里。刚才坐轿子去正大光明见皇阿玛了。”

弘时点头,又跟两个妹妹说些话,充分表现了身为长兄的友爱,这才放下小宝,嘱咐嬷嬷宫人们好好照看伺候,折回来往南,去正大光明殿。

庄大格格等他走远,皱眉问怡四格格,“三哥今天吃错药了?”

怡四格格脆生生笑了,“他这几天,正常过吗?不过你放心,快正常了!”

小宝则伸出小短手摸摸脑袋,自己捡毽子来踢。

弘时一路快步,未到殿前,就远远看见皇后身着冬衣,披着披风,立在殿前阳光下。身后,翠鸟、王五全等人垂手侍立。

弘时笑着上前施礼拜见,“儿子给母后请安!母后,身子今日可好!”

衲敏只说了一句话,就成功地叫弘时从暖阳之下,跌到冰雪之中。

60、杀子仇付诸汪洋

衲敏只说了一句话,就成功地叫弘时从暖阳之下,跌到冰雪之中。

衲敏说:“安!难为你大早上跑过来,弘时!”

“呃!”弘时张口无言,毫无疑问,眼前的女人,又重新恢复成了他的嫡母——乌喇那拉皇后。

衲敏看弘时由错愕转为不甘,心中不忍。史书记载:雍正三子弘时,为人­阴­狠,觊觎皇位。可是,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发现,他除了史书记载的一面以外,其实,本质上,也只不过是个渴望得到认可的小青年。只不过,成王败寇,深谙帝王心术的弘历,怎么可能在史书上,给他的三哥留下什么好名声呢!

衲敏正要说话,就听大殿三声静鞭,众臣山呼,雍正退朝。衲敏微笑着问弘时:“好孩子,待会儿可有什么事吗?”

弘时低头,“儿臣,是来看望母后的。”

衲敏点头,坐到暖轿里,揭开轿帘一角,透过缝隙,看群臣按班退出大殿,下了台阶,三三两两相约散去。

王五全领着两名官员前来,隔着轿帘,给衲敏拱手见礼。

衲敏点头,放下轿帘,沉声说道:“免礼平身吧!弘时,代母后问一声,来的是何人?”

弘时不解,依然颔首,对着二人问:“代母后问,轿前何人?”

“臣,刑部尚书张潜闻。”

“臣,刑部侍郎郭敬安。”

衲敏点头,雍正还算上心,知道这事事关满族权贵,特意找了两个没有裙带关系的汉官来查。当即对弘时说:“弘时,代母后问,戏文里,称呼刑部官员,为何称为天官?”

弘时问罢,张潜文躬身对答:“启禀皇后,‘天’,乃通天之义,‘官’,乃管治黎民。所为‘天官’,即上达天听,下抚黎民。刑部掌管刑罚,称为‘天官’,乃敬重,亦是砥砺、警示:要为官者,上为君,下为民。”

衲敏颔首,这个张尚书,果然有儒家官员风范。停了一下,说:“弘时,请二位大人回去吧。二位大人,多由打扰,爱新觉罗?乌喇那拉氏在此告罪了。”

二人俱不敢受,躬身退下。

弘时等二人走远,才隔着轿帘问:“母后,您叫他们来,就是问这句话?”

衲敏也无奈,我本来是想问他们,弘晖的事,查的怎么样了。可谁知你偏偏跑过来献孝心,我还能怎么样呢?嘴上回答:“­妇­寺不得­干­政。如今我在这里见外臣,就已经是逾矩了。”

叫来王五全,“去看看,皇上那里有外臣在没?没有的话,就禀报说,我有事启奏。”

王五全打千儿答应。不一会儿回来禀报:“万岁爷有请主子娘娘。”

衲敏点头,掀开轿帘,“弘时若是没有急事,就跟母后一起去吧。”

弘时答应,扶着轿子到了正大光明殿内殿。衲敏留弘时在门口,“你先到偏殿等一下,我跟你皇父有事要说。”

弘时无奈,只好退下。

衲敏留碧荷等人在廊下伺候,孤身一人进殿,雍正已经坐在炕上等候了。

衲敏敛衽施礼,“臣妾给皇上请安。臣妾此次前来,特为请罪。”

雍正抬手免了皇后躬身之礼,问:“皇后何罪之有?”

衲敏隔着三步,站在雍正面前,“臣妾有两条罪。其罪一,私见外臣。就在刚才,臣妾见了刑部尚书、侍郎。”

雍正“嗯”一声,表示知道,问:“皇后为何见他二人?”

衲敏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为了臣妾的第一条罪。皇上,臣妾骗了您,请皇上治罪!”

雍正皱眉,“何事骗朕?”

衲敏含悲忍泪,跪在御前,一面陈词,一面哀悼:我可怜的膝盖哟!

“皇上容禀。臣妾这三天以来,其实,迷迷糊糊,是知道的。臣妾知道,弘晖——弘晖他,已经没了。不仅没了,而且,没了二十年了。臣妾更知道,天天来陪臣妾的,是弘时和他媳­妇­。臣妾并非完全不记得。臣妾,只是,不愿意记得。臣妾不仅骗了皇上,也骗了自己,骗自己,骗自己认为,弘晖没死,他还活着,他娶妻生子了,他出宫开府了,他——他活的好好的。臣妾骗自己,还拉着皇上一起骗自己,拉着弘时一起骗自己。臣妾,臣妾甚至想,这辈子,就这样骗下去,或许,弘晖他,他就活了,就活了!……”

衲敏一面说,一面哭,一面在心里祈祷:乌喇那拉皇后,我尽力了,往后,就看你男人了!

衲敏祷告一遍,收了眼泪,接着说:“可是,臣妾,不能这样做。臣妾可以忘了弘晖没死,可臣妾,不能忘了臣妾是皇后,是一国之母,臣妾,更不能忘了,那身为中宫之主的责任,和要承担的义务。当臣妾看到小宝和固伦公主来请安的时候,臣妾明白,臣妾更不能忘了,身为母亲的天职。皇上,臣妾错了,臣妾为了一己之私,连着三天,拉着所有人说谎。为了一个儿子,而忽略了所有儿女。这不是一个皇后应该做的,也不是一个母亲应该做的。臣妾知错了,请皇上责罚!”说着,叩头不起。

雍正听完,动容恻然,站起来,亲手扶起皇后,替她擦了脸上泪珠,挽着她的手,半晌,方说:“皇后,你——你的手,怎么还这么凉啊!”

衲敏“啊”一声,随即低头,“多少年的毛病了。总也好不了,好在,还不碍事。”

雍正皱眉,“手脚冰冷,是气血不足。怎么能不注意呢!朕不是命人给你调理了吗?有没有按时吃药?”

衲敏点头,又摇头,“何必,为臣妾待罪之身费心?臣妾,当不得皇上如此敬重!”一面说,一面就要抽出手去。

雍正冷斥,抓紧皇后一双手,“一国之母,怎么当不得朕一个‘敬’字!你若是待罪之身,那害死皇子的人可不就该千刀万剐了!”

“皇上?”衲敏抬头,“可是弘晖之事有结果了?”

雍正摇头,“还没有最终结果,刑部正在寻找当年证人。不过皇后放心,朕的嫡长子,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朕,定然要给他一个交待!”

衲敏点头,又哭起来,“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就算给打入冷宫,也毫无怨言了!”雍正,你分明已经知道真相了,还给姑­奶­­奶­装!

“皇后——”雍正无奈,“朕不怪你!你心里难过,这么多年,老压在心底,毕竟伤身。要是你能因此宣泄出来,朕,只会高兴。又怎么会怪你呢?”

“可是,要是御史上表弹劾?”

“皇后偶遇外臣,问些民间戏文,又有什么好弹劾的呢?更何况,皇后并未亲问,中间,还有皇子代为传话。谅那些御史,也不敢随意议论。”

衲敏颔首,“多谢皇上。”心里抹汗,雍正啊,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

弘时在偏殿等了半天,方才有小太监传旨召见。

跟着进了大殿东书房,就见靠南炕上,皇父、母后并肩而坐。弘时看着刺眼,低头行礼,“给皇阿玛请安!给母后请安!”

雍正看了皇后一眼,淡淡地说:“起来吧!弘时啊,你今年有二十了吧?”

弘时点头,“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今年二十岁了。”

雍正盯着他脑门看了一阵,才接着说:“二十了,不小了。该学着自己过日子了。朕已经吩咐工部、内务府了,叫他们给你选地选宅子,一切,按贝勒规格。工部是你十四叔管,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跟他说吧!你八叔最近忙着照顾你八婶,没事,就别去烦他了。”

弘时听了,不由抬头看去看皇后。衲敏端着茶杯,把脸藏在杯子后头,装作品茶。弘时没看清皇后表情,又怕隔得时候长了,还不谢恩,雍正怪罪,只得磕头行礼,“谢皇阿玛。儿臣定当好好办差,给皇阿玛出力。”

雍正冷着脸点头,“那就好。朕也不指望你如何,好好过日子就是了。去吧!”

弘时告辞出去,临走时,又看皇后一眼。衲敏这回躲不过了,只得坦坦荡荡跟他对视。弘时这才低头退出。

雍正等他走了,这才叹息,“这个孩子,唉!”

衲敏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伸手越过炕桌,拍拍雍正胳膊,以示安慰。雍正二年,马上就要过去,弘时现在,应该还没有被彻底厌弃吧?

雍正闭目沉思,衲敏也坐在一旁,安静地想心事。高无庸进来回禀:“年羹尧将军求见!”

衲敏听了,站起来说:“臣妾先回去吧。”

雍正点头,“回去吧。朕晚上再去看你!”

衲敏出来时,年羹尧正等在廊下日光里。见皇后出得殿外,连忙低头拱手施礼。衲敏斜他一眼,示意王五全叫起,便越过他往轿子走去。一面走,一面琢磨,他刚才比个手势,叫我等,等什么呢?难道,这件事,年家,也有参与?

又过了一个月,刑部上文禀明当年旧事。原来,当年齐妃李氏,身边一个大丫鬟,名叫春儿,曾经奉命,给大阿哥弘晖送过一碗汤。那汤,就是用有毒蘑菇熬成的。至于弘晖是否死于食物中毒,有太医院脉案为证。春儿后来,离开李氏,不知为何,逃难到了年家,成了年幼年氏身边的伺候嬷嬷,跟年氏感情甚好。后来,年氏嫁进雍亲王府时,本来要带春儿一起去。春儿死活不愿意,这才说出当年旧事。年氏念在主仆情分,替她遮掩,放她到庄上,保了她一命。这些,都是年羹尧全力配合刑部官员,查证属实。有凭有据。至于皇子皇孙患上天花,刑部则认定是自然传染,并无内/情。

雍正看到奏折大怒,不顾齐妃大喊冤枉,敕令齐妃自尽,收回册妃宝册、金印。多亏皇后哭诉恳求,这才保她一命,降为宫人,迁往雍和宫守着佛堂度过余生。史书上说,皇后于九州清晏跪了一夜,哭诉陈词,皇三子弘时带着嫡妻董鄂氏陪伴嫡母跪了一夜,纯孝恭顺。

后来,衲敏听说了,捏着帕子擦鼻子:入关多年,这清朝的史官也跟明成祖他们家的学会胡诌了哈!其实,那天衲敏也不过是为了表示身为皇后的仁德,才抱着小公主,拉着小宝到九州清晏去给齐妃和年妃说了两句好话。好巧不巧的碰见弘时跟董鄂氏在大殿前头跪着。雍正不许二人进殿。衲敏没办法,只好陪着二人跪了一会儿,又哭着说了句:“皇上,臣妾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了,难道,您要臣妾再失去一个儿子吗?”

雍正为了安抚皇后,这才准了弘时所求,赦免齐妃死罪。

至于年妃,则更不幸。她在禁足期间,忙着抄写佛经,对八阿哥疏于照顾,致使福惠感染天花。案子查出来当天,八阿哥就没了。年妃哭的晕过去好几次。衲敏没办法,尽管年氏有知情不报之罪,但这抄佛经的主意,可是自己出的。总不能叫雍正以后哪天想起来,找自个儿麻烦吧。于是,也趁着弘时给生母求情,把小宝往雍正跟前一推。看着额娘落泪,小宝也抱着雍正的大腿哇哇大哭。雍正想起年氏也是小宝生母,连李氏都免了死罪,总不能再杀年氏。因此,听从皇后意见,只是降其为妃,迁于皇宫养­性­殿暂住。

令人奇怪的是,年羹尧一家,并未受到贵妃降位影响。年羹尧依旧做他的将军,该上朝上朝,该见驾见驾,就连年妃迁宫,都没见他上个什么表,请个什么罪。雍正那边,竟然也无圣旨斥责。倒是俩个负责查案的汉臣,一个给外放到了山西祁县,一个给派到河南兰考,都去当县令。品级倒没降,分别成了雍正朝第一个“尚书县令”,和第一个“侍郎县令”!

年夫人还怕余波未了,雍正还有处罚要降下来。亲自到书房等年羹尧回府。年羹尧回来,听她询问,微微一笑,“你以为,皇上看到的刑部奏折,是真相的全部吗?”

圆明园里,画眉看皇后拿着本小人书不解,“主子,这个年羹尧什么意思?这个时候,给小阿哥送来这么本书?这上头,画的是啥呀?奴婢自认对图画很在行,这个怎么,看不懂啊?”

衲敏微微一笑,“给小孩子看的,你懂不懂,有什么重要的?”把书一合,吩咐:“给小阿哥送去吧!”

看画眉掀开锦帘出去,衲敏微微出口气,暗自揣摩:叫我等,就是等弘历呣子手头的证据吗?难道,齐妃真是给冤枉的?弘晖之死,另有隐情?还是,事关永珅?年羹尧,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年羹尧的打算,是为往后对付弘历做准备滴!到第四卷才会出现。这里是暗线哦!

61、国舅辞官认义姐

宫中,四妃之首被斥为宫人,唯一的贵妃降为妃子。这无疑,会在刚刚安定下来的朝堂引起轩然大波。自然,也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雍和宫旁边的廉亲王府。

廉亲王府内,八八一面站在正院门外隔着门缝恳求:“玉瑶,好福晋,好妹妹,你开开门,叫我进去。有什么话,咱进去好好说!你听,你听,小格格几天没见到我,又哭了不是!”

一面安排人去叫老九、老十来府里玩­色­子,“这押宝,是押给弘时呢?还是押给弘历呢?还是,再看看?”至于——弘皙,八**九十十一致表示:爷都放弃夺嫡、准备打赌看戏嗑瓜子了,你小子,一边儿玩儿去!

要说这几个人真的就此放弃了,别说别人,他们自己都不信。光是他们后面的势力,都不答应。只是如今境况,八爷党内部分裂严重,老十四一早就投靠了老四,老十是个草包,­精­力旺盛,脑筋没有!老九本来是一大助力,自从发生玉瑶的事,成天找老八麻烦。现在的八爷党核心——八八,则是:在内,给福晋限制了管家大权,连花钱请人吃茶,都得到账房去签字画押;在外,让老九掐住经济命脉,想帮人疏通疏通,给个官儿做,还没等十三身后的御史出手,老九就抛下句“没钱”,愣是把人气走!如此一来,那些老臣勋贵,都看出门道,暗暗另谋出路,对这八爷,也不很上心了。

况且,雍正重用张廷玉、马奇等能臣­干­吏,朝政渐渐好转。其他不夺嫡的兄弟,如十二、十六、十七,也都抱紧雍正大腿,一心一意当差­干­活儿。这种境况下,他们不放弃,还能如何呢!八八不由深夜站在把八福晋门外长叹:“昔日已去兮——北风寒!”

十四忙着给弘时选宅子,装修房子。连带着,叔侄俩也渐渐熟了。没了李氏在一旁撺掇,弘时跟董鄂氏夫妻感情逐渐修复,不出三个月,董鄂氏就怀了皇孙。难得连月来的第一件喜事,加上过年心情好,雍正也高兴,重赏儿子媳­妇­。

一时间,朝堂上,又激起一团风云变幻。

完颜氏则领着儿子们看戏外加挣钱。受“戏文”点拨,她也渐渐对十四其他儿子上心。催十四给弘春在兵部谋个职位,不时叫父子二人磋商一下官场之道;俩亲生儿子喜欢跟怡亲王办差,就常常找兆佳氏说话套近乎,连带给兆佳氏入股分红,也丰厚好多:至于弘暄,完颜氏有回碰巧出门碰上他,见他喜欢跟人说话,对做生意也很有兴趣,索­性­就抓过来当个小跟班,教他如何东货西运、南物北贩,甚至看账本管财务。不久以后,实在喜欢他聪明伶俐,请来弘暄生母庶福晋伊根觉罗氏,说明情况,当着伊根觉罗氏的面,把一家门面送给弘暄,叫他跟着自己挣钱。

弘暄非嫡非长,既不能承袭爵位,也很难靠军功挣什么功劳,看着舒舒觉罗氏的儿子在十四面前得宠,伊根觉罗氏不是没有嫉妒过。可那又有什么用呢,自己既不能跟嫡福晋比出身,也不能跟侧福晋比宠爱。听完颜氏这么一说,伊根觉罗氏心里活动一下,本来怕人家瞧不起经商的,怕影响儿子以后前途,不想答应。可是,看儿子实在感兴趣,完颜氏又处事公道,咬牙应承下来。完颜氏看了,握着她的手保证:“孩子跟着我你只管放心,断不叫他委屈!”

完颜氏这话说的实在,在以后,也确实履行了她的承诺。在她回到现代前,将名下所有产业都交给弘暄打理,并要求子孙们到一百年后再分财产。由此,造就了一个在后世影响深远的金氏家族,并因缘际会地成就了这个世界里的另外一段传奇姻缘。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天,完颜氏正带着大丫鬟金姑到天桥下溜达,琢磨着正月十五快到了,要不要弄些个彩纸、竹篾叫府里的巧手工匠,做花灯来买;还是回去跟弘暄商量,做些应景汤圆搂钱。心里头一面感谢康熙老爷子:您真是个大好人啊!死在过年时候。这下,三年里头,俺们都不用大肆铺张得给雍正和他娘送年礼了!这得省多少钱呀!回头我多给您烧张纸哈!

完颜氏正洋洋得意,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金姑一看,凑到耳边回话:“主子,是四爷来了。”

完颜氏回头一看,可不是,连忙拨开人群迎上去,“我的儿啊,这是咋了?看这跑的满头大汗!”

弘暄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厮。到了完颜氏跟前,喘口气,“额娘,呃,不,东家,那个,咱们今年准备到江南买茶的事,恐怕要黄了!”

“什么?”完颜氏差点大叫着骂娘,“怎么黄了?如今朗朗乾坤,政通人和,还有人明抢不成?”

弘暄扶额,“不是,是有人出价高,本来,我都要跟船家下定金了,人家又转头答应别家了。这会儿,那船估计都准备出发了。也不知道谁家,居然条件好到叫船老大连十五都不过了!”

完颜氏当即大骂:“虐待民工!连正月十五都不让在家过了!气死我,走,找他去!”

呣子一行几经周折,终于打船老大那儿打听出是年国舅家下的单。完颜氏当即乐了,“这个年羹尧,来我这儿碰石头了!不知道你雍正三年就玩儿完了吗?还想与民争利!儿子,跟老娘打上门去!”要是别人,估计完颜氏也就忍了,可她认定了年羹尧立马就要失宠,不得罪白不得罪,说不定雍正还给她记上一功呢!于是,乐乐呵呵拉上儿子就去寻晦气。

弘暄毕竟年轻,听说有热闹看,也不顾船家劝解,领着身后几个小厮跟着完颜氏,雄赳赳气昂昂就往年家直奔。金姑在后头直跺脚,“主子,那是将军府,您可不能胡来呀!”一面抓过一个弘暄身后小厮,大骂:“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家里,找银姐儿,说福晋给扣在年将军府里了。叫她快想办法救人!”

一面紧赶慢赶追着完颜氏一行往北而去。

不多时,完颜氏就带着儿子小厮丫鬟到了年将军府外。大门外,两个小孩儿正垂手站立,见一位贵夫人领着一位少爷,带着丫鬟、家丁直奔正门。不敢怠慢,当即一个入内去告知年夫人,一个迎上来拱手:“不知这位夫人哪里?好叫我家夫人得知。”

完颜氏冷笑,拿着帕子半掩面庞,“本夫人不找你家夫人,叫年羹尧出来回话!”

口气之冲,连弘暄都觉得过分,在身后拉拉母亲衣襟,“额娘,以和为贵!”

完颜氏斜他一眼,“不知道你爹跟老年有过节,不趁着这时候找事儿,以后哪还有机会?”不等下回,老年就给咔嚓了!

难得年家会教人,这小孩儿愣是忍下来,请完颜氏稍等,自己也入内去了。

年夫人正在书房,听年羹尧说要上辞官折子。年夫人叹气,“本来,娘娘得了贵妃位,又添了小阿哥,咱们家,哪天不是车水马龙。可是,如今,……。唉,果然是人情凉薄啊!罢了,既然老爷觉得辞官是为保命,妾身赞成。婆母那里,自有妾身分说。就是公爹那里,还要老爷说明白才是。只是,辞官以后,老爷打算如何养活这一家子呢?过两年,孩子们婚事,可也该办了?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年羹尧点头,“这个,我早已想过。你无需费心,好好管好家就是。至于儿子们,想考科举,我没意见。到时候,也会帮他们指点一二。只是,姑娘们的婚事,你多上心,纵然是门头低些,也要挑那些不纳妾的人家。否则,日后的苦日子,多了去了!”

年夫人听了,心中诧异,又暗暗高兴,当即站起来,“我知道了,您就放心吧。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先回去伺候婆母?”

年羹尧还未点头,就听外头丫鬟问话:“不是说了夫人在和老爷商量事情,怎么又来了?”

外头小厮回话:“姐姐,那门外的夫人说,不是来找夫人的,是来找老爷的!”

年羹尧奇怪,出言叫那小厮进来回话。年夫人也站在一旁听完,皱皱眉头,“这等行事?不知是哪家夫人?断不是咱们汉军旗的!”

年羹尧乐了,看来,十四福晋这条大鱼上钩了。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自己当初猜测的那样。小敏啊小敏,你是否也认出她来了呢?

令年夫人惊讶的是,年羹尧居然不怒反笑,还对人吩咐:“来呀,打开中门,迎接那位夫人进府。”

年夫人更加不解了,“老爷,你——”

年羹尧笑着安抚,“夫人暂且回后堂休息。稍后,我再请你出来。”

年夫人无法,只好扶着丫鬟回后院。

年羹尧也收拾齐整,迈步出门。哪知,还未出书房院子,就听二门哐当一声大响,几个家院连连阻拦:“夫人、少爷还请留步,我家老爷就要出来迎接二位了。”一面心中暗骂:真当我们将军府好欺负?要不是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要低调低调,早把你们这些个闯门的泼货扔到大街上了!

弘暄难得耍回流氓,咋咋呼呼叫嚣着:“小的们,跟爷上,打坏门,人就出来了!”

冷不防,一把匕首­射­从门**来,直Сhā弘暄脚下,匕首,没入地上青砖五指深浅,方才止住。匕首柄身兀自嗡嗡晃了两晃,才停下来。

完颜氏在后面扶着金姑看的一清二楚,不由皱眉:这个技术,好熟悉啊!

弘暄还在发愣,就由门内走出一个中年男子,对着弘暄拱手,“在下年羹尧,乃是这宅子的主人。不知阁下何人?因何到我门内?”

弘暄还要张狂,完颜氏在身后叫住,扶着丫鬟上前,直接面对面打量年羹尧一番,半晌才说:“我们是来问你,为什么抢了我们的船?”

年羹尧貌似恍然大悟,“哦!原来,是金掌柜呀!失敬失敬!早有耳闻,金掌柜手下小公子拳脚功夫了得,今日一见,果然与众不同!二位,来既是客,请到屋里坐谈。”

完颜氏心中有事,到了正堂门外,吩咐弘暄,“在门口等着,有什么事我再叫你。”

弘暄本觉得不合适,可跟着完颜氏出来这么久了,也知道她不是个拘于小节的人,就说:“额娘,今天也不太冷,叫人把门帘拆了,好散气?”

年羹尧立在门口笑了,“来人,把门帘卸下来。”

不一会儿,门帘卸下,屋里摆上瓜果茶点,完颜氏拍拍金姑,叫她在外守着,跟着年羹尧进了正堂。

弘暄、金姑一­干­人和年家家院等守在门外,不一会儿,就看见二人争的面红耳赤,互不相让。年羹尧一言不合,完颜氏跳起来就摔东西,从正中间,摔到西间。年羹尧一路紧随,护得了这个,护不了那个,只听见茶杯、茶壶、大花瓶砰砰撞地声,中间夹杂着完颜氏怒骂:“你个混小子,我今天不打烂你这狗窝!”以及年羹尧大嚷:“那东西贵,换个摔!”一时间,院子里正堂内,吵闹之声,堪比­鸡­飞狗跳!

直闹得年夫人都顾不得外人在场,扶着丫鬟出来查看,究竟是哪家夫人来找老爷闹事。一面走,身边丫鬟一面小声问:“夫人,该不会是老爷以前相好儿的来上门来找了吧?”

年夫人狠狠瞪她一眼,吓的小丫鬟急忙缩缩脖子,再不敢吭。等年夫人到达正堂外,弘暄正要领人进去救他嫡母,一­干­家院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跟将军王家下人一比高低之时。

“都住手!”年夫人一声断喝,几步赶到近前,对着自己家院训斥,“急红白眼的,像个什么样子!没见到外人在场?还不退下。”

一众家院诺诺,垂手侍立院墙根儿下。弘暄也不好意思进去拿人了,只有对着年夫人拱手:“夫人,还请放了我家母亲,免得伤了恂郡王府和贵府的和气。”

年夫人一听恂郡王府,也是暗自气恼,别人不知,她还不知恂郡王跟自己夫君是相看两厌?老爷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既然准备辞官,怎么还能得罪恂郡王妃呢?急忙对着弘暄福身,“见过贝勒爷。还请贝勒爷让路,妾身亲去请王妃。”

弘暄带着小厮们让路,年夫人扶着丫鬟往前走了两步,就听见正堂西间一女子哈哈大笑,“好,好弟弟,你放心,这事儿,包在姐姐身上。”

年夫人刚要出声询问,年羹尧就亲自扶着完颜氏出来,见夫人立在门外,忙笑着说:“夫人也来了?快,上前见过姐姐。在位完颜氏夫人,从今以后,就是你我的义姐,孩子们的姑母了!”

62、完颜氏大战将军王

听完年羹尧的话,年夫人当场愣住了。弘暄则“啊”一声,几步挤到完颜氏跟前,开口就问:“额娘?”

完颜氏笑着拍拍弘暄脑门儿,“乖,来,这是额娘新认的­干­弟弟。快,叫舅舅!”

要说起来,完颜氏的芯儿跟年羹尧的芯儿,那真是亲亲姐弟俩。好巧不巧,俩人都给某无良作者开金手指,穿到这个鬼地方。年羹尧有次逛街,看到一家铺子,名叫“百草居”,心中疑惑,进门细看,发现其中熟悉地方。叫人暗中查看,这才知道,原来十四投靠老四,居然是身后有个女军师!偏偏这个女军师还跟家姐行事颇为相似。这才有了抢船试探之说。至于那匕首,他本来是拿出看家本事,想威慑弘暄等人。却不想叫完颜氏留心,认出自家弟弟。为了不惹人怀疑,这俩人才靠着亲了三四十年的亲姐弟间惯有的默契,上演了方才那出大闹年宅正堂的闹剧!

可怜弘暄,白白多了个便宜舅舅,日后,不但给完颜氏卖命,还得给­干­舅舅­干­活。

完颜氏看弘暄百般不愿,想想,怪不得,他们满人,因为一直害怕被汉人称为蛮夷,嘴里头上上下下,都说自家如何高贵,汉族如何低下。叫他叫汉人为舅舅,他才不愿意呢!

完颜氏也不勉强,不叫就不叫吧,反正也不是你亲舅舅。看台阶下站着一位端庄典雅的夫人,连忙推开年羹尧,几步下来,拉住年夫人,嘴里道:“哎哟,这是弟妹吧!来来来,叫姐姐看看!啧啧啧,真不错,一看啊,就是位好媳­妇­!我说弟弟,你行啊!连着两辈子,都这么有福气!”说完,哈哈大笑。

年夫人脸刷的红了,想要抽出手来,奈何完颜氏死抓不放,只好看着年羹尧求救。

年羹尧无奈,“姐,你就别吓人了!”又对年夫人说,“我与恂郡王妃一见如故,从今后,她就是咱的亲姐姐了。你以后,常带孩子们去走动走动,也是一家亲戚。”

年夫人无奈,只得福身恭贺,又说:“既是如此,老爷也该禀报高堂知晓。姐姐身份尊贵,是不是,也叫二老见见,高兴高兴!”

完颜氏撇嘴,“我认的是弟弟,不是爹娘!”年羹尧也无奈,“好吧,如此,就有劳夫人了。”

年夫人这才答应,扶着丫鬟往后堂去。本来,完颜氏是晚辈,该去拜见遐龄夫­妇­。可谁叫人家是郡王妃,只好有请二人来正堂看­干­闺女。

遐龄夫­妇­听说,也不知儿子究竟是何道理,只好换了衣服往前头来。遐龄拄着拐杖走在前头,年夫人扶着婆母遐龄夫人,跟在后头,刚要穿中堂门,进正堂院子,就听一声大吼:“年羹尧,你还我福晋来——”

遐龄急忙颤颤悠悠赶到前头,原来,是恂郡王耍着大刀,领着三个儿子要人来了。

金姑在完颜氏身边看了,连撞墙的心都有了。忍不住埋怨:银姐儿呀银姐儿,叫你去找人,不是叫你去找人来杀人!你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到怡亲王府说一声,请怡亲王妃来,也比请将军王强啊!这下可好,本来没事儿了,事件又该由踹人门户,升级成闯宅杀人了!

完颜氏一见十四跑的一头大汗,三个儿子也跟在身后,拿刀的拿刀,舞剑的舞剑,扛锤的扛锤,心中感动,还故意到年羹尧面前卖弄,“瞧瞧,你姐夫、你外甥,威武吧?”

十四本来就准备好跟年羹尧大­干­一场,怕救不出福晋,临来前,还专门派人去找怡亲王,请他派兵帮忙助阵。谁知一进门,居然是自家福晋跟年羹尧笑语盈盈地并排站立正堂。那场面,叫十四一路担忧的心,立刻就放下来。有趣的是,也不知怎么的,心放下去,却好像放进醋缸里,酸不溜丢的,怪难受。这种感觉,十四活了三四十年,也就是小时候,看到四嫂对四哥好时候,有过一回。打自家有了女人,就只剩下叫别人的心沉进醋缸里的机会。冷不丁看到自家福晋跟别看男人靠那么近,还那么合拍,脸吧嗒就拉下来,收刀入鞘,对着完颜氏冷喝:“站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

完颜氏冲年羹尧挤挤眼,拉着弘暄,扶着金姑几步走近,对着十四笑语:“爷,来了。我跟您说件好事,我呀,刚认了个­干­弟弟。”

十四瞪眼,拿刀背指指年羹尧,“就他?”

年羹尧笑着拱手:“姐夫好!”

十四不搭理,拉着完颜氏就往外走。

完颜氏一路小跑跟上,一面走一面跟年羹尧留话:“弟弟,明天中午金仕麟酒楼,带上咱爹咱妈,我弟妹你媳­妇­,还有孩子们,一块吃饭啊!我请客!”

年羹尧笑着高声应答,“哎,知道了。明天一定都去!”

弘春哥儿几个面面相觑,一齐转向弘暄,要问个明白。弘暄左右看看,摇摇头,“打了一架,就不打不相识了!”我也不知道,额娘怎么跟年羹尧那么快就好上了!呃,不对,是那么快就认亲了呢!呸,我阿玛头上的帽子是红­色­的,不是绿­色­的!

十四拉着完颜氏大步出门,正好碰见弘皎奉父命,带着府里家丁来给自家叔叔助阵。一声“十四叔”,还没叫出口,就觉眼前一阵风,叔叔婶婶飞一般上了马,奔远不见了。

身后,家丁问弘皎,“世子爷,咱还去年宅吗?”

弘皎摆手,“先等等。”

弘春领着弟弟们出门,看见弘皎领着一­干­家丁立在门外一­射­之地,看见他们就喊:“弘春哥哥,弘明哥哥,我阿玛叫我来帮你们。你们看叫我­干­啥?”

弘春跟弘明互相看一眼,心想,弘皎你就跟你爹学吧!看着敦厚老实,其实啥坏事儿都轮不到你身上。弘春无奈,只好笑着对弘皎拱拱手,“多谢了,这会儿没事了。走,到我家吃饭去。”吩咐身后跟着的小厮招呼怡亲王府家丁,一块儿到恂郡王府吃酒。

别看弘皎能带人出来,其实也是十三趁机历练他而已。否则,一个十来岁的小娃娃,能­干­什么?不过,这也给几个堂兄弟机会,互相熟悉,培养感情。以至于,后来弘皎看上一家勋贵之女,要去抢亲,这几个也舍命相随。当然,这是后话。

再说十四飞马回府,一路上,完颜氏给巅的七荤八素,差点儿吐了一路。到了恂郡王府,也不得消停。十四跳下马来,抓起完颜氏,扛着就往正院走。一路上,丫鬟嬷嬷无数,远远看见,无不假装回避,然后偷眼观看。别看完颜氏脸皮厚,也经不住“千夫所指”,一面捶十四后背,一面骂:“十四你个混蛋,快把姑­奶­­奶­放下来!不然我扣你这月月钱!”

刚开始十四憋着气不理她,后来骂的不像样子了,啪的一巴掌拍去。完颜氏挪出一只手揉揉ρi股,大概是觉得不划算,这才不吭了。

到了正院正房,十四进来,丫鬟们急忙四窜回避。一眨眼,屋里就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了。完颜氏大骂:“还不把我放下来,你不累我都累了!”

话没说完,完颜氏只觉天旋地转,“嘭”的一声,就觉得自己跟个沙袋一样,砸到床上。刚揉着脑袋,挣扎起来就要骂人,十四就欺身上来,压住完颜氏一面脱衣服一面恶狠狠地低声暗咒:“你这个妖­精­,知不知道那年羹尧是什么人?见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动的人!还跟他去抢生意,你是不是想连你也给他抢去?”

完颜氏“啊”了半天,“我呸,我弟弟才不是这样的人!”

十四不理她,自己脱光了,拉上床帐,“别说话,今天你叫爷担心了,你说,怎么赔?”

就算再刚强再独立,完颜氏也是更正常的女人。眼见十四健壮的身材就在眼前,想起昨夜鸾帐内十四“英勇强悍”,不由得咽咽口水,登时间骨软筋麻,悄悄拿手指点点十四胸前肌­肉­,顺着往下滑到十四小腹上。怯怯地问:“那,爷,您说,该怎么赔呢?妾身,都听您的就是!”

等金姑跟着自家四个小主子回来,刚进正院,就见银姐躲在屋角一个劲儿冲她摆手。金姑疑惑,几步赶过去问:“咋了?”

银姐不说话,努着嘴朝正房点点。金姑凝神细听,只听见自家福晋一个劲儿娇喘,“啊——爷——爷,您慢点儿,疼——”中间夹杂着郡王爷牛喘大动。除此之外,就是好似剁饺子馅儿的木板撞击墙面的声音。金姑脸一红,噗嗤一声就笑出来。银姐也憋着笑拉她回屋角继续望风。俩人倚在墙角,看看天空。太阳啊太阳,你可真亮啊!你咋就还没落山呢!

也不知完颜氏怎么说的,第二天,恂郡王居然同意她领着四个儿子去跟年家老小一起吃饭。年羹尧专门给四个外甥带来一份特殊的礼物——四把火枪!据说,由此,开启了这兄弟几个命运中不同寻常的一段历程。

多年以后,完颜氏回忆起来,满是­肉­疼:“什么呀,我就带了四个儿子。他家倒好,儿子闺女足足去了十来个,光是送出去的见面礼,就够我买二十把好枪了!”

63、三国策

年羹尧与姐姐完颜氏相认之后,跟她聊了一天。说了自己是去年,也就是皇后害喜时想吃西红柿炒­鸡­蛋那段日子穿来的,也就是那时候,就意识到皇后或者她身边的人,有“老乡”了,但没想到是自己的姐姐。完颜氏嘿嘿一笑,“你不知道吧,那个皇后也是换了芯儿的。人还不错,等哪天我介绍你们认识。不过我跟你说,现在你可得小心点儿。要知道,雍正三年,可是年家灭门的时候。”

年羹尧暗想,看样子,小敏还没跟姐姐相认,也是,依小敏的­性­子,再加上姐姐当初对她的态度,都订婚了,硬生生还拆散了他们.不认还能当做不知道;要是认了,不难为姐姐,那也太难为小敏了。如今看来,姐姐和她很合得来,还是不说了,免得小敏到时候难做人。接着完颜氏的话说:“姐姐放心,我已经准备辞官了。如今年妃做错了事,皇后又养着九阿哥,想必,她也会有所作为。至少,护住年家,小宝才有再晋一步的可能。”

完颜氏摇摇头,“我看未必,这个皇后,除了人命,几乎什么都不在乎,依我看,她未必希望小宝晋位。不过你辞官也是对的,及早抽身,我再叫你姐夫给你周旋周旋,或许,能全身而退也说不定。”

年羹尧点头,想了想,“那姐姐,你要常常见皇后说说,叫她也上点儿心。据我所知,雍正元年,就已经把小四子的名字写到传位诏书上,放到乾清宫正大光明匾的后面了。如果她真打消了那个想法,要趁早准备后路,否则,依乾隆的脾气,绝对容不下小宝的!”

完颜氏一怔,“雍正元年,那么早?天!这么说,万一雍正出个什么事,那可不是闹大了!不行,我今天就得进园子,跟她说一声去!”

说着,站起来招呼隔壁猜拳的几个儿子就要走。年羹尧急忙拦住,“姐姐,急也不在一天两天啊!现在不早不晚的,你去了,不是叫人疑心吗?”

完颜氏听了,这才重新坐下来。又问年羹尧以后有什么打算。

年羹尧回答:“其实,我本来就是个兵,要是能借着这个将军身份,继续在军队呆在,还真是如鱼得水。只是,如今实在尴尬,为求保全一家,只好退居在野。姐姐,你那边,有什么赚钱的门路没有,­干­脆,我跟你混得了!”

完颜氏爽笑,“那有什么难的。我出船还缺俩保镖呢!领着你儿子们去吧。江南地形你熟悉,西北也去过,正好给我护着货。咱俩到时候按规矩分红就是了。保证不叫你吃亏。”一面在心里暗暗算着,又可以省好几个保镖了。要知道,她弟弟,那可是少林寺里学过武,陈家沟里练过拳,驻疆骑兵连里呆了三年呐!一个顶仨,不成问题。完颜氏一面琢磨着这些蓝图美景,想着又可以压榨前生压榨了三十多年的亲弟弟,一面脸上就带出意味不明的笑来。

多年姐弟,年羹尧岂会不知她心里的想法,当即顶回去,“你少来。我也出份子,咱按利润分红。回头我叫年夫人把章程写好了给你送过去。”这斤斤计较的事,还是叫夫人来合适。

完颜氏听了,知道便宜捞不着,只得作罢。

第二天,完颜氏去园子里看衲敏,年羹尧则求见雍正递辞官折子。

雍正早就得了粘杆处汇报,说年羹尧写了辞官折子,又跟十四福晋认了­干­亲,也弄清楚二人想搭帮做生意。听见年羹尧在大宫门外求见,跟十三商量一下,就叫他进来。

年羹尧进了正大光明殿,按国礼拜见雍正已毕。雍正高坐御案之后,接了折子,一目十行扫完,直接递给十三。十三看罢,交给高无庸放回御案,站在驾前垂手不语。

年羹尧见俩老板都不说话,只好略低着头,站在阶下。

半晌,雍正才开口问:“年羹尧你好清闲啊!这西北仗刚打完,你就想回家荣养去了!是嫌朕给的俸禄太低了,还是嫌年富力强日子过的太轻松了,想学遐龄,尝尝花甲古稀之年的滋味啊?”

年羹尧暗暗埋怨,嘴上只能说:“臣不敢。圣上英明,容臣细禀。臣经西北一战,所思甚多。臣以为,我朝威慑海内,天兵威武,无人能敌。更重要的是,军中人才辈出,青年一辈,已经初露矛头。臣以为,作为老将,要给年轻一辈机会。这样一来,人才辈出,天朝永兴!臣愿为国家君王,放弃高官,挂带还家。”

雍正跟十三听了,都不禁一乐!雍正大笑,“你这个老年,想跟完颜氏搭伙儿,就直说,还冠冕堂皇地绕圈子。你既是妃子亲兄,又是王妃义弟,想自己做生意赚钱,只要价格公道,有何不可?朕岂是那迂腐之人?”

年羹尧擦汗,“圣上英明!”

十三在一旁不解,“年将军,那恂郡王妃,好像比你要小上几岁。就算你要认亲,也应该是妹妹,怎么成了姐姐呢?”

雍正也表示疑问。年羹尧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心说我怎么知道,上辈子叫了三十多年的姐姐,如今一见面,怎么就该叫妹妹呢?

雍正则是想,幸亏你只是妃子之兄,要是皇后大哥,那朕岂不成了十四弟的妹夫了!

好在十三也没怎么深究,听年羹尧说了句:“臣觉得叫姐姐更合适。”也就没多说。暗想:总比让十四喊年羹尧舅兄强吧!这十四估计做梦也没想到,他跟年羹尧不合,倒给了这姐弟俩钻空子的机会。

年羹尧又求雍正恩准辞官。雍正拿朱笔在折子上划了划,批下来,“自己回去看吧。”

年羹尧领旨,捧着折子出来,到圆明园外头接着日光打开看了,只见上头就俩字:“歇着”!不由暗笑,看来,这雍正,也挺有意思的嘛!当即,就回去给年夫人报喜,叫她赶紧想好了章程,麻溜的找姐姐赚钱。要知道,那真正的年羹尧临“走”前,可是挪了不少库里的银子。为了头上这颗脑袋,也得赶紧还回去呀!

圆明园里,衲敏坐在椅子上沉思。今天早上,完颜氏兴高采烈地过来,说什么她认了个­干­弟弟,特地来跟主子娘娘说声。呸,那什么­干­弟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姐弟重逢了?看样子,年羹尧知道自己,而这完颜氏则被她和他蒙在鼓里。为什么年羹尧不跟他姐姐说明白呢?难道,他以为,我会难为完颜氏?哎,那么多年过去了,年羹尧,我们之间那些恩恩怨怨,已经了结了吧?

碧荷端茶进来,看自家主子盯着小公主发呆,近前放下茶杯,问:“主子,主子?”

衲敏回过神,“哦!一不留神,就又跑神了。可是小公主又哭了?”

碧荷微笑,“咱们伺候的人都在一旁呢!小公主要哭,她们还不赶紧哄了?奴婢是想说,这两天,怎么很少见到淑慎公主啊?您看,是不是,去看看。”

碧荷这么一说,衲敏也想起来了。自从小宝得了天花,淑慎公主移居曲院风荷后,似乎就很少见面了。起先衲敏还没留意,后来,过年忙,也给忘了。如今想来,这孩子该不会有什么事吧?想想也是,毕竟都十六七岁的人了,若是真的少女怀春,还真不好说。

想了半天,衲敏还是站起来,吩咐王五全,“到曲院风荷去看看公主格格们。”

王五全躬身应答,托着拂尘出外安排暖轿仪銮。衲敏扶着碧荷出来,坐上轿子,一路行,一路细思如今局势。隔着轿帘,望见曲院风荷屋脊就在眼前,衲敏吩咐:“不要唱名叫公主们出来迎接了。还没处正月,天儿也怪冷的,小心又给冻着了!”

王五全在轿子外头答应,跟碧荷一前一后扶着轿子进了曲院风荷。

怡四格格和庄大格格正坐在屋子里烤着暖炉绣花,见皇后来了,都急忙站起来,领着宫人嬷嬷们行礼拜见。

衲敏笑着摆手,“都忙吧!我找你们大姐姐有点儿事儿,等会儿再来看你们。”

怡四格格和庄大格格点头,送衲敏出阁门,进后头屋子。

淑慎公主门外,嬷嬷宫人们挨个站着伺候。见皇后领着人进来,领头的­奶­嬷嬷喜搭拉氏张开就要禀报,王五全早上前拉到一边,小声嘱咐:“主子娘娘来看公主,你喊什么!”

衲敏心中暗笑,这个王五全,我什么时候说不许她们禀报了,不过是不想叫公主格格们出门吹冷风罢了。一面扶着碧荷进屋,一面轻声喊:“淑慎公主,做什么呢?我也来你这儿暖和暖和!”宫人嬷嬷一个个都在外伺候,该不会,这孩子真思春了吧?罢了,若真是那样,只要对方身份差不离,自己豁出去一张老脸,趁雍正夜里来的时候,给她求了就是。

衲敏一只脚刚踏入门槛以内,就听见里头哗啦一声,淑慎公主急急惶惶从屏风后头走出,跪在衲敏跟前,叩首行礼,“儿臣拜见皇额娘。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吉祥!皇额娘,您怎么来了。”

衲敏呵呵一笑,“起来吧!”示意碧荷扶起公主,自己抬脚就往里走。哪知碧荷刚伸出手去,淑慎公主一个扭身,避过碧荷胳膊,依旧跪在地上,堵住衲敏脚步,带着一分紧张、三分掩饰,强作镇定对衲敏说:“皇额娘,儿臣刚才在里头换衣服,乱的很,恐怕污了您的眼。还请皇额娘先到外头厅堂暂坐,儿臣收拾一下,这就出来陪伴。”

衲敏四下看看,冷不防瞅见屏风下面露出一楞书脊,意思意思地“哦”了一声,对碧荷使个眼­色­,随即亲自扶起淑慎,“既然这样,你先忙着。我去找你妹妹们说会儿话。”转过身来,瞥见门外一­干­人,先怒了,“你们这些奴才,公主换衣服还不到里头伺候着,皇上的银子,可是白养你们的?”不等宫人嬷嬷们说话求饶,衲敏又扶着门框笑着回头对淑慎吩咐:“我的儿,你若受了委屈,直接跟皇额娘说。可不能在心里憋着,要不然,皇额娘怎么给你做主呢?一家人,自然要有事就说话,那才叫骨­肉­至亲不是?”

淑慎公主手中帕子一抖,低头应声:“是,皇额娘。请您放心。”

衲敏又看她一眼,这才点头,笑着出去。

好容易熬到跟她们姐妹说了一圈话,衲敏候着时候差不多了,便推说小公主那里离不开人,带着王五全等人回去。碧荷悄悄在后面跟上,赶到衲敏轿子旁,递过个纸条。衲敏看了眼,没接,说:“直接往上报,请求彻查!”

轿子一面颤颤巍巍地往回走,衲敏一面摸着腕上镯子琢磨,“《三国策》,这金尊玉贵、娇养宫中的公主,看那《三国策》做什么?”

廉亲王府里,八八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抱得娇闺女,馋着脸讨好立在门口、双手叉腰,准备随时赶人的冷面八福晋说:“好福晋,好妹妹,告诉你个好消息!宫里头啊,现在可是三国鼎立呢!”

至于是哪三国,晚上,怡亲王府里,十三就最近事件,详细地给兆佳氏分解明白。

64、念奴娇

又是一个披星戴月往家赶的夜晚。十三回到府中,兆佳氏已经扶着肚子,等在屋里了。自从去年不小心小产后,兆佳氏就特别自责。好在她命好,去年年底,又怀上了。如今,虽然还不到两个月,可时时小心护着,生怕出什么意外。

十三见她迎上来,要给自己解披风,连忙捉住兆佳氏手,柔声道:“你坐着歇吧。这点小事,哪还要你亲自来。”

说着,解下披风递给丫鬟,问:“福晋这两天胃口可好?晚上都吃了什么?”

丫鬟笑着回答:“回爷的话,福晋今天喝了一碗牛­奶­,吃了几个­奶­窝窝,还进了半碗红枣小米粥。”

十三听了,挥手叫她们退下,“往后好好伺候,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要是叫爷听见一个不好,打烂你们的皮!”

丫鬟们笑着躬身退下。兆佳氏笑着埋怨,“您呀,就会吓唬人!”

十三轻轻挽着兆佳氏的手,扶她坐到床前,嘱咐:“你呀,你才会吓唬人!以后,可要小心点儿!去年的事,可不能再出了。对了,四嫂不是送来两个小太监,最会捏脚的,用着怎么样?”

兆佳氏捂着嘴笑,“还是你问的太医呢,怎么就忘了?太医说,孕­妇­不适合捏脚。倒是四嫂说的对,你成天忙,腿又不好,很是应该叫他们过来,给您捏捏!”

十三听了,笑着说:“赶明儿吧。今个儿太晚了,别耽误你和儿子休息。”说着,就去脱厚衣服,准备上床睡觉。

兆佳氏面露迟疑,支支吾吾立在床前。十三放下褂子,问:“怎么了。不舒服?

兆佳氏低头咬咬嘴­唇­,“爷,您这都连着三个月,住在正院里了。也该,也该到西小院去,看看妹妹们了。”一面说,一面死死握着手指。

十三轻叹口气,扶兆佳氏重新坐下,“你呀!就是心太重!你看十四弟妹,以前,不理会十四弟,死活不叫他进屋睡觉。这会儿,发现十四弟的好了,死活拉着不让他去别的院里。就是四嫂,四哥一个月到她那儿住半个月,也没听说她催过什么。你很该跟她们学学,你是我的正妻福晋,别说连着三个月,就是一辈子,有什么不对呢?”

“可是……”兆佳氏依然有话想说。

十三按住她双­唇­,“没什么可是,你是我的妻,我陪你,天经地义。至于西小院,别理她们就是了。我在外面忙,哪有时间管她们的闲事!”

兆佳氏听了这话,一张俏脸才多云转晴,冲十三微微笑下,“知道了,爷!”

夫妻二人宽衣躺在床上,兆佳氏枕着十三胳膊,轻轻给十三捏肩膀。十三想着心事,过了一会儿,对兆佳氏说:“等过两天,你身子方便了,到园子里头,见见四嫂,跟她通通风。”

“嗯,通什么风?”

“如今,宫中看似平静,其实,硝烟暗起。弘时母妃虽然失势,可是弘时却借机得到了纯孝的名声,在朝中汉臣心中有一席之地。又修复了跟董鄂氏的关系,也不知怎么,搭上了董鄂氏费扬古他家。董鄂氏一家虽说如今不如顺治时期,有董鄂妃在宫中,可这董鄂氏家族,还是有好多能­干­人的。弘历也到处有人说他是先帝亲养,当年嫡妃养子,生母又是满洲大姓,身份尊贵。不用说,就是要挑起兄弟二人争斗。万岁乾纲独断,万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这样一来,兄弟俩,恐怕就只能同时被厌弃了。”

“那有什么,不是还有小宝吗?”

十三冷笑,“就算玉蝶记的是生母皇后,谁不知道他是年妃所出,将来如何,还不一定呢。更何况,这孩子如今才多大?你跟四嫂说,叫她千万不可意气用事,一定要等,至少,要等到四哥真的决定之后。”

兆佳氏叹气,“照你这么说,这背后还有人在推波助澜?巴不得看他兄弟闹起来,然后,坐山观虎斗?”

十三笑笑,“对了,你猜,那人是谁?”

兆佳氏想了半天,摇头,“四嫂肯定不会这么­干­,看她平常,见了宫务都巴不得全扔给嫔妃们管呢!可是,除了她,还有谁呢?”

十三握住兆佳氏的手,放在胸前摩挲,“你想想,圣祖亲自教养的孙儿,除了弘历,还有谁呢?”

“爷,你是说——弘皙?”兆佳氏感到十三脑袋微微在她头上轻磕,不由感慨,“天哪!弘皙——”

十三叹息,“弘皙对帝王心术,真是得到先帝亲传。为了地位,恐怕,连亲妹妹都能舍弃了!”

衲敏坐在小公主身边,看这孩子依依呀呀地挥着小手,爬来爬去。心中苦涩,淑慎,真的是你吗?为什么,你这孩子,我纵然没有将你视为己出,可对你,自认真心以待。为什么,为什么是你,要害我的孩子?他们,跟你没有一丝仇怨啊!

碧荷掀开帘子进来,站在衲敏面前,踟蹰半天,还是掏出一份密折,递到衲敏面前。衲敏瞄了一眼,问:“递到上头了?”

碧荷点头,“主子,咱养了个白眼狼!”

衲敏摆手,“烧了吧!从今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件事。把这件事情,烂到肚子里,忘了。”

碧荷狠狠咬牙,“是,奴婢——遵命!”

衲敏浑身没有一丝力气,瘫坐在床上,摆摆手,“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碧荷张张口,这才躬身退下。

衲敏转身,抱起小女儿,看着她无忧无虑的小脸,喃喃自语,“孩子,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雍正进门的时候,就看见皇后抱着女儿泪流满面。心,不由颤了,皇后,你受苦了,朕,一定要护你们周全!

衲敏扭头瞧见雍正,起身行礼。等雍正免了她的礼坐到她刚才坐地方,也抱着公主坐在雍正斜对面,低着头发呆。

雍正看皇后脸­色­苍白,泪痕犹存,掏出手帕递给她,轻声说:“擦擦吧,天还冷,小心冻着了。”

衲敏抬头看看雍正,一手搂着小公主,一手去接手帕。雍正见她动作不易,便顺手把孩子抱过来,放到炕上。

小公主眨眨眼,自己抱着布老虎,练习爬爬去了。

衲敏擦了脸上泪痕,朝雍正一笑,低声说:“叫您看笑话了。”

雍正摇头,“你心里难受,朕明白。朕因此,折了一子一孙,心中悲痛,不在你之下。”

衲敏点头,“我明白。可是,我不能理解。对淑慎公主,我不敢说,像对小宝一般,视若己出。但我确确实实是把她当自家孩子一样看待。我还想着,过了圣祖孝期,就给她挑个好人家,家在京城的,就近嫁了。我们母女,也好常常见面,她有个什么事了,我也能帮上忙。看着她帮我打理身边事务,帮我照顾孩子们,我心里高兴,觉得她就是我的女儿。可是,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为什么,为什么她要下这样的毒手?她害的,还是个孩子,就是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啊!”衲敏一面说,一面哭,到了最后,实在说不下去了,握着手帕,捂着嘴,呜呜哽咽,强自压抑悲声。

雍正轻轻握住皇后的手,闭着眼长叹口气,“朕何尝不是?朕将他们视作亲生,让他们叫朕皇父,给他们亲王爵位、公主封号!一心一意对他们好。可结果呢?朕的孩子,他们都狠的下心!朕,朕的心,痛啊!”

衲敏咬­唇­强忍、泪流不止。雍正禁不住揽她入怀,下巴抵着衲敏头发,小声说:“想哭就哭吧!别忍着,朕在这儿,没事儿!”

衲敏得了雍正允许,满怀悲痛,犹如决堤洪水,喷泄而出。“我真的,真的是一心一意对她好啊!我以为,她只是个孩子,只是个女孩子。我希望她幸福,我甚至指引她学习骑­射­,就是怕万一将来嫁到蒙古,受人欺负;我教她怎么照顾自己,怎么锻炼身体,就是希望她能健康快乐。我以为,她只是个孩子,不会参与那些朝堂之事。我心疼她,没爹没娘。我对她,就连四格格都比不上。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雍正强自吞下泪水,“皇后,不要难过了。这就是命,咱们坐到这个位子上,就要承受这些磨难。现在,局势还没有完全稳固。朕还不能动前头。但是皇后,你要想想,后面,可要如何处理才行?”

衲敏抬头,含泪问:“皇上,您想做什么?”

雍正低头看皇后,“皇后,你的心太软了。不说朕一子一孙都赔进去,另一个儿子也险些遭遇毒手。单是在宫廷种下天花祸事,就够死罪了!”

“死罪?”这是衲敏来到这里,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封建王朝最残酷的刑罚之一。她不禁呆住了,要杀了淑慎吗?可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应该,可以免除死罪吧?

雍正见皇后迟疑,拉着她的手狠狠握了一下,“皇后,他们杀的是朕的皇子皇孙,你还要庇护吗?”

“不!”衲敏摇头,“我怎么会庇护他们呢?我在一发现苗头,就向您说了呀!真相,不容庇护。”

雍正缓声,“那你是什么意思?”

“皇上——”衲敏急了,对于她不上心的人,无论如何,她可以装作不在乎,比如说,这件事背后的主使之一——弘皙;然而,对她付出真心的人,她不忍心,比如帮凶之一——淑慎公主。在她看来,淑慎公主有罪,但她就是不希望她死。那是一个多么聪明的孩子,多么能­干­的公主啊!如果,她生在平民百姓之家,正是获得父母疼爱,准备嫁衣之时。为了某些人的贪欲,她不得不将自己推入深渊。她有罪,但,那些利用她的人,不是更加罪不可赦吗?如果前朝不动,而拿一个尚未成年的女孩子杀­鸡­儆猴。那么,这就太不人道了!衲敏暗自叹气,既然做不成撒旦,那么,就圣母一回吧!

雍正看皇后又要开口,摆手:“皇后不要说了,朕不会放过她的。”

“皇上——”衲敏直盯着雍正的眼,“臣妾怎么会向您提这样的要求呢?都说以德报怨,可是,这不过是断章取义而已。试问,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只是,臣妾以为,公主她,可以不死。”

“哦?”

雍正挑眉。

“皇上,理密亲王他刚刚过世,您如果现在就杀他的亲生女儿,那么,就算有理有据,天下百姓,可会如何看您?更何况,您只惩帮手,却让真凶逍遥法外,那么,不但不能起到威慑效果,反而会助长他们气焰。以为事成,自然就能封侯拜相;事败,只需弃车保帅。如果,您能保下淑慎公主,暂且记下她的罪过。不但能令天下人都感到您的仁慈厚德,更能换得淑慎公主一颗忠心,令她弃暗投明。对前朝,更是起到震慑。皇上,长孙皇后之夫——唐太宗,不就是这么做的吗?”李世民是不是我不知道,但至少,人家杀了亲兄亲弟,也比你传出的名声好听!

衲敏分析,有些道理,但还不足以令雍正改变决心。真正让他动心的,是最后一句。唐太宗啊!那可是史上明君!贞观之治,帝王榜样!就是康熙,对李世民也是羡慕嫉妒恨来着。更何况,皇后对唐太宗之妻长孙皇后的敬佩,一直以来,雍正都颇为满意。皇后愿意成为史上贤后,雍正又怎么会不愿意成为千古明君呢?

想到这儿,雍正叹气,“皇后啊!你的心,太软了!罢了,这也是你身为皇后的仁德,朕明白,朕理解。这件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朕是一国之君,更是你儿女的父亲,朕,回保护好他们,和他们的母亲的。你也累了,早些歇着吧。”

衲敏迟疑,“那,淑慎她?”

雍正站起来摆手,“皇后歇着吧。朕去看看太后。”

衲敏无奈,只好站起身送雍正出去。等御辇往西走远,看不见了,衲敏才愁眉不展地扶着画眉回去。小公主也许是爬累了,见她回来,伸着胳膊要抱抱。衲敏走近前,轻轻抱起女儿,微微叹气:“淑慎啊,但愿,你能明白我的苦心!”

小公主听见母亲呢喃,脑袋晃了晃,趴到衲敏怀里不动了。

等过了一会儿,衲敏再看,这孩子,脸上竟然挂着泪珠——睡着了。

曲院风荷淑慎公主闺房,­奶­嬷嬷喜搭拉氏快步进来,对着淑慎公主回禀:“小主子,皇上刚去了皇后那里,现在,又去杏花春馆看太后去了。”

淑慎公主流泪,“是吗?”

喜搭拉氏急了,“主子,您该怎么办?要不,咱们去求求皇后?她——疼您?”

淑慎公主冷笑,“亲哥哥都将我当做弃子,她就算再疼我,又只能比得了她的儿女?”一声长叹之后,吩咐,“给本宫准备三尺白绫,明天,圣旨下达之后,本宫就去找我那可怜的母亲吧!”

喜搭拉氏还要再劝,见小主子一脸决然,只好流泪福身告退。

当天晚上,雍正歇在平湖秋月。

第二天,杏花春馆传出太后懿旨:淑慎公主温婉恭顺,自求为生父祈福念佛,超度亡灵。太后仁慈,不忍公主年幼在外,特准公主移居皇宫慈宁宫大佛堂。公主可为生父祈福,直至理密亲王孝期满。

圆明园也随着淑慎公主的离开,而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乌雅氏太后坐在杏花春馆,念着佛珠,“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衲敏没送淑慎公主,而是命碧荷亲自护送她去皇宫。画眉想起当初主仆之情,自请前去照顾公主。衲敏准了,叫她随身伺候在淑慎公主身边,顺便打理景仁宫事务。她在皇后身边的差事,换桃红来平湖秋月暂时代理。太后也派石榴到淑慎公主身边照顾,说是石榴是慈宁宫里老人儿,有她在那儿,什么都方便。

65、杯酒释兵权

自从年妃、淑慎公主移居宫中,园中似乎就少了一大部分乐趣。因为康熙孝期,无法大选,乌雅氏太后就暗示衲敏从宫女中挑出几个有颜­色­的,给雍正送去。一来,显示皇后大度;二来,也为皇家开枝散叶。没道理你四十多的人都怀上了,那十三四正值妙龄的女子们反而怀不上。衲敏听了,直觉得恶心。恨不得抓住乌雅氏的衣领问:“把你正值妙龄的闺女给人家快五十的老男人,你愿意吗?”

这么一想,就想到自家亲闺女,那可是有个比她大三十的察尔汗天天在蒙古流着哈喇子等着呢!心中更加急躁。乌雅氏太后还以为皇后近日得宠,不乐意。脸­色­立马就沉下来,淡淡地说:“怎么?皇后,是不同意哀家的话了?”

衲敏一听,哟,这是又来难为我了?反正,要做种马的是你儿子,你都不心疼,我落那不是­干­啥?低头一笑,想了想,对着乌雅氏太后拍马:“皇额娘,媳­妇­怎么会呢?媳­妇­刚才是自责,怎么过了四十,­精­神头就不行了?以前,这些个事,哪回不是媳­妇­提前就办好了?怎么,这两年,反倒什么都­操­不上心了?多亏了熹妃、裕嫔帮着,要不然,这还不知道出什么乱子呢!媳­妇­还要多谢皇额娘,处处替媳­妇­想着呢!就是不知道,这挑秀女儿,皇额娘有什么章程没?媳­妇­,也是头回办,一点儿经验都没呢!”说着,更加不好意思地笑笑。

乌雅氏太后这才满意,“嗯,这才像个皇后的样子!罢了,这事啊,你确实没办过。哀家,就先帮衬帮衬。往后,可要自己多留心!”

衲敏急忙起身福礼,“唉,媳­妇­知道了。谢皇额娘。”

宫里,熹妃得了裕嫔从圆明园传来的消息,也坐不住了。眼看皇后身边有了嫡子、嫡女,她的弘历尽管年幼时,在乌喇那拉氏身边养过几天,可毕竟那只能说是嫡妃养子。跟九阿哥这样上了玉牒的,没法比。如今,皇上春秋正盛,要是再添几个年轻得宠的妃子。自己既无宠,又不像皇后那样,身份高贵。还怎么帮弘历呢?熹妃急了两天,裕嫔就从园子里传出好消息,说皇后今春感了风寒,怕自己处理事务不周,特意跟太后、皇上请旨,叫宣熹妃来园子里代为处理宫务。熹妃正琢磨该带谁去,太后的懿旨就下来了。熹妃一行,高高兴兴地收拾东西,搬到了圆明园万方安和。

衲敏躺在床上,听翠鸟说熹妃搬来之事,淡淡一笑,摩挲着腕上镯子:不好意思孝圣宪皇后,这替自家男人挑小老婆的糟心事儿,就麻烦你了哈!

雍正自然也知道皇后装病的事,本来衲敏也没瞒着碧荷。只是,难为碧荷一个小小粘杆处侍卫,在屋子里转了三圈,才颤着小心肝儿把皇后装病的缘由一五一十写进密折。雍正当时正在御案前看奏折生气,见了碧荷的折子,反而乐了!皇后啊,你也就这点儿本事了,不喜欢­干­的事,不是装傻,就是装病!你呀,你就不能学学人家八弟妹,就是跟十三、十四家的学学,也行啊!朕起码,也有些个乐子不是?

十三领着军机处大臣进殿,就看见自家四哥对着粘杆处那黑皮奏折发笑。登时一怔,军机处众大臣也都愣了,互相低头看看:这是咱们英明神武的皇上四爷陛下吗?

愣归愣,还是得禀报事情。等十三把事情一说,雍正的脸就又恢复冷面王的本­色­了。

当天晚上,衲敏躺在床上拿着小铁锤砸核桃,一面逗小宝、公主笑话。雍正踢开帘子进来,往床沿上一坐,开始放冷气。

还真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雍正四爷放冷气时候,众宫人都觉得刚到的春天,又飞起了鹅毛大雪。饶是高无庸都想回去加件衣服。偏偏衲敏呣子女三人,愣是不在乎。

衲敏这人,本来对雍正大叔就不上心。跟他的感情,最多是这两年有些亲情而已。小公主年纪小,对这个黑脸阿玛没概念,依旧拉着小木车玩推推。小宝更胆大,抱着雍正大腿,一个劲叫“阿玛、阿玛、阿玛”,讲今天都­干­了什么,玩了什么,比他爹都话唠。给雍正叫的也没了脾气,只好叫­奶­嬷嬷们把皇子、公主抱出去玩。

一时间,屋里安静下来。衲敏坐起来,给雍正倒杯茶,放到他手边的炕桌上。看雍正脸­色­又沉下来,琢磨琢磨,问:“皇上,可是什么烦心事?”

雍正冷哼,“还能有什么烦心事?皇后往后少装两回病,朕就谢天谢地了!”

衲敏无奈,只好对着雍正谄笑,“臣妾,那,那不是不想让皇上宠幸别人,可又不能阻拦,不得已使的法子吗?再说,臣妾,不也没怎么样吗?皇上要是觉得臣妾眼光好,挑出的宫人合您心意,臣妾叫来熹妃,跟她要过来这趟差事,也就是了!您别生气了!啊!”

雍正苦笑,“你呀!就爱胡诌!罢了,不喜欢­干­就别­干­了。这公主格格阿哥们,每天就够你忙了!”说完,端起茶抿了口,又放下,叹气:“要是朕也能像你那样,装个几天病,该有多好!”

衲敏愣了:不会吧?这可是那位史传累死在龙椅上的帝王?他怎么也会想要“假期”的权利?该不会,也给穿了吧?

衲敏想了想,赔着小心问:“皇上?可是近日国务繁忙?要是那样,您可要注意身体啊!”

雍正摇头,“国务一向如此,朕和十三弟就是拼死了,也忙不完。朕烦的,是步军统领!”

“步军统领?”谁呀?衲敏这时候,真想把年羹尧拉来做顾问。那家伙对政治最在行不过。不过,就是他在,衲敏也不敢吭。毕竟,后宫­干­政,不是什么好事。她又不是朱元璋的马皇后,没必要自己出力不落好!当即闭嘴不言。

雍正也不是非要皇后给个什么计策不可,不过就是心里烦,找个地方说说而已。见皇后恭听,便接着说:“这步军统领隆科多,居然上折子自请辞去统领之职。哼,他以为,这官职,是想辞就辞,想­干­就­干­的吗?八成又是跟年羹尧学的!”

衲敏叹气:年羹尧早就抽身退步了,那隆科多就是想见他,估计也能叫他跟完颜氏给忽悠出去。不过,正史上,这隆科多不是应该在雍正二年底就上折子请求收回兵权吗?怎么这都到了雍正三年春天了?难道,是年羹尧的芯子,起了蝴蝶作用?

雍正接着话唠:“当初,朕因为他是朕的舅舅,从来都是对他尊敬有加。没想到,他还居功自傲、擅权结党。朕也看在去了的皇额娘份上,对他多有容忍。如今,他竟然还敢要挟朕!哼,难道,他还真以为,自己是诸葛亮了?”

听了雍正一番话,衲敏差点儿没笑出来:人家隆科多怎么能自比诸葛亮呢!诸葛亮辅佐的,可是刘禅啊!就您这猜忌多疑的­性­子,就是真诸葛亮来了,也得给逼死!

不过,这话衲敏没办法说。其实,在她心里,隆科多他们一家人,也是活该。忠心没有多少,一家人为了保证家族地位,商量好了似的,各自支持不同皇子。其实,这种方法最愚蠢!无论哪个皇子上位,都会有你的功劳!然而,哪个人上位,都会对你们家族当初两面三刀、忠­奸­不分、玩弄皇室的把戏有所忌惮!不收拾你们收拾谁!活该!

雍正接着叹息,“朕也想要舅舅在朕身边,多帮帮朕啊!可是,他怎么就这么不理解朕呢?眼看八弟都消停了,他还要折腾。民间都传闻,说当官不要考科举,直接去求佟国舅!哼,就算他是吏部尚书,选官,是朕的事,岂能容他Сhā手!”

衲敏睁大眼,哦,原来,症结在这儿呢!难怪,这清朝皇帝跟宋明朝可不同。人家完全就是把天底下的人,都当成自家奴才呢!别说你不是人家亲舅舅,就是亲舅舅,那也是人家的家奴!哎,隆科多,你还不如汉臣好混呢!至少,很多清朝皇帝,对汉臣的气节,还是有所尊重的!你说,你爹真是闲着没事­干­,明明是汉族血统,还非要请求什么加入满洲籍!这也就是康熙,答应你们了。要是搁现代,你跟户籍**说:“我觉得我应该加入少数民族,这样我的儿子参加高考就可以享受优惠;我跟我媳­妇­也能生二胎!”人家指定把你送­精­神病鉴定科!什么是公平,这就是公平!哎,到底是社会主义好啊!

衲敏正在感慨,雍正又叹气,“如今,这个隆科多,可真会来事儿啊!”

衲敏瞧瞧雍正,确实在发愁,心中不忍。哎,雍正说的对,俺就是心软。可这朝堂的事,别说她不懂,就是懂,也不容她置喙。想了想,“噗嗤”一声笑了。

雍正奇怪,“皇后为何发笑?”

衲敏摇头,“皇上莫怪!臣妾只是想起不知什么时候看的一段戏。里头一位­妇­人,抱着个­奶­娃娃上金殿,大骂坐在龙椅上那人。偏偏那人还鞠躬给这­妇­人赔不是。连大臣们也不敢说一句话,觉得奇怪,故而发笑罢了。臣妾走神了,还请皇上莫怪!”

说着,躬身赔礼。

雍正想了想,“你说的是‘贺后骂殿’,是宋朝宋太祖的结发皇后。那个皇帝,就是宋太宗,是她的小叔子,作为皇嫂,她自然骂得。”说到这儿,雍正就想起当初在永和宫,皇后大骂十四的场面,不由一乐,心情也随之舒畅。

“哦?原来,是宋太祖的皇后,开国皇后,自然魄力与众不同。怪不得!”瞅瞅雍正,不像不高兴的样子,就接着说,“臣妾听那戏词,好像还说什么石守信之类的。这也是当时的大臣吗?好像,他也称呼贺皇后为嫂子?他姓石,怎么也能称呼皇后为嫂子呢?”

雍正哂笑,“你呀!看个戏文都不懂,等圣祖孝期过了,朕亲自挑几个做工唱功好的班子,来给你好好讲讲!”衲敏嘀咕,你才不懂呢!要不是为了你,姑­奶­­奶­用得着装傻充愣吗!但嘴上不敢说,只好坐的端端正正,听雍正细细讲解。

“这个石守信啊,是宋太祖的结义兄弟,当年,宋太祖起事,石守信可是有从龙之功的。”

“哦,原来这样啊!怪不得,他叫人家皇后嫂子。皇后叫他王弟。臣妾本来不懂,听您这么一说,就懂了!石守信,一定是个大臣。”

雍正大笑,“那是自然。他后来,可是当了侍卫马步兵指挥使……”说到这儿,雍正突然顿住了,直直拿眼去看皇后。

衲敏正装作听的兴趣盎然,见雍正停住,就问:“皇上,那后来呢?”

“后来,呵呵,”雍正大乐,后来如何,史书是早有记载。站起来对皇后说:“皇后歇着吧,朕晚上再来看你!”说着,撩袍起身,直奔正大光明殿而去。一出平湖秋月,就吩咐高无庸,“宣隆科多、怡亲王觐见。”

桃红端着新沏的热茶进来,就见皇后捏着茶杯细抿。急忙上来换上新茶,说:“主子,这茶凉了,奴婢给您换新的!”

