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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林郁突然在这时喊了一声“报告。”

莫北看他,“说。”

林郁道:“我能比代教官您­射­得更准。”

莫北一时没说话,事实上,哪怕是一年前,他也不太擅长应付林郁。

一年前的林郁,是太锋芒毕露的那种人,可跟五十七不一样,林郁的锋芒是在平日的沉默中映衬出来的。林郁属于那种不说,但­干­的时候却一定会­干­到最好的那种人。

不过这一次,林郁显然收敛了很多,所以莫北也就更加不明白,林郁这样一出是为了什么。

“嗯。”有些迷茫的应了一声,莫北问:“然后呢?”

林郁问:“我能申请示范吗?”

莫北想了一下,点头答应。似乎一年前……林郁的枪法就已经让程绪都佩服了。可这些他都知道啊,程绪也知道,难道林郁觉得他们知道不够?还要让所有人也都知道?

莫北想不明白,却还是让林郁出了列示范。

靶纸拿回来,林郁的三十发子弹没有一颗脱靶,而且全部都是集中在靶心。

除了莫北,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本来他们以为他们要­干­的是根本办不到的事情,可是莫北一下子就把他们震了。然而这一次,林郁带给他们的震撼又比莫北更加强烈。

林郁缓缓的开口,“代教官还记得我去年此时的成绩吗?”知道莫北在本质上是极好欺负的人,林郁说话都没打声报告。

“去年第一次做这种训练­射­击的时候,我只能勉强­射­中几发而已。是经过了全程的特选训练才有了这样的成绩。代教官也许忘了,常规部队同特种部队的训练方式是不同的。在常规部队,哪怕是装备最好的部队,也不可能让每一个人每天都有上千颗子弹可供训练,然而在特种部队,这却是最为正常不过的事情。好的狙击手永远都是用子弹喂出来的。可事实上,我们却根本就没有同利刃等同的条件。而且,代教官您现在所要求的明显是超越常规部队的要求范围的,虽然身为一名特种兵就该具有这样的水平。可如果连个适应期都没有,一开始就要求我们达成正规特种兵不知喂了多少子弹才喂出来的水准,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呢?”

林郁说完,看着莫北。

后者一时没有说话,因为觉得林郁刚刚说的话根本就不像是他会说的。

强者生存,弱者淘汰,似乎才是林郁的生存主旨吧。

莫北这边没有闹懂林郁的意图,可其他的人却是对林郁的话深有同感。

他们本来已被利刃的正式兵压到不行,甚至开始失去信心,可林郁的话却是在告诉他们:他们不是没有能力,只是没有利刃的条件罢了。假以时日,他们也可以像正式兵一样厉害。

这个认知,不仅让他们再度自信起来,同时对林郁,也不再那么感到排斥。

莫北最后还是没有改变一开始自己定下的脱靶即扣分的要求。

林郁毫不在乎,他的目的本来也就不是改变莫北。

训练结束的时候,他可以明显的感到其他人对他的态度和善了很多,虽然不至于跟他称兄道弟,但最起码也已经没有了那么强烈的排斥。而这对林郁就已足够。

交回了枪,林郁在被许可的小范围内逛了一下,到很晚的时候才去澡堂洗澡。

因为太晚,澡堂已经没了热水。

澡堂里面是一个大间,没有单独的小间,两侧各一排水龙头,没其他人又没热水的时候实在是很冷。

不过林郁一向讨厌澡堂里的吵闹,所以倒总是挑没人的时候才来,也情愿它冷了。

衣服脱在外面,林郁搭着毛巾随便的找了个水龙头开始冲洗。

可没过一会儿,就听见有脚步声进来,还不是穿着拖鞋的那种。

林郁关掉水龙头,看了一眼,竟是还穿着一身训练服的程绪。

“找我?”林郁问。总不至于他们的队长大人有穿着衣服洗澡的习惯吧。

程绪懒洋洋的扫了林郁一眼,脸有点冷,“想知道,你刚刚在人前说的那番话,究竟是真心呢,还是你的心机?”

第一周是体能训练,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是有技术含量的东西,不过是给选训队员们拉□能,同时也让人明白未来的选训将是一段难捱的经历。第二周是含带有基本技能测验­性­质的综合训练,让所有的选训队员都能充分的明白自身的能力和特种部队的要求间所存在的差距,也是在这个期间,利刃会大批量的剔除掉那些明显没有潜能达到要求或与要求不符的人。

五十七个人,在短短一周的时间内去掉了三分之一,大部分竟是因为个­性­不合。甚至就连林郁也没有想到,军事技能很突出的五十七竟然也在被剔除之列。不过回想程绪的风格,倒又实在是情有可原。程绪不是不喜欢张狂的人,但他认为张狂的人必要比任何人都过硬的本钱,否则就会惹人厌了。这样的话,五十七被踢走也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当然,他不是不强,他只是不够强,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强者云集的地方。

而让林郁感到惊讶的是,四十六却竟然一直挺到了第三周开始。本来,林郁是极不看好他的,并且本来他也就在第一周的时候被扣了太多的分数。可林郁发现,进入第二周,四十六基本上竟然没怎么被扣分,零星被扣的两次,也只是在程绪手上,仍旧主抓他们训练的莫北反倒没再怎么给四十六扣分。

这个发现,让林郁的心微微的动了起来。

他的左手撑在下巴上,视线不时的在黑板和自己的笔记本之间来回转移,右手毫不间断的在本子上运笔如飞。一副全神贯注认真听讲的样子。

然而事实上,他本上画的那些鬼画符连他自己也认不出来,而台上的理论老师到底讲了些什么他也全然没听。

进入第三周之后,训练开始变得规律而多样起来。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尽快的洗漱、整理床铺,六点半列队去食堂吃早饭,并在七点之前从军械库取枪完毕。半个小时用来擦枪,整理装备,七点半集合,慢跑一个小时,为一天的训练做体能上的准备。接下来是两个小时不间断的理论课,但课程内容不同,包括初级心理学、枪械知识、手语、地图学、人体学、世界形势,不一而足。十点半开始障碍训练,有的时候是最基本的匍匐穿过铁丝网、徒手翻墙、独木跑,有的时候是直接进建筑,模拟突破。

差不多十一点半到十二点之间,教官喊停,如果之前爬过泥浆,那么每个人有十分钟的时间去换一套­干­净的训练服,随后列队吃饭。

下午的训练从两点开始,做一个到两个小时之间的­射­击练习,随后再是拉体能:越野长跑,武装泅渡,每一天的花样都不同。基本上训到大约是晚上六点的时候,一天的训练便宣告结束,回军械库送枪,然后便吃饭。

正常情况下,晚饭之后到晚上十点半之间的时间属于选训队员,可以随便做一些什么,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要清洗一天下来脏掉的衣服,否则第二天的时候很可能就要穿着在泥里泡过的衣服了。不过能够真正正常的时候并不多,这要看程绪的心情。所以通常情况下,林郁他们并不指望晚上可以悠闲自在的休息,只希望程绪能在凌晨之前放他们回去。

