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琴一行刚到法禅寺,远远便看见山门前,慧远老和尚早带着几个小和尚恭候。弘琴坐在马车里笑骂,“这老头儿,不知道又想怎么骗咱们的银子呢!”
察尔汗骑马守在车旁,听见媳妇儿这话,淡淡一笑,“寺里众多僧人,总要有人养活吧!”
弘经摇头,“他就是跟五哥一样,是个搂钱不要脸的主儿!”
弘纬无语,弘昼搂钱,确实到了不要脸的地步。连自家妹子府里地形图,都敢往外卖!要不是雍正还在,这小子,非要办生丧,叫人给他送礼不可!
貌似正史上,人家没干过那事儿似的!
谨言陪弘琴坐在马车里,暗暗叹口气。五爷要不是为了给十爷让路,至于如此吗!好在,还有个身份比五爷更尊贵的小九爷挡着,横竖,五爷如今,过的还不错。只是,看如今情形,醇郡王似乎也要让路了。这一个个的,怎么就说夺嫡呢?寂寞的宫闱生活,多么无聊啊!
正想着,就觉马车一颠,一旁一顶华盖翠顶轿子越过,一个骑马少年护送着,径直抢先进了山门。
弘琴怒喝,“去看看,什么人,敢抢姑奶奶的道!”
谨言急忙劝阻,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好。
弘琴这才罢了,气呼呼地叫车夫记下那是那家亲贵。不一会儿,停了车,几人下车下马。慧远领着小和尚上来,合手施礼,口诵佛号,“阿弥陀佛!”
弘经领着弟弟妹妹妹夫对老和尚施礼。慧远笑笑,“醇郡王与皇上年轻时,愈发相像了。倒是宝郡王,更有先帝的气度了。”
弘经、弘纬俱是无语。这老和尚,还真是——能说会道。弘琴嘿嘿笑笑,拉上察尔汗,领着随从,率先进入法禅寺。谨言则瞟一眼老和尚,低头跟上。
在慧远的带领下,几人穿过山门殿、四大天王殿,拜了拜院中古松古柏,听慧远讲寺庙典故。再往上走,就是大雄宝殿。
本是常见寺庙,今日,却多了个施舍包子还愿的女菩萨。
慧远瞅瞅弘经,嘿嘿一笑,领着众人绕过,嘴里说:“打扰几位贵人,是老衲的不是。只是,这位施主代父还愿,老衲也不忍驳了她一片孝心。再说,女施主蒸的包子,还是不错的!小和尚们都喜欢吃!”
弘经点头不说话。同是拜佛,总不能许自家来,就不许别家来。当即扭头,领着弟弟妹妹们,就要绕过去。
慧远老和尚不管事,自然也跟着醇郡王走。弘琴则是摸摸肚子,对身后小宫女说:“闻着还挺香的。你去问问,多少钱一个,咱买过来尝尝。”
谨言跟在一旁,一听就笑了。“公主,人家这是还愿,不是卖东西。”
弘琴撇嘴,“那就去要一个,多亏你提醒,还省几个铜板儿!”
小宫女看看五公主,再看看西林格格,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弘纬叹气,对弘琴说:“罢了,你先进大殿吧。我去求求佛祖。”说着,领着人折回去。
察尔汗本要拦着,换自己去。弘琴一眼瞪回来,“他要孝敬姐姐,就让他去。横竖,咱也不吃亏!”
这几人先后拜了佛祖、观音,等走出来一看,方才舍包子之处,正围着一帮小和尚,说说笑笑,指指点点。中间,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拉扯着弘纬,吵吵闹闹,说弘纬调戏她!
弘经叹气,留谨言与一帮宫人陪弘琴,带着察尔汗前去。还未走到跟前,就看见孔郭郭一身蓝衣,手里托着一笼包子,安安静静,站在人群之外。看见弘经过来,趁众人忙着看笑话,孔郭郭微微一笑,近前几步,将手里包子悉数递给弘经随从,颔首施礼,不等弘经说话,便敛衽告退。
弘经刚想开言挽留,就见人群里,那个小丫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拽着弘经不放。几个侍卫,一齐拉,硬是拉不开。那小闺女嘴里嚷嚷着,“师傅们都看见了啊!这人,看着人模人样的,说是来寺里拜佛,想结个善缘。我呸,结善缘就随便拉人家小手,问人家怎么没缠小脚?还善缘,我呸!”
谨言立在弘琴身边,顿时觉得站不住了,推说要去拜拜观音,转身又回大雄宝殿。
弘琴吩咐两个宫人随后跟着西林格格,自己则站在殿外台阶上,乐呵呵地看戏。
哪知,一个二八闺女挤进人群,上前拉拉那小闺女,耳语一番。那小闺女便收场了,哼哼两声,将剩下那半笼包子望着一个小和尚怀里一塞,跟着大点儿的姑娘,撇开人群,就走了。剩下三个小厮,收拾笼屉扁担。
众僧人见无热闹可看,也对着慧远道了佛号,一一散去。弘纬摊着两只手,莫名委屈,远远地对着弘琴诉苦,“我——我没调戏她!”
弘琴、察尔汗夫妇一齐扭头,权当没看见。你说没就没呀!人家十来岁的小闺女,毛还没长齐,平白无故,诬赖你?还挑逗人家,问人家为啥不裹小脚!我呸!
弘经则是一直盯着那蓝衣女子,直到她拉着小丫头,下了台阶,绕过四大天王殿,不见踪迹。慧远老和尚站在身后,咳嗽一声,“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弥陀佛!”
弘纬张了半天嘴,还是没人搭理,索性,闭嘴生闷气。弘琴则拖上察尔汗,到寺庙后院,去拜送子观音、月老祠。
弘经跟着慧远,到方丈休息。弘纬四下看看,不见西林格格,便问贴身侍卫。那侍卫四处找了找,回来说,西林格格仍在大雄宝殿,与一位太太和一位小哥说话。
此时,弘纬不知是喜是怒。喜的是,自己窘况,没被谨言瞧去。怒的是,你好歹也是个宫里长大的格格,怎么出了门,就撇开人家,去跟个什么“小哥”说话?
想着,便领着人登上大雄宝殿。
孔郭郭领着自家大“妹妹”,趴在四大天王殿屋顶上,指着那弘纬背影说,“看见没?刚才你调戏的那个,就是弘经弟弟,如今的宝郡王。”
这位“妹妹”挥手擦汗,不小心,拽下头顶发套,赫然一片半月牙的脑门,初春阳光下,锃锃发亮。对着孔郭郭埋怨,“姐,你有完没完呀!见了面就回去算账,我为你,男扮女装、牺牲色相、爬寺庙屋顶!阿弥陀佛,佛祖恕罪、佛祖恕罪。明天就是咱爹开审,你可别跟我说,到时候,眼睁睁看着咱家老爷子掉脑袋!看娘不砍了你!”
孔郭郭幽幽一笑,“我说,渤海,你扮女孩子,还真像个小闺女呢!难怪宝郡王看中你!”说着,不顾郭渤海挣扎,拎着弟弟脖子,跐溜一下,从屋顶上下来,领着三个小厮,扛着扁担、笼屉,下山去了。
再说弘纬进得大殿,刚好看见谨言抹着眼泪,从释迦牟尼像后,转出来。身后两个宫女,也都低头不敢说话。
弘纬刚想开口询问,就听谨言行个礼,绕道出殿,去后院寻弘琴。弘纬无奈,只得问宫女。
两个宫女可没西林格格那撇下郡王径自走的胆量。只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斟词酌句,把事说了。
弘纬身后侍卫听见,都觉一愣。这曹家是闲着没事干了吧?小主子刚年康熙年间旧情,趁着前几日,打压那些内务府世家,留出空缺,把你们给提上来,叫你们暂且管事。不说好好当差,居然打起西林格格的主意。还说什么是西林格格父母在时,定下的婚约!有婚约那你还娶别人?怎么,前老婆死了,想续弦,就又想起当今皇后身边红人儿了?不嫌弃人家孤女了?多亏西林格格秉性好,要是碰见五公主,抽不死你!
弘纬一听,则是彻底怒了。好容易说服老四,给了这一家恩典,拉一把。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打着这心思!看那妇人穿戴,家境还不错!看来,上次抄家流放,还没伤到筋骨!那就接着回去,赋闲吧!
弘纬一面领着人去寻弘琴,一面琢磨,该如何将那曹家好容易到手的差事再撸回去。你们不好好办差,自是有人愿意好好办!看你们穿金戴银,出入宝马香轿,也不知吃了老百姓多少好处!指不定,其中就有谨言祖产。哼!
于是,第二日,曹家好容易得来的差事,一撸到底。连带着,成了这次内务府世家大换血中,被抄的第六家。弘昼一面翻着账本儿,一面斜眼瞅曹家当家的,“哟,就剩这么点儿家产,你们居然还敢挥霍浪费?真是债多人不愁哇!到底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啧啧!”
谨言得到消息,已经是曹家举家发配回疆之时。籽言把话带到,又劝她,“格格你别气!宝郡王说了,要是你心疼外祖母,还能叫她回来。”
谨言擦干眼泪,“我心疼她?她何时知道心疼心疼我?我是她的亲外孙啊!”说着,眼泪又一次滴了下来。想了半日,才吩咐籽言,“你得空,就跟宝郡王说,西林觉罗谨言,承他这个情。我舅舅、表兄,那是活该!只是,可怜了我外祖母和我表姊妹们。如有可能,还请他关照一二。”
籽言答应下来,自去做事不提。
户部、刑部、吏部三堂会审,接连半个月,不眠不休,把郭敬安家里的账目,颠倒的一清二楚。最令户部尚书念念不忘的,是郭敬安长子郭渤海,只身上堂,为父申冤。一双小手,把个三尺长的算盘,拨弄的噼里啪啦,犹如弹琴一般。
经这娃一算,郭敬安家,每笔生意,最多的,一件东西,挣十文钱。最少的,不过半钱。之所以一家人吃喝不愁,那是人家一家老小齐上阵。何来与民争利之说?
为求真相,郭渤海带来姐姐亲手绣的屏风,展示给众位大人。
那绣工,真是了得。难得的是,这么好一个屏风,除去手工、用料,人家只收了一两银子的运费!当然,几位大人看的眼花,忘了郭姑娘收取的手工费,是一千两银子。
如此一来,加上弘经暗中调和,案子便和谐地了结。雍正看了案子,只批了一句,将郭渤海扔进咸福宫官学,等学成之后,拨进户部当差!
郭渤海哭着打了姐姐一顿,“都说了我不去,非叫我去!早知道,不跟着你和娘学做生意了!瞧瞧看,给皇帝老儿惦记上了吧!”
孔郭郭日子也不好过。接连几个月,不得不接好几件单子。每天绣花绣到三更天。没办法,谁叫咱出名了呢?
弘琴听了,则是奇怪,为什么这次审案,没刘统勋啥事儿呢?他不是刚好到福建去了吗?
察尔汗拿着一张白帖子进来,“别想了,刘大人夫人病逝了!今日出殡。”
“啊?死老婆了?好啊!”
察尔汗瞧着自家媳妇拍手叫好,不由沉下脸来,“刘大人乃是当世难得的清流,人家鳏居,你居然还叫好?”
弘琴急忙摆手,“哪儿啊!我是为淑慎公主叫好!”来不及对察尔汗解释,便领着宫人,坐车去见皇后。
衲敏听了弘琴主意,默默祷告几声,对弘琴吩咐,“这——我也不好说,要不,你先问问淑慎公主?毕竟,刘统勋是汉人?就是改嫁,也最好挑个满人啊!”
弘琴摆手,“能改嫁就不错了,还挑呢!总比抚蒙强吧!这事不用问,我说行就行。”
衲敏无奈,只得陪着闺女去找雍正。
对于淑慎公主,雍正满心愧疚。若是当日早些发现精奇嬷嬷们欺负公主,淑慎公主,没准还能有个子嗣傍身。如今,听弘琴这么说,想想也行。左右,刘统勋已经有三个儿子,淑慎嫁过去,不会叫人说无出之类的闲话。就是——一来,明清公主没有改嫁的先例;二来,刘统勋是汉人,满汉不婚。这个圣旨,可如何下呢?