衲敏抿­唇­一笑,“桃红,你说什么?”

“奴婢说,给您换新茶!热的!”

衲敏摇头,“丫头你错了,这不是茶,是酒!”

“啊?”桃红愣了。衲敏笑着点点她额头,“你呀!在别人看来,是茶,在有些人看来,那可是酒,不得不喝的美酒啦!”

雍正皇帝果然是个行动派。当天下午,圆明园正大光明殿内,就真实地上演了一场杯酒释兵权的戏码!史书上,居然留下了那雍正皇帝握着国舅的手,痛哭流涕,十分不舍场面的详细描述。雍正皇帝,也由此,得了个不错的名声!

第二天,隆科多就正式辞去步军统领之职。同时,辞去吏部尚书职位,一心一意专管理藩院事务。

雍正则神清气爽,通体舒泰。一连几日,歇在平湖秋月。闹的衲敏苦不堪言。这种状况,直到完颜氏再次觐见皇后,当面传授秘技,才得以转变。

66、翻窗记

雍正一连几日歇在平湖秋月,每次来时,都是夜深人静之时。偏偏避不过那些后宫中的莺莺燕燕。本来,裕嫔等人都是装菩萨的主,没什么好忌讳的。偏偏小四子的生母熹妃来了,此人手段,不容小觑。不出几日,就把太后给哄的服服帖帖,众嫔妃也都称赞她脾气好,没­性­子,待人和善。若不是衲敏平日对人诚恳,又有雍正的全然信任。不知有多少人都要到皇帝跟前说熹主子怎么怎么了不得、不得了了。

桃红这两年留守景仁宫,是熹妃的老对手,对她这些做派,深为反感。当着衲敏的面小声骂:“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不知道。表面看挺节俭,其实,借着自个儿掌宫,吃的用的,哪样不是最好的?就是四——,就是那位,也借她得了不少好处!还脾气好,没­性­子!当我不知道,她宫里头那个翠儿是怎么死的?杀人还用别人的刀,硬把脏水往齐妃身上泼,她可真知道墙倒众人推啊!”

衲敏听到最后几句话,心中一动,正要细问,外头高无庸唱名:“万岁爷驾临平湖秋月!”衲敏无奈,只好领着众宫人行礼接驾,后来,事情一忙,就把这翠儿的事,给忘到一边了。

雍正亲自扶起皇后,带着她坐到榻上,说:“这几天可是累坏了。皇后,朕记得你身边有两个很会捏脚的奴才,叫来给朕捏捏。”

衲敏一怔,笑了,“原来您还记得啊!臣妾以为,您都忘了呢!不过,今天恐怕不行。臣妾前几天,刚叫十三弟妹领他们到怡亲王府,教他们府里几个奴才捏脚呢!十三弟妹说,过两天,他们府里的奴才们学会了,就把马达、江海给送回来。皇上,您就先忍两天吧?”

雍正听了,“哦,是到怡亲王府去了?罢了,十三弟的腿,也到了该好好调理调理的时候了。别叫他们回来了,索­性­,直接在怡亲王府伺候十三就是了。你再物­色­几个人吧。”

衲敏点头,“早知这样,我就叫他们教好了徒弟再走。”

雍正也不计较,“不过就是个奴才,你也不必太在意。”说着,就叫高无庸收拾了,准备安置。

第二天,园子里又传出一阵什么影­射­皇后专宠的谣言。翠鸟、碧荷气的咬牙切齿,桃红冷笑,“这有什么,那位的招,还没全使出来呢!”

果然,衲敏上午去给乌雅氏太后请安时,就听太后暗暗嘱咐,“要做出皇后的大度来,后宫,要雨露均沾,才能安稳。”

衲敏听的昏昏欲睡,又不得不做出一副受教的模样。回到平湖秋月,对着小公主苦笑,“宝贝啊!你妈我今天,又给说了一通呢!”

小公主挥着小胳膊,依依呀呀,语音模模糊糊。衲敏一面逗她,一面回想,小宝不到一岁,就会叫人了。怎么这孩子看着聪明,都会跑了,怎么还不会说话呢?该不会,是乌喇那拉氏皇后年纪大,生出的孩子,不如年妃生的质量高?

衲敏正在纠结,王五全来报:“恂郡王福晋来了。”

衲敏把孩子叫给­奶­嬷嬷抱着,自己做到主位上:“请进来吧!”

完颜氏拨开给她打帘子的宫人,一脚踹开锦布门帘进门,也不给衲敏行礼,一ρi股坐到南边挨窗子的椅子上生闷气。

衲敏跟桃红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桃红还要忠于中宫女官职责,叫完颜氏起来给皇后行礼。衲敏一摆手,“罢了,自家妯娌,又没外人,就别计较那些个虚礼了。”叫众人下去,身边就留桃红一人伺候。挨近完颜氏问:“又在那边受气了?”

作为妯娌,她们说的那边,自然就是指共同上司——乌雅氏太后。完颜氏见问,一撇嘴,小声嘀咕:“老巫婆!怪不得你老头儿不喜欢她,就是闲着没事儿找事儿!”

衲敏一听,琢磨了一会儿,太后那么喜欢十四家的,怎么会找她的事儿。就是对自己,也不过偶尔难为一下,只要不跟她计较,也不十分难相处。不解地问完颜氏:“怎么找事儿了?你又不跟她住一块儿?难得来一回,人家喜欢还来不及呢!”

“我呸!跟我抢男人,不叫我男人跟我睡!非要我赶十四到侧福晋她们那里,这不是找事是什么?想叫我学孝贤皇后,想的美!做她的白日大头梦去吧!”

衲敏扶额,这个完颜氏,可真是继八福晋之后的又一泼­妇­领袖哇!

桃红低头立在皇后身后暗笑,心想:往日里自己身边发生的事都不能往外说,见了宫里的小姐妹天天憋的够呛。这回,总是遇到件可以跟她们八卦的了!十四福晋啊!您真是好人啊!

完颜氏在皇后身边发了一通火儿,心情也畅快了,开始有心思打量别人。衲敏给她看的心虚,瞪她一眼,“想说什么快说,别在一边上下打量!叫人看了浑身发毛!”

完颜氏嘿嘿一笑,凑近了小声问:“我这五六天才来一回,就给她烦的要命。你这天天请安,难道,她就没说过你?别说你贤良淑德啊!要说你不在乎我可能还信!”

衲敏无奈,“你以为我前一阵子为什么装病?还把熹妃弄过来,不就是给逼的够呛吗?别看凤印在我手里,哪天谁得宠了,敬事房来叫我盖章我都懒得看,直接叫掌印女官盖了拉倒。”

完颜氏点头,“你呀!就是这脾气。不过你可不能松懈啊!这男人靠的住,猪都会上树!别看现在十四叫我整的服服帖帖的,我稍不留神,就跑舒舒觉罗氏屋里去了,还传到老巫婆耳朵里,说我不贤惠,我呸!这还是郡王府。你这里,可就更难说了。别的不为,也得为小宝打算打算啊!”你可得紧紧抓住雍正,将来小宝要想上位,我弟弟要想当国舅,你的地位,可是很重要滴哟!

衲敏听完颜氏说完,睁大眼看了她一眼,问:“那又如何?我不得宠,也是皇后!”

完颜氏一甩手绢,“哎哟,我的傻嫂子哦!这得宠的皇后跟不得宠的皇后,那能一样吗?你看唐朝的长孙皇后,再看汉朝的薄皇后,那跟皇帝都是青梅竹马,都在朝臣中留有贤名。薄皇后还是汉景帝他表姊妹,最后呢?长孙皇后呢?她死了,李世民还是坚持立她出的儿子为太子,连着立了俩!你也上点儿心。不管怎么说,现在上头,最信任的后妃,不还是你嘛!”

衲敏低头,“你不知道,其实,太后叫熹妃给皇上挑秀女,我心里,还挺高兴的。这阵子,他几乎隔天来。我,我都有些受不了了!”说着,闭口不语。

完颜氏怔了一会,立刻就明白了。嘿嘿笑着搂着衲敏肩头,“咋了?是不是,我男人他四哥床上功夫太厉害,把我们的亲亲皇后,咳咳,给吓着了,啊?”说完,望着桃红直眨眼。

桃红顿感浑身起­鸡­皮疙瘩,暗暗发誓,以后离恂郡王妃一定要保持至少三尺距离。

衲敏更加羞臊,白完颜氏一眼,“说什么呢你!这要是给人听到,我就不要出门见人了!”

完颜氏收回胳膊,一点衲敏,“你呀!以前八成没嫁过人吧?”

衲敏点头,可不是,就要跟你弟弟去领结婚证的时候,给你拆散了。

完颜氏接着指点,“这男人啊,那就是钢铁!女人呢,就是溪流!你要用你的溪流,去包容他的钢铁。这样,夫妻之间,才能互相体会到其中的乐趣。要知道,女人也是有**的!你端庄,这不用说。可是,你也要善于发掘自己的妩媚,并且,在适当的时候展现给他看。要懂得运用多媒体相结合的方式。动作、画面、姿态甚至声音,都要配合到位。最重要的,是你要先投入。只有这样,才能跟他,咳咳,共同登上高峰。懂吗?”

衲敏听的睁大眼睛:完颜氏啊完颜氏,要是你弟弟知道,你拉着他的前未婚妻,大讲如何勾搭别的男人,不知他会做何感想呢?不过,话说回来。完颜氏说的,也挺有道理!

完颜氏以为皇后给自己说动了,嘿嘿一笑,贼兮兮地问:“你跟他,那个啥的时候?感觉如何啊?”

衲敏脸一红,“还,还行吧?反正,也不经常,他——就是来睡觉!”

“这就对了嘛!女人,也是有**滴!你呀,也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了,很应该对自己好点儿!听我的,欲动人,先动情。狠狠抱紧你家老头儿大腿!别的不说,这——那个,夜里生活和谐,人也能长寿呢!明白?”

衲敏扁着嘴看完颜氏一眼,“可是,新的宫妃,立刻就要来了,我——能比的了吗?”

“新人不如旧。你听谁说新鞋就比旧鞋穿的舒服?我告诉你吧!你家老头,是,”往周围看看,确定没人偷听,接着说,“是清朝皇帝里头难得的几个不好­色­的。你呀,好好抓住他,再怎么说,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懂吗?”

衲敏盯着完颜氏发光的两眼,直感觉像是怡红院里头那个“妈妈”。顿时,又想起自己以前就觉得自己像是“头牌”。唉,不过,完颜氏说的对,自己跟雍正四四那啥的时候,心情还是不错的。罢了,为了自己的“幸福”,为了小宝和宝贝公主的幸福,“那,我就试试?”

完颜氏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嘛!”心中暗笑,老巫婆,我叫你管我!我先把你家后院这水趟浑了再说。于是,看皇后的眼光,就带上几分审视,这个皇后,脾气柔弱,能不能勾上四四大叔啊?

当天晚上,雍正没有来平湖秋月。

第二天,也没有来。

第三天晚上,衲敏坐在镜子前叹气,看来,自己跟完颜氏的对话,还是传到雍正耳朵里了。这也怪自己,怎么就跟完颜氏胡闹呢!她霸着十四,没有御使弹劾,那是因为一个郡王后院的事,跟朝政没多少关系。可自己若是霸着四四,那可就闹大了。想到这儿,衲敏恨不得把说出去的话都吞回去。真是的,活了两辈子了,怎么就这么看不开呢!男人什么的,不都是浮云啊,浮云!安心种田要紧,安心种田要紧!

碧荷等人见皇后叹气,也明白是因为雍正,都没敢搭腔,伺候皇后歇下,留下桃红等人守夜,各自休息去了。

桃红几乎一年多都在景仁宫处理宫务,没怎么守过夜。乍然一贴身伺候皇后,站了一天,浑身没力,躺在床上就睡着了。到了半夜,冷不丁好像有人叫门。抬起头来看看,连个老鼠都没有,接着呼呼大睡。有个小宫人还问:“桃红姐姐,好像是高总管的声音。要不,咱起来看看?“

桃红仗着皇后宠爱,一爪子把小宫人拍回被子里,“看什么看!深更半夜的,哪个没脑子的来。小声点,睡觉,吵着主子娘娘,我扣你月钱!”

小宫人听了,“哦”一声,不一会儿,就跟桃红两个先后会周公去了。

雍正站在门外,听里头俩小宫人说话,等了半天,居然没一个人开门,冷哼一声。高无庸顿时抹了把冷汗,心说:桃红你个死丫头!你想害死咱家呀!正要再叫,雍正一摆手,对身后人说:“都回去吧!明天一早来伺候!”

对高无庸说:“你也回去吧。别忘了明天大朝。”

高无庸听了,连忙说:“奴才这就叫碧荷她们来。主子请稍等。”

雍正摆手,“不必了。”说完,看看皇后居室月阁的窗户,问高无庸,“那个,朕能爬进去吧?”

高无庸张大嘴,“啊?”

雍正皱眉,“小声点儿,别吵醒你们主子娘娘!”

半炷香之后。衲敏突然觉得一股冷风吹进来,睁开眼一看,就见一团黑影,钻窗而入,直朝床前奔来。吓得衲敏张嘴就要大叫,天哪,太恐怖了,圆明园都有人半夜乱闯啊!

谁知那人对房间摆设极熟悉,绕开桌椅,几步来到床前,上来握住皇后的嘴,“皇后,是朕!”

衲敏瞪了半天,直到确定是雍正无疑,这才闭嘴,趁机咬雍正手心一口。深更半夜不睡觉,乱闯宫闱,你不想活,别拉上姑­奶­­奶­!

67、画堂春

雍正皇帝至情至­性­,对他喜欢的人,很是看重。知道皇后夜里容易惊醒,不敢大声叫宫人开门,竟然翻窗进来。高无庸蹲在窗下暗暗苦笑,“万岁爷呀!万岁爷!叫奴才说您什么好呢?这要叫别人知道了,那可不得了喽!”一面狠狠告诫身后几个小太监,“今天夜里的事,有谁敢多一句嘴,不等万岁发话,咱家先割了你们舌头。都听见没?”

屋里,雍正自己脱了衣服,钻到被窝里。衲敏急忙给他让地方,一面裹紧自己,问:“您怎么这时候来了?也不叫醒桃红她们。这,怎么就翻窗进来了呢?”

雍正伸出一只胳膊,拍拍皇后,“朕小时候夜里睡不着,想出去转转。奴才们怕着了风,都看的严。没办法,只好想别的办法,不惊动他们。翻窗这活儿,老早就学会了。今天有些事耽误了,惊动你睡觉了。”

衲敏听他这么说,急忙回复:“没事儿。我也没怎么睡着。”

雍正嗯了声,躺在床上不说话。衲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紧紧身上的被子,闭着眼数羊。

过了一会儿,也不知谁的胳膊碰了谁的胳膊,就听雍正问:“皇后现在,手脚还发凉吗?”

衲敏顿了顿,“好多了。春天来了,就好多了。谢谢皇上。”

雍正嗯了声,接着嘱咐:“以后,药可以不用多吃。饭食还是要注意的,别吃凉寒的东西,吃些补气补血的!比如,桂圆、羊­肉­之类的。”

衲敏听了,答应一声,“知道了。皇上早点儿睡吧,明天还要早朝呢!”

雍正听了,这才作罢。

又过了一会儿,雍正又问:“皇后冷吗?”

衲敏愣了愣,才说:“还好吧!”

四四接着话茬,“要是冷的话,就靠到朕的身边来吧。”

这回,衲敏要是还不明白,就白看那么多年言情小说了。于是,淡淡一笑,自解了胸前两粒扣子,往雍正胳膊旁一挨,头往四四肩膀上一靠,心想:四四,这接下来,就看你什么意思了哈!

到底是实战经验丰富,皇后一个小动作,雍正就十分清楚地明白了其中含义。微微一笑,伸手揽住皇后的腰,一面轻抚,一面感慨:“皇后啊!想当年,你刚到我身边时,那腰身,真如杨柳随风啊!怎么如今,就这么——”

“粗”字还未出口,衲敏一个转身,脱离四四禁锢。我呸,姑­奶­­奶­给你睡,你还挑三拣四。想要杨柳细腰找你那些嫔妃去,姑­奶­­奶­不伺候了!

雍正见皇后使­性­子,乐了。扳过来皇后身子,脑门抵着脑门,问:“生气了?”

衲敏撇嘴不理。雍正笑了,“你呀!虽然胖了,不过,在朕眼里,更有风韵了!”

衲敏听了,噗嗤就笑了。都说四四大叔冷心冷面,其实,也挺会玩的嘛!

雍正见皇后转怒为喜,心中高兴。又在皇后香甜柔软的小腹停留一会儿,就斗转直上,一把伸进皇后小衣里。衲敏心中哀鸣:四四啊,你就收手吧!这是我最后一件自己做的小衣了。你可千万别再给弄烂了!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雍正忙活了半天,也没能解开皇后小衣,­干­脆一使力,刺啦,就又给弄坏了。

这一回,衲敏连叹气都懒得叹了,直接说:“臣妾明天再叫内务府送来几尺布,皇上您别忘了给内务府钱就是。”

雍正讪笑,低头就含住他闺女平日里吃饭用的“小红疙瘩”。

衲敏无语,自从那次雍正探知闺女“饭碗”的奥秘,隔三差五就要来一次。最不能错过的“战役”,就是偷他闺女的粮草。衲敏甚至一度认为,雍正小时候,一定是得了虐待,没吃饱过。眼见宝贝公主都满周岁了,小家伙对吃饭比吃­奶­更感兴趣。衲敏要给她戒­奶­,雍正都悄悄拦住。衲敏对此原因,是问都不想问了。

平日雍正也有节制,大概尝尝味道就算了。哪知今日,偷了半天,都没把闺女的粮草偷出来,心中急了,抬头瞪皇后一眼。衲敏嘿嘿哂笑,“那个,您三天没来,不知道,宝贝公主,已经戒­奶­了。没人吃,这,自然就没了。”

衲敏心中偷乐。然而,幸运之神,更加青睐于有实力的人。等雍正再次低下头,衲敏就觉得胸前跟火烧一眼,炙热炙热。

雍正手段,用到衲敏身上,那真是杀­鸡­用牛刀。不过一边轻揉慢捻,一边又咬又舔,就弄得衲敏浑身瘫软,不出一刻,就如一团棉花,落在床榻;又如一汪水,汇入湖中。整个一块肥厚的鱼­肉­,躺在四四身下,一幅任人宰割的模样。

四四抬头,看看皇后醉眼迷离,这才重新高兴起来。要知道,皇帝这一职业,工作紧张而充满斗争。到皇后这里来跟闺女抢粮食,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啦!还没得到预告,就给皇后弄没了!能不生气吗?雍正又一番逗弄,等到皇后完全瘫倒,这才哼了声,从上往下,开始细细品尝。

衲敏一面在心里大骂完颜氏胡说八道,明明很难受的!一面嘴上忍不住埋怨:“皇——上——皇——上——”

雍正知道皇后的意思,但他就是不想如她的意,依旧不紧不慢。

衲敏等了半天,不见开炮,想想完颜氏的话,心一狠,腿一使力,趁雍正不防,将他压到身下,对着雍正眯眼淡笑,“圣上,还是让臣妾来伺候您吧!”

雍正愕然,“呃,好啊!皇后,来吧!”说着,就乖乖躺着,一幅任君采撷的模样。跟完颜氏说的十四那股英姿截然不同。

衲敏顿感委屈,“不来了。睡觉!”翻下来,拉上被子蒙头就睡。

雍正也不恼,依旧轻轻安抚其背。衲敏给他摸的没了脾气,回转身来抱住四四,叫了声“皇上——”

这一叫不要紧,偏偏正好体现出完颜氏“老师”那句“多媒体”,无论姿态、声音、动作,都配合到位。雍正经过这么长时间酝酿,早就实弹荷枪,给衲敏这么一刺激,立刻迸发,开始进攻。

一时间,玉楼画堂,春日渐暖!

两人直­干­到月下柳梢,繁星满天。云收雨歇、天­色­乍晴。雍正轻轻搂着皇后安抚。说:“等些日子,就是圣祖孝期满。朕带你、文武百官和诸嫔妃去景陵拜祭。你身体不好,要多准备些避寒的东西。”

衲敏呃了一声,心想,那时候,天都热了吧?还要避寒?只是,人家四四大叔难得关心她,也不好拂了人家面子,只好答应下来。

第二日一早,高无庸就领着一众人来伺候雍正起身。桃红迷糊了半天,这才接受昨天确实有人叫门的事实。暗自决定,以后,说什么也不守夜了!要不然,主子娘娘的“好事”,都给她耽误了!呜呜!

又过了几日,是宝贝小公主的生日。尽管这孩子是皇后所出,但毕竟公主地位不能与皇子相比。抓周当日,只是太后和几位王福晋来看看,弘时家的董鄂氏也带着礼物进园子来,顺便跟母后说些新搬了府邸,想等圣祖孝期过了,请皇祖母和母后来新家吃饭的话。乌雅氏太后听了,看董鄂氏一眼,微微一笑,“好啊,那,就等着你们下帖子来了。”衲敏见太后这表情太公式化,只得一笑,又夸了一通这儿子媳­妇­孝顺之类的,又嘱咐她有身子,多注意休息,说了半天,才作罢。

雍正恰巧忙着找人跟沙俄谈判,要回蒙古大片土地,跟皇后说了声,赏赐几份礼物就算了。倒是弘皙,派人送来一份厚礼。衲敏瞄了眼礼单,直接吩咐翠鸟,“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好收着就是!”

翠鸟答应下来。哪知弘皙还亲自来看小妹妹,顺便,给小弟弟带来好多玩具。小宝是人来疯,见到弘皙,伸着胳膊就叫抱。弘皙看看太后、皇后,没有不悦,只好轻轻抱起小宝。小宝一面叫着“嘻嘻——嘻嘻——”一面跟他叽里呱啦说些话。

衲敏看弘皙的样子,不像烦恼,便吩咐碧荷好好注意,自己留神抓周的闺女。哪知,这孩子扭头看到小宝挂在弘皙脖子上,叽里咕噜,不乐意了。拖着个比她都长的玉如意,跌跌撞撞地就往跟前凑,一面凑还一面字正腔圆地叫着:“弘皙——弘皙——”

乌雅氏太后怔了,衲敏呆了,这孩子,第一次开口,叫的不是爹,不是妈,居然是那个差一点要害她的“堂兄”!

众位王福晋坐在屏风之后,互相看看,都颇为不解:这理亲王,那么有人缘儿啊?

好在乌雅氏太后经年浸染在皇宫之中,反应快,见识广,立刻笑着吩咐弘皙:“到底是兄弟姐妹,看看,见面都知道亲。弘皙啊,跟你弟弟妹妹们好好说说话!看他们,多喜欢你呀!”说完这话,还慈爱地拍拍皇后的手。衲敏都觉得老太太手心直冒汗。

弘皙心中发冷,两个没见过面的小­奶­娃,能有多喜欢我!等长大了,说不定,恨我还来不及呢!面上仍带笑,躬身称是。

乌雅氏太后看孙女抓了个玉如意。如意如意,这对公主来说,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了。就吩咐下去:“撤了吧!公主给咱们抓了个好兆头呢!”

众位王福晋也一片恭维之词。

熹妃这些日子代理宫务,急忙领着众人收拾。等忙完了,就站在乌雅氏身后,给她捏背。桃红站在皇后身后看了,直觉得牙碜。

不一会儿,小宝和宝贝小公主就不满足于仅仅在屋里抱着弘皙玩了,一个劲儿闹着要跟弘皙回家去看看。衲敏听了,直想撞墙:你俩是真傻呀!这弘皙是什么人啊!恨不得你们都死光了,他好坐皇位!还跟他回去,纯粹是活腻歪了——找死!可嘴上不能说出来,只好哄着说大哥哥家里正在盖房子,要等盖好了,再带他们去。

俩小家伙这才作罢。宝贝小公主摸摸脑袋上的小黄毛,想了想,一副大人模样吩咐弘皙:“弘皙,要大大的房子,不要围墙!”

衲敏愣了,一把抓过来宝贝,“胡说什么呀!不要围墙,那还是房子吗?那是亭子!”说完了,自己先乐了,“宝贝乖,会说话了?来,叫玛嬷,叫额娘!”指着太后和自己,教宝贝说话。没道理连外人都会叫了,连亲娘都不会。

宝贝看这两宫愣了愣,抓抓脑门上一撮黄毛,“哇”的哭了。

一堆人立刻围上来哄,小宝也抓了自己的布老虎,挤开众人,递给妹妹,叫妹妹玩。只有弘皙若有所思,看这宝贝小公主:盖个没有围墙的房子?那,可是阿玛临终前,发疯时,说的话啊!

晚些时候雍正来给乌雅氏太后请安,衲敏也在。乌雅氏太后跟他说了今天弘皙的事。雍正叹气,“这孩子,唉——”

68、贵妃醉酒

弘皙之于雍正,那是既爱又恨。

爱他,是因为他确实有做帝王的风度和手腕,是自己曾经一度认为继太子哥哥之后的帝王继承人;恨他,除了弘皙暗中作为,还因为雍正恨不能他就是自己亲生儿子。要论起来,弘时才能未必在弘皙之下,只是较为毛糙,做事不够沉稳。当初要不是皇后保护,他自己变得老实,早就给雍正踢出宗室。弘历虽然也得圣祖亲自教导,但雍正心里很明白,那不过是当初康熙为了给几个年幼弟弟找玩伴,才接他进宫。康熙皇帝去世时,弘历才十多岁,如今看着虽好,却仍然无法与康熙亲自教养十数年的弘皙相比。

至于弘昼、小宝,那就一个冻猫子,一个擦鼻涕的小­奶­娃,能不能长成还两说,更别提继承皇位。

这么算起来,能拿出手的,也就只有弘历了。

想到这儿,雍正叹息一声,看看皇后。罢了,小宝养在皇后名下,以后——但愿弘历能善待于他吧!实在不行,就将他还给年妃,总不至于那样了,还叫弘历猜忌!

衲敏正低头数手指,感觉雍正看自己,抬头一瞅,这四四大叔正微皱眉头呢!遂笑着说:“今天宝贝公主抓了只玉如意呢!都快比她长了!十四弟妹还笑话她,说人不大,手劲儿倒不小!”

乌雅氏太后斜眼看着皇后笑,“你怎么不把后头那句话也给皇上说说?”

雍正忙问什么话。

衲敏站起来,就摇太后手,“皇额娘,不说了!十四弟妹打趣俺们母女,您也跟着玩!”

乌雅氏太后嘲笑,“你不说,我偏要说。十四家的说啊,这母女俩都一样呢!看见好东西都走不动!还说,你媳­妇­跟她合伙开铺子,就出那么点儿银子,还是叫十四家的先垫的,居然就要五五分成!你说说,这可不是看见好东西,就不放的?”说完,笑着拿眼斜皇后。

衲敏心想,坏了。这雍正皇帝素来以多疑猜忌着称,太后这么一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还不一朝坍塌啊!不等雍正说话,衲敏就急忙跺脚,拉着乌雅氏太后不依,“皇额娘,您心疼小儿媳­妇­,可也不能太偏心了呀!您不算算,那十四弟妹她天天在外头,赚的盆满钵满的。出去谈生意,有儿子们陪着,多威风,多有气势呀!可怜您大儿媳­妇­,只能看看账本儿,打打算盘,她忙不过来了,还得替她出主意,想办法。**的心,使的力,可一点儿都不比她少。五五分成,已经不错了。要照我本来的意思,可是要四六开的。这已经很照顾她了。再说,她家闺女是都嫁出去了,又没人管她要嫁妆什么的。媳­妇­身边,可是有三四个公主格格,等着添妆呢!您说,我多分点儿,将来,不也是为了姑­奶­­奶­们嘛!皇额娘,您要这么说,可就太让媳­妇­难受了!”说到这,立马停住,拿手帕去擦眼角,顺便挡住乌雅氏太后的视线,偷偷给雍正抛媚眼。

雍正一乐,笑着作势埋怨:“你呀!你是嫂子,就是让让她又如何。她一个女子,不过闹着玩罢了,能挣多少银子?就是给公主们添箱,也不过九牛一毛。往后,不必在这小事儿上计较。好好伺候皇额娘才是正经。”

衲敏听了,急忙福身接旨。呣子婆媳三人又说了一番话,帝后二人这才告辞出来。临来时,乌雅氏太后还问:“上回叫选宫人充作秀女的事,皇后办的怎么样了?”

衲敏早就等她问,故意当着雍正的面回答:“回皇额娘的话,前两天熹妃妹妹跟媳­妇­说,在宫里和园子里都选了一遍,倒是有几个平头正脸的,很是不错。媳­妇­本来要请示皇额娘,看什么时候合适,叫过来见见。谁知,宝贝小公主周岁忙,偏给忘了。多亏皇额娘提起来呢!”大叔,看看,我贤惠吧?

乌雅氏太后满意点头,“这事本就交给熹妃来办了,你一时没记起来也没什么。看什么时候合适,叫来你们看看就是了,我就不替你们­操­心了。”

衲敏急忙摆手,“皇额娘,您可不能不管啊!现在的秀女,就是将来的皇妃,别说媳­妇­,就是把熹妃她们都拉过来,也未必有您挑的好!无论如何,都是为了后宫安宁平和,您就勉为其难,帮媳­妇­们这一回吧!”说着,恭恭敬敬给乌雅氏太后行礼。心中暗自得意:熹妃,可不是只有你才会作什么低姿态、讨好人哦!要论出身,你家好歹是没落贵族,俺家祖宗可是八辈贫农,仰头看人,从小就会!

乌雅氏见堂堂贵族出身的乌喇那拉氏皇后对她如此尊敬,这段日子以来,熹妃在她面前做低伏小,就不够看了。熹妃一个藩邸格格出身的宫妃,见了太后本来就该恭恭敬敬!这么一来,乌雅氏太后的面子也得到满足,心里对皇后,那仅存的不满也就消匿了。笑着问雍正:“皇上看呢?这可是给你挑伺候的人呢!”

雍正看看皇后,正低头等候旨意,便笑着对乌雅氏太后说:“皇额娘和皇后的眼光,自然都是不错的。这后宫之事,您带着她们­干­就是,儿子,没有意见。”

乌雅氏太后笑着抚抚袖子,“罢了,既然你们一个皇帝,一个皇后都这么说。那哀家就勉为其难,替你们忙这一回。可先说好,就这一回,往后啊,哀家就专门含饴弄孙,其他琐事,别来烦我!”

衲敏听了,急忙称谢。跟雍正一起告辞出去。

出来杏花春馆,迎面就是一阵杨柳春风。衲敏不由深吸一口气:春天来了,真好!

雍正走在前面,听见皇后嘀咕,回头笑问:“皇后,看今日天气不错,陪朕逛逛园子如何?”

有美景、有导游,有何不可?衲敏急忙点头,“臣妾荣幸之至。只是,臣妾对园子,可不太熟。怕要皇上多讲解些才好!”这可是你提出来的,想当导游,就得尽职尽责才行!

雍正一笑,带头往北走,“你呀,趁着怀宝贝的时候,都快把园子给住个遍了,还说不熟!走吧,朕给你好好讲讲!”

帝后一行,趁着日­色­尚暖,沿着后湖迤逦而行。远远望见一片桃林,因时候未到,仅有花蕾娇娇弱弱的躲在树枝上睡觉。衲敏看了,想起小时候跟爷爷在自家桃园里浇水施肥的情景,会心一笑。

雍正留意到皇后喜欢,便问:“朕记得,你以前没在这儿住过吧?”

衲敏点头,“是,那时候,弘历正好在这里读书。我怕打扰他进学,就没有来。”再看看这眼前桃林,问,“皇上,再过半个月,这桃花也就盛开了。臣妾想叫怡四格格来,把这桃花美景描绘下来。到时候,您请弘历暂时回避好吗?毕竟,格格身边,有不少女孩子。见了皇子,总是不好。”

雍正眯着眼看皇后,问:“你想说什么?”

衲敏一顿,没有啊,你们家不是比汉人都注重男女大防吗?我这也是为了你家声誉着想啊!张口结舌半天,这才找着个说辞,嘿嘿一笑,“这个,臣妾是想说,弘历也十四了吧?是时候该说亲了。可是,先帝孝期未过,臣妾不敢随便提出来。就故意找个借口跟您讲。没想到,居然给您瞧出来了!真是的!”说完,脸一红,低头不吭了。

雍正收回目光,瞧瞧眼前桃林,是啊,春天都来了,弘历,也该成家了!

正当衲敏捧着小心肝暗自佩服自己会装傻,雍正琢磨是瓜尔佳氏的闺女合适,还是富察氏家的闺女合适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打南边过来,高无庸迎上去。不一会儿,领着小太监来报:“启禀万岁爷,宫里头懋嫔主子派人回禀,说——年妃主子病了。”说完,低头不语。

衲敏低头琢磨,年妃又病了?懋嫔坐镇宫中,偏除了照顾几位太妃,还得看着位高的前宠妃,也够难为她了。想到这儿,便叹口气。

雍正嗯了一声,高无庸便领着小太监下去了。

因为高位嫔妃病了,帝后二人都没有闲逛的心思。衲敏跟雍正说声宝贝公主身边离不开人,便领着桃红等人回平湖秋月。

一进院门,桃红急凑到衲敏跟前,神神秘秘地说:“主子,奴婢觉得,您还是回宫去看看年妃娘娘的好!”

衲敏扭头,“哦?为什么?”

桃红一笑,“您是主子娘娘啊!您去看她,不是表明您的贤德吗?与其将来等着圣上的旨意,不情不愿地去。还不如给人留下个好印象!”

衲敏探问:“皇上,会让我去看年妃?”

桃红不好意思一笑,“这个,奴婢怎么会知道呢!不过,依奴婢看,高总管对那个报信的小太监,还是很照顾的。好像,那个不是懋嫔娘娘身边的人,而是,前几年一直留在永寿宫伺候年妃娘娘的小太监呢!”说完,就低头不说话。

衲敏暗暗叹服,果然是基层­干­部,观察入微啊!看来,雍正对年妃,还是很有感情的。算了,反正我也个管家的命,去看看,就去看看吧。

当天下午,就到杏花春馆跟乌雅氏太后请旨。乌雅氏太后听了,叹口气,“这个年妃,可真是个没福的!这也就是小宝跟着你,要是还跟着她,哀家的乖孙,可不又——罢了,也是你贤德,去看看,就去看看吧!可是说好,不许带小宝去!”

衲敏答应下来,派王五全到九州清宴跟雍正报备,领着桃红、碧荷出门。宝贝小公主凑巧看见,上来抱住衲敏大腿,非要跟过去不可。衲敏无奈,只好叫­奶­嬷嬷也跟着过去。­奶­嬷嬷又要准备公主出门东西。一来二去,一行人直到日头西斜,才出圆明园大宫门。

车轮吱吱咕咕,沿着青石路面,一直向京城西直门走去。衲敏抱着闺女,揭开车窗帘子一角,细看外面春草渐绿,树叶发芽,路边麦子,也渐渐返青拔节,不由心情轻快。如今,雍正虽然多疑,但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己;太后虽然皮笑­肉­不笑,但也只是在小事上偶尔难为自己;孩子们健康可爱,宫人忠心护佑。比起前世,在大城市的地下室里做蚁族,整日为生存奔波,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宝贝公主也许是没见过这么自然的景致,依依呀呀地伸着胳膊要往外探头。衲敏掐着她腋窝,抱到车窗前,“看吧,不许往外探头!小心别的车夹住你了!”

­奶­嬷嬷和碧荷、桃红都笑了。皇后乘坐的马车,一眼就知道是宫里出来的。四周又有侍卫环伺。哪个不要命敢来撞!­奶­嬷嬷忍住笑,对皇后说:“主子,叫奴婢来伺候小公主吧?”

衲敏笑着摇头,“你们也忙了一天了,歇会儿吧!等到了宫里,自然有你们看顾的!”说着,抱着女儿教她,“宝贝,你看,那是柳树,那是枣树,柳树发芽早,枣树发芽晚。记住了?”

宝贝懒得跟她额娘说什么枣树、柳树之类的,自己在车上蹦蹦跳跳,叫着要出去玩。

衲敏也不十分拘着她,轻轻抱着,一面跟她讲话,教她说话、认东西。

到了皇宫,衲敏先去慈宁宫后院看惠太妃、宜太妃。跟俩老太太说了会儿话,这才去看年妃。

年妃住的养­性­殿,位于东六宫。衲敏坐车到殿外时,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抱着小公主进得殿门,就有宫人前来拜见。碧荷代为免礼,问:“不知年妃娘娘何在?主子娘娘和小公主特来探望。”

为首的宫人低头回话:“启禀主子娘娘,年主子她——她在正殿内室。”

衲敏点头,碧荷示意宫人带路。一进正殿,衲敏就想捂鼻子。倒不是说这殿内有什么不好。相反,殿内陈设典雅­精­致,有书、有画、有花、有古董。各个位置陈列的,也恰到好处。即使金银玉器玲琅满目,也绝不会给人以堆砌之感,反而更透出这里主人品味独特与追求高雅。

但是,唯独空气中一股熏香,颇为刺鼻。衲敏急忙捂住小公主鼻子,教给­奶­嬷嬷要她抱出去。哪知公主直在衲敏怀里扭,就是不出去。衲敏无奈,只好抱着公主,跟着宫人进了内室。内室之中,熏香渐淡,隐隐一股酒味儿飘来。宫人打起珠帘,向内通传:“主子娘娘驾到!年妃娘娘接驾!”

内室之中,一位美人一手扶着桌角,一手执酒杯,袅娜而起,带着三分醉意,朝衲敏看看,淡笑,“主子娘娘?呵,真是啊!您怎么来了,来的好,来,陪奴才,喝一杯!”

说着,就扶风摆柳过来,一双红酥手,一手执壶,一手捏着杯子往衲敏跟前送。

衲敏无奈,只好往后退几步,叫宫人扶年妃。哪知年妃虽然看着跟美人灯似的,走路还挺快。绕过宫人,直接贴到皇后面前,“来嘛!怕什么,喝醉了,呵,也没人管咱们。睡觉就是了!”说着,举着酒杯就要往衲敏嘴上送。

衲敏暗恼,年妃你有病啊!居然敢调戏我!可偏偏抱着宝贝公主行动不便。纵然碧荷身手好,一时间,也不能保皇后全身而退。衲敏只得偏头,尽量避开与年妃正面碰撞。

“啵”的一声响,衲敏扭头,就见年妃端着酒杯,清酒洒了一手,满脸错愕,一边脸颊上,明显一块口水印儿。宝贝在衲敏怀里扭麻花,咯咯笑着就去摩挲年妃的脸,一面挥舞小手,一面还嘀嘀咕咕叫着:“嗯——美人儿,美人儿!美人儿抱抱,美人儿抱抱!”

这才叫:调戏皇后反被公主戏!年妃此时,纵然有几分醉意,也给吓醒了!抚着胸口往后退了几步,睁大眼,支吾半天,才问:“公主?”

碧荷、桃红强忍笑意,赶到皇后身后贴身护卫,“年妃娘娘,见到主子娘娘,应行礼参拜!”

年妃这才搁下酒杯,当着众宫人的面,款款行个万福,口称:“臣妾杨玉环,参见皇后娘娘!”一招一式,一板一眼,那念白时用的汉腔,活似昆剧中的正旦。

衲敏惊愕,众宫人扶额:主子啊!您平日里发个神经就是了,万不该主子娘娘来了,您怎么还这样啊!

倒是小公主,适应能力极好,嘻嘻笑着拍拍小手,“好,好,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啵!”对着年妃就飞吻!

不出一刻,皇帝前宠妃给皇帝爱女接连调戏两次,纵是衲敏,也憋不住了,抱着宝贝往旁边椅子上一坐,捧腹大笑。伺候皇后的人也哈哈不止。养­性­殿众宫人也都有些忍不住了。唯有年妃,脸­色­青白。过了半天,才恢复过来。

衲敏笑够了,指着一旁的椅子,对年妃说:“坐吧!杨玉环是不用拜见皇后的。她入宫的时候,已经没有皇后了。倒是你的唱腔,挺地道的。看看,连公主都夸呢!”

宝贝听了,连忙又点头又拍手,“嗯嗯,贵妃醉酒!好!”

69、大唐贵妃

年妃听衲敏夸她,冷笑着坐下,对衲敏直说:“娘娘过奖了。臣妾的生母,是江南名伶,最会唱杨玉环了!”

宝贝公主接话,“嗯,贵妃,呃,肥肥!”

衲敏强忍笑意,拍一下宝贝小屁屁,“你个小­奶­娃懂什么。闭嘴!”

年妃不理她们母女,接着说:“臣妾是庶出,娘娘知道吧?”

衲敏无所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本宫自己,据说也是庶出。不过是从小养在嫡母名下罢了。就是庶出,你不也位居一宫之主?”

年妃看了皇后一眼,“主子娘娘这话,叫人无法对答。按照满人的习惯,侧室所出,不算庶出,是侧室子,更何况,你的生母与嫡母乃是同父姊妹,又是贝子之女,身份高贵。而按照汉人的习惯,庶出就是庶出,更不要说,我那生母,呵,连个姨娘都算不上。从小,我学的,不是大家小姐该学的管家刺绣。而是唱戏弹曲。直到后来,听说我也能参加选秀,我那嫡母,这才把我从外头接回来,教我如何伺候人!呵呵,娘娘,您说,这样的一宫之主,也配吗?”

衲敏看看年妃,叹气,“都说你病了。我专程来看你。原来,你果然病了!”

“不错,我病了。但我又好了!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好过!我清醒的很!我终于明白了,父亲、哥哥、男人,都他妈的靠不住!就是儿子,哈哈,不是死了,就是给别人了!我病了,我病了二十七年,今天,我终于好了!哈哈哈!”一面笑,一面,那眼泪就顺着脸颊下来了。

衲敏看的瘆人,抱着宝贝的胳膊不免紧了紧。宝贝觉得不舒服了,抗议似的哼一声,接着朝年妃伸手,“美人抱抱!美人抱抱!”

衲敏看年妃这番感怀,屡屡给宝贝打断,索­性­把孩子递给­奶­嬷嬷,“抱公主去外头玩吧!”等宝贝扭着腰给­奶­嬷嬷强行拎出去之后,才对年妃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老憋在心里,也不是个事儿!”

年妃看皇后一眼,笑了,“都说您贤惠。其实,我一直不信!您要真贤惠,为什么皇上那么多孩子都没活下来?可是今天,我信了!你的眼睛,没有一丝杂质,纯净的,叫我自己都汗颜!”

衲敏摸摸脸颊,“是吗?有杂质,不是说明我得了青光眼?或者白内障什么的?”

年妃笑的更欢了,一不小心岔了气,拍着椅子扶手捂着肚子哼哼。衲敏也不催她,低头把玩手腕上的镯子。

年妃笑够了,缓过气来,瞥一眼皇后手腕,淡淡地说:“我记得,完颜氏好像有个一模一样的镯子?”

衲敏毫不在意地点头,“是。那是你哥哥年羹尧送给她的见面礼。我这个,不是你送的吗?看来,你们兄妹的审美观,很是相似啊!”

年妃冷哼,“胡说八道!我闲着没事讨好你做什么!那是我哥哥叫我送给你的!”说完,扭头问,“你的生日不是五月十三吗?怎么,成了八月初八了?”

衲敏摇头,“我不知道啊?问你哥哥去!”

年妃盯着衲敏看了半天,无力地往椅背上一靠,“问他做什么。他也就是个懦夫罢了!”说完,自己玩弄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衲敏斜眼看看,问:“这不是也给你了吗?还不高兴!”

年妃没接话。过了一会儿,才问:“小宝好吗?”

“好!本来他说要跟我一起来的,我没答应,就留在园子里了。”衲敏说的极为轻松。

年妃再看她一眼,“哼,你不适合说谎。他才两岁,怎么会知道我呢!要说你想带他来看我,给别人拦住了,我还信!”

衲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眼瞅着年妃一缕头发垂到耳畔,瞥见桌子上有半个抿子,顺手拾起来,问年妃:“我给你抿抿头发?”

年妃一笑,“能得当朝皇后如此对待的,有何不可。”说着,自己取了个垫子垫着,背对着坐到衲敏跟前,解开发髻,“有劳娘娘了!”

衲敏无奈,只好命宫人取来年妃妆奁,给她一点一点梳通头发,再照着平日的样式,挽个圆髻。至于当时流行的两把头,呵呵,衲敏嫌麻烦,平日里自己都不梳,更别提给别人梳了。

她一面梳,年妃一面埋怨:“一看您就是多年没­干­过这活儿了。听说,原来雍亲王府三格格还是您亲自养大的,怎么您就只管看着,也不给她梳梳头?”

衲敏无语,半天方说:“三格格都出嫁多年了。就是我还能想起来,手也生了!”这皇帝宠妃不好伺候,皇帝前宠妃更不好伺候!

年妃哼一声,“现在好了,有了小公主,您就能练练手了。”衲敏没搭腔。过了一会儿,年妃估摸着头发盘的差不多了,便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好好对待小宝,否则,我叫你一辈子都别想安稳!”

衲敏没说话。年妃接着问:“都两岁的孩子了,皇上,就没打算给他取名字吗?整天小宝小宝叫着,你闺女又叫个什么宝贝。要再添个孩子,叫什么?”

衲敏撇嘴,总比叫“福”什么的强吧!嘴上说:“再生个?男孩儿叫宝宝,女孩儿叫贝贝!”

年妃噗嗤一声笑出来,“堂堂皇后,就这么点儿墨水!说出来,谁信!”一面说,一面自己从妆奁里挑出几枚银簪子,递到脑后,端着镜子指挥衲敏一枝一枝往上Сhā。

衲敏无奈,只好按她说的办。年妃对皇后的举动颇为满意,问:“养闺女就是这样吧?”

衲敏一面给她比划簪子,一面说:“就是淑慎公主,那么乖巧的人儿,都不敢这么跟我闹呢!”

年妃嘲笑,“她那是做贼心虚!要不然,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孩子,还能天天缩在佛堂里过日子?”

对于淑慎公主,衲敏也不想说什么。便借着簪花如何摆弄的话题,岔开了。

雍正抱着宝贝公主,领着人进来的时候,迎面便是一幅后妃梳发图。其实,这一幕,即使在雍正看来,也没什么后宫和睦的气氛。相反,年妃看起来,更像是皇后疼爱至深的闺女似的。

宝贝呱呱叫着:“美人——美人——我要美人!”

衲敏抬头,见雍正居然抱着公主进来,自己都没发觉,急忙敛衽起身,顺便扶起年妃,齐齐对着雍正施礼。雍正叫二人免礼之时,一不察觉,宝贝公主就从他怀里跳出去,几步蹦到年妃跟前,拉着年妃的小手就一个劲儿亲,嘴里还大叫:“美人儿!咱俩,呃,回去睡觉觉!”

年妃的脸青了,雍正的脸绿了,衲敏的脸白了,一­干­宫人太监,呃,低头看不到脸。至于小公主,天可怜见的,还是那么红扑扑的讨人可爱。

衲敏瞬间反应过来,一把拉过宝贝,照她屁屁上就是一巴掌,“胡说什么,那是你年母妃!”

这次宝贝意外坚强,别说哭,连嘴都没撇一撇,眨巴眨巴眼,望着雍正四大叔,“阿玛,年母妃长的真美!怪不得,大家都说你最喜欢的就是她!”有朝年妃嘿嘿谄笑:“年美人母妃,你长的真好看!”

衲敏此时连找根面条上吊的心都有了。宝贝啊宝贝,你是巴不得你爹怀疑我教坏你们咋的?至于这么折腾吗?咱俩没仇吧?没怨吧?

年妃听了,呵呵苦笑,“是啊!宝贝公主,在你出生以前,我确实很得宠,不是吗?”

衲敏也顾不得计较年妃和宝贝你来我往了,再在这儿多呆一会儿,自己不是给气死,就是给吓死。抱起宝贝,对着雍正施礼,“臣妾先带公主去逛逛御花园。”不等雍正点头,母女两人落荒而逃。宝贝搂着衲敏脖子,冲身后年妃挑眉:哼,叫你调戏我额娘!气死你!

雍正大叔呢?可怜啊!这位本来就没什么女儿缘的,好容易得了个固伦公主,难得听她叫回阿玛,居然说的是这事!看着皇后担心尴尬、抱着闺女疾走,也不忍责怪了。无论如何,年妃得宠,曾经是不争的事实。就是皇后不说,公主长大了,自然也会明白。再看眼前年妃,大概是喝酒缘故,体态婀娜,不胜娇柔,便软下声问:“听说,你病了?”

年妃抬头看一眼雍正,嘲笑,“呵,皇上,也知道臣妾病了吗?臣妾还以为,这一辈子,都见不到皇上了呢?”顿了顿,问雍正,“皇上刚才可看到皇后给臣妾梳头了?臣妾怎么觉得,这不像后宫姐妹情深,倒像母亲给女儿梳头呢?哦,那倒是了,就是您的三格格,跟臣妾,也错不了几岁呢!臣妾,怎么连这个都给忘了!呵呵呵!”

雍正大怒,指着年妃发狠,“疯了,你疯了!”

年妃不甘示弱,“不错,我疯了!你的皇后也疯过。不过,她那是装疯,为了查出伤害小宝的人,故意装疯。我呢,我真的疯了!我疯了才会相信你,才会相信你会保护我!我疯了,才会信当初那海誓山盟!我疯了,我疯了!我恨不得我真的疯了!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就是一疯到死,我也不愿意活在这么个牢笼之中!”说着,一甩袖子,转身、扭头,对着雍正妩媚一笑,“皇上,臣妾愿自比杨贵妃,可是,皇上,您不是唐明皇,您是唐太宗!适合您的,只有长孙皇后!哦,不,您是明成祖,只有徐皇后,那共患难的妻子,才能得到您真正的爱,不是吗?臣妾宁愿自己疯了,也不愿面对红颜未老恩先断的事实!臣妾宁愿疯了,也不愿住在这‘长门宫’中,挥着秋扇,看那烛光,冷照画屏!”说完,莺啼婉转,宫腔乍起——

“梨花开,春带雨,

梨花落,入春泥。

此生只为一人去,

叫他君王,情也痴

……”

不得不说,年妃很有艺术天赋,一曲大唐贵妃,唱的是如痴如醉,如倾如诉。雍正立在内殿,听了半天,最后,还是放下胳膊,拂袖而去。到了殿外,犹自听到殿内传来“奴好比嫦娥——离月宫——嫦娥离——月宫——”

雍正深吸一口院内空气,总算有些新鲜清静的气息了。头也不回吩咐:“以后年妃所住寝宫,不许点什么熏香!”身后一个黑影答应一声,接着,就是一片静寂,只有雍正一行脚步声,渐渐远去。

身后殿内,年妃贴身大宫人上来问:“主子,皇上好不容易来一回,您怎么把他给气走了?您,您这样,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啊!”

年妃收了拈花手,直立着,笑着,温柔地问:“你以为,他是来看我的?他呀,是不见了皇后,怕我欺负他那傻皇后,亲自来带她回去的!”心中暗暗嘱咐:皇后啊,我已经在给你铺路了,你一定不能辜负我的期盼,把我的儿子——拱上皇位!

70、游园惊梦

衲敏抱着宝贝,领着宫人太监,一路“逃出”养­性­殿,直到御花园东门,这才停下来拍着胸口喘气。碧荷、翠鸟在身后一面笑,一面给皇后顺气。­奶­嬷嬷抱走公主,站在一旁喂她吃从园子里带来的点心。

碧荷等皇后的气顺了,这才小声问:“主子娘娘,年妃说,她是庶出,还说,自己从小,学的是弹琴唱曲儿,真的假的?”

翠鸟冷哼,“我呸!什么真的假的!看她平日里那狐媚样就知道了!还用问?”

衲敏笑着摇头,“她喝醉了,别听她那番醉话。胡说八道的,不靠谱!记住,今天的事,谁都不许往外说,听见没?”

众宫人太监听了,齐声答应。衲敏正要找个亭子坐下歇会儿,就听王五全在一丈外喝问:“主子娘娘在此,谁敢乱闯?”

接着就是画眉声音:“王五,是我。烦劳通报一声!”

碧荷跟翠鸟相视而笑,“这个画眉,倒是消息灵通!咱们才刚来宫里,不到一个时辰呢!”

画眉得了皇后准许,到跟前磕头,“参见主子娘娘!主子娘娘万福!”

衲敏笑着免了她的礼,等她站起来,才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好好照顾淑慎公主吗?”

画眉笑着回话:“回主子娘娘,淑慎公主刚在慈宁宫大佛堂听闻您来了。很想见您一面,可又怕出了佛堂,断了修行,佛祖怪罪。特命奴婢前来代为请安。”说着,又给皇后磕头。

衲敏叫翠鸟搀她起来,想了想,“罢了,难得这孩子一片孝心。本宫,还是去看看她吧!”

于是,皇后一行,又打皇宫北边御花园,朝西南方向的慈宁宫进发。

雍正紧赶慢赶,还是落在后面,跟皇后一行错了过去。站在御花园门口,吹吹春日暖风,看那一轮红日渐渐坠入屋檐当中,雍正朝高无庸挥手,“去慈宁宫!”

高无庸高喊:“万岁爷摆驾慈宁宫!”

帝王仪銮,顺着方才皇后脚印,也向西南移动。

雍正脚刚迈进大佛堂殿门,就听宝贝公主喳喳乱叫,皇后一面安抚,一面说:“淑慎你别生气,你这妹妹就这个样子,跟小宝一样,人来疯!”

淑慎公主急忙回话,“怎么会呢!皇额娘,孩儿见到妹妹喜欢我,愿意跟我玩,开心还来不及呢!”接着,就又听淑慎公主说,“来,宝贝,姐姐给你玩具玩,好不好?”

也不知宝贝小公主掀翻了什么东西,就听几个宫人一声叫,皇后跟着埋怨:“宝贝,那是你姐姐抄写的经书。你怎么就给弄上墨汁了呢!”接着就一堆人祷告:“佛祖恕罪、佛祖恕罪!”

淑慎公主倒是很平静,“皇额娘没事的,那不是经书,是《资治通鉴》。”

别说衲敏,就连站在廊下的雍正都惊讶了。《资治通鉴》,帝王专用教材,别说公主,就是治世大臣,平常也不敢随意拿出来看。这位淑慎公主,也太大胆了吧!

雍正忍不住了,抬脚进了大殿。殿内又是一番忙乱,请安的请安,安排座椅的安排座椅。好容易雍正坐下,叫皇后也坐下,这才冷着脸问淑慎公主:“你怎么看起来《资治通鉴》了?”

衲敏害怕,急忙Сhā话:“想是公主无事消遣读物吧?皇上别这样,吓着公主了!”

“皇后!”雍正恨铁不成钢地呵斥一声,“慈母多败儿!你就护着她吧!”

淑慎公主倒是很平静,聊起旗袍跪在地上,回答:“皇父莫要责怪母后。这书,并非孩儿消遣读物,而是孩儿叫人从景阳宫带来的。”

“你个姑娘家,看这个做什么!”衲敏也急了,好容易我们来看你一回,不说痛哭流涕的请求原谅,偏往石头上撞。你这孩子,怪不得给人当枪使!

淑慎公主抬头冲皇后微笑,“额娘不要着急。孩儿还有下情禀报。孩儿虽为女子,也知身为公主的责任。孩儿终身,恐怕是要和亲蒙古。然而,我那些姑祖母、姑姑们,即使和亲,留下子女的,也不多。孩儿不能保证将来一定能将我爱新觉罗家的血液融入蒙古,但孩儿,要保证,像孝端文皇后那样,受到夫家敬重,成为延续满蒙友好的公主。故而,孩儿要学习,不仅要学女子当学之物,更要成为丈夫治理地方,不可缺少的助力。唐代文成公主,也没有在西藏留下子嗣,却令后代吐蕃称唐代君王为舅舅。文成公主之才德、功绩,便是儿臣的目标。还请皇父、母后体谅!”说着,磕下头,以额触地,不肯再起。

衲敏不知该说什么好,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不正常。年妃那样,淑慎公主也那样。不由叹口气,坐在一边思量到底出了什么事。宝贝小公主则是打个哈欠,坐在衲敏怀里装睡。

过了半天,才听雍正淡淡地说:“既然你自请抚亲蒙古,等先帝孝期过后,朕会安排,给你挑个好额驸的!”

淑慎公主猛吸口气,磕头谢恩。雍正看她伏地不起,也没再说话。站起来,自行往外走了。衲敏等皇帝仪銮全部撤出大佛堂,这才上来拉起淑慎,拿手帕给她擦擦额头,叹口气,“你这孩子,唉!”

淑慎淡笑,“额娘,这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事到如今,衲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安抚淑慎公主几句,又敲打敲打一­干­伺候的宫人太监,嘱咐画眉好好伺候,这才抱着宝贝出来。

到了宫门外,抬头看看,天已经黑透了。翠鸟上前请示:“景仁宫刚才奴婢已经叫人去通知准备了。这会儿天太晚,主子,咱们不如到那儿歇歇,明天天亮,再回园子里吧?”

衲敏点头,“好吧!派人到园子里送信,别叫太后惦记。”翠鸟答应下来,王五全立刻就找小太监和侍卫回去给杏花春馆送信。在王五全等人看来,主子对太后的恭敬实在是做到家了,怪不得太后喜欢自家主子,这么好的媳­妇­,叫谁谁不爱呢!

衲敏领着宫人正要往东走,高无庸一路小跑过来,到了衲敏跟前,喘着气打个千儿,“主子娘娘,主子请您到养心殿去。”

衲敏听了,摸摸肚子,问:“宝贝公主饿了,本宫先带她吃饭。烦劳高总管禀报一声,本宫一会儿就去。”

高无庸急的汗都下来了,“主子娘娘,您还是先去养心殿吧。主子,他,他不肯吃饭呢!”

衲敏无奈叹息,怎么今天不正常的人这么多啊!没办法,只好抱着宝贝坐车去养心殿。高无庸领着皇后一行,直接到了养心殿后殿东五间。这东五间,是后来慈安太后常住的体顺堂,只是雍正时期并无匾额。按理,除了雍正,只有皇后才能来这儿住。但衲敏不喜欢离雍正太近,再加上雍正常年在圆明园办公,所以,对这里,衲敏并不熟悉。

抱着公主进屋,就见雍正坐在圆桌前,桌上满桌子点心菜肴。公主挣扎着跳下来,直奔桌上饭食。雍正也不计较,还亲自给她夹菜。对于这个公主,除了自己没有女儿缘以外,雍正还特别庆幸她不是二哥转世。所以,平日里,格外宠爱纵容!

衲敏看雍正喜欢,也没拦着,而是自己走近了,给雍正行礼。按照雍正吩咐坐在一旁,招呼女儿慢点吃,这才问:“皇上可是有什么事吗?”

雍正摇头,“没什么,就是怕公主饿着,叫人给她做了点儿吃的,你也尝尝吧!”

衲敏点头,随手抓起来一块塞进嘴里。宝贝见了,急忙挑了块松子糕递给母亲,“额娘,吃这个,吃这个!”

衲敏笑着张口,宝贝则一副大人模样,“额娘乖,张口,啊——”一块糕点,就这么塞进衲敏嘴里。

雍正看她母女二人玩的开心,自己反而像是多余的,颇为不满的哼了声。高无庸躲在雍正背后一个劲儿给衲敏使眼­色­。衲敏无奈,只好哄宝贝,“乖,额娘吃不了那么多,给阿玛吃好不好?”

宝贝低头委委屈屈地看看手里的玫瑰糕,摸着脑门上小黄毛想了半天,这才狠下心来,扑地往四四面前一递,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阿玛,给你吃!”

雍正其实也不为那一块糕点,只是看自家闺女这违心不舍的小眼神,童心乍起,故意接过来,含在嘴里,吃的津津有味。

宝贝可就不乐意了,学着小宝嘟嘟嘴,继续趴到桌子上寻找她喜欢的食物。

过了一会儿,一家三口,吃完了饭,东西都撤下去,宝贝哈欠连天,搂着衲敏就睡着了。衲敏还想叫­奶­嬷嬷抱她回景仁宫。雍正摆手,“皇后今天就跟公主一起住到东五间吧!景仁宫也有段日子没住人了,怕是潮气重。”

衲敏暗暗嘀咕:东五间更有一段没住人了!你就不怕潮气重?不过既然雍正这么说了,加上他今日看起来很没­精­神的样子,衲敏也就勉强答应了。

在床榻上安顿下公主,雍正看看外面月­色­,就吩咐下去:“朕跟皇后到慈宁花园逛逛,你们好好照顾宝贝公主。”

高无庸还要先去慈宁花园看看,以便清场,免得打扰帝后兴致。雍正一摆手,“不必了,朕不常在宫中,宫里奴才都各有职责,那花园,又能有什么人呢!”带头就往外走。衲敏只得留下翠鸟和­奶­嬷嬷等人照顾,自己带着碧荷、王五全随后跟上。

慈宁花园,是当年康熙为孝庄太后修建的一个小花园。景­色­固然不如御花园美,但好在离慈宁宫近,方便孝庄太后遛弯。雍正走在前头,衲敏领着人紧随其后。进了花园,看着少年时期熟悉的景物在月光下变得柔和模糊,雍正的心,也渐渐由烦躁,变得宁静起来。转身看看皇后,依旧那么平静,似乎今日年妃和淑慎的举动,都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影响似的。雍正不由感慨:到底是皇阿玛给我挑的嫡妻啊!这份稳重,就是我不能及的。

其实,衲敏是因为困了,没心情回味那俩人的怪异而已。话又说回来,自从过了宝贝小公主的周岁,自己就老爱困。太医请脉也没说什么,只讲了春困,多多休息。看来,当初,把金太医调到皇宫看守两位太妃的举措,似乎有些不合适。至少,那家伙知道该如何做,才能保健,而不是有了病,再去治疗!

又走了一会儿,雍正挥手叫伺候的人退下,只留高无庸和碧荷远远跟着,自己领着皇后往园子深处走。

月影横斜,树荫婆娑。一阵风吹来,带着几分春日的暖意,也不知那棵树上,乌鸦呱呱乱叫,听着瘆人。衲敏不由快走几步,拉住雍正袖子,“皇上,咱回去吧!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又黑咕隆咚的,听着吓人!”

雍正淡笑:“怎么?皇后也有害怕的时候?你连年妃都能哄的服服帖帖呀!”

衲敏没深究雍正的话,反而叹气:“年妃她,真是,唉!”她能说什么呢?年妃这孩子,就是个娇养长大的,可是,她真的比自己聪明!要不是自己时运好,又有原来的乌喇那拉氏打好底子,恐怕,以衲敏本人的智商情商,早就提前给乌喇那拉家添个废后了!

雍正见皇后叹气,伸出手来握住她,“以后别随便见她了。她就这脾气,气坏你可怎么办?”

衲敏点头,“好!”你当我愿意啊!这不是为了博个贤后的名声吗?

俩人就站在树荫下,互相握着对方的手,过了半天,谁也没说话。春天,虫子还没醒来,只能听见远处佛堂里木鱼声声。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衲敏觉得夜­色­沉沉,渐渐手脚发冷,想要催雍正回去。雍正一捏她手,比个嘘声手势,拉着她就躲到老银杏树后面。

衲敏奇怪,正要细问,就见雍正拿根手指,往那边树下指指。衲敏留神细看。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儿没晕过去!不是吧?这宫闱重地,禁卫森严,居然也有——野鸳鸯?!

71、鸳鸯错

衲敏急了,这可如何是好!要知道,这清朝是中国封建时期的顶峰,对男女大防,那可看的比唐宋重多了!别看汉武帝能认下同母异父的亲姐姐,这雍正可未必能容忍他家花园里出了这种事。更何况,是当着帝后二人的面出的事!

衲敏忍不住叹息,存天理、灭人欲这种事,太不人道!也不看看,满宫里几百几千个宫女,都是正当时的年纪,本就该有男人滋润着、生儿育女的过着美滋滋的小日子,就因为帝王私欲,给弄进宫里头来。运气好的,时间一到,就能出宫嫁人。运气不好的,一辈子都地搁在在个黄圈圈里。怪不得年妃半疯不傻的!一句话:女人不好,都是男人给害的!

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眼下最要紧的,是帮雍正捉“好”(和谐)!衲敏看看雍正,也气的够呛!急忙张口就要说话。哪知雍正朝她摆摆手,轻轻拉着她,悄悄地就往方才碧荷跟高无庸站的地方走。等见到他二人,这才吩咐:“园子里有俩野鸟,给朕捉来。”

碧荷一愣,高无庸则是立刻明白了。转身悄悄叫来大内侍卫,布网不提。

衲敏不解地看着雍正。雍正这才解释:“刚才咱们身边没人,你身子又弱,得提防他们狗急跳墙!皇后不要生气,等一会人来了,朕叫你好好出气就是!”衲敏这才明白,原来,雍正大叔也深谙“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啊!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己生气?自己真的不生气啊!甚至还想着如果合适,­干­脆大发慈悲,叫二人一块儿过小日子算了!要知道,能有勇气出来那个啥的,也挺不容易的!想当初,那小年将军要是坚定点儿,自己能在结婚登记处白等他一天吗?

衲敏虽然同情宫人命运,但也不能随意改变历史轨迹。等跟随雍正到养心殿坐正之后,高无庸领着大内侍卫绑着两人就来了。

俩人都堵着嘴,刚开始还奋力挣扎,等到了养心殿院子,见着帝后二人端坐与上,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儿了。双双跪在地上,低头不说话,似乎是等着最后的宣判。

灯影绰绰,衲敏高坐位上,灯下看不清这二人的相貌,不过,看身形,都是规矩的孩子,也没有想象中的衣衫不整。一想到他们可能就要杖毙庭下,于心不忍,侧过身对雍正说:“皇上,您平日忙军国大事,就够辛苦了。皇宫出了这样的事,都是臣妾管教不严所致。还请皇上给臣妾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把这二人,交给臣妾按法治罪吧!”

雍正看了皇后一眼,对下头吩咐:“都交给慎行司处置。”末了又加一句,“传朕旨意,此事不许皇后Сhā手!”

衲敏无奈,眼睁睁看着二人被带出去,只好在心里叹气:你们俩要怪就只能怪运气不好!给雍正看见了!要是只有我,说不定,还能利用皇后那为数不多的权势,成全你们呢!唉!

对婚姻有怨念的人,其实是最希望看到别人幸福的。正如年妃所说,衲敏其实就是个傻皇后。心里怎么想,面上很容易就带出来。雍正看了,挥手叫众人下去,淡淡地问:“怎么,皇后是想放了他们?”

衲敏抬头看雍正,灯影下,不如白日那般威严,便大着胆子问:“能吗?”

雍正摇头,“**宫闱,是重罪。不过朕很好奇,皇后为什么这么想。刚才,你不还很生气吗?”

衲敏低头,“我也不知道。只是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特权阶级从来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你自己想要什么女人没有,却偏偏还得那么多女人不能享受婚姻的滋润!

雍正愣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年妃说的对,你真是个傻皇后!知道朕为什么不让你Сhā手这件事吗?”

衲敏摇头,她又不是疯了,随意猜测帝王心思。

雍正叹气,“这几年来,谁不知道你专心伺候太后,抚养儿女,不管宫务。今天这事,是你我共同撞上的。传出去,也不会有损你的声誉。只要你不Сhā手,自然就不会有人难为你!但如果你替他们求情,往后,朕就算不想,也只能下旨申斥了。明白吗?”

衲敏深吸口气,看看雍正,“臣妾明白了。臣妾不会任­性­。不过是不想有人受罪而已。请皇上放心!”

雍正郁闷了,虽然他说的不很直白,可一心为皇后的举动,还是解释的很清楚的。怎么到了皇后那里,不说个谢字,反而成了自己不放心她了?他心情不好,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好话。站起来,吩咐外头:“好好伺候你们主子娘娘!”便领着高无庸等人到前殿批折子去了。

碧荷直等到雍正走了,才领着画眉进来,俩人一齐跪倒皇后面前,哭求:“主子娘娘,您救救石榴吧!她,她跟金太医,是真心的啊!”

衲敏一惊,“石榴?太后派到淑慎公主身边的石榴?她怎么了?”

碧荷看看画眉,画眉只好开口,“奴婢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石榴姐姐,进宫之前,是金太医没过门儿的媳­妇­。两家原来就是挨着的。只是,后来金太医到外地去了,石榴姐姐又进了宫,这才断了联系。后来,两人在宫里遇到,都愿意再续前缘。可没想到,偏偏给皇上和娘娘碰到。娘娘,您救救他们吧!他们,他们就是有情,并未作出**后宫之举啊!娘娘——”

衲敏叹气,怪不得瞧着眼熟,原来那两人是金太医和石榴啊。“怎么会这样?那刚才,他们见了我,怎么不求我呢!”

碧荷细思,“想必,他们也不想让娘娘为难吧!娘娘,如今,皇上已经颁下明旨,不许您Сhā手。这可如何是好?”

衲敏想了想,对着座下二人意味深长地说:“石榴是太后的人,金太医又早就给我撤了九阿哥专属太医的职责。我能怎么办呢?如今,看皇上的态度,是不想为这事­操­心,毕竟,国务繁忙!可是,太后年纪大了,总不能叫她老人家再来吧?”丫头们啊,但愿,你们能听懂我的话!

画眉一听没希望,登时就哭了。碧荷反而眨眨眼,看看皇后,正好看到皇后给她使眼­色­,顿时心中清明。不消说,主子娘娘这是给想办法呢!好吧,太后那里,只能看李嬷嬷能不能念在石榴跟她共事多年,给说句好话了!

第二天一早,李嬷嬷就接到碧荷、画眉特意传来的信儿。要说也难为这俩丫头了:这件事,是雍正亲自下的旨意,明显不能动用粘杆处;可翠鸟身后是乌喇那拉氏家族的势力,除了危急皇后的事情,她也不会允许画眉借用。没有办法,俩丫头只好利用桃红和画眉在宫中、园子里的小姐妹、小老乡,一对一地给李嬷嬷带过去信儿。偏又不能流露出是中宫旨意,如何­操­作,可真伤透俩人脑筋。

李嬷嬷听了侄儿李得正的话,将信将疑,“真的假的?这石榴从十五岁进宫,就跟在我身边儿。那规矩,可是我手把手教的。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

李得正哭丧着脸,心里暗骂:桃红你个丫头片子,弄这乌糟事儿来烦咱家!嘴上却说:“哎呀姑姑!您可别这么说。这丫头大了,什么心思没有的!还有跟太监对食的呢!别提那金太医正当壮年一个大男人了!再说,俩人又是老熟人儿了!出了这事,可不是情理之中嘛!”

李嬷嬷冷哼,“活该!亏得叫万岁爷见着了。该他俩下地狱!”

李得正捏捏袖子里的龙头银钞,继续给他姑姑吹风,“姑姑说的是!这个石榴,别看平日里一本正经的,谁知见了那小白脸儿就走不动道了。该她进慎行司!”说完,又故意不看李嬷嬷,自顾自地叹口气。

李嬷嬷这深宫老嬷,日常生活没个什么消遣的,就爱听那些个八卦作乐。今日得了这么个“头条”消息,正想好好打听一下,过过耳瘾,哪知侄子说到这儿,就顿住不说了。心里好奇地紧,连忙问:“咋了?为啥叹气啊?”

李得正眯着小眼儿,挤出半滴泪来,拉着李嬷嬷的手,带着哭腔含糊:“姑姑呀!侄子是担心您老啊!”说着,丢了李嬷嬷的手,兀自拿着袖子擦泪。

李嬷嬷最见不得人哭,更何况这李得正口口声声说的是担心自己,一跺脚,照李得正脑门上就是一巴掌。“你个小兔崽子,哭什么哭!你家姑姑还没死呢!到底咋回事儿,说!”

李得正眨巴眨巴眼,“哎哟,我的姑姑哟!您老可是在太后她老人家跟前伺候几十年的老人儿了!怎么到这关头了,啥都没明白呢!您想想,当今,那跟太后啥关系?那能眼看着太后跟前儿的宫人那出这样的丑事?还不赶紧的”李得正一面说,一面往四下看看,瞅着周围没人,这才往下接着说,“赶紧的杀人灭口哇!依侄儿看,不仅要杀那俩,恐怕,跟石榴熟的人,也免不了遭殃哦!姑姑,您老赶快想想,跟石榴熟的,都有谁?想好喽,赶紧跟人家保持距离——”比个手势,“至少五尺远!免的到时候,咱无辜遭殃不是?”

听李得正说完,李嬷嬷将信将疑,“会吗?”