但这样的情况是真的很少,所以导致每次理论课时都有大部分人是在忍耐哈欠中熬过来的。好在训练细化了之后,负责每一部分的教官也进行了相应的细化,分别是由莫北训练他们的体能,艾征训­射­击,徐曼盯障碍跑,三人都是利刃的老队员。不过理论课这样的事情,却反而没有利刃的正式队员来­干­,所以负责教理论的教官也就没有扣他们分的权力,也因此,选训队员们常常习惯­性­的在理论课上溜号。

林郁自然也是这溜号大军的一员,不过不是因为他觉得理论课比较好混或不重要——事实上他很清楚理论课之所以没有考核并且纪律松散,根本都是程绪故意为之,在将来的实践中程绪自然会把这一部分内容一一的考核出来,而那些溜号的人也会因此而极为后悔——林郁溜号,只是因为大部分的内容他一年前就已经听过一遍,并且成绩优异。

需要记录的东西告一段落,教官在台上手舞足蹈,口沫横飞,一遍又一遍的重申:“记住,特种部队的要求跟常规部队不一样。在你们执行任务的时候,绝对不允许在地图上做任何标记,你们必须习惯将特别的坐标或信息记在脑子里面,而地图则必须自始自终原样携带。因为一旦你的地图被敌人截获,那他们就很有可能通过地图上遗留的信息推断出你们进行任务的具体地点……”

林郁转着笔,视线微微的向下,做出一副对照笔记的样子。

可脑子里头却忍不住想起几天前程绪将他堵在澡堂里的事情。

打一开始决定要耍心眼的时候,林郁并没有怎么考虑会不会被程绪发现的问题。那时程绪一心不择手段的孤立他,而他则是被程绪蓄意的动作激起了对抗的意识。因为想要立刻回击他,让程绪知道自己的心机对他完全没有用处,所以才想都不想的就在第一时间行动了。

可本来林郁以为,就算程绪怀疑什么,也绝不至于会当面过来质问。然而没有想到,程绪不但是质问了,而且是在那么让他措不及防的情况下。

面对程绪的质疑,林郁最终选择了沉默。

有些人也许会觉得沉默就等同于默认,所以一旦面对质疑最先想到的就是辩解。

可就在决定要否回答程绪的那几秒内,林郁快速的把他能在脑中想到的说辞过了一遍,可他觉得,不论他如何说,他都说服不了程绪来相信他。

事实上,聪明的人总会自以为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好像不论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用简单的几句话就说服别人。可林郁知道,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面对另一只同样自以为聪明的耳朵时。

从前,他可以妄图欺骗程绪,告诉程绪他已经变了,不论程绪是否相信他,只要程绪有一点点的动摇,就等于是种下了一颗让他推翻自己的先见的种子。

然而,一旦种子种错了,偏向于对他不利的一面,那么他最好的应对便是沉默。对程绪那种人,多余的辩解只会成为让怀疑的种子疯长的养料,而对他却一点好处都没有。

林郁支着下巴,拿着笔尾的一端在本子上轻敲。

回想过去两个礼拜的训练,他终于想到莫北对四十六的优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是在森林穿越时,四十六选择了与他同组开始。

林郁微微一笑,老实人莫北向来是喜欢不落井下石的人的,没有想到,单纯有一天竟也可以成为利器。

终于想到了该怎样突破程绪成见的困局,林郁满意的将身子前倾,整个人没有形象的摊趴在桌子上。

教官看见,皱了皱眉头,林郁微笑的回应了一下,却一点也没有作正的意思。

偏转了一下头,林郁看向窗外,愉快的笑容在瞬间收起,换成一副随时准备攻击的紧绷神态。

外面,程绪一只手Сhā在后腰上,姿态随意的站在­操­场上仰头看着身在二楼的他。

林郁心中一凛,坐直身子,不甘示弱的隔着窗户瞪向程绪。

后者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突然一笑,无声的开口:上课不认真听讲,扣五分。

艾征是利刃一队的第一狙击手,同时,也是面对林郁曾经的挑衅唯一一个不为所动的人。

在林郁看来,艾征是一个很难将他的气质同狙击手联系在一起的人。艾征温和、有礼,绝不会轻易动怒。乍看起来,是一个没有什么特别的爱憎喜好的人。然而事实上,据林郁所知,艾征其实极为感­性­,甚至比起狙击手来,林郁觉得艾征更像是神父——虽然在林郁二十一年的人生里,还没有见过真正的活的名为神父的人类。

可尽管本身是极为平和的人,艾征训练起他们来却是花样百出。

打了几次的固定靶和移动靶之后,艾征出动了队里的十辆陆军吉普带他们到野外,让他们练习在以五千米/小时的速度行驶的车上开枪­射­击二百米之外的靶子。

练习从下午两点一直持续到晚上五点,没有间断。

艾征下令停止,让他们下车的瞬间,就连一向对任何练习都毫无怨言的林郁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一整个下午,神经没有一刻得以放松,手指持续不断的扣动扳机,在最后的一个小时里,林郁几乎已经分不清自己的动作是出于本能还是根本就是手指抽筋。

双脚着地的瞬间,林郁控制不住的摇晃了一下,在车上颠簸了一整个下午,劈头盖脸的全是黄土,如果不是还在训练,林郁真的很想就此倒在地上,再不起来。

放眼望过去,已经有不少人跑到一边狂吐不止,在车上摇晃了三个点儿也许还不是什么大事儿,可一刻都不能放松的盯着瞄准镜对着二百米开外的目标猛­射­,却着实让很多人承受不住。

艾征一脸平静的站在翻滚未息的尘土中,默默等待众人从神经遽然放松后的反噬中缓过来。

终于等到众人该吐的都已经吐到差不多了,慢慢的向他聚过来,艾征才开口说话:“你们也许会认为自己已经熬过了最艰苦的时期,而现在的训练,作息相对规则,体力消耗的强度也不是很大,所以会很容易挺过去。但我要告诉你们,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而且在实战中,真正会威胁你们的,也不仅仅是体力上的消耗,更是­精­神上的。长时间的紧张、疲惫、饥饿、恐惧甚至茫然,这些都是你们在实战中有可能处于的状态。而这些,会让你的体能比之正常的状态下大打折扣,让你自己虚弱到都不像你自己的地步。所以除了过硬的技能以外,让自己习惯于长时间的保持­精­神集中也是你们必须的功课。”

他停顿了一下之后继续,“这就是今天的训练结束之后我要说的。所以,今天的成绩我会根据这一整个下午我所观察到的你们的命中率给你们,并且,刚刚下了车就去吐的,和一下子没站稳跌在地上的,也全部扣分。”

众人除了没什么­精­神的盯着他外,已经再没有多余的心力给出反应。

艾征看了一圈,看没有人提出异议,便看了一下表,抬头很自然的说:“今天的­射­击训练超时了,这是事先没有预计的,出来的时候也没带食品。所以这样好了——”他抬手指向不远处的茂密树林,“你们可以每个人到树林里去猎点什么野味,猎到的东西就算是你们今天的晚餐。好了,最晚一个小时后回到这里,现在解散。”