弘琴扒着雍正胳膊,“皇阿玛,史上原先还没人呢!不是盘古与女娲,哪有咱们?再说,汉人有什么?咱大清朝,不是提倡满汉一家嘛!正好,淑慎公主,为天下万民,做出表率。总比叫她守一辈子寡强吧?”说着,吧嗒吧嗒,滴下泪来。
雍正无语,只得叫来礼部下旨。将和硕淑慎公主指婚给刑部尚书刘统勋。侯刘统勋为先妻守制三年后,成婚。
此旨意一下,满朝哗然。而后,在皇帝威压下,淡定地接受此事。弘琴还特意撺掇几个御史上书,说什么满汉一家,公主归汉,乃是帝王公平待人,云云。至于满官们,很少有能娶到公主的。故而,对于公主归汉还是归蒙,不太关心。
迷迷糊糊地,刘统勋就成了雍正皇帝的女婿。还好,有三年时间,够他去适应这个新身份。淑慎公主接到圣旨,目瞪口呆,当场晕倒在地。醒来后,到养心殿去谢恩。回来之后,便安心备嫁。都二婚了,没那工夫装娇羞!
弘经知晓后,派人给淑慎公主送去一份厚礼。第二天见到弘琴,对着她深深一揖,“有了姐姐这个开端,我再想娶郭月宁,就容易多啦!”
☆、举国戴孝
和大格格在醇亲王洞房里说的话,后来,还真得到验证。拜见帝后之时,雍正就忿忿感慨:“朕就不信,这么好看一闺女,收不住小宝的心!哼!”
又过些日子,弘琴公主窝在府里养胎,宫人们没了笑料,就拿新过门儿的醇亲王福晋说笑。
这日,永寿宫前,两名宫女一路往东走,一路闲聊,“唉,你说,是西林格格好看,还是醇亲王福晋好看?”
“嗯,都差不多吧。依我看,福晋更活泼些。西林格格平日太严肃了。”
随行宫女点头,“可不是。我原来觉着吧,主子娘娘那么疼西林格格,她又跟醇亲王同年出生。没准儿,还给他们指婚呢。没想到,居然是郭福晋。本来我还不服,汉女都能当亲王福晋,那咱们正经八旗的往哪儿搁?后来一见醇亲王福晋,我才明白了,人家那才叫天上仙女下凡,咱们呐——不能比!”
一旁宫女笑笑,“那可不是。其实呀,西林格格也不差。就是不爱笑,你没见过,她笑起来,可好看呢!还有啊,之前,我跟她一屋住,一块洗澡,你是不知道啊,人家那胸,人家那腿,啧啧啧!我要是男人啊,指定鼻血飞——溅!”话未说完,两个宫女一拐弯,抬头一看,吓的腿都软了。急忙跪地,哆哆嗦嗦请安,“宝、宝亲王吉祥!西林格格吉祥!”
弘纬冷哼一声,抬腿绕过,自顾自走了。谨言落后两步,跟着后面,经过两名宫女身边时,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后头,紧跟着几名宫女太监,想笑不敢笑,一路低头,跟随二位亲王、格格,由南转西,直奔仁和堂。
快到门口时,弘纬停下来,候着谨言就在身后,小声说:“你要不喜欢,回头,我跟皇额娘说一声,叫你一人住。”
谨言有气无处出,咬牙冷哼,“那丫头三年前跟我一屋。我早就是自己住了。”
弘纬回头,冲着谨言上下瞄瞄,淡笑,“你——确实长的好!”
谨言仰头冲天,长吁口气,低下头来,跺着脚上前,一把推开弘纬,径自入了仁和堂大门。弘纬笑笑,跟在其身后,慢慢悠悠去给皇后请安。
仁和堂内,安妃带着六公主、七公主给皇后请安,说些蒙古王公哪家儿子不错之事。六公主、七公主害羞,只顾低头听,也不搭话。
看见弘纬跟在谨言身后进来,安妃奇了,笑着跟皇后开玩笑,“主子娘娘,您瞅瞅,西林格格走路,越来越快了呢!”
衲敏斜眼瞅了瞅,淡淡一笑,没有说话。谨言没心情搭理安妃,行礼之后,便站在皇后身边,禀报过年事宜。
弘纬举步进来,对着皇后、安妃见礼。安妃不敢受亲王全礼,侧着身子应了。六公主、七公主也急忙站起来,对着弘纬行礼。
一时礼毕,衲敏笑问:“前两天你皇阿玛还说,你哥哥婚事算是放下心,该说你的事。我想想也是,你马上就十六岁了,就是老百姓家里,成亲晚,也该开始踅摸了。做娘的,不偏心。你哥哥的媳妇,是他自己挑的。你的媳妇,也让你自己挑。你这两年在朝堂上,可有听说谁家姑娘好的?要是有意思,就跟我说说,叫他家夫人进来,先问问也行。”
弘纬悄悄瞥谨言一眼,对着皇后,略带些羞涩说:“皇额娘与皇阿玛看着好,自然就好。儿子没话说。”
衲敏一笑,扭头跟谨言说过年事务。
安妃则笑着跟弘纬打趣,“这亲王嫡妃,可是得好好挑挑。不过,咱们家,兴先娶侧福晋。王爷要是看上哪个,纵使家世不算太高,只要人好,先禀明万岁爷、主子娘娘,娶来帮忙管家,也是好的。”说着,先去看谨言脸色。
弘纬听了,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谨言低头听闻,咬牙不理,只顾听皇后吩咐。衲敏则是冷笑,“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做母亲的,只要他们过的好,其他的,随他们去吧!”
安妃本意,是看着宝亲王看重谨言,料想以谨言孤女身份,难以入主宝亲王府邸。但是,凭帝后宠爱,做个侧福晋,也不算难。故而,特意给弘纬个台阶,好做个人情。将来,两个女儿的婚事,这个做哥哥的,也能帮忙说上话。不敢说一定要嫁到京城,至少,不嫁到外蒙,还是成的。哪知,反而因为她这一句话,惹下祸端。
过了年,就是雍正十九年春,又是一个大选年。选人进来,就要放人出去。这天,谨言处理完宫务,回仁和堂伺候皇后时,恰巧碰到安妃。
安妃见宫巷之中,并无外人,索性,下了肩舆,拉着谨言说悄悄话。“西林格格,你打小就进宫,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别说皇后,就是本宫,也把你当亲闺女一般看待。有几句话,跟你说,可别烦糊涂。你虽然出身贵族,毕竟家里没什么人了,比不得那些人丁兴旺的大家千金。唉,咱们女人,一辈子,还不图嫁个好人家?乖,听我话,趁着宝亲王看重你,主子娘娘又在,托个人,求了恩典,放到宝亲王屋里伺候。别说主子娘娘不肯委屈你,定然给你名分。就是没名分,你瞧人家懋贵妃,当年,她是第一个伺候咱万岁爷的,不也熬到贵妃了吗?如今宫里头,除了主子娘娘,还不就数着她?好孩子,你要是一时想不起来找谁说,本宫——在主子娘娘跟前,还有几分薄面。”
谨言低头,满面通红,低声问:“安妃娘娘——是要我做妾服侍宝亲王?”
安妃一怔,再看谨言红着一张脸,以为她害羞,便笑了,“哪里呀,要本宫说,主子娘娘必然会给你争个侧福晋呢!你再争口气,抢得先机生下大阿哥,往后,就算嫡福晋,不也得卖给你几分面子吗?大选马上就要开始,这么好机会,可不能错过呀!”说着,按按谨言的手。
谨言随即缩回手去,低声应诺,“奴才多谢安妃娘娘。只是,这件事——不好说。容奴才想想。”
安妃只当她害羞,笑笑说,等她信儿,便乘肩舆回启祥宫。
谨言憋了一肚子气,咬着牙,目送安妃肩舆走远,一甩帕子,跺着脚,领着宫女回仁和堂。眼看望见仁和堂金黄|色屋脊,才停下来,自顾自问:“若是你,愿为牛后,还是愿做凤尾?”
身后小宫女听见,以为西林格格是与自己说话,便笑着回答:“格格说笑了,牛后也好,凤尾也好,咱们做宫婢,主子在上,哪里还容得着咱们挑挑拣拣?”
谨言一笑,回头问:“你入宫几年了?”
小宫女回:“五年了,再有两年,按规矩,就该出宫了。”
谨言点头,随口说:“我自八岁入宫,如今,已经十年了。”顿了顿,笑问,“你说,要是我求主子娘娘放我出宫,能成吗?”
小宫女讶然,想了想,奇怪地问:“格格你怎么能跟我们比?您吃的好、住的好,主子娘娘又喜欢。留在宫里不好吗?不像我们,家在外面,总有父母要回去孝顺。”
谨言淡笑,“谁无父母啊?”说着,径自入仁和堂。
籽言与王五全到醇郡王府办事未回,只有甜杏、蜜枣领着人在外屋立着。谨言掀开内室帘子一瞅,皇后一人坐在炕上,正在给即将出世的小外孙做褂子。
冲身后摆摆手,命众人都在廊下候着,谨言这才入内,对着皇后,一头跪下去,哭着喊:“主子娘娘,求您救救奴才吧!”说着,狠狠照着大腿一掐,顿时,大颗大颗的泪珠,唰唰唰滚了下来。
衲敏一看,吓一大跳,急忙放下手中针线,站起来拉起谨言,一面小心给她擦泪,一面轻声安抚,“怎么回事?哭的这么伤心?”
谨言一面哭,一面说:“奴才不孝,父母亡故不久,为了躲避外家迫害,进宫当差。那时奴才小,不懂事,居然忘了给父母守孝,镇日里,穿红戴绿。昨夜,奴才父母入梦,大骂奴才,时候到了,也不知出宫为他二老守孝,连纸钱也不肯烧。致使他二老在阴间备受欺凌,无钱贿赂阎王,到如今,也不得投胎。奴才不孝,入宫十年,竟然忘了父母养育之恩。若非父母入梦,奴才当真要做个不孝子,死后要入那十八层地狱,不得转世超生。恳请主子娘娘,救救奴才吧!”说着,又要跪下去。
衲敏听的脑仁疼,暗道,这丫头,指不定想出啥幺蛾子呢!八成,是跟弘纬宝宝闹别扭了。想了想,重新扶起谨言,轻声问:“既然如此,我先放你出宫住一段日子,等你给父母烧完纸钱,再回来当差,可好?”人才啊,哪能轻易放手?放假倒是可以。
谨言一听,在心里琢磨琢磨,随即哭地更痛,“主子娘娘,您对奴才大恩大德,奴才没齿难忘。等奴才为父母守够三年孝,一定再来伺候主子娘娘。”管他呢,先出去再说。一来,安妃说的对,自己除了皇后,确实没什么靠山,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而来,总不能三年后,你媳妇还娶不到家。再说,三年后,咱都二十一了,就是我想嫁,宝亲王也未必肯娶!哼!
衲敏一听,干笑两声,吩咐:“那你把手里活先跟他们交代交代,什么时候回家,提前跟我说一声。”
谨言急忙答应,出去分派活计,夜长梦多,这事儿,得趁籽言还没回来,就办好喽。要知道,那丫头可是宝亲王放在皇后身边的眼线,精着呢!
因为谨言只说去宫外头住一段日子,给父母烧纸钱。众人以为,过两天就回,都乐呵呵答应。谨言也没多说,大致吩咐完,又派人去跟主管宫务的懋贵妃说一声。当天下午,拎着一个小包袱,领着俩到年纪放出宫的大宫女,出神武门,到北京城猫耳胡同,自家祖上一处四合院里,开始吃斋念佛,顺便找醇郡王妃,悄悄出点儿份子,做点儿小生意。
那两个大宫女家里也都没什么人,索性,跟着西林格格过日子。好在,西林家还有一对老夫妇,早年伺候谨言祖母。西林觉罗家没人以后,一直没走,给谨言看房子。有他们帮忙,这三个女子的日子,才不算难过。
衲敏也没想到,谨言出宫,竟然出的这么雷厉风行。一连几天,懋贵妃处理不完的宫务,又全压回仁和堂。衲敏忙着重新布置人手,也忘了去查究竟是何原因。
弘纬这些日子,忙活着朝务。雍正朝储君人选风向,基本明朗。又值大选之年,多少朝臣都忙着巴结这位雍正皇帝诸子中,“硕果仅存”的“钻石王老五”。等到弘纬得到确切消息,说谨言要在宫外,为父母守三年孝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顾不得多想,弘纬当即求见皇后,请她收回懿旨,叫谨言立刻回宫。
衲敏被宫务忙得头晕脑胀,听见儿子说话如此强势,也急了,拍着桌子发脾气,“我是你娘,不是你儿媳妇,说话给我小心点儿!惹急了我上宗人府告你忤逆!”