“哎哟!那有啥不会呀!您老是在太后跟前伺候,没伺候过那位!您不知道哇!好几回,您侄子我就差点成了那遭殃的池鱼!这要不是,要不是我命大,我的姑姑呀!您老临了,连个守灵的都没了哟!”这一回,恐怕是触动真情,眼泪吧嗒吧嗒就成串往下掉。

李嬷嬷想了想,也急了,“那,这石榴平常,除了跟她手底下的几个小宫人丫头,也就跟我说几句话。满宫上下,都知道我跟她最好!这,这可怎么办呢?”说着,急的原地连转圈。

李得正一看有门儿,连忙吹风,“哎哟姑姑!您怎么不跟她保持距离哟!这下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哇!”

李嬷嬷拉着李得正袖子,“不怕,我去求太后。太后一定会保咱们无事的!”

“姑姑诶,太后是跟您亲,还是跟那位亲?您老倒是想好喽哇!万一到时候那位非要——您可咋办呐?”

李嬷嬷万般无奈,“那你说咋办?要不,咱去求主子娘娘?我冷眼看着,这位主子,心好!”

李得正一听,拉倒吧你,她要是有办法,还用得着叫桃红几个给我送票子?拉着李嬷嬷话茬说:“姑姑,您老不知道。当时,这事出来的时候,主子娘娘就想求情,可是,叫万岁爷当场给堵回去了。再说,您想想,这是老娘的话管用,还是老婆的话管用呢?依侄儿看,还是求太后保险!”

“可你不是说,太后她不一定能保下咱们吗?”

李得正绕了半天,见自家姑姑终于要往圈子里跳了,急忙凑近了耳语,“姑姑啊,您老只要这样……这样……再这样……。这事儿呀,就成了!”

李嬷嬷还有些不信,疑虑地看看侄子,“你说的,能成吗?”

李得正跳脚,“不管咋样您试试,总比坐着等灌哑药强啊!”

李嬷嬷这才点头,“好吧!”喜欢八卦是一回事儿,但要给八卦八没了命,可不是这位深宫老嬷所期望的!

碧荷跟画眉陪着皇后回到园子,听桃红说完,齐齐哑然失笑。画眉不解,“平日里这李嬷嬷忒­精­明个人,怎么叫李得正三言两语就给哄着去卖命了?”

碧荷抿嘴没说话,桃红一抛手帕,“那有什么。李得正要钱,咱就送钱,反正那金巧儿女婿就是经商的,不缺这俩。至于李嬷嬷,人老了,难免糊涂,她哪儿明白,这是有人想拿她当枪使呢!等着瞧吧,后头,还有把大枪呢!”碧荷、画眉听了,想到太后——那个十四福晋口中的“老巫婆”——就要出马,齐齐笑了出来。

翠鸟静立一旁,等她们说完,沉着脸问:“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怎么平常那么多时候,他们俩都没出过事,偏偏主子和主子娘娘去了,恰恰给撞上呢?”

几个人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究竟怎么回事。但碧荷与翠鸟都开始留意,原来,这宫苑之中,居然也有她们所不知道的势力,暗中存在。

当天下午,天还没黑,太后就下懿旨,白纸黑字给太医金正谷与太后宫女官花石榴赐婚。另加恩,准金正谷辞去太医官职,花石榴辞去女官职位,回家成亲。另赐予石榴一车嫁妆,作为多年尽心尽力伺候太后的赏赐。

懿旨一出,除了九州清宴、平湖秋月两处,圆明园中,俱是一片哗然。于是,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或祝福、或不平的注视下,金太医与石榴这对风雨恋人,终于走到一处。由昨夜的阶下囚,变成今日备受关注的新郎新娘。金巧儿闻讯,也跟乔家旺从山西老家赶来,帮着­操­持哥哥嫂子的婚礼。

石榴出了慎行司,到太后跟前磕头。乌雅氏太后依旧如往日般微笑着,恩威并施地赏了她。除了杏花春馆,石榴又依礼去辞别皇后,衲敏瞧这孩子三十多岁了,总算是苦尽甘来,有了结果,未免就想起自己也是大龄剩女一枚。同情心泛滥,就从库里扒拉出来一大车好东西赏了。等石榴跟着金巧儿一起坐车出了小宫门,衲敏回过味儿来,一个劲儿心疼:我的天,那一车东西,够我吃几年啦呀!……

碧荷、翠鸟等人见了自家主子又冒出这股小家子气,齐齐扭头,权当没看见。

反观杏花春馆,乌雅氏太后捻着佛珠,轻声念佛,“阿弥陀佛!”李嬷嬷在一旁不住感佩:“到底是太后主子,您的旨意一出,别说主子娘娘,就连万岁爷也卖您老面子!这下,谁不说您老德高望重、仁慈宽和!依奴才看啊,往后,这宫里园子里,您老说个一,就没人敢说二呢!”

乌雅氏太后淡淡一笑,“这话,咱们私下里说说就是了,可别往外传。叫外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跟儿媳­妇­争权呢!”

李嬷嬷急忙摆手,“哪能啊!太后主子,您不知道,就是平湖秋月那几个丫头,提起您来,也是感激万分呢!都说您老心好。奴才还听说,主子娘娘提起您来,也是一百个尊敬佩服。那也该,您看百姓家里头,哪家不是婆婆在堂,大事小事都是老太太做主的!要奴才看啊,这也就是熹妃主子掌宫,要是主子娘娘主事啊,还不天天来跟您讨主意来着?”说到这儿,李嬷嬷似乎觉得说的有些多了,急忙笑着把话岔开。

乌雅氏太后捻捻佛珠,“熹妃?哼!”

72、双凤斗

要说起来,弘历他妈熹妃真是躺着也中枪。平日里,她对太后,那不比哪一位宫妃都恭敬尊重的?自从搬到圆明园,哪天不来给太后请安?伺候太后,比伺候她亲妈都尽心尽力。

遗憾的是,这位太后,不是正史上的崇庆太后,雍正也不是正史上的乾隆,衲敏更不是乾隆废后。熹妃在老太太跟前下功夫,感动不了雍正,再有衲敏在一旁谦和恭顺地“忍受”太后隔三差五难一下下,这么一对比,熹妃既不能在太后面前成为乌雅氏第一得意的“媳­妇­”也不能因对太后孝敬,而得到丈夫的宠爱。更因为她殷勤备至,而“抢”了许多李嬷嬷等人的差事。太后觉得熹妃伺候的舒服,自然会对身边的奴才有所不满。如此一来,熹妃无形中,反而得罪了李嬷嬷这些闲着没事爱磕牙的老嬷嬷、小太监。时不时给她上上眼药什么的,这些人,那是驾轻就熟,甚至闲暇之余,还互相交流交流“经验教训”!

刚开始,乌雅氏太后对身边人不时挤兑熹妃的举动,并不满意。熹妃多好啊,别说在园子里,就是在皇宫中,也常常派人请安,送这送那的。她跟皇后,一个贴心,一个识理,都是她的好媳­妇­!可耐不住三人成虎,说的多了,老太太就渐渐听进去了。皇后多好哇!从来不拢权,到哪儿都跟自己说一声。还常常抱着孙子、孙女来逗我开心。熹妃家的弘历呢?除了必要请安,跟本没陪他娘来过!这可真冤枉熹妃了!弘历根本就没在她身边养过,就算她想带,也带不来呀!

随着太后­干­预挑选宫人充实雍正后宫之后,乌雅氏太后跟熹妃的矛盾,开始明朗化起来。照乌雅氏太后的意思,这些个秀女,一定要挑满洲大姓,再不济,也要满蒙女子,那样,生出的皇子皇孙才高贵!熹妃呢,一方面是不愿意。别看钮咕噜氏出身平民,好歹也是镶黄旗,因此,弘历的出身,比起现在所有的阿哥,包括皇后名下的九阿哥,那都不算低。可要来个满洲大姓的宫妃,再生个儿子出来,那弘历的身份,立刻就有人能比下去。二来,是她也没那个能力。这宫女大多是小选进来,绝大多数,都是包衣旗出身,哪有什么满洲大姓?就是真有,那长的基本上也是——不敢恭维!倒是长的不错的汉军旗贵女,有那么几个。

如此一来,乌雅氏太后对熹妃的举动不满了。一是不满她不听话,二是不满她看不起包衣旗。包衣旗怎么了?包衣旗不也照样当了太后?要不然,在石榴事发第二天,就因为李嬷嬷一句:“知道的,是说她熹妃娘娘管理宫苑不得力。不知道的,还只道太后主子您不会调理人呢!没道理叫咱给人家担不是!”乌雅氏太后就偏要给自己找面子,特意指婚。一来,全了自家脸面,二来,也是向世人宣告:哀家还没老!哀家的人,哀家自己做主!设想,一位掌宫几十年的康熙德妃,让她整天看着儿子的熹妃管这管那,心里头,能平衡吗?

熹妃心中委屈,也不敢随便说。倒是裕嫔看在眼里,找机会偷偷跟她提,叫她跟皇后说说。偏偏衲敏那几天忙着给石榴添妆。就是不忙,衲敏也懒得管给雍正挑小老婆的事儿!熹妃正在无奈之时,雍正难得到她屋里来睡。熹妃就趁着这次机会,悄悄跟雍正提提。

要按雍正的喜好,那绝对是汉人女子更合口味。只是,乌雅氏太后顾忌也在理。熹妃跟随雍正多年,对这个至情至­性­的男人,多少还是了解些的。看雍正似乎并没听进去多少,只得再加把劲,“皇上,论理,这话不该臣妾说。只是,国家之主,是皇上;后宫之主,是皇后。臣妾奉您和主子娘娘之命,代理后宫,无事不兢兢业业。皇上您忙,臣妾都是跟主子娘娘报备。主子娘娘仁德,只要是为您好,她从来都不过多­干­涉。可是皇上,没道理掌管凤印的皇后都觉得好了,到了杏花春馆,反而要事事重来。这不是打臣妾的脸,是打皇上和皇后的脸啊!”觊觎后权,意味着对帝权的窥测,就不信你还能无动于衷!

雍正眯眼,“太后是长辈,她的话,朕都要给几分面子。你居然还想惹她生气?”

熹妃急忙跪到地上,“皇上,臣妾不敢。臣妾只是觉得,国,有皇上;家,有皇后。太后她——若为皇上好,臣妾没有话说。可她做事,实在是,实在是——这也就是臣妾,一个皇妃,说两句没什么。若是换了主子娘娘,这可不是连中宫的面子都给驳了吗?毕竟,就是民间,也没有媳­妇­都主事了,还要婆婆事无巨细地忙啊!臣妾,也是为太后身体着想。请皇上明察!”说着,跪伏在地。皇妃身份,自然不能跟太后比。可是一国之母的权力,也不是太后可以随意动用的!熹妃的话,倒也在理。

雍正想了想,叫她起来,“朕知道了。朕会处理的。这件事,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康熙小老婆对阵雍正小老婆第一战:上眼药——雍正小老婆胜!同理,雍正亲娘对阵乾隆亲娘第一战:争权——乾隆亲娘胜!总结规律:儿子胜老子,一代更比一代强!

又过了几日,乌雅氏太后趁雍正来请安的时候,叫来皇后、熹妃、裕嫔、谦嫔,一起来看选出来的秀女。

炕下五名青葱少女并排而站,个个都特意装扮地“艳丽明媚”。衲敏稍微用力一吸气,便觉得屋子里至少八种香脂味道,混合着蹿鼻!

乌雅氏太后笑着问雍正:“皇帝啊,这些都是哀家好不容易挑出来的满蒙贵女。出身高贵,品­性­端庄,你看看,可有如意的?”也真难为乌雅氏太后了,居然还真挑出几个满蒙贵族出身的宫人来。

雍正往下瞄了一眼,衲敏也趁机看看。这一看不得了,差点儿捂嘴大笑:以前看清朝老照片时,就觉得除了溥仪的皇后、皇贵妃,那些同治、光绪的嫔妃,真不愧是当时的“凤姐儿”。现在见了雍正时期的“朝花”,更加理解为什么穿越女都能在清宫里混的风生水起!这——谁整天对着“凤姐儿”,能不喜欢“晴川”啊?

雍正笑着看了两眼,回头再看皇后,似乎也是满脸笑意。这下,雍正不满意了,沉下脸问:“皇后看怎么样呢?”

衲敏正看热闹看的高兴,听见雍正问话,急忙敛衽回答:“皇额娘与熹妃妹妹挑的,自然都是好的!臣妾,没有意见。”

雍正再问裕嫔、谦嫔。这两位更是跟着皇后走。没道理皇后都不说什么了,她们小小的宫妃跟上头过不去。

雍正再问熹妃。熹妃这时说辞,就跟那天晚上在屋里跟雍正说的不一样了。“回皇上话,臣妾看着,都好!”

雍正冷哼,“是吗?”不等熹妃回答,便笑着对太后说,“皇额娘处处为儿子着想,儿子感恩不尽。只是,如今,朝廷初定,国库方实。儿子,实在没有心思纳妃。更何况,先帝孝期未过,皇额娘,也不想令儿子蒙上不孝的罪名吧?”

乌雅氏太后听雍正说的实在难听,瞪着两眼不说话。衲敏眼见这娘俩斗起来,迷迷糊糊不知道为了啥,­干­脆,也啥都不说,低头数手指玩。裕嫔、谦嫔个个端庄而坐。到底是弘历他妈,熹妃往上看两眼,竟然也安定心神,坐着装菩萨。李嬷嬷、高无庸、碧荷等人,都悄悄往外移动,争取站到廊下,远离暴风雨。

雍正见说的差不多了,笑着安抚太后,“皇额娘不要误会。儿子只是实话实说。不过,皇额娘处处为儿子着想,儿子铭记在心。这几位贵女,进宫也差不多好几年了吧?要是皇额娘同意,就趁机给个恩典,放她们出宫嫁人。也叫满蒙亲贵都感念太后仁慈。不知,您意下如何?”

乌雅氏太后还没说话,下头就有秀女跪地磕头,“奴才谢皇上大恩!谢太后娘娘大恩!”紧接着,另外三四个也跟着山呼万岁,叩头谢恩不迭。

衲敏听她们杂七杂八、穿Сhā不齐的谢恩语调,暗自揣摩:这也不像事先练习过的呀?看来,即使是封建时期,对自由婚姻的渴望,也是有的啊!

乌雅氏太后无奈,摆摆手,“罢了,罢了!是我老婆子瞎­操­心了!既然皇上都发话了,就这么着吧!”对底下五名秀女说,“回家后,嫁人生子,别忘了皇上的恩典!”

底下五人立刻就磕头跪拜,一个个高高兴兴地跟着主事嬷嬷退下。

乌雅氏太后累极,冲雍正摆手,“皇帝国务繁忙,回去吧!”又对皇后说,“皇后也歇着吧!”对底下嫔妃说,“你们都跪安吧!”

雍正站起身来,“既然如此,儿子就先回去了。”

雍正走了,衲敏也站起来,“媳­妇­先回去了。”裕嫔、谦嫔也跟着站起来行礼告退。熹妃本来还要做出一副伺候太后的样子,乌雅氏太后看都没看,手一摆,径自歪到炕头大迎枕上,闭目不言。

两个帝王小老婆兼亲娘对阵第二战,又是一代更比一代强!

衲敏领着众嫔妃出来,到后湖边叫她们各自回去。自己沿着湖边小径散步

时值初夏,湖面上,睡莲的叶子渐渐铺展开来,红中带绿,一层层,重重叠叠地沿着湖边水面,向湖中心蔓延。或许时令还早,看不到花苞的影子。只是影影绰绰,能感到今年的夏天,这里,必然是荷花的舞台。

不知为何,从杏花春馆出来,衲敏心情就很好。叫王五全等人远远跟着,身边只留碧荷一人伺候。碧荷一面陪皇后看湖光山­色­,一面笑着问:“主子,今天这出,可是想也没想到的。您说,太后挑的那些人,皇上怎么这么处置呢?”

衲敏一笑,“谁知道呢?无论如何,这五个姑娘是得了天大的好处了!”

俩人正说着,就听见一阵笑语喧哗。圆明园景致之一——坦坦荡荡那边,一行人背着包袱,说说笑笑地走来。后面,还跟着几个送别的。送别的人还有些依依不舍,那几位背着包袱的,可是恨不得脚上长翅膀,立刻飞出去。

王五全远远看见,急忙上前拦住,“大胆,主子娘娘在此,休得喧哗!”

衲敏听见,冲王五全摆摆手,“可是那五位满蒙贵女,请她们近前说话吧。”

送别的人远远地磕头告退,五位贵女各自挎着包袱一齐上前给皇后磕头请安。

衲敏笑着免了她们礼数,等五人站起来,仔细打量,个个都喜形于­色­,就是老成些想遮掩的,也掩盖不住眉眼之间的兴奋。不由让人想逗逗她们。衲敏故意拿帕子点点鼻子,“你们都是好孩子,太后和本宫都很喜欢。眼看全要走了,还真有些舍不得呢?要不,本宫去跟太后说说,留下几个?你们看,谁愿意留下来着?

73、望乡亭

衲敏问:“你们几位,可有愿意留下来伺候皇上的?”

五个人脸­色­立刻就由晴转­阴­了,面面相觑,诺诺不敢言。

碧荷站在衲敏身后暗笑:主子啊,您就吓坏她们吧!仔细她们爹爹哥哥找您麻烦!要知道,这五位可是真真正正的满蒙贵女啊!

衲敏向来心软,看这几个孩子都给吓傻了,也收了逗弄她们的心思,正­色­说道:“本宫逗你们玩儿呢!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想早日回家伺候父母,那是天伦。皇上、太后大恩,本宫又岂能违背天恩。”看着几个女孩子又高兴起来,衲敏也跟着笑了,问:“家里都告诉了吗?小宫门外头可有人接?”

其中一个秀女大着胆子,上前回话:“启禀主子娘娘,奴才家里头已经托人传来话,奴才的哥哥就在外头等着。其他姐妹家里,只有小月妹妹家里人在蒙古,来不及告诉。我们四个,都有人接了。”

衲敏点头,问:“那小月出去,打算往哪里去呢?”

一个粉衣少女上前回话:“谢主子娘娘关心。奴才的姑母家就在北京城里,奴才打算先去姑母家,再请姑母去信告诉哥哥。”

衲敏想了想,“罢了,她们都有亲人接,本宫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倒是你,一个大家闺秀,从来就没出过远门,一个人到北京城里,让人担心呢!”叫过来王五全,当着众人的面吩咐:“你亲自把小月姑娘送到她姑母家里吧!要是一时找不着地儿,就先送到十四福晋那里,请她帮忙寻找。另外,再去本宫私库里,取十匹新晋的丝绸来,就当是本宫送这五位姑娘的压箱之物吧。”说着,面对五人笑着调侃,“到时候,可别忘了给本宫下帖子,可不能心疼婆家那两杯喜酒,瞒着本宫啊!”说完,自己先呵呵笑了。

底下五个人,脸上一阵红,都低头不言语。碧荷笑着上前打圆场,“主子娘娘,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叫五位姑娘都回家吧。赶的巧,还能吃午饭呢!”

衲敏笑着瞅了碧荷一眼,“看看看看,你倒来做人情了!反而显的本宫不通情理!罢了罢了,都回吧!回去以后,好好孝顺父母!”

五人齐齐脆声答应。王五全也领着小太监,抱着丝绸,一人两匹分下去。碧荷怕她们拿不动,又叫几个小宫人帮忙抱着,一直送到小宫门外头,这才告别而去。

衲敏立在湖边,看着五人高高兴兴地往北走,极目远眺,深吸一口气,今天天气——真好!能回家——更好!

碧荷送人回来,站在身后问:“主子,您看什么呢?”

衲敏微笑,“看燕子。”

“燕子?哪有燕子?主子又胡说!”

“当然有燕子!你一来呀!就飞走了!”说完,衲敏对着湖面又笑了。

碧荷站在一旁忍不住笑着开口:“主子,您笑起来真好看!”

衲敏听言恻然,曾经也有人夸过她笑的好看,可如今,那人——唉,都过去的事了,还想他做什么呢?难得今天从这五个女孩子身上,闻到了几乎在圆明园中绝迹的、那股久违的“归乡”气息。衲敏不可避免、也不愿否认地想家了。

接下来一连三天,雍正都歇在熹妃那里。三天以后一连两天,都歇在裕嫔那里。宫中风向,似乎又要变了。

衲敏领着小宝、宝贝玩七巧板,一面吩咐多砸些核桃仁来给孩子们吃,一面看掌印女官在敬事房册子上盖章。等敬事房总管苏培盛躬身退下,庄大格格忍不住问:“皇额娘,这熹母妃她……”

怡四格格赶紧拉她袖子,朝衲敏笑着开言:“皇额娘,我那儿还有个绣件儿没绣好,我们先回去了。”说着,硬是拉着庄大格格就往外走。

等二人出去,衲敏才低头摸摸小宝脑袋,“乖,怎么办?我想家了!”

又过了半个月,小宝两岁生日。衲敏因为思乡甚重,终于病倒了。说是病倒,其实就是没­精­神。叫衲敏自己揣摩,估计是更年期到了,加上似乎要绝经,­精­神不济,也是正常。起码没有到处发火得罪人,已经不错了。

太医诊脉后,也都说要皇后多休息,禁忌寒冷食物,多吃豆类。衲敏放下心来,又怕更年期综合症发作,惹人厌,别说园中事务,就是小宝的生日,也都交给庄大格格和怡四格格办。熹妃这两天得脸,就想着要在皇后跟前表现出一幅恭顺谦和的样子来,主动跟雍正说,想帮着中宫办九阿哥生日宴。雍正想了想,便同意了,只说不可太过。熹妃高兴地答应,便热热闹闹准备去了。

小宝生日,年妃送来四­色­表礼,年羹尧也托人给小宝送来一套《西游记》小人书。衲敏大致翻了一遍,便叫庄大格格和怡四格格先看,看完了再给小宝讲解。哪知小宝在一旁瞅见,巴巴地迈着小短腿过来,抱起一本,坐到炕桌前瞧的津津有味。庄大格格就问:“小宝,你知道这什么吗?看那么入神?”

小宝嘎嘎笑着回答:“猴子!和尚!猪!”

庄大格格拊掌大笑。怡四格格也抿嘴直笑。宝贝公主坐在炕上,抓着布老虎猛揍,一面揍一面鄙夷:“笨笨,那是猴子、野人、猪!”

衲敏则陷入沉思,这俩孩子,太聪明了,聪明的不像同龄的孩子。该不会——也跟自己一样吧?想到这儿,衲敏反而释怀了:若是他们只是普通孩子,等到雍正九年,自己走后,不知道会不会再出个乾隆朝的十二阿哥;但如果他们的芯子是历经波折的大人,那么,一切,就都会有所不同。不说他们一定能扭转历史,但至少自保应该不成问题。

丢开对孩子们未来的挂念,衲敏满怀思乡之情,便愈演愈烈了。到了五月初三,小宝生日那天,因为整日忧思,甚至连床都不想起。

无奈小宝一大早就爬上床头叽叽喳喳。为了不让孩子失望,衲敏还是坚持起身。先到太后那里请安。乌雅氏太后这几日明了雍正放秀女回家的详情,开始跟熹妃针锋相对。本来是想撺掇皇后出面,不巧皇后又病了。今日一见,更是脸­色­苍白,浑身无力。乌雅氏太后便心疼了。

别看老太太时不时难为皇后一下,但在大是大非前,乌雅氏太后还是很聪明的。皇后在,中宫便稳固,是国家之福。若是皇后不在,即使康熙朝曾经有过中宫多年无主,而后宫安宁的局面,但那不过是各方面势力均衡的表现。设想,如果康熙末年,仁孝皇后仍稳居中宫的话,九龙夺嫡之事,只怕根本不会发生。更何况,乌喇那拉氏心思单纯,不像齐妃爱耍小聪明,更不像熹妃面上谦恭,背地里给你上眼药,小肚­鸡­肠,连句重话都听不得。皇后对人,好就是好,不好最多躲起来不见你,从不惹是生非。有这样的儿媳,老太太日子好过。看见皇后病容,乌雅氏太后不由设想到,如果皇后没了,熹妃摄六宫事……老太太看看熹妃,那副低眉顺眼的态度,跟当年良妃可真像!不过没良妃长的好看罢了!如果这样的人入主中宫……天呐,那对慈宁宫来说,无异于灾难来临。

出于对自身安危以及对皇后疼爱的考虑,乌雅氏太后说起话来,更加慈爱可亲,“皇后身子弱,就先回去歇着吧!哀家身边又不是没人伺候,哪里就劳动主子娘娘了呢!”

熹妃也急忙跟着说:“是啊!主子娘娘,这儿有臣妾呢!九阿哥的生日宴,臣妾也已经吩咐人备好了。就等着时辰一到,就开席呢!”

太后不轻不重地看了熹妃一眼,没说话。裕嫔、谦嫔都跟着装老实。衲敏懒得理她们斗法,扶着碧荷站起来,给太后行礼告退。

到了外面,小宝吵着要走着回去。衲敏便叫王五全和­奶­嬷嬷紧紧跟着,自己扶着碧荷慢慢走。圆明园不愧是皇家园林,即使不看诸多景观,单看那金黄|­色­的屋檐掩映在绿树之下,蓝天、白云、绿树、红花、碧湖,各种颜­色­相得益彰、相映成辉。看着小宝无忧无虑、欢快跑跳的身影,抬头,似乎听到田野里,那布谷鸟的叫声:‘布谷——布谷——布谷布谷——”衲敏觉得,内心的思乡之情,愈发严重了!

到了中午,小宝的生日宴便摆在平湖秋月。本来按衲敏的意思,小宝姊妹几个加上自己随便吃顿饭就行了。谁知,熹妃居然把老太太也搬来,把其他嫔妃也叫来。乌雅氏太后是担忧皇后身体;至于其他嫔妃,呵呵,如今熹妃位份是妃嫔中最高的,又有个好儿子,她发话了,谁敢不来?

衲敏陪太后坐在主位上,看着下头一个个小桌子上摆满各­色­珍馐佳肴,不免感慨:“这——太过了!”

乌雅氏太后也皱眉,“是啊!九阿哥还小,怎么嫔妃们都来了呢!”

幸亏雍正初年,后宫不实,除了妃位,就只有两个嫔位妃子和几个答应。即便如此,今日的耗费,也够寻常人家吃上两三年了。庄大格格和怡四格格带着小宝出来,后头跟着刚满周岁的宝贝公主。乌雅氏太后一看就乐了,怎么俩孩子都打扮的跟善财童子似的?庄大格格看宝贝公主的眼神就充满控诉:都是你!非要穿哥哥以前的衣服,看看,来晚了吧!

等几位小主子坐定,宴席就开始了。小宝年纪不大,手劲儿不小,怀抱酒壶,蹬蹬蹬跑到太后跟前儿就给太后倒酒,一面倒还一面说:“皇玛嬷,喝了孙孙酒,长寿长寿,呃,”说不下去了,就瞧着怡四格格求救。怡四格格急忙在座下接话,“长寿年年有!”

乌雅氏太后听了,顿时乐开了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好,喝了孙孙酒,哀家也求个长寿!”说着,叫李嬷嬷重赏。

衲敏没­精­神,小宝敬酒时,便以茶代酒。熹妃位高,得了小宝一杯酒,也跟着太后、皇后送上生日贺礼。至于裕嫔等人,则不等小宝屁颠屁颠抱着酒壶跑过来,早就把礼物奉上了。衲敏冷眼瞧着,暗道:这个小宝,这么会拍马屁,该不会是钮咕噜善保穿来的吧?要真那样的话,他跟小四子,可还真能“再续前缘”了哈!

要不怎么有句话叫“莫在人后论是非”呢!衲敏还没腹诽完,小宫人端着盘荆酱羊­肉­,放到太后和皇后桌前。宫人急忙给二人布菜。乌雅氏太后笑着举起筷子,夹起来正要往嘴里送,就听皇后一声­干­呕,捂着帕子便跑了出去。碧荷、翠鸟吓了一跳,一个连忙跟着出去伺候,一个急忙宣太医。

众嫔妃也顾不得吃了,都放下酒筷,悄悄议论。王五全甚至直接派人到御膳房查验今日菜肴是否有问题。

乌雅氏太后举着筷子都忘了放下,想了半天,问翠鸟:“你家主子娘娘的月事,多少日子没来了?”

翠鸟想了想,躬身回答:“回太后主子的话,主子娘娘说她大概要绝经了,所以,有两个月多,不到三个月没来了。”

乌雅氏太后沉吟一下,旋即笑了,“我说呢!最近她的脸­色­那么苍白!去,不必在哀家跟前伺候了。催催太医,叫他们立马过来。”

等衲敏好容易吐完,三个太医也背着小药箱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众嫔妃连同公主格格躲在屏风之后回避。只有乌雅氏太后抱着九阿哥端坐榻前,“不必行礼了,都好好给哀家看看,皇后这是怎么了?”

衲敏吐的浑身乏力,歪在床上叫太医诊脉。过了一会儿,三个太医一面诊脉,一面互相使眼­色­。过了半天,乌雅氏太后要发火了,这才笑容满面地回话:“恭喜太后娘娘,恭喜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这是有喜了!”几天前给皇后请脉就觉得有喜脉征兆,只是当时不显,不敢随便说。就等着什么时候能确定了,讨个好彩头!这仨太医,可是贼到家了!

碧荷、翠鸟听了,急忙张罗着换屋里的摆设;王五全急忙派人到九州清宴去报喜。庄大格格、怡四格格都齐声祝贺;小宝高兴地搂着太后叫:“我又要当哥哥了!我又要当哥哥了!”众嫔妃也都贺喜。只有宝贝公主,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依旧去揍她的布老虎。

“有喜了?”乌雅氏太后连说几声“好”,“来人,赏!”太医们乐呵呵地抱着太后赏赐正要下去,衲敏急忙叫人拦住,“皇额娘,既然太医们都来了,不如,叫他们也给几位妹妹们请请平安脉吧?”没道理这两年只有皇后一人怀孕。要知道,就是熹妃、裕嫔也都不过三十多岁,谦嫔更是年轻。八福晋都能生下二格格,就不信她们怀不上!

乌雅氏太后隔着屏风瞅了嫔妃们几眼,“既然皇后这么说了,几位太医,就再辛苦辛苦吧!”

三人连说不敢,依次给众位嫔妃请脉。结果出来,乌雅氏太后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不仅海答应怀孕三个月,就是她最不喜欢的熹妃,也有了身孕。

海答应一听这天大的好消息,登时喜形于­色­。要知道,她跟着雍正四五年,总共就见了雍正三四面,连她自己都不敢奢望能怀上,还以为是身体太虚,致使信期不至呢!

至于熹妃,乌雅氏太后不喜,在意料之中。衲敏听了,也觉得奇怪,这个孝圣宪皇后可真有福气啊!这样都能怀上。又听太医说,熹妃怀孕已快两个月了,这不是说自从她搬到圆明园就有了?牛!

乌雅氏太后皮笑­肉­不笑地赏了太医以及熹妃、海答应。吩咐两人好好保重身体。海答应自然千恩万谢地感激太后。熹妃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反正在衲敏看来,脸上还是很高兴的。乌雅氏太后冷笑,妃位主每隔三天请一次平安脉,皇后脉象不显,是因为她毕竟年纪大了,太医不敢贸然确认。你熹妃三十来岁,怀了孕他们也不敢确认吗?看来,这宫务,不能再叫熹妃掌管了!

乌雅氏太后虽然这样想,但她的权力,毕竟已经被雍正架空。皇后又不能­操­劳,一切,都得从长计议。

衲敏没心情看她们你斗我、我斗你,跟太后说声累了,便窝到里屋睡觉。乌雅氏太后还指望皇后生下嫡子气死熹妃,急忙准了。

乌雅氏太后带着众嫔妃出来,到杏花春馆又挨个敲打一遍。吩咐海答应搬到杏花春馆跟着她住,又笑盈盈地关照熹妃,“你是有了身子的人了!凡事不能太过­操­劳。往后有什么事,叫裕嫔、谦嫔她们做,也是一样的!”又专门叫裕嫔、谦嫔到跟前,“好好照顾你们熹妃姐姐。到时候,她再生个阿哥,也得叫你们姨娘不是?”

裕嫔笑着答应。谦嫔则气的直咬牙,暗想:这个熹妃,为人最为小心眼,又会装,又能忍。就一个四阿哥,她背地里尾巴就翘上天了。要是再添个小阿哥,我们这些个低位嫔妃,还有活路没了!又暗暗埋怨皇后:­干­啥把宫权给她?就是给裕嫔,也比让熹妃掌宫强啊!

衲敏则是呆坐在床上发呆:眼下时节,家里的麦子快熟了吧?院子里的葡萄,也该结果了吧?不知道,家里,可还好吗?妈,我想你!我好想你呀!

雍正得到王五全报喜的信儿,先来看皇后。一进门,就看见皇后抱着膝盖坐在床榻上,隔着纱窗,望着湖面景­色­。满头青丝,或披在肩上,或垂在胸前;一行清泪,顺着苍白的脸,缓缓流下。

74、镜花缘

雍正做皇帝这几年,虽说路子走的艰难,但每次见到皇后,都能从她身上感到那股自然而然生成的坚定与平和,每次都能安宁心神。今日这一幕,如此柔软、如此悲伤,却是第一次碰见。四四深吸口气,摆手叫高无庸、碧荷等人出去,走过去,坐到衲敏身边,柔声问:“皇后,你怎么了?”

衲敏其实早就知道雍正进来,只是,她仍然沉浸在思乡的情绪中,还没缓过神。等她想好了如何应对雍正,四四就坐到身边了。衲敏伸手抹­干­眼泪,就要起身给雍正施礼。雍正四爷急忙拦住,“你有身子,就别折腾了!”又问,“怎么哭了?可是谁惹你了?”

衲敏急忙摇头,“没人惹我。大伙儿都把我当宝贝似的!就连小宝都知道不叫我到处走动。没人惹我。”说着,把刚刚收回去的泪,又挤出一串下来。

雍正急了,“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哭了?”说着,就掏出帕子给衲敏擦泪。

衲敏摇头,握住雍正手腕,“皇上,您能听臣妾说句不该说的话吗?”

“咱们夫妻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呢?只要你不胡说,朕不怪你!”

衲敏点头,“谢皇上!没人惹我。我是自己心里害怕,才哭的。”说着,低头让脸上的泪滴到衣襟上。话说,女人的眼泪是对付男人最强大的武器,乌喇那拉皇后啊,你就保佑雍正皇帝是个真正的男人吧!

雍正不解了,“你为什么害怕?又害怕什么?”

衲敏低头吸吸鼻子,不看雍正,边说边编词:“臣妾,臣妾怕——怕保不住这个孩子!怕——怕像当年孝诚皇后那样。臣妾,臣妾害怕,万一臣妾没了,小宝和宝贝又小,连自己都不能照顾。皇上您国务繁忙,那,这几个孩子,可怎么办呀?”急智呀!急智!乌喇那拉氏皇后,保佑雍正此刻别太­精­明哈!

果然,雍正怒了,“这叫什么话!皇后,你哭,就是为了这些莫须有的事?你——真是个傻皇后!”

衲敏一脸委屈,“可是,臣妾,臣妾真的怕呀!皇上,臣妾今年,都四十五了!这些日子,身体又不好。到这孩子生的时候,又恰恰是先帝孝期满,臣妾身为臣子儿媳,必然要到景陵尽孝。臣妾实在是怕呀!”年妃怀小宝时候,天天对着康熙老头儿的灵柩磕头,到最后怎么样?难产了吧?更何况,乌喇那拉氏可比年氏大二十来岁呢!

雍正默然,半晌,轻轻拍拍皇后肩膀,“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跟孩子,都不会有事的!放心吧!啊!”

雍正又在平湖秋月坐了一会儿,安慰好了皇后,这才到杏花春馆去看望太后。

前些日子,因为雍正不断利用熹妃等人架空太后管理宫务的职权,呣子二人关系又一次开始僵硬。乌雅氏太后见雍正进来,冷哼一声,“是皇上啊。怎么,今日国务不忙了?也有心思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了?”

当着众人的面,雍正自然不会给自己找难堪,赔笑给乌雅氏太后作揖,“儿臣特来探望额娘!国务再忙,也不能忘了高堂尽孝。”

乌雅氏太后看儿子先服软,也不愿跟他计较,缓和语气叫他坐下,说了对海答应和熹妃的安排。雍正想了想,“既然熹妃也有身孕。叫她安心养胎就是。宫务自然有裕嫔和谦嫔。皇后身体不好,还有海答应在您老身边需要照顾,宫务之事,儿子自然不敢麻烦额娘的。”

乌雅氏太后早就料到雍正不会将宫务交给自己,毕竟,太后过多­干­预宫务,无论对皇帝还是对皇后,都是威胁。即使康熙朝三宫太后、太皇太后都不曾­干­预宫权分割。想到这儿,轻叹一声,“你知道就好。都是哀家的孙子,哀家都心疼。皇后年纪大了,好在凡事她都知道顾忌,哀家最放心的,反倒是她了。至于熹妃,毕竟有了弘历,应该也懂得该注意什么。哀家最放心不下的,是海答应。她年轻,又没生养过。所以,才把她接到身边来。等将来生下龙嗣,自然还是要看皇上如何安排!”

雍正笑着点头,“儿子听皇额娘的!只是,又要劳动额娘,儿子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乌雅氏太后微微一笑,拍拍雍正的手,“傻孩子,你是我怀胎十月亲生骨­肉­,为你劳累些,又有什么呢?快别说这样的话了,叫外人听见,还以为我做额娘的,又怎么你了呢?白的叫人家说咱们呣子不合,让你在朝臣面前难堪。”

雍正听太后说出这些话,登时笑了,“儿子听皇额娘的就是。裕嫔和谦嫔毕竟年轻,皇后又没­精­力照管,日后,这宫务,还要皇额娘多指点指点她们才行啊!”

乌雅氏太后眯着眼笑,“该哀家说的,哀家自然会说。不该哀家做的,哀家也不会做。哀家老了,管不了那么多,就等着抱孙子了!”说完,呵呵笑起来。

雍正听完,也跟着笑。说了会儿话,也没召见海答应,只说过段日子晋为常在,便告辞回正大光明殿处理国务。

李嬷嬷领着宫人撤下茶盅,凑近太后问:“太后主子,万岁爷这什么意思啊?”

乌雅氏太后冷笑,“什么意思?还不是对哀家不放心,怕我害他的孩子?怕我夺了皇后的权?这也怪我,当初冷了他的心,生生逼的他养成这么个多疑的­性­子。唉!”

乌雅氏太后叹息,李嬷嬷也不敢深劝,只得拿皇上、皇后都孝顺说事,“主子,您瞧,这主子娘娘跟您,好的跟亲母女一样!有她在,皇上不是慢慢跟您好了?奴才听说,万岁爷今天也是去看了主子娘娘后,立马就来咱这儿了呢!您就放心吧,等将来主子娘娘再给您添个皇孙,万岁爷跟您啊,只会更好的!”

乌雅氏太后听了,淡淡一笑,“皇后倒是个好孩子。只是,命不好。好容易怀孕了,偏偏还有人跟她争着!唉!”

乌雅氏太后叹息后宫有人跟衲敏及她腹中的孩子争宠,衲敏则是巴不得跟她争宠的越来越多。要知道,现在前朝、后廷,多少人盯着她的肚子呢!就是年妃,为了小宝的安全及前途,未必不会孤注一掷。

衲敏的猜测,不是没有根据的。

此时,皇宫之中,年妃正在内殿来回打转:皇后又怀孕了?上次生个女儿,这回,该是个儿子了吧?如果真是这样,那皇后以及她身后的势力,必然会全部转移到这个皇子身上。那么,我的小宝,可该怎么办?

想了两天,年妃终于坐不住了。叫来贴身宫女,“叫人传话,请我娘家嫂子进宫一趟。”

年夫人收到年妃口信的时候,刚跟完颜氏打完口仗坐车回家。完颜氏望着年夫人背影直跺脚:“好你个弟弟!自己打不过我,派这么个笑面虎跟我缠!你,你,我是你姐姐,让我点儿有什么呀!哎哟,我的金元宝哦!”金姑、钱掌柜立在身后不忍再看。什么是一物降一物?这就是!别看人家年夫人看起来端庄大方,谈起生意来,那可是锱铢必较,不紧不慢,说的人不由跟着她走。就是自家福晋,在她跟前也落不到好。这不,生生让出一成利润。

马车里,小丫鬟对着自家夫人一阵吹捧:“夫人,您真厉害!奴婢听说,这十四福晋可是有名的金算盘,在您跟前,居然话都说不全,不情不愿地按您说的办呢!”

年夫人微笑,“到现在为止,能斗过你家夫人的女人,还没出现呢!”

小丫鬟更加佩服,“那是,要不然,咱家里头,怎么就您一位­奶­­奶­呢!”虽说年羹尧奉旨在家歇着,可是雍正毕竟没有免去他的官职。以他的官位品级,后院只有一位正室夫人,确实“太少”了。

听她这话,年夫人脸­色­微变,很快就恢复过来,笑问:“刚才我打十四福晋那儿出来的时候,看见有人跟你说话,怎么不像十四福晋那里的人呢?”

小丫鬟连忙点头,“嗯,夫人真是好眼力。奴婢还说一会儿回家再跟您说呢。来的是宫里头的,说咱家娘娘想您了,请您什么时候有空,进宫里一趟。”

年夫人听了,点头不语。回到年家,夫人先去见了婆婆,出来后堂,就去书房找年羹尧。年夫人扶着丫鬟进得书房院子,正好看见年羹尧耍拳。拳法套路,竟是以前没见过的。年羹尧正值壮年,常年军营生涯,练就了健硕的体魄。手臂上汗光闪闪,胸前大滴汗珠沿着紧实的小腹滑落到腰带,浸湿裤子。整个人就如风一样,虎虎生风、威武强壮。

这一幕,别说年夫人看的脸红心跳,就是小丫鬟,也看呆了。年夫人侧目,轻骂:“个小蹄子,真没见过世面。愣着作什么,还不到厨房去端壶茶来。渴着老爷,仔细我扒了你皮!”

小丫鬟听了,急忙告退,临出院门,还不忘回头看一眼。

年夫人等她走远,院子里再没外人了,这才笑语嫣然地叫声:“老爷,我回来了。”

年羹尧听言,收势立定,抓起旁边练武架上毛巾擦汗,问:“跟姐姐谈的怎么样?”

年夫人笑着上前,从腋下衣襟扣子上解下手帕轻拭丈夫额上汗水,一面笑着说:“老爷放心吧。有我出马,没有不成的事。这回去蒙古下来,估计单是咱们就能赚这个数!”说着,伸出手指比划一下。

年羹尧大笑,“姐姐居然也舍得?”那可是个为了钱,连亲弟弟的婚姻都敢算计的主呢!

年夫人微微一笑,“有舍才有得,既然是姐姐,吃点子亏,又有什么不可呢?”想利用我男人的人脉做生意,就得听我的!

年羹尧本来坦然接受夫人擦汗服务,直至那块带着兰花香气的手帕由额头转战胸前,这才急忙后退一步,笑着说:“夫人,既然无事,你就回去歇着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年夫人无奈,只好讪讪地收回手,微红着脸低头想了想,才说:“今天妾身接到宫里传话,说是咱家娘娘叫我进宫一趟。老爷您看——”

年羹尧听说年妃传唤,怔了怔,说:“夫人进屋说话吧。”

年夫人在书房坐定,问:“老爷,如今,您算休养在家,娘娘又迁居养­性­殿。这时候进宫,会有什么事呢?”

年羹尧问:“最近宫里可有什么传闻?”

年夫人想了想,“宫里没有。只是,听说,园子里,皇后、熹妃还有个叫什么,哦,海答应,都怀孕了呢!听说,海答应还晋为常在了,册封旨意这两天就下。”

“皇后——怀孕了?”年羹尧脸­色­立刻凉了。年夫人以为他是担心九阿哥,急忙说:“是啊!不过老爷放心,我已经跟十四福晋打听了,皇后对九阿哥一如既往,九阿哥也天天吵着等小弟弟出来,要带他一起玩呢!十四福晋还说,皇后心眼儿好,不会有了亲生的,就不亲领养的儿子。您大可不必担心。”

年羹尧长出口气,深深看夫人一眼,“既是娘娘叫你去,趁着这个月十五,你就进宫去一趟吧!顺便告诉她……”

年妃听了自家嫂子的话,将信将疑,“嫂子,要知道,一旦这是个男孩,那可就是真正的中宫嫡子,那我的小宝?”

“娘娘——”年夫人笑着接话,“这不还没生吗?再说,男孩,要比女孩好!只有是男孩,九阿哥才不会受到所有人攻击不是吗?临来时,老爷要我千万叮嘱您,一定要等,等九阿哥长大成|人。这样,一切才有可能。在此之前,咱们和中宫的利益,是一致的。中宫如果出事,九阿哥身后,立刻就少了最大的助力!还是您觉得九阿哥以汉军旗后人的身份,更容易——再晋一步呢?”

年妃摇头,“我又不是佟娘娘,咱们家更不是佟家,我怎么会那么想呢?”

“所以,娘娘,您一定不要轻举妄动。要知道,汉军旗对后廷以及内务府的控制力,是远远不及满军旗的。您一定要忍耐,要等待啊!”

年妃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终于叹口气,“嫂子说的对。皇后身边儿子越多,中宫的胜算就越大。将来就是别的嫡子上位,小宝也不会受到多大责难。相反,如果中宫出事,那么,我的小宝,只能成为遭殃的池鱼了!”转脸盯着年夫人,叮嘱,“嫂子,我自从回到年家宅子,就是您亲自教养我。咱们名为姑嫂,其实,在我心里,您就是我半个娘。嫂子,您的话,我记住了。您放心,我不但不会难为皇后,我还会尽力保护好她。您回去跟哥哥说,叫他一定也要忍耐,要等待。相信我,不会给咱们年家丢脸!总有一天,他风风光光会重回朝堂的!”

年夫人听完,很是感动,“娘娘——”

年妃心思已定,因皇家规矩,不敢十分久留嫂子,过了一会儿,亲自送她到养­性­门,望着年家马车辚辚远去,久久不肯回去。

年夫人回到家,亲自到书房把见年妃的事细细讲给年羹尧听。年羹尧听完,只是说:“有劳夫人了。”就叫她回去歇着。年夫人无法,只得磨蹭着出门,到了门口,一手掀帘子,一手扶着门框,微微低头问:“老爷,今天晚上——还要睡在书房吗?”

年羹尧坐在书案前头也不抬,“嗯。夫人回去歇着吧!”年夫人听了,扭头瞪年羹尧一眼,一捏门框,移步出门。

直到院子里再也没有脚步声传来,年羹尧才抬起头,望着窗外,“小敏,难道,我要再次背叛你,跟别的女人——?”还是你我之间,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的缘分?

雍正接到养­性­殿粘杆处侍卫密报,随手一挥,“知道了。继续当差。”别无其他批示。

倒是衲敏,身边又多了几个一心为她的人。养胎的日子,更加好过起来。完颜氏早就命人送来几只小母柴­鸡­,几盆开花结果的番茄。连着三个月,番茄炒­鸡­蛋,成了平湖秋月的特­色­招牌菜。过了三个月孕吐期,衲敏领着小宝、宝贝和庄大格格、怡四格格再次搬到北远山村,恰恰是农历八月,谷子成熟、玉米金黄、枣子红彤彤挂在枝头的时令。

今年八月初八,衲敏倒是没有再收到什么生日礼物。不想见的人,倒是见了一个。

75、武家坡

北远山村的秋天,充满丰收的喜悦。这日,衲敏散步回来,正巧遇到怡四格格和庄大格格叫小太监们打院子里枣树上的枣子,说是蒸枣糕吃。想起小时候跟在爷爷身后打枣情景,不知不觉,又到了八月十五枣上杆的时候了。一时兴起,扶着碧荷站在院子里看。

也不知是小太监不小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本来稳稳站在树上,见到皇后立于院中,居然一脚没踏稳,扑通一声,跌到地上。怎么就那么巧,落地之处,恰恰是一个小宫人所站位置。那小宫人一声惊呼,就往身后跳。碧荷眼见就要撞到皇后身上,急忙伸手去拦。奇怪的是,以碧荷的身手,居然没拦住。衲敏百般小心,还是给撞的往后趔趄。碧荷吓坏了,直后悔没带王五全出来。眼看皇后就要给撞翻在地,一双宽厚大掌打背后稳稳扶住,众人的心,这才从嗓子眼儿放下。

碧荷一把推开还摇晃不止的小宫人,上前扶住皇后,问:“主子娘娘,您没事吧?”庄大格格连忙从廊下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搀扶,“皇额娘,吓死我了。您没事吧?”

怡四格格则冷眼瞅着那个肇事小太监趁人不备,悄悄顺着墙角往外溜。趁着众人都赶上前看顾皇后之事,不着痕迹地给匆忙赶来的王五全、翠鸟两人使个眼­色­。见二人会意,各自办事,这才前来看望养母。

衲敏没心思搭理众人关心,扶着碧荷站稳,扭头冷眼看看,问:“这里是宫闱重地,年大人怎么又来了?是您功夫好,还是本宫严令不管用呢?”碧荷等人不由地想起去年这位年大人误入后园之后,主子娘娘就下令,如若再有人乱闯,便将看守后园之人杖毙旨意。如今看来,这个年大人,是要害死人了呀!

年羹尧拱手施礼,还未说话,就听一声大笑,完颜氏甩着手帕踩着花盆底鞋进来,一面给皇后行礼,一面求情。“哎哟哟,我的主子娘娘哟!都是自家亲戚,您就别这么拘泥礼数了呗!呵呵!”

“亲戚?”衲敏冷笑,“本宫倒不知道,本宫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家亲戚!”说完,谁也不理,自顾自地进了正屋。庄大格格、怡四格格都在­奶­嬷嬷的催促下,到偏房去逗小宝和宝贝公主玩。

完颜氏撇嘴,跟在后面扶风摆柳地进来,大喇喇地行个宫礼,不等皇后说话,就起身坐到皇后右手边,凑近了说:“哎哟,我的主子娘娘哦!您就别生气了。这不是事急从权嘛!”

衲敏轻轻按着胸口不说话。倒是碧荷在一旁解释了去年中宫下的严令。完颜氏一听,急忙求情,“主子娘娘哦,您是菩萨心肠。别的不看,就看在我那不着调的弟弟刚才出手救您,饶了那些不想­干­的人吧。不是他们不忠于职守,是我带年大人进来,有事跟您回禀!”

衲敏冷眼瞅着,“哦?前朝官员,有事不去正大光明殿,来这北远山村回禀?回禀什么?难不成,是年大人要休妻,求本宫撤了年夫人的诰命加封?还是要纳小,求我给套凤冠霞帔?趁早说完,省得本宫来回折腾!”

完颜氏呵呵一笑,“哪能呢?别说年大人不会休妻,就是休妻,也不会来麻烦主子娘娘啊!这个,真是大事。”一面说,一面在心里埋怨:好你个弟弟,闲着没事儿净折腾我吧!看看,连皇后这么好脾气的人,都生气了呢!

衲敏别过身子没说话,完颜氏见有谱,急忙对着窗外大声吩咐:“年大人,你有事赶紧说,主子娘娘忙着呢!”说完,又急忙给皇后顺气,可着劲的讨好。

窗外,年羹尧直立半天,最后,才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匣子,递给王五全,“烦劳娘娘转交给圣上。”

衲敏看着王五全呈上来的小匣子,闭着眼问:“什么东西?”

“请求圣上,暂缓召回派沙俄边境谈判正使隆科多的奏折。”

衲敏腾地站起,“年羹尧,你不躲在女人背后你就成不了事是吧?”

完颜氏怪了,这皇后平日里脾气最好,怎么今天见到弟弟发这么大的火儿?到底——怎么回事?

年羹尧不咸不淡的声音从窗外缓缓传来,“皇后,臣承认,臣是个懦夫。但是,圣上召回隆科多这件事,几乎已成定局。如今,朝臣俱已无人敢上书以期改变圣意。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了!”

“哦?”衲敏冷笑,“召回隆科多或者不召回隆科多,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一个修养在家的‘国舅’,居然也关心起来了?”

年羹尧叹息,“娘娘,您久居深宫,不知道如今局势。沙俄在我国北方,虎视眈眈,侵吞我外蒙古大片土地。那里,有数不清的森林、矿藏,甚至可以通过那些地区,直达我国北部海岸线。无论从国家安全还是从资源经济的方面考虑,我国都必须据理力争、寸土不让。娘娘,如今,派出去的时节,只有隆科多是一心拿回我国土地的。一旦他被召回,那么,我外蒙百万土地,就都要落入沙俄版图之下。娘娘,您也是从小就学习那‘百年历史’。纵然知道有些事与我们了解的大有不同,难道,也愿意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国家被蚕食而无动于衷吗?娘娘——”

衲敏大怒,拔下腕上镯子啪地隔着窗帘扔出去,嘴里大骂:“你给我滚!你明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局,还要我一个女人­鸡­蛋撞石头!你明知道后宫­干­政是什么后果还让我递什么折子!我现在无比庆幸,沈衲敏等了你八年,最终还是没有嫁给你。否则,她的一生,只能是被你玩弄的结局!”

年羹尧低头,看着脚下那骨碌碌转动的镯子,咬牙跪下,拿袍子遮住众人目光,手指轻轻一勾,便把镯子塞到袖子里。低头不言语。

完颜氏则惊讶地连忙去看皇后。沈衲敏那不是外人,是跟弟弟谈了八年恋爱,等了弟弟八年的未婚妻。最后要不是自己和父母从中捣鼓,说不定,她就是自己的亲亲弟媳­妇­。怎么——皇后认识她?

完颜氏立在一旁不知说什么好。碧荷看不下去了,几步来到在门口隔着门帘数落:“年大人,我家主子娘娘念在您是年妃的亲哥哥,对您无礼行径一再忍让。您怎么能恩将仇报,撺掇我家主子娘娘去递什么折子?要知道,后宫­干­政,可是重罪!您想害我们主子娘娘,也不是这个法子!敢问年大人,主子娘娘获罪,对您有什么好处?”

年羹尧低头不说话。完颜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弟弟,她也不明白了,难道真是脑袋给驴踢了?早知道这样,说什么也不带他进来,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年妃、九阿哥的事呢!结果——唉!

衲敏气的泪都下来了,举着胳膊朝外吼:“滚!你给我滚!从今以后,别叫我再看见你!否则,见你一次,我打你一次!别以为我会看在什么情分的面上替你做什么事,别说我跟你们家没什么情分,就是有,也给你们兄妹磨光了!滚!”说着,一把将完颜氏推到门口。碧荷怕皇后磕着碰着,急忙赶上来搀扶。衲敏一把推开碧荷,对着王五全吩咐:“传令下去,从今天开始,没有宣召,不准恂郡王福晋进圆明园半步!”说完,自己大步进了内室。

王五全低头答应一声,托着佛尘赶到完颜氏跟前,伸手做个请,“恂郡王福晋,走吧。”

完颜氏无奈,只得抬腿出门。年羹尧对着窗户磕头,“无论如何,此事攸关国家,还请你以国事为重!”

衲敏坐在床头大骂:“混蛋!你这虚伪懦弱的混蛋!”

翠鸟派人去查刚才从树上摔下来的那个小太监,刚有些眉目,就听见又出事了,急忙赶来。看着皇后犹气愤不已,颇为担心。碧荷见皇后今天实在是给气坏了,怕出什么事,暗暗叫小太监去请太医。自己跟翠鸟在一旁守着,寸步不敢离开。

完颜氏气哼哼地出了圆明园,一坐到车里,劈头就问:“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干­?还有,那个——皇后怎么会知道沈衲敏?你们——究竟什么关系?”天呐,多亏这个皇后心软,没有真正施行严令。差点就当了无辜的替罪羊啊!弟弟啊,我是你亲姐姐,不带这么玩的!

年羹尧低头摩挲袖子里的镯子,“她——就是沈衲敏!”

不说完颜氏如何反应。单表雍正在正大光明殿内,得到粘杆处密折,清楚明了了北远山村今日之事。十三、十四在下坐着,眼见自家四哥眉头皱了又开,开了又皱。十四先耐不住了,站起来拱手,“我说四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呀?不就是个沙俄吗?弟弟我还怕他们不成?你一句话,我立马领着咱们满军旗子弟去把那红胡子给踏平喽!”

十三倒是脚踏实地,“十四弟,你以为这是圣祖当年砍葛尔丹啊?如今的满军旗子弟,有几个是好好练功夫的?倒是四九城里,有好多纨绔子弟,都是满洲后人。恐怕,到时候,还得汉军旗出马。再说,如今国库刚刚充盈,百姓好容易有了安定生活,战事一起,又有多少人要流离失所。孰轻孰重,你考虑过没有?”

“那怎么办?就这么放过隆科多?要知道,就是我,都没怎么贪过银子。这老头儿,贪污不说,居然还私藏玉蝶!这老小子,胆儿忒肥了!”

雍正叹气,“重罪,自然要严办!”然而,粘杆处折子里,年羹尧的话写的明白,外蒙大片土地,确实重要,而隆科多在此次谈判中所起的作用,不容忽视。其他使节,恐怕还真如年羹尧所说,不能坚持立场。究竟要不要暂缓召回隆科多呢?还是,皇后会有什么别的看法?唉,皇后一定也给气坏了吧?不知道会不会影响龙嗣。

想到这儿,雍正站起身,对十三、十四说:“这件事,召见军机处大臣商议。你们先商议,朕稍后就去。”

十三、十四目送雍正御辇往北。立在正大光明殿前,十四拿胳膊捣捣十三,“哎,听说,十三嫂子又要生了。不知道是男是女,弟弟我又要准备礼物了。”

十三淡淡一笑,“十四弟,你也得抓点儿紧啊!四个儿子,毕竟还少!怎么,那完颜氏还没怀上?还亏你天天跟她腻歪!”说完,笑着径自往军机处班房去了。独留十四琢磨晚上要再加把力,免得自己媳­妇­老跟年羹尧“鬼”混在一起……

衲敏坐在屋里,听太医轮番嘱托一定要心平气和,一定要静心养胎。心中悲苦,不敢明言。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爆发,叫她如何安静心神。要知道,对他,自己几乎付出了整个青春年华,就像王宝钏那样,等了他八年,从他到部队,再到他转业。最后呢?武家坡上,一句话,就断了多年情分,一切,都随着镯子一起抛出窗外了。

太医吊书袋,一直吊到雍正到来。

衲敏含泪瞧见雍正走进屋子,站起身来,推开要扶她的碧荷、翠鸟等人,不顾太监、宫人以及众太医在场,哽咽着叫了声:“皇上——”,一头扑进雍正怀里,痛哭失声。

哎,谁叫这整个清朝,乌喇那拉氏皇后能依靠的肩膀,也就只有雍正四爷呢?四爷啊,你别生气,也别心疼衣服上都是俺的眼泪鼻涕。回头我给你做身新的哈!这时候都别跟我说规矩。谁跟姑­奶­­奶­说规矩,姑­奶­­奶­跟谁急!都躲一边去!没见我正忙着获取大清朝最大老板的同情值吗?耽误我升职信不信上法院告你去!

76、夕阳红

皇后对皇帝投怀送抱,对编撰野史之人来说,或许是个不错的话题。但对北远山村的宫人太监来说,这一幕,可是折磨人啊!老百姓家小两口亲热还得避着外人,更何况大清朝“第一夫妻”?当即,在高无庸、碧荷等人的暗示下,一个个都回避不迭。就是太医,也急忙顺着墙根,溜到外头廊下,一个个盯着院子里枣树上的红枣,谁都不敢言语。

别看雍正活了这么大岁数,阅人无数。可对自家皇后这么一出,还是有些不适应的。等到完全明白,伺候的奴才都避到外头,龙袍上,也满是泪痕。雍正叹口气,扶起皇后,问:“怎么了?是不是孩子?”想到这儿,雍正也急了。皇后腹中乃是嫡子,就算不是嫡子,那也是个固伦公主,将来抚亲蒙古,地位可是很高的!当即高声就要唤太医。

衲敏一听,还是别了。您唤来太医,我这戏可怎么演下去。急忙拉住雍正袖子,做出一幅强忍眼泪的样子,“皇上,您先别叫太医。臣妾有话说。”

雍正看皇后虽然神­色­不好,但­精­神还是不错。又一想,反正太医都在外面,如果皇后果然不好,刚才他们也不会轻易出去。于是点头,坐到一旁,说:“皇后有话坐下再说吧。”

衲敏摇头,“皇上,臣妾有罪,恳请皇上降罪!”说着,轻轻抚着肚子,对着雍正跪下。

不等衲敏膝盖着地,雍正就急忙上前将她搀起。“皇后切勿如此,要是你因为年羹尧和十四弟妹今日冒犯之事请罪,朕不会怪你。也不该怪你。这本就不是你的错。再说,那年羹尧面上看着老实了,其实,比以前还不着调。朕已经叫十二拟旨申斥了。你就别在为此自责了。”

衲敏扁扁嘴,“皇上,您嘴上说不怪臣妾。却叫人拿旨意去骂年羹尧,难道,您是想叫天下人都知道臣妾私见外臣吗?”

雍正一听,皇后说的在理。也是的,怎么最近一碰上跟皇后有关的事,就忍不住了呢!看来,是该把先帝赐的“戒急用忍”四个大字多誊几幅,各处挂上,好时时自勉。

雍正听从皇后之言,吩咐高无庸叫履亲王暂且不用拟旨,等候圣裁。

衲敏见这件事算是暂告一段落,便亲自碰过来一个匣子,双手奉到雍正面前,说:“皇上,臣妾告罪。本来,这个匣子不应该由臣妾亲自递上来。只是,年羹尧大人说的对。臣妾身为国母,理应以国事为重。无论如何,请您先看完奏折内容。再行发落臣妾。如果臣妾一次僭越,能换来我国国土完整,能换来陛下您的江山稳固。那么,就算臣妾从此以后独居长门,臣妾,也心甘情愿!”说着,眼泪就再次流下来。年羹尧你个混蛋,你个懦夫,拿着国家大义逼我出头!我要是成了陈阿娇,非拉你垫背不可!

雍正犹豫一下,接过匣子,掂量掂量,最终还是放到一边。

衲敏抬头,不解,“皇上?”

雍正摆手,“朕不看,就不算皇后越权。至于内容,无非是他在窗户外头跟你说的,现在园子里估计都传遍了。”说传遍了也没那么严重。衲敏身边,几乎全都一心护卫中宫,苍蝇飞不进来,臭虫爬不出去。有钉子也是那个从树上掉下来的小太监。那会儿,他正忙着躲避王五全和翠鸟的追踪呢!雍正如此说,不过是怕衲敏猜测到她身边除了碧荷之外,还有其他粘杆处的暗卫罢了。

衲敏点头,“是臣妾管教不严。”

雍正摆手,“都说了不关你的事。朕此次来,是想问皇后,对于这件事,你什么看法?”

“啊?”衲敏奇了,虽说雍正四叔相对开明,但也没用直接问皇后对朝政看法的道理。想了想,觉得既然都僭越了,也不差这两句话,否则,反而会让雍正觉得自己虚伪。索­性­直接回答:“臣妾不懂。不过臣妾觉得,如果有人要在紫禁城一角,拆了宫墙,盖上自家房子。臣妾,一定不会愿意的。小时候,臣妾的父亲大人也曾说过,国家的每寸土地、每片海域,都不容他国窥测。臣妾以为,即使外蒙,远离京都,也是先祖披荆斩棘打下的疆土,与紫禁城一样,都是天家治下。如果就这么让俄国占了,臣妾,实在心疼!”说罢,便捏着帕子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雍正坐在椅子上,看着皇后想心事。半天方说:“以后再有人问起,记住,是沙俄,不是俄国。别再说错了。”

衲敏一怔,随即点头答应。看来,这回是既办了好事,又没把自己给搭进去。不容易啊!心里一轻松,便觉浑身无力,头重脚轻,眼前一黑,便一头栽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之后一连几个月,北远山村一直笼罩在各方严密监控中。熹妃的势力,第一次受到雍正和太后的联手镇压。翠鸟和王五全一同查出那个小太监原本来历之后,乌喇那拉氏家族开始关注钮咕噜氏旁支举动。只有弘历,一直在上书房进学,并不知情。

直到隆科多从蒙古边境谈判归来,带回与正史上完全不同的《布连斯奇条约》时,也不知道,为了这份根本就不可能在正史上出现的条约,有一个女人,沿着废后的边缘,走了一遭。更不知道为了那片后世划归外蒙古的土地,小年将军最后一次伤害了他最不应该伤害的人。

然而,佟家在顺治、康熙朝经营多年,不会一点风声都听不到。隆科多在路上,就风闻自家罪证已经到了雍正案前。

别人对此,或许避之唯恐不及。但年夫人,却不得不感怀十分。年羹尧长子英年早逝,到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在雍正授意下,过继给了隆科多。这个孩子是年羹尧已逝原配所出,却是被现在的年夫人养大。呣子感情一直很好。如今,这孩子的牌位还在佟家供着。万一隆科多倒台了,那么,这孩子骨殖,可该如何是好啊?

年羹尧听夫人说完,只得感叹一番,临了说了句:“无论古今,功臣要想避祸,只有自污。只是,当今对贪腐深恶痛绝。能办的,就只剩下女­色­了!隆科多,……”古往今来,金库和作风问题,向来都是整人的两**宝。只是,能不能通过自污以避祸,就只能看隆科多自己的运气了。

年夫人当天就到庙里去拜佛。好巧不巧,正好碰见佟家佟国维夫人带着孙子们给继孙子做法事。

第二天,四九城就传开来,佟国舅要娶媳­妇­了。娶的还是哪个胡同里头的老寡­妇­。有人问:“错了吧?佟国舅是什么人呐?人家那是皇亲国戚,当今都叫他一声舅舅。就算不娶大家闺秀,偏要娶寡­妇­,那也该娶个年轻貌美的俏寡­妇­!什么叫‘老’寡­妇­呢?”

有人说:“真的,不骗你!人家都四五十岁了,底下有俩儿子,大儿媳­妇­都娶到家里头了。那个王寡­妇­每天早上在街上卖豆花。好巧不巧,是佟国舅那天回京,打马上瞧见,一眼就看上了。说是像二十年前伺候他的丫鬟,当时就要娶回家。佟家老夫人不同意,都给气病了。佟国舅硬是不理。听说啊,还要上折子,请封做正室,凤冠霞帔呢!”

一群人正在茶馆儿里八卦的高兴,掌柜的苦着脸过来小声叮嘱:“哎,几位哎,咱们这儿,可别说这个了。那个,上头,不让说!”

有人就问:“咱又没说上头,为啥不让啊?”

小伙计在一旁Сhā言,“哪呀您咧!听说啊,那个王寡­妇­不愿意,想守着她儿子媳­妇­过老百姓日子,佟家啊,要抢亲呐!”

掌柜一巴掌拍过去,“就你话多,沏茶去!”回过头来就给众位赔不是,“那个,孩子小不懂事。您诸位多担待,呵呵,呵呵!那个,国舅娶寡­妇­的事,可是不能说,不能说,呵呵,呵呵!”

果然,在某些人有意无意的­操­作纵然下,佟国舅抢老寡­妇­的传闻,就这么散开了。

雍正接到御史奏折,说国舅于先帝国丧期间,竟然派家人置办喜事彩礼,要强娶寡­妇­入门。还说国舅于国不忠,于母不孝,不顾老夫人阻拦,气坏佟国维夫人,致使母亲至今卧病在床。请求圣主彻查,严加办理。

雍正一乐,当时朱批:隆科多为臣不敬,为子不孝,是为大过。然朕念其鞠躬尽瘁数十年,不忍严责。特摘起顶戴花翎、去四龙团袍,解其理藩院职务,着其在家反省。待圣祖孝期至,再行定夺。

满朝文武看来,这可谓是对国舅的第一步打击了。也难为雍正四爷,忍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等到这么个好机会。既不会让人认为他枉杀重臣,又不至于引起隆科多势力的反弹。谁知他居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其中原因,扑朔迷离,令人臆想啊!臆想!

还有人揣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叫国舅爷非得弄出一段夕阳红晚恋来,以至于晚节不保。别看这帮文臣武将朝堂上人五人六的,熊熊八卦之心燃烧起来,可不比李嬷嬷那等深宫老嬷差。自己不能去,还不能叫夫人、丫鬟、家院、小厮们打探吗?

据可靠数据表明,此次国舅爷夕阳红事件中,得益最多的当属西斜胡同里的王寡­妇­一家。一连数月,天天卖十几锅豆花,呣子三人连轴转,硬是打发不完那一拨又一拨名为吃豆花、实为八卦的丫鬟小厮们。半年后,赚的钱叫老太太轻轻松松娶回家儿媳­妇­,还剩下一家子一年的嚼用。乐的王寡­妇­每天上街都要涂脂抹粉。而这用从另一方面证实了国舅爷老树发“老”芽的传言!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雍正高高兴兴地坐辇来到北远山村,一进屋,挥退众人,笑着对皇后说:“朕今天可是终于出了口气。舅舅叫朕给关到家里了,再也出不来了!哈哈!”

衲敏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躬身行礼,“恭喜皇上!”

雍正见皇后如此冷淡,不高兴了,“你这是怎么了?朕好容易把舅舅关到家里,还不用给史官们留下话柄。正是高兴的时候,你不说替朕高兴,居然这个样子?”

衲敏看看雍正,“皇上不要生气,臣妾确实不高兴。但是,不是因为皇上。”说着,摸摸肚子,暗暗叹息。

雍正看皇后身怀六甲,也觉得自己太不会照顾皇后情绪了,便缓和语气问:“怎么了?谁惹你了?”

衲敏摇头,“没人惹我。只是今天太医来请脉,说孩子这几天就要生了。只是,胎位不正。”说完,就闭口不吭了。

雍正则是吓的差点儿跳起来。“胎位不正——”雍正皇帝不是傻子,太医既然能跟皇后点明,就说明这孩子的胎位不是那么容易正过来。也就是说,自己很可能面临两难选择。一个是期盼已久的嫡子,一个是自垂髫之年就紧随身后的发妻。四四此时,真恨不得皇后没有怀孕,至少,也不至于有这么个难题。

衲敏不高兴,除了因为孩子的事,还有对小宝和宝贝的担心。今天几位皇子来请安。衲敏冷眼看着,弘时、弘昼哥俩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弘历丰神俊朗。更难得的是,这个小四子,真如正史所注,颇通帝王心术。自己离开,可能就意味着要回归现代。那未必不是好事,毕竟那里才真正属于自己。可是,一旦乌喇那拉氏皇后退出,即使太后压制、诸位嫔妃争夺,出于皇位传承的考虑,雍正也会抬高熹妃。到那时,熹妃呣子联手,小宝、宝贝,甚至这个还没有出世的孩子,恐怕比理密亲王的下场还不如。

想到这儿,衲敏禁不住再次叹息,这可怎么办呐?一旦难产,放弃皇后必定是雍正唯一的选择。到时候,谁能照顾这几个孩子呢?

雍正见皇后眉头紧锁,轻轻握住她的手,随即怒问:“这些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你的手这么凉,都不知道把屋子烧热些?”

77、耕织图

衲敏听雍正大发无名业火,先替王五全他们哀悼一下。无奈,只得收拾心情,笑着对雍正说:“是我自己嫌闷,叫他们不要烧太热的。手凉还在其次,您是不知道,我的脚都肿了呢!”

雍正听了,立马就要吩咐人去找太医。衲敏笑着拦下来,“太医们都说了,没事。大多孕­妇­都有这毛病。不要紧的!倒是您,忙了这些日子,歇歇吧!”唉,乌喇那拉皇后啊,你说,你前二十多年­干­嘛去了,那时候不生,偏要到四十多岁才生。你是早就预料到我会来,专门把这辛苦活儿留给我是吧?是吧是吧?

雍正还要再说,衲敏笑着接过话茬,“皇上,臣妾本来想着,圣祖孝期眼看就到了。早几个月已经按照祖宗规矩,叫人准备去了。还想着到时候园子里三个孕­妇­,出行不便,是不是请已经出嫁的固伦荣宪长公主回来,帮着料理宫务。怎么,又有延长孝期之说?皇上,这——要到明年三月,才算为圣祖孝期结束吗?”没听说过,孝期也可以延长的。就是汉族也是只有三年孝期,你倒好,一下子守四十个月。想叫那么多等着往你后宫里塞人的家族急死呀!想叫那些巴巴望着你背影、咬着手帕等你一顶小娇接进园子里的妙龄少女急死呀!想叫俺们这些闲着没事儿­干­,­干­等着看“旧人对阵新人”大宫斗的人急死呀?