艾征解散的命令一下,林郁发现很多人出于本能的摇晃了一下,好像是要坐到地上。可大概是想起艾征刚刚的扣分,所以又坚持着挺住,认命往林子里走。

林郁发现,刚来这里的时候,这些人的脸上还会有各种各样的表情:最初是进入这里的骄傲和自豪,其后会有被扣了分之后的不甘,被瞧不起时的愤怒,或者是侥幸逃脱了某种惩罚后的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可是到现在,众人脸上的表情已经越来越少,渐渐的只剩下麻木。

林郁突然忍不住竟想摸摸自己的脸,他怀疑,是不是从这一次的选训开始,他的表情就是麻木的,因为那些别人正在经历着的情绪转换在他这里已经在第一年便经历过了。

他的右手已经半抬起来,扣动扳机的手指弯曲着,到现在也没有办法伸直。

莫名的笑了一下,林郁放下胳膊,闭上眼。

因为疲惫,连他都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这时四十六将一只胳膊搭在林郁肩上。

林郁睁开眼,回头,四十六正在他身后哈着身子,一脸疲惫的看他,“一起去吧。”声音虚弱无力。

林郁点点头。

四十六的体能实在算不上好,甚至几乎已经算是现在留下的人中最差的一个。他之所以现在还能留下来,一方面是出于莫北的老实人欣赏老实人的认同心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林郁一直在帮他。

大概也正是因此,四十六极为依赖林郁,而这却让林郁觉得颇为苦恼。

他帮四十六,根本就不是出于什么好心,也不是因为特别喜欢四十六,只是因为他发现莫北欣赏四十六,如此而已。

四十六的最大问题是在体能,而在其他方面,则是属于中间水准。

而因为负责拉体能训练的人是莫北,所以为了赢得莫北的好感,林郁帮了四十六。

可他本以为就算莫北不扣四十六的分,艾征和徐曼也会,但没想到两人可能是从莫北那里通了气,或同样也看出莫北欣赏四十六,竟然也对他颇为照顾。

也正是这样,本该被唰下去的四十六却一直留在选训队里。

而四十六留得越久,就越让林郁感到烦躁。

他可能是个极为自私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却还没有冷血到要把好好的人往死路上送。

利刃之所以订立如此苛刻的条件来选拔队员,是因为他们的工作本身极为危险,甚至有可能随时献出生命。林郁一直都觉得,对于不合格的人,离开这里其实反倒是一件好事,可四十六却因为他的私心而得以一直留在根本不适合他的地方。林郁觉得,这实在是有些难办。他绝不能,真的让四十六成为利刃的一员,他付不起他生命的责任。

一边在林子里走,四十六一边不确定的问林郁,“哎,你说这里有没有什么国家保护动物之类的啊,那种的不是不让杀的嘛,那万一我们不小心杀了一个,会不会受到处罚啊?”

林郁的枪一直在手里懒洋洋的拎着,跟着四十六慢慢走,“你说是人的命宝贵还是动物的命宝贵?”

“嗯?当然是人啦!”虽然林郁在答非所问,可事实上四十六在问之前已经做好了自己是在自言自语的心里建设。通常情况下,林郁是不怎么喜欢跟他说话的,虽然事事都会帮他,但不知为什么就总是喜欢摆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突然听到林郁难得心平气和好像闲聊一样的问题,四十六惊讶了一下后,迅速作答。

林郁听了他的答案,道:“那不就好了。进入利刃之后,我们会连人都杀。所以现在,就不要想着国家级保护动物能不能杀的事情了。”

四十六的脚步停下,很明显是被林郁说话的内容和他的淡漠口气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四十六说:“杀……杀人……我们要杀人?”

林郁回头看他,“否则呢?你以为利刃是什么东西?艺术品吗?”

四十六震惊的瞪着眼睛,一时无言。

两人在林子里晃了将近一个小时,四十六因为林郁的话带来的冲击而再没能开枪,林郁则是连枪都没有举起来过。

两人空手走出林子,外面的人已经升上火开始就着各自的猎物烧烤,很明显的,这是一次关于野外求生的机会练习。

林郁走到角落坐下,成箱成箱的空弹壳已经被收集在一起,待会儿要一起运走。

林郁就坐在一箱空弹壳上,开始擦枪。

不一会儿,艾征走过来,“怎么?你没猎猎物?”

林郁抬头,“这个应该不扣分吧,我想,我总有饿自已一顿的权利吧。”

艾征楞了一下,微微笑起来,平和的眼睛看起来再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为什么呢?你都不知道今天晚上还有没有训练,我以为你不是那种会不为晚上的训练做好准备的人。”

林郁问:“这算是教官向队员的正式提问呢,还是私人提问?”

艾征笑,“私人吧。”

林郁于是低下头,不理他继续擦枪。

艾征非但不怒,反而坐到林郁身边,微微的叹息,“我讨厌可以毫不在乎的杀生,然后吃掉的人……队长说如果是要按照我的逻辑的话,杀生来吃的人好歹是为了满足生存的必须,那为了其他的目的而杀生的人,就像我这样,甚至是在杀害同类的人,不是更不该被原谅吗?也许这的确才是正确的逻辑吧……可我却只讨厌杀生然后吃掉的人……不过我也不是素食主义者……”

林郁没有回应,并且知道艾征也并不打算让他回应什么。

事实上,能够得到艾征的这一番话,林郁知道自己的这一顿饿就没有白挨,尽管艾征所说的,其实已是林郁早就知道的事情。

林郁忍不住微微的翘了下嘴角,突然想到,程绪实在是个眼光不怎么样的人,因为他真的是为自己找了一堆有问题的部下。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他有机会各个击破。

这样,就算程绪再讨厌他也没有关系,只要大队长和利刃一队的其他人都觉得他行,程绪也不可能太过于一意孤行。

天上飘着细雨,带来沁人心肺的寒冷,可却一丝一缕都感受不到它滴在身上的感觉。因为此刻林郁他们正被高压水枪猛烈的喷­射­着,并在这巨大的冲击下力图使自己站稳,再让别人倒下去。

进入选训队之后的第一场格斗训练,就在这样让人感到压抑的天气里进行。整个天都像是黑压压的要逼过来,眼前除了挥动的拳头外,就是四处飞溅的泥浆。疲惫和压抑让林郁的心情极度郁闷,他本来就是讨厌这样逼仄的天空,更讨厌这样乱七八糟的格斗训练。

明明是要将对方打趴下去,却又要处处小心的不能伤害对方。林郁情愿被人痛打,也不愿意进行这样每一拳每一脚都要有所节制的格斗游戏,可到目前为止,训练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并且丝毫都没有停止下来的意思。

林郁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控制自己的力量多久。

将又一个向自己攻过来的人甩出去,林郁后退的时候撞在另一个人的背上,因而没来得及退开,被泥浆溅在脸上。

尽管身上脸上包括头上都早没一处­干­净的地方,可迎面被烂泥糊了一块,甚至溅了些进嘴里的感觉仍旧让人感觉不快。

林郁旋着脚跟迅速回身,在对方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间内就将挡住他退路的人硬转过来,然后一个过肩摔飞了出去。