弘纬无奈,只得学弘琴,抱着皇后胳膊,使小性子撒娇,“皇额娘——,您就把谨言叫回来吧!您看看,她不在,您皱纹都出来好几条。”
衲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以为我没去呀?可人家说了,非要给父母守孝。你说,她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尽心尽力。如今,人家想孝顺父母。咱们又是以孝治国,我总不能硬拦着吧?”说着,拿着帕子捂嘴偷笑。
弘纬无奈,只得告退,去公主府寻弘琴。
弘琴正害喜害得严重,哪有空管弘纬那些闲事。在她看来,弘纬最该娶的就是仁孝皇后,其他的,五公主不搭理。如此一来,又耽搁几天,眼看大选在即,雍正明确表态,这次儿媳妇,他要亲自过目。弘纬更着急了,谨言无论年龄、父母状况,都不可能进入大选。要是她就在皇后身边伺候,给个侧福晋的名分,不算过分。可如今,她在为父母守孝,整日里素衣素服,难不成,还要“夺情”处置?总不能真等三年后,谨言二十一岁,才“入侍”吧?真要那样,史书上,还指不定怎么编排呢!要知道,当年董鄂妃十八岁入侍,都沸沸扬扬,传的满城风雨!
正在弘纬焦急万分之时,大选之事,却不得不暂告推迟。原因无他,履亲王之母定太妃薨逝。
尽管雍正不情愿,但是,还是下了全国戴孝、贵戚守孝一年的旨意。下完这道旨意,雍正就悄悄给太医院下密旨,一定要好好看住慈宁宫以及各个王府里众位太妃们。至少,宝亲王大婚之前,不能再死太妃了。顺便,雍正还在安妃提醒下,向众臣明白说了,皇家男孝二十七个月,女孝一百天。因此,当年冬天,就给六公主、七公主指婚。第二年,定太妃周年一过,立刻把两位公主嫁到蒙古去了。
安妃心疼不已,可是,这婚事,是宝亲王提议,雍正亲自下旨定下的。横竖,雍正朝唯一的固伦公主也抚蒙,和硕公主,更没什么好埋怨的!
谨言在家里听着信儿,暗暗心惊,这宝亲王也太狠了吧!安妃不过多说了几句话,他就把人家女儿嫁到外蒙!真不要脸!
谨言在家里,一面守着父母灵位,暗骂宝亲王,一面拨棱着算盘,琢磨着明天到醇郡王府去一趟,跟郭王妃商量商量,在哪儿开绣庄合适。
孔郭郭也没闲着,忙着拓展醇郡王府产业,争取把弘经这么多年来,积攒地这“薄弱”家底,挣殷实喽。想了想,抽空就去找谨言,顺便,拉上因为带儿子快发疯的五公主,一块商量商量,是不是派人去海外做生意,赚的更多。弘琴则是抽空把淑慎公主嫁了出去。管他刘统勋老婆三年孝期过了没呢!反正太妃孝期过了,现在不嫁,那不成,还等老爷子再死小老婆?
察尔汗则是闲来无事,就抱着老来子,到处炫耀。弘经不太在乎,横竖自家老婆肚子里,也有一个。弘纬则是着急,想当年,顺治爷十四岁,就当了阿玛。康熙十五岁,也生了儿子。自己眼看都十七八了,连个老婆都没影儿呢!
雍正看着,心里着急。不过,他着急,除了弘纬子嗣问题,还有个原因。眼看四大叔都年过花甲,马上就要退休了,儿媳妇人选还没定。要知道,娶王妃跟娶皇后,花的钱,可是差得远啊!娶王妃不过是内务府、礼部量力而行,大不了按规矩,再加一层,以示恩宠也就罢了。娶皇后呢?单是聘礼,就要体现出国家风范来!雍正大叔节俭了一辈子,他认为,一定要先把儿媳妇娶进门来,然后再退位。钱啊!这能省多少钱啊!
可是,这爷儿俩的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则是骨感的!三位公主出嫁没多少天,礼部刚要准备宝亲王大婚事宜,果亲王之母勤太妃没了。
又是一次举国守孝。
一年以后,雍正二十一年,前头那位太妃去世还不到一周年,三位太嫔,组着团去找仁孝皇后“串门子”了。紧接着,四位太贵人,也全都撒手而去。
于是乎,镇日里,朝堂上,雍正大叔黑着脸,不住心疼国库银子。宝亲王冷着脸,不住在心里呼唤“亲爱的儿子”。身在“孝期”,屋里没有嫡福晋,纵然他身边有女人,也不能随便就弄出个儿子来。难不成,还叫人在背后嚼舌根,说他“孝期”宣淫吗?
满朝文武不好过,察尔汗也跟着受罪。回到家里,一面逗弄儿子,一面跟弘琴把这事当笑话说了。
弘琴冷笑,“活该,谁叫他——他爷爷收那么多小老婆!要是就仁孝皇后一个,哪儿还用他守孝?”
察尔汗微微一笑,“只是,可怜了那么多宗亲,好多人家儿女,到了年纪,都不敢办喜事呢!”
弘琴低头想了想,笑了,甩着帕子,“罢了,谁叫我是他姐呢!横竖,得给自个儿找个看顺眼的兄弟媳妇不是?”话音未落,便出门找马,直奔钦天监监正宅子。
第二日大朝,钦天监便上了一道折子。一时间,在朝堂上,激起轩然大波。
☆、斗牌说媒
其实,钦天监说的很实在。昨日夜观天象,见紫微星闪烁不定。仔细观测,原来是其后,缺少理应伴随左右的金星。
钦天监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金星在众臣看来,那就是大臣——辅国大臣。但是,如今朝堂上,人才济济,谁敢说还缺少辅国大臣?那么,不是大臣,就是皇后。皇后之位,贵同天子。也能算得上金星。
只是,如今皇后稳坐中宫,深得皇上宠爱。两个儿子,在朝堂上,势力一日胜过一日。哪个敢说皇后不好?不是皇后,那么,就是储君?联想到宝亲王至今未大婚,众臣觉悟了。哦,原来如此哇!
不由得文武百官觉悟。皇家本来成婚就早,本来,三年前,宝亲王就到了成家年纪。偏偏圣祖太妃扎着堆儿地死。纵然都是小老婆,架不住人多。一守孝两守孝,生生把宝亲王给耽搁成了“大龄青年”。眼看着固伦公主家里,添了俩阿哥;醇亲王、成亲王家里,都有了一对儿格格。这宝亲王——能不急吗?
众臣觉悟,立刻就有那善言之人上前,说给宝亲王娶嫡福晋之事。规格自然比照当年弘历在重华宫大婚事宜,众臣没有异议。弘纬心里不满意,嘴上也没好意思说出来。只是,这人选,却有些烦恼。
按照规矩,亲王嫡妃要经过大选。实在不济,也要是正经小选时,家世好的贵女。然而,这接连几年给康熙小老婆守孝,有六年没有大选。小选出来的,划拉划拉,也没有堪当未来国母之人。
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钦天监还嫌不够乱,咋咋呼呼上来搅和。“臣启万岁,据天象显示,紫微星近日闪烁,似有凶光。需要命中带煞之人,在左右辅佐,方能化险为夷。”
文武百官听了,登时就想拍钦天监监正一巴掌。啥叫命中带煞?不就是克父克母克夫克妻克子。咱这是挑亲王妃,不是挑冲喜童养媳。胡说八道个啥?
可怜雍正大叔一辈子信佛信道,到头来,还真给这牛鼻子忽悠住了。捏着胡子问:“何等人,方能助紫微星平安明亮?”
牛鼻子大人想了想,拱手施礼,“回我主圣上,女大三、抱金砖。金砖即为金星,或许,有所助益。”
他这么一说,满大殿上的八旗王公,恨不得砍了这老头儿!什么叫“女大三”?宝亲王乃雍正三年腊月生,如今,都十八岁了。比他大三岁,那得二十一。谁家闺女留到二十一还不寻婆家?这不坑爹嘛!
雍正一听,也愁了。比弘纬大三岁,是不好找。就问:“大一岁如何?”汉臣们听了,偷偷笑话,旗人里头,十九岁的大姑娘,也不好找啊!
那监正躬身颔首,不敢答话。
雍正无奈,摆摆手,叫众臣无事退朝。
回到仁和堂,见了皇后,把今日在朝堂上的事说了,雍正感慨,“看看弘琴、弘喜,婚事办的干净利落。怎么到了弘经、弘纬身上,就这么难呢!弘经倒罢了,横竖,媳妇是个厉害的。也没叫他跟男人鬼混,不准他纳妾就不准吧。可是弘纬,你瞅瞅,二十一还没婆家的大闺女,上哪儿去找啊?”
衲敏听了,只得陪雍正发愁,心里暗暗琢磨,过两天,是不是把谨言接进宫里来,在雍正跟前露露脸。
这边帝后二人相对而愁。那边,弘纬处理完公务,想起来弘经家里二格格百日,请了兄弟几个去吃酒。换上出门衣服,吩咐贴身太监小于子,带着两名侍卫,驾车出宫,去醇亲王府。
当初,挑选醇亲王府邸时,雍正就本着补偿儿子的心思,专挑好地方。因此,府邸坐落于四九城最繁华的长安大街。一路上,弘纬隔着车帘,看京城百态。叫卖行走,倒也热闹。
快到醇亲王府正门时,前头因一家铺子新开张,人群拥堵,马车转入一条偏巷。隔着一堵墙,就是醇亲王家后花园。弘纬刚要放下帘子假寐,就见一处角门,几丛月季、两树石榴,开地正盛。一辆清油小车,停在门前,下来一位妙龄女子。单看背影,娉娉婷婷、婀娜多姿。那女子撩裙下车,微风吹佛,一袭水罗烟长裙,飘飘欲飞。行动处,似有一股花香随风送至。
弘纬一时看呆了,悄声示意小于子,慢些驾车,好观佳人。小于子得了主子旨意,留心起那女子。他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傻眼。那位姑奶奶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离宫守孝的西林格格。小于子揉揉眼睛,暗暗称奇,这位西林格格,三年光景不见,怎么一点儿也不显老啊?
弘纬坐在车里,只能看见谨言背影,虽觉眼熟,不敢肯定。正犹豫要不要下车去问,就听角门大开,一个嬷嬷打扮的妇人,满脸笑意,迎了出来。那妇人对着谨言施礼,便领着谨言与随身小丫鬟进去了。独留驾车老汉,赶车到墙根大槐树下,卸了车,放骡子吃草,倚着车厢打盹儿。
弘纬无奈,只得命重新驾车,从正门进醇亲王府。
听闻宝亲王来了,弘经亲自迎出来,接到正厅里,察尔汗、弘昼、弘喜连同弘时,正围坐一旁,吃茶聊天呢!
见弘纬来了,兄弟几人全都站起来,乐呵呵地相互问安。
弘纬一一见礼,几人重新落座。不一会儿,奶嬷嬷抱二格格出来,见叔叔伯伯姑父。众人都有表礼送上。
察尔汗家里只有两个小子,一见闺女,早欢喜地跟什么似的,一把抱过来,熟门熟路地哄孩子。弘昼家里,六个儿子,一个姑娘,见了格格,也是十分喜欢。
那俩人在那里哄格格,弘时则说些要趁着太妃孝期过了,宫里那几位身子还算硬朗,赶紧给自家孩子办喜事。眼看都大了,可不能老因为守孝给耽误了。
弘喜一面嗑瓜子,一面事不关己地调侃。时不时向弘昼请教一下“专生儿子”的秘方。不管怎么说,家里有俩闺女,还是很想要个儿子,撑撑腰杆子。
弘经忙里忙外招呼兄弟们。满桌子上,就弘纬一人无话可聊。想起方才路遇佳人,便悄悄吩咐小于子,借口到后头抱大格格出来玩,打听打听是谁家闺女。
小于子进去不一会儿,孔郭郭就亲自抱着大格格出来,身后还跟着弘昼福晋吴扎库氏、弘时福晋董鄂氏。
弘经一看,就低声埋怨,“众位爷们儿都在呢,你怎么出来了?”
孔郭郭声音不高也不低,“咋?爷的兄弟,就不是我的兄弟了?大格格想看看叔叔伯伯,我这个做嫂嫂婶婶的,就不能来拜见诸位叔叔伯伯?”