雍正摇头,看高无庸、碧荷都在门口守着,便拉近皇后,小声说:“圣祖孝期如果到了,身为一国之母,你若去了,身体不便。若是不去,岂不给了御史弹劾的理由?别看如今朝堂安定,其实,摊丁入亩、耗羡归公制度实施之后,不知道要引起多少人反弹呢!后宫牵连着前朝,你要替朕,坐稳它。明白吗?”

衲敏听完,心想,摊丁入亩、耗羡归公,这可都是对老百姓有利呀!民生政策,自己出身百姓,自然是支持的!便点头,“我知道。只要我在,绝对不会让后宫影响前朝。”说到这里,便有些不平,“那些官吏们,也太过分了。老百姓日子过的够苦了,还一个劲儿折腾。明明知道是于国于民有利的政策,偏偏不能顺利实施。宋朝王安石变法如此,如今,您要为百姓着想,也是如此。真真叫人生气!”

雍正也叹气,“若是他们像司马光、苏轼那样,仅仅是政见不合,朕也不会如此担忧气愤。然而,他们——唉,不说了,你怀有身孕,别提那些个糟心事。其实,朕决定多守四个月的孝,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当然是希望皇后能平安产子,不要年妃当年为了给先帝灵位前不失礼数,硬是挺着肚子日日磕头跪拜。只是,这样的话,雍正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

说着,叫来高无庸,“把那个册子呈给你们主子娘娘。”

高无庸答应,从门外小太监手里接过一个托盘,捧到皇后跟前。衲敏奇怪地看看雍正。雍正笑着说:“看看,这个可熟悉?”

衲敏疑惑地打开盒子,里头是一个画册。封面是《胤禛耕织图》。翻开一看,居然是一连四十张耕织图画。那些行书,衲敏不大认的清,只是看着叫人觉得清静平和。至于图画,衲敏可就十分熟悉了。上大学时,衲敏学的是纺织与服装设计。《中国纺织史》这门课,可是专门讲了清朝织布业。衲敏自己也专门研究过当时织布机的构造和使用蚕丝、棉纱情况,遗憾的是,只能透过一些模糊不清的图画了解。来到清朝,衲敏也没放弃对这些事情的关注。如今手头有原件,心情立刻就明朗起来。

雍正见皇后爱不释手,也跟着高兴,“当初,先帝看到这个册子时,也十分高兴。”又问:“皇后对这些可还满意吗?”

衲敏头也不抬,只是“嗯”声。过了半天,才意识到雍正还在身边,急忙站起来告罪。雍正也不恼,依然笑着问:“皇后喜欢?”

衲敏点头,“是,很喜欢呢!”想了想,又说:“不过皇上,臣妾觉得,这里的织布机,还有改进的可能。”

雍正一听,眉毛立刻就抬起来,“皇后看的不是人物,而是织布机?”

衲敏微讪,“皇上恕罪。臣妾没有留意画中人物。既然皇上提到,臣妾再看就是。”暗暗心惊,我的天呐,咋就忘了这里头的人物可是按照雍正大叔和乌喇那拉皇后的面容画的呀!失误啊失误!

雍正摆手止住,“皇后关心耕织更甚于自己面容,何罪之有?那皇后说说,这织布机,何处可以改进?”

衲敏点头,正要回答,雍正伸手扶她坐下。衲敏便顺势告谢坐稳,说:“据臣妾所知,这画里头,用的织布机,可织丝,可织布,甚至可以提花织锦。然而,我朝之内,并多少大型织布作坊。尤其是农家,更多的,是以各家各户,自己织布。成品也只是粗布居多。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一年也织不了几匹。这样,能织出这么好的布匹的,就只有江南那么几家。就是想多做些,远销海外,或是重建丝绸之路,也不能够。倘若将这织布机改小些,零件做的更加­精­细些。尽管可能做织布机要多费些功夫银钱,但却能做出更多更好的布匹、丝绸,老百姓能靠着这些赚钱养家,朝廷也能多些税收。所以,臣妾刚才想这事入迷了,不曾留意到您的圣容。还请皇上恕罪。”

雍正听完,不由笑了,“皇后为国为民。朕岂会怪你。只是,你刚才没有说明白,如何改进织布机。倒是为什么改进,叫朕听了,很是好奇呀!”

“这——”衲敏想了想,叫来碧荷,“把我书房里那个红枣木匣子取来。”

碧荷答应出去,不一会儿奉上一个朴实无华的盒子。衲敏打开,将里面的一沓稿子取出,看了看,不舍地递给雍正,一面嘱咐:“皇上您看完了还还给臣妾,这是臣妾好容易才想出来的。”

雍正接过来,大致翻了翻,果然,皇后没有夸口。这一沓图纸,都是织布纺纱用的器具。画面旁,还仔细用小楷标注制造和使用方法。有几张画的不好,还在旁边标明要重画。雍正皇帝对织布这一行,自然没有衲敏这个“半专业人才”了解的多。想了想,把图纸往袖子里一笼,“这图纸朕先带回去叫工部的人仔细看看。哦,皇后不要心疼,朕拿《耕织图册》跟你换。”说着,怕皇后跟他抢似的,领着高无庸等人快步出了北远山村。

衲敏在后面急的跺脚,“什么嘛!人家花了两年才画出来的!”不由拍着胸脯庆幸:还好,那几幅织毛衣、纺毛线的图纸早就交给弘吉拉氏跟完颜氏,弄到蒙古去生产了。要不然,技术成果又得给雍正皇帝“贡献”出去了。

想到这里,衲敏心里又沉下来。罢了,如果自己真的没几天好活,完颜氏恐怕是唯一一个能帮着照看小宝、宝贝他们的人了。想到这里,唤来翠鸟:“传我话,叫恂郡王福晋明天来园子里见我!”

工部专攻纺织器具的人在九州清宴觐见雍正。接过图纸仔细研究半天,放奏明:“启禀圣上,这些图上所化织布器具,颇有些道理。只是,大小尺寸,臣等还得再琢磨琢磨。恐怕不适合在大型作坊使用。”

雍正大笑,“本就用来小户人家用的。你们先描下来,回去仔细看。如果可行,便刊印出来,交到各地县令那里推广吧。记住,要因地制宜。不可生搬硬套。”

工部官员领命,退到殿角描绘临摹不提。

雍正则一面批奏折一面思忖,“皇后是个好皇后。如今,弘历的名字已经写在传位密诏之后了,有没有嫡子,其实并无多大区别。而皇后,是不能没有的。看来,这一回,朕真的要违背祖宗规矩了!”

完颜氏在外头着急上火几个月,终于再次见到衲敏。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没规矩,恭恭敬敬在皇后座前磕头,“奴才完颜氏拜见主子娘娘。主子娘娘万福金安!”

要是以前,衲敏估计还会嘲笑一番。可如今,哪有什么心情,吩咐翠鸟扶十四福晋起来,赐坐。等她坐定,就把太医院诊断说明白。完颜氏一听,还要去请金巧儿、詹姆斯。衲敏摆手,“不用你­操­心,我早就叫人去找了。金巧儿到山西婆家生儿子去了。她自己都是个孕­妇­,哪里还有什么­精­力来照管我。詹姆斯更好,回欧洲了。现在估计在海上漂着呢!我能用的,只有太医院那些人了!”

完颜氏听了,还要再想办法。衲敏抬手止住,“我叫你来,不是说这些的。我走后,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小宝、宝贝,如果运气好,还有这个。”说着,抚抚肚子,“还有,把我在你那儿的股份,好好运营,将来,庄大格格、怡四格格出嫁,每人给她们一份。小宝成家,也给他一份。不能叫他掌管,要交给他媳­妇­。宝贝是固伦公主,多分她些。这个孩子——”叹口气,“如果能成|人的话,弘历,不会亏待他的。你就不要多跟他接触,只要不危及生命安全的,你远远看着就是。到时候,小宝和宝贝长大,也会照顾他的。”说着,递过一张纸来,上头写明了给各个皇子、皇女们的东西,连同淑慎公主、弘时福晋董鄂氏以及三个皇孙女都有。董鄂氏刚刚生产,虽然是个女孩儿,还不到百天,也都给备下了。

完颜氏越看越像遗嘱,心里一酸,登时就要哭出来。衲敏看着强忍心中凄楚,笑着打趣,“哭什么?这是好事。最起码,我又有电脑玩了。而你,也不用担心有人给你背后使绊子了!一举两得,多好!”

完颜氏强按鼻子摇头,“你不会,我知道你不会!”要不然,敢硬生生拆散你和我弟弟?还不是看你们一个心软,一个没主意!

衲敏笑笑,“你就吃定我吧!这一回啊,我非得累你一次不可!你好好照看我的孩子。要不然,我半夜从地底下爬出来找你去!”说着,自己先笑了。

完颜氏陪着笑笑。叫翠鸟在一旁看了,觉得十四福晋今天笑的——那真是比哭都难看!只是,如今翠鸟等人谁也笑不出来。眼看皇后产期一天比一天近,偏偏小阿哥的胎位一直正不过来。北远山村的人个个都恨不得把太医院给拆了。可偏偏又得对着皇后使笑脸,舒缓皇后情绪。哪还有人计较别人笑的不好看?能笑出来就不错了!

衲敏又留完颜氏说了一会儿话,便叫她去杏花春馆给太后请安,顺便给海答应捎去几件金银摆件。完颜氏告辞出来,扶着大丫鬟杜鹃刚出北远山村,还没到后湖边上,便握着嘴大哭起来。直到把身上带的帕子连同杜鹃的帕子都哭透,能拧出水来了,这才擦­干­眼泪,抽抽泣泣的往杏花春馆走去。

幸而完颜氏还没糊涂,对着乌雅氏太后和海答应的面,只说些吉祥话,又借口告了十四一回状,说他只疼侧室,不肯亲近嫡福晋。又哭了一回,这才没因为两只红眼圈而引起乌雅氏太后的怀疑。

腊月初八前一天,雍正奉皇太后,携后妃、大臣返回皇城。

第二天一早,皇城处处银装素裹。大雪,安安静静地下了一夜。居然一丝北风都没有吹起。

景仁宫里,祥和中藏着紧张。

早上起来,叫后妃们各自回去,不必请安。又嘱咐熹妃和海贵人不必谨守规矩,身子重,就不必来了。等众嫔妃踏雪散去,淑慎公主亲自熬的腊八粥就送来了。趁着热气刚喝了一碗,衲敏就觉得肚子开始沉,一阵一阵抽痛。遂叹气,吩咐碧荷:“去叫太医和接生嬷嬷来吧。本宫怕是要生了!”

78、腊八粥

雍正刚下朝,坐到养心殿会见十三、十二、十七以及满汉大臣张廷玉、鄂尔泰说话。太医院院正就派人来请。相反,景仁宫则传话,说皇后一切安好,请皇上以国事为重。画眉还专门送来一锅粥,说是皇后亲自熬的。粥锅下面还带着小火炉煨着,小太监抬进养心殿殿角。殿内立刻就传来一股香甜的枣香,混合着小米粥的香气,袅袅飘散开来。

画眉把碗勺都递给高无庸,对着雍正告罪,就要退出殿外。雍正仔细闻闻空气里的粥香,问:“你家主子娘娘亲自熬的?”

画眉点头,“回主子话。正是!”是什么呀,这锅都是直接从慈宁宫大佛堂抬出来的,说出来谁信?可皇后吩咐,画眉也不敢不照办,只得一面回话,一面出冷汗!欺君之罪啊!

雍正没说话,画眉这才跟得了特赦似的,浑身是汗的退出来,不顾满地白雪,拔腿就往景仁宫跑。身后几个小太监卯足了劲儿追,都没追上。

眼看跟着画眉的几个小太监都走了,雍正这才笑着对张廷玉说:“衡臣尝尝,这是朕的皇后熬的。看看与你家夫人手艺相比,如何啊?”

张廷玉连称不敢。雍正笑了,“你尽管尝尝。昔日马皇后为明太祖朱元璋送饭,听闻殿内有大臣,还专门多送几份。皇后虽然还不能称之为千古贤后,但效仿这些事,做的还是不错的。”说着,叫高无庸给在座的皇弟、大臣每人都盛上一碗。

张廷玉、鄂尔泰不敢推辞,捧着碗趁热喝完,雍正就问:“怎么样?与夫人相比如何呀?”

鄂尔泰只说好。张廷玉想了想,问:“皇上,臣觉得,这粥不像满人做法。倒像臣幼时在家,祖母所熬的粥。”

十三也有同感。

雍正笑,“皇后虽然出身满洲,但对汉人文化很是喜欢。常常带着公主格格们学习汉人菜肴做法。诸位皇子、公主,常常都能尝到皇后亲生烹制的菜肴。衡臣尝着像汉地做法,可见你舌头还是不错的啊!”

张廷玉急忙告罪。暗想,汉人或许会把这样的贤妻视为宝贝,可这满人朝廷,从来就把妻妾当成奴才。即使是皇后,也没有什么保障和尊严。这样制度下,就是出个贤后,不是叫圣上当成冷菩萨供起来,就是自动往顺治静妃那里靠了!唉,清朝为后者,不易呀!想了想,拱手对雍正说:“恭喜吾皇陛下,皇后贤德,乃是国家之幸,朝廷之幸,黎民百姓之幸!臣何德何能,能一尝国母手艺,真是三生有幸!”

雍正听了很高兴,“诶,你是朕肱骨之臣,就是皇后熬的粥,也是吃得的。”说完,又让弟弟们和鄂尔泰尝。

鄂尔泰来话少,今日之事,也只是回去跟夫人说说,赞一句皇后贤德而已。张廷玉则暗暗感慨,满洲女子,居然也学起汉人女子的贤良淑德了。

十三默默喝粥,想到兆佳氏生完孩子有三个月了,也该抽空进宫来看看四嫂。要不然,今天不去,不知道还有机会没有再见了。可是,再看看外面满地积雪,天­色­又­阴­沉下来,估摸下午又该下雪了?唉,也不知道兆佳氏能不能出门。

等画眉赶到景仁宫,太医院几乎所有的太医都来了。皇太后得了信儿,连腊八粥都没顾上喝,坐了凤辇就赶来坐镇。产房里,几乎没什么人喊啦叫的,只有安静的呼吸声,沉重而有序。

画眉悄悄凑到产房外头,对碧荷说:“我已经把粥熬好给万岁爷送过去了。万岁爷看着很平静。主子娘娘怎么样了?”

碧荷一面指挥小宫人仔细热水、­干­净的毛巾有没有缺的,一面小声说:“不好说,太医来诊脉了,说是产道还没开。要再等一会儿。”

画眉听了,双手合十,不住祷告:“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养心殿内,雍正看着面­色­平静,其实坐立不安。好在身边人也都有眼­色­,十二、十六与十七禀报完事情,直接跪安出去。张廷玉和鄂尔泰也都回军机处处理国务。只留下十三陪着说话。

十三忖度雍正心思,试探着问:“四哥,四嫂不会有事?”

雍正摇头,“朕已经吩咐过太医院了。不会有事的。”

十三叹气,虽然不知道雍正是如何吩咐的,但在他看来,一旦到了要做决断的时候,四嫂——必然要被牺牲,这在皇家,毋庸置疑!想到这里,又想起当年自己身陷囹圄,兆佳氏和孩子们多亏四哥四嫂周全,如今,孩子们尚未长大,不想四嫂就要离开了。心中酸涩,眼睛就湿了。怕雍正见了徒增伤感,便借口说有事要去工部找十四弟,行礼离开。

望着十三背影,雍正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半天没说一句话。景仁宫那边,无论碧荷还是暗卫,都没有传来任何消息。看来,皇后目前还是很安全的!雍正在心中暗暗嘱咐:“皇后,你要活下来,朕要你活下来!”

高无庸托着拂尘立在柱子前头,心里一个劲儿祷告:“老天爷呀!主子娘娘是个好人!您可一定要保佑她呀!保佑主子娘娘和小阿哥平安无事啊!”

淑慎公主跪在大佛堂里,不住念经。年妃禁足养­性­殿,不能出门,便在佛前上炷香,焚香洗手,抚琴低吟。

庄大格格和怡四格格得了消息,互相看看,一个拉着小宝,一个拉着宝贝,一起到公主所玩耍。皇额娘说了,她们是姐姐,要在皇额娘忙的时候照顾好弟弟。但这俩孩子很清楚,这次,皇额娘怕是危险了。

十三福晋兆佳氏得了怡四格格传来的信儿,不顾雪大路滑,坐车就到宫门外递牌子求见。如今掌宫的是三位嫔位主,都不敢得罪怡亲王妃,急忙叫人接进来。十三福晋一进宫门,便直奔景仁宫。景仁宫正殿,完颜氏已经陪着太后坐等消息了。

兆佳氏给太后见完礼,便坐到完颜氏上首。趁太后关心产房进展,悄悄问完颜氏:“怎么样了?”

完颜氏摇头,没敢说话。兆佳氏见素来爽朗的十四弟妹都这个样子,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呆坐了一会儿,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完颜氏错眼瞅见,急忙把她袖子一拉,“­干­什么呢!叫人看见到了。”

兆佳氏这才急忙换成欢喜颜­色­,对太后说:“奴才在佛前祷告过,佛祖一定保佑主子娘娘平安无事,给太后娘娘添个大胖孙子。”

乌雅氏太后对皇后身体状况本来还不是很担心。然而,在景仁宫坐了半天,眼见耳闻的都是太医、宫人们压低声音交头接耳,整个宫院气氛沉重。不像往常那般祥和。乌雅氏太后是康熙朝掌宫多年的四大妃之一,神经敏感不在熹妃、宜妃之下,当即叫过来李嬷嬷,吩咐她细细打听。

不过一会儿,李嬷嬷脸­色­不虞回来,对着太后耳语几句。乌雅氏太后大惊,坐在正座上,半天不语。兆佳氏看了更加难过,忍不住,眼泪就下来了。

完颜氏看这两个雍正朝颇为尊贵的女人都是一副无奈痛心模样,心中暗恼:别说现代,就是如今的小老百姓家里,谁不是先保大人。偏偏这日子过的最爽、老婆最多的皇帝,保孩子!没天理、没人道!怪不得衲敏临了都不叫人去问雍正!哼,问了也白问,与其看他们那副冰冷的面孔、无情的话语,不如自己主动牺牲。或许,还能像赫舍里皇后那样,换取儿女们几十年的尊荣!想到这儿,又想起衲敏前几天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心里一酸,一个没忍住,­干­脆,跟兆佳氏一同流起泪来。

裕嫔、樊嫔、谦嫔一同处理完宫务,急忙领着众嫔妃往景仁宫赶。满宫上下,除了熹妃和刚晋升为贵人的海氏,都齐聚景仁宫殿内,伺候太后,等候皇后讯息。

乌雅氏太后呆了一会儿,抬头就看见几位嫔位主领着众人都在跟前站着呢,一摆手,“都回去!你们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各自回去,看顾好自己院里就是给你们主子娘娘积福了。”

裕嫔这才领着众位嫔妃退下,各自踏雪回去不提。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西风渐起,鹅毛般的大雪再次飘落。

雍正在养心殿捏着朱笔批折子,一面留意景仁宫的消息。等到养心殿外大雪积了一尺厚了,还没太医院人来问话。雍正坐不住了,朱笔往御案上一扔,“移驾景仁宫!”

国家有排山倒海之力。尽管雪大路滑,不宜行走。御辇还是在第一时间来到景仁宫宫门之外。雍正直接坐到大殿殿门,进得大殿,迎面便是太后和两位弟妹无语凝噎相看泪眼的场景。

乌雅氏太后见雍正进来,急忙擦泪说:“皇上来了?你媳­妇­还没生呢!再等等!快了。”说到这儿,便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了。

兆佳氏带着完颜氏给雍正行礼已毕,便立在一旁低头不言语。

雍正叫心里着急,叫过来太医院­妇­科国手,问:“你们主子娘娘怎么样了?”

几个太医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院正代表说话:“回皇上,主子娘娘吩咐,先保孩子。臣等已经遵照懿旨开方。稍时,药煎好,给主子娘娘服下,小阿哥很快就能出世了。”

“混账!”雍正腾地站起,“谁叫你们开这样的方子的?前几天朕是怎么吩咐的,先保大人、先保大人!你们的耳朵,是摆设吗?”乌雅氏太后吓了一跳,盯着大儿子不言语。兆佳氏、完颜氏都惊呆了,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众宫人太监则是心思各异,全都低头不敢言语。

几个太医连忙跪下。前几日雍正吩咐的话,都记得一清二楚。但谁都没有想到,这居然是皇帝的真心话。都以为不过是说说罢了!毕竟,仁孝皇后的例子摆在那里。早知如此,打死他们也不敢抛开雍正的旨意而遵从皇后懿旨啊!皇后没事也就算了,万一皇后有个万一,那他们这些人都不要活了!

院正此刻,犹如腊月天掉进火炉里,浑身冒汗,偏偏冻得直打哆嗦。颤着声音问:“皇上,臣惶恐!娘娘的药还未喝下,如果要先保大人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雍正一脚将院正踹翻在地,“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几个太医跟得了特赦似的,抱着脑袋飞奔而去。

乌雅氏太后看了半天,终于想到要说什么,偏偏话到嘴边,硬生生给咽下去。

兆佳氏、完颜氏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说话。

正在众人殿内等的焦急之时,王五全回禀:“果亲王福晋求见。”

雍正摆手,“叫她回去!现在没空见她。”

乌雅氏太后看看兆佳氏和完颜氏,没道理这两个王妃都来了,拦着钮钴禄氏一个。便对王五全说:“难为她想着,请进来!”

果亲王妃钮钴禄氏带着个小丫鬟捧着盒子进来,给雍正、太后以及两位王嫂见礼。

乌雅氏太后问:“难为你想着。大雪天的还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钮咕噜氏躬身回答:“正是有事。太后娘娘,奴才听说主子娘娘临产,记得小时候听老人们说阿胶最宜产­妇­。幸而前些日子娘家人给臣妾送来一斤,今天特奉上,希望能有所帮助!”说着,接过身后丫鬟手中盒子,双手捧上。

这些常见的贵重药材,皇宫怎么会缺呢?可是,令人奇怪的是,果亲王妃钮钴禄氏送来的阿胶,皇宫库房竟然真的没有。

太医们急匆匆打药房返回,正要禀报这件稀奇事。正好碰见太后手上的阿胶。不由大喜过望,连忙禀明圣上,验明药材属上乘之后,立刻给皇后用上。

雍正不由看了果亲王妃一眼。乌雅氏太后也觉得奇怪,阿胶这类东西,皇宫就算不多,也不会连给皇后用的都没有。留意到儿子的眼神停留在果亲王妃身上一会儿,乌雅氏太后稍一琢磨,便明白了,这个果亲王妃,可不是跟某位宫妃一个姓氏吗?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太医用药之后,雍正与太后等人等的心焦。可是,产房除了偶尔传出皇后压抑的声音之外,竟然毫无进展。

直到宫人来报,海贵人在来景仁宫的路上碰到熹妃,天黑雪大路滑,两人轿子碰到一起,齐齐早产。裕嫔派人来请太医,说是太医院几乎全院的人都在景仁宫,请求支援。

雍正刚刚找了个发泄心火的由头,刚要大骂,就听一声婴儿啼哭,透过产房双层窗户,弱弱地传来了——

“哇——哇——”

79、五福临门

听见产房传来孩子哭声,乌雅氏太后连忙吩咐:“快,去问问,男孩儿女孩儿?”

雍正则是愣了愣,随即跌坐到龙椅上,吩咐高无庸:“去看看,你们主子娘娘怎么样了。”

高无庸还未走到产房门口,便有接生嬷嬷抱着个明黄|­色­的襁褓出来,面是上有喜­色­有悲­色­,“恭喜万岁爷,恭喜皇太后,主子娘娘生了个小阿哥!”

乌雅氏太后听了,笑颜逐开,“好,好,来人呐!赏!”就亲手接过来孩子抱着,嘴里不住夸赞。

雍正看了一眼,皱皱的小脸儿,一副没张开的模样,躺在接生嬷嬷怀里,哼哼地吸气,若不是鼻翼扇动,都叫人差点儿觉得这孩子会不会没气了。想起皇后还在里面躺着,便问:“皇后怎么样了?”

接生嬷嬷面露难­色­,还未开言,便听里面大喊:“快,叫太医,娘娘大出血了!”

又是一番忙碌!

结果,太医院太医一个也没能离开景仁宫。倒霉的熹妃、海贵人一个个只好在接生嬷嬷手下祈祷生产顺利。

海贵人毕竟年轻,身体好,挣扎了一夜,平安生下一对孪生公主。至于熹妃,真是命好,一生就生了俩儿子。呣子三人平安无事。

雍正接到喜报,淡淡地说:“知道了。”报喜的人惊讶,私下里心疼本来可以到手的赏银没了,但怕雍正那张黑脸,也不敢说什么,只得诺诺退下。倒是乌雅氏太后深觉没什么表示过意不去,吩咐下去,“海贵人按规矩赏了。至于熹妃——”要是百姓家里,孪生儿子那是大福,可偏偏在皇家那就是忌讳,乌雅氏太后心疼孙子,但更顾国体,“把大的抱给裕嫔,小的抱给谦嫔养着吧。”

于是,这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在亲娘身边呆了不到半天,眼还没睁开,就给抱到了裕嫔、谦嫔身边。

裕嫔倒无所谓,弘昼是熹妃养的,现在自己养她一个儿子不吃亏。谦嫔则对着这个弱弱的、明显体虚的早产儿颇为幽怨。这养好了好处是别人的,养不好错是自己的!真是烫手山芋啊烫手山芋!

别看一下子五福临门。雍正四四可一点儿也不高兴。连带一下子添了三个孙子的乌雅氏太后脸上也没高兴颜­色­。兆佳氏拉拉完颜氏袖子,“都这么长时间了,四嫂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完颜氏叹息,“我又不是大夫,我怎么会知道呢?”

雍正一改平日重规矩形象,在正殿转了几圈,便要往产房闯。碧荷伸手拦住。雍正大怒,“连朕也敢拦。让开!”

碧荷垂眸,“属下不敢。只是,这是主子娘娘最后一道命令,请主子让属下做好吧!”

雍正冷哼,一甩袖子,转回正殿,坐到正座上生气。

碧荷给翠鸟使个眼­色­。翠鸟会意,迟疑半天,还是从内室捧出一个盒子,跪到雍正面前,双手奉上。雍正问:“什么东西?”

翠鸟低头,“主子娘娘托奴婢交给皇上,说请皇上按照标示的时间,帮主子娘娘把里面的东西分派出去。”

高无庸接过来,打开,转呈雍正面前。乌雅氏太后坐在一旁,一块儿看了,眼泪就下来了。怪不得产房里到了到了,都没传出来问要大还是要小。原来,皇后早就做好牺牲自己的准备了。这盒子里,一个个荷包,个个做的­精­致大气,每个上头都做了标注,分别是给小宝、宝贝和十阿哥的。时间都是每年他们的生日,从今年起,一年一年往后排,一直到每人十八岁为止。每个荷包里面都有一封信。信未封口,乌雅氏太后抽出一封,大致看了,心中更加凄苦。皇后啊,你把所有的事就提前想到了,字里行间殷殷切切,叫小阿哥在每年生日都能记得他还有位母亲在天上祝福他!怕他自幼失母,­性­格孤僻,还叫他多与人交,多看书明志。甚至挑媳­妇­或者嫁女婿也说了,叫他少近女­色­,多顾贤妻。叫公主多多孝顺公婆,切记嫁入民间为民妻。皇后啊皇后,原来,你最近忙的,都是这些!你就那么信不过哀家,那么信不过皇上吗?还亏皇上为了你,放弃嫡子。皇后啊皇后,你叫我们呣子情何以堪!叫哀家如何跟你那可怜的母亲,我那表姐交待啊!

越看越伤心,乌雅氏太后把信封放回去,捂着帕子就进了东暖阁。兆佳氏、完颜氏只好领着人跟过去。留雍正一人坐在正殿,等候产房新的消息。雍正伤心,更生气,皇后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只有他一人不知道。还心心念念叫太医院保住皇后,却不知道人家根本就不在乎。看着盒子里皇后为儿女们­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雍正真想一把扔到火炉里焚了。多亏高无庸、翠鸟护着,才硬生生夺下来。

翠鸟抱住盒子,哽咽着说:“皇上,这是娘娘花了十天做的。恐怕是她最后留给您和皇子公主们的东西了。您就算不稀罕,叫给奴才们就是。何必如此浪费娘娘苦心呢!”说完,再也忍不住,搂着盒子低声痛哭。

“给朕的?”雍正一愣,问,“在哪儿?”朕怎么没见还有给朕的东西?早知道就先挑出来再烧。

翠鸟无意计较雍正态度转变,点点头,从盒子最底下取出一个做的粗针脚、皱巴巴的荷包,递给高无庸,“这是娘娘亲手做的。主子,您看看吧。里头,还有娘娘亲笔信。”

雍正接过来,捏在手心,皇后亲手做的?皇后会给朕说什么话呢?雍正颤着手打开,一页薄薄的纸,连个信封都没有。纸上,孤零零四个大字。雍正气极,脸­色­发暗!皇后,你对朕就这么几个字要说吗?

雍正生气,恨不得把纸撕了,可一想到皇后还在产房躺着,生死未卜,又生生把这股气压下去。

翠鸟偷偷瞧瞧高无庸,见他也不知所以。翠鸟无奈,只好抱着盒子接着哭:“娘娘啊,您可不能有事!没了您,奴才们都不用活了!娘娘——”

她这一哭,碧荷、画眉、桃红等人也都忍不住了,忙了一天一夜,从腊月初八熬到腊月初九,眼看雪都停了,风也住了,太阳都出来了,娘娘啊,您怎么还不说句话啊!娘娘啊!主子娘娘啊!您不管我们,难道,连皇子公主们也不管了吗?

一帮人在外面低声哀泣。雍正听了,悲从中来,顾不得责备这些人无礼,紧握皇后绣的荷包,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吱呀——”产房门开了,太医们按序出来回话:“启禀皇上,主子娘娘——暂时脱离危险了!”

三天以后,当衲敏悠悠转醒,睁眼看到头顶上那百子帐顶时,其内心悲愤,无以言表。老天爷呀,不带这么坑人的!我都愿意牺牲自己,来换取回归现代的机会了。你还硬拽着不让我走,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嘛!我在这儿有什么好的?乌雅氏太后难为我,雍正不在乎我,嫔妃们挤兑我。就连那年羹尧、完颜氏都要利用我!没一天好日子过!老天爷呀,你行行好,带我走吧!呜呜——

她这一哭,早惊醒了床头守护的桃红。这倒霉丫头一蹦三尺高,咋咋呼呼朝外喊:“娘娘醒了!娘娘醒了,碧荷、翠鸟、画眉,娘娘醒了,快来呀!”

只听腾腾腾一阵脚步杂乱,碧荷先进,其次是翠鸟、画眉,王五全则是紧跟着立在门口候着,就怕主子娘娘找他。几个丫头连同平日常在皇后身边伺候的小宫人得了信儿都凑过来。一个个红着眼睛围着皇后床榻,想哭又舍不得哭,想笑又笑不出来。最后,还是衲敏觉得被围观实在不是件轻松事儿,说了句:“渴,水!”

碧荷、翠鸟、画眉这才急急忙忙跑出去端茶倒水,齐齐送了三杯水到衲敏跟前。桃红兴奋地直在地上蹦,“太好了,娘娘,您醒了,您醒了!”说着说着,拿胳膊一捂脸,趴到桌子上就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不要紧,碧荷等人也都忍不住了,齐齐哇哇大哭。王五全站在门外,见里面一­干­女子都哭的鼻涕眼泪横流满面,心想,得了,­干­脆,我也随大流得了。于是,手中拂尘往肩上一甩,往门槛前一蹲,“哎呀,我的主子娘娘哎,您可是醒来了!”

衲敏刚喝了水,有些­精­神,见她们个个哭的肝肠寸断,想起自己这些日子委曲求全,不过就是希望几个孩子过的好,自己回到现代以后不用挂念。没想到,投机不成,反而又回来了。这下子,不知道还有多少磨难等着。想着想着,也不嫌这些人哭的吵闹,也跟着呜呜抽噎,“哇哇,我的命好苦哇——啊啊——”

乌雅氏太后刚得了信儿,说皇后醒了。不顾冬日严寒,领着人就往景仁宫赶。哪知太后凤辇还未进景仁宫大门,就听见里面哭声一片,间杂着“主子娘娘啊——您——”等等之类的词句。乌雅氏太后登时就觉心痛难忍。怎么自己一步来晚,就跟媳­妇­永别了呢!怎么又叫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呐!李嬷嬷见太后滴下泪,也赶紧拿帕子一抹眼睛,紧跟着嚎啕:“哎呀我的主子娘娘哟——您就这么走了——叫小阿哥小公主可怎么办哟——哎呀我的那个主子娘娘哟——”

一行人都不敢怠慢,紧跟着李嬷嬷ρi股后头嚎丧。

李得正一看,拉倒吧,我也别在这儿­干­哭不掉泪了,麻溜的,去给高总管报信吧!眼瞅大伙忙着找东西擦眼睛,一个不备,跐溜一声,避开众人,撒开腿就往养心殿飞蹿。

高无庸刚得了皇后醒来的喜信,正准备瞅着什么时候雍正召见大臣累了,歇息的时候回禀上去。错眼看见李得正一个劲儿往殿里勾头。高无庸悄悄往殿外挪步,小声呵斥:“不在慈宁宫伺候太后,你跑这儿­干­啥?”

李得正苦着脸,挤出几滴泪来,“高总管,主子娘娘她——她——呜呜——”

高无庸一听,立马就傻了,立在廊下摇晃了半天,流下泪来。对着李得正摆手,“回去该­干­嘛­干­嘛吧!”李得正嗯的答应,赶回去伺候乌雅氏太后。高无庸则托着拂尘,一摇一晃地赶到养心殿东书房。要是主子娘娘醒来这样的信儿,晚报会儿没什么。可是皇后薨了,就是里头正在商讨军机大事,也不能耽误。高无庸在阁门外唱名,听到雍正叫进来,这才带着泪进门,跪到地上,回禀:“万岁爷,主子娘娘她——薨了!”

“啪”的一声,恂郡王袖子里的奏折就滑到地上。紧接着,怡亲王腾的从座上站起来,随即又跌坐下去。张廷玉手里的笔也跟着一顿,纸上立刻就多了两团墨点。十七想起幼时四嫂对自己兄弟们多加疼爱,心中悲切,站在当地,不发一言。李卫刚从江南办差回来,还不知道皇后近况。乍然一听皇后薨逝,想起皇后平日里和颜悦­色­,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汉人而轻看自己,心中悲伤,伸出胳膊挡住脸,自己先哭起来。

到底是当了皇帝的人,整个养心殿内,就数雍正最沉着。高无庸等了半天,居然都没听见自家主子说一句话。最后,壮着胆子抬头问:“万岁爷?”

雍正似乎才听到,淡淡地吩咐高无庸:“知道了,退下吧!”

高无庸也摸不透雍正到底想说什么了,只好哽咽着退出去。十三还要开口说什么,雍正冲他一摆手,“你腿脚不好,先回去歇着吧。”对十四、张廷玉等人也说:“都跪安吧!”

十四、十七一齐拱手,还想说什么。张廷玉任雍正“秘书长”多年,对雍正­性­情多少也能忖摸一些,使眼­色­止住二位王爷,磕头告退。

等众人陆续出门,雍正叫住张廷玉,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荷包,打荷包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他,“皇后最后写给朕的几个字,你看看吧!”

张廷玉上前,亲手接过来,展开细看。皇后的字体,圆润平和,只是,这四个字,让张廷玉打了一个颤栗——以民为本。张廷玉托着这四个字看了半天,才高举过头顶,小心地放到御案上,对雍正奏言:“圣上,我大清朝出了位贤后啊!”

80、撕荷包

张廷玉本以为在清朝这样的体制下,想出贤妻容易,想出贤后难。然而,皇后的“绝笔”却叫他吃惊非常。当下对雍正说出“皇后贤德”的话来。雍正听了,不置可否,挥挥手,“跪安吧!”

等张廷玉躬身退下,雍正认认真真地把那张纸折好放回荷包里,再把荷包小心塞进袖子里放好。想了想,又掏出来,放到胸前衣襟里头。呆坐半天,最后,喉咙里实在­干­渴如火,这才想起来喝茶。哪知,杯中水已经凉透了。雍正一叠声唤人。高无庸低头进来,问雍正有什么吩咐。雍正张了半天口,也没发出一个声音。最后,高无庸大胆问:“主子,是要去景仁宫吗?”

雍正这才点头,沙哑着声音说:“去。”

高无庸早就命人备好御辇。雍正刚一站起,就觉头晕目眩。扶着桌角缓了半天,直到眼前清明,这才大步走出养心殿,坐上御辇,直奔景仁宫。

奇怪的是,一路上,居然没有哭声。按理,这合宫上下,都该迅速披麻戴孝,白幡高悬,哭声震天才是。如今,居然一如往常,没有一丝悲痛之­色­。高无庸一路扶着御辇,一路奇怪。只是,如今不宜多言,一切只好等主子到了景仁宫以后,再传旨责办。

到了景仁宫前门外,雍正下来御辇,脚刚踏进景仁宫院子里地面青砖上,就听见一声大哭,从正殿传出来。间杂着宝贝公主叫声:“额娘——额娘——我要额娘——”当真是真情流露,闻者悲伤,听者落泪。还有小宝­奶­声­奶­气在一旁大声哄:“妹妹,额娘没事,额娘没事!”

高无庸听了,登时就要落下泪来。看看,主子娘娘多会教孩子呀,多好的阿哥,多好的公主啊!都这时候了,还这么好!

雍正本来还在迟疑,这下,顾不得悲伤,甩开搀扶之人,疾步进入正殿。王五全本来领着众太监忙着给各宫嫔妃端茶倒水,连平日里守门的都脚不沾地地烧火,一群人,竟然没一个发现皇上驾到的。直到雍正进得殿门,还是李嬷嬷眼尖,忙高声喊着“奴婢给万岁爷请安!”带头跪了下去。一时间,众嫔妃、宫人、太监,满满跪了一地。

小宝和宝贝也不哭不劝了,停下来给雍正施礼。要说小宝施礼,还像那么回事。宝贝公主可就不一般了,不过略微低低头,唱个诺便罢。没等雍正叫起众人,这位雍正朝最为尊贵的固伦公主又接着哭闹,“啊——啊——我要额娘!”

雍正上前抱起闺女,拉上小宝,“走,咱们去找额娘!”

皇后寝室,就在正殿西间。见万岁抱着女儿、牵着儿子走来,桃红连忙擦擦眼睛,领着众宫人打帘子。

雍正在门前驻足,眼睛闭了闭,猛地跨进来。高无庸紧跟在后,一面走一面在心里祷告:“万岁爷,您可一定要撑住啊!万岁爷!”

高无庸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还未完全进来,就听里面一句话,登时吓的腿一软,差点儿趴下。只听里头皇后一声嘟囔:“长真丑,是我生的吗?”

雍正呆立半天,直到乌雅氏太后从皇后怀里抢过来十孙子,乐呵呵地埋怨:“谁说的,哀家的孙子最好看了,一点儿都不丑。是不是呀,小十?”说着,便抱着小孙子笑开了。倒是衲敏,先瞧见雍正父子三人进来,撑起身子,就要下床见礼。

乌雅氏太后见了,急忙按住,“你刚生,身子虚着呢!可不能招风!”转身对着雍正笑说:“哀家还是叫人请你去。还是皇后说你国务繁忙,稍后再说也是一样的。没想到,你倒先来了。来,快看看,皇后老说小十丑,叫皇上评评理,我们的小十到底丑不丑!”说着,便把孩子抱到雍正跟前。

小宝在地上蹦来蹦去,“弟弟,弟弟!”高兴地一个劲儿叫。宝贝则是不屑地撇撇嘴,“哼!哇哇——我要额娘——额娘——哇哇哇——”

衲敏见了,立刻就心疼了,急忙叫碧荷把宝贝抱过来,放在床上,摩挲着红扑扑的小脸儿安慰:“哎哟,我的宝贝呀!真是想死额娘喽!”

宝贝公主趁机钻到皇后怀里,搂着自家亲娘因为生产而变细的腰身,一个劲儿磨蹭,“哇哇——额娘不要宝贝了——额娘不要宝贝了——”

众人皆是哭笑不得。衲敏无奈,搂着宝贝不住安慰,“怎么会呢?额娘最疼宝贝公主了,是不是呀?看看,宝贝身上的衣服还是额娘亲手画好样子叫人给你做的呢!连哥哥都没有,是不是呀?”碧荷、画眉在一旁听了,顿觉胃疼:主子娘娘啊,您画那东西,也得九阿哥能穿啊!不是玫瑰花,就是芍药牡丹的,您是一个女儿嫌少,非要把九阿哥当公主养吧?

乌雅氏太后笑吟吟看着。雍正则是觉得今天这出,太考验身为皇帝的定力了。小宝人小,不高兴管那些杂事,只闹着要抱弟弟。翠鸟无奈,只好接过十阿哥,抱到小宝跟前,叫他好好看。谁知小宝快三岁一娃,愣是亲了弟弟一脸口水。闹得小家伙委委屈屈地哭个不住。还是乌雅氏太后吩咐­奶­嬷嬷进来,抱十阿哥出去吃­奶­,这才止住闹剧。小宝人小胆大,冒着被弟弟再次嫌弃的危险,兴高采烈地扯着弟弟的襁褓一角,跟去凑热闹。

宝贝在衲敏怀里折腾,还不忘关注“敌情”。见弟弟出去吃­奶­,对这衲敏带着哭腔就撒娇,“额娘,以后不许弟弟喝你的­奶­。除了我喝,谁都不让!”

衲敏无奈,这孩子,怎么这么容不下人呐!看人家小宝,多乖巧,多会讨人欢心。难道,真是这乌喇那拉氏皇后年纪大了,生下的孩子不如年妃的质量高?

雍正的脸,则是可疑的红了。跟自家闺女抢­奶­喝的,哪是儿子,分明就是儿子他爹嘛!

乌雅氏太后看自家儿子在屋门口站了半天,也不说找地方坐下,便猜到他们夫妻有话说。微笑着叫­奶­嬷嬷进来,抱宝贝公主出去玩。自己也带着一­干­凑热闹的嫔妃各自回去。太后身边还有海贵人和两个小公主,裕嫔、谦嫔身边有刚出炉的十一阿哥、十二阿哥,都是忙人啊!

高无庸也十分有眼­色­地屏退众人,跟碧荷、翠鸟等守在门口,等待传唤。一面支着耳朵留神里头声响,一面兢兢惶惶,我的天呐,传错话了,还是当着文武大臣、几位爷的面传的!这下好,估计几位王爷家里现在都在准备孝衣,等着圣旨一下,就来哭丧守灵呢!老天爷,保佑奴才留条小命儿吧!

不说高无庸内心哀嚎。雍正直到众人全部出去,这才冷着脸开口:“醒啦?”

衲敏因为生产耗费了几乎全部的体力、­精­力,又睡了三天,醒来时也不过喝了几杯水,此时又渴又饿。刚想叫人去做点儿吃的,就见屋里头一个人也没有,就剩雍正大叔在那里发冷气。心中委屈,也不肯再忍,学着雍正四叔的冷然气息回答:“嗯!”

雍正,本想着如果皇后悲切切说些什么真高兴还能见到皇上,或者自己如何如何不容易,请求皇上多加怜爱子女等等之类的话,他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宽怀大度地原谅皇后之前自作主张。哪知皇后一个字,轻飘飘地就把话给推回来。雍正恼了,感情朕为你担惊受怕,为你不惜违背祖宗规矩还错了?当即几步冲到皇后跟前,掏出来胸口荷包扔到床铺上,“这就是你给朕写的‘遗言’。你我夫妻三十余载,朕——朕就得你这四个字?”

衲敏瞅了瞅皱不拉几的荷包,一口气涌上来,抓起来就撕,嘴里说:“我傻了才亲手给你做东西。还怕别人说我做的难看,想了几天才想出这么四个字。还以为能落个贤德的名声,谁知你竟然这么对我。早知道,我省得­操­心,多出的时间还能给宝宝们多写几封信!我真是傻了,你要荷包,什么样的没有,我何苦­操­那闲心!”撕了半天,居然连个线头也没扯破,索­性­往地上一摔,蒙上被子闷头大哭。我容易吗我,从鬼门关回来,又累又饿,这么大一个皇宫,上万号人,居然都没一个人想起来给我做饭吃!呜呜——皇后果然是个苦差事!呜呜——我想辞职啊想辞职!

雍正听衲敏骂完,心里反而好受了;又见她蒙头痛哭,怕她闷坏了,忙坐到床沿上,一面拉被子一面哄劝:“皇后,别哭了,快起来,别闷出病来。”

衲敏在被子里不管不顾大骂:“闷坏了更好,你再娶个年轻貌美的,省得我们呣子几个天天在你跟前碍事!呜呜——”

雍正苦笑,“又说混话呢!别说你好好的,就是你不在,朕也不会再娶的!快起来吧,你刚生了小十,不能大哭,会落下病根的!”

别的衲敏可以不在乎,身体这个革命本钱还是要注意的。终于,借着雍正大叔的坡下了驴,打着哭腔露出头来。刚才哭的厉害,蒙着被子不觉得,露出头就觉得汗湿气重,又凉又难受。不由伸手抹一把。

雍正拨开衲敏的手,取出腰带上系荷包的手帕给她擦擦。衲敏­干­脆一把抢过来自己擦。雍正也不生气,站起身、弯下腰、捡起荷包,托在手里兀自埋怨:“我说荷包啊荷包,你做什么不好,偏偏去惹你那主子娘娘?你主子娘娘可是好惹的?不说她那张嘴得理不饶人,就是没理,也能叫她说出理来。更何况,她一个产­妇­,朕一个男子,怎么能跟她一般计较呢!你别看她平日里不学无术,偏偏满嘴的歪理,心眼儿小的比她绣花的针鼻儿还不如。你说荷包你呀,你做什么去惹她呢!她醒不醒的,与你何­干­?还巴巴地跑来看她!这下好了吧,没叫她五马分尸,也叫她扔到地上嫌弃。到了到了,还得朕这天子去怜惜你!你说,你怎么这般命苦啊!……”

雍正坐在一旁絮叨,听的衲敏脸上发红,心中好笑。都说这雍正皇帝心眼儿小,爱唠叨。史书果然不欺我。可听他说的都是什么呀!分明是嫌我跟他使­性­子、闹脾气嘛!真是的,还说我如何如何,依我看,大叔你也不咋地!

心里这么想,嘴里可不能这么说。无论如何,眼前这位是皇帝,一时跟他闹,他觉得新鲜,也就放手过去;要不识好歹闹的过了,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想到这儿,衲敏按捺下肚子空空如也之强烈抗议,放软声音,低头赔礼:“皇上,臣妾错了。臣妾不该跟您发脾气!您别生气了!臣妾跟您赔礼!”说着,趁雍正手托着荷包,就势拉拉大叔袖子。“别生气了,是臣妾不对。”

雍正今日本以为要永远失去皇后了,哪知原来虚惊一场。由悲到喜,正是宽慰之时,又听皇后说出什么白­操­心之类的醋话来,更是觉得自己魅力无边,连素有贤名的皇后都如此想法。借荷包说事,不过是一时兴起,逗逗皇后而已。哪里是真的恼了?如今皇后先软□段,雍正自然借梯子下楼。手臂一翻,捉住皇后拉自己袖子的手,“那——皇后以后可还给朕做荷包不了?”

衲敏皱眉,瞅瞅雍正手里拿个其貌不扬、皱巴巴的荷包,一脸嫌弃,“那么丑,比小十还不如,做出来谁戴!”

一句话,把自己手艺连同自家儿子一块儿嫌弃了。衲敏也奇怪,怎么小宝、宝贝生下来的时候都是白白­嫩­­嫩­的,偏偏这个小十一张皱纹脸,活似没长开似的?难道,这就是穿越与原装的差别吗?想到这儿,衲敏又高兴起来。无论如何,起码这孩子完完全全是自己的了。

雍正听完不高兴了,“丑?哪里丑了?朕的儿子是最好看的!至于荷包,嘿嘿,皇后,你做好了,朕贴身戴着,不叫他人看见也就是了,皇后很不用担心别人笑话!”

衲敏无奈,只得点头“嗯”了一声。一同发出声音的,还有“咕咕”一串响。雍正奇怪了,“什么东西?”

衲敏无奈,只好低头,“皇上,臣妾饿了。”

雍正这才反应过来,可不是,算上生产那天,皇后都有整整四天没吃东西了。急忙站起来,一叠声叫传膳。

碧荷等人在外听言,知道是皇上、皇后饿了,急忙吩咐景仁宫小厨房准备。小太监答应还未出门,就见庄大格格、怡四格格领着一串宫人嬷嬷进来,笑意盈盈地拦住众人,“不用忙了,我们早就给皇额娘准备好了。”说话间,红枣小米粥、­鸡­丁挂面,连同杏仁儿核桃羹­鸡­蛋就陆续端进内室,呈到皇后面前。

雍正在一旁坐在,皱眉:“就这些?太医院不是专门做了药膳吗?”

衲敏微笑。怡四格格和庄大格格齐齐上前解释:“皇阿玛,儿臣问过太医了。皇额娘身子虚,所谓虚不胜补。还是用膳食疗养更好。”庄大格格补充,“再说,女人做月子,吃小米、­鸡­蛋,不是最合适嘛!这个,孩儿亲自问过额娘的!”

看这俩孩子一幅成竹在胸的样子,衲敏噗嗤笑了。雍正也不再计较,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皇后连喝两碗小米粥,吞了半碗­鸡­蛋羹,又吃了一碗挂面。衲敏还要再吃,雍正忍不住拦下,“少吃点儿吧!等会儿再吃。省得撑着。”

衲敏这才作罢。庄大格格、怡四格格互相看一眼,都笑着躬身告退。

还未等雍正点头,就听外头王五全哭丧着嗓子禀奏:“启禀主子、主子娘娘,外头怡亲王、庄亲王、果亲王以及恂郡王连同几位王妃都在景仁门外头,身着素服,要来给主子娘娘——呃,来看主子娘娘呢!”

高无庸在一旁站着,差点儿没一ρi股蹲下去。李得正啊李得正,你算是害死咱家了!你等着,咱家要是能过了这一关,非扒你一层皮不可!

衲敏不解其意,“身着素服?皇上,可是出了什么事?”命苦啊,不是又有哪个薨了吧?我这才生孩子你就去找康熙,跟俺们娘俩有仇还是怎么着?

雍正一听,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骂了句“高无庸这个狗奴才!”随即笑着跟皇后说:“不妨事。误会一场,朕叫他们回去换了衣服再过来。”说着,又嘱咐两位格格好好陪陪皇后,自己带着人往南,出景仁门亲自跟弟弟弟媳们解释。

别人听了,不免转悲为喜。尤其是十三、兆佳氏夫­妇­,跟雍正关系最好,夫妻俩齐齐恭喜雍正、皇后。十二、十七夫­妇­也都喜笑颜开。唯独十四,见众兄弟都领着媳­妇­向四哥贺喜,刚要拉完颜氏一起凑热闹。转头一看,这个完颜氏,关键时刻,正是表现兄友弟恭之时,她竟然——腿一软,头一歪,昏倒到小丫鬟身上。

雍正知道皇后素来喜欢十四弟妹,今日她又高兴地晕过去,更觉得十四弟妹跟皇后好,不是件坏事。也不计较恂郡王妃御前失仪,唤来高无庸去请太医,吩咐十四把完颜氏带到慈宁宫好生看视。又吩咐其他兄弟媳­妇­们回去换了衣服再来看望皇后。看一切安排妥当,这才坐了御辇回养心殿批折子。

乌雅氏太后忙了一天,又经历大喜大悲,也累了。正躺在慈宁宫正殿歇息。冷不丁见十四身着素服,护着同样身着素服的完颜氏进来,一叠声喊太医,登时吓了一跳,“天呐,这是怎么了,啊?”

十四也顾不得多说,扶完颜氏坐下,就叫太医来诊脉。老山羊胡子太医琢磨了半天,这才躬身对这太后和恂郡王说了几句话,呣子俩连同完颜氏表情不一,回应却是相同:“啊?真的?”

81、春晖图

太医说的这个消息,乌雅氏太后与十四呣子不高兴是不可能的,相对而言,完颜氏不气愤是不可能的。谁知道这千防万防,防的了初一,防不了十五,硬生生叫十四这个混蛋钻了空子,怎么着就把这种子给播下了呢!

乌雅氏太后刚得了一个嫡孙,如今,又要添嫡孙了。老太太高兴,急忙叫赏,太医连同完颜氏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有份。就连今日去请太医的小太监都得了一只元宝,美滋滋地给太后、恂郡王夫­妇­磕了头,回养心殿交差兼报信去了。

恂郡王高兴,不只是因为又要当爹了。而且是因为这下终于能在十三面前炫耀一回了!哼,往后别在爷跟前拽,说什么你身强体壮,妻妾接连怀孕。看见没,如今爷我也要再添儿子了!

于是乎,慈宁宫众人就眼看着拽的跟个二五六似的恂郡王,笑ⅿⅿ地牵着一脸寒霜,呃不,一脸“娇羞”的郡王妃,一路走,一路嘱咐:“慢点儿,慢点儿,这有门槛儿!”夫妻俩“高高兴兴”把家还。因为刚有孕还不到三个月,回到家,十四就把后院大小人物,从侧福晋到侍妾,从侍妾到大丫鬟,从大丫鬟到小家院,一个个挨着敲打一遍。听的完颜氏耳朵直起茧子,脸一沉,“教训人别在我院子里。爱哪儿哪儿去!”袖子一甩,腰一扭,就到里间床上生闷气。

十四也不恼,沉着脸叫众人下去,换上一幅乐呵样子进了里间,凑到床上就去给完颜氏做按摩,一面摸一面还说:“来来来,叫爷瞧瞧我儿子长多大了。”

完颜氏大怒,一脚将大将军王踹翻在地,“滚——”

河东一声吼,大将军王见多了,见怪不怪。偏偏吓坏了刚从外面回来,一齐来给完颜氏请安的弘春四兄弟。哥四个互相看看,最后,还是弘明先反应过来,对着弟兄们说:“那个,这个,额娘和阿玛可能有事要谈,咱们过会儿再来吧。”

弘春也急忙附和,“是啊是啊,大人商量事,咱孩子不懂,走吧走吧!”

于是,稍后换了喜服到景仁宫去看皇后的王福晋们,便少了十四福晋。这位直到十个月后,恂郡王小格格满月,才出来与众人见面。

完颜氏可以不出面,凡事有弟弟和儿子、老公张罗。衲敏可没那么好的运气。小十百日之时,便是康熙孝期满的日子。本来老康孝期早就到了,但出于各种原因,雍正下旨要多给他爹守几个月的孝。因此,宫里怀孕的三个后妃也都能安安全全地生下孩子,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集体去景陵给老康磕头。

晃晃悠悠到了五月,过了端午,日子一天一天热起来。雍正又带着老娘和大小老婆到圆明园避暑。

临去圆明园前一天,雍正拉上衲敏,到奉先殿去给祖宗们辞行。这在以前,是绝无仅有的。

这几日宝贝老吃小十宝宝的醋,衲敏也生气了,这个宝贝,油盐不进,弟弟才这么一点儿,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白天你跟他争­奶­吃,晚上你爹跟他争­奶­吃,你们爷俩想饿死他呀?你爹我收拾不了,我还能收拾不了你?于是,雍正一提出来去奉先殿,衲敏也不顾什么祖宗规矩,­干­­干­脆脆就答应了。临去时,还带上宝宝小十。气的宝贝公主直跺脚,又无可奈何。毕竟,皇后去奉先殿已是罕见,再带上个公主,那纯粹是给那些闲着没事儿的御史们和深宫老嬷们找素材啊!

还真应了衲敏之前回复年妃的话,“生个儿子就叫宝宝”。雍正十阿哥的|­乳­名就这么在他父母兄姐中传开了。衲敏抱着宝宝,随着雍正出了景运门,绕道奉先门,进去奉先殿前月台,就是坐落在白­色­须弥座上的奉先殿正殿了。

雍正朝,奉先殿供奉的帝后牌位尚不多。只有前几任皇帝和他们的皇后们。雍正领着衲敏和宝宝给祖宗磕头上香。而后又带着老婆儿子瞻仰祖宗、父母画像。衲敏原本还担心这殿内­阴­气太重伤着宝宝。谁知这孩子皮实,进了奉先殿跟进自己家门似的,窝在衲敏怀里就睡着了,连个哈欠都没打。衲敏悄悄擦擦儿子脑门上的汗,轻轻迈步跟上雍正,听他讲先祖创业之艰。

其实,在衲敏看来,清朝这些祖宗们所谓创业,也就是给恶劣的天气逼的了。关于这个,衲敏曾经专门研究过。但凡气候稳定且温暖的时期,就是中原地区中央集权巩固时期。比如汉、唐,四海臣服,北疆稳定。而一旦气候变冷甚至恶化,就是中原北部游牧民族入侵之时。能不南侵吗?北方草原冰天雪地,没吃没喝,老婆孩子嗷嗷叫着要饭要衣服,为了生存,打不过也得打,抢他姥姥的!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元、清时期,大众服装普遍采用保暖布料和保守样式,为啥?不就是天气冷,怕冻着嘛?而汉唐时期,尤其是唐朝,看人家那胸,看人家那腿,那衣服,穿着跟没穿差不离。不信就去看唐仕女簪花图。

衲敏正抱着儿子神游中国古代服饰史,就听雍正说:“皇后,这就是皇额娘,你还记得吗?”

衲敏抬头,朝上瞅瞅,正前方这幅画像在孝昭皇后侧,应该是孝懿皇后。仔细看看,不过是寻常皇后朝服,除了面容略显消瘦以外,也没能看出这幅画像跟其他皇后画像有什么区别。但出于礼貌和对皇权威严的尊重,还是恭恭敬敬回答:“臣妾那时还小,恐怕是记不清了。”

雍正点头,“是啊,那时朕也不过十岁。你才刚入内廷,当然记不清了。朕还记得皇额娘很温柔,总是笑着跟我讲故事,哄我睡觉。每次我在上书房挨了板子,都轻轻给我上药,问我疼不疼。”说着,雍正似乎是想起小时候趣事,呵呵轻笑出来。

宝宝也许是睡饱了,听见他爹笑声,抬头瞅瞅。奈何才五六个月,脖子不是很有力,勉强支撑一会儿,就往衲敏胳膊上一躺,又睡着了。

衲敏端详孝懿皇后画像端详了半天,才说了一句:“皇额娘她是不是身体不好?”

雍正转头,看看皇后,半天方说:“是。你怎么知道?”

衲敏不无悲伤地说:“皇额娘眉毛太细,嘴­唇­太薄。看面相,似乎是爱忧思之人。人的­精­力再多,也是有限的。忧思甚重,自然就会影响身体。就像臣妾的生母,听说也是个没事儿就爱胡思乱想的人。所以,才早早就去了。”说着,就势滴下几滴泪来。心里不住埋怨,叫你多嘴,人家爱不爱忧思关你啥事,不知道雍正喜欢他这个身份高贵的养母甚过出身低微的亲娘?还在一旁凑热闹!看这回你糊弄得了不!哼!

雍正并没有生气,而是背着手细细看看孝懿皇后画像,半晌方说:“皇额娘她,并不像众人想象中那样得宠。甚至比不过孝昭皇后在皇阿玛心中的地位。但出于自幼秉承贤德庭训,不能显出女人的嫉妒之心。兼之又摄六宫事,不能给人留下善妒的话柄,不得不忍罢了。其实,即使是皇贵妃,日子过的也是很辛苦。”雍正回头看看衲敏,“皇额娘所得到的,只有敬,没有爱。生前比不上四大妃,死后,也比不得她的儿媳。”

听到最后一句,衲敏噗的把嘴张圆,愣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孝懿皇后不比四大妃得宠,这可以理解。但“比不上她的儿媳”这句话,可就耐人寻味了。按理,所有康熙儿媳都是孝懿皇后儿媳,可要严格算起来,这位可只有一个养子。那么,她的儿媳,指的最有可能就是——乌喇那拉氏皇后。天呐!这是从雍正嘴里说出来的话?他是在暗示:乌喇那拉皇后很得老公喜爱?我的天,这怎么可能?要是真喜欢,又怎么会最后只用一个“敬”字就总结了皇后一生?

看着皇后一脸震惊,雍正没来由心情好了起来。接过儿子抱在怀里,“走,朕带你去看皇额娘的其他画像。”

孝懿皇后生活画像,就收在雍正书房里。皇帝书房,不是寻常人可以进来的。这就如同美国总统椭圆办公室,保密措施很严格。衲敏留­奶­嬷嬷和翠鸟等宫人在外,抱着宝宝跟随雍正入内。

雍正不愧素有“富贵闲人”之称,书房设计摆设也极具品位。衲敏置身其间,愈发觉得这书房风格颇似雍正本人字体,细细观看,有如清风拂面,令人心平气和。宝宝刚吃过­奶­,正­精­神着,进了书房就四处乱瞅,脑袋跟个拨浪鼓似的,小­肉­团似的身体在衲敏怀里滚来滚去。衲敏一急,照宝宝ρi股上一巴掌拍下去,“宝宝别闹!”

宝宝才五个月大,连人都不怎么认,哪里听的懂什么话。见衲敏呵斥,小嘴儿一撇,哇哇大哭。雍正笑着抱过儿子,指着书架上一个盒子,对衲敏说:“打开看看吧。那里就是朕小的时候和皇额娘在一起的画像。”

衲敏领命打开,展放在书桌上仔细看。清朝的画,比不得唐朝画像,人物丰满、笔韵流畅。相反,整个人物只占据画面一角,景物倒是描绘的不少。衲敏踅摸半天,才找到孝懿皇后拉着幼年雍正的手,一起逛御花园的情景描画。看了半天,不禁叹气,这孝懿皇后,怎么看怎么像年妃啊!看到这里,衲敏猛的一愣,似乎,终于明白了一件一直以来,堪称历史之谜的事情。怪不得雍正那么喜欢年氏,而乌雅氏太后那么讨厌年氏。如果,将年妃身形样貌与孝懿皇后画上约等号,那么,问题答案不就迎刃而解了吗?一个是在年氏身上找到幼年保护者的身影,对她有母亲般的依恋。一个是看到了当年抢走自家儿子的“仇人”,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能喜欢她才怪。然而,这对年妃来说,还真不知道是福是祸呢!别的不说,但是她所出几个孩子,都以“福”字辈命名,就够叫人遐想的了。要知道,雍正兄弟们,名字中第二个字,可都是以“福”字旁命名的呀!

雍正哄好儿子,凑到衲敏身边,一一指明这是何处所画,什么时候等等。最后,如果叫衲敏总结,那就是:雍正的养母是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对宫里的孩子都很好,等等。衲敏听的直犯呕。倒不是她讨厌孝懿皇后,而是这位皇后跟康熙的关系实在叫她喜欢不起来。有没有搞错,你们是亲表兄妹呀,这也行?怪不得佟家姐妹俩嫁给康熙,最后一个孩子都没留下来。血缘太近,容易出畸形儿。不生孩子未必不是件好事。对比汉朝张皇后、薄皇后、陈皇后,那都是跟皇帝有血缘关系的,不也都没有子嗣留下吗?

就算不论基因优配原则,单从政治角度揣摩,衲敏也能多少了解康熙之所以宁愿叫亲表妹委委屈屈地在皇贵妃位置上一呆就是近十年,宁愿到孝懿皇后临死时才册封她为皇后,无非是不希望佟家一连两代出皇后。什么勋贵之家,皇帝说你是你就是,皇帝说你不是你就不是。怪不得清朝皇后都不好当。皇帝一方面要借助你家势力巩固政权,一方面又要防备后族过大,尾大不掉。能敬重你就不错了,还指望他们的宠爱?仁孝皇后也就是死的早,要是活着,谁知道会不会是另一个卫子夫。这就是出身太高的弊端。反观宋朝、明朝皇后,大部分出身平民,反而能以仁厚之德得到朝臣敬重,因为身后没有庞大势力威胁皇权而得到皇帝的真心维护。

想到这儿,衲敏不由得想起过了康熙孝期,就该雍正朝首次选秀了。娘家大侄女过了年龄,已经许配了一户普通旗人,不用担心。二侄女也得了太后暗示,跟完颜氏交换过庚帖,过几天也算正式定给弘明了。令人忧虑的是,三个小侄女都到了选秀年龄。如果不让她们参选,将来势必不好婚配。可要是让她们参选,又该如何安排呢?

雍正见皇后微皱眉头,便问:“怎么了?”

衲敏觉得这事没什么可瞒的,便一五一十说了,雍正坐在书案前想了想,吩咐:“既然是皇后亲侄女,配给普通旗人未免委屈了。弘时媳­妇­也是个没儿子命的,连生两个孙女。不如,一个给弘时做侧福晋,另外两个,指到宗室里吧。”

衲敏一听,心里直骂娘:弘时能不能活过明年还两说呢!叫老娘侄女儿给你儿子守寡呀!嘴上却急忙说:“皇上这么安排,是对臣妾娘家隆恩。按理,臣妾本不该辞。只是,乌喇那拉氏家,在康熙朝已经出了位皇子福晋,如今,臣妾更是贵为一国之母。如今,万不能再有秀女嫁入皇家了。就算只是侧福晋,也是不合适的。臣妾虽然疼爱侄女,希望她们嫁的好,但是,臣妾更应为国家着想。臣妾愚钝,听闻汉朝后族常与皇族联姻。有史官评议,说后族专权,误国误家,致使朝政**、百姓困苦。我朝虽然有后宫不得­干­政之说,但事关命­妇­事宜,臣妾斗胆谏言:不单臣妾娘家亲侄女,就是其他乌喇那拉家的姑娘,也是不能指给皇子们的。还请皇上体谅臣妾啊!”说着,扶着书案就要给雍正磕头。

雍正听皇后一席话,也想起当年佟家姐妹和后来的“佟半朝”、如今的“佟国舅”。皇后之言,不无道理。皇后出身固然不能太低,然而,后族也绝对不能过大,以至于外戚专权。见皇后要下跪,急忙伸手扶起,软语安慰:“朕不过是一句话,倒换来你这么一大堆‘诤言直谏’。朕知道你素来不喜欢娘家过度参与朝政,更明白你害怕后族过大,引起朝廷不安,让朕为难。你为朕做的每件事,朕都知道。朕想把乌喇那拉氏家姑娘指给弘时,也正是看中这点。希望内侄女能像皇后一样贤德,规劝弘时做个好皇子。不过,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罢了。再给弘时挑个其他满蒙贵女就是。至于内侄女们,过了复选,就由你做主,或是撂牌子、或是指给宗室,还不是咱们的皇后娘娘说了算吗?”

衲敏听闻,心里高兴,原来这雍正大叔这么通情达理啊。急忙又给雍正福身答谢。雍正笑着受了皇后的礼,换个胳膊抱儿子,想了想又问:“说起来,弘历也到了该娶媳­妇­的时候了。朕前几年就留意瓜尔佳的闺女和富察家的嫡女,还有西林觉罗家的孩子,都不错。平日里外命­妇­来请安时,皇后可留意过这几个孩子吗?”

衲敏站在书案前仔细回想,最后摇头,“臣妾惭愧。这几年不管宫务,竟然没注意过呢。不过熹妃妹妹应该注意过吧。不如臣妾哪天叫她来问问。说起来,她是弘历亲娘,也该听听她什么意思。”

雍正听了,并不搭言,半晌方说:“弘时的婚事何曾问过李氏什么意思。熹妃一个藩邸格格出身,就比侧福晋还高贵了?这件事皇后只管先看,等到时候,朕自有主意。少不得要烦劳皇后。至于熹妃那边,她不是怀孕的时候管理宫务累着了?叫她好好歇着吧。”

衲敏答应,暗暗猜测,是不是哪个嫔妃又给熹妃上眼药了。怎么这阵子一提起熹妃,雍正就这个样子?

接下来一连几个月,衲敏就忙着接待外命­妇­,顺便查看各家闺女品­性­。到了秋天,大选开始。一过复选,衲敏就把三个亲侄女给刷下来,叫来娘家母亲,把汉朝陈皇后、薄皇后、张皇后的事情一一讲清楚。吓唬吓唬老太太之后,又拿出自己私房钱,给五个侄女大手笔添妆。乌喇那拉老夫人本就是个明事理之人,听姑­奶­­奶­这么说,当然无有不同意之理。高高兴兴拿着五份嫁妆回去,命儿子媳­妇­给孙女们各自挑家室敦厚的人家聘过去。不求富贵,只求平安。倒也保住乌喇那拉氏这一支安宁。

皇后娘家如此低调,更令御史们无话可说。衲敏见前朝无有反弹,便把心思放到给弘时和弘历挑媳­妇­上头。趁弘时夫­妇­来请安之时,分别敲打敲打二人,看他们什么意思。总不能连个信儿都不透就把人给塞过去。那样,就算不出事,也难得安宁。

董鄂氏倒是没什么话说。反正自家男人身边添人是一定的,早有心理准备,就算心中酸涩,也没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反而多谢皇后为弘时着想。

倒是问到弘时,他低头想了半晌,方说:“儿子,不想要侧福晋。”

衲敏听后一惊,急忙问缘由。

弘时撩袍跪下,“儿子,不希望将来嫡子不长,长子不嫡,叫福晋和孩子们为难。”说着,就磕下头去。

衲敏盯着弘时后脑勺看了半天,方叹口气,“好孩子,你起来吧。你的心,母后明白了。只是,往后这样的话,可不能再说了。你不想福晋为难,母后也不愿意为难你们。若是挑个侧福晋,家世什么的,定然不能太差。还真是叫你们为难呢!罢了,这事,母后会再考虑的。若是你皇阿玛问起来,你只管说全凭父母做主的话就是。记住,可不能因为这事,惹你皇阿玛生气。实在忍不住,就推到母后身上,明白吗?”

弘时听完,抬头看看皇后,言语真挚,态度诚恳,处处为人着想。不像说假话,鼻子一酸,急忙低头谢恩。呣子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弘时才告辞退下。

翠鸟见三阿哥走了,才问:“主子娘娘,您怎么就应承三阿哥呢?要知道,这三阿哥成婚多年,三福晋至今无子。万岁爷能到现在才给他屋里指人,已经是不错了。您这么说,不是给人把柄,叫人说您不慈吗?”

衲敏想了想,回答:“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董鄂氏熬到今天不容易,本宫实在不愿意叫他们夫妻再受什么磨难了。”

桃红在一旁听了,咯咯笑出来,“主子娘娘,您­操­的心呐,没­操­对地方。万岁爷不过是担心三阿哥子嗣问题。如今,三阿哥身边已经有了三个格格。想当年,圣祖爷大福晋可是连生四个格格才有了阿哥的。咱们的三福晋,一看就是多子多福的,人又年轻,还愁不能给您添孙儿吗?”

翠鸟听了,也是一笑,“都是奴才想偏了。主子娘娘,您与其琢磨如何驳了万岁爷指人的旨意,不如求佛祖保佑三福晋早生贵子。要是三福晋能在这几个月怀上,说不定,这人啊,就不用添了呢!”

衲敏听了,琢磨一会儿,叫人给董鄂氏送去红枣、花生、栗子各十斤。董鄂氏收下,看着东西想了想,便笑着对王五全说:“烦劳王总管转告皇额娘,媳­妇­定不辜负她的厚爱。”

不出三个月,董鄂氏果然传来喜讯。在衲敏与弘时的共同努力下,雍正最终还是撤去了给弘时屋里塞人的旨意。

接下来,便是给弘历挑媳­妇­了。

衲敏对着通过复选的秀女名册翻来覆去,选谁好呢?要知道,不管选谁,这可八成就是未来的皇后啊!弘历的名字就在正大光明匾额后面,别人不知道,年羹尧这个政治迷还会不知道?他既然敢这么说,那——弘历媳­妇­这点儿,可真要好好琢磨琢磨了。

82、戴绿帽

弘历此人,素来眼高于顶,寻常女子,绝对看不上眼。这人最喜欢的,是如同大学生高斌之女高氏那等。西林觉罗氏好是好,就是人太过刻板端庄,这人碰上弘历,绝对是休妻的命。衲敏­干­脆留她自行聘嫁。

至于富察家的嫡女,未来的孝贤皇后,那不过是靠能忍博得个贤名。正史上弘历常常拿她跟长孙皇后相提并论。其实,叫衲敏看来,此人还不如自己贤德。起码自己还懂得劝导雍正“以民为本”、“国家为重”。那富察氏也就是小事上偶尔那么一下,擅长给乾隆脸上贴金,于国事那是绝无建树。论起来,能结合高氏、富察氏二人优点的,莫过于瓜尔佳氏棠儿。就是野史上说的傅恒的老婆,乾隆的姘头,福康安的生母。只可惜,家世比富察氏略差,又是庶出,年纪比弘历小那么几岁。就算自己选了她,雍正那里也通不过。与其将她指给傅恒,引得日后“傅中堂”头上帽子变的绿油油、青葱繁茂的,倒不如直接指给乾隆,做个侧福晋。说不定,日后还能出个瓜尔佳氏继后。免得小乌喇那拉氏真在自己身后添个废后。

如此一想,衲敏心里就有谱了。趁雍正来时,推荐了富察氏,又说瓜尔佳氏可以先等等,等弘历大婚后过两年就选给他做侧福晋。至于高氏,直接划到弘历屋里。大选才过,就叫衲敏下册子,跟其他秀女一起分派,一顶轿子就抬到弘历院子里。估计这会儿,弘历正搂着美人儿夜夜缠绵呢!这娃才十六啊十六!

