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高地,然后从东南方向的树林下山,回到这里。最晚回来的十个人,每个扣十分。”
莫北的话一出,众皆哗然。253高地是他们这一周里每天都要爬上一次的地方,从一开始的要耗五六个点,到现在只要三个小时就能够到达,其间辛苦自不待言。而高地东南方向的树林则是他们从来都没有在训练中走过的区域,里面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谁也都不知道。不过这些却都不是让他们惊讶的,真正让他们感到哗然的只是莫北最后说的,“最后的十个人每人扣十分。”
今天的一项任务,竟然就会让某些人被扣去十分之一的分数,而且被扣分的人还有定额,这怎能不让人心惊。
毕竟,整个选拔期也才只过了八分之一而已,这十分扣下去了,很可能就等于是再与利刃无缘。
莫北没给林郁他们留下抗议的时间,他交代完任务,随即便下令出发。
出发口令下达的瞬间,已经有人从队伍里面冲了出去,余下有想向莫北申辩讨价还价的,看这架势又怎敢再耽误时间。
林郁没有抢在众人前头,相反,他以相对缓慢的速度跟在了队伍的末尾。
因为比起莫北交代的任务,他更想知道正式军那边是要干些什么。
不过,让林郁失望的是,直到他慢腾腾的跑出营区,他也没看见那一队人有丝毫的动静。
看了眼前面已经将他落下很长一段距离的大队伍,林郁勉强的提了下精神,正式开跑。
林郁边跑,边在心里面数着,数到刚刚好超过二十个人的时候,林郁再一次放慢脚步。
他们这队,现在总共有五十七个人,林郁的位置,中等偏后。
反正,只要不被扣分就好了,林郁抱着这样的想法,悠哉的前进。
跑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一个人从他身后赶上来。
林郁听见脚步声,奇怪的回头看了一眼,随即皱眉。
后面的人很快的超上来,却不是候补军的,而是正式军,并且很不幸,这人他还认识。
谭誊——一个真的让他打心眼里讨厌的家伙。
谭誊看见林郁,眼睛里却满是高兴。
往前赶了几步,超过一直没有加速的林郁,谭誊微微的在他身前回过头,轻声的叫:“林郁。”没有接下来的话,只是用一个名字表达着欣喜。
林郁没有理他,继续以自己定好的速度往前跑。
谭誊也不在意,善意的笑了笑,他扭回头去,彻底的超过林郁。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正式军追上来,林郁冷冷的扫了一眼,任由他也超过去。
他这算是明白了,程绪这是在给他们这群新兵施下马威呢。
不理他们,林郁仍是以自己的速度前进,一个又一个的正式军从他的身边超过去,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林郁通通不理,当然除了谭誊,也没有人再来理他。
基本上在到达253高地之前,所有的正式军都已经超过去了,不仅仅是超过了他,同样的也超过了前面的选拔军。
选拔军在体力上的弱势在到达253高地时渐渐显露出来,就算是一开始领先的,也渐渐的显出无力感来。
林郁也跟着放慢了速度,不是最后的十个就好,他想。
虽然靠近训练基地,可很明显东南方的树林就是正式兵也很进,里面完全没有现成的路走。一棵棵参天大树,盘根错节,让林郁不得不左突右绕,想要找一条最短的路径都极为困难。
林郁更加放慢了脚步,四月的天气,本该回春了,可基地远离城市,不免风寒。再进入这巨木遮天的树林,虽没有枝叶阻挡,阳光到底不足。
林郁身上本就出了些汗,还热着,到这里放下脚步,被冷风一吹,倒又有些凉了。
微微的咒骂了一句,发泄出烦躁。
他知道,他之所以会开始觉得不耐,是因为程绪一直都还没有出现,可他却已经有预感,程绪马上就会亲自出马了。
林郁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程绪快点出现,还是再晚点。
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林郁回头,看见大汗淋漓的四十六号快跑几步追上来。
林郁停下,虽然在一起住了一个礼拜,可他不记得四十六的名字,反正平常也是要求叫代号的,而且,林郁觉得,四十六留不下来,所以没有记住名字的必要。
四十六赶上他,顺势把一只手搭在林郁身上,借以歇气。
林郁想要挥开他,可手上却使了劲,一把托在他的腋下,“应该马上就能出去了,我扶着你。”
四十六没想到平常看起来有些冷漠的林郁会帮他,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任由他扶着。
林郁心里面不屑,一开始的训练都不能想着靠自己的力量完成,最后怎么可能留下,可却还是一路将他扶到了任务终点。
林郁没有猜错,程绪等在那里。
低着头,假装不经意的瞟了一眼远处靠在车上望天的程绪,林郁将四十六一直扶到大家休息的地方。
留在这儿的,都是待选兵,正式的那些,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林郁坐在地上,忍受着明明没力气自己走出来的男人此刻却喋喋不休的跟他说话,心里却在想着,到底该怎么让程绪相信,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林郁。