董鄂氏抿嘴低头笑。论辈分,她是长嫂;论年龄,她家闺女比弘经都大。她跟着出来,不算过分。吴扎库氏跟着弘昼糊涂惯了,反正有董鄂氏珠玉在前,凡事有孔郭郭出头,她乐得图个热闹。
弘经说不过自家媳妇,弘时、弘昼跟着起哄,说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礼数。索性,便在正堂摆了个屏风,外头一帮老爷们儿喝酒;里头,孔郭郭带着妯娌们和五公主、西林格格吃饭。
安妮福晋自幼学习西方社交,对男女大防不甚看重,跟着嫂子们就出来坐席。谨言本来不愿意,奈何弘琴手劲儿大,硬是拉过来,按到椅子上。
不一会儿,外头爷们儿们喝高了。也不知谁说了句,这一桌上,除了弘纬,没一个不怕老婆的。
先说察尔汗。察尔汗面色不改,大方承认,“我自幼无父无母,多亏庶母辛辛苦苦,把我养大。能有今天成就,并娶到公主,已经是我天大福气。公主肯疼我,有她一个,此生足矣!”
一帮爷们儿乱起哄。几位福晋公主格格在里头听了,都羡慕弘琴好福气。弘琴撇嘴,“美的他!”说完,自己绷不住,先笑了。
再说弘时。弘时多喝了两盅,大着舌头,对着弘经发牢骚,“咱们庶出的,又是年长,日子不容易。自己受够了长子不嫡,嫡子不长,难不成,还叫儿子们也跟着难受?多生几个嫡子,没坏处。就是嫡女,那出身,也比庶女高不是?”说完,一头扎到碗里,对着桌子一通猛吹。
董鄂氏在里面听了,急忙吩咐贴身丫鬟,到外面去给自家爷换小杯。
接着轮到弘昼。人家说的实在,“我就喜欢跟我家福晋生孩子。别人生的,我不稀罕。”
吴扎库氏在里头笑骂:“死鬼,回去看怎么收拾你!”
弘经做东,喝的少,嘴上也矜持,不过,想起自家王妃好面子,多少还是说了句:“老婆娶的多,花钱就多。麻烦!有她一个,就够了。”
孔郭郭听了,当即决定,往后每个月,多给自家爷们儿点零花钱。
弘纬没娶媳妇,通房宫女不算。隔过去不提。弘喜扒着察尔汗肩膀埋怨,“你道是我不想多收几个呀?可屋里的不让。我有什么法子?”
安妮听不懂“收”就是“娶”,也不知道“屋里的”说的是自己,睁睁眼,没反应。
最后,还是弘纬叹气,“放心,等过了太妃们孝期,我求皇阿玛做主,给你送几个过去。”
弘喜一听,急忙摆手,“别!就这——挺好!”说着,埋怨弘纬,“我说十哥你安的什么心呐?弟弟我没得罪你吧?没事儿给我屋里塞人干嘛?当年在宫里头,还嫌热闹没看够?四哥后院,多的是。等你看一回,你就会觉着啊——女人,一个就够!”说完,呼噜呼噜,钻到桌子底下睡着了。
外头酒吃的差不多了,里头饭早就上齐了。妯娌姑嫂闲着说些八卦,看着时候差不多,便个个告辞。
谨言本欲跟着走,孔郭郭趁人不备,照她手上一捏。谨言无奈,只得留到最后。
不一会儿,外头就只剩下弘纬、察尔汗。里头就只剩下弘琴、谨言。弘经夫妇看没有外人,叫来下人,把屏风撤了,打扫干净,摆了一桌雀牌出来。
弘琴夫妇俩,弘琴出马;弘经两口,弘经出头;察尔汗与孔郭郭,分别搬了个凳子,坐在自家那口身后瞧牌。算上弘纬,还缺一人。
弘琴招呼贴身侍女,“拉西林格格上来。整天的就知道赚钱攒嫁妆,今儿个,咱姊妹三个联手,就不信榨不出你一滴血来!”
谨言无奈,只得坐在下首,一边弘琴、一边弘纬,陪着他们抹了几圈。
本来,弘经跟弘琴都设好套,等着谨言往里钻。哪知,弘纬不善此道,硬生生放谨言出去。一来二去,谨言摸出门道,借着弘纬放水机会,一个通杀,将那兄妹俩手边大钱,赢了好几串过来。
孔郭郭一瞧,急忙叫人去把自己枕头底下藏钱的箱子搬来,非要自家男人一雪前耻。弘琴则是趴在察尔汗肩膀上,笑岔了气,捂着肚子直喊痛。“哎哟,小十宝宝你个吃里扒外的!咱俩亲还是你跟谨言亲?不会算账你!”
弘纬脸色一变,瞅瞅谨言,没好意思搭话。谨言则正色,“公主说笑了,您赢了奴才那么多钱。奴才不过是赢您一点儿。就不乐意了?得得得,反正啊,这几串铜钱,早晚给您拿了去。不如,现在,奴才就给您,还能落得个孝敬主子的好名声!”说着,站起来,就把手边铜钱往弘琴那边推。
孔郭郭嘎嘎大笑,指着谨言骂:“你个说话不留情面的。牌场无父子,哪里还有什么主仆。只管留着,看我擦亮了眼,跟你再斗十八圈。”
谨言也笑了,对着孔郭郭施礼,“那不可不敢。王妃要是亲自上阵,奴才就只能丢盔卸甲,弃城而逃了。”说着,扭头看看窗外天色,招呼贴身小丫鬟,便要告辞。
孔郭郭体谅她一个女孩子单住,叫来王府管家送她。弘纬笑着拦住,“西林格格与我一路,我去送她,不更便宜?”
弘琴站在孔郭郭身边冷笑,“那可不是,更加便宜!”说完,捂着肚子蹲到墙角,自顾自大笑去了。
谨言只当今日公主疯病犯了,跟诸位主子告辞,依旧坐来时青油小车回去。弘纬不放心,命小于子驾车悄悄跟随。弘琴更损,领着察尔汗在二人马车后面,偷偷尾随看戏。怕人多暴露,这俩人连个随从都不带。
不多时,两辆马车到了猫耳胡同。西林家看门嬷嬷领着一个中年妇女迎了出来。一见谨言下车,那妇人便笑着上前万福,口里道:“西林格格,大喜了。”
谨言在马车前立定,细看这妇人。一身大红缎子,头顶大红帕子,耳边簪着一朵大红花簪子,手里捏着大红绫子。轻轻皱眉,“奶娘,这位是——?”
那妇人笑着自己介绍,“格格不认识老身。老身是这四九城里,排行第三的媒婆。老身姓张,人称,张三婆。今日来呀,就是给格格道喜,跟您说媒来着。”说着,从腰里掏出一份草贴来。
谨言低头一想,前几日,跟她一同出宫的荷花是提过,这两天有人上门提亲。脸上立刻挤出几分笑来,对着张三婆施礼,“原来是媒妈妈,叫您久等了。妈妈里面请吧。”
她这边还没接过来草贴,一只手从身后钻出,一下夺过张三婆手中草贴,几把揉碎,扔到道旁,对着张三婆甚是倨傲地吩咐:“媒婆走吧。西林格格——已经有主了。”
谨言听闻,一个气结,转身向后,对着说话那人,叉腰怒吼:“你才有主了!”吼完了,才看清那人面孔。腿一软,就要跪下去。哪知,早有一双手,轻轻抓住谨言柔嫩嫩的手腕,往上一提。谨言便老老实实低头站定,一言不敢多发。
张三婆连同西林家奶娘、老车夫,一同呆在原地。“哎呀,这人谁呀?”
☆、荷花姑娘
小于子一看,自家爷都出马了,赶紧跑上来咋呼:“看什么?看什么?这位是宝亲王——府的师爷。”
谨言听了,差点儿没笑出来。弘琴则扒着察尔汗肩膀,闷头大笑,“宝亲王府,到现在还在阿哥所住着呢!还师爷?真把自己当邬思道了。”
察尔汗抿嘴不语。
弘纬无奈,想起自己微服在外,只得应下。
谨言忍住笑意,刚要说话,就听“吱呀”一声,家门大开。荷花扁着嘴站在门内,委委屈屈地看着门外众人,想开口,又俱怕弘纬,只得低头,抽抽泣泣,滴下两滴泪来。
张三婆看的分明,跳到门槛里,抓着大红帕子,给荷花擦泪,嘴里劝慰:“荷花姑娘啊,你放心。你跟老牛家的婚事,西林格格已经答应做主了。哎呀呀,荷花姑娘好福气。有格格给你当家,往后,这就是娘家。大喜的日子,可不兴哭。老婆子我这就回去,给你跟老牛换庚帖。等过两天,趁个好日子下定,两家收拾收拾,花轿抬过去,拜了堂,姑娘这一辈子,算是有着落了。老婆子先给姑娘道喜啦!”说着,乐呵呵退后两步,捣香烛似的作个揖。
西林家奶娘明白过来,料是误会。看眼前这人,一表人才,穿着打扮,也像是富贵之家。看来,自家大姑娘下半辈子也有着落。不敢打趣主子,就凑到荷花跟前说笑。专挑那老牛人品如何、性子如何,逗荷花开心。
小于子立在弘纬身后,不住抹汗。主子喂,您倒是听清了,再说话呀!瞧瞧,你差点儿毁了荷花大姐姐一门好亲事。人家二三十的老姑娘,嫁出去一回——容易嘛!
弘纬也明白过来,转眼去看谨言。只见她低头不语,安安静静站在跟前,一双手,早就抽回去,笼在袖子里。
弘纬自觉理亏,抬头看看天色,只好说:“我先回去了。晚了额娘担心。”
谨言低头施礼,“恭送大人。”
弘纬“嗯”一声,想了想,又嘱咐:“这两天,先别忙着找媒婆。荷花的喜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其他人的,我自有安排。”说完,转身走了。
谨言目送宝亲王马车离开,领着众人进去,依旧商量荷花婚事。
弘琴巴望了半日,只得这么个结果,不由遗憾,“不对呀,难道,他们不应该像戏文中所说,你看我,我看你,郎情妾意,请小十宝宝进去,吃饭喝酒。然后,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奉子成婚吗?”
察尔汗听闻,仰首望天,“和亲王说的对,我真是个好人呐!”
朝堂无大事,八卦成新闻。不久,在钦天监等部门煽动下,满蒙八旗还真找出来两三个家世显赫,年龄在十九到二十一的大姑娘来。正忙乱着,汉臣也上赶着凑热闹,推举出张廷玉家老孙女,今年恰巧二十一岁,因原先定亲的夫婿未婚先亡,守制未嫁。恰巧,碰上这么个好事。张廷玉虽然不同意,奈何儿子、媳妇说了,反正自家闺女再差也是在家活到老,不送上去试试。怎么知道这不是老天安排,叫咱们满汉一家亲呢?
张廷玉一想,如今娶汉妃,那是大趋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儿孙们折腾。
雍正翻开这几位闺女折子看了,直觉脑仁儿疼。满八旗那俩倒还好点儿,横竖,是因为太妃薨,守国丧耽误了。蒙八旗你们什么意思?寡妇也送来参选亲王妃?好在蒙八旗有自知之明,挑明了,愿自家闺女效仿皇太极妃子海兰珠,不敢比孝端文皇后,只想做侧妃,不敢想嫡妻。张廷玉孙女品性好是好,可是,未来国母,总不能真是个实打实的汉人吧?
雍正坐在养心殿里发愁,弘琴抱着自家大阿哥来请安。雍正在东暖阁见闺女,一见面,就抱着外孙诉苦。
弘琴听闻,摇头劝慰,“皇阿玛,儿臣觉得,这几个都不好。”
“哦?”
“皇阿玛,儿臣本不该参与国政。然而,儿臣毕竟是固伦公主,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多说几句,还望皇阿玛莫怪儿臣干政之罪。”
“朕不怪你,说吧。”
“皇阿玛,儿臣听您说的意思,这次挑选的,都是世家千金,家里面,都有朝廷重臣。儿臣窃以为宝亲王妃,不宜从中选拔。”
雍正奇了,“为何?”