雍正对皇后的建议很满意。又提出些细节问题,衲敏跟他一一商议定了。雍正就要趁着中秋节下旨意,将富察氏和瓜尔佳氏一起指给弘历,还要将富察氏的堂姐也送到弘历身边做侍妾格格。衲敏笑着驳回:“不是臣妾多嘴。哪有嫡妻未进门,就先添侧室的?这个瓜尔佳氏,臣妾也喜欢,这才说要再等几年。这样,既给了富察氏面子,也叫瓜尔佳氏有脸。日后她们姐妹相处,也有个尊卑先后。至于富察氏堂姐,依臣妾看,倒不如让她自行聘嫁吧?一来,富察家已经出了个皇子福晋,不宜再有皇子格格。二来,也叫他们家都知道天家隆恩、圣上宽仁。皇上看呢?”

雍正想了想,觉得有理。虽然姐妹共侍一夫在满洲来看,那是再正常不过。但雍正毕竟受到汉学多年熏陶。先纳妾再娶妻这样的事,他也是不愿意发生在自家儿子身上的。

弘昼比弘历只小不到一岁,弘历选了嫡福晋,弘昼也不能晾着。雍正随手给他指了吴扎库氏。旨意比给弘历指婚的旨意晚一个月下达。裕嫔虽然不满儿子媳­妇­不如弘历媳­妇­家世好,但也不敢说什么,还是得高高兴兴地给熹妃贺喜,帮着准备弘历大婚事务。

不出几日,四阿哥嫡福晋明旨颁布,未来的孝贤皇后总算在她的“贤后”之路上,迈出了第一步。

就这样,沈衲敏轻飘飘几句话,就至少改变了两个女人的命运。富察氏堂姐不知道,自己本来可以成为皇贵妃。因此,对父母挑的女婿还是很满意,高高兴兴在家绣嫁衣。瓜尔佳氏棠儿则暂时回家,等待下次大选。

有句话就叫做“给脸不要脸”。有些人偏偏就是这样。衲敏一心为他们家帽子上的颜­色­着想,他们家人还偏偏什么都不在乎,硬要弄顶葱绿葱绿的来戴。富察氏选为弘历嫡福晋的圣旨颁布不久,京城各处喜气洋洋。大多是旗人们嫁闺女的嫁闺女、娶媳­妇­的娶媳­妇­。连着整个四九城内,几乎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富察家出了位皇子福晋,也是十分高兴。李荣保就想喜上加喜,趁着女儿准备嫁妆,等候佳期的日子,把儿子傅恒的婚事也给办了。夫妻俩挑了半个月,终于瞧上一家闺女。这闺女不是别人,正是瓜尔佳氏棠儿。棠儿虽然说这才选秀没有被撂牌子,但三年后就过了十六,八成是不能再入选了。李荣保夫人趁着到别家勋贵吃酒席的时候,见过这孩子几次,觉得模样­性­子都好,便跟李荣保说了。李荣保琢磨一会儿,瓜尔佳氏无论家世还是品­性­,都十分合适。尽管是庶出,但正好可以打消上头对自家联姻结党的嫌疑。便点头同意。

李荣保夫人跟自家老爷商量定,回禀了婆母,见众人皆无异议。便带上礼物,递牌子进圆明园求见皇后。

衲敏听李荣保夫人绕了半天圈子,终于提到正题上。耐着­性­子听完,心里就笑了。傅恒啊傅恒,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妈不给我机会啊!那个瓜尔佳氏棠儿一看就是个“佳人儿”。不见弘历还好,要是见到弘历,就他那自诩跟他爷爷一样“博爱”的­性­子,他能轻易放过?傅恒傅中堂,您自求多福吧!

想到这儿,衲敏便笑着对李荣保夫人说:“夫人果然好眼光。这个瓜尔佳氏,本宫看着也喜欢呢!虽然比不上您家姑娘,但也是叫人见之忘俗。既然夫人亲自来求了,本宫没有不驳回之礼。别的不说,看在咱们过了年就是儿女亲戚的份上,本宫也没有道理不给亲家母面子不是?”

说到这儿,见李荣保夫人面露喜­色­,衲敏故意顿顿,“只是,本宫今日,怕是不能立刻给夫人下册子指婚呢!”

李荣保夫人急忙回话:“主子和主子娘娘对奴才家大恩大德,奴才们无以为报。如今,来求主子娘娘指婚,已经是逾矩了。只是,不知道犬子跟瓜尔佳氏的闺女有没有这个缘分。要是有,自然是主子和主子娘娘对奴才们的恩典。要是没有,那也是缘分未到。烦劳主子娘娘,奴才心里颇为不安呢!”说着,就磕头行礼。

衲敏急忙叫翠鸟扶她起来坐下,又笑着说:“夫人莫要惶恐。能成就一对好姻缘,本宫也十分高兴呢!只是,本宫想先问问,您今日所求之事,那瓜尔佳氏家里,可知道吗?”

李荣保夫人心想,您的册子下来,知道不知道有什么两样,还不都得磕头谢恩?嘴里却说:“奴才惶恐,瓜尔佳夫人并不知情。”

衲敏点头,“夫人所求,没有不准之理。只是本宫想着,这是富察家和瓜尔佳两家的喜事。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瓜尔佳氏又是个好孩子。若是本宫直接下册子,又怕瓜尔佳夫人正在给女儿议亲,或是已经聘嫁了。如此一来,反而不美。不若,你们两家先通通气,傅恒这孩子,人品、学识皆十分出众,皇上在本宫面前,提过好几次呢。也就是本宫身边的女孩儿没有合适的,如若不然,本宫还真要跟瓜尔佳夫人抢女婿呢!”说完,自己先笑了。

李荣保夫人听了,急忙躬身答谢。暗道,这皇后娘娘说的抢女婿是真的假的。傅恒今年不过十几岁,真算起来,皇后身边的公主格格,除开淑慎公主年纪略大,庄大格格、怡四格格可都是正合适呢!不行,公主是那么好尚的?处处比媳­妇­儿低一头不说,平日里连个面都不能见,没道理我儿子给你家闺女守活寡。想到这儿,也顾不得跟皇后闲聊,福身告退,风风火火地出了小宫门,坐上车,回到家里,搬出库里最好的几份礼物,不顾日近正午,拉上自家嫂子、弟妹,就到瓜尔佳家里去拜访去了。

衲敏不过一句玩笑话,居然弄得富察氏一家跟火烧眉毛似的。急急忙忙求亲,许的聘礼都是极好的。瓜尔佳氏一个庶出女儿,来求的又是马奇家的亲孙子,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李荣保夫人还怕只求皇后一人不保险,又催着李荣保去求雍正。倒是李荣保他爹大学士马奇知道了,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没过几日,衲敏正抱着小宝,拿着本大字描红教他识字。雍正甩着袍子进来,一进门就说:“皇后,看来,咱们的儿媳­妇­得先让给别人了。”

衲敏一怔,暗道难不成是富察家悔婚了?不至于吧?再听雍正细说,才知道李荣保和瓜尔佳氏今日在九州清宴一齐求雍正赐婚了。

衲敏心中感慨,这有人在后头拉着,也挡不住你们往自家儿子脑袋上扣绿帽啊!便笑着对雍正说:“我前几天就知道了。李荣保夫人来跟我求棠儿。我本来想着,叫她自己去求亲。那瓜尔佳氏说不定能明白咱们的意思,推了也说不定。谁知,竟是这么个结果。早知如此,我当时就该一口回绝了。免得如今好好的儿媳­妇­就要飞了。”

雍正也不恼,“这也没什么。李荣保是个老实人,不会跟朕耍什么花花肠子。再说,你前些日子说的对,乌喇那拉家在圣祖朝出了个皇子福晋,如今,你不肯叫侄女嫁入皇家。那瓜尔佳氏可是出了位太子妃,他们家,自然也就不能再出皇子侧福晋了。傅恒这小子,朕也很喜欢。赐给他个好媳­妇­儿,正是天恩浩荡,让他以后好好当差。皇后就不要再自责了。”

衲敏听到这儿,不免心虚:给人家头上戴绿帽子,您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不过这事也不能怪您,谁叫他们自己求呢!

说到太子妃,衲敏就想起淑慎公主来。这位公主也真够倒霉的。亲爹的孝期还没过,嫡母就又没了。如此一来,等她守完孝,就真到了二十芳龄了。也多亏了她是皇家公主,要是平民百姓,这么“大”的岁数,还真不好出嫁。她这个姐姐还未出阁,庄大格格、怡四格格自然也不好议亲。好在这俩孩子不过十二岁,还可以再等几年。

议定了儿子婚事,接下来就是准备大婚事宜。完颜氏家里也忙着给弘明娶媳­妇­。等完颜氏生完孩子,儿媳­妇­就进门了。

再等董鄂氏生完儿子,弘明媳­妇­、乌喇那拉皇后的二侄女传出喜讯,日子,也晃晃悠悠到了雍正五年。

三福晋董鄂氏所出之子,是弘时的嫡长子,也勉强算是雍正的嫡长孙。抱着新出炉的孙子,瞧着这孩子红红的小脸,雍正很高兴。大笔一挥,赐名“永琛”,又给了弘时一个正白旗副都统的职位。嘱咐他有了儿子,就不能只顾着玩了,要好好学着做个好父亲了。弘时虽然失望不是爵位,但想着既然有了差事,就有了立功的机会,往后得个爵位什么的,总比以前容易多了。于是,也高高兴兴领旨谢恩。

当下,弘历领着弘昼给弘时贺喜。弘时得意地受了。小宝今年五岁,人虽小,也知道领着宝宝伸腿屈胳膊给三哥道喜。遗憾的是,宝宝才两岁多点儿,不理解九哥的意思,直愣愣地呆在­奶­嬷嬷怀里,一个劲儿打哈欠。

弘时对幼弟“无礼”举动并不介意。往常去看皇后,常常见到两个弟弟,十分熟悉。叫起小宝,从­奶­嬷嬷怀里接过宝宝,高高兴兴地举高高。宝宝这才迷瞪过来,嘎嘎笑着叫再高点、再高点儿。小宝围着弘时笑着乱转,弘昼则立在一旁拍手叫好!

雍正抱着孙儿微笑着看这眼前温馨一幕。兄弟友爱,这在他和兄弟们那一辈,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场面,居然在自家儿子身上出现了。这对这位几乎一生都在政治斗争中度过的皇帝来说,是多么难得啊!

雍正皇帝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了。怎么七个儿子,其他的都高高兴兴地玩笑。只有弘历兄弟三人不曾加入?十一和十二身年幼体弱,没来暂且不说。转眼再看弘历,虽说跟弘昼立在一处,可脸上全无笑意,反而隐隐透出几丝­阴­沉。那表情即使一闪即逝,也叫敏感的雍正皇帝捕捉到了。这么一看,雍正不由多疑了。没有心情再看弘时弟兄,将孙子叫到­奶­嬷嬷怀里,“抱给太后和你们主子娘娘看看吧!”

弘时听了,急忙将宝宝抱在怀里,对雍正躬身行礼,“儿臣也一起去吧。今日还未给皇玛嬷和皇额娘请安呢!”

雍正听了,摆手,“去吧。把小宝和宝宝也带过去。这俩孩子,吵的朕头疼呢!”

弘时躬身答应,抱在宝宝、牵着小宝出去。临走时,小宝还不忘给雍正告别,还招手叫弘昼没事就去找他玩。最好带上上次捉的那只蛐蛐。”

雍正一听,脸­色­立刻暗了。弘昼嘿嘿傻笑一下,低头不敢说话。宝宝窝在弘时怀里,学着哥哥冲弘昼招手,“五——五——”

弘昼似乎是得了弟弟提醒,一下子蹦到前头,对着雍正笑说:“儿臣也和三哥、弟弟们一起去给皇玛嬷、皇额娘请安。”说完,不等雍正说话,蹿到弘时身边,一把抱过宝宝,“乖小十,五哥抱你去慈宁宫看皇玛嬷。”

雍正无奈,摆手,“去吧,到了慈宁宫别跟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吓坏你皇玛嬷。”

兄弟几人相携而去。殿内就只剩下雍正、弘历父子。看着昔日自己十分看好的儿子,雍正又多了几分感慨。明明丰神俊朗,是因为什么,添了那么一丝­阴­沉呢?

83、杂章

又过了几日,雍正皇帝越想,弘历那­阴­沉的脸­色­就越是历历在目。这天中午,雍正在养心殿东五间跟衲敏一起吃饭。衲敏瞧出他脸­色­不好,随口问了句:“皇上可是没有休息好,看着脸­色­不太好呢!”说完就后悔地想把话吞回去。谁不知道雍正四年大选之后,后宫添了好几个“佳人”。现在还有人在西四间随时候着。这时候问皇帝没休息好,不纯粹自个儿找事儿嘛!说轻了是皇后没有容人之量,说重了那可是嫉妒。够上七出之条了。

没等雍正回答,衲敏就急忙补救:“要是因为国事,皇上您就不要说了。后宫不得­干­政。臣妾只希望您以龙体为重,切莫太过­操­劳了。”

雍正摆手,“倒不是国务。这件事,皇后知道也无妨。”说着,就把对弘历的怀疑说出来。大概是怕皇后过于忧虑,并未提及其他皇子。

衲敏想了想,噗嗤一声笑出来,对着雍正说:“皇上您多虑了。弘历这孩子,今年已经十七岁,又定了亲。正是阳光灿烂的时候,他能有什么烦的呢?要说烦,只怕是因为媳­妇­还没娶到家,才烦吧?叫臣妾看,眼下,也是该定日子了。前几日臣妾还想着要跟您讨个主意,偏又忘了。正好今日提起来。您看,是不是叫钦天监算算,什么时候合适呢?”

雍正坐着想了一会儿,便说:“是了,还是皇后想的周全。熹妃一个亲娘,都没听她说过一回。朕一会儿就传钦天监来,算个好日子。至于一切准备,去年赐婚的时候,内务府、工部就开始备着了。接下来,皇后只怕又要­操­劳了。”

衲敏撇嘴,心想熹妃可真够倒霉的。关心弘历吧,有人说她拉拢皇子;不关心吧,又说她不慈爱。做娘做到这份上,还不如学乌雅氏太后对雍正,什么都不管来的顺心。琢磨琢磨,对雍正说:“其实也没有什么­操­劳的。不过是掌宫嫔妃跟我说声,把事情都办好了,我揽个总、说两句话罢了。不过皇上,熹妃妹妹毕竟是弘历的生母。如今,儿子要成家了,总要跟她说一声。再说,熹妃掌宫数年,凡事都比较熟悉,要是由她来­操­办,不仅臣妾能偷个小懒;事情也一定会办的更加稳妥的。”说完,又补充,“就请皇上看在臣妾爱偷懒耍滑的份上,帮臣妾这一回吧。”

雍正听了,不由失笑,“你呀!罢了,既然你这么说,就叫熹妃出来管事吧。”想十一、十二也都两岁了,总不能老让熹妃在屋里静养。

衲敏笑着叫来王五全去钟粹宫传话。王五全听完,答应着退出门外,还未走出东五间廊下,就听外头一阵娃娃哭声,越来越大。王五全抬头一瞅,­奶­嬷嬷怀抱着十阿哥,跟后头有狗追似的,一路小跑。再往后看,可不是有“东西”追嘛!后头跟着固伦公主,一路紧追。最后面九阿哥一面喘气一面跑,还一面喊:“妹妹,别闹——”再往后就是一串伺候的宫人太监嬷嬷们,整个一“马拉松”赛跑。

走近再看,这哪儿是十阿哥啊!分明是十“公主”嘛!一身粉­色­长裙,还镶上西洋蕾丝花边。脑袋上扣着一大朵牡丹,娇艳欲滴。两只脸蛋儿,一边涂上大红胭脂,一边抹上绛­色­朱粉。小嘴­唇­上是紫­色­膏状物,似乎还在一点一滴往衣服上滴。

王五全当即就要笑出来。十阿哥见一路上紧赶慢赶,还是被人看见了,当即“哇”的一声,哭的更痛了!别看这娃两岁不到,也知道自个是男人。如今这么一身装束,不伦不类,就差跟高无庸、王五全这等为伍了。能不伤心嘛!

小十宝宝哭的痛快,可累的抱他的­奶­嬷嬷浑身无力。从景仁宫一路跑来,又要躲避这么多人,就算这个­奶­嬷嬷年轻,也走不动了。当即勉强抱着小主人站在养心殿后院喘气。

固伦公主一路咋呼,终于赶上来。一把拨开王五全,蹦到弟弟跟前,“宝宝你跑什么呀?我还没画完呢!来来来,我给你画个眉毛啊!保证弯弯的像那天上的月亮!”说着,高举着手中眉笔就往宝宝脸上捣鼓。奈何身板小,够不着,便对着小十的­奶­嬷嬷呵斥:“混账,本公主给弟弟画眉毛,你个奴才不说在一旁帮着,反倒处处为难,是何道理!仔细我把你拉出去砍了!”

­奶­嬷嬷一脸为难,不是得罪了这个,就是得罪了那个。如今,她突然就羡慕起九阿哥的贴身嬷嬷了。看看人家,过的多好,从来就不担心小公主给九阿哥换衣服。

九阿哥身后几个嬷嬷留意到这边同事发来的羡慕眼神,不由个个暗自唏嘘。我们不比你强好不好,这个固伦公主,可是天天去九阿哥屋里折腾。她是不给九阿哥穿衣打扮。问题是,她跟九阿哥抢衣服穿啊!你说,一个金枝玉叶,整天想着穿阿哥的衣服做什么呢?

听见院子里喧闹,衲敏急忙跟雍正说一声,扶着碧荷出来查看。还未明白事情原委,一看到小十宝宝那副尊容,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宝宝问:“固伦公主,又是您的杰作吧?”

宝贝咯咯笑着嘭地蹦到衲敏跟前,拉着衲敏袖子摇晃:“皇额娘,好看吧?好看吧?”

衲敏无奈,这是这个月第十次了。今天才初八好不好!看来,宝贝这个“好”爱好,是不能再宠着了。当即沉下脸,“宝贝——”

宝贝一看不妙,小腿儿往后移两步,冲身后大喊:“哥哥——”

只见小宝一路跑一路喊:“哎——来了——”早知道就不去公主所找姐姐们要吃的了,又错过小十化妆的一场好戏啊!

衲敏扶额,天,老娘还没开骂呢,就来了个护花使者!只见小宝腾腾腾凑近,躬身施礼,不等衲敏叫起,就蹿过来抱着衲敏的腿,小脸可怜兮兮地往上看,“额娘——”

衲敏故意拉下脸,“叫老天爷也没用。你妹妹太过分了,今天我非教训教训她不可。要不然以后就无法无天了。看把你弟弟画成啥样了。”说着,就叫去传固伦公主的教养嬷嬷。

小宝兄妹互相看看,见母亲真的火了,如今别无它计,只得使出杀手锏,一齐张大嘴,两声大吼,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把满院子人吓一跳:“阿——玛——”

别说,这一招还真灵。话音未落,就听东五间内传出一声威吓,“又闹什么?”

紧接着,明黄|­色­龙袍就随着雍正步伐,移到廊下。衲敏叹气,招手抱过来小十宝宝,往雍正怀里一塞,“您自己看吧!”看你还宠闺女不!那么多公主格格,就她这个样子,都是你个“女控”给惯的!

一到雍正怀里,小十也不哭了,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向亲爹展示自家姐姐的“杰作”。脸上的脂粉因为泪水冲刷,一道一道的,支离破碎。再给小十小手一挠,更是糊成一团。衲敏看了都替宝宝义愤填膺,心想这回雍正可不会再护着宝贝公主了。

哪知雍正端详半天,最后,还是笑了,招来宝贝,耳提面命,“你呀!这种紫­色­胭脂颜­色­,最不能和红­色­搭配了。更何况这牡丹花下面还有绿­色­的叶子。记住,以后实在想用紫­色­,要与金­色­一起搭配。懂吗?”

此言一出,不仅衲敏,就连满院的宫人太监,都觉得雍正皇帝好生过分。衲敏又急又气又好笑,抱过小十,“走,他们都不给咱们主持公道。咱们自己玩,不理他们。”也不理雍正,领着人望景仁宫而去。

直到皇后凤辇出了养心门,雍正这才拉过来固伦公主,点点她鼻子,“以后不许那样欺负弟弟了。你要真的想做衣服化妆,阿玛这里还有几只小狗。你什么时候闲了,可以过来玩。但不能拿弟弟来试。懂吗?”

固伦公主本来不屑于跟雍正皇帝共用“服装模特”。但一想皇帝的御用模特,不用白不用,反正不要钱,犹豫一下,便很爽快的答应了。

于是,雍正皇帝与本朝唯一的固伦公主就此展开了长达十年的“服装设计”大赛。最后,还是皇后借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帮公主放水,公主才得以险胜。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话说雍正皇帝当日召见钦天监,命算出今年吉日,还要为四阿哥弘历举办婚礼。叫来内务府、工部,说四阿哥婚礼就在皇宫重华宫举办。一时间,重掌宫务的钟粹宫里,人来人往,贺礼不断。

然而,还没等到钦天监将今年吉日报上去,谦嫔那里就传出十二阿哥病重的消息。紧接着,裕嫔身边的十一阿哥也不见好。太医们得了皇帝、太后、皇后三方旨意,于两宫之间来回奔波。接连数月,十二阿哥昏厥过去八次,十一阿哥昏厥六次。平均每月至少一次,每次太医都向上报,说实在无能为力之类的话。弄得整个皇宫都愁云惨雾,雍正甚至连圆明园都没心情去。

要是别人,或许耽误不了弘历大婚。可十一、十二毕竟是弘历同母弟。雍正亲自叫来太医问话。又找来弘历分析明白,父子俩连着几天也没弄出结果。最后,还是乌雅氏太后亲自出马,把弘历大婚放到雍正六年二月初二。钦天监一算,是个好日子。这才暂告一段落。

宫外三阿哥府,弘时抱着儿子永琛逗弄,一面跟董鄂氏说:“福晋,你可是没看见,老四那脸­色­有多难看!哈哈,看来呀,等咱儿子会跑,他那媳­妇­儿还未必能进门呢!说来也怪,就算没有嫡福晋,弘历身边,也不缺女人呐!怎么这都两三年了,就没一个怀孕呢!”说完,就冲董鄂氏眯着眼睛淡笑。

董鄂氏微笑,“人家后院的事,妾身怎么会知道呢!”说完,抱着怀里二格格朝弘时意味不明地笑笑。

弘时微微眯眼。“可不是,弟弟后院的事,不是咱们能Сhā手的!”哼,要不是皇额娘叫咱们常去看母亲,母亲又借机将手头积攒的势力悄悄递给媳­妇­。谁能知道害死永珅的真凶竟然还有熹妃呣子?弘历,你娘跟别人合伙害死了爷的儿子,爷就叫你“儿子”偿命!

日子兜兜转转,似乎眨眼间,雍正五年就过去了。过了元宵节,就要给弘历办喜事了。

衲敏本就是个“后娘”,对弘历的婚事完全是甩手不管。怕太后和雍正说她,便每次见到二人就照熹妃汇报的话全盘照抄。太后不喜熹妃一副小家子样,不高兴管。雍正则是开始打算对回疆用兵,加上“秘书长”张廷玉病了,压在他身上的业务量骤然猛增,没心思管。只要皇后表现出一副慈母样子,对于背后之事,他也不懒得计较。如此一来,居然给衲敏混过去。

哪知,皇宫里头混过去了,皇宫外面,偏又出事了。

84、白虎星

要不怎么说弘历倒霉呢!

本来,他自生下来,就养在嫡母名下,后来又被康熙接到皇宫亲自教养,生母是满洲大姓。种种加起来,是众皇子中最为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一个。然而,这毕竟不是正史。先是年妃之子直接记到皇后名下,身份与中宫嫡子无异。接着是弘时投靠皇后,又因其是汉妃所出,得到汉族官员的暗中支持。最无法攻克的,是皇后高龄产子。十阿哥是真真正正的中宫嫡子,身份尊贵,能同时得到满汉权贵支持。如此一来,弘历此时,最需要的,就是岳家助力。那么,显赫的富察家族,似乎就成了他亟需联合的势力。

出于正史惯­性­,倒霉催的作者无法立刻开金手指把富察氏蝴蝶掉。但有个人,帮了她大忙。

眼看着弘历大婚在即,十一、十二重病痊愈。雍正高兴,就跟张廷玉、鄂尔泰、十三、十七等琢磨这对回疆用兵,省得那些番邦嚣张惯了,忘了天朝威严。谁知,还未等出兵圣旨下达,熹妃又病了。

这回熹妃生病,可真不是装的。人家是真病了。原因无他,据太医所说,无非是太过­操­劳,不知修养所致。衲敏坐在一旁听了,当即挤出几滴泪来,拉着熹妃的手一个劲儿埋怨:“好妹妹,我整日里伺候皇上、孝顺太后。本以为有妹妹在,多少是我一个臂膀。没想到,反而让你­操­劳至此。这可怎么办?如今弘历大婚在即,事情又都是你­操­持的,你不能管事,可叫我如何是好啊?”说着,真情触动,就真哭起来。熹妃啊熹妃,你啥时候病不好,偏偏这时候病,老娘没空给你那败家子儿子办婚礼啊!

熹妃听着感动,挣扎着坐起来,“主子娘娘放心,臣妾还能支持。弘历的婚事,自然是臣妾辅佐主子娘娘办理。”

得了熹妃保证,衲敏也不哭了。急忙将熹妃按着躺下,“唉,你呀!要是身体不行,可别硬撑。有什么事,就先给我说一声。就是我顾不上,不还有太后嘛!这样,我再叫裕嫔和谦嫔协助你办理。你要嫌她们年轻,不还有懋嫔?她也是藩邸老人儿了。你们姐妹又最好,我也把她叫过来。总而言之,这次弘历大婚,一定要风风光光的。你就放心吧!”还是当大老板好啊,事情办的好,功劳是自己的;事情办不好,过错是别人的。弘历啊,要是你大婚事宜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你可不能埋怨我啊!那可是你亲娘一手­操­持的呢!

衲敏有叫来三位嫔位主,当着熹妃的面狠狠吩咐一番。裕嫔自然是一力应承;谦嫔冷哼一声答应;至于懋嫔,两个女儿死后,那是无欲无求,皇后懿旨,她自然不会反驳,但会不会如同裕嫔那般积极,可就有待观察了。

衲敏看着差不多了,便留下三人伺候熹妃,自己领着人出去。裕嫔跟熹妃关系好,当即领着宫人恭送皇后,回来就殷勤照顾熹妃。懋嫔坐在一边冷眼凑热闹。谦嫔毕竟年轻,颜­色­仍在、圣宠未衰,凉凉地在一旁明奉承暗讽刺:“哟,到底是熹妃姐姐,看看,不但咱万岁爷宠爱。就连主子娘娘也疼您!瞧瞧,您这一病,竟然亲自带着太医来探望。还叫宫里头仅有的三位嫔位主伺候。您啊,可真是有福气呢!”说着,甩着手帕娇笑起来。

熹妃身体虚弱,没心思搭理她。裕嫔嘴笨,说不过她。懋嫔只当没听见。谦嫔自己说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便放下来,聊起弘历大婚。“我说熹妃姐姐。您可真有福气,连生三子不说,万岁爷还把重华宫赐给四阿哥做新婚宫院。您那未过门的儿媳­妇­又是勋贵之后。依我看呐,四阿哥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呢!姐姐,到时候,您可不能忘了妹妹们呐!是不是呀,裕嫔姐姐?”

裕嫔笑笑没说话。倒是懋嫔Сhā嘴,“圣意岂是我等可以随意揣测的?谦嫔妹妹年轻,今日我就倚老卖老,说你几句。咱们姐妹们随意拈酸吃醋,无伤大雅。就是万岁爷和主子娘娘知道了,都不会在小事上怪罪。但是,关于朝政之事,哪怕是阿哥们的事,谦嫔妹妹都不能多说一句。否则,日后算起来,吃了亏,别怪姐姐们没提醒过你。”

一席话平淡无波,却说的谦嫔脸­色­红中带紫,当即敛衽起身,对着懋嫔施礼,“姐姐说的是。妹妹以后,再也不敢了。”

懋嫔也没多说,点点头便不言语了。

过了半个时辰,懋嫔宫里小太监来找,说是有事要请懋嫔回去处理。谦嫔一看,自己在这儿也没什么事,便跟着一起回去,顺路到懋嫔宫里坐坐。住在偏殿的宋贵人见了,两个人又不免一阵冷嘲热讽。扰的懋嫔不胜其烦。

钟粹宫里,裕嫔望着门外,对着熹妃叹气,“姐姐,这眼看弘历大婚在即,偏偏高氏这时候怀孕了。是报上去呢?还是先叫她养着呢?”

熹妃捂着心口,“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呢!你没看那高氏,一团孩子气,人还没长开,怎么偏偏就她怀上了?先养着,等弘历大婚后再说吧。”

裕嫔为难,“高氏虽说小些,也是个美人胚子。这往后——哎,”见熹妃脸­色­不虞,裕嫔急忙换了高兴语调,“姐姐不必担心,我听说,富察家的姑娘最为贤德不过。一定会把四阿哥后院治理的稳稳当当的!”

熹妃闭眼,“未娶嫡妻,先生庶子。但愿,这个富察氏是个懂事儿的吧!”废太子若是能有个嫡长子,还会轻易被废吗?更何况,现在的皇帝,比康熙还要喜欢汉家文化。不知道,这个早来的孙子,会不会影响弘历的前途。

此时,弘历则坐在阿哥所冷笑,几个侍妾跪在地上发抖。高氏垂眸坐在下首。直到有人支撑不住,眼看就要晕过去了。高氏才求情:“爷,您就饶了她们吧!奴婢和孩子不都没事吗?”

弘历不看高氏,对着地上几人温言吩咐:“既然高格格给你们求情,爷看在格格与未出世阿哥的面子上,饶了你们这一次。下回,谁要再出幺蛾子,伤害高格格和爷的儿子,爷有的是手段,叫你们尝尝同样的滋味。”

底下几个侍妾听着这如沐春风的话音,一个个忍不住发抖。弘历鄙夷地扫一眼,对小太监吴书来吩咐:“都给爷关到后院儿去。没有爷的吩咐,半步不许离开。”

几个女人临走前,无不怨恨地剜高氏一眼。高氏只当没看见,脸­色­表情,很符合十几岁女孩的天真烂漫。等人都退出去,弘历站起来拉住高氏的手,“婉儿,你受苦了。”

高氏笑的温婉,“爷,有您疼着,有您护着,再大的苦,婉儿都不怕!”

接下来就是很正常的发展情节。好在弘历还有节制,没有跟高氏滚到床上去。这娃完全忘了,过个把月,他的嫡福晋就要进门了。

过了正月二十,春风渐起,寒气消退。弘时福晋董鄂氏进宫给乌雅氏太后请安,说起自家花园里腊梅花开,满园飘香。乌雅氏太后被雍正架空,没有宫权,不免闲暇无聊,便生出游玩的兴致。硬是拉上衲敏,趁着二十二这日,天朗气清,无风无尘,坐上马车,微服去了弘时府上。

董鄂氏领着人老早迎出来,接到后堂,先是奉上一盏热茶,满桌点心,接着便是叫来唱曲儿的女先儿给太后解闷。

乌雅氏太后听着新鲜,便叫来女先儿,细问她年纪身家。女先儿不知太后身份,只知道是三福晋家中贵客,不敢怠慢。便一五一十说明白:“回禀老夫人,奴家原在天津卫,祖上经商,虽为贱业,倒也家道殷实,吃穿不愁。”

乌雅氏太后奇了,“哦,我看你举止不俗,就是个大家出身。为何又流落到卖唱为生?”

那女先儿见问,先红了眼睛,跟同来的一个中年­妇­人互相看看,对着乌雅氏太后垂泪,“老夫人见问,不敢不答。只是,说出来,实在是命。还请老夫人安坐,听奴家一一道来。”

衲敏瞧出些门道,笑着阻拦:“谁家没有本难念的经。老太太,咱们是出来散心的,就别听她家那些心酸事了吧?”

董鄂氏看看皇后,淡然一笑,没说话。乌雅氏太后不依,“我就这么点兴头,你要不想听,一边屋里挺尸去。我老太太不碍你事。”

衲敏无奈,只得笑着陪了不是,坐在一旁陪太后。

只听大鼓轻敲,月琴乍起,那年轻的女先开口,犹如莺啼,又如杜鹃,婉转哀切。

奴家本住天津卫,

家中有屋又有财。

父母双全,兄疼爱,

谁不说我是有福哎——

琴声斗转,铮铮急凑。鼓声嘭鸣,咚咚震耳。

只因为娶了个白虎星,

她一进门我家衰。

克死了我的爹和娘,

克死了她的夫我的兄长,

克死了——我那未过门的相公啊——

克的我举目无亲、孤苦伶仃。

嫂子进门未三载,

万贯家财似水流没。

万般无奈离家园,

京城之中求饭菜哎——

奴不求有权有势纱帽带,

奴不求有田有产富衙内,

奴只愿——平平安安一生随,

莫学那——白虎星害我落尘埃

哎哎哎——

一曲终,两个女先儿俱是泪流满面,对着乌雅氏太后施礼,“奴家惭愧,叫老夫人难过了。真是罪过。”

乌雅氏太后擦擦眼角,“难为你一个女孩儿家,居然这般命苦。来,唱的好,赏!”李嬷嬷急忙掏出两个大元宝赏了。

衲敏冷眼看乌雅氏太后,往日慈祥面容,如今,听了这么段儿文曲不通、杂拼乱凑的曲子,反而沉重起来。乌雅氏这多年过的顺风顺水,也学起儿子信奉儒释道。听这女先儿说起白虎星,自然明白那是指命硬的­妇­人,克夫克子之类的。这人闲了,自然就容易多想。年前十一、十二接连重病,好容易好了。刚过了年,熹妃又病,莫不是也有人克她们吧?她这么一想,就想起富察氏——弘历那未过门的媳­妇­来。没指婚的时候也没这么多事,这一指婚就闹得婆家不安生。该不会,这富察氏命格不好吧?

想到这儿,乌雅氏太后也忘了这次来弘时府里,是来看腊梅的。扶着李嬷嬷,吩咐李得正:“回去。”

衲敏急忙站起来,笑着说:“老太太好容易出来一回,不如逛逛再走吧?”

乌雅氏太后淡笑,“以后有的是时候逛,你还怕弘时家的烦咱们俩老不修,不叫咱们进门吗?”

董鄂氏急忙在一旁笑着回话:“老太太这么说,可就折杀孙媳了。平日里,巴不得老太太、太太来坐坐呢!就怕孙媳这里招待不周,没让您二位逛舒服。哪里还会烦呢!”

乌雅氏太后一笑,“罢了,你以后想我常来,我常来就是。今个儿,我可是要走了。把你做那盘糕点给我装一盒,我带回去给孙子孙女们吃。”

董鄂氏急忙招呼丫鬟们,一面笑着对乌雅氏太后说:“早知道您喜欢,孙媳就叫人多做几盒。今天,恐怕是不多了。”

衲敏微笑着看董鄂氏一眼,“有多少拿多少就是,这又吃又拿的。老太太好意思,我都脸红呢!”这孩子,长大了,心思也更叫人琢磨不透了。她安排这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婆媳祖孙三个又笑闹了几句。乌雅氏太后就领着皇后一行人,风风火火坐车走了。董鄂氏领着人送出大门,望着车驾远去,嘴角一笑,对身后人问:“爷回来了吗?”

身后丫鬟回答:“还没呢!传话说,一切听凭福晋安排。”

董鄂氏点头,转身回府,一路走,一路吩咐:“那两个唱曲儿的,多给银子,叫她们到江南去吧,十年之内不准回京。记住,好好劝,不许吓唬。要是事情办砸了,仔细我打断你的腿。”

不等身后人回话,董鄂氏就径自扶着丫鬟进了后院。

乌雅氏太后坐在车里,闭目假寐,心里很不踏实。车子本是微服出巡的普通马车。随行侍卫也都是便装。到了一个街口,听到外头传来清脆的梆子声,一个老头在车外吆喝:“能知过去未来,能算祸福,专测姻缘——”乌雅氏太后问:“是道士瞧铁片吗?”

李嬷嬷朝外看看,“回老太太,是个游方老道士。不妨碍的。”

乌雅氏太后“嗯”一声。衲敏坐在一旁笑着劝:“老太太要是喜欢,到城里逛逛也是使得的。听弘昼说,这外头热闹着呢!”

乌雅氏太后皱眉,“弘昼,这倒是个好孩子啊!可惜了——”

衲敏猜不透乌雅氏太后究竟何意,只得闭嘴不吭声。等回到宫中,叫皇后回去歇着后,乌雅氏太后当即以出门见风、身体不适为由,请来慧远老和尚与钦天监监正。分别扔给两人一个生辰八字。叫两人各自算来,写出来呈给她。

慧远和尚是个菩萨心肠,钦天监监正是食人俸禄,都不愿把事做绝了。因此,仔细看看,大致猜出来是谁的生辰。拿过纸笔,专挑些中正平和的话写了,呈给太后。乌雅氏太后大致看了,心中更疑。吩咐二人下去,便叫传恂郡王妃明日进宫。

完颜氏接到太后懿旨,想不明白老巫婆急火火地叫她做什么。还是弘明媳­妇­抚着肚子在一旁提醒:“该不是近日四阿哥大婚将近,宫里忙不过来,太后请您去帮衬着吧?”

完颜氏一笑,“找我去?帮衬不好说,别添乱就是啦!不过你说的对,没准儿,还真和小四子的婚事有关呢!你可是不知道,这街上近来,可是传了好多难听话。说富察家的姑娘是个命硬的主呢!”

弘明家的皱眉,“往日姑姑就常说,信命不如信自己。要不然,那观音菩萨为何自己拿着玉净瓶呢。偏偏还有那些无事忙的人,处处于人为难。富察家的长女,深闺长大,也不知道得罪谁了,这么编排她。”

完颜氏笑着揭秘,“哪里是她得罪人了,分明是她碍着了不能得罪的人呢!你呀,别整天跟你那皇后姑姑学。别的不说,就那个菩萨心肠就要不得。总不能别人都拿刀架到你脖子上了,还跟他讲什么仁义道德吧。好了,你身子重,不能久站,叫嬷嬷扶你出去走走,一回儿回来跟我一起吃饭。其他的,等你生了孩子,爱­操­多少心我都不管。”

弘明家的笑着答应,刚要福身施礼,完颜氏就一把扶起,嗔怪:“自家骨­肉­,你又快生了,行什么礼,快去活动活动。待会儿好吃饭。”

弘明家的这才笑着扶着嬷嬷出门。完颜氏则托着下巴细思怎么糊弄老巫婆,想了半天,拿张纸划拉几个字:若嫁此人,必克二子;不嫁此人,一生顺遂!写完了自己捧着大笑:是个人一看就能明白,这哪里是富察小玉克夫啊,分明是小四子克子嘛!

弘明家的到了二门以内,正在闲步,就见弘春、弘明兄弟笑着进门。见了弟媳,弘春自然是先行避让,独留弘明跟他媳­妇­说话。

与父辈相比,弘明是个疼媳­妇­的,先问这一天怎么样,儿子有没有闹她。又问太医说什么时候之类的话。弘明家的一一作答。过后才问:“我听说街上今日传来不好的话,是说富察家大姑娘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弘明听了,叹口气,“唉,怕是要出事了。”便不再多说。弘明家的也不好多问。只是记在心里,琢磨着哪天见了姑姑,好多提醒提醒。

第二日,完颜氏安顿好媳­妇­和小闺女,坐车进宫去见太后。刚去的时候衲敏也在。乌雅氏太后不好多说,只问小格格如何,弘明媳­妇­如何。完颜氏笑着回答:“小格格好的很,会走了,也会叫阿妈、额娘了。弘明媳­妇­到这个二月就要生了。本来今天也要跟着媳­妇­一起来给皇额娘请安。临出门时候腰疼,我就自作主张,叫她在家歇着了。横竖也就这几天了,等孩子生了,叫她亲自抱着给您老磕头。总不能咱们做长辈的­操­心使力的,她一个年轻媳­妇­不知感恩!”说完,就朝衲敏眨眨眼。

衲敏还为昨日之事疑惑,懒得搭理。完颜氏自讨没趣,也不恼,只拉着太后说闲话。

不一会儿,小太监来报,说裕嫔娘娘有请皇后娘娘。乌雅氏太后怒道:“什么事,她一个小小的嫔位主,说请中宫皇后就请了?不说明白,休想叫你们主子娘娘动一步。”

衲敏冷眼看着没说话。倒是完颜氏在一旁狐假虎威,“还不快说。耽误了主子们的大事,你担待的起吗?”

那小太监吓的砰一声跪倒在地,“太后娘娘恕罪。是——是熹妃娘娘,怕是不好了。裕嫔娘娘吓的不得了,特意派奴才来请主子娘娘。太后恕罪啊!”

衲敏叹气,站起来对太后说:“媳­妇­看,还是媳­妇­去瞅瞅吧。裕嫔毕竟年轻,没经历过事情。熹妃就是无事,也给她吓坏了。”

乌雅氏太后这才点头,“去吧。别呆太久。她就是再尊贵,也越不过你去!”

完颜氏在一旁撇嘴,老巫婆,你算说了句人话!

衲敏躬身施礼,扶着碧荷,跟着小太监往钟粹宫而去。

等皇后仪銮出了慈宁宫,乌雅氏太后这才埋怨:“这个皇后,也太贤惠了些!”

完颜氏急忙打圆场。说了一车好话,乌雅氏太后气才顺些,拉着完颜氏的手,把昨日之事详细说明。

完颜氏扯扯嘴角,这个弘时,才说他明白些,又跟着闹腾了。你傻呀,拉出这么一场戏来。这也就是乌雅氏太后闲着没事儿,巴不得又想借机捞点权。要是叫雍正瞧见了,早就大巴掌扇过去了。还白虎星!你咋不说自己是紫微星转世呢!那不更直接些?

嘴上却说:“皇额娘莫要急,这件事,依媳­妇­看,还要从长计议。”

乌雅氏太后急切道:“还什么从长计议,你刚才没听,那熹妃,又病了?哀家不管,你回去,找几个道人,好好给哀家算算。那个富察氏,到底是个什么命?怎么还没进门,就闹得小叔子、婆母娘接二连三的不安生!”

完颜氏无奈,答应下来。又陪着老太太说了半天话,这才把老太太哄高兴些。又有皇后派王五全来传话,说是熹妃不过是一时闭气,并无大碍,叫太后放心云云。乌雅氏太后这才不再埋怨。等完颜氏告辞回去,天已经黑咕隆咚了。

正月底,入夜寒凉。弘明家的披着斗篷,领着人打着灯笼出来迎接。完颜氏扶着儿媳­妇­回去,坐下来就跟她说:“看来,富察家的大姑娘,这回是没那么好的命了!”白虎星啊,这要乌雅氏太后铁了心,外头又有弘时一帮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最后倒霉的谁呀?还不是富察家的大姑娘!你父祖显赫又能如何?如今是封建社会,再显赫还能显赫过封建权力金字塔的顶峰?不用说,事情要真到了那不可收拾之时,富察氏小玉,必定是被牺牲的那个!

听了婆婆的话,弘明家的也跟着叹气。本来,弘明媳­妇­乌喇那拉氏跟富察氏小玉没有多少交情。但她妹妹大选时候,得了富察家很多照顾。前些日子,妹妹定亲,富察小玉还专门陪着李荣保夫人去贺喜。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过年前,弘明家的过生日,小玉还跟着妹妹们一起来祝贺。这姑娘,真是讨人喜欢。如今,却要夹在众多势力中生存。

说起来,选为皇子福晋又如何,还不如自家姐妹嫁到平民百姓家和乐生活过的滋润。

见媳­妇­眉头不展,完颜氏急忙圆场,“哎呀,你说你,没事儿就跟你姑姑学那劳什子悲天悯人的。随便他们如何,能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呀,只管养好了身子,给我生个大胖孙女儿,好跟她小姑姑搭伴玩儿!别的,咱只管看着,啥也别管。总不能连咱们也给牵扯进来!”

弘明家的急忙点头,暗自琢磨是不是要跟自家祖母说一声,好明哲保身。

这边婆媳俩商量事情不提,那边弘春书房里,弘春四兄弟,连同怡亲王贝勒弘皎神神秘秘商量事情。恂郡王十四回来,本来想找儿子们切磋一下武艺,谁知人家直接告知:“忙,没空。”十四问了问,原来是和弘皎在书房喝酒。想着以十三的本事,教出的孩子纵然不能上马出征,也不会闯出什么祸端。便放在一边不理。哪知,就是这么一次放任,险些贴进去四个儿子!

85、抬花轿

衲敏赶到钟粹宫门前,裕嫔领着人迎出来。衲敏仔细一看,裕嫔俩眼圈都红了,只不过碍着皇后身份,不敢当面哭出来。便拉着手,缓声劝她:“什么事,别人跟着急,你也不稳着点儿。熹妃如今身子不好,嫔妃里头你就该顶上去。别说熹妃是个多福多寿命,就是真怎么了,也不能这么着急忙慌的。太医怎么说?”

裕嫔急忙把太医叫来,衲敏耐着­性­子听他们吊了半天书袋,最后琢磨出两句话,那就是熹妃没事,但不能再­操­劳了。至于刚才,不过是一时着急,闭过气去。多加调理,就没什么大碍了。

衲敏沉思。熹妃身体不好,早在她难产之时,衲敏就有所留意。原本,按理来说,乌喇那拉氏皇后难产,身体损伤绝对应该比熹妃更大。但毕竟衲敏本人年轻,再加上生产之后,注意调理,恢复的也比较快。而熹妃,也不知是谁从中捣鬼,产后大出血,最需要的阿胶等药材宫里偏偏没有,还是从皇后宫中匀出来,送过去的。耽误了最佳诊治时机。又因为两个儿子乃是孪生,叫她担惊受怕好一阵子。落下病根。如今,又因为弘历大婚­操­劳过度,病中还不安生,偏要逞强。结果,成就了今日局面。

听见皇后叹气,再看看躺在床上有气无力、脸­色­苍白的熹妃,裕嫔油然而生一股兔死狐悲之意。只听皇后柔声嘱咐:“如今熹妃身体不好,本宫又忙着伺候皇上、孝顺太后,宫务可就要多烦劳裕嫔妹妹了。这里,你多­操­劳。我叫谦嫔、樊嫔和你共同打理。无论如何,要把弘历大婚风风光光办好。横竖就忙这十来天了,妹妹多辛苦,我先代弘历呣子谢你了。”

裕嫔听了,急忙福身,连称不敢,说都是本该做的,算不得什么辛苦。

衲敏点头,又瞧瞧熹妃,除了脸­色­苍白之外,也没什么不好。听太医说没什么事了,又嘱咐伺候的宫人几句,这才扶着碧荷回景仁宫。又叫王五全去给太后报信,请太后不必担忧。

这么一来,衲敏也没心思管什么富察氏小玉的倒霉事。熹妃不能管事,就等于少了一个业务能力强硬的副经理。凡事都得她亲自把关。稍一出差错,还怕别人说。从正月二十三一直忙到正月三十,总算是在各方面努力下,稳稳当当把事情安排妥当,只等着花轿来,接新媳­妇­了。

这天晚上,雍正歇在景仁宫。夫妻俩吃完饭,就听雍正抱怨回疆用兵之类的烦心事。又说张廷玉又病了,“秘书长”一请病假,他这“大老板”胳膊就疼。

衲敏笑问:“怎么张大人一病,您就胳膊疼呢?”

雍正苦笑,“张廷玉不在,朕要看的折子突然多了两倍,每日里书案劳牍。胳膊,自然就疼啊!”

衲敏笑着上前,一面给他捏胳膊,一面娇嗔抱怨:“您倒好,胳膊疼了还有人捏。臣妾呢?这十来天,都快累坏了。固伦公主这个没良心的,还说什么要跟着小宝一齐去上书房。全然不顾她老子娘累的半死。依我看啊,她也别去上书房了。­干­脆,跟在臣妾身边学管家得了。看人家庄大格格、怡四格格,才十三四岁,就懂得如何安排人事,管理钱财。宝贝倒好,成天的不务正业。就知道给弟弟做裙子穿。”

雍正一听,也笑了,“算了,就这么一个固伦公主,别说是朕,就是太后,也多疼她一些。皇后要管教闺女,朕不拦着。但别叫朕瞧见听见,否则,朕怕也经不起她撒娇叫屈呢!”

衲敏一听,照着雍正胳膊狠狠一掐,嘴里埋怨:“您就惯着她吧!慈父多败女!”

雍正听完,也不怪皇后手上使劲儿,一笑置之。若是能因此得个健健康康的女儿,败就败吧!看六公主、七公主,­性­子温柔和善吧?可是,哪个不是病病歪歪的?听海贵人说,自从会吃饭,就会吃药。这样的女儿,还真叫雍正这个没了四个女儿的父亲“慈”不起来。生怕多疼一些,孩子命薄,受不得福,就这么去了。还是固伦公主好,自小跟着九儿蹲马步、打弹弓。磕着碰着,从来就没喊过一句疼。这样的女儿,不会叫雍正害怕一眨眼就没了。也更容易得到雍正的疼爱。

夫妻俩正在说些固伦公主的糗事。就听景仁宫外一阵喧哗。王五全托着拂尘出外查看。回来以后,脸­色­就不好了。憋了半天,才说了句:“启禀皇上,富察家十公子傅恒打上门来了。”

说打上门来,有点儿夸张。傅恒不过是有急事要禀奏雍正,见宫门下钥,硬逼着侍卫一层层通传罢了。若是军机大臣,这等事或许不会引起多大反应。毕竟近日对回疆用兵之事,几乎日日都有八百里急奏,已经不算什么秘密。然而,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竟然能掀起如此大浪。不得不叫人刮目相看。宫门侍卫,有多方眼线。不一会儿,全宫就传遍了。

衲敏听王五全说完,便问:“那傅恒可是没过门四福晋的亲弟弟?”

雍正在一旁笑着说:“不是他是谁?也就只有这孩子胆大包天。实在该打。”说着,便吩咐高无庸,“去看看,要是有什么事,叫他进来见我。说起来,这孩子也算得上是咱们的子侄了,皇后也随朕一同到养心殿见见吧。”

衲敏对这位未来的傅中堂,以及他头上帽子的颜­色­颇感兴趣,便起身笑着说:“臣妾遵旨。”

帝后一行刚到养心殿偏殿坐定,傅恒就在高无庸的带领下跨进门槛。小伙子对着帝后叩头。雍正笑着呵斥:“好你个傅恒。真是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了?就算是亲戚,也不该半夜乱闯人家大门!”

傅恒跪地请罪,说:“吾皇圣主息怒。奴才有要事相告。不得已夜闯宫门。还请皇上听奴才说完,再行处置。奴才绝无怨言。”

雍正摆手,叫高无庸、王五全等人退下,殿内只留帝后与傅恒三人。傅恒见四处无人,这才对着雍正哭诉:“求皇上救救奴才的姐姐吧!您再晚一步,家姐就只能含冤九泉了!”

衲敏在一旁听的瘆人,啥意思?你姐姐,那不是富察氏小玉吗?她现在不应该在家准备嫁衣,安安生生等着两日后花轿迎娶吗?要知道,雍正给这个儿媳­妇­定的迎娶规格,那可是比照废太子迎娶瓜尔佳氏太子妃,稍微那么略减一等来的呀?是个人都能看明白,雍正这回哪里是娶儿媳­妇­,分明就是娶下一任皇后嘛!她委屈?她含冤?那后宫那些一顶轿子就从神武门抬进来的嫔妃们就不要活了。

雍正也奇怪,问:“怎么回事?说清楚。”

傅恒御前对答,简单明练:“皇上,奴才今日陪姐姐上庙里烧香,回来的时候遇到一行人抬着花轿,带着礼乐,似乎是要迎娶新娘。奴才便领着姐姐的马车在路旁让路。不想花轿到得进前,那群人竟然半路劫人。趁奴才不防,将家姐连同丫鬟劫进花轿,飞跑而去。奴才带人追赶。终于趁天黑前,在一家府院内找到姐姐和随身丫鬟。吩咐家人在府院四周看守,奴才这才急忙进宫禀报皇上。”

衲敏奇了,这个傅恒,既然找到了就应该不吭不哈地把你姐姐悄悄带回去。你这么一闹,满大街的都知道你姐姐被花轿抬走了,说的不好听就是叫人给抢了亲了。就算雍正不追究,以乾隆那个吹毛求疵的­性­子,还会不嫌弃?

雍正听了,心里也嘀咕:这个傅恒,分明是故意的!

哪知傅恒接下来的话,叫二人都不再埋怨了。“皇上,请您下旨,准奴才带人搜查怡亲王府,救回奴才姐姐吧!”

衲敏呆了,雍正怔了。怡亲王府?那不是十三家吗?这么说,是十三家里抢了弘历的未婚妻,然后藏在府里,还叫傅恒给发现了?我的天呐!怪不得傅恒不敢也不能将姐姐救出。这怡亲王府,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得罪的啊!可是话又说回来,十三夫­妇­素来谨慎低调,怎么会有人去抢皇子福晋,还明目张胆地放到自己家里。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雍正考虑,叫傅恒带人去搜怡亲王府是万万不可的。别说十三一家不会做出这等事来,就是真做出来,也不能叫傅恒去。万一事情属实,当着富察家新一代中最杰出代表的面,是处置十三还是放过十三?处置,舍不得;不处置,富察家不答应。别看这些勋贵口口声声自称奴才,你要是硬从他们嘴里拔牙试试?

想到这儿,雍正不由斜眼看身边安坐的皇后。呵,这位正安安静静的数手指玩儿呢!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精­神,雍正正­色­问国母:“皇后,傅恒所奏乃是命­妇­之事。你看应当如何处理。”

衲敏低头暗骂,你不想得罪人,就推到老娘身上啊!嘴上只好不无担忧地说:“臣妾惶恐。此时乃是当街抢劫,按照大清法律,应当交由九门提督、顺天府办理。”

傅恒急了,“皇上,如今家姐危在旦夕,就是九门提督,也无权搜查亲王府。皇上,此事正如娘娘所说,是当街抢劫。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恳请皇上下旨,救出奴才姐姐吧。”

衲敏坐在上头,看傅恒一脸焦急,神­色­中却并没有多少害怕担忧。心想,这孩子,是不是已经见过小玉,知道她暂时不会有危险,或者,他本就知道谁是真正的主使?要这么说来,傅恒如今的行为,可值得推敲了。还是自己多想了,这孩子年轻气盛,又跟姐姐感情好,一时没想好就来了。按理,这样的事情,请他父亲出面,可是比他一个毛头小伙子来,要合适的多啊。

衲敏能想到的地方,雍正自然也能想到。当即沉下脸来,问傅恒:“说,谁­干­的?”

傅恒哆嗦一下,还是梗着脖子说:“皇上,如今最重要的,是救出奴才姐姐。至于是谁,天黑,又隔得远,奴才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抢人的时候,用到了火枪!”

衲敏一听,就想笑出来。怡亲王府里,身上配着火枪的,只有跟弘春兄弟们常走动的世子——弘皎。那把火枪还是弘春那个便宜舅舅年羹尧,送给弘皎的见面礼呢!这件事,雍正还专门问过十三。这傅恒还真有腹黑的潜质啊!明明什么都没说,还叫人都明白了。怪不得,人家是中堂预备役,咱只能在后院管家带孩子呢!

雍正站起来在殿内踱步。等到衲敏数了十几遍手指头,思忖着要不要把脚趾头也算上来一块儿数的时候,雍正皇帝终于下令:“皇后,你辛苦一回,随朕去一趟怡亲王府。”又高声问:“怡亲王何在?”

门外高无庸急忙推开半扇门进来,躬身回话:“回万岁爷,怡亲王今夜在军机处当值。”

雍正想了想,吩咐:“传朕口谕,命刘统勋到军机处代班。怡亲王速回王府。”不等高无庸答应,便大步迈出殿外。

高无庸急忙叫人备御辇车驾,一面吩咐小太监到军机处和刘统勋家中传旨。碧荷、翠鸟也急忙给皇后准备深夜出行的披风斗篷。傅恒倒是便宜,直接在御驾一旁候着。等帝后准备好,一起出发。一时间,养心殿内外,紧张而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哪知不巧,宝贝公主半夜做噩梦。醒来直哭,非要找额娘、找阿玛。­奶­嬷嬷们抱着到养心殿来寻皇后,正好碰见帝后出行。一瞅有热闹看,宝贝也不哭了,抱着雍正大腿就要跟着一起去。雍正没奈何,只好抱着宝贝,拉上衲敏,一起上车。

怡亲王正在军机处看折子,估算这次对回疆出兵要多少花费。接到雍正口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妃出事了。又一想,就是王妃出事,来报信的也不会是养心殿太监啊?琢磨半天,不得要领。直到刘统勋匆忙赶来,交接工作之后,十三这才疑神疑鬼地骑上马,向王府赶去。

怡亲王骑马,又是夜间,街上没有几个行人。速度自然比御驾要快。没过一会儿,就在大街上赶上雍正车驾,当即施君臣大礼参拜。

雍正一摆手,叫小太监扶起十三弟,不多说话,只叫在车驾之前带路。因是简装出宫,衲敏并未坐銮驾。而是随着雍正一起坐在车里。忍了半天,直到听着十三马蹄声在车旁响起,才问:“皇上,要是富察氏姑娘真在怡亲王府,这事可该如何处理啊?”

雍正看了皇后半天,“你以为,朕叫你跟着,是为什么呢?”

宝贝公主打个哈欠,眼珠转了半天,继续趴在母亲怀里养­精­蓄锐。

86、抢亲记

雍正带着媳­妇­、闺女和弟弟来到怡亲王府正门外。正月底二月初,正是春寒料峭的日子。明亮的宫灯照耀下,五间建制朱红大门紧闭,只留西面十步外一个小小偏门,供人出入。两个小厮正在门口烤火取暖。一个说:“咱们是不是该站会岗啊?万一爷回来了又该挨骂了。”

另一个笑骂:“没出息。这大冷的天儿,主子们都知道回屋里温香软玉的,就咱们这做奴才的命苦,还得守门。实话告诉你吧,贝勒爷昨个就打听了,爷今晚在军机处当值。爱站你站去。我可不受那份罪!”

十三立在门外半天,就听见这么一番对话,登时怒从心头起。怪不得四哥叫我突击回来。爷竟然不知道这帮兔崽子竟然是这么糊弄人的!当即一脚踹开大门,低声骂道:“王八羔子,就是这么给爷看门的!”

俩小厮扭头一看,吓的面如土­色­,趴在地上直喊饶命。若在平时,十三断不肯饶恕,奈何这会雍正就在后头马车里坐着呢。没办法,朝匆忙赶来的管家使个眼­色­,将二人拖下去,叫大开中门,迎接圣驾。

早有高无庸赶上来,对着怡亲王说:“万岁爷说了,自家兄弟,不必见外。这么晚了,不必折腾的叫四邻五舍都知道。开一扇门,够进就行了。”

十三无奈按照雍正的话吩咐下去。赶来迎接皇帝、皇后。雍正已经扶着小太监下车,衲敏也抱着固伦公主站到雍正身后。府里头,兆佳氏早就得了信儿,知道皇后和固伦公主也来了,急忙穿戴好了站在二门外迎接。

雍正领着人进来,直接对衲敏说:“你到后院陪十三弟妹说说话吧。你们妯娌多日未见,也该多聊聊。”衲敏遵旨,兆佳氏听了,满怀疑虑,也不敢问,奉皇后、公主到后院喝茶。

眼见皇后一行走远,雍正冲身后招手,叫来傅恒,“你小子就知道躲懒。还不快去忙活。”

傅恒答应一声,率先往东边一个小院奔去。几名粘杆处便衣侍卫也随之悄悄跟上。怡亲王尚在疑惑。雍正笑着搂上兄弟肩膀,“没事儿,傅恒小子跟朕说,想找弘皎兄弟几个比试比试。正好朕今天心情好,宝贝闺女又做了噩梦。怕她伤神,便和你嫂子带她出来转转。走,咱们兄弟趁此机会,好好喝几盅。自从康熙三十七年,咱们还真就没痛痛快快地喝过了!”

怡亲王无奈,只得压下满腹狐疑,陪着雍正喝酒吃菜。

这边兄弟们其乐融融。那边可是一幅“战地夜警”。

怡亲王府东小院前院,恂郡王家四兄弟挎着火枪警戒。不时还互相说句笑话。

后院,一所小小房子,里面暗淡着一盏油灯。一个小丫鬟站在热气腾腾的饭桌子前面,拿着筷子劝坐在床边的二八少女,“大姑娘,您好歹吃点儿吧。这都一天了,您一杯水都没喝。身子会累坏的!”

少女叹口气,“梅香,你要饿了,就吃吧。我吃不下。”

小丫鬟一听,就哭了,“大姑娘,您别这样。少爷会来救咱们的。您一定要坚持下来。总不能少爷来了,您却不好了!再过两天,就是您大婚呢!”

少女冷笑,“大婚?经过这么一件事,我还能嫁出去吗?”

“谁说的?我说能嫁就能嫁!”门外一个少年推门而进。小丫鬟吓的把筷子都掉在地上,随即往后退到床边,护住自家主子,壮着胆子颤声问:“你——你别过来啊!我——我可是很厉害的!我告诉你,我还打过老虎呢!”

少年呵呵一笑,“梅香,才一个月不见,你就厉害到比武松还强了?”说着,顺手把窗前油灯挑亮,一张俊朗而略显沉稳的脸,便展现在主仆俩面前。

“弘皎贝勒?”小丫鬟梅香先惊呼出来,紧接着,似乎是感觉到不对劲,急忙握住嘴巴,冲身后直看。

少女长出口气,至少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了。扶着床柱缓缓站起来,冷着脸问:“怡亲王贝勒,不知您把我主仆劫来,有何吩咐?”

弘皎往前走一步,那梅香便往后退一步,直把身后少女逼到墙角。弘皎扶额叹气,“梅香,我跟你家姑娘有话说,你先出去。”

梅香抱着自家姑娘使劲摇头,“贝勒爷,你出去。这是我们大姑娘,奴婢誓死都不能离开她!”

弘皎劝了几次,梅香都不肯依从。最后,弘皎不怒反乐,“哦,不离开?”

梅香摇头,“不离开。”

“那我问你,要是你家姑娘入洞房,你也跟着?”

“这……”梅香闹了个大红脸,拉着富察氏的袖子不知该怎么办好。富察氏柔声对弘皎说:“怡亲王贝勒,还是叫梅香留下吧。她不是外人,没什么不能知道的。”

弘皎一阵无力,没什么不能知道的?那我要跟你表明心迹,也要当着她的面?顾不得这孩子以后恨他,一把抓住,拉开门,扔了出去。还是弘春哥哥说的对,女人,就不能太宠了!早知道,直接把这丫头扔出去,省得浪费口舌。

梅香刚到外头,还未站稳,就被人堵住口鼻。这倒霉丫头还要挣扎,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喝:“别吭!”原来,弘皎前脚刚进屋子,傅恒就领着粘杆处侍卫躲过前院弘明兄弟等人设置的岗哨,直接进得后院。梅香见到自家少爷,流着泪呜咽。傅恒这才放开手,低声问:“真是弘皎?”

梅香点头,亦低声急道:“少爷,快救小姐。小姐一天没吃饭,就等着少爷来呢!”

本来,没有完全确定幕后人之前,傅恒还有些急躁。可是,听梅香肯定,这小伙儿反而颇有些踌躇不前了。弘皎其人,傅恒并不陌生。祖父生日、父亲升迁,但凡家里有什么喜事,怡亲王不方便出面,都是叫弘皎领着人到府上送礼。马奇、李荣保见来的是个孩子,也不好叫他跟着一帮老臣坐到一处。都是叫傅恒兄弟们陪着。小伙子们年纪相仿,脾气相投,弘皎因为弘春兄弟关系,得了年羹尧许多指点,眼界开阔。因此,傅恒等人都很喜欢这位健谈大气的怡亲王世子。

若是今日弘皎抢的是别家女子,傅恒或许会拍掌叫好,顺道送礼看热闹。毕竟,在他看来,满洲男儿,就该这副想要什么就争什么的脾­性­。然而,现在屋内是自家姐姐,那可就不一样了。可话又说回来,这位怡亲王嫡子配姐姐,也没什么不合适的?若不是弘历有皇子身份,在傅恒心里,还真比不上弘皎。

梅香见自家少爷踟蹰,急得直跺脚,“少爷,您这­干­嘛呢!大姑娘还在里头呢!”

傅恒一愣,扭头招手叫来一名侍卫:“去,到前头请爷过来。”一个是你儿子,一个是你侄子,就看你怎么发落了。无论如何,不能亏待我家姐姐。想到这儿,唤来梅香,附耳一一吩咐明白。梅香听了,狠狠点头,“少爷放心,梅香定不辱命。”说完,按照傅恒指引,溜着墙角,趁着前头戒严、后头松懈,她一个后院丫鬟,竟然成功出逃,摸到怡亲王府后门外,找到一直盯梢的富察家奴,喘着气催促:“快,到家里去请老爷、老太爷,就说少爷在怡亲王府跟人打起来了。快!”

那家奴本就是傅恒跟班,听梅香这么一说,生怕自家主子吃亏,跟同伴说一声,留下人继续盯着,飞一般朝富察家方向跑去。梅香不敢停留,拉住另一个家奴问明履郡王府邸何处,迈开大脚就要飞奔。身后家奴急忙拉着,递过来藏在墙角的马匹缰绳,“骑马快!”梅香顾不得道谢,爬到马背上,疾驰而去。留下一阵烟,呛的家奴直打喷嚏。

履郡王妃、马奇之女富察氏正要睡下,就听陪房嬷嬷在门外回事:“福晋,富察家来人,说有急事要见您。”

富察氏一愣,急事?莫不是爹爹年纪大了,有什么不好吧?前几日还听说得了风寒。想到这儿,急忙站起来穿衣服,对外吩咐:“叫她进来。”

梅香一进门,扑通跪地,哭着喊:“姑­奶­­奶­,不好了,您快去救救少爷吧!”

富察氏大惊,扶着桌角站起来,“你不是小玉身边的丫鬟,怎么是你来了?快说,什么事?少爷怎么了?”

梅香还记得傅恒嘱咐,只把糊弄马奇、李荣保的话拿出来搪塞。富察氏暗想,侄儿的事,自己不方便出马,少不得麻烦王爷。如此一来,履郡王夫­妇­也连夜赶到怡亲王府。李荣保夫­妇­因为女儿出门礼佛,至今未归,本就在家中等待,得了消息,也立刻动身前来。

姑嫂俩见面,直接到后堂去见兆佳氏。舅婿两人则是去找怡亲王。四人本以为是傅恒闯出祸端,匆忙离家之时,都带上赔礼之物。哪知,一进门,就看见帝后二人车驾,更加疑惑。兆佳氏迎着十二嫂子和李荣保夫人进到后堂。一见二人进来,衲敏抱着公主就笑了,“刚我还跟十三弟妹说,这深更半夜的,俩人­干­坐着无趣。正好你们来了,既然都无事,那就打圈儿雀牌吧。”说着,便招呼小丫鬟摆桌子发牌。

兆佳氏站在一旁发愣,刚才小丫鬟暗暗给她使眼­色­她不是没看到。只是,如今的事,叫她如何办好?

十二福晋一路上在马车里,见梅香吞吞吐吐,心里疑惑,怎么侄子招惹是非,反而是侄女的贴身丫鬟来报信。如今一看皇后也在,心中多少有些眉目。急忙跪倒在地,给皇后请安。李荣保夫人也跟着自家姑­奶­­奶­行礼参拜。

衲敏只好放下公主,笑着亲自扶起二人,“这是做什么。我跟十二弟妹本就是妯娌,跟李荣保夫人眼看就是亲家,这又不是朝堂,很用不着多礼。十三弟妹,你说是不?”

兆佳氏淡淡一笑,“娘娘自然是平易近人,最让人敬佩的。”

衲敏一笑没说话。十二福晋还要再说,就听门外高无庸叫人传话:“主子请主子娘娘去一趟。”

衲敏深吸口气,罢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便抱起公主,吩咐弟妹们和李荣保夫人,“你们也一起去吧。既然来了,­干­坐着也没意思。”

跟着报信的小太监,皇后、公主、命­妇­一行来到东小院儿后院门外。院子里静悄悄的,鸦雀无声。只有料峭的北风刮过树枝发出呜呜声。吹的人身上一阵发冷,衲敏不禁裹紧身上斗篷。公主窝在皇后怀里,瞪着眼看院子里冷脸站着的雍正、十二、十三和李荣保父子。至于那些个太监、侍卫、家院,全部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开玩笑,皇家窝里斗,亲王世子抢皇子媳­妇­,这是咱这平民百姓、包衣奴才能知道的?

高无庸此时是退无可退。只得到皇后跟前行礼,低声道:“主子娘娘,主子在院里等您呢!“

衲敏点头,头也不回,对身后说:“走吧,早晚要知道的。”兆佳氏和富察氏姑嫂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进来。一行人悄声轻步,到雍正跟前。雍正摆手,暂免行礼,指着屋里,叫衲敏听动静。

衲敏围着斗篷,竖耳细听,一句话,差点没叫她把怀里公主扔出去。只听一个年轻的声音说:“小玉,你相信我,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别人。明天,我就请阿玛额娘到宫里求四伯父、四伯母给咱们指婚。只娶你一个,什么侧福晋、庶福晋,我通通不要。今生今世,只你一个。”

衲敏听的热血沸腾,哦,我的天,俺不是穿到穷摇­奶­­奶­的世界里了吧?咋还有这样的二货呢?这——这就是怡亲王费尽心血培养的世子——弘皎?

还好富察小玉的回答扭转这一朦胧场景,“弘皎世子,你逾矩了。奴才已有婚约。恕难从命。还是请您放我主仆回去。我父亲或许会看在您是初犯,又未伤害我们主仆的份上,不做计较。”

李荣保夫人和十二福晋听了自家孩子回答,都松了口气。还好,还没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

衲敏瞅瞅雍正脸­色­,平淡无波。再看怀中女儿,一副高高兴兴听墙角的模样。暗自感慨,这都什么父女啊!一个个的没心没肺。再看怡亲王十三,那脸­色­真是­精­彩!犹如七­色­彩虹,绚烂夺目。也是,自家儿子抢了自家侄子媳­妇­这样的事,是挺为难的。更何况那正大光明匾后面,还是这个侄子的名字。至于十二、李荣保,天黑离得远,看不清。傅恒站在窗户下头,一脸戒备,好似里头小玉一声叫喊,他就破窗而入。衲敏皱眉,明明破门而入更方便,这孩子到底怎么想的?

此时傅恒也是心中悲愤啊,弘皎你个混蛋,早不说晚不说,如今我姐都要嫁人了你才说。你跟弘历有仇,别害我姐呀!

弘皎这倒霉孩子还真认死理,“小玉,我是真心的。弘历有什么好?你不知道,他十二岁,屋里就有通房了。如今,身边更是有个御赐的侍妾高氏,是大学生高斌之女。听说,很得弘历喜爱。才十三岁,就已经身怀有孕。小玉,难道,你想进门不出一年,就有人叫你嫡母吗?我虽然比不上弘历出身,但我会一心一意待你。你可能不知道,那年我陪额娘到广济寺上香。远远看到你和傅恒跪在佛前为父母祈福,我,我就看上了你。我发誓,今生非你不娶。小玉,你相信我,我会叫你过上好日子的。”

听到这儿,衲敏噗嗤一声就要笑出来。弘皎啊,人家好歹是一贵族小姐,日子本就是穿金戴银、吃穿不愁。你叫人家过上好日子?你这么一出,是想叫人家跳进黄河洗不清吧?雍正斜了皇后一眼,衲敏急忙敛气,细细听里头谈话。说起来,这雍正皇帝真是闲着没事­干­了吧?连听墙根儿这样的乌涂事都要赶来凑一脚?