被飞出去的人砸在前一个被林郁弄倒的人身上,两人一起摔进泥里,溅起更大的泥柱。

林郁挪了下沉逾千斤的脚步,刚刚的动作让他正面暴露在了一支水枪下,他转了下身,想要避开,可水柱却突然的缩小而枯竭,林郁喘着气,扫了一眼外围,其余的水枪也停下来了。终于可以看见水柱背后一直在端着水枪­射­他们的人了。

随着水枪的停止喷­射­,泥潭中的人也自动的停下来,该站起来的站起来,站不起来的哆嗦着小腿也还是要努力站起来。

林郁抹了把脸,手拄在膝盖上,弯着身子低头往上看。

蒙蒙的细雨中,徐曼手Сhā着兜慢慢的走过来,一派雨中漫步的闲适。

他的训练服只薄薄的湿了肩上的一层,显然他们训练中的这一个多小时,徐曼一直在楼里,一点也没陪他们淋雨。

走到泥塘旁,徐曼笑,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也随着更明亮起来,“怎么样诸位?赏雨还赏得不错吗?觉不觉得这样的雨是最有意境的了?”

没有人吭声。

林郁垂下眼,默默的腹诽了一句:胡说八道。

林郁还记得,一年前选训时徐曼就曾说过,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毛毛雨了。天空黑压压的,让人整个心情都会不好上一整天。而徐曼心情不好的时候,通常的做法就是将别人弄得心情更加不好。

是以去年的清明,是那一届在那一段时间内最惨的一天,惨到让林郁至今都记忆犹新。

看见林郁不以为然的撇着嘴角,徐曼转了下眼睛,看过去,“怎么了?林郁,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

林翘斜他一眼,轻声而缓慢的道:“报告,不是。”

徐曼满意的点头,可下一秒钟,微笑就变成了嘲讽,“可我纳闷,这么好的天里你们怎么就那么让人郁闷呢?一个个的都没吃饭吗?一个小时零二十分钟啦,一个小时零二十分钟啦!你们是在玩你推我、我推你的游戏吗?那我问你们,玩得愉快吗?啊?愉快吗?”

四十六蹭到林郁身边,嘀咕,“我一开始还以为他脾气挺好的,可事实上怎么那么暴躁呢?”

林郁斜乜了四十六一眼,在这里混久一点就知道,徐曼在选训队里本来就是以暴躁著称,上一刻还和颜悦­色­的呢,下一刻就暴跳如雷。而且通常而言,他的和颜悦­色­也不过是假装的而已。在林郁被踢出去之前,程绪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曾有一段宣称选训已经结束,并让他们与老队员住在一起。那时候林郁听老队员说过,徐曼装出来的那些表面的和善是程绪给他的特别任务,完全是由程绪一手训练出来的,是为了让他能够在必要的时候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过徐曼有两个爆点,几乎是一踩就中。

一是他的眼睛,二是他的名字,都因太过于像女人而让他痛恨不已。

徐曼有一双比女人还要水润的丹凤眼,眼角眉梢钩挑着,睫毛曲翘,一有像这样细雨蒙蒙的日子,睫毛上就会挂上水珠,看起来极惹人怜惜。

据说,当年他­奶­­奶­耳背,抱了裹着棉被的徐曼,也没听清儿子媳­妇­说些什么,看那眼睛,就以为这是个丫头,就给取了徐曼这个名字。后来虽知道是个男娃儿,可也没改名字。

徐曼小时候长到十多岁都是­奶­­奶­带的,是以对­奶­­奶­感情极深,直到后来­奶­­奶­去世才回到父母身边。可尽管对自己的名字深恶痛绝,但为了纪念­奶­­奶­,也从没想过要把这名字改了。

但叫是叫了,可谁要是敢就他的名字或眼睛开他的玩笑,却绝对是立打不误。

当初徐曼被程绪带进利刃,就是因为他在原部队里跟人打架,被程绪看见。

因为打架这件事,原部队要踢走徐曼,程绪二话不说,把徐曼破格要了过来,连选训都没有参加。

然而为了治徐曼的脾气,程绪自此就以“小妞”来称呼徐曼。为了留在利刃,徐曼把这件事情咬牙忍了,可即是到现在,如果是有除程绪之外的敢这么叫他,或开他玩笑,他也照样是立刻开打。也由此,徐曼一直都是整个利刃里格斗技巧最好的人。

甚至就算是程绪,正正经经不耍丝毫花招的打,也未必能打得过徐曼。

徐曼暴躁够了,终于开始冷着脸说该说的:“知道你们错在哪了吗?你们错在一个多小时了,竟然还有这么多人站在这里!记住,我们这里不是常规部队,别拿你们在老部队学的那些个花拳绣腿来这里打把势。这里是利刃,你们是要成为特种兵的人。你们以为当你们需要与敌人进行近身搏斗的时候那是什么状况?那是每一招都在决定你的生死的时候,你在那个时候所使出的每一分力气、每一个动作,甚至都要比你拿着武器向敌人进攻时重要十倍、百倍!记住,我们不是拍电影的,不需要你用武打场面来耗时间。我们也不是运动员,不需要你使用什么漂亮有门道符合运动­精­神的招数。在这里,只要求一点,在最短的时间内­干­掉对方,不管你使用什么手段!”

他顿了一下,扫了一眼身在泥浆中的选训队员们,然后缓缓的迈步,走向泥塘。

等到站在泥塘中央时,他勾了勾手指,示意周围人,“一起上?”

离他最近的几个选训队员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等到他不耐烦的大喊:“上啊”,这才一起攻了过去。

然而不过眨眼间,所有攻过去的人都被他或踹或打了回来,纷纷跌在地上,爬不起来。

徐曼持续的挥手让人过去打他,可毫无例外,所有人最后都摔在泥塘里,再无发动第二波攻击的能力。

林郁一直站在角落里看着,不论是拳头还是脚,徐曼的落点都是攻击者的腹部。

由于腹腔内的脏器众多,腹部的神经分布非常丰富,拳脚落在肚脐以上的上腹部,尤其是胸骨剑突下的心窝中,可以引起剧烈的剧痛使人不能呼吸、直立,甚至腹肌痉挛,瘫倒在地。如果打击心窝处,还可以将胸骨剑突击断造成大量的腹腔内出血,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不过,徐曼的每一击都有很好的控制力道。不仅能让人再无攻击力量的倒地,而且也不会对人造成真正的损害。

这样的控制力,林郁自问做不到。当然,他也并不认为自己一定要做到。

毕竟在真正的战场上,除非是要故意留活以谋口供,否则的话根本就没有控制力量的必要。

据说以­色­列的一位教官在招收学员时,都会问这样的一个问题:“我们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用你的眼睛从狙击镜中寻找目标,然后扣下扳机,看着敌人的头部迸出脑浆和血浆。你愿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应试学员的回答只要有半点迟疑就会被淘汰,因为“合格的狙击手没有权利犹豫、迟疑。”

林郁的目标,并不是做一名狙击手,可他自认确实不会在这样的问题上迟疑。

每一个走上战场的人,不论是自愿也好,还是非自愿也好,都该做好赴死的准备。他这样告诫自己,也以同样的领悟揣度敌人,所以对于格斗,林郁喜欢没有限制、使劲全力,务必一招制敌。所以也就最讨厌这样缚手缚脚的对打练习。

“林郁!”徐曼突然高声的叫了他的名字,“别在角落里躲清闲,给我过来!”