“皇阿玛,如今朝堂各方势力均衡。众人希望能将自家姑娘送到宝亲王身边,无非是为将来家族利益增添助力。然而,一方涨必定要要一方消。到那时,恐怕朝堂不稳,于国不利。更何况,如今,宝亲王不比当年先帝大婚,刚刚登基,亟需后族势力支持。故而,儿臣以为,从清贵之家千金中,挑选个人品、性子、模样上成的,比从那些朝堂势力中,挑选身世显赫的,更好。毕竟,宝亲王妃过门后,是要帮助皇额娘处理宫务。能不陷入朝堂争斗,就不要陷入朝堂争斗。否则,您与皇额娘好容易平定下来的后宫,又成战场了。”顿了顿,又说,“当初,先帝为您挑选乌拉那拉家姑娘为嫡妻,不就有这这个打算吗?”
雍正听了,醍醐灌顶。随即,问弘琴可认识什么合适的人选。
弘琴见问,淡淡一笑,“儿臣镇日里,忙着带孩子,就知道跟皇额娘和嫂子、弟妹们玩笑,哪里认识什么清贵之家的闺女。就是认识,这个年纪不嫁人的,也没几个呀。”
雍正无奈,“罢了,这事,还是问你们皇额娘吧。”说着,抱着外孙,领着闺女,就到仁和堂去见皇后。
恰巧,这日,弘时媳妇董鄂氏陪同弘经媳妇孔郭郭来看皇后。年妃和熹嫔久不露面,今天恰巧来给皇后请安。
娘几个正坐着说笑,雍正领着人进来,急忙站起来行礼问安。
雍正看见俩儿媳,脸上挤出几丝笑来,叫她们起来坐了,拉着皇后,随口问些闲话。左右不离京城中,都有那些祖上显赫、如今没落的家族。
衲敏想了想,摇头,“这个——臣妾还真没留意过。您说的那些清贵之家,平日里,倒是有人递牌子请安。只是,这两年,我不大管宫务,都是懋贵妃和裕妃、安妃妹妹打理。不如,请她们过来,问问?”
雍正想了想,“罢了,你抽空打听打听吧。左右不是什么大事。”
熹嫔立在孔郭郭身后,捂着帕子小声笑,“主子娘娘,您怎么忘了。要论起来,清贵之家,您身边的西林格格,可不就是一个吗?另外,钮钴禄氏有家叫和珅、和琳兄弟俩,也算得上清贵之家。”
衲敏一听,大为惊讶,钮钴禄氏熹嫔,你还真为你家儿子穿针引线,勾搭上清朝第一贪官了呀?
年妃没说话,只是看看熹妃,心中打算自己的事。
雍正则是只注意到前边一句,“谨言?对呀,皇后,怎么这些日子,都没见过这孩子。朕依稀记得,这孩子比弘琴大一岁,今年刚好二十一了,是吧?”
衲敏讪笑,“可不是嘛。本来臣妾还想着,等她为父母守完孝,就叫她回来伺候。可是,又一想,都这岁数了,干脆,还是在宫外直接寻个婆家嫁了得了。所以,您就很少见到她。”
雍正听了,再看弘琴。那丫头貌似沉思,摸着下巴不住点头。雍正琢磨一会儿,借口还有国事处理,回到养心殿。忙不迭叫高无庸翻出西林觉罗谨言的族谱,仔细研究一番。觉得没问题,便宣来弘纬,问他的意思。
弘纬哪里想到事情如此顺利,一面故作思量,一面琢磨,是不是给弘历说说好话。毕竟,这事,熹嫔出面,省了自家好多事。
雍正坐在上头看见,还以为弘纬不愿意。耐着性子劝儿子,“你别看谨言家中无人,其实,这恰是好处。省的你将来想处置那些不法世家,碍手碍脚。你看看雍正初年,朕抄了多少大臣家。偏偏没有一个,是你皇额娘娘家。还不是因为你外祖父家中无人,给朕省了不少心吗?再说,谨言这孩子,朕与你皇额娘都十分喜欢。前几年,她管理宫务,做的井井有条、有声有色。是个有才干之人。性子刚强正直,这点,颇似乃父。依朕看,就她了。你说呢?”
雍正老四,什么叫“颇似乃父”?您这是给儿子挑媳妇呢?还是给儿子挑爹呢?
弘纬暗暗埋怨几句,低头应是。雍正一听,满意了。谨言家中无人撑腰,这聘礼方面,就没人吆喝着要这要那。钱啊,又省下不少钱!
既然儿媳人选已定,就应该跟皇后说一声。雍正当即宣来皇后,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衲敏扶着弘琴坐下,琢磨琢磨,一本正经地开口,“皇上,若是此事已成定局,臣妾没有话说。若是还有回旋余地,臣妾想说,臣妾——不同意西林觉罗谨言做宝亲王嫡妃。”
雍正跟弘纬大眼瞪小眼,弘琴忍不住开口,“皇额娘,您——”
衲敏拍拍弘琴,以示安抚,对上款款讲来,“皇上,臣妾不同意,是为我大清着想。请皇上恕臣妾直言。”
说着,一篇大道理,说的这爷三个,不知如何对答。
☆、走,求亲去!
只听皇后款款道来,“请皇上恕臣妾干政之罪。此事,涉及臣妾之子,臣妾不敢不言。谨言此女,心正、眼毒、口辣,不说则已,一起话来,气死人不偿命。而如今,我朝自入关以来,三代帝王,兢兢业业、励精图治,眼看,国家就要到了最为强盛时期。臣妾每每想起,欣慰之余,更觉心惊。汉武帝、唐明皇,哪个执政初期,不是明君?然而,随着各自王朝兴盛至极,哪个最后,不是偏听偏信、好大喜功、贪色求财、奢侈无度、亲小人远贤臣,将祖宗留下基业,败坏殆尽。皇上,臣妾已是将近古稀之年,臣妾肩上责任,迟早要交给年轻人。臣妾惶恐,臣妾不知道,还能再看几年。若有一日,臣妾撒手人寰。而——臣妾惶恐——而当真出现类似汉武帝、唐明皇当政之时那些、那些阿谀奉承、贪腐结党之事。到那时,谨言身为亲王嫡妃,您的嫡子媳妇,以她的性子,怎能够不规劝、不谏言?”
雍正不解,“规劝谏言,乃是她的职责,有何不妥?”
衲敏摇头,“皇上,一个人,若真到了好大喜功、爱听美言的地步,又岂是别人能轻易劝动?更何况,那人还是本应以他为天的妻子?谨言这孩子,性子与您不是一般的像,刚强正直,她说出话来,连个弯儿都不会打。一劝二劝,夫妻之间,情分也给劝没了。后宫之中,永远都少不得女人之间争斗一个男人,尽管这点,臣妾不愿承认。到那时,再有厉害的世家千金进了后宫,哪怕是内务府世家千金,借着家族势力,趁着——趁着他夫妻不和,抢夺走了宫权。到那时,皇上,谨言年纪也大了,性子又高傲,这一点,与您何等相似?宝亲王屋里,现在就有十来个通房,谨言嫁过来,再不能抢得先机,生下嫡长子——臣妾惶恐——就是生下嫡长子,皇上,先帝嫡长子和咱们的晖儿……”说到这儿,衲敏眼中噙泪,“臣妾惶恐,皇上,若真到了那时,您是希望,谨言走仁孝皇后的路子,还是希望,她跟顺治爷原配学呢?”说着,捂着帕子,抽泣起来。
雍正蓦然,沉默不语。弘琴原本还拿出帕子给皇后擦泪,听到仁孝皇后几个字,兀自坐到一旁大哭,助皇后悲。
弘纬几次想Сhā话,都被皇后压下去。眼看皇后说完,自己张了几次嘴,一时间,却不知说什么好。
半日,雍正才颓然摆摆手,“皇后的意思,朕听明白了。长孙皇后贤德,却三十六岁而终,也不是没有道理。为君不易,为后——亦不易。皇后,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衲敏急忙擦泪,站起来躬身施礼,“臣妾份内之事,不敢提苦不苦。臣妾只希望,将来,咱们的儿媳妇能好过些。臣妾这个做婆母的,就算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雍正点头,“皇后累了,先回去歇着吧。晚上,朕再去看你。”说着,吩咐弘琴,“好生扶你皇额娘回去。今天就跟大阿哥住到宫里,陪你皇额娘多说说话。”
弘琴点头称是,行礼后,便与籽言一起,搀扶着皇后离开。
到了仁和堂,趁无人之时,弘琴悄悄问起此事。衲敏笑着摇头,“小十宝宝看上的人,不给他,他岂会善罢甘休?我这么难一难,不过是叫他知道,天底下的女人,并不是紧着他挑。谁家娶媳妇,不得操碎了心,才能圆满。需知,轻易得来的,不知道珍惜。再者,也是给谨言铺铺路子。万一到时候,小十宝宝真的爱听阿谀奉承,想起我今日一番话来,谨言再劝,也不至于夫妻失和。”
弘琴坐在一旁干笑,暗暗后怕,这个娘,不管事则已;一管事,还真够吓人的。
雍正坐在养心殿里,跟小十儿子父子相对而愁。皇后说的,虽然不好听,却是实话。这种话,也就只有皇后才敢、才能说出来。如今的国家,已经传到第三代,贵族崛起并且开始在朝堂上盘根错节,百姓安居乐业,真正的人才,不一定斗得过关系过硬的世家公子哥。总体来说,朝向盛世,但暗藏危机,却是一触即发。皇后说的虽然不全面,但也不失为一个妇人独到见解。只是,如今看来,谨言似乎更加适合宝亲王妃这个位子了。或者说,博览群书、处事公正、聪明能干的谨言,才是目前为止,唯一能承担起皇后肩上重任之人。其他的人选,背后势力,牵涉朝堂,太深了。将来,新君即位,若想有所作为,必将受制于后族。
想了想,雍正看看儿子,淡淡说道:“自古以来,治理国家,就没有定规。朕如今国策,与圣祖当年,就大不一样。朕不敢说,全都是好的。但至少,朕用心了,尽力了。只是,正如皇后所言,朕也年近古稀了。往后,江山社稷,就要看你的了。”
弘纬一听,急忙诚惶诚恐地要跪下去。雍正摆摆手,“咱们父子之间,不必忙这些虚礼。谨言自幼失怙,是朕与皇后看着长大的,皇后更是把她当侄女一般看待。大婚以后,你要好对她。夫妻和睦,家国方能久安。”
弘纬不解,“可是,皇额娘那里——”
雍正轻笑,“多年夫妻,朕还不知道她的脾气。那番话,不过是吓唬吓唬你。顺便,怕谨言将来那天心情不好,言语上得罪了你,提前提个醒,叫你别往心里去罢了。你当是她真会反对到底?皇后也那么一说。回头,你去她屋里,撒个娇、使个性,多说几句好话,也就成了。你看你哥哥弟弟们那么多婚事,就是娶鸟国格格,她也没说一句不是?”
弘纬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对着雍正磕头谢恩。
雍正佯怒,“怎么,有了媳妇,才知道谢恩。这么多年,朕好生抚养栽培,都不算了?”
弘纬低头听了,顿时不知说什么好。雍正看了可乐,哈哈笑一阵,便放小十宝宝回去。
弘纬领着贴身太监小于子,围着仁和堂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接连转了三四圈。直到小于子看不下去,偷偷派人打听到,弘琴公主抱着大阿哥回公主所去了。弘纬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到仁和堂去求皇后。
衲敏刚换了衣服,准备小憩一会儿,听甜杏禀报,宝亲王求见,扑哧笑了,坐起来宣:“叫他进来吧,在外头转了那么一大会儿,也不怕头晕。”
籽言在一旁打扇伺候,听皇后这么说,顿时将头埋进脖子里。
不一会儿,弘纬进来,伺候的宫女们都福身告退,留皇后呣子说话。弘纬拿天说地,支吾半日,总算开口:“皇额娘,儿子、儿子想娶谨言做嫡妃。”
衲敏凉凉地喝着酸梅汤,头也不抬,“好啊!”
弘纬准备了一大堆说辞,登时无有用武之地,闪了闪舌头,问:“皇额娘?”你这不逗我玩儿吗?
衲敏放下手中汤碗,看看弘纬,伸出手来,抹抹这孩子脑门上的汗珠,轻轻叹息,“孩子长大了,总是要成家的。做娘的,能活着看到你大婚,就很欣慰了。至于你娶谁,还是由你自己决定好。毕竟,那是要与你风雨同舟一辈子的人。”
弘纬默然,低头想了想,问:“那您刚才在养心殿,为什么?”