也不知道弘皎后面的话小玉听进去没,只听这孩子顿了半天,才问了句:“高氏,有孕了?”

弘皎大概是点头没说话。过了会儿,小玉才自言自语,“那又如何?她既然是四阿哥的女人,有了身孕,就算是奴才,也只有高兴的份儿!弘皎贝勒,您还是放我们主仆走吧。再晚回去,我父母会担心的。”

院子里几个女人都佩服这孩子定力,还未大婚,新郎屋里人就有了身孕,还说高兴,这得多大的心胸啊!衲敏则是感慨,不愧是未来的孝贤皇后啊!只可惜,经过这么一出,弘历日后能否立你为后,恐怕还是两说呢!

弘皎愣了半天,“你,你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就那么死心塌地?”

小玉冷语:“这是圣旨。”顿了顿,又说,“不过,今日之后,恐有变数。如果能侥幸存的一条­性­命,富察氏愿将余生献与佛祖,常伴青灯。”

好一个理智明理的富察氏啊!院子里众人一致感慨。

弘皎还要再说什么。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里面突然就传出桌椅倒地的声音,接着小玉一声惊呼:“弘皎——”

87、三哭殿

饶是十三再沉稳,再­精­通为臣为官之道,此时也不能静观其变了。只见十三爷一声大喝:“逆子!”一脚踹开门,扑进屋内。傅恒则踢开窗棂,飞身而入。

随后,粘杆处便衣侍卫接连围住小屋,等里面安静下来,这才恭请雍正进屋。

衲敏也领着王妃诰命紧随入内。

屋里面,本来臆想的香­色­场面并未上演。相反,是因为弘皎一激动,不小心碰翻了桌子上的菜汤,连带弄倒了椅子,溅的袍子上一片油污。小玉站在一旁,伸出手,手里攥着帕子,想给他擦,又不敢上前。两人就隔着三步互相看着,直到怡亲王和傅恒闯进来。

弘皎一见自家老爹来了,顾不得衣服上汤汁流淌,跪倒在地,磕头:“父亲大人!”

“哼!”怡亲王飞起一脚,将弘皎踹翻。这孩子,闯了祸就叫他父亲大人,只是这次,叫老天爷也没用了。傅恒从窗上进来,一落地就上前护住姐姐,问:“姐没事吧?”

小玉摇头,拉拉傅恒袖子,“你来了。我们快走吧。”

傅恒抓耳挠腮,“这个,父母都在外面,皇上皇后也来了。咱们恐怕是不能立即回家了。”

小玉一听,一个趔趄,站立不稳,跌坐在地。皇上、皇后都来了,那么,她这一生,恐怕就只能常伴青灯了。傅恒急忙去扶姐姐。弘皎也忙问:“小玉,没事吧?”

十三气极,“跪好!”回首躬身拱手,“有请皇上、皇后。”

雍正领着人进来,弘皎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头:“侄儿拜见皇上四伯。拜见皇后四伯母。”

雍正瞟一眼,没说话。反而问后面傅恒,“小玉闺女怎么样了?”

傅恒跪在小玉身边,“回皇上。奴才的姐姐惊吓过度,又一天没有好好吃饭。体力不支,这才晕倒。”其实小玉并未完全昏过去,只是如今,她还是昏了的好。小玉得了弟弟提示,急忙紧闭双眼装晕。

李荣保夫人听说女儿晕了,顾不得规矩,推开兆佳氏和十二福晋,奔入屋内,抱着女儿大哭,“儿啊,我可怜的儿啊!”十二福晋富察氏也紧跟着进来,守在嫂子、侄女身边痛哭,“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衲敏立在雍正身后,不住叹息,悄声吩咐碧荷:“请太医来。就说十三福晋身子不爽。叫他们快点儿。”碧荷得令,急忙出去吩咐。

兆佳氏在皇后身后听了,也急忙吩咐小丫鬟们在正院偏房准备­干­净屋子,将富察家大姑娘送过去歇着,好一会儿等候太医。

李荣保夫人和十二福晋护着,将富察家大姑娘送到正院。小屋里就剩下雍正一家三口、十三一家三口、李荣保父子和十二。

雍正也不坐,就站在弘皎面前,盯着他看。看的这孩子发毛,再也忍不住了,哭着上前抱住雍正大腿,“四伯父,孩儿错了。您要生气,打儿骂儿都可。就是别不要孩儿啊!”

衲敏听着直犯呕,那是你伯父,不是你爹!搞得好像雍正私生子似的。弘皎,你是从还珠穿来的吧?

雍正话也不说,拔出腿就往外走。李荣保父子紧跟其后。十二伸出指头,指了弘皎半天,最终“唉”了一声,背着手出去。十三接着踹儿子一脚,出去找雍正。兆佳氏看儿子一身狼狈,本想上前安慰,哆哆嗦嗦上前,最后,还是一巴掌打过来,嘴里骂着:“你个逆子——”便哭着说不出话来。衲敏怀里,公主刚又睡了一觉,提溜转悠着俩眼珠,摇头晃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而不得,呜呜——”

衲敏捂住宝贝嘴巴,跟着就要出去。弘皎在背后叫:“四伯母,不要伤害小玉啊!”

衲敏头也不回,暗冒冷汗,难道我天­性­凉薄至此吗?

怡亲王府正堂,雍正领着皇后坐在正中首座。公主窝在皇后怀里看热闹,这大半天,最开心的估计就是她了。十二与十二福晋坐在雍正左手,李荣保坐在十二福晋下首,傅恒立于父亲身后。十三福晋坐在皇后右手,十三立在堂下,面前跪着弘皎,陪同跪着的,还有十四家四兄弟。

十四得了信儿,也带着完颜氏匆匆赶来。一进门就打哈哈,“哟,这不是四哥、十二哥嘛!哎哟,李荣保,好久不见。哎哟,我最近忙着工部的事儿,忙啊!等过几日,再去拜会马奇老大人啊!这都怎么了?这几个孩子怎么都跪在地上?哎哟,十三哥,你不心疼,弟弟我还心疼呢!弘皎,快起来。弘春,愣着­干­什么,快领着你弟弟们起来呀!看看,这地上多凉啊!”

十三不发话,弘皎不敢起。弘春则不一样,自家阿玛都叫起了,他可不会虐待自家兄弟。急忙笑呵呵地招呼弘明三个,抖擞身形就要站起来。雍正坐在上首,冷着脸咳嗽一声。完颜氏急忙一把摁住儿子们,冷喝:“­干­什么。都给我老老实实跪着!说,犯了什么错儿了,赶紧麻溜地给你们四伯父、四伯母赔罪。要不然,送你们去宗人府我可救不了。”

完颜氏一面说,一面冲衲敏使眼­色­。衲敏坐在上头,拿宝贝公主身上披风挡住脸,只当没看见。

完颜氏无奈,只好冲十三福晋笑说:“哎哟,十三嫂嫂,您瞧瞧,我这几天忙的都找不着北了。这是怎么了,咋叫孩子们都跪到地上?快叫他们起来吧。虽说立了春,这地上,还是很冷的。万一要冻坏了可怎么办呢!是吧,十二嫂嫂?”

十二福晋扭脸不答。完颜氏这才觉得事情不对了,讪讪笑着回头,呵斥儿子们,“说,闯了什么祸,还不给我老实交代。”

十四就站在完颜氏身后,登时给自家媳­妇­口水喷了满脸。伸手抹去唾沫,跟着逼问:“还不回答你们额娘的话?难不成想在你十三伯父家跪一辈子?”说着,一个劲儿给小儿子使眼­色­。

弘映得了父亲授意,上前一把抱住十三伯父大腿,哇哇大哭,“伯父哇,孩儿错了。孩儿们听说弘皎哥哥喜欢一家贵戚之女,立誓说非她不娶。又听说那位贵女不日就要出嫁。想起当年成吉思汗他妈也是抢亲抢来的。又听说咱们满洲男子喜欢什么就要自己去争取。孩儿们想弘皎哥哥也是咱们满洲男儿。理应学习老罕王那股霸气。这才不顾­性­命,只顾兄弟义气,学着当年圣祖用兵之道,跟几个哥哥一起帮弘皎哥哥抢来嫂嫂。伯父啊,孩儿错了!早知这样,孩儿就应当劝哥哥备上礼物去求亲啊!伯父啊,孩儿一心为哥哥着想,却忘了伯父您老人家!早知道您也想早点娶儿媳­妇­,孩儿就应当拉上您一块儿啊!伯父,您饶了孩儿吧!孩儿知错了!”

这个弘映,不愧跟着完颜氏走东串西,嘴皮子利索。一番话,把责任都推到十三一家身上。气的十三真想飞起一脚把这倒霉孩子踹出去。再低头一看,这孩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怜兮兮的一个劲儿叫伯父。十三又心软了,嗯了一声,扭头不说话。

十四跟完颜氏在一旁听完,心里一嘀咕,抢了谁家的闺女呀?十四还以为哪个勋贵家的,只当十三生气,老四也不过是来调和调和。总之,老四那么宝贝十三,绝对舍不得十三的儿子受苦。只要弘皎这个主犯没事儿,那他四个儿子自然也无罪释放。

完颜氏则是斜眼看看座下众人。心里暗道:“该不会是抢了孝贤皇后吧?我的天呐!刚跟哥哥商量好,小宝长大之前绝对不和弘历发生冲突,这下好,夺妻之恨!怪不得小敏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这可怎么办?”

十四夫妻俩各怀心思,雍正脸­色­就不好看了。衲敏也觉得这俩人演戏演够了,安然开口,“你们半夜来此,做什么呢?”

完颜氏见小敏终于开口了,乐乐呵呵地甩着帕子近前,“哎哟,主子娘娘啊!好歹咱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您看,孩子们犯了错,咱这做父母的都来了。您就行行好,别追究了吧?”

衲敏淡笑,“我倒是不想,可是……”衲敏话未说完,就听十三福晋身边贴身丫鬟跑来回禀:“不好了福晋,富察家姑娘要悬梁自尽。富察夫人拉不住她,您快去看看吧!”

“啊?”兆佳氏急忙站起来,对着衲敏蹲身下拜,就要往后院去。弘皎更是急急忙忙要站起来往里冲。完颜氏起初猛一听,也吓了一跳,还真是孝贤皇后啊?稍微一顿,看见衲敏脸­色­不变,立刻就觉察出丫鬟话里味道来:要悬梁自尽?还说她娘拉不住?见过谁家真心寻死的还当着亲娘的面儿啊?还叫说“要悬梁自尽”,真有气­性­的,就应该撞柱子。怡亲王就算不上战场,家里刀剑应该也不算少,稍微找一把,狠劲往脖子上一拉,不比悬梁快?别是不想死,做给外人看的吧?

十二福晋可没完颜氏这么事不关己,站起来跟着兆佳氏就往后头奔。十三拦住弘皎,傅恒则挥拳相向,“你还嫌害我姐姐不够苦,连最后一会儿也不叫她安生吗?”说着,就闷头大哭起来。

除十三外,雍正几兄弟则冷眼看热闹。富察小玉这套把戏,在他们眼里,还不够看。只是,如今局面,确实难缠。实在不行?雍正看看皇后,暗自思忖,皇后是否能狠下心来,舍弃富察家姑娘呢?再看看十二弟,不妥,富察家毕竟也是十二弟的岳家呀!想到这儿,雍正再看皇后。当初衲敏一番话又在耳边想起:别说臣妾娘家,就是其他乌喇那拉氏的姑娘,也是不能选做皇子福晋的!富察家上一朝,已经出了皇子福晋,如今,还要再出。看来,是朕当初考虑不周啊!如此一来,富察小玉是否嫁给弘历,在雍正心中,第一次,开始动摇。

这前堂闹腾,后头更是哭声连天。十二福晋拉着嫂子出来,对着雍正跪下,“皇上,您要给奴才们做主啊!”

衲敏急忙站起,跟完颜氏一边一个,扶起弟媳、亲家母。雍正叹气,“坐吧!你们都有诰封在身,坐下说话吧。”

兆佳氏也红着眼睛进来,碧荷得了衲敏暗示,到后院去看顾富察家小玉。等这几位坐定,雍正示意皇后,“既然这事关系到命­妇­,皇后,你有什么看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总而言之,不能叫初二婚礼搁置。

衲敏扫一眼堂内各命­妇­,兆佳氏就先哭了,“嫂子,求您救救弘皎吧!他——他是您亲侄儿啊!”

十二福晋和李荣保夫人也大哭,“娘娘,我的女儿(侄女)好苦的命啊!”

完颜氏一看衲敏在看我了,大家都哭了,就我­干­站着,总不好看。­干­脆,我也哭吧。一甩帕子,“哎呀,我苦命的儿子啊!你咋就为了兄弟义气,连命都不要了呢!”

衲敏叹气,正要发话,高无庸进门回禀:“启禀万岁爷,启禀主子娘娘,太后身边李嬷嬷有要事求见。”

雍正皱眉,“她怎么来了?”

衲敏叹息,“请她进来吧。总归是母亲身边的老人儿,大半夜的,也不好叫她在外头站着。”

李嬷嬷披着斗篷进门,解下斗篷交给身后小宫人,给帝后二人施礼已毕。衲敏笑着问:“李嬷嬷怎么来了?这更深露重的。可是有什么要事?”

李嬷嬷笑着回答,“奴婢奉太后之命,来送一样东西给主子娘娘。”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一个扁匣子来。

王五全上来接了,递给衲敏。衲敏想着是太后送来的,便起身接过,坐下来打开。不出意料,其中一个果然是富察小玉和弘历生辰八字命批。看来,乌雅氏太后还是不肯放过小玉啊!两行大大红字在最下方写着:不嫁此人,一生顺遂!若嫁此人,必克二子!衲敏不由瞟完颜氏一眼。

完颜氏站在皇后身边,看着这纸张似乎就是自己糊弄老巫婆的。心里一紧,朝衲敏哭诉:“娘娘,您要救救您侄子啊!”一面拿帕子遮挡,对着衲敏挤眉弄眼。

衲敏没理她,递给雍正,自己再去看另外一封信。一目十行看完,衲敏顿觉境况逆转。将信递到雍正手中,就对着李荣保夫­妇­冷笑。

李荣保尚不知出了什么事,李荣保夫人心中有鬼。见皇后一反方才忧思之容,不觉就停止了哽咽,低头不敢言语。

未几,雍正扫完信上内容,拍案大怒,“李荣保,你可知罪?”

88、啼笑姻缘

李荣保见问,不知所为何事,但还是很有做臣子的职业道德,拉着自家福晋扑通一声跪地磕头,“皇上,奴才愚钝,请皇上明示。”

“哼!”雍正冷着脸,“问你那位好夫人去!”

李荣保侧身,见自家夫人吞吞吐吐不敢说话,小声发狠:“浑家,还不快说。”

李荣保夫人哭着不敢应答,只顾叫着:“老爷——我全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呀!”

衲敏凌然开口,“富察大人,尊夫人既然不肯说。本宫也不想浪费皇上与诸位的时间,本宫说吧。”看看雍正,见他并不反对,衲敏接着开言:“富察夫人,本宫问你,富察大人身边,可有一位姓乌雅侍妾,听说,还是当今太后的远房侄女。可有此事?”

李荣保夫人流泪点头,“回主子娘娘,正是。”

衲敏颔首,“此女伺候富察大人,比你还早。曾生下一子,早夭。后又生下一女,是富察大人的长女。是不是?”

“正是。正是奴婢老爷的庶长女。”

“本宫没有问你嫡庶。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

“回主子娘娘,是。”

“她的这个女儿,因为是长女,故而,自幼跟随富察老夫人。很少与你在一处。老夫人给她起名小月。你们家里都称她为月姑娘。算起来,月姑娘只比富察家大姑娘大一天,又因为不是嫡出,所以,富察小玉以次女身份,占了长女的名头。并据此报到镶黄旗都统那里。可有此事?”

“正是。”

“算起来,这也没什么。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趁老夫人去世,把长女赶到庄子上,又欺瞒我主圣上,假托小月生病,不准她参加选秀。想藉此,为你亲生女儿争得最大的机会,是也不是?”

衲敏发起狠来,就连完颜氏也吓了一跳。十二福晋忍不住往椅背上缩缩。兆佳氏则瞪大双眼。其他几个爷们,也都惊异非常。只有雍正多少能猜出皇后心中所想。皇后本身也是庶出,在康熙朝众皇子福晋中,没少挨闲话。如今,看到小月遭此待遇,同病相怜,也是有的。他哪里知道,衲敏因为工作单位不是集体单位,而屡屡被人嫌弃。这口气,憋了十来年了!­阴­谋,她可以容忍,毕竟都是为了生存。但歧视,她无法接受,毕竟出身不是个人可以改变的!

李荣保夫人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李荣保痛心,无话可讲。

此时,小将傅恒站出来回话,“皇后娘娘,嫡庶本就不同。再说,小月姐姐身体不好,乃是众所周知。母亲她,也是为了小月姐姐好。”

“哦?嫡庶不同?”衲敏不怒反笑,“傅恒你不知道吧?你也不是嫡出。你的生母,便是小月姑娘的亲娘,乌雅氏。而你面前,你叫了十几年的母亲,不过是借着你父亲出征在外,老夫人身体不虞之时,悄悄将你抱来。谎称你是嫡出罢了。”

傅恒乍听,站立不稳,十四看着心疼,走过来扶住。傅恒顿觉头晕目眩,扶着恂郡王的胳膊摇晃一会儿,沉声问李荣保夫人,“额娘,这是真的?”

李荣保夫人泪流满面,“儿啊,你虽然不是额娘亲生,可额娘对你,与亲生无异呀!”

傅恒正在迟疑,衲敏啪的将案上信件摔下来,“这是你小月姐姐字字带血,句句含泪,写出来的信。你还是个孩子,本宫不想让你这么早就接触这些。但是,今日,你出言侮辱姐姐出身。本宫,不能再瞒着你了。自古以来,妻妾争宠,大户人家,比比皆是。然而,闹到如今地步,欺瞒皇家,却是少见。本宫身为一国之母,未能教化外命­妇­仁慈为先,是本宫失职啊。”说着,衲敏先掉下几滴泪来。

完颜氏得了衲敏眼­色­,急忙跟着带着哭腔说:“娘娘,这哪能怪您呢!傅恒被抱过去的时候,皇后您还在雍亲王府做王妃呢!您哪能未卜先知呢!”李嬷嬷也哭着劝,“娘娘,别说是您,就是太后,也没料到竟然有这等事情啊!”

十二福晋跟着哭,“我苦命的侄女呀!”也不知道她到底哭的是小月还是小玉。

兆佳氏也哭,“我可怜的儿啊!”她哭的是弘皎,没有异议。

宝贝公主貌似又睡了一觉刚醒,爬下皇后膝盖,迷迷糊糊转了一圈,就摸着头上小黄毛朝傅恒走去。到了跟前问:“你看什么呢?给本公主也看看。”

此时的傅恒,已经悲怒掺杂,啪的将信件递到李荣保夫人面前,“额娘,这是真的?我的亲娘,真的是您虐待至死的?”

李荣保夫人想要抱住儿子,又不敢上前,“儿啊,不是的。你娘她自幼体弱,生了你之后更是不好。坐月子时见了风,落下病根。因此才早早没了的。这不是真的!难道,你宁可相信别人的一面之词,也不肯相信额娘的话吗?”

傅恒颇为痛苦,“儿子不想相信。可是,您骗了我十几年,这是真的呀!”

李荣保夫人大恸,“儿啊,我是没办法啊!你的几个哥哥,先后夭折的夭折,战死沙场的战死沙场。额娘膝下空虚,只得把你抱来养着。本来,我还想着,等你长大了,就告诉你真相。可是,可是你亲娘她,她仗着是你祖母给的,处处跟我争。家世争不过我,就在你们姐弟身上下手。我实在没办法。要是不先瞒着,恐怕,依你阿玛宠妾灭妻的个­性­,我迟早要被休弃啊!儿啊,额娘虽然骗了你,可你该得的,都得到了呀!”李荣保夫人哭的哀切,傅恒跟着大哭,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荣保夫人见儿子年幼,不能处理,便转头向皇后哭诉,“娘娘,奴才知错了。但奴才并未欺瞒天家啊!奴才的庶女,当真是选秀前几天病倒了。奴才还亲自去看过她。奴才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天家呀!至于我儿傅恒,他在族谱上生母的姓氏,是乌雅氏。奴才不敢欺瞒啊,娘娘。只是奴才瞒着家里人,又设法不让老爷知道罢了。”擦几把泪,李荣保夫人接着边哭边说,“娘娘,您高高在上。可是,您也是­妇­人。当初,大阿哥没的时候,您的心,也跟奴才丧子之时一样如同死灰吧?当您怀抱九阿哥的时候,也一定跟奴才有了傅恒一样,如同鸟儿伸开翅膀飞翔一般快乐吧?娘娘,您是皇后,是一国之母,可是,您也是女人。奴才斗胆问娘娘,当初,您无宠无子之时,您是否想过会被丈夫抛弃?如果您没有,娘娘贤德,无人可比。如果,您有,那么,您一定可以体谅奴才的苦衷。奴才,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但凡傅恒的阿玛有一点怜惜,不跟着那西院的人欺负奴才,奴才也不会如此做啊,娘娘!”

衲敏咬牙,扭头背着雍正,不理。

转脸又去求十二福晋,“姑­奶­­奶­,您常羡慕我有好女儿,好儿子。其实,嫂子比任何人都明白你心里的苦。没有儿子傍身,孤孤单单给男人管着家,管着后院,这种日子,咱们姑嫂是一样的呀!”

十二福晋富察氏只叫了声:“嫂嫂——”便哽咽不住。

衲敏抬手抚脸,也是泪流满面。李嬷嬷看再不出面,就要给李荣保夫人逆转了,急忙呵斥:“大胆奴才。皇后、王妃的事,也是你能说的!还不住口。”

李荣保夫人凄惨一笑,“是,我出门是奴才,进门是奴婢,女儿要自尽,儿子不认我。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过头。倒不如,一头撞死。”话音未落,突的站起来,就一头朝门柱撞去。

十三家宅子是亲王规制,门柱都是上好的花梨木,坚硬如石。这要撞出个好歹来,那弘历的婚事可就彻底没戏。总不能丈母娘都死了,你还抬着花轿去接人家闺女。

衲敏急的发不出声,完颜氏跳脚,“拦住——拦住——”

十三、十四齐齐上前,兄弟俩倒撞在一起。眼看就要李荣保夫人血溅怡亲王正堂,两个身影飞上,一个在后拉,一个在前堵。李荣保夫人只觉身后一双手拦腰抱住,头也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反而头顶软绵绵的。半天不敢睁开眼,只听耳边,丈夫声音犹如天籁般想起,“燕子,燕子,你醒醒,你醒醒啊!别吓我啊!”

“燕子”,李荣保夫人喜极而泣,睁眼看到丈夫一双泪眼就在面前,不禁动情问:“阿保,你是在叫我吗?你在叫我的名字?”

李荣保含泪点头,“是,是在叫你!除了你,又有谁配做我的燕子呢?燕子,你真傻!我何时宠妾灭妻了。那些妾室,都是玩意儿罢了。只有你,只有你,才是我真心疼爱的妻呀!燕子!”

衲敏跌坐椅子上,不敢看雍正。完颜氏腿一软扶住皇后肩膀,小声嘀咕:“你确定这不是穷摇世界?”

衲敏点头,“没见这文里维护的都是正室吗?啥时候见小三儿嚣张过?”要真是­奶­­奶­世界,你这么个嚣张的正室,早就玩儿完了。

雍正则是冷眼看着皇后跟恂郡王妃说话。再去看李荣保一家。傅恒见母亲无事,松手放开母亲腰,哭着道:“额娘,您吓坏孩儿了!”

李荣保夫人更加感动,“儿啊,你还肯认我?”

傅恒跪在父母面前点头,“儿子当然要认。您是抚养我长大的娘啊!”

李荣保夫人顾不得人多眼杂,伸手抱住儿子,“儿啊,我可怜的儿啊!”李荣保则在一旁,护住他们呣子,强忍泪水。

雍正再去看皇后,已经和完颜氏互相偎依着,哭的不成样子。

雍正不由叹气。李嬷嬷无奈,只好来劝。谁知劝完了这个,那个哭,劝完了那个,这个又哭上了。老太太急呀,照这个样子,太后吩咐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做好呀!

李嬷嬷正在着忙,外头高无庸又进来禀报:“启禀万岁爷、皇后娘娘,四阿哥来了。”

“四阿哥?这半夜的,他怎么来了?”雍正还要问,高无庸则撇撇嘴,“启禀皇上,天已经快亮了。”

雍正颔首,“去告知诸位大臣,今日大朝,推后两个时辰。”吩咐完毕,这才叫弘历进来。

弘历穿着皇子常服进来给众位长辈请安。李荣保一家也收了眼泪,给弘历请安。只见小四子眼睛一眯,叫起李荣保问:“富察大人,富察小月,可是贵府千金?”

李荣保急忙躬身回答:“正是奴才小女。”

弘历点头,“那就好。”转身朝雍正拱手,“儿臣奉皇祖母之命,特带富察小月前来,说明去年选秀未能参加的真相。现人就在门外,是否传她进来?”

雍正转脸看皇后。此时,衲敏已经擦了眼泪,思量一下,便对雍正说:“既然是皇额娘懿旨。不防请富察姑娘进来再说。”奇怪,这乌雅氏太后怎么不让小月跟着李嬷嬷前来,反而硬生生推给弘历这个俊朗少年?难道——

不等衲敏想完,只见一个女孩儿,约莫十六七岁,莲步轻移,迈进正堂。朝上磕头施礼,声音清婉动人,“奴婢富察氏小月,拜见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等她抬起头来,众人皆愣住了。只有宝贝瞬间恢复常态,巅巅地跑上来,照着小月的脸就亲上一口,亲完了还摸摸,嘴里大嚷:“美人儿!呀!大美人儿!”

雍正、衲敏心有灵犀,一齐捂脸,“这孩子不是我生的!”

弘历面现得意,对着雍正躬身拱手:“儿臣奉皇祖母之命,将富察家大姑娘送来。如今,事已办好,儿臣先行告退。”

雍正点头,“回去吧。你也十七岁了,前几次办的差还不错。等大婚之后,朕再给你几件历练历练,就该独立出去走走了。”

弘历低头答应,再向皇后施礼。衲敏也只是笑笑,嘱咐他路上小心,并无多言。只是固伦公主嘎嘎乱嚷,拽着弘历袖子,不让他走。

衲敏恼怒,“公主,不得无礼!”

固伦公主过了今年三月,就五周岁了,和小宝一样,很好地继承了雍正那个话唠的本领。硬是拽着弘历袖子,拉到雍正跟前,一只手指着小月,歪着脑袋问:“四阿哥哥媳­妇­是她不?”

雍正座下,小月和弘历对望一眼,都红着脸,低头不语。

雍正一听这话,顿时一疑,没有直面回答,而是佯装呵斥:“公主不得无礼!快放你四哥离开。”

固伦公主摇头,“待诏女官给我念过,四阿哥哥的福晋是富察氏长女。既然四阿哥哥说,这个就是富察氏长女,那这个美人儿,不就是四阿哥哥的媳­妇­吗?”

雍正、衲敏听她这么一说,都在心里琢磨这个点子的可行­性­。衲敏先否认了。雍正给弘历挑富察家的嫡女,就是为了保证弘历身后强大的助力。而今,从眼前情况看,富察小月在富察家,根本就没有多少地位可言。虽说满人不分嫡庶,可嫡女之所以尊贵,还因为其身后有强大的姥姥家。选小玉,能保证两个大家族的支持;选小月,连富察家一方还是两说。雍正定然不会答应。

而雍正则是细思,皇后对乌喇那拉家的管束,到了不准自己亲侄女进入后廷的地步。甚至将三个侄女嫁给普通旗人,其用心可谓良苦。如今,若是给弘历再挑个身世显赫的嫡福晋,对比之下,后宫太后、皇后出身,立刻就会黯然失­色­;两位后主,对出身高贵的儿孙媳­妇­,也不好多加管束。尽管富察家对孩子们教养严格,若真到了弘历媳­妇­执掌宫权那一天,难保日后不像汉朝外戚那般,仗着自家姑娘为后,骄奢专权。与其如此,倒不如,将错就错,叫弘历娶了小月。一来,抹了富察家对十三一家的愤愤之情;二来,还能确保将来弘历登基之后,不对弘皎清算;三来,小月乃是庶出,在太后、皇后面前,就不能想富察小玉那般有底气。怎么想,怎么觉得这样安排,都是最合理的!

弘皎则是偷偷给十三交换眼­色­。别看十三刚才恨不得拔剑一剑捅死儿子,那都是做给雍正看的。如今,宝贝侄女儿一句话,事情似乎到了柳暗花明境地,父子俩都暗暗高兴。十三是欣慰,宝贝儿子终于能保住了,这可是他的嫡长子啊!弘皎则是兴奋,好妹妹,多谢你替哥哥保住嫂子,日后,哥哥一定好好疼你!

李荣保夫­妇­互相看一眼,帝后二人不同表情自然瞒不过这俩人­精­。傅恒还在琢磨,大姐姐今日来,是为何事?不是说,她在庄子里吗?怎么到了太后那里?

唉,真是一圈又一圈的姻缘啊!因缘!

李荣保先叩头请罪:“皇上,娘娘,奴才有罪啊!小月确实是奴才的长女。只是,因为她与小玉,一个是前日亥时末出生,一个是次日子时初出生,前后相差不过一刻。奴才们因为嫡庶有别,这才将二人次序换了换。奴才有罪,还请皇上、娘娘责罚。”

李荣保夫人也跟着泪眼婆娑地请求皇后原谅。

衲敏没心思搭理他们家里那些宅斗。低头细细打量富察小月。怪不得,弘历愿意送她过来。果真是艳若天上嫦娥,美赛人间西子。就是雍正兄弟们见惯了人间绝­色­,刚才那斗篷揭开,不也怔住一会儿?看神­色­,青凌而不失随和,孤傲而不缺亲切。也难怪李荣保夫人要将她送到庄子上。这要是她去选秀,那小玉纵然出身高贵,也比不得这孩子天然优势。

宝贝公主见父母都不肯回答她的问题,接着提问:“她到底是不是四阿哥哥的媳­妇­啊?要不是,我就带她回去了。”

完颜氏听着可乐,笑问:“公主,你带富察姑娘回去做什么呢?”

宝贝公主嘿嘿一笑,“这个美人儿长的好,我要带她回去睡觉觉!”

89、凤求凰

一屋子人,脸­色­刷的都暗了。衲敏扶额,好吧,宝贝好“­色­”的名声,算是彻底传出去了。

雍正扭头看皇后。衲敏无奈,只得叫富察小月起来回话。“本宫问你,雍正四年选秀,你为何没有参加?”

小月颔首:“启禀皇后娘娘。小月当时病了,未能参选。”

雍正点头,“是个懂规矩的!”完颜氏撇嘴,别说人家不一定真病;就是真病了,难不成,得病也成了懂规矩了?

衲敏瞥一眼完颜氏:“你得的什么病?如今可大好了?”

小月低头回答:“奴才得的是风寒。原本还有些反复。承蒙皇太后大恩,念奴才生母是乌雅家的姑娘,派太医给奴才诊治。现已大安。谢皇后娘娘关心。”

衲敏点头,“大好了就好。你的生母去世多长时间了?”

小月一顿,哽咽着回答,“回皇后娘娘,六年了。”

衲敏看雍正一眼,暗示:人家已经过了孝期了。雍正也点头,这孩子,看着就是个懂事儿的。不比小玉差。

衲敏又问了一些闲话。见回答的滴水不漏,也没什么好问了。便转脸去瞧李嬷嬷。李嬷嬷会意,急忙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本子,上头是按照选秀各个关卡,对富察小玉做的测试记录。

王五全接过来递给衲敏。衲敏大致扫了两眼,点点头,递给雍正。雍正看也未看,直接放到桌上。对着堂下吩咐:“都各自回去吧。该上朝的上朝,该回家的回家。你们几个小的,该回书房的回书房,该练武的练武。”说完,喊一声,“弘皎?”

弘皎汗涔涔地膝行上前,“皇上伯父——”

雍正一巴掌拍到侄儿脑门上,“胆子不小啊!连皇子福晋——的妹妹你也敢抢!是看你四伯父老了,你父亲忙,没人管你了是吧?连火枪都用上了!回去,给朕闭门思过,没有圣旨,不准出来!听见没有!”

弘皎一听,急忙问:“四伯父,那小玉——”

十三急忙呵斥:“逆子,还不谢恩!如此天大恩宠,你还不满足!想要气死为父吗?”

弘皎还要再说,倒是弘历在身后劝他,“弘皎弟弟,皇阿玛乃是仁君,不会拆散你们姻缘的!”

雍正听了,脸­色­一沉,随即缓过来。衲敏没留意,完颜氏倒是看的一清二楚。暗笑:弘历啊,帝心难测,你怎么就敢替雍正下旨意呢?

弘皎听完,将信将疑,还要再求雍正。雍正拍手,“罢了,等过了你四哥的大婚,叫你娘和你岳母去宫里求你四伯母下册子吧!”

弘皎听见这话,才放下心来,喜笑颜开地对着雍正、衲敏磕头谢恩。十四家四兄弟也得了十四命令起身,前来贺喜。

这几个兄弟高高兴兴的,倒是将明日就要大婚的弘历搁到一边。本来弘历跟他们就不怎么熟悉,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这一场面,看在雍正眼里,就是另外一番景象。十四的儿子们肯为了弘皎冒着砍头的危险抢亲;怎么就不肯祝贺一下自己的儿子呢?可听弘时说起,弘时与众叔伯兄弟关系也是不错的。难道,真是弘历这里的问题吗?

想到这儿,也没心思看他们几个小辈儿玩闹了。起身便要回宫。

衲敏也抱起宝贝公主紧紧跟上。公主一面趴在皇后肩膀上,一面冲身后富察小月飞眼儿,“美人嫂嫂,以后要是四阿哥哥不要你了,来找我啊!”

弘历正跟着雍正出门,听见这句话,生生在台阶上绊了个趔趄。

恭送走皇帝一家,十三转脸就拉着儿子、媳­妇­给李荣保一家赔不是。好在李荣保也­精­通为官之道。怡亲王世子犯了这么大的罪,不过是禁足了事。又得了皇帝允婚的话,可见这位怡亲王在当今心中的地位。他们家一下子出了一个皇子福晋、一个世子福晋,两个女婿都是深得皇帝器重。夫妻俩哪里还会埋怨什么。如今的安排,恐怕是最好的结果了。

当即,李荣保和怡亲王谈笑风生,兆佳氏和李荣保夫人互拉家常。履亲王和王妃富察氏在一旁帮衬着说好话。傅恒和弘皎等人相互打哈哈说笑。

碧荷听闻凤驾回銮,扶着小玉出来,给怡亲王妃行礼后,便告辞随驾而去。小玉和小月姐妹本来关系不坏,如今,虽然各自都经历了一些事故,难得都得了个看似不错的结果。小月不用在庄子里装病,小玉也不用常伴青灯古佛。想到日后姐妹出嫁,难免要互相帮衬,因此,这姐俩儿也聊的十分投机。一时间,怡亲王正堂内,一派和谐之气。

十四和完颜氏一看没什么事了,也都长长出了一口气,抹了一把汗,真玄呐!十四打定注意从今后抱紧十三大腿,这位可是对付雍正**宝啊!完颜氏则是暗暗留意富察小月。咋看咋觉得这位不像善茬儿!

东方太阳冉冉升起,忙碌一夜的人坐在马车里,随着辚辚车声往宫门而去。

怀抱着女儿,衲敏暗暗思忖,如今,弘历所处形势又发生了新的变化。这个富察小月,可比历史上能忍善装的孝贤皇后要厉害的多喽!身处绝地,竟然还能有如此境遇。可见此人心计。看来,是时候催熹妃给弘历身边多放几个人了!总不能叫小月腾出手来,跟她婆婆一起对付自己。要知道,这孩子可是乌雅氏家的外孙女,还未过门,老太后就跟着帮衬;到时候,老太后指不定怎么从中折腾呢!

雍正闭目养神,车子经过景阳门时,略微一顿。雍正睁开眼,侧目看皇后一脸忧思,便问:“皇后在想什么呢?”

衲敏淡然一笑,“臣妾在想,方才,是不是得罪了未来的国母?”

雍正一皱眉,接话:“凭她是谁,都是你的媳­妇­!”

衲敏摇头,“只要天家能够安宁祥和,臣妾不怕得罪人。况且,臣妾命里,是活不过雍正九年的。只是,臣妾死后,还望皇上能看在臣妾这么多年尽心尽力的份儿上,顾好这几个孩子!”说着,眼泪就淌下来。呜呜,姑­奶­­奶­当真不是宫斗的料啊!早知道,就挑完颜氏那个身体穿了!最起码人家有现成儿子,不用自己生!呜呜!

“皇后!”雍正生气了,“怎么好好的又提什么死不死的?你是皇后,是千岁!以后朕不想听到这样的话!”

衲敏一笑,搂着女儿靠到雍正肩头,缓声说到:“臣妾错了。以后,再也不说了。可是皇上,臣妾是千岁,您是万岁,臣妾,总归要走到您前头。臣妾走后,您要好好照顾自己。每天喝些酒没什么,但是,不要多喝。要经常锻炼身体,不要批折子批到半夜。实在忙不过来,第二天起早也是一样的!”

雍正大怒,“皇后!不许再说了!你不会,你不会死!”

衲敏含泪而笑,“臣妾不说了,臣妾不说了。”你以为我爱没事儿就咒自个短命啊!这不还是为了这几个孩子!

雍正长出口气,揽住皇后肩膀,“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宝贝公主坐在母亲怀里,安静地听父母谈话,最后,低头咬嘴­唇­,出乎意料的,愣是一声都没吭。

雍正上朝,衲敏处理宫务。忙碌的一天还未过去,弘历大婚之日,就在有人的盼望中,有人的诅咒下,有人围观看戏嗑瓜子时,有条不紊地近了。

雍正六年,二月初二,天­色­未亮,整个皇城,就开始躁动,呃,不,喜气洋洋的活动起来了!

衲敏穿着厚重的朝服,陪着雍正坐在大殿,一面看底下一帮人忙碌,一面数手指玩儿。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欢当皇后,当皇后就是好,什么事情都不用­干­,只管等着人来磕头就行了!你看熹妃,她倒是弘历的生母,你叫她歇会儿,安生坐在雍正旁边,她敢吗?

好容易到了吉时,新郎新娘前来拜见帝后以及弘历生母。雍正难得当着大众笑脸迎人,嘱咐新人要好好过日子、多添子孙等等。衲敏也随着雍正说些吉祥话。然后心疼地跟着雍正赏赐东西。轮到熹妃,则是喜极而泣。只有裕嫔在旁边看着,明白她心里其实是不满儿子娶了个庶女。即使熹妃出身寒微,她本人却也是嫡出。对于富察小月的母亲,还真有些看不上。

令人纳闷的是,乌雅氏太后忙了这么多天,终于把乌雅家的外孙女弄进内廷。今天这么个好日子,居然告病没来。众人不敢议论,均在心里猜测。只有衲敏心里清楚,这呣子俩,又斗法呢!昨天雍正下了朝就跑去看他娘。还说有心里话想跟母亲说,把伺候的人都赶了出来。说的什么,这还用猜吗?雍正啊雍正,你是谁都不容染指你的权力啊!衲敏一面想,一面心惊:幸亏没怎么通过碧荷动用其身后粘杆处侍卫,要不然,估计今日自个儿也得“告病”了!

新人拜见过帝后、皇子生母,便是送入洞房。过了一会儿,弘历出来给来宾敬酒。雍正领着众兄弟大臣喝酒谈笑。衲敏则带着众王妃、公主、诰命夫人在重华宫后殿吃席。想到太后不来,自己这个儿媳­妇­也不能太忘形了,酒过三巡,就吩咐熹妃:“今天是弘历的好日子,你多累些。也别往了嘱咐弘历,别喝太多了,叫媳­妇­多等。亲家富察家的人,可都在外面看着呢!”

熹妃笑着答应。衲敏又说:“本来,我是很该在这里多坐坐,可你也知道,太后居然这时候病了。少不得咱们去伺候汤药。你是掌宫妃,事务繁多,今天又是媳­妇­进门,就别去了。裕嫔她们我也留下来帮你。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了。打明个儿起,咱就又多了个媳­妇­孝顺了,你也很该调养调养了!”

熹妃撇嘴而笑,“臣妾遵命。”

衲敏这才笑着跟众诰命祝酒。又喝了一杯,这才借口伺候太后,扶着碧荷、桃红,离开重华宫。熹妃领着人送皇后銮驾出门,这才重新开宴。众命­妇­有的夸新娘子长的好,人品出众。有的说四阿哥龙章凤函,有皇子之相。更有家里跟富察家有姻的,说些富察家怎么怎么准备的陪嫁,有多少个庄子,多少金银等等,好不气派。莺歌燕语,好不热闹!

熹妃听了,微微一撇嘴,能不气派嘛!原本的嫡女换成庶女,再不多陪送些,还不真叫人看扁喽!裕嫔端着酒杯笑吟吟上前,“姐姐,今日可是你的好日子。从今后,你就是婆婆了。妹妹敬你一杯。”

熹妃一笑,“我哪里算什么婆婆。那位,”伸手往东南方指指,“才是正经婆婆呢!你别忘啦,历儿可是在那位身边长大的呢!”

谦嫔在一旁听了,噙着微醋含酸说:“哟,照这么说,赶明儿十二成亲,俺也可以当回婆婆,坐在上头受拜贺了?再怎么说,在姐姐眼里,生恩不及养恩大呢!”说完,笑着走远了。徒留熹妃、裕嫔立在当地。

凤驾离开重华宫,沿着宫巷一路往南。鼓乐声、祝酒声渐渐低落下去,迎面吹来一阵春风,舒适宜人。桃红扶着轿子,笑着对碧荷说:“今天众位娘娘的气­色­真好!”

碧荷一笑,“喜事嘛!自然都要开心开心!”

衲敏坐在轿子里,没说话。翠鸟和画眉负责照顾九阿哥、十阿哥和固伦公主。此时也派人送来信儿,说三位小主子都回景仁宫休息了。衲敏点头,“好好招呼。要是睡不着,就带到慈宁宫陪他们皇祖母。”

传信小太监答应一声,退下往东而去。

慈宁宫里,乌雅氏太后独自坐在大佛堂里捻佛珠。淑慎公主在偏殿看不下去,领着宫人送上饭食,“皇祖母,您多少进点儿吧!”

乌雅氏太后斜了一眼,“哀家说过,今日吃素!”

淑慎公主无奈,“那孩儿到小厨房自己做。”乌雅氏太后看看,“罢了,这不也是素菜吗?”

李嬷嬷听言,急忙打圆场,“可不是嘛!真是素菜呢!”一面招呼宫人摆饭桌。

等衲敏进得慈宁宫大佛堂,就是一副祖孙共宴图。太后见皇后来了,心里总算高兴点儿。又拉着皇后说了半天话,从雍正小时候说到弘历娶妻生子(高氏生子)。直到夜深,固伦公主抽抽搭搭的拽着­奶­嬷嬷来找,这才放衲敏回景仁宫。

淑慎公主在一旁冷眼瞧着,暗想:熹妃娘娘和太后的争斗,恐怕又要掺和进四福晋了!不知道她会靠向那边?这个皇额娘真是个钓鱼的啊!什么都没­干­,愣是能叫别人互相掐架,她自己躲在一旁看热闹!怪不得,皇上那么器重她!

新房之内,小月稳坐床头:额娘,我会照你的吩咐,好好争取我应得的一切的!透过喜帕下沿看看屋里摆放的箱笼、器物,小月淡笑,嫡女又如何呢?给你准备的嫁妆,不照样跟着我进了皇城吗?至于高氏——你要不惹我,我不介意做个贤德主母。你要惹我,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弘历喝的微醺,扶着小太监吴书来进新房。重华宫正殿,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喜嬷嬷笑着迎上来,“恭喜四阿哥,贺喜四阿哥!”

弘历点头,“赏!”吴书来急忙示意身边小太监递过去几个荷包。几位喜嬷嬷一一接了,就引着弘历到床前,挑盖头,喝交杯酒,吃喜窝窝。诸多礼节,不一而足。

等众人退下之后,弘历笑着坐到小月身边,一只手托起小月下巴,端详半天,这才说:“福晋,今日辛苦了!”

小月扭过头,避过弘历眼光,淡笑,温和回话:“爷说哪里话。本就是该做的,谈什么辛苦!”

弘历点头,不错,虽说是庶女,但能多了皇太后支持,也算不错。更何况,这个小月,据说确实比富察氏小玉更美。娶个清清白白的庶女,总比娶个嫡女,然后天天担心头上帽子颜­色­强!

灯下,珍珠微耀,紫金长显,小月越发显得娇羞美艳。弘历有侍妾都三四年了,对男女之事,早就通透。对着养心殿后殿西五间里那些年轻答应、常在,不是他的人他都能有反应,更何况面前的是他的合法妻子。当下,便揽过小月肩膀,微微贴着福晋耳朵,吹口气诱导:“福晋,天­色­不早,咱们歇着吧?”

小月一笑,微微点头。弘历一看,更加欢喜。也不管什么夫君大如天的说法,不等小月伸手给他解扣子,自己先凑上来摘小月的发饰。

富察小月微一偏头,“爷,让妾身伺候您吧?”

弘历摇头,“你不懂,这叫夫妻之间情趣!”不一会儿,双手就从小月青丝上,移到颈下。小月颈下扣子,乃是珍珠镶嵌。圆润光滑,弘历一面摩挲,一面跟小月脸贴脸,“福晋,你真美!”

小月暗自思量之前嬷嬷们的教导,半推半就斜靠在床上,“爷,您——慢点儿!”

弘历更是得了乖就卖巧,凑上来再贴,“福晋——”

二人正在腻歪,猛然窗外传来阵阵古筝。弘历也算得­精­通音律,小月更是得富察老夫人训导,女红、丝竹,无不­精­通。听了一段,便笑了,凤求凰,不错!有胆量!

弘历则是颇有些失神落魄。这是高氏,在“哭诉”啊!

只一眼,小月就瞧出其中门道。见弘历起身,小月也不急不慌地站起来,坐到桌子旁,笑着说:“如此美曲,没有附和,岂不孤单。”说着,从梳妆盒里取出一把一尺来长的青翠玉笛,呜呜吹起。

一时间,琴声、笛声,互相拌合、互不相让。整个重华宫上空,犹如两只云雀,争相鸣叫,清脆悦耳,闻者动容。最后,“啪”的一声,古筝弦断。笛声也似得了信息,戛然而止。

小月微笑着放下玉笛,转头对弘历说:“丝不如竹,古人诚不欺我!”

弘历早就听的入神,乍然一停,再看小月一脸笑意,似揶揄,似嘲讽,又似抿嘴调侃。仔细再看,却是再温婉清丽不过。弘历笑道:“不过是奴才们没事儿闹着玩罢了。福晋不必介意。你是爷的嫡福晋,何必与他们置气呢。”

小月淡笑着坐回床上,“妾身听闻如此美曲,一时心痒。以为可以成就高山流水,哪知却是自作多情。叫爷您看笑话了!妾身给您赔礼。”说着,弯腰万福。她一弯腰,刚才弘历一直摩挲的珍珠扣子便在不经意间滑开,露出红红的一抹肚兜。小月察觉,急忙伸手捂住,背转身娇羞,“叫爷看笑话了。真是的。”

弘历刚就动情,此时哪里还管什么高氏。几步上前,将富察小月打横抱起,扔到床上,嘴里骂:“你个小妖­精­,是要把爷急死啊!”不等话说完,就扯下床帐,洞房去了。

小月初经人事,难免疼痛,抱住弘历,婉转哀鸣。弘历一面哄劝,一面只顾自己快活,牛喘大动。富察小月到底是经历多了,自幼跟着祖母学管家,跟着亲娘学伺候人,又从嫡母那里学习如何宅斗。心眼儿比别人活到,胆量也比寻常闺阁女子大。这夫妻床第之事,偏偏一学就会。不一会儿,便放下少­妇­面子,跟弘历合上拍子,共赴巫山,同经**。弘历食髓知味,更加不肯放过这么个“妙人”,生生折腾了一夜。至明方休。

重华宫偏殿里,高氏冷坐在古筝旁,一旁侍女拿来药要给她敷上。高氏一甩手,“早晚都要死,还擦什么药!”

侍女叹气,“小主,您还是擦药吧。要不然,明天四阿哥见了,又该心疼了!”

高氏低声咒骂:“什么四阿哥,骗子、骗子!他骗了我,他骗了我!”说着,便大哭起来。

侍女不敢劝,又怕高氏哭声传到上头人的耳朵里,惹来麻烦,不得不劝。好在高氏哭了一会儿,便自己歇住,捂着肚子呻吟。侍女大惊,忙问:“小主,怎么了?要不要叫太医?”您可不能出事啊,您肚子里可是四阿哥第一个孩子呢!

高氏疼了一会儿,觉得好多了,苍白着脸摇摇头,“没事了,铺床休息吧。”

侍女听了,这才不放心地铺好床铺。又伺候高氏躺下,立在床边等了一会儿。看着果真无事,这才躬身退下。高氏闭目躺在床上,抚着肚子暗暗祷告:“孩子,你一定要给你娘争口气!”

90、姊妹情

重华宫花烛夜发生的一幕,第二日一早就传到了景仁宫。

彼时衲敏正在给雍正挂朝珠。听桃红和碧荷在一旁叽叽喳喳、绘声绘­色­的描述,说什么高格格败北,四福晋大胜之类的话,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雍正也哭笑不得,这个弘历,刚大婚,后院的事就一件接一件了。这个高氏,忒不知理,若不是看在她身怀有孕,定不轻饶。即便如此,雍正还是吩咐衲敏,等弘历和小月来拜见之时,多敲打敲打。怎么能这么跟一个侍妾斗法呢!

衲敏笑着劝解,“孩子们都年轻,难免血气盛。等过两年,有了儿女,自然就会收敛的。您这个做公公的,就别­操­那些心了。凡事,不还有我和熹妃妹妹了嘛!”反正熹妃不会在一旁­干­看着,我着什么急!

雍正听了,这才作罢,起身上朝不提。

等到弘历领着富察氏来拜见,衲敏照例说了几句吉祥话,又眼巴巴地看着一大堆的赏赐从景仁宫库房抬出来,送到重华宫,不住的心疼,脸上又不能露出来。说了没几句话,便叫二人去拜见熹妃。

等景仁宫终于恢复往日安宁,画眉从后面出来,拿着富察氏小月孝敬皇后的绣件赞不绝口,“到底是大家小姐,看看,这针脚、这配­色­,这构图,真真的好看!依奴婢看,比江南那些绣娘功夫还要深呢!”

碧荷端茶上来,笑着Сhā话:“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位四福晋,可是从小在富察老夫人身边长大的。老夫人管教极严,从三岁起,四福晋就要学着刺绣。你要是衣服还不会穿就学刺绣,现在也能绣这么好!”

衲敏听完,淡然一笑,看来,这个富察小月,不好对付呀!熹妃,你准备好接招了吗?

钟粹宫中,熹妃和富察小月个个笑的脸抽筋。这对婆媳从互相试探,到初步交锋,仅仅用了一刻钟。可对熹妃来说,就如同一天那般漫长。原本以为高门庶女应当习惯做低伏小,却哪知这位四福晋比人家嫡女还难对付。你来我往数十招,久经考验的熹妃竟然没占到半分便宜。不由对儿子、媳­妇­笑笑,“回去歇着吧!”

弘历还在回味昨夜“战况”没留意亲娘脸上那掩不住的疲惫,听见叫走,便站起身拱手告辞。富察小月也皮笑­肉­不笑地福身施礼。暗笑,连皇后都不找我麻烦,连太后都对我照顾有加,你一个妃子,还想处处压我一头,做梦!

雍正中午回景仁宫吃饭,问起弘历夫妻之事。衲敏笑着说:“我看着挺般配的。小两口也和的来。这下,总算放心了。富察家二姑娘的婚事,就等他们来求,就下册子吧?”

雍正点头,“你说起这个,我还有件事要跟你通气。今日早朝,十三弟上表,说世子弘皎不学无术,求朕撤了侄子的世子之位。”

“哦?那您准了吗?”怡亲王果然还是怕日后有人算账啊!换个世子,总比让弘皎顶着怡亲王府强。

雍正摇头,“朕说朕要再想想。皇后如何看此事呢?”

衲敏摇头,“臣妾不懂。不过,这弘皎前几日做那事,砍头都够了,别说撤他世子之位。只是,要是撤了他,怡亲王府,将来可该交给谁呢?无论如何,可要好好选选。不能再出这样的荒唐事了!这次是您宽大为怀,可凡事都有限度,总不能每次都让他们胡来吧?”

雍正点头,“是啊!十三弟这些年不容易。朕不能让他将来入土了,都不能放心。”帝后俩又说些闲话,雍正便坐龙辇去养心殿批折子了。

当日,圣旨下达怡亲王府。撤去弘皎世子之位,改由弘晓承继。兆佳氏捧着圣旨,搂着弘晓看了半天,最终叹口气,摸着儿子毛茸茸的小脑袋,“弘晓,额娘叫你阿玛去求皇上,送你去上书房读书可好?”

弘晓摇头,“儿子跟着哥哥们就好,还可以每天见到额娘和小弟弟,为什么要去宫里读书?”

兆佳氏微笑,“因为你以后就是世子了,肩上的担子,不一样了。还有,你不想天天见到你四伯母,和小宝弟弟一起玩吗?”

弘皎乃是康熙六十一年四月生,比小宝大一岁。平日里跟母亲进宫,小宝见了小哥哥,总是拿出自己最好吃、最好玩的东西跟他分享。宝贝公主也常拉着弘皎上树摘花、上房揭瓦。堂姊妹三人关系很好。听母亲这么一说,也动心了。便犹犹豫豫地点点头。

兆佳氏看了又欣慰又心酸,抱住儿子忍不住流泪。

到了晚上,怡亲王回府。兆佳氏跟他商量起此事,怡亲王想了半天,终于点头,“好吧。九阿哥也到了上学的年龄,让他们兄弟多亲近亲近也好。”第二天,十三见到雍正,便委婉地提起此事。雍正经他这么一说,才意识到昨日还在膝上玩耍的小宝,眼看也要进学了。不由感慨,“是啊!你这么一说,朕才明白,今年已经雍正六年了。这样吧,小宝到今年五月进上书房,弘晓也到时候一块去。叫他哥俩都住到阿哥所。还有弘昼,哥三个挨着住,有什么事,也好互相照应。至于在宫里的事,有朕和你嫂子,你尽管放心。”

十三笑着朝上拱手,“多谢四哥。”雍正也不介意,又吩咐,“叫弟妹这几日多进宫走走。有什么事要跟你嫂子说的,尽管说说。反正宫务都是熹妃四个人管着,她也没什么事。”

十三听着这话别扭,当时也不好多说。答应一声,便谈起国务。等回府跟兆佳氏提起,兆佳氏捂着帕子笑了。“爷,您还不知道呢?这宫务如今真不是四嫂管。熹妃娘娘和三位嫔位主分摊呢!”

十三皱眉,“这怎么行呢?皇后不管宫务,岂不是叫他人有可乘之机?”

兆佳氏冷笑,“管了又能如何?还不是叫人在背后说短道长。与其叫人嫌弃,出力不落好。倒不如自己落的轻松。更何况,这几位管着,又不是一心。只要四嫂握紧凤印,她们几人相互制衡,比四嫂每日里累死累活要强。皇后嘛,又不是管家婆!”说完,自己先笑了。

十三听了,深觉有理。四哥对国事,恨不得事必躬亲。每天批折子到深夜,还有人说他刻薄寡恩。四嫂垂拱而治,竟然能落得贤名在外。单从这点来看,四嫂就比四哥略胜一筹。

十三夫妻俩这里闲话。雍正回去就跟衲敏说弘晓要进宫的事。衲敏对这位未来的怡亲王十分喜欢,当即欢喜地唤来小宝,跟他说明。小宝更加高兴。有了弘晓哥哥,终于可以找借口摆脱妹妹这个烦人虫了!真是的,我们“男人”去打弹弓、掏鸟蛋你也去!不羞!

遗憾的是,小宝这个愿望,到最后也没能实现!

小宝六岁,要到上书房去进学了。宝贝五岁,得了信儿,也吵着闹着要去。衲敏不同意,宝贝便撒泼使­性­,躺倒在地打滚。弄得一身土,一脸泥。衲敏无奈,偏拿这个闺女没辙。谁叫人家是最得清朝大老板——雍正皇帝宠爱的固伦公主呢!

最后,还是小宝苦着脸,无奈地提议,专门在自己桌子旁边设个小凳子,许诺要是妹妹不乱吵,就带她去。要是不听话,以后再也不让她进上书房。

更让衲敏意想不到的是,一向重规矩的雍正大叔居然欣然点头——同意了!宝贝这才破涕为笑。衲敏扶额,这爷俩,在宝贝公主面前都一个德­性­——你们就惯着吧!到时候嫁不出去看你们怎么办?说到嫁闺女,衲敏不由就想起当年那个“小”台吉察尔汗多尔济来。唉,那人如今也有三十五岁了吧!听雍正大叔说,他一直都洁身自爱。衲敏每听一次,就心疼闺女一次。可怜的娃啊,再不想办法,就真得信守承诺,嫁给个老头子了!

既然到了要上学的年龄,就得有个大名,总不能一到上书房,见了老师、同学、伴读,自我介绍时就说:“我叫小宝,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衲敏把这个问题提出来,一看雍正大叔沉思的样子,心想坏了,又起“福”什么的了。心中一急,连忙Сhā话,“皇上,小宝这一辈是先帝定下的弘字辈。您看,给他起个弘什么好呢?”可别叫什么“福”了,没得折寿。

雍正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晚上回御书房好好查查典籍。衲敏见雍正并未对“弘”字提出异议,也放下一半的心,安排宫人给九阿哥准备上学用具。清朝皇子上学,不仅仅意味着可以有好多小伙伴一起玩了,还意味着要搬到阿哥所,从此以后开始独立生活了。衲敏前几年还有些舍不得。这两年给宝贝公主这个无法无天的,闹得恨不得小宝这个“妹控”离的越远越好。没道理姑­奶­­奶­管教闺女,还有你这个儿子在一旁双眼含泪无声控诉,实在不行就迈着小短腿去养心殿求助!搞的俺好像后妈一样。就是后妈也是你的后妈好不好?

宝贝公主得了父兄准信儿,心里高兴,便要找人分享一下。话说,这位雍正朝唯一的固伦公主最喜欢­干­的事有两件:一、欺负哥哥!反正哥哥让着她,不欺负白不欺负。二、欺负弟弟!反正弟弟还不到三岁,不欺负白不欺负。就算将来他长成个睚眦必报的个­性­,也未必记得小时候那些“血泪史”!

十阿哥贴身­奶­嬷嬷一见固伦公主甩着小胳膊,迈着小短腿蹬蹬蹬照着自家院子直奔,就忍不住脑仁儿疼。三四十岁的人了,几步蹿到屋里,朝着内室便喊:“不好了,公主来了!快,带着十阿哥跑啊!”

框框统统,一阵乱响。等宝贝领着­奶­嬷嬷、大宫人们进得门内,就见弟弟身边的­奶­嬷嬷迎上来万福,“公主好!公主今日穿的牡丹旗袍真好看!”

宝贝公主得意,“好看吧?这可是我额娘亲自给我做的。你们都没有,哼!”

十阿哥­奶­嬷嬷连忙顺着马须拍马匹,“那是,那是,主子娘娘手艺,其他人,哪里比得了呢?”

公主炫耀一番,往屋里屋外瞅瞅,问:“弟弟呢?把他抱出来我玩!”

­奶­嬷嬷急忙抹着额头汗珠赔笑,“瞧公主说的,十阿哥不是主子娘娘吩咐碧荷姑娘抱到大殿去了吗?这不,奴才刚送十阿哥出门!”

公主眨巴眨巴眼睛,“胡说,本公主刚从大殿来,跟本就没见弟弟。快把弟弟叫出来。”

­奶­嬷嬷急忙领着人作揖,“哎哟,我的公主哟!奴才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您撒谎啊!这,大概是,路上走叉了,没见着人?您稍等,奴才,给您问问去?”说着,便要往外走。

宝贝公主一把揽住,“别,嬷嬷还是陪本公主好好找找吧?”拉上这位倒霉的­奶­嬷嬷,前前后后把十阿哥住所翻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还是公主的贴身­奶­嬷嬷看不下去了,上来哄劝。宝贝公主这才收了搜查的架势,甩着胳膊领着人走了。

身后十阿哥­奶­嬷嬷颓然坐到地上,不住祷告:“老天爷啊,赶紧给公主找个额驸嫁出去吧!不然,这日子可就没法儿过了!”

桌子底下,一个小太监颤巍巍地掀开桌帷,探出头来,“嬷嬷,公主走了?”

得到肯定回答,小太监满脸是汗地爬出桌底下,顺手扶出来躲在他背后的十阿哥,“哎呀我的妈呀!这小祖宗可走了!”

十阿哥犹自愤愤不平,哼,哪里蹦出来的黄毛丫头,等爷长大了,再叫你尝尝爷的厉害!

这几位还未相互将心中愤恨、恐惧诉说明白,就听屋子外头一声:“弟弟——”

“哎呀!”小太监一个愣怔,一把抱住十阿哥就往桌下钻。­奶­嬷嬷和大宫人急忙打掩护。“哎哟,给公主请安。您怎么回来了?可是又有什么好吃的要给咱们十阿哥?奴才不是跟您说了吗?十阿哥去给主子娘娘请安了。还没回来呢!要不,您坐屋里等等?”

固伦公主一笑,“我还以为你们刚才骗我,故意把弟弟藏起来不让我玩呢!看来,你们没骗我。好吧,算你们忠心。走!”

一甩手,领着人哗啦啦又出去了。­奶­嬷嬷领着宫人们等了半天,终于不见人来,这才把十阿哥从桌子底下请出来。小家伙那个委屈哟,四处看看无人,“哇”的哭出来。哼,等爷长大了,一定要你好看!你个黄毛丫头!哇哇——

不说宝贝公主接着过她的悠闲生活。雍正忙着给儿子起名字。乌喇那拉富存趁机求见皇后。

衲敏对这个便宜哥哥本就没多少印象,不过是逢年过节赏赐些东西。如今,见他要来见妹妹。出于礼数,没有叫他在外等很久,也没设什么屏风。富存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乌喇那拉氏也将近五十,又是亲兄妹,雍正对皇后又信任,没必要弄得存天理、灭人伦。

兄妹俩见面,互相问候之后。富存就开门见山,“九阿哥要过六周岁生日,生日之后,便要进上书房了。奴才特意挑了些笔墨用具,希望娘娘不要嫌弃。”

衲敏一笑,“哥哥不必如此见外。哪里就会嫌弃的?小宝要是知道您还费心给他挑文具,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说着,便叫翠鸟唤来儿子们,拜见舅舅。

富存连忙止住,“娘娘不必了。外臣得见娘娘慈颜,已属天恩。万不敢再劳动阿哥们了。只是,听闻九阿哥要进学,恐怕要取学名,思来想去,有些话,还是要跟娘娘说说。”

衲敏点头,“哥哥有话请讲,自家骨­肉­,无须如此生分。”

富存听皇后此言,又见周围都是翠鸟带的人,明白可以直话直说,便讲:“娘娘,万不可叫九阿哥、十阿哥名字中带有‘日’字啊!”

衲敏听闻,大吃一惊,“哥哥此言何意?”康熙的孙子,除了弘历,有谁的名字不带“日”字的?就是弘历自己,繁体字中,也是有日的。

91、春香闹学

富存急忙解释:“娘娘,我大清朝,与‘火’相克。因我朝为水,明朝属火,水能灭火。故而,取明朝而代之。而日为火,与我朝属­性­不符。五行之内,恐生祸端。”

衲敏长舒口气,“我以为是什么呢!哥哥,这不过是道学无事瞎掰,您怎么也就信了呢!”

富存正­色­,“奴才哪里肯随意信呢!只是,娘娘您想,圣祖大阿哥长子,名字有日,不到二十岁,就没了。就是理密亲王之子,弘皙,算的上皇长孙吧?最后,不也没落得好?弘晖,那更是太阳之光,不到八岁……。娘娘,您要细思啊!”

衲敏想了想,“那又如何呢?这可是先帝定下来的,我怎么能说改就改呢?”

“那又如何?年妃娘娘所出两位皇子,不也都起了‘福’字吗?据说,就是年妃看出其中门道,自己求的。”

衲敏不由扶额慨叹,怪不得乌喇那拉家出不来大臣,看看,当家的连这话都信。这都什么智商啊!雍正再宠年妃,也不会叫她掌控自身权力。想到这里,便正­色­问:“哥哥,这些话,您是从哪里听到的?还是,有什么人……”

富存连忙摆手,“是奴才闲来无事,自己琢磨的。娘娘不是说,咱们满人入了关,就要多学些汉人的东西,入乡随俗吗?奴才闲暇,也自己琢磨琢磨。”

衲敏淡笑,“我的意思是,你带着侄子们,多看看经史子集。多了解一些汉人文化。哪怕,懂一些庄稼活,等将来去庄子上收租,也不至于给人蒙了。至于这些玄乎其玄的,自有老道学们,咱们就是天天琢磨,也未必能琢磨出什么来。”

富存脸一红,低头不语。衲敏也觉得人家一片好心,不好多说。便笑着安慰,“哥哥都是为了妹妹。妹妹岂会不知。只是,咱们椒房之亲,本就难做,平日里出门,都恨不得躲着人。哥哥若是为了妹妹,反而引起众人议论,得了罪,那叫妹妹心里,可该多难过呀!”

富存听言,更加愧疚,“是哥哥对不起妹妹。你在宫里一个人苦撑,连宫务都给奴才们分走。我却不能帮你,还叫你担心。”说着,眼圈就红了。

衲敏一笑,“管家又不是什么好差事。分就分吧。有什么大不了。倒是哥哥,要小心些。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只要咱们一家平平安安,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富存这才欢喜。兄妹俩又说了一会儿话,看着时候不短了,富存便告辞离开。

翠鸟领着小宫人收拾茶盅,一面低声问:“舅老爷说的,可在理吗?”

衲敏摇头,“道学之事,我也不懂。只是,这件事,咱们不能Сhā言。一切,看天意吧!”我呸,弘历名字里,繁体中也有日,人家还活了八十九呢!胡说八道!给我查出来哪个王八蛋撺掇我哥哥,我咒你全家!

过了几日,翠鸟也没查出什么线索。衲敏本就是个懒人,索­性­叫她平日里多留意,只要乌喇那拉氏不跟着掺和,衲敏也懒得管那些个闲事。

富存能知道的事,雍正自然早就知道了。犹豫几日,不见中宫动静。暗想皇后着实谨守本分,雍正放下心来,便亲自跑来问衲敏的意思。

衲敏一听,睁大双眼,“此事不是皇上决定就好?怎么来问臣妾呢?臣妾不懂啊!”

雍正一笑,“你我夫妻,给孩子起名字,有什么不能商量的?朕问你,不过是叫你给个参详。又不是叫你定下来。只管说就是。”

衲敏琢磨半日,眼看着日头西下,就要隐入西山之中。一股阳光,­射­入窗内,恰巧照的桌面一方手帕上。灵机一动,拎起手帕,笑着对雍正说:“不如,试试这个名字?”

雍正皱眉,“你莫不是想叫‘弘帕’吧?”

衲敏噗嗤笑出来,“臣妾就是再不学无术,也不会叫这样的名字啊!臣妾是说,这帕子虽小,也是经纬织就。不如,起名‘经儿’,皇上看,怎么样呢?”

“‘经’,‘经纬’。嗯,不错。看来,皇后还是有一定的天分啊!”雍正又拿过来一张纸,仔细写上名字,“弘经、弘纬,不错。这样,小宝就叫弘经,小十就叫弘纬。皇后意下如何?”

对衲敏来说,只要不起什么“福”的,都是好名字。当即点头赞同。略一思索,便笑问:“既然小十也有了名字。不如,给十一和十二也起了吧。他们哥三个,就差一天呢!”

雍正想了想,“十一起名弘图,十二起名弘喜。皇后以为如何?”说着,便把两个名字写在弘经、弘纬之下。

衲敏抽了半天嘴角,只得说声“好!”好个屁!比私生子还不如!

雍正满意,“就这样吧!过几日,朕亲自带弘经和宝贝去上书房。”说起女儿,雍正主动给闺女赐名:弘琴。招呼皇后一会儿跟孩子们说说,便到养心殿去处理国务了。

衲敏抱着五个名字琢磨半天,也没看出来什么味道。便唤来三个孩子,跟他们说新名字。弘经得了学名,高兴地蹦出去找五哥炫耀。弘琴对这个名字不感冒,主动表示更喜欢宝贝这个小名。跟着哥哥找弘昼玩。等哥哥姐姐们都走了,小十蹭到衲敏腿上,问:“皇阿玛要给哥哥和我封王吗?”

衲敏挑眉,“没有啊?宝宝怎么会这么问呢?”

小十伸着小胖手指着“琴”字,说:“琴,下为今,就是当今皇上;今在下方,说明姐姐是皇阿玛的掌上明珠。上为王,分左右而立,就是两个王爷,站在姐姐身边。不就是指我和哥哥吗?”

衲敏一笑,原来还有这么个解释啊!封王也不错啊。便摩挲摩挲儿子脑袋,“你皇阿玛如何想的,我不知道。不过,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和你哥哥,都能平平安安的。我已经是中宫皇后了,身份尊贵,好吃的,好玩的,都见过了。不需要你们兄弟再为母亲挣诰封,明白吗?”这孩子,看着憨憨傻傻的,没想到,对文字还颇有见地啊!待会儿得好好赏赏伺候他的宫人。嗯,就一人给一两银子好了。不能再多,多了衲敏自己就该心疼了!

小十看看母亲,点点头,“好吧!只要我和哥哥能平安,我就不闹!”

衲敏一笑,只当他说孩子话。

又过几日,小宝六周岁。雍正领着儿子,带着闺女,接上侄子,率着皇帝仪銮,浩浩荡荡去上书房。领班大学士张廷玉早就率众人在院子里候着。见到皇帝一行,急忙叩头。作为上书房名誉校长兼学生家长,雍正表彰式地发表一番演讲。无非是要老师好好授课,要学生好好听讲,好好做作业,完不成任务打手心。又叫上书房行走念了弟子拜见老师的规矩。教导子侄们好好学习,将来为国争光云云。最后,给诸位老师按职位,每人发了奖金,鼓励以及激励他们多为国家权力中心输送优秀人才。

入学仪式完毕,小宝与弘晓的上书房生活便正式开始了。每天被满、蒙、汉三语弄得头昏脑胀,还得应付三个一百二十遍。

至于宝贝公主,人家完全是来度假兼找人打架的。

遗憾的是,有帝后二人事先吩咐,又有弘昼这个荒唐哥哥珠玉在前,接连三天,弘琴公主只能哀怨地抱着小手帕追着哥哥们转悠。没人搭理她,有什么办法?打架,也得有对手吧?五哥大了,凡事让着。弘晓不跟她一处玩。弘经更是见面躲着走。怎么办呢?

衲敏还在暗自庆幸,小宝和弘晓搬去阿哥所,连着十来天,没处什么差错,叫人放心。宝贝公主跟着上了十天学,也没闹什么错,叫人安心。正琢磨着把弘吉拉氏送来的毛线染了颜­色­,织成毛衣给几个孩子穿。桃红一路小跑,进得门来,喘着气,扶着桌子喊:“主子娘娘,不——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宝贝公主,跟——跟教学的大人,打起来了!”

等衲敏赶到上书房时,宝贝公主已经收拾了小皮鞭,翘着二郎腿,坐在首座,对着下头一帮大学士、协办大学士,侃侃而谈了!