林郁抬眼瞄了徐曼一下,随即在心里计算。

徐曼喜欢强者,讨厌弱者,同好对付的莫北和艾征不同,要获得徐曼的认可唯一的方法就是打败他,或不让他将自己打败。

然而徐曼的技巧、速度和力量都比林郁要强,就算林郁再怎么自负,这点他也要承认。

未打之前,林郁已经为双方判定了输赢。毕竟,这不是生死的较量,只有最自以为是的人才会在悬殊的差异面前认为会有突然的运气来扭转一切。

拖着步子,林郁走向徐曼,按他的希望,出拳。

徐曼往后错了一步,挡住林郁的拳头,然后踢出一脚,正中在林郁腹部。

林郁一下没有受住,跪倒在泥里。

徐曼踢他的这一脚,绝对比踢别人用上了更多的力道。

咬着牙,林郁缓了一会儿,一手撑地,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徐曼惊讶的看见他竟站起来,眼神微微的晃了一下,笑:“还行嘛,林郁。”

话音未落,第二脚便已经踹了出去。

林郁被踹飞了一个人的距离,整个人摔在泥地里,几乎都要被泥浆完全的掩盖过去。

可挣扎了一会儿,他还是咬着牙,爬起来,从新站到徐曼面前。

徐曼这次不再笑了,直接一拳送过去,林郁猛的弯腰跪倒,手却还扒在徐曼身上,在最后的一刻使力,要扳倒徐曼。

徐曼一甩身,躲过摔倒的命运,冷笑着,把林郁拽起来,膝盖顶上他的肚子。

这一次,林郁在泥泞里挣扎了更多,可最终,却还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徐曼站在半米之外,看着林郁。

后者已经被打得狼狈不堪,甚至连直立着站着也办不到了,可为了看人而微微的向上翻着的眼睛,露出眼底的一道眼白的凌厉样子,却让人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待宰的羔羊。

徐曼咬着牙根,拳头已经握得青筋毕现。

事实上,当初除了程绪,他是最主张把林郁踢走的人。

林郁那样的人,他从来就瞧不上。

可现在,这个他瞧不上的人却这样站在他面前,向他挑衅。

徐曼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上前一步,就要给林郁最后的一击。

然后就在他的拳头要碰到林郁的腹部时,他的身子却被人猛的一拉,往旁边甩了出去。

徐曼完全没料到自己会被人突袭,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他抬头看过去,竟是程绪甩开的他。

徐曼恼怒,“队长!”

程绪更怒,他一瞪眼睛,“你想杀了他吗?”

徐曼楞了一下,一下回过身来,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一怒之下根本没有控制力道,不由一下惊出冷汗,呆站在原地。

程绪教训了徐曼,又回过头来林郁。

林郁低垂着头,对于军人来说显然过长的刘海湿淋淋泥泞泞的垂在前面,挡住了他大半的表情,可从程绪的角度,却可以分明的看见他嘴角上若有似无的一丝微笑。

程绪攥着林郁的衣领,怒极反笑,“林郁,你可真行啊。”

程绪之所以会过来,是因为早上艾征的一句话。

那时他正在看莫北交上来的关于选训兵的阶段­性­评估报告,报告里,莫北给了林郁很高的评价,不仅仅是在军事技能上,还包括他以为林郁实际上并不怎么样的那些方面,比如团队意识,再比如配合意识。

程绪笑了一下,没觉得莫北这样写有什么不妥。

林郁一开始的策略就很明确,就是要让人知道或以为他已经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只顾自己,急功近利的林郁。

程绪一开始把这届兵交到莫北手里主训的时候就知道,耿直而善信的莫北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只要不让他看见,他不会怀疑林郁表现出来的那些东西背后有多少预谋存在。

当然,善信不是什么坏处,能够信任别人其实是一种天赋,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做到的,像是他就不能。程绪喜欢莫北的不设防,这样的人,好统领,并且能够给予充分的信任。只是这样的人,也并不适合担任统帅,好在,莫北是个没有野心的人。

抬起头,程绪看向直立在他面前如同标枪一样的莫北,“你相信林郁?”

莫北迟疑了一下,程绪的话总是让他摸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哪怕是最简单的一句话,从程绪嘴里问出来,莫北也总要迟疑一下。

莫北腹诽了一句:至少林郁说出什么来,我不用像想你的话这样使劲琢磨。

可在心里面嘀咕完了,莫北却还是正正经经的回答:“我觉得他确实是跟从前不一样了。一年前,林郁在训练的时候从来都不会管其他人,可现在,虽然他看起来还是有些不合群,可至少在别人有需要的时候他不会再完全的袖手旁观。而且,如果是从前,在进行团队任务时,林郁是只顾自己表现,甚至不惜让队友被淘汰的。而现在,他已经学会如何来配合其他人了……”

莫北的话其实还没有说完,可看着程绪一脸故作出来的“啊,是这样吗?你说得真对”的表情,莫北停止了叙述。

可莫北停下来的时候,程绪却抬起头来,一脸不理解的问:“哎,怎么停了?没说完吧?”

莫北嗫嚅了一下,张了张嘴后又闭上。

一直坐在一边帮程绪整理资料的艾征这时候就突然抬起头来,教训程绪,“队长,您别总是欺负老实人行吗?”

程绪笑,指着莫北向艾征道:“什么叫欺负?我这是觉得咱北北可爱!”

因为程绪的称呼,莫北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艾征扫了两人一眼,指点莫北,“莫北你越是忍气吞声,某些人就越过分!”

程绪用手指点着艾征,极不乐意,“哎哎,什么叫做‘某些人’啊?注意尊重领导啊!”

艾征温和的笑了一下,没接程绪的话,可顿了一秒之后,却突然道:“其实队长,我觉得你对林郁满有偏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用心机揣测林郁,他当然也就不可能清白了。”

程绪一下子愣住,一是因为艾征的这话说得太突然,二是由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

探究的看向艾征,程绪问:“艾征,我说林郁……他唬住莫北正常啊,可怎么能把你也唬住了呢?”

艾征笑,“没什么唬不唬住的,我只是觉得对林郁……队长您也许该换个角度,或试着把您的想法和莫北的想法中和一下。这样才不会偏向任何极端。”

程绪深深的吸了口气,“你的意思是说你觉得我对林郁的看法是偏向一个不好的极端了?”

艾征耸肩,“那队长您认为您对他的看法是公正而毫无成见的吗?”