衲敏嗤嗤笑笑,“不难难你,你怎么知道娶媳妇不容易。百姓之家,要攒多少年,才能娶房媳妇回来。越是难得之物之人,得到了,才会越珍惜。你不看你九哥和你十二弟,他们两家,哪个不是经历一场风雨,方才走到一起。如今,哪对儿不是夫妻恩爱、和和睦睦?弘琴宝贝就更别说了。只是,谨言那里,你问了吗?她是什么意思?她愿意吗?”
弘纬皱眉,“到时候,圣旨一下,不就知道了。还用问她吗?”
衲敏张了半天嘴,最后,才闷声说了句:“罢了,你自己娶媳妇,自己多操心。不管怎么说,自家媳妇,还是要自家去疼。谨言自幼养在后廷,规矩什么的,也好说。叫内务府按制派个嬷嬷提点着就是了。”
娘两个又说了一番话,弘纬看皇后实在困了,这才告退出来。出了养心门,走在去阿哥所的路上,弘纬琢磨皇后的话,问小于子,“皇子娶亲,还要去岳丈家求亲吗?”
小于子听了,一口唾沫噎住喉咙,好容易咽下去。想了想,这才小心回答:“奴才听说,指婚就算是定下来了。没有往岳家求亲一说。”
弘经想了想,点点头,回阿哥所休息。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披衣坐起,问:“醇亲王今日可到户部当差?”
小于子在门外回答:“今日休沐,醇亲王大概在王府吧。”
弘经看看外头天色,吩咐:“备马车,去醇亲王府。”
不一会儿,到了醇亲王府。门口小厮见是宝亲王,一面派人去通报,一面大开中门,迎进府来。路过花厅时,听见里面噼里啪啦一阵珠算之声,似有女子小声说话。弘纬问领路小厮怎么回事。
领路小厮笑着回话:“没什么事儿。就是前几日,王妃随船出海的货款到了。叫来西林格格,一块儿算账分钱呢。”
正说着,弘经穿着青绸长衫,领着人从正院迎了出来。一见面,立刻笑着拉过弟弟的手,口里埋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还这时候过来,一会儿宫门该下钥了。”说着,拉着弟弟往屋里走。
弘纬一笑,“偶得空闲,想起哥哥府里好茶叶,就过来了。”
弘经一笑,“这大热的天儿,还吃什么茶。广东来的凉茶倒是有两碗。倒来你尝尝。”
进了屋,果然就有小丫鬟端了两碗凉茶奉上。弘经让弘纬坐客座,自己坐到主位上,笑着叫他尝尝。
弘纬喝两口,放下碗来,品评:“味道倒是不错,就是怕喝多了肚子受凉。”
弘经一笑,“上次西林格格就这么说,你嫂子不信,故意灌了她两碗。结果,当天回去,就病了。”
“那,没事吧?”
弘经摇摇蒲扇,“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在家歇两天,讹你嫂子一副头面罢了。这个西林格格,自小养在后廷,什么东西没见过。偏偏那小气性子,跟皇额娘有一比。怪不得皇额娘喜欢她,哈哈!”
弘纬听了,陪着笑笑,借口说怕回去晚了,皇后挂念,起身便走。
弘经也不留他,亲自送出门外,目送他登上马车。眼看驾车要走,弘纬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招手叫弘经近前,趁众人不注意,悄悄问:“哥,当初——你娶我嫂子的时候,去她娘家提亲了没啊?”
弘经“嘶”一声,努力回想一下,摇摇头,“忘了,许是去了吧。你也知道,你嫂子好面子,我要不去,迎亲礼上,八成就该吃下马威了。”说着,自顾自笑了。
哼,问了也白问,就知道你这个怕老婆的没用。弘纬冷哼一声,转战成亲王府。弘喜坐在书房,听哥哥这么问,睁大眼,“不去?不去她老爹那个威灵顿能领着闺女跟我回大清?十哥,你是不知道,他家闺女多难求。跟她说了,还得去跟他爹说,跟他爹说完,还得跟她娘讲。最要命的就是她那个娘,那是法兰西公主之女,哎呦,可是难缠死了!”说着,心有余悸地抖抖胳膊。
弘纬叹气,“好吧,国情不同,问你也白问。”
等到从成亲王府出来,西天已经燃起一团一团的火烧云,驾着高空西风,徐徐向东推进。房子、树木、人群,全都镀上一层金色。
看着百姓都乐呵呵地站在街上看天,高高兴兴谈论明日天气。嗅着民间生气,弘纬心情也渐渐好起来。吩咐小于子赶着马车,在后头小心跟着。自己领着两个侍卫,安步当车,细看京城百姓生活。
一路上,或拈起路边小摊物什问问价钱,或跟散步老人搭讪闲聊,漫步走来,不胜悠闲。到了长安大街上,刚要招呼侍卫,赶车过来回宫,忽听那边一个小姑娘脆声大呼:“格格,这边!”
扭头一看,一个十来岁小丫头,丫鬟打扮,正摇着手里团扇,招呼同伴。
弘纬一看,不由失笑,民间女子,就是规矩太少。再往那小丫鬟目视地方望去,一女子挎着竹篮,轻移莲步,身后跟着奶娘,提着包袱,款款走来。不是西林觉罗谨言,不是何人?
谨言走进,也看到弘纬就在不远处站着,急忙收了脸上笑容,大街上,不好行礼,只得颔首,以示恭敬。
弘纬不等她行礼完毕走人,几步跨到跟前。谨言身后奶娘急忙上前拦住,福身施礼,“宝亲王府师爷好,多日不见,老婆子代我家主子给你行礼了。”
谨言躲在奶娘身后,低头只管笑。
小于子眼尖,眼瞅着自家爷受阻,急忙跳下车来,到得跟前,一把拉住那奶娘,到一旁胡扯海侃。
奶娘脱身不得,弘纬便借机问谨言:“我阿玛和额娘说,想娶你做儿媳妇。”
谨言低头,表示听到了。
弘纬想了想,又说,“那——我叫他们去办。”
谨言依旧低头,不说话。
弘纬只得接着说:“你族里还有人吧?我叫他们去商量。”
谨言低头回答,“族长尚在。”
弘纬嗯一声,挪了挪脚,转身要走,猛然回头,恰巧碰见谨言抬头。话到嘴边,又咽下去。谨言也没有再低头,就那么看着弘纬。
过了一会儿,眼看小于子词穷,不住给弘纬使眼色。宝亲王这才诺诺地问:“那,你——愿意吧?”
谨言抿抿嘴唇,淡淡一笑,低头不语。
这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弘纬糊涂了。以前,也没人这么回应过呀?那是,人家都呼天抢地、跪谢隆恩了。
不远处,谨言小丫鬟看不下去了,跳出来埋怨:“哎呀,我说宝亲王师爷,您要娶,那就派媒人来说呗。没见我家格格都点几次头了。姑娘家脸皮薄,您还非要我家格格亲口说‘好’,那才好呀?”
奶娘腾出手来,一把揪起小丫鬟衣领,呵斥:“胡说个啥,一边儿去。”说着,对着弘纬赔笑,“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计较。我家格格什么也没说。令尊令堂要是有意,就找人来说吧。”说着,一手拉着谨言,一手拽着小丫鬟,迈着大步,一阵风似地走远了。
留弘纬跟小于子、几名侍卫干瞪眼,这——要不要找人去提亲呐?
作者有话要说:劳动节到了,偶也休息休息。明天不更,后天更!
☆、帝后求亲
弘纬皱着眉,回到宫中。高无庸早就在阿哥所等着了。一见他回来,急忙上前躬身施礼,“宝亲王吉祥!万岁爷宣召。”
弘纬奇怪,这时候宣召,有什么事呢?
没奈何,换了衣服,跟着高无庸去养心殿见驾。弘琴陪着皇后,带着大阿哥也在跟雍正说话,见他进来,扑哧一声先笑出来,对着雍正说笑,“瞧瞧,我就说,指定是去哥哥府上了。没准儿,还偏了不少东西回来呢!”
弘纬行礼之后,对着弘琴一笑,“好东西倒没有,就是哥哥叫我捎来些凉茶。嫂子亲自配制的,你要不要尝尝?”
弘琴一听,急忙摆手,“拉倒吧,孔郭郭配的?就她那配药的本事,配出的茶叶,八成也能苦死人吧。”
衲敏淡淡一笑,吩咐弘纬坐下。雍正把礼部准备宝亲王大婚事宜说了,又说:“你大婚后,还住阿哥所。谨言本来就帮着你皇额娘处理宫务,成婚之后,还叫她管理后宫。朕与你皇额娘都安心。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你皇额娘和懋贵妃说。”
弘纬急忙站起来谢恩,嘴里说一切都完备,不需要什么了。
雍正点头,抱着外孙逗弄。弘琴则撇嘴一笑,“他还能缺什么?跟着父母,成天见面。不像咱,一成婚,就给扔到外头去,苦哈哈地自己过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缺钱花。不管,皇阿玛,您要是再不把京城铺子给我俩,我就带着俩儿子,成天来您这里蹭吃蹭喝。”
五公主家大阿哥正滴流滴流转着俩眼珠子,望着自家外祖父一把胡子认真端详,一不小心,直接上手,一把抓住,塞到嘴里一通狠嚼。
雍正又疼又乐,抵着外孙脑瓜,板着脸训斥,“你这个小混蛋!”
其他人可不敢任由大阿哥胡来,赶紧上前,抢救万岁爷龙须。
好容易将大阿哥抱走,衲敏笑着捋捋雍正胡子,安抚安抚,便问弘纬:“今天去你哥哥府里,都有什么新鲜事啊?”
弘纬笑笑,“没什么新鲜事。就是,听说哥哥当年娶嫂子的时候,亲自提亲,不知——是真是假?”
弘琴甩甩帕子,“确有此事。傅恒跟弘晓跟着去了。那天,八叔家大格格还说起来呢。也别说,哥哥怕老婆,从提亲时候就开始了呢。”
雍正摇头,“这还是好的呢!你没见威灵顿,当初可是把弘喜一阵难为,哼!”
弘纬偷眼看皇后脸色,忖度着说:“当初,姐姐成婚,也是察尔汗亲自求的吗?”
衲敏感慨,“是啊,一眨眼,都二十来年了。当初,你姐姐还是个小婴儿呢!没想到,我们家姑娘,这么厉害!才那么小,草原雄鹰都甘愿为之心折。”
弘琴得意洋洋,“那算什么?”
弘纬闷了半日,悄声问皇后,“那——儿臣是不是也该亲自去求亲呢?”
衲敏只当没听见,扭头去跟雍正说话。弘琴倒是听清了,闷头只顾笑,心里琢磨自己的事,不肯搭言。
弘纬自觉没面子,只得讪讪住口。过了一会儿,雍正说乏了,叫弘纬将这几日奏折拿回去细看,有不妥之处,明日再来禀报,便扶着皇后,回仁和堂去了。弘琴跟着送父母回去,路过弘纬身边时,眼角一挑,抿嘴笑了。
弘纬无奈,恭送父母离开,回到阿哥所里,埋头办公。
仁和堂里,雍正宽衣,靠在炕上,一面自己摇着蒲扇,一面感慨,“想当年,朕与十三弟,忙到四更天,靠在椅背上,眯一会儿,照样去上朝。哪想到,如今,累一会儿就不行了。十三弟也是,前两天见他,走路都不利索了。唉,老喽,不服老真是不行啊!”
衲敏半躺在床上,“能不老吗?儿女们都这么大了。弘时家大格格都当娘了,何况咱们?还好,儿孙们都算孝顺。我这辈子,没算白活。”
雍正皱眉,“都孝顺?朕看未必。起码,弘历就没叫朕安生过。”说着,想起来前几天,弘纬替他四哥求情,心里就一阵不痛快。
衲敏抿嘴,埋怨:“这两天怎么这么热?听说,西山上凉快些?要是能去避避暑就好了。”
雍正一听就笑了,“好歹你是主子娘娘,别说去西山,就是去承德,又有什么难的?整日里跟个小媳妇似的?罢了,你既然想去,明天就去吧。横竖,这国务,还有弘纬看着。”
得,这位如今是真要退居二线了。
第二天,雍正就叫来弘纬,将事务分配好,领着皇后出宫。因为衲敏说了句,不愿扰民、不可靡费,雍正大叔干脆微服,只带着几个侍卫,装扮成家丁。暗卫装扮成路人,一路缓行。
不想,今日恰是集会,街上人流涌动,为防止人挤马踏,侍卫驾车拐入小巷。雍正坐在车里,看车外绿树如茵,清风徐来,凉爽舒适,顿时乐了,对衲敏道:“百姓之家,若能不愁吃穿,遇到这天气好的时候,也会举家出游,避暑乘凉吧?”