“本公主就说了,既然是‘三人行,必有我师’。也就是说,不管什么样的人,只要他有一技之长,而这一技能又恰恰是你没有的,那他就能当你的师父。诸位大人虽然是当代博学大儒,可要知道,世间万物,一人之力,不可能什么都知道。我虽然奉圣旨,随哥哥们学习。可也要本着虚心向学的态度,好好给哥哥们物­色­几位好师父。知道诸位才学出众。我今日就跟你们探讨探讨。”

众位上书房师父站在下面面面相觑,这个位公主这是哪门子道理?哪有跟师父这般闹腾的。可是,念在人家是固伦公主,又有帝后亲自说的,只叫她来见识见识,不必拘泥。只好点头称是。

固伦公主得意,拿着小皮鞭对着桌子一阵敲,接着大喷,“刚才有人跟我说了,那什么诗经之关关雎鸠,乃是后妃之德,要人思无邪!我呸,无邪他个大头鬼!明明那是一个男的,喜欢一个女的,对着她,日思夜想,辗转反侧。呃,就像五哥,抱着嫂子吴扎库氏的画像,一天到晚瞅啊瞅的!那才叫关关雎鸠。至于那些随意歪曲真意、断章取义、误人子弟者,就该拉出去,打三十大板!五哥,你说是不是?”

弘昼给她一句“抱着吴扎库氏的画像”说的面红耳赤,低头,脸贴着桌子充书架。宝贝公主瞪他一眼,又问弘晓。弘晓琢磨半天,说:“不知道。我刚学千字文,还没学诗经。”

小宝更是一问三不知。宝贝见无人附和,一生气,跺着脚站起来,爬到椅子上,叉着腰吆喝:“都给本公主听好了。从今以后,谁胡说八道,误人子弟,本公主皮鞭伺候。几位哥哥要敬重老师。我可不怕。有胆量试试!”

几位学士还没说话,就听一威严女声轻喝:“放肆,还不下来!”

别人听到还可,只见固伦公主惊呼:“哎呀我的妈呀!”一咕噜从椅子上滚下来。可不是她妈嘛!正站在窗外沉着脸瞪她呢!

一见皇后驾到,几位师傅连忙低头回避。衲敏倒没有回避这个想法,以前在学校,哪个学生家长见到老师不是毕恭毕敬的?更何况,自家孩子也实在不像话了。扶着桃红进来,先瞪女儿一眼,呵斥:“还不把你皮鞭收好,到墙角好好站着。我不叫,不许动半步。”

固伦公主还要撒娇,再看母亲一脸严肃,心想这回真生气了,又不能找人去养心殿搬救兵。好吧,站着就站着吧。

等固伦公主安生站好,衲敏转头叫起诸位师父。张廷玉是弘历师父,如今正在养心殿给雍正做秘书。现在教导皇子皇侄的,是几位经年老学士。

衲敏叫小太监们给诸位师父一一看座。自己站着地上,笑着给几位老师赔礼,说公主不堪管教,给先生们添麻烦了云云。

这些人哪里敢坐,都战战兢兢地连连推脱。衲敏微笑着对他们施礼,“几位师父,小女年幼,不遵教诲。叫几位为难了。都是我教导不周,还请几位不要怪罪,请坐下说话吧!”

这几位哪里敢怪罪,连连请罪,说没有教好公主,是下臣失职等等。就是不坐。

衲敏无奈,只得扶着桃红到首座坐下,再请诸位老师坐。这回,这几位老爷子才肯斜着坐了。

衲敏看看儿子和侄子,再看弘昼,暗道,这孩子跟弘历大小也差不多。许是给弘时和弘历明争暗斗给吓着了,平日做事荒唐,但与女­色­上,很是谨慎,至今连个通房都没有。既然他也喜欢吴扎库氏,不如趁着今年下半年无事,催雍正给他办喜事。若能叫他夫妻相得,也算是功德一件。

弘昼见嫡母目光扫过,浑身一抖,脑袋便贴到书案上。衲敏瞅他可怜,便移过眼光,和颜悦­色­对这几位老师说话:“是我教出的女儿不成器。生生耽误了老师们教学。我已经罚她站墙根了。不知几位师父可有什么要罚她做的?”

几位老先生连说不敢。

衲敏也不喜欢体罚,随即就坡下驴,拉过来公主,当面教训:“你才多大,就知道什么关关雎鸠。那是后妃之德还是郎情妾意,与你何­干­?好好的,跟着师父们多认几个字才是正经。听见了吗?”

宝贝公主红着眼睛,满腹委屈,“就是不是后妃之德嘛!要是后妃之德,­干­嘛不讲女戒?或者讲女儿经好了。”

衲敏叹气,“女儿经那东西,你能看懂吗?”就是看的懂也叫你看!活生生的人都给教死了。想了想,跟诸位师父商量:“几位老先生,看能不能这样,公主跟皇子,毕竟不同。况且,公主只是旁听。算不得正式学生。平日里,也不必拘泥什么一百二十遍。每天来了,教她认几个字,学习一些幼儿常学的算术、几何等等。开发一下智力,免得将来大字不识。先生们看,如何呢?”

皇后说的,是为减轻他们压力。可是,几位面露难­色­,为首的一位拱手,“皇后娘娘,若是教公主识字,臣等不敢推辞。可是,要臣等教公主算术、几何,臣等着实无能为力。还请娘娘另请高明吧!”难道皇后还怕将来公主看不懂账本儿?叫咱们教公主管账?可这上书房,哪有这门课啊?

衲敏诧异,想了半天才迷糊过来,这不是共和国,是清朝。随即笑笑,“是本宫多想了。既然如此,就教公主识字描红吧。等公主过了七岁,自然要跟着嬷嬷们学习。在此之前,本宫希望她能把字练好。最起码,要打下基础。在练字上,先生们自然是个中高手。本宫很放心。只是公主毕竟年幼,还是先从正楷练起。等楷书练的好了,再练习其他书法。先生们看,怎么样?”

老爷子们当然说好。一个公主,写字如何,有什么关系。固伦公主对此,倒没多大抵触。衲敏又想了想,说:“按理,本宫不该多嘴。只是,这教导皇子,任重道远,本宫与诸位先生,同样觉得肩上任重。孔圣人有云:因材施教。本宫深以为是,皇子们年龄不同,各有所长,学习不同东西,表现自然不一样。还请诸位师父能够依据不同学生的情况,既一视同仁,又因材施教。为天家,培养出优秀的皇子、世子才好!”

诸位先生听了,无不赞同。衲敏无力,一看就是没听进去的。罢了,小宝啊,你就跟弘晓一块儿做好跟那一百二十遍奋斗十来年的准备吧!你娘没办法,帮不了你了!

衲敏看时候差不多了,即使是为了辖制公主,皇后也不能在上书房多呆。跟几位老爷子告辞,顺手带走嚣张跋扈的固伦公主。面上说要带回去好好教导,明天再送回来。其实,衲敏是心里怕死这娃在上书房踢桌子、踹椅子。这习惯要顺着她,那以后皇家的公主,都不要嫁人了。

等固伦公主吵着闹着被皇后强行带走后,上书房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安静。雍正得到信时,已经是傍晚十分。四四大叔批折子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正好拿闺女这事消遣消遣。仔细听完几位老先生陈述什么“思无邪”、“男人想女人”之类的论辩之后,雍正一拍桌子,“太不像话了!”

92、子孙福

雍正一生气,养心殿地板砖都得抖三抖。几位上书房詹士连忙磕头请罪。张廷玉也拱手请罪。

哪知等了半天,雍正才轻飘飘一句话,“这个公主,她五哥手里有五媳­妇­的画像这么个事,怎么能到处乱说呢!这不逼着朕办喜事嘛!”

张廷玉差点没笑出来。皇上啊,这五阿哥和五公主,就是您的俩活宝是吧?

雍正吹胡子瞪眼发了一通“火”,又安抚几位詹士,叫他们都回去。看着时候差不多,该去景仁宫蹭饭了,便揣上粘杆处一沓折子,领着高无庸等人步行过去。

还未进景仁宫大门,就听院子里固伦公主大说大笑,“真的啊?额娘您不逼我看女则、看女戒、看女儿经啊?太好了!额娘你真好!您都不知道,那个女儿经,我听姐姐们说起就觉得胃疼。好好的人,都给逼疯了!还是额娘好!”

雍正摆手,禁止通报,悄悄进院。景仁宫院子里,葡萄架下,一张桌子,几把椅子。皇后坐在竹椅上,固伦公主站在地下,嘎嘎笑着拉着皇后胳膊一个劲摇晃。

皇后笑着回答:“就是你姐姐们,我也没逼过啊!不过是她们不得不看罢了。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别往外传。还有,以后见了上书房师父,不许胡说八道。实在想说,景仁宫这么大的地方,还不够你说?”

公主一副受教样子,“是,孩儿知道了!我以后想骂他们胡说八道,我就回来后再骂。”

衲敏叹气,算了,能这样就不错了。教导公主,让她有皇家风范,还是只能循序渐进啊。

雍正在石榴树后听的好笑,迈步进来,将公主掐着胳膊抱起来,高高举起,“哟,听说咱们的固伦公主把几个满汉大儒都给说趴下了?果然是朕的女儿,有魄力!”

固伦公主头一撇,“那当然!”鬼才是你闺女!

衲敏从椅子上站起来,笑着埋怨:“您就惯着吧!等以后嫁不出去,可别忘了多添嫁妆!”

雍正一笑,放下公主,坐在皇后方才坐过的椅子上,掏出一沓粘杆处折子,“来,我们的公主看看,这是阿玛给你挑的额驸。瞅瞅,这个可合适啊?”

衲敏立在旁边一瞅,顿时心惊,这哪里是雍正挑的驸马。分明是人家瞧上了咱家闺女。那哪里是什么额驸的身家材料,分明是粘杆处奉命秘密监视察尔汗多尔济,每月一次呈上来的密折啊!

固伦公主饶有兴致地翻看就看。衲敏在一旁提醒,“宝贝,有哪个字不认识,问阿玛,啊!”

固伦公主这才丢下手中折子,嘟囔,“好多不认识,不看了!“咦,那个察尔汗是谁,等会儿要跟额娘打听一下。

雍正想了想,“朕怎么忘了,咱们的固伦公主字认的不多呢!这样,以后,朕吩咐他们用画代替,实在画不好的,就用字说明,好不好?”

母女俩一致鄙视,但都点头,顺便称赞:“皇上好主意!”“阿玛好厉害!”

雍正得了妻女夸奖,心情更好。衲敏趁机跟他提了弘昼大婚之事。雍正点头,“皇后想的周全,这件事,等钦天监算好日子,便叫裕嫔她们办吧。”

衲敏笑问:“那,按什么规格呢?”总不能跟弘历一样,搞得跟娶太子妃似的。

雍正想了想,五儿子还没封爵,圣祖年大阿哥就是先例,按贝勒例就是。衲敏叹息,果真未来的皇帝和未来的亲王不一个待遇啊。答应一声,领着雍正、公主,抱来小儿子,一起吃饭不提。

弘经、弘晓从上书房回来,做完功课,已经到了太阳下山。弘晓得了父母教导,认为自己是贝勒了,不应该再像小孩子一样整天玩闹,便收拾好功课,拿出字帖临摹。弘经则是给衲敏惯坏了,先生们布置的事情忙完,便蹦蹦跳跳地去找哥哥们玩。不由分说,拉上弘昼和弘晓就去景仁宫蹭饭。正好碰上雍正也在,便对弘昼说了大婚的事。弘昼高兴,弘晓、弘经一齐祝贺。衲敏见兄弟们相处的好,便索­性­叫来裕嫔,一起吃饭,顺便商量弘昼婚礼事宜。

钦天监算下日子,乃是十一月十八。衲敏见还有差不多半年,便叫几位掌宫嫔妃和内务府共同办理。并下册子,缺什么只管到景仁宫来拿,对弘昼与当初弘历大婚时,一个态度。

至于裕嫔,本就不满弘昼媳­妇­家世跟富察家相差太多,又听雍正亲口说按贝勒规格办理,心中更加酸涩。想起弘历大婚,自己忙前忙后。结果,弘昼还是熹妃亲自抚养的,到了跟前,居然连句话都没说,一来二去,对熹妃也不满起来。

熹妃并非不想管弘昼之事。而是这几日事情实在太多。先是高氏险些小产,接着又是两个小儿子重病。裕嫔和谦嫔忙着准备弘昼大婚,有些顾不上管。熹妃便禀明太后,接了两个孩子到钟粹宫。乌雅氏太后本来不愿意,想要亲自照顾两个孙子。后来,还是四福晋从中缓和,才叫熹妃自己照看。如此一来,等到小十一、小十二身体恢复健康,熹妃意识到弘昼也是在她身边长大,养子大婚,很该­操­劳一番之时,十一月,已经过了一半了。

桃红一五一十向衲敏汇报了近日三位嫔位主和熹妃之间关系变化,最后总结,“娘娘,奴婢看,熹妃娘娘看似风光,其实,跟她一条心的,已经没有了。”

衲敏淡笑,“只管说事,就不必评论了。”桃红一笑,侍立一旁,不再言语。

翠鸟皱眉,“娘娘,虽说如此,钮钴禄氏家里,还是有几门好亲戚的。当年您生十阿哥的时候,宫里到处没有阿胶,还是果亲王福晋亲自送来,才解了燃眉之急。依奴才看,不得不防啊!”

衲敏点头,可不是嘛,钮钴禄氏跟爱新觉罗家真是有缘啊。出了康熙一后一贵妃,一子一儿媳,还有一个孙子。日后,还有其他帝王,也是钮钴禄氏的外孙。这个家族,有福气啊!

弘昼大婚,整个皇城一片喜气。当晚,贺喜的人散去之后,弘昼坐在床上看新娘,眉目如画,含羞带嗔。整个人看上去,比画像上的,还娇憨可爱。吴扎库氏给看的不好意思,悄声问:“爷,您看什么呢?”

弘昼挠挠头,“嘿嘿,福晋,你真好看!比画像是都好看!”

吴扎库氏本来还娇羞,一听“画像”二字,登时沉下脸,“我听说,您把我爹给您的画像,带到上书房,还给固伦公主看见了?”

弘昼急忙摆手,“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本来是放在枕头下的,那天妹妹来我这儿玩,她自己翻出来的。你的画像,我怎么舍得叫别人看呢!”

吴扎库氏撇嘴,“这还差不多!”

弘昼见媳­妇­不生气了,嘿嘿笑着揽过来媳­妇­肩膀,“那个,时候不早了,咱歇着吧?”

接着,床帐就给拽了下来。大红喜服、粉红衬裙、鸳鸯戏水肚兜,一件件给扔出来,压在弘昼的大红的马褂上。只听弘昼哼哼嗤嗤,弄了半天,不得入巷。吴扎库氏大怒,“起开,我到在上头。”

紧接着,弘昼一声惊呼,“疼!福晋,轻点儿!”再往下就是床帐胡腾胡腾响,吧唧吧唧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撞什么。

阿哥所弘昼院子里,固伦公主的贴身­奶­嬷嬷躲在窗户下头,听的面红耳赤。一个劲儿小声催促:“公主,小祖宗,咱回去吧。这要叫主子娘娘知道了,奴才还不得搭进去半条命啊!您可怜可怜奴才吧。”

公主耳朵紧贴窗棂,可着劲儿摆手,“嘘,没听见里头激战正酣嘛!一边儿去!”

直到月亮躲进云层,公主这才心满意足地甩着胳膊,领着浑身是汗的­奶­嬷嬷出了阿哥所。临走时,还不忘威胁威胁弘昼的贴身太监,“小李子,今天晚上的事——”

小李子一瞅固伦公主手里的皮鞭,急忙点头哈腰,“啊,奴才今天晚上一直在值夜,难道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儿?哎哟,不会吧?五爷院子里,可只有奴才们呐!”

固伦公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算你小子机灵。”

小李子接过­奶­嬷嬷递来的荷包,一捏,湿漉漉的,都叫汗打透了。不由同情地看一眼固伦公主贴身­奶­嬷嬷,一个劲儿拍马屁,“公主过奖!嘿嘿!”

固伦公主领着冷汗淋淋的­奶­嬷嬷回宫。一夜无话。第二日,弘昼带着两只黑眼圈,领着同样黑眼圈的媳­妇­给帝后二人请安时,衲敏看他的眼神就充满同情。可怜的娃啊,都怪我,早知道,就该把固伦公主提前圈起来的。

固伦公主则在一旁咬帕子,瞪着一旁的小弟,暗骂:“哼,你个白脸贼。自己斗不过爷,就叫额娘半夜里去查爷床!害的爷三天不能去上书房!哼!“

十阿哥心情超爽,黄毛丫头,总算知道你爷——我的厉害了吧!

随着弘昼蜜月结束,雍正五阿哥也从上书房毕业了。从今以后,雍正的三个大儿子,都开始领差办事。

弘时乃是正白旗副都统,平日里事务繁忙,不能每天都来给太后、皇后请安。董鄂氏便经常替夫君尽孝。衲敏不关心政治,并不代表她一窍不通。偶尔跟董鄂氏提起来,总是说些古人的长子,如何贤德,如何仁孝之类的话。又拿曹丕、朱标、朱高炽等人做比较,又说些代善、福全等长辈的话。

董鄂氏也是个聪明人,怎会不明白婆母娘话里话外的意思。回去跟弘时委婉地说了。弘时虽然明白母后希望他以仁德示人,却不太能把握母后的态度,究竟是偏向他,还是偏向四弟。至于九弟和十弟,一个是年妃所出,一个憨憨傻傻,又都是擦鼻涕玩木马的年纪,弘时并不放在心上。

趁着拜访老师的机会,弘时便向恩师王懋竑询问,“昔日曹丕之母卞后,长子要杀次子而不救,为何?“

王懋竑捋须而叹:“为国家耳。非为不救,实为救之。”

弘时没听明白,第二日,便去问岳父。席尔达已经荣养在家,无有子嗣,只有董鄂氏一女,对弘时可谓视如己出。听半子详述皇后之话,沉默良久,便问:“依三爷看,皇后是什么样的人?”

弘时想了想,“母亲常说,如今的皇后,与在潜邸时有些不同。是个没有心机的人。也没有坏心眼儿,叫我和福晋多亲近亲近。”

席尔达颔首,“三爷别人不信,生母的话,大可相信。当今皇后,确实是位贤德的皇后。要是老夫的女儿有她一半仁德,日后,老夫也能含笑九泉了!”

弘时听了,忙问:“岳父,可是有什么事吗?”

席尔达摇头,“三爷,记住,如今不比当日,风云又要起来了。您一定要谨守本分,恪尽职守,切不可轻举妄动。皇后能护住你一次两次,未必能护住你三次四次。”

弘时虽然没从岳父那里探听到什么有用消息,但还是多少听进去,连着几个月,出门办公,关门睡觉,不见外客。果然有效果,刚过雍正七年春节,董鄂氏,就又怀上了。

弘时搂着董鄂氏那个美,“好福晋啊,你别说,母后说的就在理,嫡子就是比庶子强。同样是孙子,看咱们的永琛,在皇阿玛那里,多有脸面。叫声‘玛法’,都有一大堆赏赐。看弘历的儿子永璜,抱都没抱过。这回你在辛苦一下,再给爷添个儿子,气死弘历那小子!”

董鄂氏温婉一笑,“爷,瞧您说的。这生儿生女,也不是我说了算啊。我看啊,您还是听我阿玛的话,安生办差才是。要是您这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叫人看见了,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咱们呢!”

弘时立刻点头,“那是,还是福晋说的有理!哎哟,我的儿子唷,你可要给阿玛早点儿争口气哟!”

富察小月得了嫂子又有喜的信儿,淡淡一笑,不予理会。后院还没­干­净,没空跟别人置气。小丫鬟凑上来问:“主子,高氏那边,咱怎么办?”

小月挑眉,“不动,自然有人替咱们出手。就是没有,谅她也亚不过我。”

小丫鬟苦恼,“可是,也不能叫个侍妾养着啊!”

小月摇头,平淡无波地说,“关咱们什么事。二姑娘的好日子定在今年三月,你去看看,有什么好东西,挑出来,咱们做贺礼。”小丫鬟答应,挑帘子出去办事不提。

果然,没过两天,就有人出手了。先是熹妃,要自己养孙子,毕竟是弘历的第一个儿子,由祖母养着,将来身份也尊贵些。更何况,她历经宅斗、宫斗,明白哪些是陷阱,有她看着,更安全些。再是乌雅氏太后,连着跟皇后提了几次,说一个侍妾养着孩子,不合规矩。

衲敏看着太后,微笑着不言语。其实她很想问:“当初雍正四爷被抱走的时候,您也是这么想的吗?”

乌雅氏太后说了半天,不见衲敏有什么动静,暗想自己是不是管太多了。前几年,几次被大儿子挤兑,乌雅氏太后也逐渐明白皇帝只是把她当生母一般尊敬,并不希望她真正做个呼风唤雨的皇太后,从而Сhā手宫中事务。遂换了语气,“哀家也知道,皇后忙,顾不得孙子辈的事,也是有的。只是,皇后,无论如何,你也要多管管。总不能任由孩子们胡闹吧?”

衲敏笑着摇头,“当年孝端文皇后,并未Сhā手过顺治爷的后宫,不也照样留下贤名了吗?”

乌雅氏太后看着儿媳一张脸,依然笑意盈盈。心中却不由感到恐慌,“皇后?”

衲敏淡笑,“儿孙自有儿孙福。媳­妇­不管,是因为孩子们迟早要学着自己处理家务。更何况,熹妃已经跟媳­妇­说过,想亲自抚养永璜。媳­妇­今日来,就是想跟皇额娘说说这事的。”

乌雅氏太后放下心来,“原来皇后心中早有谱了。熹妃?她身边不是已经有两个皇子了吗?怎么又想抚养皇孙了?”顿了顿,“罢了。叫裕嫔和谦嫔好好的把小十一、小十二接回去。熹妃既然想做个好祖母,就叫她辛苦一回,抚养永璜吧!”

衲敏笑着答应。吩咐王五全请熹妃、裕嫔、谦嫔三位娘娘前来。当着太后的面一一吩咐妥当。裕嫔、谦嫔自然欢喜。熹妃则是悲喜搀拌。无奈何,只得送走两个儿子,接来一个孙子。弘历与富察小月无所谓,高氏不舍,哭了一夜,弄的弘历一身眼泪。富察小月半句话也没多说。倒是合宫上下传遍了,都说高氏不懂规矩。雍正知道了,叫来弘历斥责一番,还叫他多向三哥学学如何平衡后院。弘历忍气不提。

整个京城,看似平和,其实,正如席尔达所说,暗藏风波。终于,这风波在弘皎娶亲那天,正式上演。

93、贺后骂殿

弘皎成亲前两天,雍正就下旨,命十三弟在三月二十九这天安心做新翁,可以不来上朝。十三最近腿病又犯了,索­性­便多请了几日假,帮着兆佳氏在家里准备娶媳­妇­。对弘皎,夫妻俩不是没有愧疚。知道儿子有了喜欢的女孩儿,却得拿爵位去换。虽然儿子没有怨言,做父母的还是觉得对不住。婚礼便比前面几个孩子要显隆重些。

十三一回家,雍正的事务便多了。各方势力,也开始趁虚而入。

三月二十这天,雍正到景仁宫去吃午饭。饭菜都撤下去了,还吩咐高无庸端酒来喝。衲敏抿嘴而笑,“大中午的,就喝酒。小心喝醉了,回去连折子上的字都看不清。倒是西洋进贡的几瓶葡萄酒尝着不错,也不容易醉。不妨喝一点儿。”转身吩咐碧荷取来。

雍正闭目靠在椅背上,掩饰不住的疲惫,“朕倒想一醉方休,什么折子,什么国务,全他妈的扔一边儿去!”

衲敏吓了一跳,摆手叫众人下去,自己倒好酒放到一边,站在雍正身后给他按摩太阳|­茓­,柔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什么麻烦事了?”

雍正叹气,“这事你该知道,好心里有个谱。今日,坊间传闻,说朕的皇位是——是矫诏得来的!甚至,竟然有几个御史上书,叫朕拿出先帝传位的证据来,真是——”

“胡说八道!”衲敏气极,“一帮闲着没事儿吃­干­饭的家伙!老百姓日子多苦,他们不管,整天琢磨那些莫须有的东西,就不怕天上打雷劈死他个不要脸的!”

雍正一听,登时笑了,“他们不过是一帮跳梁小丑。朕有何惧?不过是烦心罢了!皇后,难道,朕真的如他们所言,不是个好皇帝吗?”

衲敏手上劲道不减,顿了顿,反问:“那皇上,您认为,您是个好皇帝吗?”

雍正叹息,“朕自认,不能与古代贤君相比。然而,自即位以来,夙夜反思、励­精­图治、整顿吏治、改土归流、压制回疆。这几年,国库渐渐充盈,百姓日子也好过一些。正如皇后所言,可谓是以民为本。如果这样都算不得是个好皇帝,那——朕实在不知道,什么样的皇帝,才算是好皇帝了。”

衲敏淡淡一笑,“皇上,还记得在历史上的皇后中,臣妾最敬佩哪位吗?”

雍正挑眉,“不是文德皇后长孙氏吗?”

衲敏点头,“正是。皇上只知我敬重长孙氏,却不知我敬重她,除了她自身因素,也有因为她的夫君唐太宗。”

“哦?”雍正笑问,“皇后细说。”

“唐太宗初登基,据说,做了些狠毒之事。然而,历史上,只有他如何治理国家,安抚外邦。又有谁,会记得他跟兄弟们的恩怨是非呢!大凡老百姓,其实,是最不管事的。更何况,别人家的私事。只要君王肯为老百姓做事,老百姓日子过的好。那就是个好皇帝。反之,就算再怎么名正言顺,在老百姓看来,也不过是个昏君?您烦心那些人胡闹。可也要想想,哪朝哪代的开国君主,是从祖宗手里接过的江山呢?”

雍正没说话,衲敏接着按摩,一面柔声说:“臣妾也担心过您。只是,臣妾从不­操­心您即位是否名正言顺。对我来说,您就是我的夫君。我担心,不是担心你不会成为一个明君;而是担心,你在那个位子上,太过拼命。十三弟也是,正值壮年,就多灾多病。除了这个,我还担心,自己不能做个好皇后,辅佐您,为您平衡后宫。皇上,那些闲言碎语,只要不涉及国家根本。还请您一笑置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咱们就算牟足了劲儿跟他们分辨,总有疏忽之处。与其如此,倒不如自己做好本分。您说呢?”

雍正沉默半日,问:“长孙皇后字观音婢,是吗?”

衲敏一愣,“应该是吧。好像,史书是这么说的。”

雍正睁开眼淡笑,“照朕来看,朕的皇后,才是观音婢呢!”

衲敏睁着眼迷糊了半天,才噗嗤笑出来,“皇上又说笑了。”又忖度了一会儿,方问:“皇上,臣妾还有事想问。”

雍正点头,拉过皇后的手,示意她继续按摩,“问!”

“臣妾有两件事想问。第一,臣妾说过,但凡有人欺负我男人,我必叫他尝尝河东狮吼的滋味儿!不知,皇上可准?”

雍正闭着眼睛笑,“当然,该你出面就大大方方跟他们对骂!听说,你骂街的本事,不在八福晋之下吧?”

衲敏一笑,不置可否,接着问:“第二件事,做一时的明君容易,做一辈子的明君难。像汉武帝、唐明皇、万历皇帝,即位之初,都是励­精­图治。可是后来,朝纲败坏,国家陷于危难之中。算起来,还不如唐高宗、明仁宗。究其根本,不过是一个词——‘坚持’。皇上,我大清朝在您的治理下,会一直政治清明、海清河晏吧?”

雍正拉过皇后的手,放在心口,让她感受砰砰心跳,半晌方说:“只要这颗心在跳,朕励­精­图治的决心,就不会变。”

衲敏点头,蹲下来,双手放在雍正膝盖上,仰视雍正,“臣妾也是,只要臣妾活在这个世界一天,臣妾,就会一直支持您,为您撑起这后宫。”

雍正看着皇后,握着她的手,重重点头,“好!”

好不容易雍正大叔心灵得到抚慰,高高兴兴上班去了。衲敏顿觉浑身脱力,一ρi股坐到地上,“我的妈呀!这跟雍正大叔谈情说爱,果然是个辛苦活儿啊!”

十阿哥弘纬从内室蹭出来,磨磨蹭蹭地转悠到皇后跟前,拉着皇后的手扭皮糖,“额娘——”

衲敏此时身心俱惫,虚弱地笑笑,“怎么了?宝宝?”

弘纬嗯嗯啊啊了半天,才说:“阿玛他,他的皇位来的本来就有疑点啊!当初,先帝并没有明旨说将皇位交给他的。后来才有的那些旨意。叔叔们怀疑,也很正常啊!”

衲敏一笑,反问:“那又如何?”谁家傻儿子,坚决不承认这家伙是我生的!

弘纬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这个娘是个好娘,他不想叫她失望。衲敏笑着摸摸儿子脑袋,“我不管那些乌糟事。我只知道,他是我认定的男人。而你,是我们的儿子。至于你的疑问。虽然说了你可能听不懂,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的父亲,是先帝临终时,唯一的选择。当时,老大、老二遭圈;老三不管俗物;老五、老七是个佛爷;老八呢,人缘好,但牵制大;老九、老十不必说;十二是只狐狸,最擅长明哲保身;十三在养蜂胡同;十四又远在边关,他本人,也善征战,而不懂治国。这样算来,除了你的生身父亲,还有谁,能支撑起那风雨飘摇的康熙晚年?你要知道,先帝去世时,留下的国库里,几乎已经没有银子了!”

弘纬大惊,“真的?”

衲敏点头,“与其将国家,交给一个惯会拉拢权臣,或者穷兵黩武的儿子,让他们将祖宗基业消耗殆尽。还不如交给你的父亲,虽然,你父亲身后没有强大势力支撑,但是,这也让他更容易整顿吏治、开源节流。不是吗?”

弘纬想了半天,这才低头搀起母亲,“额娘,儿子不懂事。刚才的话,您别跟我阿玛说。”

衲敏扶着儿子站起来,“傻孩子,弘时那么个样子,我都没怪过他。又怎么会跟你个小孩子置气呢!只是你记住,雍正皇帝,他不仅是当今天子,也是你的亲生父亲。纵然所有人都不信任他。作为妻子,作为儿子,我们——都不能怀疑、甚至背叛他。家人的信任与支持,是他最后的港湾。明白吗?”

弘纬点头,“儿子明白!”胤禛,你小子有福气,娶了这么个好媳­妇­儿!

衲敏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哪知,到了三月二十八,朝会之时,衲敏正坐在正殿,打量弘皎成亲,送的礼物有无疏漏。桃红一路飞奔,“娘娘,不好了,几位爷在大殿上,跟万岁爷大闹起来了。”

碧荷也从景仁宫偏殿赶来,递给衲敏一个纸条,说:“粘杆处发来的,说皇上快气坏了。”

衲敏接过来扫了一眼。骂了句:“卑鄙!”找不出篡位证据,便拿雍正出身做文章!这帮爷们儿,可真是什么下三滥的招儿都往外使呢!

衲敏还未骂完,翠鸟带着廉亲王福晋、果亲王福晋递的牌子进宫门。衲敏叫她们进来。二位王妃进门,直接把话挑明。八福晋说:“四嫂,我不求您保住我家富贵。只求您保八爷一命吧!他是遭人蒙蔽,事先并不知情啊!他早就熄了夺位之心。求您看在咱们妯娌一场的份上,救救他吧!”眼泪滚滚,不像作假。

果亲王妃钮钴禄氏则镇定许多,“臣妻不求什么。只求事情结束之后,能保我娘家二十口人平安。请娘娘体谅,他们是臣妻唯一的依靠了。”

衲敏奇怪,按捺下要飞身赶往养心殿的冲动,耐着­性­子问:“八福晋救夫心切。本宫明白。只是弟妹,你这么一掺和,十七弟,就算想明哲保身,也不能够了!”

果亲王妃惨淡一笑,“他跟我明面夫妻,不过相敬如宾。要不是我出身钮钴禄氏,恐怕早就下堂了。管他站在哪边,我只顾家人要紧。要不是十——我娘家不得已掺和进来,我哪里会管这些乌糟事。”

衲敏感慨,是个明白人。当即吩咐,“取本宫朝服来。”碧荷、翠鸟急忙入内去取。衲敏再看二位弟妹,都是诰命服­色­,便正­色­说:“二位弟妹今日也是朝服在身,就随嫂子我,去趟金殿吧。”

二人略一迟疑,便颔首答应。

皇后仪銮,不一会儿便在景仁宫前摆放齐整。小十阿哥从后殿跑出来,拉着皇后的手问:“额娘,我也想去看看。行吗?”

衲敏本不想答应,转身一想,这孩子­性­子太过憨傻,倒不如来个刺激教育,好教他知道人心不齐是何道理。随即点头,抱着儿子上凤辇。

两位王妃坐车在后跟着,不多时,便到了养心殿廊下。衲敏扶着碧荷正要叫人通报,就听里面乱糟糟一个男子声音又在讨论什么太后出身卑微。当即大怒,“一派胡言!”一把推开守门侍卫,领着儿子和两位王妃便闯了进来。

皇后领着王妃、皇子闯殿,文武百官大惊。方才激烈讨论也暂时停歇。雍正皱眉,刚要出言责怪皇后失礼,往后看见两位弟妹,便闭口不提。总不能只有我说自家媳­妇­,你们在旁边听戏嗑瓜子看笑话吧!

衲敏扶着碧荷进来,一手牵着弘纬,对着御座下跪,“臣妾乌喇那拉氏参见吾皇万岁!携子进殿,实为情非得已,还请陛下降罪。”

弘纬在母亲身边屈腿躬身磕头。八福晋与十七福晋随皇后下拜。廉亲王与果亲王看了,不住在心里疑惑,“她怎么来了?”

雍正颔首,“皇后,朕正在与众位大臣商议国事。”

衲敏沉稳回答,“臣妾当然知道皇上在商议国家之事。故而,才向皇上请罪。臣妾有负皇上重托,请圣上降罪!”

雍正也迷糊了,皇后闯殿,必是听了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传言。只是,如今这么一出,是何道理?便叫她起来,“皇后起来细说。二位弟妹,也都起来吧。弘纬,扶你母后、婶娘起来。”

衲敏扶着宫人站起来,对着雍正躬身,“皇上,臣妾得蒙天恩,册封中宫皇后,一国之母。本应追随陛下,教化百姓,为­妇­人表率。然而,臣妾夙夜自省,发觉谨言慎行、恪守­妇­德,仍有不足。故而向吾皇陛下请罪。”

十四站在朝臣之中暗暗称奇,这个四嫂,不知道又瞅着谁不顺眼,准备说他呢!睁大眼睛准备看戏。

雍正不说话,有礼部尚书问:“皇后娘娘,女子谨言慎行、恪守­妇­德,已经是很不错了。娘娘您何出此言?”

衲敏摇头,“大人错了。寻常女子能做到这两点,实属不易。然而,皇后乃是一国之母、帝王之妻,贵同天子。岂能以寻常视之?”

衲敏接着说,“昔日黄帝之妻种桑养蚕,使百姓有衣穿,远寒苦。古人视为贤后。然而,这位皇后却说,不能叫人温饱,何谓贤后?今日,站在这大殿上,听得居然有人说,庖厨身份卑微。臣妾惶恐,民——以食为天。臣妾虽位居中宫,却不能教导人臣,重视百姓饭食。居然放任他们鄙视麦黍、践踏食厨。温饱,乃是民之根本,子女之­性­命。无论为后为母,都不该任由官员如此不通民生,乱谈一气。臣妾不敢设想,若是民间,没有了厨房;商家,没有了饭馆;皇宫,没有御厨,该是个什么样子。臣妾不能教导诰命们,让她们敦促相公、儿子,以保障百姓衣食供给作为为官之重任。反而放任,使得国家官员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大谈什么饮食卑微之说。将百姓置于何地?将国家置于何地?将吾皇万岁置于何地?臣妾惶恐,请陛下降罪。”

沈衲敏有时候说起来话,比雍正还话唠,比宝贝公主还胡搅蛮缠。又因为她是一­妇­人,百官都不好当面争论,只得冷在当场。

八福晋冷眼看着,弘皙面­色­发红,似有不甘。暗暗感慨,你就作吧!

最后,还是老十站出来说了句话,“皇后,我等说的是御厨总管,出身包衣,他家的女儿,不该做太后!”

衲敏转头,一口呸到他脸上,“胡说八道!照你这么说,贵妃所出之子是为皇子,辛者库宫女所出之子,就不是皇子了!”这人生平最恨别人拿出身说事儿。有编制是公民,没编制就不是公民了?

一句话,骂的文武百官脸­色­大变。果亲王福晋暗笑,这下,说到痛处了吧?说人家娘是包衣旗,是御膳房总管的孙女。你当做亲哥哥敬重的廉亲王之母,还不如人家呢!不仅生母不如,连养母都不如!

老十还要说话,就听殿外一个苍老的声音断喝,“说的好!”

得,又来一位!

94、二进宫

雍正抬头向殿外望,只见乌雅氏太后扶着宫人,颤巍巍走进来,一路走一路说:“我媳­妇­说的好!为官者,不管百姓衣食,就算不得好官!”

当即,众臣跪倒,大礼参拜,“参见皇太后!”雍正也站起来,领着皇后、皇子参拜。

乌雅氏太后也不叫平身,对着皇后慈爱地说:“皇后,哀家老了。平日里,总想着凡事要慈悲为怀,能忍则忍。不想,却教这些人钻了空子。硬生生挑唆咱们呣子、婆媳关系。还叫皇上兄弟不合。今日多亏皇后,要不然,不知道这些所谓天朝官员,要闹到什么时候。等老百姓缸中无米,地里颗粒无收的时候,可该说皇上失德,叫皇上让位了吧?”

太后发怒,寻常少见。百官震惊。雍正没说话,站在御座之前,冷眼看着。

乌雅氏太后一手扶着皇后,一手拉着弘纬,走到雍正座下,不无悲伤地说:“是做母亲的连累了你,叫你受委屈,委屈了大半辈子。到现在,还得受这些刁奴的责难。孩子,你受苦了!”

雍正听到这话,眼圈都红了,当着百官,只得摇头,“孩儿——还好!”

亲娘难过,十四也不好受,跪在地上就拿袖子抹眼泪。乌雅氏太后斜眼瞅见,吩咐弘纬,“好孩子,去,把你叔叔们扶起来。就说,皇祖母说了,今日之事,乃是家事。叫他们都起来吧。不必拘礼。”

弘纬点头,站到御前,­奶­声­奶­气地说:“皇太后有旨,诸位皇亲皇弟及大臣们平身。太后懿旨,今日之事,乃是家事。”说完,便侧身说,“叔叔们,请起吧!”等殿下诸位站起来后,才走到皇后身边,紧挨皇后站着。

乌雅氏太后带着几丝悲伤之­色­,看着弘纬笑了,这孩子,真有几分先帝当年的风范。转眼再看大儿子,吩咐:“平日里也不要太累了。你看,才几天不见,又瘦了。”

雍正笑说:“不碍事。额娘也要照顾好自己。”

乌雅氏太后点头。转脸训斥百官与众“儿子”,“哀家是出身不高。然而,当年圣祖册封嫔、妃的圣旨与册文还在。当年,哀家也是与惠太妃、宜太妃以及荣太妃一同晋封宫位主,位列第三。圣祖看重,交与掌宫之权。数十年来,不敢懈怠。今日,乌雅氏站在这里,但凡有人认为,哀家不配做先帝妃子,为先帝生儿育女的,站出来。哀家倒要看看,是谁,敢质疑先帝的决策!”

等了半天,不见有人出来触霉头。乌雅氏太后冷哼一声,“当日,先帝驾崩,我儿即位。尔等,不说尽心尽力,忠心皇朝,辅佐新君,竟然出言不逊,挑拨哀家年幼的儿子,叫他们与兄长不合。哀家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好容易国家安定,你们不说为民谋福,居然又出什么幺蛾子。说什么哀家不肯接受徽号,是因为心中有愧,不敢承认哀家的儿子是天命所属之人。哼,当初,圣祖即位,为太皇太后上徽号。孝庄文太后也坚辞不受。敢问,孝庄文太后,也不愿意承认孙子吗?”

百官大惊,怪不得这位能皮笑­肉­不笑把持宫务几十年,原来,真不是善茬儿啊!看来,还真不能小看这包衣女子!

乌雅氏太后发了一通火,震慑住百官和“儿子”们,便领着媳­妇­们和孙子回慈宁宫了。雍正跟十四心情大好。其他几位爷则是各自低头不语。雍正看着左右无事,便叫来礼部尚书,“今日太后之言,诸位臣工也都听见了。太后谦恭,然而,朕也不能不尽孝道。既然诸位都在,又提起太后徽号之事,不如,今日就商议商议,再为太后上徽号吧。”

众位学究商议半天,也无结果。最后,还是十四建议,“当年先帝册封太后之时,用的乃是一‘德’字。不如,上徽号‘崇德’,如何?”

众臣一听,都说好。老十撇嘴,厉害的跟个什么似的,还“德”呢!说皇嫂贤德,还差不多。

雍正听了,十分满意,当即着礼部拟旨不提。

这件事,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乌雅氏太后坐在慈宁宫,拉着皇后的手,动容地说:“你做的很好。皇上的­性­子,喜怒不定。若是惹急了他,宗族必然又起祸端。民间,定然又要将他传的十分不堪。他心里的火,必须有人替他发出来才好。皇后,难为你了!”

衲敏摇头,“臣妾倒没想那么多。只是那些人,实在过分。又有二位弟妹在一旁,臣妾脑子一热,就去了。现在想想,实在是该先来见您的。如此失礼,不知皇上会不会怪罪。”

乌雅氏太后淡笑,“怎么会呢?他开心还来不及呢!哀家的这个儿子啊,最是面冷心热的!恐怕,他现在正在琢磨,怎么谢我们的皇后娘娘呢!”

八福晋和果亲王福晋在一旁看了,相视一笑,也不Сhā话。

廉亲王转回家中,刚进书房,就见八福晋——郭络罗氏玉瑶站在屋里等他。晃晃脑袋揉揉眼,还以为走错了。自打有了小格格,接连几年,见她一面都难,更别提主动来找。廉亲王还要退出去换换脑子再进来,玉瑶几步上前,从后面一把抱住,脸贴在八八后背上,“你没事,你真的没事!”说着,眼泪就滚了下来。

八八这次确定是自家福晋无疑,回转身抱住玉瑶,下巴磕在玉瑶头顶扁方上,“玉瑶,你,你不气我了?”

玉瑶一面流泪,一面摇头,“不气、不怪、不怨、不恨。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依你!”

八八乐的找不着北,一个劲儿保证,“你放心,我今天就是去看看热闹。你也听到了,四嫂那句话,贵妃之子和辛者库之子,分明就是把我给摘出去了。如今,四哥那么喜欢四嫂,不会不给她面子的。我又不跟他们掺和。不会有事的。”

玉瑶含泪而笑,“嗯,我信你!九哥也说,你不会再跟他们闹了。我信你!”

听到自家福晋有提老九,八八心里咯噔一声,拉过玉瑶的手放到嘴边一个劲儿亲,一面亲一面问福晋:“你说了不气我?”

玉瑶点头,“说不气就不气。”

八八脸上立刻就换上了谄笑,“那,今儿晚上,我不用再睡书房了吧?啊?”

玉瑶脸一红,一脚跺在八八脚面上,趁他抱脚喊疼之时,抽身出去,临到门口,一手掀开帘子,一手伸出两根手指,对着八八啐了口,笑着骂了句,“­色­胚!”

八八登时大喜,“哦,我知道了,今日晚上­干­两次。放心,我至少交三回粮食!”

玉瑶气的脸红,一跺脚,转身出去,独留八八金­鸡­独立,站在书房地上傻笑。

果亲王王妃钮钴禄氏回到家,关上门就睡觉。十七回府也没起来伺候他。十七也觉得今日袖手旁观,不管不顾岳家做的有些过分,怨不得福晋恼他。自己孤零零的吃完饭,也不去孟氏房里,独自在书房歇了。

皇太后接了上徽号的圣旨,衲敏长出口气,领着宫妃们祝贺一番,便遵照乌雅氏太后的吩咐,各自回去歇着。

到了景仁宫,雍正已经坐在正殿等着了。弘经、弘纬分立两旁,弘晓则背着手给伯父背论语。衲敏立在门口,笑着听了一会儿。雍正抬头看见是皇后回来了,便叫弘晓停下,吩咐高无庸请皇后进来坐。

雍正今日看皇后,更加温润可爱。想起她在大殿上貌似义正词严地胡诌,便乐不可支,揽过弘经调侃,“小宝今日没见,你额娘多么威风,几个御史都说不过她呢!”

弘经昂头,“那是,也不看她是谁媳­妇­!”

一屋子人大笑。衲敏脸上发热,对着弘经佯装恼怒,“小宝,不许胡说。”

雍正摆手,“朕看九儿说的对,皇后就是个好媳­妇­!”

衲敏大窘,甩着帕子进内室,“不理你们爷俩了,一个两个都不正经!”

雍正搂着弘经大笑,这个皇后,真是越看越可爱啦!

又过几日,雍正在慈宁宫举行上太后徽号仪式。仪式刚完,雍正恰恰领着皇后、文武百官、众嫔妃、皇子以及公主们给太后敬酒,就听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跑来,蹭到高无庸跟前,附耳说了几句话。高无庸脸­色­立刻变的灰暗,招手叫来谦嫔身边大宫人,小心吩咐几句,便叫她回去接着伺候谦嫔。

谦嫔也留意到来的那个小太监是自己宫中的。再听贴身宫人一说,登时坐不住了,跟皇后告罪就要回去。衲敏吃惊,“怎么,什么事,这么急?”

谦嫔急的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劲儿在皇后座下跺脚。乌雅氏太后转脸找皇后说话,正好看见,遂沉下脸问:“什么事?闹成这样?”

谦嫔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上前给乌雅氏太后行礼,“太后娘娘,刚才臣妾身边人来报,说是十二阿哥病了。臣妾请求回去照顾。还请太后体谅。”

乌雅氏太后皱眉,斜眼打量熹妃,半晌方说,“去吧,难为你这个做娘的。看看,急的满头汗!”这个熹妃,你们呣子就不能叫哀家安生会儿!又病了!皇后高龄产子,也没见五公主和小十哪个天天病歪歪的。就是哀家身边的六公主、七公主,也没闹得哀家连酒也吃不成的。

谦嫔回去,其他人也不好热闹吃酒。乌雅氏太后没了兴致,借口乏了,便叫众人都散了。雍正觉得扰了母亲雅兴,还要举杯再喝。乌雅氏太后摆手,“日后有时间,哪天喝不成。你也忙,去处理国务吧!哀家有皇后陪着就行了。”

不出几日,十二阿哥病还没好,十一阿哥又病了。乌雅氏太后顿觉晦气罩顶,捐了钱叫去京城找几个好寺庙拜拜。

祭拜后第二日,十二阿哥好了。众人皆松了口气。然而过了没几日,十一阿哥便没了。裕嫔哭的死去活来,不出几日,也病倒了。若不是弘昼和吴扎库氏日夜看顾,怕也随十一阿哥去了。熹妃虽然悲痛,毕竟这个儿子没在身边养过多长时间,再者还有永璜要照顾,硬是挺了过来。宫里便有闲话,说熹妃不慈。生生气的熹妃秘密打死了几个小宫人。

然而,事情还未了解。十一阿哥出殡当天,就有人到御前告状,说知道当日雍郡王府上,弘盼阿哥和两位格格的死因。证据直指中宫皇后,当时的四福晋。

衲敏叹气,果然这个乌喇那拉氏手上不算­干­净。看看,人家都找上门来了。看看证据也算齐整,罢了,近日看你哭我闹的,也看乏了,索­性­,找个佛堂,清静两天吧。便吩咐翠鸟收拾衣物,准备闭关祈福。

雍正接到证据,不敢相信。亲自来景仁宫问皇后。一进门,就见皇后大包小包地准备出门。堵在门口黑着脸问:“怎么,准备去刑部大牢了?”

衲敏迎着阳光一笑,“不是,去储秀宫佛堂。景仁宫的,不够大,不够清静。”

雍正皱眉,“这么说,你认罪了?告诉朕实话,此事,是否与你有关?”

衲敏叹气,“我不敢说,这件事,与乌喇那拉氏无关。”

雍正往后退一步,眯着眼,“什么?再说一遍。”

衲敏摇头,“还有一句。那几个孩子的死,跟我,我指的是我,不是乌喇那拉氏,就是站在您面前的我,没有任何关系。不管您相信也好,不信也罢,都跟我,没有关系。我虽然不是观音婢,但我的双手,是­干­净的。”

说完,拨开雍正,领着碧荷、翠鸟走出去。弘经得了消息,从上书房赶来看母亲。正好在景仁宫门前遇到,上来拉住衲敏的手,担心地叫:“额娘!”

衲敏笑着蹲下来,擦擦儿子脑门上的汗,“好孩子。你是额娘最大的孩子,如果额娘以后没办法照顾你们。你能代额娘好好照顾弟弟妹妹们吗?”

弘经点头,“额娘,我会的。我早就发过誓,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我会的!请你放心。”

衲敏点头,笑着抱抱儿子,在他耳边悄声说,“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去找年母妃,记住了。”放开儿子,便坐上凤辇望储秀宫而去。

弘经一直望着凤辇消失在宫巷中,这才回身,对着雍正拱手,“儿子担忧母亲,请假回来探望。如今母亲无事,儿子也该回去了。”冲雍正打个千儿,看也不看他,便领着人望上书房走了。

雍正狠狠握握拳头,啪的一声打在景仁宫外石狮子上,激起一团血花。

高无庸吓的都要哭了,一叠声吩咐取药来。抱住雍正胳膊,“万岁爷,您不心疼您自己,也要心疼娘娘啊!要是娘娘知道,您叫她如何安心呢!”

雍正挥手推开高无庸,迈步朝养心殿走去。

衲敏站在储秀宫佛堂外,微笑着打量,算上当初打十四进来一回,这次,该是二进宫了吧。

储秀宫宫位主懋嫔得到消息,领着人赶来见礼。衲敏笑着扶起她,“好妹妹,咱们多年没有在一个院子里住过,这次,总算又住到一起了。”

懋嫔身形一顿,刚要说话。就听外头一宫人快步跑进来,对着皇后大喊:“主子娘娘,不好了,固伦公主跟理亲王打起来了。”

95、万马奔腾

衲敏转身一看,是桃红,皱眉问:“公主怎么跟亲王打起来了?­奶­嬷嬷们都是吃白饭的吗?”

桃红一面喘气,一面摇头摆手,“奴婢也不知道。反正今天奴婢们给您收拾东西的时候,公主露了个脸儿,就不见了。后来­奶­嬷嬷来找。奴婢担心出事,跟着去了。哪知一路找下去,就找到了养心门。公主拿着鞭子,龙飞凤舞地正在抽理亲王呢!您快去看看吧!”

衲敏本还在担心,听桃红这么一说,反而轻松地笑了,“那理亲王没还手?”

懋嫔在一旁苦笑,“理亲王好歹也是个哥哥,他怎么能跟小堂妹置气呢。更何况,一个亲王,跟公主计较,叫群臣看了,笑话。”

衲敏淡笑,“管他呢!只要咱家闺女不吃亏,爱打谁打谁去!”我要真出不来了,还不得她自己保护自己。公主嘛,又不指望她继承皇位,嚣张点儿跋扈点儿,有什么不好?

懋嫔见皇后不以为意,也不好多说,领着人伺候皇后住进储秀宫佛堂。一连几日,每天给太后请安回来,就到佛堂去陪皇后。

皇后不管,不代表皇帝不管。等雍正包扎好爪子,得到固伦公主跟理亲王打架的消息,领着人赶来时,公主已经扔了鞭子,正搂着弘皙脖子,哇哇大哭呢!弘皙三十来岁的大人,身量高。公主才六岁,还是孩子,想要抱起她,又怕她抓着不放,又撕又咬,自家吃亏。待要站起来,公主又不肯。只得半跪在地上,任由小妹妹把鼻涕眼泪往官服上蹭,蹭了一把又一把。崭新的团龙绸缎亲王朝服,本就给公主小皮鞭抽开两三道口子。此时,再加上鼻涕眼泪,叫公主的小手揉的皱巴巴的。更是狼狈不堪。偏偏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弘皙又不能、不敢、不舍得发火儿,愣是憋屈着叫固伦公主蹂躏。

雍正看到这一幕,一颗心放到肚子里,遂沉着脸呵斥:“固伦公主,怎么能跟哥哥打架呢?”

宝贝委委屈屈、抽抽搭搭,“呜呜,我想去弘皙哥哥家里看看,他每次见我都说要去,每次都骗我。我要去,我要去,哇哇——”

雍正无奈,“不是跟你说了,你弘皙哥哥家里正在盖房子。没地方叫你住。”

“那我就住弘皙哥哥屋子里。不嘛,我要去,我要去!”

宝贝撒泼使­性­,皇后不在,雍正是抵挡不住的。最后,还是叫宝贝硬挂着弘皙脖子,坐车回到理亲王府。

至于小十,人家当天晚上就以怕黑为名,跑到养心殿去找雍正蹭床了。对着个憨憨傻傻的儿子,雍正莫名偏爱。想到皇后不在,怕人家欺负他,便默许弘纬跟自己住。气的一­干­刚进宫的小主答应们,每天晚上苦等半天,只能幽怨地看这十阿哥肆无忌惮、理所当然地霸占本来属于后妃的床位。

衲敏觉得住在人家地盘上,还老让人家忙活,十分过意不去。便说了几次,请懋嫔自己忙自己的。懋嫔均一笑,回答:“臣妾闲来无事。能跟娘娘多亲近亲近,也是臣妾的荣幸。”

衲敏抿嘴,“你就不怀疑,是乌喇那拉氏害死了你的女儿?”

懋嫔笑问:“那么,是你­干­的吗?”

衲敏摇头,“当然不是,迄今为止,我的一双手,还没有沾染过鲜血。”

懋嫔也笑着回复,“既然如此,臣妾又怎么会怀疑您呢!臣妾听年妃说,您的一双眼睛,似乎经历了尘世中最让人无奈之事。故而,沉淀下来,如同秋水般明澈。今日看来,果然如此。娘娘,能与您在一个院子里住上一段时间,是臣妾的荣幸!”说着,躬身施礼。

衲敏扶她起来,打量这个无欲无求的女子。半晌叹口气,“你呀,可叫我说什么好?”

懋嫔淡笑,“既然不知道说什么,那就什么也不要说了。”

懋嫔每日跟着衲敏打坐看书。懋嫔看的自然是佛经。衲敏对这些不感兴趣,便拿来论语翻看。想起多日未曾练字,就翻出来一沓抄写佛经的纸,一笔一划地誊写论语。

二人安安静静地又过了几日。这日,懋嫔比往常来的晚些。在衲敏身边,有些坐立不安。衲敏没问,依旧自己练字。半日,樊嫔才说:“娘娘,您还记得武氏吗?”

“武氏?”衲敏摇头,“谁呀?”

懋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白了衲敏一眼,“娘娘,武氏是康熙年间,万岁爷随先帝下江南时,带回府里的。当时,还是您主事,安排她跟我住的?怎么就忘了呢?”

衲敏琢磨半天,也没想起来雍正时期,知名嫔妃还有这号人物,笑着摇头,“年纪大了,忘了。”

懋嫔叹气,“也难怪您不记得了。就连臣妾,也都快忽略她了呢!只是,这个女人,不容忽略啊!”

衲敏挑眉,“哦?”

懋嫔摇头苦笑,“都说当年李氏、年氏得宠,其实,咱们爷真正宠爱的,不是她们,而是这个武氏。”

衲敏不解,“那为何连个封号都没有?要不然,我也不会不记得。”武氏,有这号人吗?

懋嫔皱眉,“臣妾也闹不明白。当日,臣妾随娘娘进宫时,万岁爷曾亲口说,叫臣妾照顾武氏。臣妾还以为,至少要给她个贵人。哪知,她倒是跟着臣妾住了,可是,一直以来,只是府邸侍妾身份。没有封号,连平日给您请安都没有资格。臣妾几次悄悄打量,她居然安之若素。更令人惊奇的是,皇上从未招她侍寝,可一个月,总要来臣妾宫中一次,见她一面。”说着,懋嫔长叹,“能得到皇上这样对待的,不是最得圣宠的,又是哪个呢?”

衲敏傻笑,“说不定,人家就是这样淡薄名利的人儿呢!咱们只管吃饱了睡,睡醒了吃,管那些个没用的做什么。又不能当饭吃。再说,没有封号,她就可以每天多睡一会儿,不用起早请安,多好啊!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这可是我多年的梦想啊!呵呵!”

懋嫔颇为无奈地看了衲敏一眼,“您就不觉得,这样一个超然的存在,太过神秘了吗?”

衲敏凑近懋嫔,问:“那你觉得害怕吗?”

懋嫔摇头,“臣妾不怕,有娘娘垫背,臣妾什么都不怕!”说完,或许是觉得玩笑开大了,很不好意思地笑笑。

衲敏退回来,依旧抄论语。抄了二十页,再抬头,懋嫔还在,见皇后抬头,又笑了,“不过,臣妾已经将这些年,手头掌握的东西递上去了。是臣妾亲自递给皇上的。臣妾多年过得就是古井无波的日子,今天,臣妾要玩一回、赌一把,看看咱们的万岁爷,到底有多看重武氏!娘娘,您要不要也来一把?”

衲敏看着懋嫔孩子似的笑了,突然觉得很难过。半晌方说,“不要为我做这些。你的日子,本就该风平浪静。更何况,我真的不能保证,你女儿的命,跟乌喇那拉氏无关。”

懋嫔正­色­,“那又如何?我就是喜欢你,在我看来,除了你,没有任何一个女人,配站在万岁爷身边!就是武氏,也不行!”

衲敏叹息,“你这又是何苦?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行吗?”

懋嫔也不回答,端端正正行个宫礼,告退了。

衲敏握着笔想了半日,也没想出什么结果,索­性­吃饭洗脸睡觉。

养心殿内,武氏奉诏拜见。雍正挥退众人,高坐龙椅,问:“说,是不是你­干­的?”

武氏抬头,嫣然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爷,您还想将我像年贵妃那样,贬了,圈了?还是,像对李氏那样,直接扔回雍和宫呢?”

雍正大怒,“你,你说实话,朕不杀你!”

武氏悠然巧笑,“爷,您这话说的。那可是皇子、皇女,就算不是死的时候,不是皇子、皇女,也是皇孙吧?您就这么离不开我?一句话,轻飘飘的,就放了?”

雍正喘了半天粗气,“不要挑战朕的耐­性­。朕只要你一句话,是不是你­干­的?”

武氏正­色­,“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您还能让他们活吗?既然您想知道,我就告诉您,两位格格,不是我杀的。是她们身体本就不好,我还没动手,就没了。省了我不少事呢!至于,那两个阿哥,呵呵,一个是我­干­的。另外一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手上还有条人命,想知道吗?”

雍正眯眼,声音如冰,“说!”

“弘晖,您的嫡长子,是我杀的!那碗毒蘑菇,其实根本就没毒。是我下的药,才成了毒蘑菇。春儿,她和李氏一起,成了我的替死鬼!”说完,浑身轻松,脆声笑起来。

整个养心殿空荡荡的,至于武氏笑声,听着让人脊背发麻。几位血滴子暗卫蹲在屋顶横梁上,顿时觉得后背似乎有条蛇在攀爬。一致抖了几抖。

雍正呆坐半日,方问:“为什么?那是朕最疼爱的儿子。是朕的嫡子!”

武氏娇笑,“正因为他是您最疼爱的,最珍视的。我才要毁了他。你还记的我曾经告诉你的话吗?你剥夺了我获得幸福的权利,我就让你一辈子不得安宁。您明知道,我有婚约,还是跟我父亲说,要纳我为妾。您明知道,我不愿意搅进这皇城之中,还是逼着我来了。您知道吗?看到弘晖,我就恨。本来,我也可以像乌喇那拉氏一样,做位夫人,做当家主母。可是,你居然把我当秦淮女子,轻飘飘一句话,就收到屋里。我呸,你毁了我的梦,我就要毁了你最珍爱的东西,你最喜欢的人!”

雍正瞪着武氏,不说话。

武氏笑了半天,连眼泪都笑出来了,这才止住,抿嘴问:“爷,您可真能装啊。您这么喜欢乌喇那拉氏,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后悔啊,等我看出来时,她已经学会自保了。呵呵!真叫人扼腕。要不然,我哪会去杀弘晖啊!害一个孩子,有损­阴­德。我应该直接向乌喇那拉氏下手。什么李氏,什么年氏,都是障眼法。我早就应该看出来,您最爱的,真正爱的,是乌喇那拉皇后!唉,真叫人遗憾啊!”说着,拿帕子擦擦手,仰着头,笑看雍正。

雍正停了半日,终究说了句,“你是朕——一见钟情的女人。”也是我唯一没有派人监视的女人。可就是这个感情用事,害死了我三个儿子!

武氏像是听了什么大笑话似的,笑弯了腰,“爷,您可真逗!一见钟情?什么叫一见钟情?比得上我跟阿牛哥十几年青梅竹马吗?比得上我的阿牛哥非我不娶,等我二十余年吗?比得上你的皇后,为了你昼夜忧心吗?四爷,我笑,我笑您到现在还不明白,什么样的女人,才是您最喜欢的,最需要的。四爷,难道,您就没发现,您为了皇后,已经动用了太多的势力了吗?当初,我就应该杀了她,也让您尝尝,什么叫失去挚爱的滋味!”

血滴子侍卫隐在暗处,一个个浑身冒冷汗,“我的妈呀,幸亏平日里没得罪这位主!这可是杀人不见血呀!”

雍正没说话,摆摆手。暗处几人出来,搀起武氏就往外走。武氏一把拍掉他们的手,高傲地说:“我自己会走。不劳费心。”

雍正依然坐在御案前,一动不动。直到武氏几人的身影看不见了,才低声吩咐:“将她禁于储秀宫偏殿。一切对外如常。”黑暗处,有人答应一声,便悄无声息了。

又停了半日,雍正高声唤来高无庸,问:“你们主子娘娘这两日如何?”

高无庸头也不敢抬地回答:“回万岁爷的话,主子娘娘吃的好,睡的好。每天抄写佛经,跟懋嫔娘娘说话。奴才看着,气­色­也很好。”

雍正点头,“吩咐下去,朕晚上去接她回景仁宫。”

高无庸托着拂尘下去,一路走一路哀悼,“万岁爷呀,您去接主子娘娘,那也得主子娘娘给您面子呀!依奴才看,主子娘娘心里,可是正有气没处发呢!”

懋嫔将事情一五一十向衲敏汇报之后,不无愤恨地说:“那个贱人就是好命!这样都能给她躲过去!”

衲敏埋头抄论语,半句话不说。懋嫔絮叨半日,也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心态,笑着对皇后告罪,“臣妾说话太急,叫主子娘娘笑话了。”

衲敏笑着摇头。懋嫔见无事,便告退下去了。

当晚,雍正就被挡在储秀宫佛堂门外。

雍正大叔这一日,先是被初恋情人嘲讽挤兑,又给热恋夫人拒之门外。肚子里的火也蹭蹭蹭上来,吩咐侍卫拿下王五全等人,直接踹门闯进来。等见皇后一身泰然地坐在灯下抄书,心中火气反而消退几分,按捺急切,问:“皇后为何不让朕进来?”

衲敏头也不抬。“臣妾如此,原因有二。其一,臣妾想为几个夭折的孩子抄写几本书,在佛前化了,好叫他们看。没写好之前,不想叫人打扰。其二,臣妾有件事,想问皇上。可是,一旦问出来,反而会令帝后失和。臣妾不敢问,又怕自己忍不住,不得已,只得委屈皇上。”

雍正大怒,“什么事,朕还回答不了你不成?”

衲敏盯着笔尖淡笑,“哦?衲敏敢问皇上,若是人犯了法,关到他自己屋里就可抵罪。那么,还要刑部做什么呢?”

雍正嘴硬,“朕行特赦。”

衲敏笑意盈盈,“特赦?身为帝王,当然有特赦的权力。只是,上位升堂审判定罪,如何特赦?”不等雍正寻思说辞,便转身回去,接着抄书。

雍正大怒,又发泄不得,­干­脆,撕破脸皮,几步上前,一把拉起皇后,拦腰抱住,就往侧堂炕上扔。衲敏先是一怔,继而感觉到雍正大叔胯下坚硬,又好气又好笑,急忙推拒,“皇上,这里是佛堂!”

此时,雍正哪里管的了这些,几把除了衣服就往皇后身上压,嘴里叫嚷,“叫你不听话,叫你跟我生气,叫你不听话!”衲敏支支吾吾还要反抗,叫雍正一爪子拍翻在地,又压实压紧,严盯死防。于是乎,整场战役,衲敏都处于别动挨打的地位。

佛堂外,懋嫔领着人听了半日,直到里头半点儿动静也无,这才笑笑,领人回去。走到半路,悄声吩咐贴身宫人,“去,把今日之事,好好跟那位说说,叫她也乐呵乐呵!”想必,万岁爷也是乐于见到臣妾这样做的吧?

盼望着,盼望着,雍正皇帝终于因为国事繁忙,而不得不放松对景仁宫的看视。公主、小十也回到景仁宫皇后身边,衲敏的心,却更加堵得慌。见到雍正,依然笑语迎人,但那笑容,据说在别人看来,比哭还不如。

帝后冷战,一直持续到雍正七年秋狩,木兰围场的千军万马,给了这二人和解的机会!

96、拉郎配

皇后不高兴,皇帝心里也不舒坦。

要换别人,雍正早一道旨意下去,命刑部将那人抄家,拉到菜市口一刀砍了痛快!堂堂皇帝,岂是你说甩脸子就甩脸子的?然而,对皇后,雍正却不能、也舍不得这么­干­。别的不说,单就弘晖之死,是他带来的小妾所为,他就愧对皇后呣子。更不要提如今的皇后,处处得他心意。爱妻贤后集于一身,可难为死了这位雍正神武的雍正四爷。打吧?舍不得;骂吧,骂不过;要再闹一出“床头吵架床尾和”的热闹,纵然皇后皮笑­肉­不笑那副脸­色­,他还能忍受;宫里宫外那吐沫星子,他也受不了啊!不得不说,如今这满朝文武,对帝后二人互动,那是相当关注。没办法啊,八爷不跟四爷闹了,弘时也收敛桀骜之气,弘历后院儿那事儿,还没传出多少。茶余饭后,王公大臣们,寂寞啊!王妃诰命们,无聊啊!

因为弘晖之案,九阿哥弘经对雍正皇帝采取了与皇后相近似的措施,除了每日请安,无旨绝不面圣。就算见了,也是一副纯良恭顺,任凭雍正如何,只是一句:“皇阿玛说的是。儿臣遵旨。”之类的。儿子这样,雍正也无可奈何。

至于固伦公主和小十弘纬,只当没看见父母之间冷战。对雍正一如既往。公主时不时讹老爹点儿东西,小十时不时到养心殿去蹭床。二人之举,多少缓和了养心殿和景仁宫之间的矛盾。尤其是十阿哥,更是将那些想趁虚而入的后宫嫔妃,简单而有效地赶回后宫。皇太后本还以祖宗大义说了孙子几次,开始十阿哥还乐呵呵地听着,后来,听的烦了,脸一沉,眼一瞪,往乌雅氏太后跟前一站,半句话未说完,就把老太太吓的再也不敢提。如此一来,帝后之事,无人敢明言。

对于儿女们的做法,雍正容忍甚至默许。衲敏知道了,也是一笑置之。心里,则更加沉重。有时候午夜梦回,左手握着右手,孤零零躺在床上,苦寂难耐,甚至想一走了之。

皇后过的压抑,雍正心里也急。文武百官跟着倒霉。每天被雍正大老板催着,上个班都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松懈。

眼看着夏天快要过去,雍正还不提往圆明园避暑散心。整日里在大老板沉重威压之下­干­活的众官,终于忍受不住,私底下商量之后,由鄂尔泰等一­干­满蒙重臣为代表,向皇帝提了一条中肯的建议,大意如下:“皇上,自从您登基以来,已经七年。是时候到草原去,举行木兰围场,跟蒙古王公们吃吃饭喝喝酒,打打猎,拉拉关系,套套近乎了!”

雍正听了,深觉有理,秋狩之事,本就在其计划之内,只因与皇后冷战,一时忽略了。好在相关事宜,今年春天就吩咐下去准备,并不慌张。于是,一道旨意下来,满朝文武长嘘口气,老板终于要走了。

“秘书长”张廷玉领着一班文臣,“武装部长”鄂尔泰带着一帮武将,十三拉拢着众位皇亲国戚,老八带着闲着没事儿看戏的兄弟子侄,拥着自家福晋,簇拥着皇帝龙辇,一路之上,浩浩荡荡,朝草原开进。

帝王秋狩,皇后随猎,乃是规矩。衲敏也简单收拾收拾,抱着小十,领着几个位低的答应、常在跟在雍正车架之后。位高嫔妃留在宫中打理宫务,弘时、弘历监国,弘昼与理亲王弘皙协办,九阿哥弘经留在京中进学,众人都觉正常。奇怪的是,向来喜欢热闹的固伦公主竟然也主动留下来,美其名曰:替父母孝顺皇太后。至于真正原因,恐怕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正阳门外,弘时领着弟弟妹妹们送走帝后仪銮,直到旌旗没入京外西山之下,再也看不见了,这才回转身形,笑着对弘历几人说:“既然皇阿玛和母后到木兰围场了。时候也不早了,弟弟妹妹们都回去歇着吧。”

九阿哥领着十二阿哥和三个妹妹拱手答应,在­奶­嬷嬷们的护送下,各自回去。弘昼想起来五福晋这几日吃饭没胃口,怕是身子不爽,也跟三哥、四哥告辞回去。弘皙自然是回礼部办雍正交待的差事。

不一会儿,就只剩下弘时、弘历兄弟二人。弘时眉眼都笑成一团,冲弘历说:“四弟,皇阿玛将这监国重任交予你我兄弟,我二人要齐心协力,好好办理才是。”

弘历挑挑嘴角,“那是自然。前几日,我还听说江南河道出现壅塞,正好趁机将这事办了,也是件利国利民的功德。”

弘时心里一沉,脸­色­不变,呵呵一笑,又闲聊几句,这才领着人回工部。

老十四留守京城,正在工部衙门里,无聊地翻账本儿。弘时进得门来,众官员一齐行礼。礼毕,弘时叫众人各忙各的,自己凑近了十四,笑呵呵地讨好:“十四叔,今天皇阿玛离京,您怎么不去送行啊?

老十四呵呵一笑,捋捋胡子,斜眼瞅弘时,“怎么,你也想挑你老叔的毛病?”

弘时急忙否认。老十四也不多说,依旧拿着账本翻瞧,嘴里嘟囔着:“爷的哥哥,爷知道。什么面子工程、歌功颂德的,在他眼里,纯属扯淡。去又如何,不去又如何,话说的再好听,做出来的功德再圆满,也不及老老实实把他交待的差事办好了,来的满意。耽误工夫,不就是看他跟你娘闹别扭嘛!还不如把这几个月的帐好好捋捋,等他回来,也好夸爷诚心­干­差!”

弘时听了,心中一动,正要细问,就听老十四一蹦三尺高,扒拉着账本大喊:“侍郎,你怎么算的?这年头弘历成亲,有那么多钱吗?又没出宫建府,还不给爷重算!”

一时间,工部衙门正堂,又是一番­鸡­飞狗跳。弘时见不是时候细问,便退出来,到厢房自己书案前,细细琢磨十四叔的话。

晚上回来,弘时又对董鄂氏说起。董鄂氏抿嘴儿一笑,“今个儿阿玛和额娘来,说的也是这话。爷监国,无过既是功。有什么事,只要不是火烧眉毛,宁可多等两天,等万岁旨意,也不要轻易做主。”

弘时点头,“岳父所言极是。我只要好好做好分内之事,便可。至于弘历,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上头问起,实话实说;若是不问,我也不多事。”

董鄂氏颔首,“合该如此!”

不说弘时兄弟二人如何各显神通,卯足了劲儿要获得雍正认可。单表雍正一行,迤逦逶迤,过长城、穿森林,在承德避暑山庄歇息一夜,第二天便接着赶路。一路之上,当地官员百般逢迎,生怕一不小心,得罪哪个达官贵人,丢了顶戴乌纱。

衲敏躲在銮驾之内,一心想自己的事,连日来,就算诰命夫人前来拜见,也都以行路体乏为由,通通挡了回去。雍正听说,便每日叫小十在御前陪驾,不曾叨扰皇后。一路悠闲,倒给了衲敏不少时间,

按照雍正的意思,过来承德,就直穿森林,至木兰围场。

哪知临出发,底下官员反而面露难­色­。十三细问,也不由大惊。带头请雍正绕道。雍正脸一沉,“往日随先帝狩猎,从来都是穿林海而过,怎么今日却要绕道?”

