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服祆儿的左上兜上面印着“抓革命促生产”六个字,一二三四五六,六个字。红红的六个红字。愣二虽说认不得这是啥字,可愣二觉得这字很好看。顶要紧的是,红字底下的兜兜里装着有五十块钱儿。十块一张。五张。新得圪楞楞的。
有了这钱,愣二就有了指望。愣二不指望别的,他只指望金兰不要叫别人给相走,还在温家窑住下来,这样,他就日每日能看见她。只要能看见她,他就心宽就满足。别的愣二不敢指望,他知道指望也是白指望。
金兰盘腿坐在炕头上撕烂棉花。
“噌噌噌”。“噌噌噌”。金兰撕。
烂棉花全像是鸡粪,可金兰没把它们扔掉。
金兰一小点一小点撕,撕成毛茸茸的薄片儿,像榆钱儿。她把薄片儿搁在席子上,再撕出一片和它对住。拿手一按,它们就粘接在一起。成了两个榆钱儿大。
榆钱儿大小的薄片儿越粘越大,大成巴掌大。等大成方桌大,她要用麻纸把它卷起来,等到秋天一过,她把棉花卷展开,连同麻纸一块儿都装进夹祆夹裤里。这样,夹祆夹裤就成了棉祆棉裤。温家窑的人家尽都是这种做法。
这阵子,已经撕好的棉花片都在炕上瓮盖上摆着。等得爹给拿回麻纸,才能往起卷。身后头还有好多没撕过的,金兰还在撕。
“噌噌噌”。“噌噌噌”。金兰撕。
“跟打井队的人要啥能不给你。非撕不可。”银兰说。
“噌噌噌”。“噌噌噌”。金兰撕。
“受罪的命。你。”银兰说。
愣二没回自个儿家,先进了金兰院,又贼似的悄悄推开家门,站入进窑里。
“金兰你撕棉花呢。”愣二说。
金兰看见愣二穿了一身新崭崭的工作服,还挺着脖子,觉得他很好笑。金兰憋住嘴,点了一下头。
“你看,我一看就知道你在撕棉花呢。”愣二说。
金兰只顾撕她的棉花,不言语。
“金兰你撕棉花撕得可好看呢,我可好看你撕棉花呢。”愣二说。
“金兰我也可好看你的光脚板儿呢。你看你的光脚板儿可好看呢。你看,你看你给压住了。”愣二说。
“你小时候我就好看你的光脚板儿。五个脚趾头就像五颗豆儿。金兰你是忘了。”愣二说。
“你忘了,有回你叫老柱柱的大公鸡给啄倒了。我气灰了,硬是把它给逮住,一山柴刀就把它的头给剁下来。可我的手背也让狗日的给蹬得尽血沟。你看,沟还在。一二三,三条沟。”愣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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