程绪往前倾着身体,胳膊撑在桌子上,没有回话。

可他自认,对于林郁,他还是比较客观的,毕竟他也不是全然不打算给林郁机会,只是林郁每一次做出来的事情都像是故意要跟他拧着来似的。

不过程绪也觉得奇怪,一向不怎么喜欢管这些闲适的艾征如今怎么也像要为林郁说话似的?这林郁究竟是有什么魔力竟能糊弄住他的两员大将?

为了闹明白这林郁究竟是怎么回事,程绪放下手里头急着要整理的一份材料杀到训练场来。

可一过来,就看到徐曼一脸杀气腾腾的像要置林郁于死地。

程绪连这是怎么回事都没空去想明白,第一反应只能是上去把两人隔开。

说真的,林郁被弄死了他真不心疼,可要是因为林郁而让徐曼担了处分,那就实在是大大的不值。

等到将两个人分开,看见林郁脸上似有若无的微笑,程绪几乎是立刻便反应了过来。

徐曼的­性­子,他最是清楚不过。

虽然表面上还是像当初刚进来似的那么暴躁,可多年的训练和任务下来,在自制力方面,除了一向沉稳的莫北和艾征,还真没几个能比他强。

能把这样的徐曼逼到失控,林郁显然是挑到了徐曼最敏感的那处神经。

林郁让徐曼觉得恐怖,因为打不垮而产生的恐怖。

程绪知道,这一刻徐曼的确是失控了,可等到他平心静气的回过味儿来,他就一定会开始钦佩林郁。这就是徐曼的固定模式,一切让他感到恐怖的对手最后都能够得到他的尊重。

程绪想明白了之后,便气到了极点。

要不是他及时来了,拦下徐曼,还不知道林郁能闹出什么事儿来。

程绪可算是知道,林郁为了达到目的,真是连自己都豁得出去。

拽着林郁的脖领子,程绪动作粗暴的将林郁拖出泥塘。

林郁本来就已是勉力站着,被程绪紧着脖子一拽,差点没一下子跌在地上。好容易攀着程绪的手腕稳住,林郁深一脚浅一脚的被迫跟着程绪往外走。

徐曼怯怯的跟着走了两步,小声叫:“队长!”

程绪停下来,扫了一眼其余的众人,命令,“正好天气不错,带着他们去跑山,你亲自跟着一起跑。”

徐曼不敢违抗,领了命令就集合众人。

程绪就拽着林郁,径直的往宿舍的方向走。

林郁身上都是泥浆,兜在衣服下摆和裤腿里,每走一步都在不停的往下滴淌,一路流成一道泥痕。

程绪一直没松开攥在林郁脖领子上的手,林郁也实在是没有力气挣开,就只能一路哈着腰踉踉跄跄的赶着步子往前走。

身边偶尔会有路过的人,看见两人一前一后的拉扯姿态总忍不住要多看上两眼。

林郁没空去理别人怎么想,虽然程绪这样拽着他也的确是让他不舒服,可天上的雨虽还在下着,但天已经开始放晴,这让林郁的心情好了一些。

走到宿舍区,程绪却没带他进宿舍,而是直接拐进了澡堂。

因为不是休息日,这时候澡堂里面空无一人。空洞洞的内堂里也因为外面的低气温而冒着寒气。

林郁被拉进去的时候,身体本能的哆嗦了一下。

怎么都过了清明,天还是这样冷呢?他想。

可程绪并没有给他更多感叹的时间,他将林郁直接拽到一处花洒下,打开放水的开关,“洗洗!”他说。

林郁被兜头一股冷水浇下来,缩了一下,才在水下站定,“队长,我怎么了?”他问。

程绪气得笑出来,“怎么了?你说呢?你说自己怎么了?我是没觉得怎么呀?怎么?你自己觉得吗?”

林郁淡淡的笑了一下,为程绪绕口令似的话,“队长,您要是觉得我没怎么——”他顿了一下,指向自己的头顶的花洒,“算是惩罚吗?”

程绪笑,“你怎么能这么觉得呢?我就是看你身上这不都脏了,想让你洗洗嘛。我记得你喜欢洗冷水澡的啊,上次你洗得不是冷水澡吗?嗯?”

面对程绪一脸假意的诚挚,林郁没再多说,微微的眯起眼,任水流将他身上的污泥冲去。

过了一会儿,程绪突然问:“哎林郁你洗澡不脱衣服的吗?”

林郁缓缓的把眼睛睁开,直视着程绪。

程绪笑,“别误会啊,我就是觉得你穿着衣服洗澡肯定不舒服啊,而且也洗不­干­净啊,是不是?”

对他的说辞,林郁当然不信,可一言不发的看了程绪一会儿后,林郁敛下眸子,伸手去解衣服的扣子。

训练服被一件件的随意扔在地上,发出闷响,在空荡荡的澡堂里格外清晰。

直等到身上只剩一件四角­内­裤,林郁才停下动作,询问似的看向程绪。

程绪点了下头,鼓励的微笑,“脱啊。”

林郁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在水下呆得够久,身上的大片泥泞早冲了个­干­净,露出胸膛和双腿。扣在最后一层遮蔽物上的手指顿了一下,林郁又抬眼看了程绪一下。

程绪还是笑着鼓励,“脱吧。”

咬咬牙,林郁把­内­裤往下一拉,弯着身,两只脚先后迅速的出来,站好,随手将­内­裤摔在地上,发出重重的一声。

这是在审讯他!

林郁知道。

国外的有些特种部队在招收队员时就会做这样类似的审讯,让受审者脱光衣服、□,不仅是一种侮辱,更是一种­精­神上的压迫,在审讯之前就先从­精­神上瓦解被审者的意志。

可明知道是这样,林郁却不能反抗。

程绪满意的上下打量了林郁几眼,甚至伸手拍了拍林郁胳膊上的肌­肉­,啧啧有声的称赞,“不错嘛,套着衣服看挺瘦的,其实该有的肌­肉­都还有嘛。”

林郁不说话。

程绪自顾自的鉴赏了一会儿,然后才看着林郁的眼睛,换上一脸认真,“林郁你知道我让你脱衣服的目的。我不想跟你兜圈子,我们俩应该都算是会骗人的了吧。你知道,越是喜欢骗人的人,却是不能轻易的相信别人。可我还是想给你一次机会,听听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顿了一下,“所以咱们这一次不遮不掩的,掏心窝子的,说点真话怎么样?”

林郁看向程绪,实在不觉得这种单向的不遮不掩有“掏心窝子”的可能,表面上却倒没有反对什么。

程绪看着他,想了一下,问:“林郁我发现你挺会找别人的弱点的?咱不说你是不是真的变了啊,是不是知道自己以前错了啊,咱不说这些啊。你就告诉我,你觉得你自己的弱点是什么。怎么样?”