衲敏一笑,低头回想起自己在现代生活。那时候,自然是不愁吃穿。可是,因为房子,多少人冒着严寒酷暑,为那几张红色的票子苦苦挣扎?唉,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正说着,忽然闻到一股香味儿。雍正仔细嗅嗅,开口问:“何处做饭?”
外头人答应一声,转眼间回来禀报,“回主子话,是一处四合院里,正在蒸窝窝。用的馅料是玫瑰百合,所以,香气四溢。”
“哦?”雍正乐了,“还有这种窝窝?买来几个尝尝。”马车听在巷子一边,侍卫过去敲门。不一会儿,就有个老汉,提着一个竹篮,笑呵呵走过来。离马车五六步外站住,对着侍卫说了几句话,把篮子往跟前一递。侍卫还要给他钱,老汉摆摆手,转身回去,阖上院门。
雍正在车内看见,微微颔首,“果然民风淳朴啊。”
籽言从后头马车上下来伺候。听见雍正说话,小心回话,“西林格格教导家丁,自然不会为这么几个窝窝要钱。”
“西林格格?谨言?”
籽言急忙点头,“正是,奴婢上次奉主子娘娘之命,到醇亲王府里送东西,路过这里,恰巧碰见西林格格。这才知道,原来格格住在这里。”
衲敏低头数手指,小宝家在东边,谨言家在西边,你真以为帝后都没方向感啊?小十宝宝个笨蛋,找这么个钉子安Сhā在我身边。多亏她没干什么坏事,要不然,早就露馅了。
雍正倒是没注意,笑着对皇后说:“既然是谨言家里,咱们都到门口了,很该进去坐坐。夫人说呢?”
衲敏嘲笑,“您呐,是瞅见好吃的,想再混几口吧?”
说着,帝后二人下了车,籽言领着宫人前去叫门。不一会儿,谨言就甩着手上面粉,领着奶娘、奶公跑出来接客。因大门口对着巷子,人来人往,不好对着微服帝后跪拜。恭恭敬敬迎二人入内,亲手奉上茶点,这才小心磕头,“奴才给主子、主子娘娘请安。不知主子、主子娘娘驾到,有失远迎,还望主子恕罪。”
雍正摆手,“起来吧。这回来,也没跟你说。”说着,端起茶来,抿一口,不住夸赞,“谨言啊,你这茶泡的好啊。”
谨言站起来,站在皇后身边回话,“回主子,茶叶倒是街上卖的寻常东西。水则是三年前,桃花雪时,攒下来的雪水。故而,尝起来好喝。”
雍正听了,对皇后夸赞,“没想到,这孩子还有这份心思。往后,咱们宝宝有福了。”
谨言奶娘见来的是大家夫妇,又见谨言对二人毕恭毕敬,想起来前几日见到宝亲王家师爷,登时明白:这夫妻二人,该不是提亲来了吧?
难为这位奶娘,心疼自家姑娘,怕姑娘上头没父母,没人做主。姑娘虽然自幼是个有主意的,可是,这种事情,怎么好叫女孩子自己出面。于是,越性上前,推推自家姑娘,“姑娘,锅里还蒸着窝窝,您快去看看。等会儿,好给老爷、太太端来尝尝。”
谨言刚想说不必,那奶娘就使劲,把自家姑娘推出去。谨言无奈,只得告罪退下。
奶娘看没有外人,拉过来自家老伴儿,对着帝后二人施礼万福。又搬来个长凳,放在帝后面前,老夫妻俩笑呵呵坐下去,就对着帝后二人说什么西林格格自幼无父无母,全是他老夫妻俩辛辛苦苦护佑着长大。俗话说,生身不如养母,他们俩虽然是仆人,但也算得上是西林格格两个半长辈。
雍正不解,瞅瞅皇后,还以为谨言是个好的,怎么教出来的奶娘这个模样?
衲敏则是低头数手指。人家可着劲儿地给自己正名,还不是因为后头有话说。听着呗。
紧接着,奶娘就说什么,别看俺们家格格人小,有本事。会挣钱,会养家,相夫教子,不在话下。最难得的是,自家格格曾经在宫里伺候过皇后,将来,对夫家前途,也能帮衬一二,云云。
衲敏听了,直想笑。奈何,雍正大叔一直不说话,只得自己开口,“那是,老身就喜欢西林格格这样性子的。她要在老身身边,定然当亲闺女一般疼爱。”
籽言立在皇后身后听了,直觉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西林奶娘倒是满意了,趁人不备,悄悄推推身边老伴儿。西林家奶公会意,急忙问:“太太这么说,咱们也就放心了。这婚嫁之事,您和老爷能亲自来,就是给足了我们过世老爷、太太面子。接下来换帖、纳彩之类的事,有咱们帮衬着,定叫格格风风光光嫁出去。婆家娘家都满意,您就放心吧。”
这一回,雍正算是听明白了。谨言八成是个治家严谨的。这老两口,平日里没见过什么客人,把他跟皇后当成提亲的了。端起茶杯捂着嘴,低声问皇后:“怎么办?真要提亲?”
衲敏拿帕子遮住嘴,反问:“来都来了,反正,也是咱家定好的媳妇。除非,您不想要这儿媳妇儿。”说着,将手腕上一对碧玉镯子撸下来,拿帕子包好,亲手交到西林奶娘手中,“昨天才听我家那个不孝子提起,今天来的急,没带什么东西。这一副镯子,就当是给格格的见面礼吧。等会儿,老身再叫家人把该有的礼物备齐,送过来。”
西林家奶娘也算是见过大世面,怎么会瞧不出这镯子价值连城。哎呀呀,看来,这位太太,对自家格格当真满意呀!急忙伸手接过来,小心揣到怀里,对着皇后就拜,“太太放心,定叫太太家里和睦。您真是好福气,娶了个好媳妇!”
西林家奶公也笑着跟雍正大叔攀亲。雍正无奈,呵呵干笑两声,算是认了这门亲事。
好容易出了西林觉罗家,雍正也没心思去西山避暑了,赶着马车回宫。到养心殿坐定,叫来弘纬一通埋怨。笑话!古往今来,除了史书记载,朱棣娶徐皇后时,朱元璋亲自去徐达府上提亲外,哪个皇帝亲自到儿媳妇家提亲的?小十宝宝,为了你,你“爹”可是牺牲不少哦!
弘纬听了,顿觉今日之事古怪,不敢多说,只得诺诺挨训。一面服软说好话,一面慨叹,“太子之位,不好做哇!呜呜,保成,当初,是阿玛没能体谅你!呜呜——”
雍正埋怨儿子,骂完了,出了气,感觉心里顺畅不少。最后,才吩咐:“好在谨言也是个有本事的,虽说年纪大了点儿。不过,女大三抱金砖,大一点儿,未必不是好事。日后,你好好待她。最好,趁着她还年轻,多生几个嫡子,免得将来闹圣祖末年之事。好了,去看看你皇额娘,跪安吧。”
弘纬得了特赦,老老实实磕头出去,刚出养心殿大门,就飞一般跑向仁和堂。哪知,还未进门,就看见自家姐姐,抱着小外甥,倚着宫墙,立在穿堂之后,笑吟吟地等侯。瞅见他跑来,低声笑问:“怎么,皇帝陛下亲自去提亲,您还不乐意了?”
弘纬刹住脚步,“你——安排的?”
果然,到哪儿都少不了公主殿下拼命搅混水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我觉得,谨言还得折腾一番,婚前婚后问题而已。
劳动节,辛勤的码字工作者休息逛街去!五二更!节日快乐亲们!
☆、多方除草
弘琴撇嘴,“我哪来那么多闲空。前天,皇额娘托梦,叫我给你挑个好媳妇儿。要不是看在她老人家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管。”说着,抱着儿子率先进去了。
弘纬低头思量弘琴的话。这个“皇额娘”,只怕,是奉先殿里供奉的那位先帝元后吧。芳儿,我终究,还是辜负了你。
没做多想,弘纬整肃衣服,进仁和堂拜见皇后。
衲敏怀里抱着小外孙,正在说笑,见弘纬进来,摆摆手,“自家呣子,不必拘礼,坐吧。”
说着,举起小外孙,“宝宝,快叫舅舅,小十舅舅。”
“宝宝”一叫,弘纬顿时无语。弘琴则乐了,“得,往后,你的小名儿,就让给我家老二吧!”
娘几个又说了一番话,小“宝宝”一不小心,,又拉又尿,弘琴一面骂,一面笑着领着奶嬷嬷们,带儿子下去换衣服。
不一会儿,屋里就剩籽言伺候。衲敏看左右无外人,便拉过来弘纬,“有件事,以前我没怎么提过,只是,如今,你媳妇也算是定下来了。先跟你说说,好叫你心里有底。你屋里那些个通房,我没怎么见过。你阿玛说了,妾侍不过是玩意儿,我也就懒得管。横竖,你也不是不知规矩的孩子。只是,往后,不比现在,正妻来了,总归是要立规矩的。谨言虽然治家严谨,可毕竟后头没什么助力。那些人,你该敲打就敲打,可别到时候,传出宠妾灭妻的话来。谨言难做不说,于你名声也无益。虽说咱们家规矩,不分嫡庶。可你自己毕竟是嫡子,若是到时候,嫡子不长、长子不嫡的,难保那些人,不生事端。”
弘纬听了,淡淡一笑,“无妨,她们人虽多,都不过是些宫女,身份怎么能跟谨言相比呢。”
衲敏摇头,“可别这么说。你阿玛重规矩,嫔妃都是正经秀女出身。你年纪轻,可别忘了,先帝后宫,可是有好几个宫女出身的位高妃子呢!皇太后自己,不也是细作宫女出来的?这也就是仁孝皇后没的早,要不然,中宫可真是没脸了。想想这个,我心里就害怕。万一谨言一时忍不住,因为这个跟你闹,你可让着她点儿。不管怎么说,人前人后,多给她留点体面。说实话,能跟你荣辱与共、相濡以沫、踏踏实实过日子的,除了正妻原配,还有几个呢?不是我胡说,我要是这会儿死了,你阿玛肯定不会再立皇后。这就是原配的好处。”
弘纬听了,点头称是。籽言立在皇后身边,低头思量自己的心事。
弘纬陪皇后说完话,衲敏借口自己乏了,吩咐弘纬回去。等弘纬出了门,衲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人的时候,籽言没大没小惯了,见皇后笑,也跟着笑着问:“主子娘娘,您笑什么呢?”
衲敏摆手,“没什么,就是有点儿好笑罢了。”说完,兀自乐呵不提。
籽言借口给皇后倒茶,出了仁和堂,叫来一个小太监,耳语一番。那小太监急忙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传话,“籽言姑姑,巧格格说了,叫你放心,她在宝亲王院子里,很好。你说的话,她会记住的。”
籽言点头,“嗯,知道了。”小太监躬身退下,籽言抬头望望天色。再过两年,自己到年纪,就能出宫嫁人了。只是,姐姐,你当真要选这条路,一直在那个男人身边,做个妾吗?既是,日后,你能得到乌雅氏太后的荣耀。那份荣耀,又怎么能弥补这一生的自由与尊严呢?唉,我出宫后,你自己,就多保重吧!但愿,你别不自量力,去挑战西林格格的底线。
阿哥所,巧格格坐在房里,跟弘纬其他几个通房丫头说话。不一会儿,守门小太监在院子里迎人,“爷,您回来了?”
