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扁圆的阳婆眼看就要碰住山梁,贵举老汉该领着牲口们往村里返了。可他还背靠住圪塄蹲坐着。动也不动。动也不动。
他怕回村。
下乡的干部老赵说了,今儿黑夜要叫他说说。
后晌,他把自个儿的伙伴们,那有数儿的三个毛驴四个牛,还有一个骡子赶上梁,给他们每人每找了一棵树拴住。只准他们吃跟跟前的草,不叫他们往远走。他自个儿就蹲靠着圪塄,一蹲蹲了一后晌没挪窝儿。
他怕回村。
一后晌他想想这想想那的,把这辈子的酸甜苦辣一幕幕想了个遍。有时想的想的就摇摇头,有时想的想的就叹口气,有时想的想的就想哭,有时想的想的就想笑。
这阵阵儿,他又圪挤住眼笑呀笑的,进西圪塄地割莜麦去了。
阳婆真毒,硬是往身上给喷火。贵举直起腰往村那儿瞭望瞭望,还不见东家的媳妇来给送晌饭。
四下里没个能够避阴凉的地方,他就把莜麦捆垛成墙。地热,不能就那么睡在地下。他又在墙根铺了一层莜麦捆当炕,就把自个儿舒舒服服放倒在炕上。
贵举正睡得迷里马虎,听得有个甜丝丝的嗓子在唱。
白羊肚手巾方对方
咱俩心思一般般样
红公鸡站在碌碡上
不能说的话用嘴唱
贵举以为是自个儿在梦梦呢,只翻了个身,连眼也没睁就又睡着了。
正睡得迷里马虎,贵举又听得有个甜丝丝的嗓音在喊:
“喂——人呢?”
“喂——吃饭的人呢?”
“在这儿在这儿。”贵举就答应就往起爬扒。
东家的媳妇就在他身跟前站着,冲他甜丝丝地笑。原来她是专故意地瞎喊。
“哟。你倒会舒脱。”东家媳妇说。
“咋才来?想往死饿我呀。”
“才不是呢。饿死谁给割莜麦。”她就说就也坐在莜麦炕上,把两个黑瓷饭罐递给他。
“又是莜面窝窝。”他说。
“听听。都莜面窝窝了,还又是。”
“老是这。”
“想吃啥?”
“嗯——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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