林郁还是一言不发的看着程绪。

后者循循善诱,“说说吧,嗯,难得都这么坦诚相见了。我实在是想听你自己说说,你认为你自己的弱点是什么,说吧。”

林郁慢慢的开口,“我迷茫。”

“嗯。”程绪应和的点了下头,这三字倒的确是他为林郁预想的答案之一,“迷茫什么?说说看。”

林郁淡淡的带些自嘲的笑起来,“我知道队长您在想什么,您为我预设了答案,事先就想好了我可能会怎么回答您。您也为我的答案定了三六九等,想以此来判定我。您不相信我说的话,但您觉得就算是谎言,也能透出点真意来。您想用我谎言来推断我的真实想法。”

程绪任他说,没反驳,因为他实在是说对了。林郁的聪明,是真真的超出他的预计。

林郁不以为意的继续道:“可这次,我没骗您,队长。我一直在想,不论我们以什么作为借口,杀人都是罪。我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将这罪恶代之以荣耀。”

程绪默默的听着,又长久的注视着林郁,半晌之后,他才道:“你知道,换了其他人,凭这句话我就能把你撵走了。”

林郁笑,“会有这样的迷惑的人,天生就不适合呆在这里,是吗?”

程绪静默了一下,摇头,“你这根本就不是迷惑,这是你的真心话,你觉得杀人是罪!”

想了一下,程绪又摇头,“不对,你既然认为杀人是罪,那为什么还来这里?”

林郁笑,“您把自己搞迷糊了吗,队长?”

程绪窒了一下,灵机一动的醒悟道:“你认为我会对你矛盾的思想感兴趣进而把你留下来?所以故意这样说的?”

林郁摇头,“您已经留了一个艾征,我想您不会再给自己找另外一个同类型的麻烦。我只是按您说的,说出自己的迷惑而已,没有其他的意思。不过,我想队里面跟我有相同疑惑的人应该不是没有吧,也许队长您该亲自监监队了,毕竟莫代教官不可能完全的领会您的意思。”

程绪探究的看向林郁,失笑,“我没想到你最后竟然会拐出这样一句。”

林郁低下头,不看程绪。

程绪却打量着他,他不得不承认,林郁最后还是给出了一个他没有想到的答案。不论是真的也好,或是假的也好,他从未想到林郁竟会觉得杀人是罪。在程绪眼里,林郁是一个太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人,而这样的人,不该说出“杀人是罪”这样的话来。如果他真的这样想……程绪突然替林郁感到可悲。

轻轻的笑了一下,程绪散掉心中这样荒谬的想法。

眼前的林郁,仍旧站在冷水里一动不动,光­祼­得站在他面前不闪不避的样子,竟隐隐得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恶人了。

叹了口气,程绪道:“在这里等会儿,我去给你取套衣服过来。”

10

程绪亲自监队训练,第一个踢走的就是四十六。

后者整理好行李,临走出寝室的时候,猛的上来抱了林郁一下。

林郁本来能躲,然而皱皱眉到底任他抱了。

下巴卡在林郁肩上,四十六的声音带上哽咽,“好好­干­,林郁,你一定能行。”

这话对林郁来说并不需要别人告诉,因而也毫无意义。

张了张嘴,林郁想说什么,又到底吞咽了下去。一开始就是虚伪的,现在再说什么就更加虚伪了,索­性­这这样认识一场,大约以后也再不会见面,便什么也都不说。

好一会儿,四十六才放开林郁,一转身,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走出宿舍。

宿舍里的人忍不住都有些言语上的感叹,林郁却什么话也没说的上了床做他的俯卧撑去。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感叹的,今天是四十六走,明天还指不定又是谁走。

果然,程绪一亲自出马,训练的力度加大了很多,虽然还是莫北、艾征和徐曼三人轮流带着,可有程绪在旁边看着,立刻让人感觉严格了很多。大批大批的人在程绪亲自监队的头两周便离开了选训队,等到后一个阶段,训练程度虽更大了,可离开的人反倒少了起来。

大约,该能够留下的,也就留下了。不能留下的,之前便已经离开。

八周的选训时间结束时,原本的五十七人最后只剩下了七个,本来一集合能乱得像是火灾现场似的临时宿舍现下安静得落针可闻。偶尔谁走在走廊里,哪怕走得再轻,脚步声也能让楼里的所有人都听见。

林郁宿舍里的其他人早走了个­干­净,当初四十六头脚才走,第二天另一个人也跟着走了。没过几天,寝室里就只剩下他一个。

其他还留着的人的寝室也是差不多的情况,除了其中的两个是一个房间的以外,另四个现下也都是一人一间宿舍住着。

选训的最后是莫北带的,结束的时候,七个人本来还以为程绪会过来说些什么。至少林郁记得上一次的时候,程绪就过来过,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场面话,随之宣布他们是“正式”的利刃队员啦。

可这一次,程绪竟没过来,莫北也只像是选训还没结束似的,同往常毫无二致的下令解散,然后就没了。

留在­操­场上的七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两个反应快的赶紧看向林郁,可见林郁好像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也就彼此对视了一眼,各自心怀忐忑的回了宿舍。

没有一个先去吃饭。

林郁回宿舍,拾掇了一下自己后,便坐在窗台上发呆。

六点多的时候,有人敲门。

林郁道了一声“请进”,随即便看到一个浓眉大眼国字脸的男人笑得一脸热情的走进来,“嘿,二十一。”

“嗯。”林郁应了一声,看向来人。他是选训队员中现在还留在这里的七个中的一个。

来人的热情被林郁的冷淡一冲,不免现出些尴尬,“呃……不管怎么样?今天是选训的最后一天,现在又自由活动,我们几个商量,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虽然也是吃食堂……”他犹豫了一下,问:“你来吗?”

林郁想了一下,点头,“好。”

来人笑了一下,“那一会儿在走廊集合。”

来人说完走出去,林郁起身,理了下身上的训练服,来到走廊。

林郁出来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等在了那里,显然是六个人商量了好的,才派了人来叫林郁。

他走过去,刚刚来找他的那人对着众人笑道:“大家认识两个月了,也一直都只是叫的代号,名字都不知道呢,不如今天互相介绍一下怎么样?我叫唐鑫。”

一个个子不高,看起来很灵巧开朗的人立刻接道:“我于谦。”

“方超。”

“马凌云。”

“佟治。”

“刘锡。”

林郁最后报了名字,“林郁。”

于谦立刻接嘴,嘻嘻笑道:“你倒是大家都知道。”

他的话没有恶意,可别人听起来却有些古怪,唐鑫没等他说完,就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可于谦却还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一脸不解的去看唐鑫。

唐鑫尴尬的苦笑了一下,赶紧转移话题,“那啥,我们这就去吃饭吧!好吧!”