紧接着,就听见宝亲王进门的声音。
巧格格急忙领着众位妹妹们迎出来伺候。弘纬刚换好衣服,还没坐稳,就听见一群莺歌燕语,香气扑鼻。想起皇后所言,心中有了主意,笑着对这十个人说:“正要叫你们。既然来齐了,爷有话说。”
巧格格领着众位妹妹见礼,打头说:“爷有什么吩咐,奴婢们洗耳恭听。”籽言说的没错,八成是敲打咱们,不准给西林格格难堪吧。
弘纬一笑,“没什么。就是爷要大婚了。大婚后,你们要安分些,别给福晋添麻烦。本来,爷大婚后,你们——也是要给些名分的。只是,你们都是宫女出身,无有子嗣,不便请旨。这些日子,爷勤到你们屋里走走。你们也争口气,谁早日给爷生儿子,爷就请旨,给谁个侧福晋当当。没事了,都回去吧。”
他这么一说,谁还舍得回去呀?大伙儿都知道,宝亲王对一帮妾室,很是温存。然而,无论多么宠爱,于名分上,始终十分吝啬。在他后院,能得个格格称呼的,就是好的。其他的,全是“姑娘”。
一时间,以巧格格为首,十个侍妾,全都围上来。各有千秋地卖弄,恨不得登时就将弘纬拉到自己床上,那个啥。
弘纬低头冷笑,随手一指,点着一个侍妾,“回去吧,今天晚上,爷去你屋里。”
于是乎,十个女人,一个欢喜九个忧,俱规规矩矩行礼告退。临走时,那个巧格格以手扶门,扭头望了弘纬一眼。直到弘纬笑着对她点头,这才娇羞着出去。
刚出门,迎面碰上五公主扶着小宫女,优哉游哉地玩弄着手中帕子,十个人急忙行礼问安。
弘琴淡淡一笑,“嗯”一声,抬腿进屋。公主身后太监叫几人起来,跟着守在门口。
弘纬见弘琴来了,也不站起迎接,指着身边椅子,“坐。有事?”搅混水搅到我院子来了?
弘琴淡淡一笑,靠到椅背上,举手欣赏小指头上,新戴的指甲套。一面看,一面嘀咕,“额娘说,你屋里有个人,是籽言的姐姐。长的——很像廉亲王。我过来看看热闹。”
“哦?看着了?如何?”
“哪里是像什么廉亲王,分明是当年的良妃娘娘。好在,人家不是辛者库贱婢。身份——呵呵,到是与咱们的皇——祖母——颇为相似。”说着,捂着帕子,冷笑不止。
弘纬气的真想揍她一顿。想想察尔汗那一身彪悍的功夫,终于还是忍了下来。端起桌上凉茶喝了口,缓缓说:“当年,良贵人她——为了怀上老八,使了不少手段。他们家为了脱离罪籍,在她身上,也下了不少功夫。”
“哦?那一定是很多功夫吧。要不然,一个粗使宫女,竟然能宠冠六宫,还真是不容易呢!”
“她并未宠冠六宫。不过是承宠一夜而已。你大可不必理会那些闲言碎语。”
“关我什么事。要关心,也是西林格格关心才对。唉,可怜皇额娘啊,就怕你们小两口吵架受委屈。真是天下父母心啊!”说着,拍拍身上衣服,站起来,扶着小宫女,就往外走。
弘纬无语,当晚,谁屋里也没去,自己在书房睡了一夜。
第二天,就听说,昨天自己点名的那个侍妾吃了不好的东西,拉了一夜肚子。到早上才好些。弘纬一笑,“叫其他人好生照顾着吧。”出了阿哥所,便去六部衙门办公。
接下来几个月,礼部、内务府加班加点准备宝亲王大婚事宜。宝亲王院子里,也明争暗斗,十个女人之间争夺一个男人的战争,进行的沸沸扬扬、如火如荼、冷酷且冷冽。
不久,就有一个得了女儿痨。懋贵妃做主,送到宫外,从此,再没回来。据说,暗地里,宝亲王悄悄将她嫁给一户百姓之家。稗官野史,不足信也。
后来,有个患了咳症,非但她被送出宫外就医。连带宝亲王也换了个院子居住。跟她相好的两名侍妾,也跟着送了出去。至于三人后来下场,都同那个得了女儿痨的一样。
宝亲王后院,还剩六个侍妾的时候,雍正二十一年十一月到了。亲王大婚,京城一片喧闹。接连几年守国丧,满城亲贵、百姓,总算是借着宝亲王大婚,高高兴兴热闹了一回。
当晚,宝亲王洞房花烛之夜。据说,阿哥所里,有人吹了半夜箫。宝亲王急了,对外大吼,“爷娶回媳妇容易吗?哪个不长眼的闲着没事干,吹那些死人调调。今日大喜,爷不想见血。叫她自己找个没人地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门外守着的侍卫、太监、宫女、嬷嬷们听了,全部吓了一跳。这——大喜日子,叫侍妾自行了断,下手太狠了!
谨言端坐喜床上,抿嘴不说话。新媳妇,大礼未完,她才懒得出头。有本事捋龙须,就得有胆子承受暴龙怒火。
最后,还是皇后身边几位老嬷嬷来,带走那个闲着没事儿吹箫玩儿的侍妾。衲敏没处置她,反而在京城中,寻了户好人家,明发懿旨,将她嫁过去。往日,在宝亲王后院,得到的赏赐,也都叫她拿走做嫁妆。算起来,这个日后结局,算是较好的一位。
还有五个,算算差不多了。各方势力全部收手,接下来,就看西林觉罗谨言——新出炉的宝亲王福晋,如何宫斗、宅斗了!
相比各方伸长了脖子,嗷嗷叫着等着看戏。谨言可是一点也不急。新婚第二天,皇后就借着说悄悄话的名头,留她一人在身边,直言不讳地问:“爱宝宝不?”
谨言抿嘴,低头不语。衲敏没再问,只是语重心长嘱咐,“千万不要奢望帝王的爱情,否则,等待你的,只有被遗忘的下场。”
谨言抬头,望着皇后一脸严肃认真,很想问:“皇额娘,您爱皇阿玛吗?”
☆、别样宅斗
谨言自然不能张口去问皇后,在她心里,雍正究竟是何地位。婆媳俩说了些话,皇后又问谨言身边,都带了几个伺候人。谨言叫来奶娘和贴身丫鬟,一一给皇后说明。“这是媳妇的奶娘容嬷嬷。这是西林家生子,媳妇贴身丫鬟妞妞。”
叫妞妞还是牛牛,衲敏自然不会在意。然而,这个容嬷嬷——深宫老嬷、男人最爱!我的天,这可是乌拉那拉氏的标配。谨言呐,你这是做了什么,惹得天怒人怨,把这么位老太太送来给你打下手哇?
想归想,衲敏也不敢说出来。叫二人来,厚厚地赏了。又狠狠敲打一番,叫她们小心,不要撺掇着主子去争宠。要知道,宫里宫外,等着瞧热闹的人,海了去了。
二人老老实实答应退下。衲敏又拉着谨言一番嘱咐,“你可千万要想开点儿。既然做了主母,就要有主母的心态。没事儿别跟那些侍妾通房们计较。不愁吃、不愁喝的,安安心心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是很好吗?子嗣、宠爱什么的,都是虚的。你已经是嫡妻正室,还怕日后没人养老吗?千万要想开点儿,厚德载物。别想着法子要做什么贤人。没见历史上的贤后,要么早死,要么被帝王当成冷菩萨供着吗?人生在世不容易,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那才是最实在的。就是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呢!你管他呢。”
谨言听的心里直犯嘀咕,蒙头蒙脑地应了。回到阿哥所,坐在屋子里,回想起当年母亲,每日里,与父亲一帮侍妾,斗来斗去,天天神伤,最终青春早逝。对比皇后,面对后宫三千,居然还能谈笑自若,所用之意,无非是“难得糊涂”。如今想起来,皇后心胸,确实开阔。
想通这些,谨言心里也多少有些通畅。说实在,嫁给弘纬,心里不是没有犹豫。毕竟,弘纬嫡妻,日后肩上重担,非比寻常。可是,今日听到皇后一番言论,似乎没那么难受。看看皇后,整日里不管事,后宫佳丽三千争宠,后位不也坐的稳稳当当?
谨言正在琢磨,妞妞掀开帘子来报,“主子,五位格格姑娘给您请安来了。”
谨言眯眼,“哦?叫她们进来吧。”
巧格格领着众人,率先入内。五个人在屋里站好了,谨言才扶着小丫鬟,施施然掀开帘子,出了内室,到了正厅,坐到主位上。
谨言坐稳,巧格格五个,对上施礼。谨言头也不抬,只抿茶。妞妞立在谨言身后,替谨言发话,“福晋说了,几位格格姑娘请起吧。”
巧格格领着人站起来立好。谨言这才笑着抬起头来,声音不大,淡淡地说:“来了就好。我也不是拘礼之人,日后,每逢初十、二十,到我这里应个卯就是。其它时候,你们只顾玩耍笑闹。没事儿,到御花园里逛逛,我也不说什么。只记得,在自家屋里,做什么不必拘着。到了外头,你们可就是宝亲王的脸面。什么该说、什么该做,都先掂量清楚了。”
容嬷嬷站在谨言后头,绷着一张脸,候谨言说完,厉声喝问:“福晋的话,都听明白了?”
巧格格等人一个战栗,急忙低头回答:“奴婢们听清楚了。”
谨言淡笑,“你们也都争些气,赶紧给爷添个一儿半女。也是你们的福气。”说完,摆摆手。
妞妞见状,咳嗽一声,“福晋乏了,几位格格姑娘,请回吧。”
说着,就有小宫女上来打帘子。
巧格格领着四位姑娘躬身退下。
容嬷嬷看四下无人,凑到谨言身边,“主子,这五个——怪老实的!”
谨言冷笑,“多方出手,原本十个,折了一半。正是风口浪尖,能不老实吗?”
说到这儿,谨言拍拍容嬷嬷的手,“日后,奶娘多看着点儿。偏院的事,凭她们去斗。只要不十分不像话,只管看着就是,很不用管。当年,我母亲就是因为跟侍妾斗法,生生害了我没出世的几个弟弟妹妹。现在想想,西林觉罗家到了这一步,未尝不是报应。”
容嬷嬷还要再说话,谨言抬手止住,“她们争斗,是她们的事。咱们不参与。你跟妞妞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在这宫里,虽然我有皇后宠爱,可是,咱也不能恃宠而骄。出门见人,要十分谦逊。别的不说,起码,不能轻易得罪人。若是有那不长眼的,非要得罪咱们,也不能轻易示弱。这尺度,你们要拿捏好了。”
两人应下,谨言想了想,又嘱咐,“往后,宝亲王来我屋里不来,都不许在脸上做出样子来。宠辱不惊、贤惠大度,不仅我要做到十足,你们更要显示出来,咱们嫡妻原配身边人,也是我的脸面。”
妞妞听了,急忙点头答应。容嬷嬷则是红了眼,“主子,苦了您了!”
谨言一笑,“想我一孤女,能得如此隆恩,已经是不容易。哪里还会觉得苦。如今,我也该学皇额娘,多吃斋念佛才是。”皇后说的对,管家什么的,宫里有的是人才。有空多歇歇,没事捯饬捯饬脸面身材。可别跟那瓜尔佳氏太子妃学,博得满宫称赞,却唯独令自己丈夫不喜。回想一下,那能喜欢吗?谁忙了一天回来,愿意对着一个满嘴琐事俗物之妇人,唠里唠叨哇!
弘纬见了雍正。这位工作狂大叔,也不顾儿子新婚,硬是拉着儿子,到奉先殿去拜见诸位祖宗。跪在康熙牌位前,弘纬满腹委屈。
任谁,也不愿意跪自己啊!
雍正絮絮叨叨,对着自家皇阿玛的牌位神像,说了半天话。弘纬听到快打盹时,雍正才一脸严肃地吩咐:“来,对着你皇玛法磕头,说你会好好治理咱们大清江山,做个好皇帝。”自己先对着康熙牌位说:“皇阿玛,这就是儿子挑的下一任帝王。不知,您还满意吗?”
弘纬憋憋屈屈磕头,心里暗骂,“敢不满意!”
好容易雍正跟那些祖宗说完话,领着弘纬出奉先殿。走到殿下汉白玉石栏前,雍正长出一口气,拍拍弘纬肩膀,“儿子啊,成了亲,你就是大人了。抓紧时间,给皇阿玛添个嫡子嫡孙。最好多添几个。还有,你的那些侍妾,该敲打就敲打。那个什么巧格格,前两天,你姐姐还说,貌似不大老实。有些像先帝良妃来着?谨言那里,你也提个醒。不管怎么说,谨言身后没有家族势力。总归,要你多包涵保护才是。自己媳妇,还是要自己疼的。”
弘纬答应下来。送雍正回养心殿,折回来,向南,回到阿哥所。
一路走,一路哀叹,“这皇子婚假,怎么就这么两天。书房里还有一大堆折子没批呢!真是,连个婚也不让人好好结!”
进了院子,竟然不见一干侍妾出来迎接。只有老太监领着宫人迎进来。弘纬一面往里走,一面问:“福晋呢?”
老太监低头回话:“福晋正在暖阁里查点账务。”
弘纬点头,领着人转身进了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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