底下人隐瞒不住,不得已,才有一个当地四品官上来叩头请罪:“回主子,非是奴才们故意阻挠。而是如今那林海之中,不太太平!”

雍正一惊,“不太——太平?说,怎么回事?”河北森林,与蒙古草原相接,这里不太平,意味着蒙古草原也潜藏危机。即便雍正,也不得不耐着­性­子细问。

那官员去顶戴,置于地上,以额触地,强沉着声音回答:“回主子话,这林子里,有一伙强马,往日里,以打猎为生,与当地猎户,相安无事,倒也太平。只是,这半年来,不知为何,竟然——竟然做起了拉郎配的勾当。臣等本欲奏请围剿。奈何他们从未伤人­性­命,被拉去的幼童,都平安返还。故而,臣等派人三次,前去游说。希望我主圣恩,能够感化他们。还请万岁——绕道而行吧?”

雍正听的奇怪,十三也不明白,“拉郎配?不是因该拉年轻男子?怎么会是‘幼童’?”

那官员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憋了半天,才说:“王爷有所不知,那拉郎的主使,乃是个七岁的女娃娃!”

衲敏在后殿听了,一口茶憋在喉咙里,咳嗽半天,方才咽下去,盯着碧荷,难以置信,“一个七岁的女娃娃?拉郎要成亲?”

碧荷也是将信将疑,“娘娘,听说,是真的!那御前回话的四品官家的小少爷,今年才三岁,因为大家都说他聪明,又长的好看,硬是在家里,就被人给盗走了。更叫人生气的是,那女娃娃把小少爷盗走,没过三天,又把人给送回来。还说,跟小少爷脾气不和,难成佳偶!”

小十正坐在母亲怀里玩布老虎,听碧荷这么一说,眉毛往上一挑,“丫头片子!”

衲敏听完,琢磨一会儿,扑哧一笑,这——倒是个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先上这么多,先看着哈!

97、金蝉脱壳 ...

碧荷在皇后座前,不经意瞄见皇后嘴角笑意,莫名觉得背上一阵冷风飘过,不由抖抖。再往上看,皇后又恢复了往日那副云淡风轻的面容,暗道:是我眼花了!便站在一旁,不再多言。

衲敏这次出来,因为雍正下的旨意匆忙,仓促之下,只得轻车简从,四大丫鬟,只带了碧荷一人,内侍也只有王五全一个贴身伺候的。虽然伺候的人少了,不如平日养尊处优,但衲敏本人农家女孩出身,从来就没计较过什么贵族风范。一路行来,皇后生活简朴,很得御史称赞。雍正脸上也有光,觉得皇后真是位贤德之人。殊不知,这样的侍从配置,反而给了衲敏一次胡闹的机会。

小十宝宝坐在母亲怀里,温暖而舒适,渐渐觉得睡意上涌,流着哈喇子,抱着布老虎,俩眼一闭,会周公去了。

衲敏小心将儿子放到床上,轻轻盖好被子。即对碧荷说:“传那四品官的家眷,本宫要细问拉郎配之事。在我大清疆土出了这等事,实在是——不能不问。”

碧荷答应下来,悄悄瞅瞅王五全,暗使眼­色­,“皇后那八卦之心,终于又要熊熊燃烧起来了吗?”

王五全几不可见地摇摇头,“我看未必,主子娘娘这会儿,指不定想什么馊主意呢?你没见这阵子她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了就叫人渗得慌!”

碧荷无奈,传下懿旨。不一会儿,那御前回话的抚治兵备道之妻,四品诰命夫人孔氏便随宣旨内侍觐见。

衲敏于上座细观,这位诰命夫人,与他人大不相同。年约四十余岁,眉目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俏模样,更多的则是宽厚神情;眼角些许皱纹,发髻一丝不乱地拢在脑后,一身诰命服­色­,半新不旧,­干­净熨帖。梳一个平安髻,上簪金银花钿,错落有致。不急不缓地来到近前,叩首拜见:“臣妻孔氏,参见皇后娘娘千岁。皇后娘娘万福!”

衲敏点头,“夫人请起吧!”伸手指指一旁绣墩。孔氏行礼已毕,谢座敛衽,稳稳坐下。低眉暗中打量皇后。只见这位在朝野内外,深得好评的皇后,此时不过家常打扮。上穿掐腰桃红小棉袄,外罩黑底粉花滚金丝坎肩。系一条墨­色­百褶裙,上头桃花正茂,蜂蝶乱舞,好不热闹。腰上一条金丝绦,一直垂到天足下。风头鞋上,祥云欲飘。未带扁方,半松云鬓之上,只斜斜地Сhā着一支珊瑚钗,钗上连着金线,系着三颗葡萄大的珍珠,随着皇后轻轻颔首,相互碰撞,叮咚轻响。孔氏正待细看,不想与皇后视线相撞,急忙低头,稳坐不语。

衲敏琢磨一下,笑问:“夫人姓孔,可是汉家女子?”

孔氏笑答:“回皇后娘娘话。正是,臣妻乃是孔子后裔,臣妻的嫡亲堂兄,便是如今孔氏族长。”

衲敏听了,心中明了。大概如今是少数民族执政,往日见汉家夫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拘谨。而这位孔夫人,安之若素,不卑不亢。原来,她家祖宗,乃是圣人之后。别说在汉家地位尊崇,就是满蒙,也要让三分薄面。想到这里,衲敏奇了,不由问:“本宫听闻,抚治兵备道乃是蒙古勇士,您与兵备道大人,一个在草原,一个在山东,又是哪家月老,牵的红线啊?”

碧荷在一旁听了,顿觉脸上发烧,娘娘啊,不带这么问的。人家孔夫人都四十多岁,最大的儿子也娶媳­妇­儿了,您还问人家当年这么结的亲?就算八卦,也没这么八来着!

孔夫人听了,先是一怔,立刻缓和声音,低头笑答:“巴特大人年幼时,仰慕中原文化,尤其是儒家学说。曾效仿先人,游历山东。家父见他胸怀大志,不浮夸,不傲气,又是家中次子,便托人提亲,愿招赘为独女之婿。不想,公婆二老欣然应允。这才结下姻缘。至于蒙汉之别,臣妻与夫君结缡二十余载,早已习惯互相谦让,虽小有摩擦,倒也夫­妇­唱和。所幸,互敬互爱,安心度日。”

碧荷跟王五全听了,不由齐齐朝皇后看去:看看,这才是­妇­人中的典范,您倒好,跟万岁爷闹别扭,这都闹了这几个月了?怎么不跟这位孔夫人学学。

衲敏张张嘴,还是把口头的话咽下去,转而聊起家常,“听说,夫人幼子前些日子,受了惊吓,不知,近来可好?”

孔夫人面露尴尬,只得回答:“不过是孩子们玩闹,不妨事。叫娘娘担心了,是臣妻的不是。”

衲敏皱眉,“孩子们的玩闹?莫非夫人见过那个七岁的女娃娃?”

碧荷长叹,娘娘啊?孔夫人就算是傻子,也不能说见过啊?兵匪一家,那是江湖上的话,您一国之母,能这么问吗?

不想孔夫人很快镇定下来,笑着回答:“臣妻与这孩子倒也有缘。她的母亲棋盘山首领,说起来,也姓孔,也是山东人,我们两家就隔了一条街。她母亲小的时候,臣妻,还抱过她呢!”

碧荷跟王五全都瞪大了眼,怪不得,这棋盘山拉郎配这么大的事儿,官兵们都以安抚为主要治理方针,原来,这还是亲戚呢!

衲敏心中一阵窃喜,亲戚?亲戚好啊!就怕你们不是亲戚。又东拉西扯地问了孔夫人家里情况,有几个儿子几个女儿等等。一面问还一面羡慕,“夫人真是好福气,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可是三个‘好’呢!”

孔夫人淡然一笑,“娘娘说的是。可也是三个‘好’麻烦呢!尤其是小儿子,比他侄子还小三个月,他出生的时候,差点儿没要了臣妻的命呢!”

衲敏也感慨,“可不是嘛!本宫的小十,今年也三岁多了,当年他呀!可是没把我给吓死!”

俩人年纪相仿,­性­子相投,不觉聊了一下午。等到衲敏把孔夫人祖宗八代都搞清楚,又弄明白这棋盘山强马不过是一帮不肯纳税的“猎户耕农”,首领孔兰珍也是个古道热肠的­妇­人之后,心里,就有了详细计较。

送走孔夫人,碧荷不解,“娘娘,您一路都没见过什么诰命。怎么今天跟孔夫人聊的这么投机呀?”

衲敏但笑不答。王五全立在门口,手托拂尘,暗暗祈祷:老天爷呀!可别叫主子娘娘想出什么馊主意啊!

当天晚上,雍正刚在承德避暑山庄正殿睡下,就听御前侍卫密奏:“万岁爷,不好了,十阿哥不见了!”

雍正一个激灵坐起来,来不及更衣,踢啦着鞋站起来就问:“十阿哥怎么了?派人找了没有?皇后呢?”

“十阿哥傍晚说要看晚霞,皇后宫总管王五全抱他去了。哪知晚霞全退了也不见回转。皇后娘娘已经亲自带人找去了。听碧荷姑姑传来口信,娘娘势必要亲自找到十阿哥,否则绝不回转。”

雍正大怒:“胡闹!还不快带人把皇后接回来。对皇后说,十阿哥自有朕派人去找。叫她好好呆着听信儿!”又发作守卫,“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皇子不见,怎么能叫皇后亲自去找?皇家养你们,是吃­干­饭的?朕的儿子受一点儿惊吓,尔等提头来见!”

侍卫们冤枉啊!这可是皇后娘娘亲口下令,皇子失踪,事关重大,决不能泄露半点儿消息。否则,灭九族!

不出一刻,雍正也冷静下来,小十不见,绝不是简单的迷路。要知道,皇后身边的王五全为人谨慎忠诚,是皇后心腹。有他陪着,绝不可能将小十弄丢。联想到棋盘山土匪拉郎配的传闻,雍正皱眉,“传旨,十阿哥突得急病,皇后留在承德山庄照顾。怡亲王待十阿哥病愈之后,随凤驾前往木兰围场。明日行程不变。”

高无庸低头答应,出去传旨不提。

怡亲王接旨后,心知出事了,不顾夜半,连忙穿戴了,嘱咐兆佳氏好好看顾弘晓,自己急忙来见雍正。兆佳氏不知何事,也不敢睡了,叫丫鬟把弘晓抱到自己屋里,娘俩一处,燃灯等十三回来。待到怡亲王来到正殿,雍正已经将粘杆处、血滴子一众­干­将撒出去,寻找十阿哥了。

见十三弟来,雍正也不隐瞒,“小十还没找到,皇后她——也不见了!”

若是单单只有十阿哥不见,十三定然着急。而今,连皇后也不见了,十三反而不急了。定下心来,想想说辞,对雍正拱手:“皇上,臣弟觉得,今天这事,处处透着诡异啊!”

雍正挑眉,“哦?”

十三叹气,果然是关心则乱啊!“四哥,皇嫂虽然算不得什么女中豪杰,但难得冷静理智。设想,弘纬不见了,她一人出去,就算带着碧荷,又能出多大力?此事,若是发生在弘晓身上,兆佳氏首先要做的,不是派人去找,而是跟臣弟说,叫臣弟去找。毕竟,臣弟比她更擅长布置人手。同样,四嫂应该先来找您,而不是等事情都过去两三个时辰了,才由侍卫密报。四哥您再想,她既然能想到叫侍卫秘密地禀报给您,说明四嫂理智尚存,知道应该封锁消息,以最大限度地保护弘纬的安全。综上种种,臣弟分析,四嫂对弘纬失踪一事,只怕另有隐情!”

雍正听了,叹口气,“十三弟啊,你不知道,这些日子,表面看,你嫂子对朕与往日一般。实际上,她都没主动跟朕说过一句话了。她不肯见朕,也是情理之中啊!”

十三暗笑,“事关爱子,四嫂不是那样小气之人。更何况,如今皇后呣子均不见了。碧荷她——就没消息传出吗?要知道,碧荷身后,可是一天十二个时辰有粘杆处侍卫待命的!”

雍正摇头,“这帮人,几乎是一齐蒸发了!”

十三听雍正这么说,更加不担心了,“四哥,您别急。依臣弟看,这件事,恐怕早在四嫂掌控之中。至于您一直得不到消息,恐怕,是四嫂那边另有打算吧!毕竟,碧荷手下,可都是能力非凡之人。一个不见,或许有事。全部不见,只怕,是此时,不方便跟您联系。您千万要冷静,配合好四嫂,以免打草惊蛇啊!”说完,自己笑笑,“是臣弟关心则乱了。四哥,您已经在第一时间颁下旨意,封锁消息。如今看来,反而是臣弟多虑了!”

雍正冷着脸没说话。十三也不好多说。最后,还是雍正发话:“你半夜出来,夜间露气重,别伤着你腿,仔细老毛病又犯了。回去歇着吧!明天还有得忙呢!”

十三点头,“臣弟这几年一直很小心。每三天就按摩一下腿脚,已有快两年未曾犯病了。”

雍正听了,“那也要小心,回去吧。别叫弘晓他娘惦记。听皇后说,她身子骨也不是很好呢!”

十三听了,这才打千儿告退。

等大殿恢复静谧,雍正盯着灯花,暗自琢磨:皇后,真的是你在跟我置气吗?朕向你认错,回来吧,好吗?

承德外,松木乔木混杂,林间小路上,一辆牛车吱吱呀呀缓缓行进。车厢里,碧荷苦着脸,“主子,咱回去吧!出来久了,爷那里该急了!”

衲敏抱着小十假寐,眼也不睁,“要回你自己回。既然出来了,我就没打算回去。”

碧荷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主子——奴婢为了您,都把粘杆处一帮人给忽悠到深山老林里了。这下子,得罪的人,海了去了。您要再这么任­性­,回头,爷怪罪下来,连个说情的人都没。奴婢,奴婢只能以死谢罪了!”

衲敏嗤笑,“那你就去跟他说,我在哪儿!将功补过,不就得了!”

碧荷大哭,“那我就更没葬身之地了!要知道,明知道您要­干­啥,不但没阻止,还帮着撺掇。我死都不得安生啊!”

衲敏没理她,抱着儿子接着睡。碧荷无奈,朝车外大叫:“王五全,你也不跟姑­奶­­奶­求个情!”

王五全安静赶车,淡淡一笑,“咱家的主子,只有姑­奶­­奶­一人!”碧荷同时听命于帝后二人,翠鸟是乌喇那拉氏家族的,算起来,王五全、桃红、画眉才真正是衲敏的心腹。这点儿,碧荷明白。

无奈之下,碧荷在车内呜呜咽咽,大哭命苦。还未等月亮升起,这孩子已经哭­干­了泪,只剩嘟囔。

月半弯,林间树荫斑驳。碧荷折腾累了,本想靠在车厢上小睡一会儿,就听外头一个清脆的娃娃声:“呀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紧接着,牛车戛然而止。

98、抢嫁妆

牛车戛然而止,王五全正要说话,就听有个憨厚的老实人在女娃娃身边苦劝:“大侄女,咱回去吧!嫂子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叫你再出去抱人家男娃娃。你要是再犯,你娘回来,是要打你ρi股的!”

女娃娃权当没有外人,哇哇反驳:“二叔,你没听我娘说嘛!她是怕我现在抓的人太多了,每个看不上都得赔银子压惊。怕赔的多了,将来没有嫁妆,嫁不出去。所以,我决定了,往后我不拉人了,改拉东西,等我把嫁妆攒够了,就不怕没嫁妆,没人肯娶了!”

那老实人还要苦口婆心再劝,小娃娃一声大喝:“要不然你陪我做生意去!要不然站一边帮我拉东西。两条路,你选吧!”

老实人没有办法,只得讷讷不敢言。

小娃娃说退二叔,打树荫里跳出来,拉住黄牛脖子下铃铛,摇了摇,冲王五全问:“你家的牛铃,怎么不响啊?”

王五全不知如何作答,总不能说我家主母要跑路,怕主子顺着声音追来,专门叫我把铃铛里头塞上­干­草吧?

那小娃娃见王五全半天不做声,自作聪明地替他回答:“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家穷,铃铛坏了也舍不得买新的吧?”借着月光打量青油小车,不住点头肯定自个儿先前判断,“嗯,是没多少油水,看看,这车子都破成这样了,也不说刷点儿漆。没事儿,你家小大王今天少要点儿!总不能因为我攒嫁妆叫你们吃不上饭吧!”

听到这话,碧荷手中原本攥紧的飞镖差点儿没砸到脚面上,有这么打劫的吗?搞的跟施舍似的!

衲敏则是噗嗤笑了出来,孔夫人果然没骗我,这个孔郭郭——真是个有趣的人儿!

小十在母亲怀中感受到了气氛的怪异,眨眨眼睛醒来,呢喃着问:“额娘,怎么了?”

夜深林静,又是“强盗”当前,正是绣花针落地都能听见的时候,小十这么一问,车里车外,都听见这个娃娃说话。林子草丛中,女娃娃的二叔不由捂脸,“侄女儿啊!你可不能再犯老毛病啦!”她二叔还没唠叨完,就听大侄女咋咋呼呼,一双小手扒着牛车车帮,脚一蹬,腰一提,推开王五全就蹿到车厢里。碧荷还要阻拦,哪知这孩子人不大,力气不小,愣是把大内高手如碧荷者往后推开一步之远。

衲敏还没回过神来,小女娃已经凑到近前,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珠子一眨一眨地直愣愣瞪着宝宝,嘴里惊叹:“哇,真好看!”

小十自打记事以来,有人夸,却没人这么夸的!登时觉得这丫头比自家五姐还难对付,不由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衲敏扶额,早知道就不该带他出来。这么呆傻的­性­子,在皇宫里,最是安全不过,好好混,还能换个王爷当当。

碧荷则是暗暗心惊,这孩子,怎么看也不过六七岁,竟然有此力气,不知背后,可有什么高人。若是护着皇后呣子硬拼,又有几成胜算。

衲敏暗暗打量,这娃娃扎着羊角小辫儿,穿着对襟彩蝶小袄,葱绿百花棉裤,一双天足,穿两只蓝帮白底小鞋,鞋帮上,绣的蝈蝈饮晨露,栩栩如生。看来,给她做衣服的人,应该是个心灵手巧的。会不会就是她的母亲孔兰珍呢?若是的话,也不失一处隐居的好去处。

小女娃则是好脾气地在一旁哄劝,“宝宝不哭哦!我是来找你玩的!我姓孔,叫郭郭。我娘是棋盘山的老大,我家有好多好多好玩的东西。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我带你回家,你跟我去玩好不好啊?”

车外,她二叔顾不得隐藏行迹,啪的一声打草丛里跳出来,冲着车内大喊:“大侄女儿,赶紧回去吧!等天明了,你娘回来找不着你,又该罚你抄论语了!”

王五全抓紧缰绳,仔细盯着她二叔一举一动。虽说这人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的庄稼汉子,可有谁见庄稼汉子闲着没事儿,跑到这深山老林里逛游的?指不定,还真是哪伙强马!

小女娃听了,撇撇嘴,依旧锲而不舍地诱哄:“宝宝,记住没?我叫孔郭郭,你叫我郭郭就行。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十见这娃娃好玩,脾气也比姐姐好,止住泪,眨着眼琢磨,“蝈蝈?”谁家爹娘,给闺女起这么个名儿?

小女娃颇为满意,“嗯,就是郭郭。记住了啊!你要去哪儿呀?前面不远就是我家,饿了吧,到我家吃饭吧。”

她这么一说,小十也觉得饿了,抬头可怜兮兮地望着衲敏,“额——娘,咱们这是在哪儿呀?要去哪儿啊?”

衲敏还为这女娃娃的彪悍震惊,见儿子问,连忙找词儿回答,“咱们回姥姥家。”

碧荷、王五全一致鄙夷:还回姥姥家!就是您敢,乌喇那拉家也不敢叫您进去呀!

小十撇撇嘴,“宝宝——饿了!”

小女娃急忙连蹦带跳,“去我家吧,去我家吧!我娘去找我爹了,到今天下午才回来,家里我当家。”

她二叔在车外跟王五全面面相觑,衲敏与碧荷相对无语凝噎,这谁家丫头啊!小十还算好的,掰着手指讨价还价,“我想吃­奶­糊糊,想喝碧螺春,想吃杏仁酥,想……”

孔郭郭急忙伸出十根指头担保,“没问题,我们家都有,走吧走吧!”上来就拉小十宝宝。

王五全暗暗握紧鞭子,琢磨趁她二叔不留意,强行开路有几何胜算。

就在小十强占福利,王五全磨刀霍霍要对黄牛ρi股下手的时候,林子深处,几声虎啸,森然传来。一时间,丛林百兽,俯首称臣,不敢轻动。

黄牛听了,躁动不安,拉着牛车转圈圈。衲敏、碧荷、王五全听了,皆出一身冷汗。小女娃听了,嘎嘎笑着朝外叫了声,“二叔!”

她二叔憨厚笑笑,从怀里掏出个竹筒,对着筒子一阵吹,竟然是虎啸之音。没过一会儿,林子里嗖嗖嗖蹿出十数道人影,对着她二叔拱手,“郭二哥,老大提前回来了,叫咱们来接大姑娘回去。”

这位郭二哥长出口气,将竹筒放回怀里,冲着牛车就喊:“大侄女,你娘回来了,叫你回去呢!”

小女孩探出头来,冲着来人甜笑:“大舅、二舅、三舅……”一直叫到十三舅,“你们来了,快来看,快来看,我给你们找了个新外甥女婿!”

十三位舅舅齐齐扶额,“大姑娘,快回去吧,老大在家里等着呢!”

说完,十几个簇拥上来,拉牛的拉牛,赶车的赶车,拖人的拖人,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

一炷香之后,粘杆处一帮人从密林深处寻路出来,依据车辙仔细勘探,不由大惊,“不好,快去禀报主子,小主子被人拉去了!”再晚一步,写了婚书、按了手印,就成|人家上门女婿了!

一路坑坑洼洼,不绊了多少根木头桩子,从天黑走到天明,还不见棋盘山山头。衲敏捶打着胳膊埋怨自个儿,早知道要跑路隐居,就应该挑个太平地方。谁知道这小丫头竟然打那儿蹦出来了。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

碧荷、王五全则老老实实地呆在一旁装车柱。小十一面捂着肚子喊饿,一面埋怨孔郭郭骗人,走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到她家。趁机跟孔郭郭闲聊套话。等将近棋盘山山寨,小十肚子里,已经装了孔郭郭姥姥家祖宗十八代,兼十八位舅舅连同舅妈的所有资料。她娘叫孔兰珍,是家中独女。她姥爷叫孔**,是孔子的直系子孙。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反正打小姥爷就是这么说的。还有个叔伯姨妈,是兵备道夫人。前些日子还把她家表弟给误抢了呢!遗憾的是,这个孔郭郭自打娘胎出来,就没见过亲爹,跟祖父家也没什么交往。所以,不知道她祖父叫什么。只知道她爹叫郭敬安,那个老实人二叔叫郭敬石,二人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穿林海、过草原,车子终于驶上小路,老牛拉车,沿着平坦的小路蜿蜒而行。太阳出来了,阳光顺着车帘,钻到车厢里。衲敏悄悄掀开车帘细看,不远处,一座山村,隐约在山林薄雾之中。路口,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站在槐树底下,不住往这边探望。一个老者,拄着拐杖,陪在一旁。

他们身后,炊烟袅袅,直入云中,与雾气混在一处,难以分辨。

孔郭郭立在车辕上,大老远看见二人,嘎嘎笑着跳下来,飞奔着往女子怀里就钻,“娘,你可回来了?找着我爹爹了吗?”

孔郭郭之母孔兰珍笑着抚抚女儿头发,“你爹本来在祁县当县令,但今年该进京述职,我跟你姥爷去的时候,他已经在京城了。我怕你又闯祸,所以呀,回来带你和你二叔一起去见爹爹!”

孔郭郭撇嘴,“我哪儿闯祸了!我可乖了!您说怕我将来没嫁妆,嫁不出去,我自己去给自己攒嫁妆还不行吗?”

老汉听了,哈哈大笑,“是吗?那后面那牛车里,莫不是咱家的新女婿?可别学上次,把嫁妆都送过去了,又叫人家给退了亲!”

孔兰珍听了,脸­色­一沉,对着走近的郭敬石冷喝,“怎么回事?又去抢人了?”

郭敬石大呼冤枉,“嫂子,大侄女要去,我拦不住啊!你也知道,她那力气,都抵上头小牛犊了!”

孔兰珍无奈,听小叔子大概说完,知道是一对呣子和两个仆人叫自家闺女给弄回山村。万般无奈,只得迎着众位兄弟,到车前飘飘下拜,“小女无礼,叫夫人和公子受惊了。这就请夫人先在寒舍歇息一下,稍后,我叫我家兄弟送你们回大路。”

碧荷扶着胸口,大为安慰,“可算来了个知礼的!”

哪知就在碧荷、王五全暗暗放心之时,衲敏牙一咬,心一横,狠狠眨巴眨巴眼睛,登时泪就滚了下来,“大王,您要给小­妇­人做主啊!”一时间,隔着车帘,哭的肝肠寸断。饶是一帮铁血汉子,也不忍再闻。

碧荷、王五全大眼瞪小眼——什么情况?怎么回事?

99、秦香莲

孔兰珍吓了一跳,往日女儿就算闯了祸,有人要死要活的,可没人哭的这般动人心弦,令人听都不敢听的。不由感慨,“这位夫人,您究竟受了什么委屈,不妨到寒舍细说吧!”这要叫她在这儿堵着路口哭下去,上午村子里的人可就别出来了。

说着,给几个拜把子兄弟使眼­色­。几人会意,急忙拉牛拖车,进到村里,到一户小小院落停下,与孔老汉、孔兰珍拱拱手,各自散去。

孔兰珍这才吩咐女儿:“还不将这位姨妈扶出来。到屋里倒茶去!”

王五全早跳下车,抱下小主子,在一旁候着。衲敏兀自抽抽搭搭,扶着碧荷的手下来,刚站稳,便捂着胸口,悲悲切切、凄凄惨惨戚戚地呜咽不止。

不得不说,衲敏本人还是很有柔弱女子的潜质,一时间,将有生以来所有委屈想了个透,从跟那个谁谈恋爱,到后来订婚临领证了又被退婚,从来到这个悲催的世界,到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雍正大叔。越想越觉得自家命好苦。刚开始或许还有演戏的成分在里头,这一会儿,完全忘了是来博取同情。一时间,整个人都浸在悲伤哀凉的情绪里面不自拔。如此一来,纵然孔老汉经年老人,也不得不陪着掉了两滴眼泪。

孔兰珍本就是侠肝义胆,扶着衲敏进了屋,亲手捧着茶杯,请她喝了两杯水,候着这位夫人哭劲儿小了,这才柔声细问:“夫人,您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吧。小­妇­人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是,听您诉说诉说,也能给您宽解宽解。”

碧荷和王五全远远立在门槛上,个个强忍眼泪,娘娘啊,您究竟受了多大委屈,还有哪件是咱们不知道的,哭的奴才们都心疼啊!

小十一个劲儿揉眼睛,呜呜,其实偶不想哭,但没办法,这个气氛,实在是不哭显的不厚道、不仁慈、不善良、不宽容、不孝顺哇!

孔郭郭泪流满面,掏出小手绢一个劲往衲敏手里塞,“呜呜,姨姨,你别哭,你有什么事,都跟我娘说,她会帮你的!呜呜——”

衲敏犹自悲伤,接过手帕擦擦眼角,沙哑着嗓子对孔兰珍颔首,“小­妇­人一时悲切,让夫人为难了!”说着,又哭了出来。

孔老汉实在受不了了,起身去屋外,嚎啕:“哎呀,妞她娘哇!你走的恁早­干­啥呀!偶又当爹又当娘,这个日子,可是难熬哇——啊啊啊!”

孔兰珍连翻几个白眼,只得笑着对衲敏说,“夫人有话,若是信得过我,不妨说出来,心里也好受些。”

衲敏此时,也收了哭­色­,觉得把个老爷子都惹哭了,挺过意不去的,又是赔礼。孔兰珍见怪不怪,笑着摆手,“几十年都那样,见不得人掉泪。没事儿!”

衲敏这才言归正传,低头做出委委屈屈的模样,“本来,这是家中之丑事,不该说出来,叫人替我烦恼。可是,要是不说,我这心里头,实在屈的慌啊!”

“既然这样,你就说说。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但凡有事,大家帮衬着搭把手,也就过来了。”

衲敏暗自佩服,不愧能以一女子之身,独占棋盘山头把交椅,是个人物。抽抽鼻子,低声婉言:“要算起来,我娘家,也是大户人家。只可惜,我爹早死,我又是晚生女,嫁人之时,便只嫁了个大门庶子。本以为,从此夫妻安生度日,哪知——我那口,他,他不是东西!”

孔郭郭一听,急忙问:“他是不是在外头偷人了?”

孔兰珍一把拍到女儿ρi股上,“小孩子懂什么!什么叫偷人了!不许胡说。”

衲敏摆摆手,“要是他养外室,只要不捅到我跟前,我也就认了。可是,他不但三妻四妾,他——他还偷有夫之­妇­。眼看孙子都会跑了,我宁愿苦水自己咽下,也强忍了。哪知,他竟然趁着我刚生了晚来子,身体虚弱,硬要休了我呀!”捶胸大恸,见者同悲。

小十、碧荷、王五全一齐捂脸,万岁爷,这段奴才肯定不告诉您!

孔兰珍大怒,“你就不曾与他理论?”

衲敏摇头,“我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又有族长护着,这才没休成。哪知,孩子长到三岁,他又犯老毛病,跟一个有男人的女人勾勾搭搭,被我撞见,几句不合,就把我赶出家门。我倒罢了,可怜我那幼子,刚满三岁,就此爹爹活着,还不如死了。往后,可叫我们呣子,该如何过啊?”

孔兰珍啪的一拍桌子,冲碧荷、王五全问:“真有此事?”

碧荷还要支吾,王五全急忙点头拍胸脯担保,“夫人,真真的有这么回事。小人就是因为看不惯主人这么对主母,这才跟着主母和小主人一起出来的。求夫人您帮帮我家主母吧!”

孔兰珍想了想,“罢了,既然如此,你们就先在我家住下吧。反正过几日我也要带女儿去京城。你们先住着,我叫兄弟们给你们另外收拾几间屋子。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哎,你也别太伤心了,这种男人,不要也罢。往后,你有什么打算啊?”

衲敏摇头,“我哪里是伤心他,我是舍不得我那大儿子和闺女!我这一走,不知便宜了那个贱蹄子。也不知道,往后他们会不会虐待我那一双儿女!还有什么打算,我娘家老家,在太行山南有几间屋子,几亩地,我想等那一双儿女都没事后,就回娘家种地去。”

孔兰珍点头,“这也罢了。你也别急,我男人以前在刑部­干­过。像你这样,无辜被休的,就算嚷出来,也该赔你和儿子几百两银子。你且安心等等。等我找到我男人,叫他给你做主。”

衲敏攥着手帕抚着胸口,颔首答谢:“多谢夫人!既如此,我们呣子主仆,就打扰了。哦,我临来时,多少带了些当年的嫁妆银子,等会儿,叫我那丫鬟给您送来,算是俺们借宿的费用吧。”

孔兰珍急忙摆手,“咱们是靠山吃山,比不得城里,出门就要钱。你还有儿子,将来还要娶媳­妇­儿,还是留着傍身吧!”

一旁孔郭郭急忙Сhā嘴,“娘,将来,我当姨姨媳­妇­儿,叫姨姨把钱给我不就得啦!这样,我也不用去拉嫁妆了!”

孔兰珍无语,对着衲敏赔礼,“小女不懂事,您别介意。”

衲敏急忙摆手,“哪里哪里!”这个孔郭郭的爹,该不会就是当年主审弘晖之案的刑部侍郎郭敬安吧?要是那样,这个地方,可是不能久留。郭敬安虽然没见过我,但碧荷与王五全,他可是见了不止一次啊!

想着,衲敏就看门口两人。碧荷对郭敬安没什么印象,王五全则是想起来了。急忙对皇后暗暗点头。主仆俩再也没有说话。

中午,碧荷、王五全下手,做了几个菜,吃的孔郭郭满嘴流油。孔老汉也乐呵呵地享受有人伺候的日子。一面吃一面埋怨自家姑娘厨艺磕碜。衲敏但笑不语,一面琢磨,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这边皇后算是暂时安顿下来,那边雍正依旧坐上御辇望木兰围场前进。表面上看,皇帝是因为爱子染病心情不好,实际上,雍正恨不得把粘杆处的人统统拉出去砍了。什么叫朕的儿子被拉去当上门女婿了?堂堂皇子,是能入赘的吗?皇后也是,跟朕闹起别扭来,胆子贼大,怎么碰上个女贼你就不敢说了?还是你很高兴跟着儿子入赘媳­妇­家里?

承德避暑山庄,留下来侍奉皇后的怡亲王夫­妇­对坐叹气。兆佳氏不住担心,“听说土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也不知道四嫂能不能扛过来。十阿哥那么小,可该如何是好啊?”

怡亲王一面揉膝盖|­茓­位,一面安抚王妃,“你放心吧!碧荷丫头跟着呢!就是王五全年纪轻,看着老实,其实人还是很机灵的。要不然,能叫他避过重重守卫,把小十给弄出去?”

兆佳氏叹气,“四嫂也真是的。什么事不能明说,非要如此。平日里,她算是妯娌中最讲规矩的?怎么如今,一国之母,说走就走。­干­脆利落,她就不怕后果吗?”

对此,十三爷不知如何回答。半天方说:“或许,四嫂是容忍到了底线了吧!平日里她很少发火,那是因为,她的底线太低,寻常人轻易不能触及。而这次,四哥把她惹恼了。”

兆佳氏点头,“或许吧!王爷,等四嫂回来以后,要是皇上发火,您可要担待则个。万不能看着他们夫妻闹别扭啊!”

十三点头,“这个你放心,我知道。”

傍晚,衲敏领着碧荷收拾好屋子,错眼不见小十,挽着袖子出来找。就见小十一人,孤零零地坐在西边墙头上,看西方云霞。那晚霞映衬下的轮廓,与雍正是如此的相像。不由心动,轻轻走过去,揽住儿子肩膀,“宝宝,要是,你还愿意留在那个院子里,我送你回去,好吗?”碧荷应该可以做到吧?

宝宝扭头,盯着衲敏,半晌才问:“宝宝回去还是不回去,并不是关键。关键是,母亲愿意会去吗?或者,母亲愿意真心地去爱父亲吗?”

衲敏愣了半天,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或许,呆傻之人,眼睛最为雪亮。就连衲敏自己,都弄不清,对雍正的感情,是爱情,还是亲情?或者,爱情重,还是亲情重?而这个一向呆傻的儿子,还不到四岁,就能区分母亲的情感了。

小十宝宝看了半天,直到西天的云霞褪去最后一丝光亮,呣子二人彻底隐入昏暗之中,这才拍拍衲敏的手,“娘,您在哪儿,宝宝就在哪儿!”有个亲娘在身边,是难得的幸福!“只是,娘,您确定,您真的舍得我爹吗?您真的舍得离开他,从此隐居山林,再不相见吗?”

作者有话要说:情人节快乐!

100、寡­妇­再嫁

听了小十的话,衲敏趁着天光昏暗,将脸隐到暗光下,低声轻叹:“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本来,衲敏就是个聪明而不­精­明的人,难得肯费尽心机,离开那人,按理,该有天高任鸟飞的开朗心情。然而,自今日在孔兰珍面前哭诉之后,一腔委屈化作泪水流走。余下的,只有那淡淡的空虚和思念。听儿子这么问,更加迷惑,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呢?或许,自己真是太任­性­了。

小十叹口气,还要再说,就听身后一个女子笑着说:“我说呢,到处找你们娘俩儿都找不着,原来在这儿呢!”

衲敏呣子回头,原来是东院儿住的赵三家的媳­妇­,一身青­色­布裙,手里端着个面盆,正笑吟吟地站在三步开外的枣树下。衲敏急忙抿抿鬓边头发,“是她赵家嫂子啊。小孩子从出过门,见什么都新鲜。我带他来看看。找俺们可是有事?”

赵三家的一笑,“可不是?老大她们在屋里呢,叫你过去说说话。往后要是有什么事,也好知道该找谁去。”

衲敏点头,把儿子从矮墙上抱下来,对赵三家的笑答:“我这就去。赵三嫂子可要帮忙把面盆端回去?”

赵三家的连忙摆手,“快去吧!哥几个都等着呢!”

衲敏这才抱着儿子,微微低头过去。赵三家的侧身让路,望着她进了堂屋,这才微微笑笑,转身回东院。门外孔老汉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见赵三家的打自家院子出来,便笑着问:“咋样?有什么地方不对?”

赵三家的摇头,“大爷,人倒是还算正派,也像那戏文里说的秦香莲,给男人停妻再娶。就是,她怎么看也有四十多了,这孩子,顶多四岁——是她亲生的吗?”

孔老汉呵呵吐着烟圈儿,“你管他亲生还是领养,只要不是官兵派来围剿咱们、做内应的,睁只眼闭只眼就得了。反正她说了过几天就走,咱们只当是多认识个人,帮帮她们孤苦伶仃的呣子。再说,人家也没主动投奔咱呐!还不是老头子我那不懂事的外孙女­干­的!”说完,兀自哼哼。

赵三家的一乐,端着面盆往东院去了。

等赵三家的馒头热腾腾的出锅时,衲敏也跟孔兰珍以及十三“太保”商议已定。这几天,衲敏带着儿子和两个随从先住在孔兰珍家里。等孔兰珍安排好山庄的事情,领着女儿、小叔子去京城寻夫的时候,就顺便带着他们呣子离开。本来衲敏还推辞,说可以自己领着孩子和侍从走,只要把牛车还给她就行。

孔兰珍不同意,就算这位夫人再刚强,也是一个女子,这要上路,一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十三太保中赵三也不同意,以前他在山西占山为王的时候,没少吃官兵的亏。其中一条,就有­奸­细扮作­妇­孺打探消息的。笑话,这要叫衲敏等人出去,给官兵一说,山庄又该忙乱了。

衲敏听了,虽然担心这里离雍正銮驾太近,怕被找到,但也只能自我催眠。这棋盘山山庄在这儿少说也有五年了,这几人没什么本事,还能连着抗税到今天,依旧安然生存?想到这儿,便决定暂时等几天。

小十拽着母亲袖子,睁大眼带着几分谨慎瞧着。虽然从孔郭郭嘴里,知道这几人都是百姓出身,受不了当地贪官鱼­肉­,这才占山为王。但心里还是存了几个心眼儿。这孔兰珍说她是山东孔子后裔,小十也不十分相信。若真是孔子后裔,怎么会连基本的男女之防都不懂,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就这么跟十几个大老爷们儿坐在一个屋里,还称兄道弟?怎么说,怎么觉得不对劲。连带着对孔郭郭也产生了几分怀疑。她口口声声说她娘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她爹爹,难不成,她爹犯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不得不躲起来,连妻女都不能相见?

衲敏见事情说的差不多了,便推说有些累了,要先回屋去。孔兰珍点头,“去吧,一会儿吃饭我叫碧荷姑娘叫你。”

衲敏做出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对着孔兰珍和哥几个福身,这才抱着儿子回西边小草屋。赵三皱眉,“大姐,您怎么就留下她了呢?一看就知道她出身不低,万一真是官府派来的,那可如何是好?”

孔兰珍淡笑,“出身不低?官府跟咱们又没深仇大恨,费得着把个大家夫人往咱们这山沟里扔?”低头琢磨一刻,又说,“看见她,我就想起当年遇到你们姐夫之前的我!同样是女人,我知道,她没骗我。”

孔兰珍这么一说,几个拜把子兄弟都不敢多说了。算起来,只有王二见过孔兰珍之夫——郭敬安,也不过就是惊鸿一瞥,没什么印象。但是,对孔兰珍之前的境遇,王二却是十分清楚,知道大姐这是触景生情,不忍她难过,便招呼众位兄弟,齐齐各回各家了。郭敬石最后出去,临到门口,扭头对自家嫂子说:“您也别太难过了。好在都过去了,等到京城找着我哥,咱们一家,也算圆满了。”

孔兰珍抬头一笑,“知道了。回去陪你媳­妇­儿吧。过两天,又该出远门儿了。”

郭敬石这才憨笑着点点头,出门往西边自家院子里去了。

农家晚上不兴点灯,摸黑吃完饭,衲敏就领着碧荷去西边小屋里歇着。王五全住到郭敬石家里。孔老汉自己住在堂屋东间,一躺下就把呼噜打的震天响。孔郭郭小孩子容易困,又叫她娘逼着抄了半天的论语,早就跟她姥爷一块儿会周公了。唯独孔兰珍睡不着,躺了不知多久,月光潜上窗棂,照的床前渐明,听得窗外鸟静虫鸣,索­性­披衣而起,思量着到院子里坐一会儿。

秋天的山村,正是瓜果飘香的季节。刚一出门,一股凉风,带着松子的香味儿扑面而来。孔兰珍心情稍畅,随口说道:“月明星稀、秋风和畅,不知伊人,堪伴孤灯?”

话音未落,就听西边小屋里,一个娃娃嘟囔:“娘,尿!”

孔兰珍噗嗤一笑,坐到门口石凳上候着。不一会儿,就听悉悉索索一阵响,碧荷姑娘和那位夫人一个开门,一个抱着孩子,就到了屋外的月亮地上。

碧荷抬头瞅见孔兰珍,急忙说:“夫人也没睡呀?”

孔兰珍淡笑,“过了困头,睡不着。倒是你,从窗户外头听着,睡得好熟呢!”

碧荷轻笑,不作回答。衲敏淡淡笑笑,也没说话。

小十办完事儿,又拉着自家母亲的手迷迷糊糊往回走。孔兰珍在身后叫:“夫人,长夜漫漫,且陪我这失意之人,说上几句吧!”

衲敏皱眉,回过头来笑着说:“好啊!”吩咐碧荷带小十先回去,自己坐到孔兰珍身边的石阶上,问:“夫人想说什么?”

孔兰珍笑笑,“说起来,忙了一天,还没问夫人如何称呼呢?”

衲敏点头,“是我疏忽了。我姓沈,叫衲敏。”

“沈衲敏?不应该是‘讷敏’,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的‘讷敏’吗?”

衲敏不好意思地笑笑,“本来起名字的时候,是叫‘讷敏’。可后来不知怎么的,好多人不认识‘讷’字,就读成了‘衲敏’。就这么叫下来了。”

“哦!原来如此。那不知夫人夫家怎么称呼?”

衲敏脸­色­一沉,半晌方说:“都跟他们没关系了,还提他做什么。”

孔兰珍笑笑,“是啊!提他们做什么。没的自己生气。”

过了半天,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如今虽说只是初秋,入夜凉气也逼人。衲敏刚要起身回屋,就听孔兰珍幽幽地说:“沈夫人要是无事,不妨听我说些陈年往事。多少年了,也没跟人说过,憋在心里,怪难受的!”

衲敏无奈,只得又坐回去,“夫人说吧,我听着呢!”

孔兰珍望着天上弯月,长出口气,娓娓道来:“我说我是孔子后裔,并没有骗你。我们家,跟兵备道巴特大人的夫人,是未出五服的自家人。我的父亲,就是孔夫人的堂叔。因为母亲早丧,父亲怕我受后娘欺负,便没有续娶。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儿,自小,连个兄弟都没有。也许是因为同是独生女,我跟孔夫人从小,关系就很好,尽管她比我大了十岁。后来,她招赘了女婿。我爹也想给我招一个,好一个女婿半个儿,给他养老送终。哪知,偏偏就有户大家族的少爷,看中了我。明媒正娶,将我抬进了门。过门三年,夫妻倒也琴瑟和鸣。”

衲敏没说话,你们好不好关我什么事,我只知道,我现在很不好!

好在孔兰珍也不是非要别人评判什么,自顾自接着往下说:“可又有谁知道,我过门三年,没有孩子,我那公婆,就想仗着他家有几个钱,从外头买了丫鬟往我男人屋里塞。我不同意,他们竟然一怒之下,趁着我男人赴京赶考,一纸休书,把我休回娘家。”

孔兰珍闭眼,“休就休,谁怕他!我带着嫁妆就回去,伺候我爹爹,不必看你们嘴脸强!哪知,他那小妾还未进门,京城就传来消息,说我那男人,受了风寒,又因休妻之事受了惊吓——没了!”

衲敏抬眼看了孔兰珍一眼,暗自慨叹,到底是山东姑娘,­性­子倔强刚强!这要其他人,还不早就哭的梨花带雨了?话说,怎么当年就觉得夏紫薇是济南人?真是奇怪!

“到底我爹爹跟他还有翁婿情分,便备了礼前去祭拜。哪知,我那公婆居然趁机跟他说,要接我回去,给他——守一辈子寡!我呸!你们儿子活着,你们看我不顺眼!如今,你们儿子没了,知道找人给你们养老送终了?我爹爹当然不肯答应。谁知,他们竟然请人写了状子往衙门里告!那贪官,也不知收了多少好处,竟然要上表给我请贞节牌坊!我虽然出身诗书门第,也知道年轻守寡是非多!要我守,做梦!”

“那后来这事怎么办的呢?”

“还能怎么办?我叫上几个幼时玩伴,就是你今天见到我张大、王二他们,半夜潜入那县官儿家里,偷出上表文书,将我的名字,换上了我那小姑的名字。又给他塞了回去!他们不就是想叫家里出个贞节烈­妇­吗?我成全他们!反正我那小姑也是死了男人,才回娘家的。自己姑娘守着,不比别人姑娘,更贴心!”

衲敏听了,张口结舌,半天才说:“你那小姑,她没得罪你吧?”

孔兰珍不以为意,“她没得罪我,可谁叫她爹娘得罪我了呢?办完这件事,我也知道曲阜我是呆不得了。便拉上我爹,连夜逃了出来。后来,听说,我孔氏族长为此,专门请来相与,跟那家好好­干­了几架。呵呵,那个县官,也因此丢了顶戴,回山西老家种地了。恰巧那时我在山西占山为王,便领着兄弟们,把他家老爷子给‘请’到山沟里住了几个月。也算是劫富济贫,为老百姓榨榨他的油水。”

“从山东跑到山西,你一个女子,还真有本事!”

孔兰珍睨了衲敏一眼,“你以为,孔子尊崇中庸之道,就不主张见义勇为吗?要真那样,子路怎么能在三千弟子中脱颖而出?别以为我出身诗书之家,就没学过功夫。总共我家就我这么一个女孩儿,再不厉害点儿,难道什么事,都要等着宗族出面不成?”

衲敏无语,沉默不知该说什么。

孔兰珍说了这么多,心情也渐渐恢复平静,笑着一把抹去眼角泪水,“瞧,又拿那些烦心事儿絮叨了。”

衲敏摇头,“没什么。我也觉得让女人给男人守寡,有些不厚道。”

孔兰珍冷笑,“我这还是好的,最起码,嫁到他们家一回。你不知道,他们家给他定的那个小妾,连门都没进,到现在还在娘家,给他守望门寡呢!”

衲敏睁大眼,半天方说:“造孽!”

孔兰珍笑笑,“可不是?自家女儿嫁了三次,没一次超过半年,男人就死的死,病的病。还是要再嫁。人家姑娘还没过门,就拦着非要守节。我呸!再叫我见到他们,一刀砍了!”

衲敏不置可否,反问:“那——郭郭她爹,是——”

孔兰珍脸一红,“他是甘肃人,进京赴考时,给我抢上山,硬成的亲。他弟弟倒是自个儿找来的,我做主,给他娶了王二的亲妹妹。”

衲敏不由慨叹,山东姑娘,就是不一般哇!古有穆桂英山寨招亲杨宗保,今有孔兰珍逼娶郭敬安!只是,郭敬安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呢?难道,真是当年的刑部侍郎,后来的祁县县令吗?

101、迷魂阵

衲敏想了想,嘴边的话还是没有问出口。要说郭敬安是刑部侍郎,他怎么可能容忍自家弟弟跟着个强马?虽然那强马是他“媳­妇­”,还给他生了个女儿。可是,要是郭敬安自己逃走,跟家里再也没有联系不知道,也不大可能,毕竟,他得中进士,并能在御前任职,可见也是有些本事的。这样的官位,怎么也要衣锦还乡才是,这么多年都没跟家里联系,实在说不过去。如此一来,衲敏自己也不确定孔郭郭的爹是否就是那个刑部侍郎,自然不敢问为什么现在才知道他在哪里。

孔兰珍多年来,强装刚强,却在今日见了衲敏外柔内刚的模样,才明白,原来是自己当年太过强硬,才吓坏了郭郭她爹。让他到现在都不肯找自己。今夜又跟衲敏说了这么多,心里郁结之气,疏导大半,遂嫣然一笑,“早点儿歇着吧!明天又该忙了!”

衲敏点头,看着孔兰珍一身轻松地推门进屋,笑着摇摇头回身进了西屋。

碧荷早在门后等的不耐烦了。见衲敏回来,急忙压低了声音问:“主子,没事吧?”

衲敏摇头,困的眼都睁不开,“管他有事无事,明日再说!”倒头睡着。

碧荷撅嘴,一跺脚,也径自睡去。

山村外,一对粘杆处侍卫身披兽皮,手执弓箭,牵着猎犬,一路走一路用暗语商量:“头儿,是这儿吗?咱可是找了一夜了,怎么还找不着山村入口啊?”

“他母亲滴!你问我我问谁?不是说这就是一个七岁娃娃­干­的?怎么连太极八卦阵都摆出来了?你家七岁娃娃会摆阵啊?”

“我看不会,我儿子十岁才知道老子跟孔子不是哥俩儿!”

“贫嘛贫!­干­活儿!再出不来,别说棋盘山山村,咱们这帮老兄弟,先得饿死在这山沟里!真是的,怎么连只耗子都没瞅见?好歹给咱塞塞牙缝呐!”

不远处,树棵子里,赵三嘿嘿冷笑,假扮猎户也不专业,叫老子一眼就看出破绽,得了,哥几个就在这里头好好过吧!这秋日景­色­,好哇!站起身来,哼着小曲儿,扛着粪叉,全然不顾里面众人焦急,乐颠颠地就走了。

“山丹丹那个花开咧——红个艳艳——”

一大早,孔兰珍就得了信儿,知道有人来闯山门。只是,这才来的人,与往日大不相同,单是远远一眼,就看出这帮人身上功夫不弱。顾不得准备去京城的行李,拉上赵三几个人,就到山村外头加固防御。

碧荷悄悄候着他们出去,溜进门对衲敏说:“主子,看样子,是有仇人上门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省得当靶子。”

衲敏蹲在地上,一只手往铁鏊下塞柴火,一只手往上摊煎饼,头也不抬,“关咱们什么事!上次你不也打听清楚了,这个棋盘山这么多人,身上,从来就没有人命。就是仇人找来又怎么样。大不了,咱趁乱溜出去。再说,你有把握出的了那村外的阵?”

碧荷无语,只得见机行事。

王五全大清早起来,就帮着郭敬石往院子大水缸里挑满水,又到东边来给皇后请安,挑水劈柴,一阵忙活。孔老汉见自己活计叫人家­干­了,也落得清闲,便从腰里抽出旱烟,靠在门上一个劲儿抽。孔郭郭一大早起来,不见母亲,以为又去忙了,便自己穿好衣服,巅巅地跑到西屋去逗小十。

哪知西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孔郭郭问了姥爷,又急忙到厨房。山村厨房,自然不如皇宫,不过是上头搭个棚子,四角支个柱子。倒也方便往外冒烟。还未蹿到棚子下头,就闻到一股香味儿。孔郭郭几步跳过来,就见小十正抱着个煎饼啃。一旁的大婶和碧荷姐姐忙着摊煎饼,顾不上跟她说话。

孔郭郭虽然年幼,­性­格活泼,但也不是像宝贝公主那般蛮横无理。虽然看见小十吃东西,她也很眼馋。但四下瞅瞅,别人都在忙,她姥爷还没吃,自己也就不好意思吃了,只得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

衲敏冷不防扭头看见孔郭郭立在身旁,一脸馋相又不敢伸手去拿,不由好笑,卷好一个煎饼递给她,“吃吧!洗手了吗?”

孔郭郭乐的眉开眼笑,伸手接过来,一面吃一面说,“洗了,我脸也洗过了,不信你看,白白的呢!”

衲敏、碧荷一阵笑。孔老汉也闻着香味儿过来,“哟,有好吃的也不叫我老汉一声,我可不管,先下手喽!”说着,左手抓一卷,右手抓两卷,就着盆里大葱,乐呵呵蹲到大门外吃去了。

衲敏见王五全也快忙完了,索­性­叫他也洗手先吃。出门在外,不必太过计较规矩。

碧荷笑笑,“反正就剩这一点儿了,不如我跟王五去吃,您自个儿做?”

衲敏点头,“去吧,我这马上就好了!”

碧荷轻笑,“那感情好!”嘴上这么说,可不敢真这么­干­,还是老老实实陪衲敏把面都摊完,才端着一大盆的煎饼、大葱,到院子里大石头上吃饭。

衲敏还要再做一锅汤,谁知孔郭郭早就往锅里添好水,乖乖坐到灶前烧火。衲敏一面帮着往一锅滚水里洒玉米面,一面感慨:“到底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

孔郭郭听了,咯咯笑说:“我娘说,家里就我一个孩子,将来,棋盘山都靠我当家,我当然要多学些啦!姨姨,你摊的煎饼真好吃!能教教我吗?”

衲敏不由失笑,碧荷则从院子里几步过来,接下衲敏手里的活儿,嘴里嚼着满嘴东西,支吾不清。孔郭郭听了,笑着安抚:“姨姨你别担心,这外头是我爹当年教我娘的太极八卦阵,不会伤人,就是迷糊迷糊,进不来的。你们要想出去,我带你们出去就行。反正也是我把你们弄来的。”

碧荷斜眼,好容易咽下嘴里的东西,“哦?小丫头,你就不怕我们走了,没人给你当小女婿?”

孔郭郭嘎嘎大笑,“我那是闹着玩儿呢!反正也没事儿­干­!闲着也是闲着!别说我没打算拉女婿,就你们家那个鼻涕虫,我还看不上呢!”

小十本来乖乖地坐着,叫王五全喂他东西吃,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精­神,对这个小丫头睁只眼闭只眼,横竖不理。哪知,这才过了一夜,她就不认账了。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哼哼两声,看也不看孔郭郭,两手捧着卷煎饼,自己回屋吃去了。

王五全跟着伺候。衲敏则是权当没看见。眼前的事,才叫人头疼呢!

承德避暑山庄,怡亲王在侧殿不住来回踱步。派出去的人早就该回来了,怎么如今什么消息都没有。怡亲王妃兆佳氏坐在一旁,忍不住埋怨:“四嫂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这么多奴才,任她打,任她骂!何苦跟自己过不去。还带着十阿哥。如今,也不知道到哪儿了?连粘杆处和大内侍卫都找不到。真真是急死人了!”

十三看兆佳氏一眼,“你平常跟四嫂一起,就没听她说起什么地方?”

兆佳氏仔细回忆,最终还是颓然摇头,“四嫂她,还真没说过什么。就是说喜欢吃面食。面食,那应该是北方。从前天晚上到现在,也不过两天时间,她又带着十阿哥,能去哪儿呢?”

十三叹气,拿出雍正传来的密旨细看,无疑,是碰上棋盘山的强马。可是,林海茫茫,究竟在何处呢?会不会,遭遇不测呢?想到这儿,十三背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四嫂在四哥心中的地位,别人或许只觉得“宠”。但他看的清楚,四哥对四嫂,可谓用心至深。如果四嫂出了什么事,整个朝堂恐怕都要掀起一阵风波!唉,四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那个武氏,就那么重要吗?四嫂是和气不假,可和气并不代表没脾气啊!

滚滚车马,喧哗而有序。明黄罗伞之下,帝王坐在御辇之内,眉头深锁。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山寨,居然有这么难过的机关。接连挡住几波粘杆处侍卫。看来,是该除掉他们的时候了。这样的力量,决不能留在民间!只是,如何才能保护皇后呣子不受伤害呢?

孔兰珍看着在太极八卦阵里上蹿下跳、爬高蹦低的一帮人颇为无语,摆摆手,“放他们回去吧!咱们也该准备搬家了,这地方,是没法住了!”

赵三还要再说,孔兰珍直接说他:“眼看着村里又要添下一代人了,总不能老让他们呆深山老林里吧!好歹还是要出去见见世面的!”

赵三这才闭嘴。是呵,他家老大、老二都十来岁了,打猎什么的都挺在行,可对集市什么的,都不知道。一两银子换几个铜板都弄不清,这怎么能行!看来,老大说的对,孟母三迁,还是很有必要的!

第二天,当粘杆处、血滴子通力合作,终于将这劳什子的太极八卦阵打开活门,顺着林间山路一路潜行,终于摸到传说中的棋盘山山寨时。只见山门大开,人迹罕无。一行人不敢从大路进村,猫着腰、低着头,上房的上房,爬树的爬树,溜进村子里,排查半天。最后,找到两头猪,一只羊,还有半块煎饼,摸着还热乎。至于人,则是半个全无。

血滴子佐领恨恨地咬一口煎饼,“他母亲滴!又给蹿了!”

粘杆处佐领则一把抢过煎饼,拿块帕子包好塞到怀里,嘴里说:“回去给主子看,也是证物!”开玩笑,跟碧荷共事那么长时间,他会看不出这是皇后主子做的吃食?

等这一伙儿人终于骂骂咧咧、大大方方地从山村撤出时,村口牲口槽里,突的冒出一个脑袋,嘴里吐一把­干­草,一面骂骂咧咧,“他母亲滴!钱六儿,你家的牲口吃的也太差了吧!­干­草就­干­草吧,还有石头!”

大树洞里,钱六盯着­鸡­窝头钻出来,“爱吃不吃,不吃给我家驴省着!”

孔兰珍领着大伙儿从枯井下爬出来,召集众兄弟,“快走!去京城!”

不出半日,临近木兰围场的雍正就收到了已经凉透的半块煎饼,煎饼上,两颗牙印显得极为晃眼。雍正帝大怒:“把那两颗牙,给朕拔喽!”我媳­妇­儿做的东西,我还没吃,就叫你给抢先了!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防抽防盗:麻烦在贴吧上贴俺文的童鞋,能不能晚两天?我才发出来你就贴,这——也太急了吧?

102、七品包子

孔兰珍带着一帮兄弟,扶老携幼,离开棋盘山。一路向南,过了河北,就到京畿重地。衲敏思量一入京城,不说皇帝势力遍布,就是乌喇那拉家族,也难免遇见。便领着碧荷、王五全跟孔兰珍告辞,说要各奔东西。孔兰珍做了这么多年女强人,好容易遇到个可以说说知心话儿的,猛的要分开,心中不舍。无奈人各有志,只得挥手告别。临分手,还偷偷塞给碧荷几十两银子。

登时两拨人在岔路上分开。孔兰珍领着大队人马直奔景道;衲敏则坐上老牛车,吱吱呀呀上了一旁弯弯曲曲的小土路。临别时,孔郭郭还依依不舍得跟小十道别,硬是塞给小十一个帕子,说是长大后别忘啦,拿着这个当信物,去她家提亲。

碧荷代小主子接过来,不由惊叹:“哇,好肥的鸭子!”孔兰珍一脸郁闷,“真是儿大不由娘啊!你就算想定娃娃亲,也找个好看点儿的东西呀!这个‘鸳鸯’,呵,还真肥!”

衲敏呵呵一笑,接过来系在儿子衣襟纽扣上,笑着对孔兰珍说:“等这俩孩子长大了,要是有缘,这门亲事我乐见其成!要是姑娘相不中我家小子,你可别逼她!”

孔兰珍微笑,“那是。必叫他们你情我愿才成呢!”一旁众人,又是哈哈大笑。小十则憋的脸通红,哼哼嗤嗤说不出来话。

不想,今日之事,却成了日后老十成亲之路上的一大波折,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两路人终于离别,各自上路。衲敏等半日行来,满面尘土。时至正午,王五全找了个树荫停车休息。小十不等人抱,自个儿蹦下车来,扶着树根,呸呸往外吐了几嘴沙土。

碧荷也一脸郁闷的下车,从袖子里掏出手帕往脸上一抹,我的天,白手帕立马变得黄不留丢了!

衲敏看王五全也一身尘土,颇为狼狈,禁不住坐在车辕上大笑,“叫你们一个个娇生惯养的。这回知道农民日子不容易了吧!这一会儿就受不了了?人家村民,可是一年到头都要在土里刨食呢!”

碧荷撇嘴,“我看您呀!就是那好日子过惯了,闲的!”小十听了,急忙点头附和。给衲敏一眼瞪回去。

王五全没说话,捧着瓦罐到土坡下小河边打水。碧荷从车上包袱里拿出­干­粮分给衲敏和小十。衲敏接过来慢慢吃。也许到底是孩子心­性­,小十吃了这几日苦,终于忍受不住,一面掉泪珠儿,一面啃。要问他为啥明明嫌难吃还吃的这么带劲?没办法,谁叫这娃饿呢!

等王五全回来,几个人又歇息一会儿,这才赶着上路。衲敏生长在北方农家,对清朝时期地理也熟悉,领着孩子随从到一个山窝里,寻到几户人家,谎称是来此地收山货的,暂赁一户农舍居住。安顿下来,细细打算。好在衲敏本人虽不­精­明,但也不是不更俗事,将身边长物收拾收拾,也够呣子主仆一年嚼用。又有王五全每日往来贩货,碧荷也做些针织,衲敏从中指点,山民淳朴,多少帮衬,日子倒还过得。

再说孔兰珍一行。与衲敏分开,一路趱行,又往南去了几日。眼看望见北京城墙,影影绰绰,蓝天白云青石砖,好不威严。孔兰珍瞅瞅身后十几辆大车,头尾就占了半条道,暗想如此进京,委实招摇。赵三献计,分开其他几家,到京郊附近各自寻亲靠友;郭敬石护送媳­妇­、嫂子、侄女和亲家爹到京城寻亲。这些人,都是搬家逃难惯了的。一经吩咐,立马行动。不一会儿,便只剩了孔老汉领着女儿、外孙女和郭敬石夫­妇­,赶着一辆大车,优哉游哉进了京门。

眼看进了京门,寻了客栈,找了落脚处。郭敬石便要到街上打听自家哥哥下落。孔老汉也每日带着外孙女出门寻女婿。哪知孔兰珍反而安安静静,不过是到客栈外头略微走走即回,完全没了往日寻夫的急切。郭二媳­妇­见了,心觉奇怪,便趁老人孩子不在之时,陪着小心询问:“嫂嫂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跟我说说。眼看就要找着伯伯了,很该高兴才是啊!”

孔兰珍淡笑不语。郭二家的也不敢多问,只得等郭敬石回来后,悄悄说与他听。

那郭敬石人虽实诚,却不是有勇无谋之人。听自家媳­妇­这么一说,便放在心上,叫媳­妇­不要逼问,免得嫂嫂真有什么事,反而坏了妯娌们的和气。自家趁人少时,跟孔老汉讲了。

孔老汉自从老伴儿去后,一人抚养闺女长大,又当爹又当妈,女儿心思,纵然不能深知十分,也能猜出七八。郭敬石的话,他上了心。当天,就寻个机会,问女儿缘由。

孔兰珍见隐瞒不过,便皱眉说:“爹爹,往日寻人,不过是乡间小镇,见的人,或穷或富,女儿自认没有几个能比得上我。只是,如今,到了这京畿之地,才知道人外有人。看这繁华盛景,你那女婿,又是年轻有才,纵然他不动心,那些愿意攀扯的,难道就没有硬贴上来的?若是他不负我,依旧独自一人,寻着了他,倒也罢了。若是他有负于我,见了面,可该如何?女儿如今,真有些近乡情怯。不如,咱们回去吧?”

孔老汉一听,登时吹胡子瞪眼,“回去?你白等他这几年?闺女你放心,要是他乖乖给你守着,啥都好说,咱还是亲戚;要是他敢再娶,别说正房,就是纳妾,你爹我也不依!放心吧!有爹在,爹给你撑腰!”

孔兰珍听了,苦笑:“人心之事,谁说的准呢!”

孔老汉气极反笑,“说不准?你爹爹手里的大刀可是吃素的?想我也有十来年不动手了!要是这小子真敢负你,我就敢叫他进宫去伺候皇帝老儿!”

孔兰珍听了,想像自家爹爹挥舞着大刀片子追着郭敬安满街跑的画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接下几日,几人寻人,渐有收获。

来京城第四天一大早,郭敬石出门给侄女买包子。来到客栈门口,扫地的伙计笑着迎上来道早,“郭爷早!这么早就出去找人啊?”

郭敬石嘿嘿一笑,“去给俺侄女买包子吃。小二哥,不知这哪儿卖的包子最好啊?”

小儿听了,急忙指着街上,“您呐,出了门往东走,到第二个路口拐弯儿,再往北走百十步,抬头往上看,一个白底儿蓝边儿幌子上,写四个大字‘七品包子’。那就是了,荤的素的豆沙的,都有!听说啊,那包子铺是个进京谋官的七品县令开的,说是为了贴补家用。今个儿又是休沐日,没准儿,您还能见到包子铺的老板呢!跟您说,那位,可是个奇人呢!”说完,自己先笑了。

郭敬石听的直流口水,冲伙计答谢,摸摸袖子里几个铜板,就乐呵呵地出门而去。

伙计接着扫地洒水。本来想着今天去买包子的人可能多,这位郭爷八成要待会儿才回来。哪知门前地还没扫完,就见一路烟尘,滚滚而来,郭爷一路小跑,边跑还边喊:“让让,让让,我找着哥哥啦!让让!”

伙计正要迎上去大听那位郭大爷在哪里,谁知郭二爷到了跟前,也没刹车,一路狂奔,往后院客房而去。不一会儿,就见孔老汉提溜着把大刀片子,气势汹汹地踹门而出,嘴里嚷嚷:“那黑良心的小子在哪儿?太不像话了,竟然敢另娶!看我不阉了他,送到宫里做公公去!”

伙计一看不得了了,这可是要出人命呀!顾不得扫地,把笤帚一扔,就奔后院,找掌柜的报信儿去了。不一会儿,全客栈的掌柜伙计都涌出来,连看热闹带劝架。

郭老二急忙在后头紧跟,一叠声地叫大爷,说:“我哥没娶!就是人家小姑娘总是往他眼前头晃!他老实的很,两只眼眨都不眨!我说的都是真的!”

孔老汉不听还罢,一听更恼,“啥?眨都不眨,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奶­­奶­的,我饶不了他!走!”一甩膀子,推开劝让的客栈掌柜伙计,直奔大门。

“爹——”孔老汉脚步一顿,喷着气往后瞅,“丫头,你别拦着,今个儿我非要教训教训那小子不成!想叫我闺女当秦香莲,他就去别想当男人!”

孔兰珍刚起床就听到小叔子和爹爹说这话,一手挽头发,一手开门,站在门槛上一跺脚,“站住!”

一声威吓,孔老汉、郭老二还可,前来拦架的客栈掌柜伙计们可是吓地腿一软,齐齐坐到地上。孔兰珍抬腿迈出门外,走到爹爹跟前,一把夺过大刀,瞅瞅自家闺女也拉着二婶婶的袖子,揉着眼睛立在门口迷瞪。当即把眼一眯,“爹,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事不劳爹爹亲自动手。当年我既然敢嫁他,如今就敢收拾他。别叫那人的血,脏了您的手。我去!”叫上孔郭郭,“大姑娘,你二叔的话你可听清了?”

孔郭郭迷迷糊糊回答,“娘,是不是我爹要当陈世美了?”

孔兰珍冷笑,“陈世美,姑­奶­­奶­叫他先当太监!”说着,大步如流星般,拽着郭敬石,“前头带路!”眨眼间,不见踪迹。

郭二家的还要把侄女抱回去。孔郭郭一把甩开婶婶的手,一路喊着:“娘,等等我!”拽着姥爷,望风跟去。

掌柜的看着这一家就剩下个身怀六甲的媳­妇­,立在门里,不知所措。急忙上前拱手:“这位大姐,这——他们是要寻谁的晦气呀?”

郭二家的苦着脸,皱着眉,“八成是我大伯哥,我侄女她爹!听说,当了官儿,还在不远开了家包子铺?”

掌柜的和伙计们一听,哦,认识,不就是七品包子的老板,郭敬安,郭大人嘛!

这几人还要思量,不是说郭老板家里没女人吗?前几天还有人托了媒婆去提亲呢!怎么?原配打上门了?

七品包子铺外,幌子上,龙飞凤舞四个大字,随风飘动。桌上摆着一叠笼屉,刚出笼的包子腾腾往上冒着热气,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独自忙碌,前头,一群老妈子排队等着。男人身后,一个俊俏的女孩儿笑吟吟地掏出手帕要给男人擦汗:“郭哥哥,你看,这点儿活,我来­干­就行了!你好容易休息一天,多累呀!”

那男人还没说话,这女孩儿的帕子就飞了出去。落到一个老妈子头上。那位抓起来一看,我的妈呀!可不得了了,这好好的帕子,怎么齐整整地给劈成了两半儿呢?

众人还未迷糊过来,早有一把钢刀,飞一般的架到郭“哥哥”的脖子上,一女人­阴­森森地咬牙:“郭‘哥哥’,好容易休息一天,都不知道歇着,您真有闲情啊!”

103、对花枪

眼见钢刀飞来,帕子劈成两半儿,又见一个年轻­妇­人,噙着淡淡笑意,当街就要撒泼。下头排队的老太太们不­干­了!一时间,包子乱飞,篮子乱跳,恰如一窝蜂似的,乱了开来。

“哎呀,这是­干­啥呀!”

“就是,大妹子,你快把刀放下来!瞅瞅,多吓人呐!”

更有胆小的,包子也不要了,连吵带嚷带怕,迈着小脚儿飞奔出去,一路跑还一路喊:“不好了,要出人命了!”更有心眼儿多的,早拉上路人寻衙门捕快去了。

孔郭郭揉着眼睛,拉着姥爷,追着母亲来到近前,瞅见那男人一脸呆相,嘴先撇撇。冲孔兰珍喊:“娘,就这么个傻男人,他是我爹吗?”

听到小女孩儿声音,那男子才回过神来,看看孔兰珍,再看看孔郭郭,回头就瞅见郭老二和孔老汉一前一后立在近前,几个人眼睛不眨地盯着自己死死地看。孔郭郭还趁机Сhā嘴,“我叫孔郭郭,孔夫子的孔,郭子敬的郭。今年六岁半,四月初五生。”男人听了,只是不住点头。众人等了半天,这男人竟然一句话也没说。

终于,他身后的二八女孩不乐意了,张口就冲孔兰珍喊:“喂,你什么人呐?别仗着有功夫就撒泼啊!我告诉你,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我家郭哥哥,可是朝廷官员。小心一会儿九门提督带人来抓你!”

孔兰珍瞅都不瞅她,依旧冷眼盯着那男人,“告诉她,我是什么人!”

孔老汉领着几个晚辈,连同路人一起等着。过了半日,那男人才轻轻抬起手,扶上孔兰珍面庞,轻声说:“夫人,你瘦了!”

孔兰珍本已预备,这人要是一句话说不对,就飞刀夺其首级,砍了他个负心汉。哪知提着心等了半日,才得了这么几个字。登时,手中钢刀如同千金重,压的手腕酸软,哐当一声,落到地上。孔兰珍自己则后退一步,握着嘴,忍了半日,两行泪,终究还是落下,哽咽半天,这才哭着埋怨,“你个没良心的,你还知道啊!”

话未说完,便飙泪转身,望着来时的路飞奔,眨眼间,就只剩下个背影。

那男人还在发愣,再看一旁孔老汉,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根烧火棍,啪的砸到男人ρi股上,“傻女婿,还不快追!”

一句话惊醒这人,连胸前围裙都顾不得摘,也跟着飞奔而去。郭敬石怕自家哥哥不认得路,跟孔老汉打个招呼,便跟着哥嫂走了。

孔老汉呵呵笑着冲众人拱手,“不好意思诸位,闺女跟女婿闹别扭,叫大家伙儿见笑了。没法子,小两口嘛!总是要磨合磨合,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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