七个人一起到了食堂,因是周末,食堂里可以在一定范围内点菜,几个人一起要了菜,虽然没酒,倒也高高兴兴。

端了菜,正要转身到进餐区去找座位,却抬眼便看见程绪带着几个老兵也在里面吃饭。

唐鑫本是走在前头,看见程绪,楞了一下,带着些怯意的原地站住。

唐鑫站住,其他人自然也都跟着站住,本想是高高兴兴的吃一顿饭的,算不算的,好歹庆祝选训终于过了,虽还不知日后如何,可留到此刻毕竟不易。然而这时候遇到程绪和这些老兵,却不由让人有些心里发虚。

程绪拿着筷子抬头,扫了一眼七个人,用筷子指点了一下,“别在这儿楞着看我们吃啊,你们该坐哪坐哪,该吃啥吃啥,该怎么吃就怎么吃。当我们不存在啊。”

程绪放了话,唐鑫只能带着头找了一张程绪指点过的方向的桌子,领着人坐下。

可到底,原本的轻松气氛已经没了。

七个人之中只林郁是真没把程绪也在当回事儿的,可他本也就不是个喜欢闹腾的人,再加上其他六个因顾忌程绪而只闷头苦吃,他们这一桌子就跟有人看管着吃饭似的,无比安静。

低头吃了一会儿,旁边程绪那一桌子却突然传来动静。

他们抬头看过去。

程绪正把胳膊拦在他旁边已经半站起身的谭誊腹前,一脸不爽,“哎哎哎,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坐下,不许过去嘛,怎么还起来呀?”

谭誊看了林郁一眼,讨好的低头,凑在程绪耳边说话,可眼前却一直瞄着林郁,显然是想过去跟他说说话的。

可程绪却只是把脸一摔,下巴往下一点,命令:“不行。坐下。”

谭誊没法,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下,可眼睛还巴巴的瞅着林郁。

程绪把他的头用手掰过来,“吃饭啦,我的少爷,这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多事啊,现在竟然还多一个吃饭也得我­操­心的。”

谭誊被程绪挤兑了两句,只能把脸转过来,低头吃饭。

另一桌上,于谦坐在林郁旁边,见状,撞了下林郁肩膀,低声问:“哎,林郁,你认识那人啊?”

林郁夹了一筷子饭,慢条斯理的送进口,慢条斯理的开口:“一届的。”

于谦很感兴趣的问:“那你们挺好呗?”

林郁瞄他一眼,坐于谦另一边的唐鑫赶紧又捅了他一下,低声交代:“别多问。”

于谦不乐意,“我就问问……”

唐鑫跟他嘀咕起来,林郁也不理,径自吃自己的饭。

几个人吃到一半,程绪那桌吃饭,呼啦啦的就走了。整个食堂里一下子只剩下他们几个在吃饭。

除林郁以外的六个人这才松了口气,神­色­再度放松下来。

说了几句闲话,方超突然问林郁,“林郁,你说……我们这是选训结束了吗?怎么莫北今天解散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呢?”

林郁的筷子停都不停,边吃边抽出空来慢条斯理的作答:“去年最后一天是程绪训的,当天解散的时候就宣布选训结束了,随即便把我们分到老兵的正式宿舍去了。”

林郁没说谎,程绪确实是“宣布”了选训结束,尽管那时的选训实际上却并没有结束。

于谦着急道:“那我们呢?怎么今年没动静?”

林郁摇头,表示不知道。

几个人面面相觑,因为他们现在的遭遇似乎与所知的往年惯例不符,所以颇为茫然。

唐鑫看了一圈众人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你……呃……我是说,你最后……”

林郁还是继续吃饭,“我是选训结束之后被‘劝退’的。”

这句话也同样不是谎言,他的确是被“劝退”的。虽然他在最后一次的测试中选择了放弃任务,但就当时任务所给出的条件来看,放弃算不上是错误,只能说,那不是程绪想要的选择,如此而已。

听了林郁的话,其他人的眼神瞬间慌乱起来,佟治道:“也就是说,并不是我们今天通过了选训就一定能留下来,还有可能被‘劝退’?”

方超道:“‘劝退’的标准是什么?”

林郁耸肩,给了个很不负责任的回答:“程绪。”

“呃……”

六个人一脸惊愕的看向林郁,彻底对自己的前途感到迷茫起来。

刘锡一下子摊在桌子上,很无力的问:“现在开始巴结教官还来得及吗?”

一顿本来高高兴兴的饭最后吃得郁闷散场,其他六个人先回了宿舍,林郁因为想要逛逛所以没有回去。

因为还不是利刃的正式成员,林郁能去的地方不多,也就在可以走动的范围内随便走动一下。

天­色­已经全暗下来,四周的景致只能看个模糊的轮廓。

这地方,林郁一年前来过,流过血流过汗,可最后却黯然离开。

林郁比任何人都清楚,选训并没有真正的结束,甚至对他而言,更为艰难的测试才刚刚来到。

他不知道这一次程绪会出什么样的花招来测试他们,来之前,他翻过关于其他国家特种部队的测试,大多数在类似的情况下,会选择测试他们被敌人抓获之后的反应。

看他们在面对被羞辱,被拷打之后,还能不能坚守忠诚。

西方一些比较开放的国家,也会让选训队员在以为是真实任务的情况下,让他们带着需要传递的机密文件去市区的某个酒吧,在那里,会有人接下他们的文件,然后“贴心”的为他们叫上一些女人,以“慰劳”他们的辛苦。而最后,只有不被女人诱惑,直接返回基地的人,才能真正的成为特种兵的一员。

这些现在已经成为普遍为人所熟知的测试方式,只要在来之前查些资料就会知道,所以大概也不会再有哪个部队真的用了。

可这些测试的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是在实际虚假但却让选训队员信以为真的情况下来测试队员的品格和素质的。

林郁深吸了口气,不论程绪这次会耍什么花招,真的事件也好,假的事件也好,总之,都当成测试来做吧。

绝对不能让程绪抓到任何把柄。否则的话,他就会再次被迫离开这里,失去一切。

下了决心,林郁慢慢的往回走。

走到一处拐角,他突然感到一股劲风从侧面袭了过来。

本能的,林郁转身,出拳,向着劲风来袭的方向打了过去。

然而,一个人速度极快的挡开他的拳头,将他又一个转身,顶在墙上。

林郁抬脚欲踢,偷袭的人赶紧低声喊了一声,“是我。”

硬生生将即将碰到对方的脚收回来,林郁老实的任对方的胳膊横在他的脖子上,把他背靠墙壁压着。

来人——程绪满意的笑了一下,却没收回顶着林郁脖子的胳膊,反而更凑近了他一些,用身体压迫着他,直接道:“你没把选训还没结束的事儿说出去吧。”

“没有。”林郁也直接回答。

程绪再满意的点了下头,“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傻。”

林郁直视着他的眼睛,也不探究程绪的这话是在讽刺还是什么,只是问道:“你只是专门来确定这个的?”

程绪看了林郁一会儿,微微的让了点身子,将横在他脖子前的胳膊挪开,两只手撑上林郁身后的墙壁,“当然不是,而是我在想啊,不管我打算做什么来测试你们,你反正是肯定打定了主意把什么都当成测试的了。那我不就从不身上得不到我想要的真实的反应了嘛,你说是不是?”

林郁抿着­唇­,没有回答。

程绪此刻将他完全的禁锢在自己的范围内,又一下子点破了他刚刚下定好的决心,让他不由的感到压力。

探究的看了一会儿林郁的表情,程绪最后道:“所以我就想啊,反正我也是测试不出你什么来了,不如啊,我就省省心,让你来帮我测试他们好了。你说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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