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二刚疯得不疯了,狗日的福牛又给疯了。
福牛是从县剧团回来给疯的。
福牛疯得跟愣二不一样。人家愣二疯是在自个儿家里头疯,连炕也不下。福牛不是这样。福牛在街上疯,哪儿人多他到哪儿疯。他还不像愣二那样杀人呀杀人呀的,他是给人们唱戏。他又不会唱,是瞎唱。他明明唱得不好,可又非要人夸,要让人说好。谁要是说他唱得不行,就翻脸。
“看眼前是河人。莜面熟来莜面生。八年了。别提他了。他他他是大葱。”他就是这么唱的。
人家原来的词不是这样的。人家原来的词是这样的:
“看眼前是何人?又面熟来又面生。他,他,他,他是大春。”这是样板剧《白毛女》里头的唱词。
“八年了。别提他了。”这句是样板戏《智取威虎山》里头的一句话。
他把人家这几句搁在一块儿,东一句西一句的瞎唱一气。
他不光是嘴唱。他还要做动作。他的动作统共有三种。一个是踢屎巴牛飞脚,一个是栽猫跟头。再就是,进一大步退两小步地学着扭秧歌。这三种动作一阵儿不停地轮换使用。
起先,人们不当他是疯了。当他是跟戏班走了半个月回来,故意地给人们出洋相。人们就围住他看红火。连个狗打架也不见的温家窑的人们,看着他又唱又扭的,觉得很有点劲道,都围上来看。可是看来看去他老就是这四句调子三种动作,有人说,“不好不好。换个别的。”又有人喊说,“不好。不好。换换。换换。”
不住地喘气的福牛听见人们喊叫,他就停下了唱和比划。满脸的苦样子,像是要哭呀。
“换换。换换。这几个不好。”又有几个人喊。
福牛转着身子看四周围的人。快哭呀的苦相慢慢地换成了恶样子。呲着黄牙,像是想咬人的狗。呲着呲着,他就举起大巴掌,十指伸直又弯曲回来,做成两副耧柴的耙。
福牛没有拿这耙去耙别人,而是狠狠地抓向自个儿的脸。
“再说爷不好!”他就说就狠狠地抓。
“再说爷不好!”他就说就狠狠地抓。
他就这样不停地就抓就说就说就抓。
人们一下子给傻愣住了。半天才有人想起说“好”。
“好!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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