他必须让程绪相信。
他不能再一次被他撵出利刃。
林郁跟其他人不同,他不是第一次来参加利刃的选拔。
利刃几乎每年都会进行两次选拔,从各部队中以各种不同的形式挑出最好的兵王汇聚在这里,经受严格的训练和挑选,最后成为利刃的一份子,一个特种兵。
之所以是每年两次,是因为利刃有两个大队,由各自的队长亲自负责训练和挑选。
去年,林郁便参加过一次选拔,直到最后,他的成绩都是最优秀的。
就在他以为他已经正式成为利刃的一份子时,一个任务突然被下发下来,让他们前去执行。
在执行的过程中,林郁因为判定任务不可能完成而最终放弃了任务。可他没有想到,他所以为的那次任务,实际上却是最后的考验。在他放弃任务的同时,他也就失去了留在利刃的资格。
当然,林郁觉得更重要的是,那次的任务其实只是个幌子,真正让他无法留在利刃的原因是,利刃一队的队长程绪是极不待见他的。
而他的放弃,正好给了程绪一个不容辩驳的理由。
被踢出利刃之后,林郁回到原本的部队。
因为原本人就有些高傲,回去之后等着看他笑话的人一抓一把。
林郁在老部队过了将近一年被所有人嘲笑的日子,终于再一次,他说服连长,给了他第二次来到利刃的机会。
只是这一次,他再不能失败。他已经向连长说过,再失败,他就再不回来。
林郁还记得,一向对他的成绩极为欣赏的连长当时满脸苦笑,“其实,要是你真那么想去利刃,去二队,说不定还多些机会……”
林郁知道连长想说什么,可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林郁不信,他会在程绪这里再摔上一次。
等到最后一个人也回来,全队整队。
程绪终于动了动怎么看怎么散漫的身体,晃晃悠悠的过来。
“不错,成绩都不错。虽然时间差不多是我正式军的两倍,不过好歹,你们还没有给我迷路的。”
林郁眼睛盯着自己的鼻子,只用一点点余光瞄着来来回回在队伍里面走动说着风凉话的程绪。
可程绪却显然不打算就让林郁只分这么一点精力给自己,他说完了明褒实讽的话,就走到林郁面前,故作一脸诧异的道:“咦,这不是林郁吗?一年不见了吧。不过我记得你不是被我踢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啊?”
林郁敛下眸子,不看程绪,可程绪的问题却是要答:“队长,一年前您说我身上没您想要的东西,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不是对的,可这一年我想了很多……也受了很多……我今天回来,是告诉您,您想要的东西,我也想要……所以请您教我……”
程绪冷眼看着似是在他面前真情流露的林郁,一年前,他看重过林郁,林郁身上有一个特种兵的全部气质,冷静,缄默,向前看,知道自己该做的是什么。
他曾经以为林郁会成为他的兵营里有史以来最好的一个兵。可后来,他却发现他错了。
林郁是太冷静,太缄默,太向前看,太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而他这一切特质的目的,不是为了当好一个兵,去尽一个兵该进的职责,而是为了自己往上爬。
为了这个,程绪觉得,林郁是谁都能牺牲的。
所以他不信任林郁,不能让林郁进自己的队,不能让自己的兵成为林郁眼中可以牺牲的人。
就因为此,他不待见林郁,他是故意要把林郁挤兑走的,这谁都知道。事实上,队里待见他的,也没有几个。
他是实在没有想到,林郁在他这丢了这么大的一个脸,竟然还能厚着脸皮回来。
甚至是还能厚着脸皮说出这样一番恶心的话来。
程绪冷笑:“我没有什么东西能教你,真要说教,林郁你一年前也该学完了呀。我们利刃这的选拔训练,你一年前不就试过一次了吗?不会那次是热身,这次才来玩真的吧。可是……你说这样,是不是对没热过身的其他人有些不公平啊?你这是提前看过考卷,作弊来着吧。”
林郁没说话,本来他最不想要的就是惹人注目,可现在程绪是打算好了,要让他成为另类了。
就算没特意去看,他也能感受到队伍里好奇而异样的眼光。
苦笑了一下,林郁说:“队长,我知道您不信我,想让我走……”
没等林郁说完,程绪便打断他,“你说对了,我不信你。一年前不信,现在也同样不信。而且,我就是想让你走,这想法绝不会改变!”
训练一回来,宿舍里的气氛就跟前面几天不同了。
培训第一周,以体力训练为主,抱着把人往死里头操别真□了就行的唯一方针,使得所有选拔兵一回来,就除了喘气没有别的力气。
饶是这样,寝室里的气氛总体感觉上也还是热闹的。
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和只能自己听清的沙哑的骂骂咧咧声,总是充斥在只有四个人住的小小屋子里头。
可这回,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林郁倒在自己的床铺上,还不到熄灯的时间,他却已经闭上眼,准备睡觉。
程绪让他们解散的时候,说鉴于这一周的辛苦,决定给他们放上一天的长假,让他们好好休息。
当时别人喜形于色,林郁却不信程绪会这么好心。
一年前的选拔训练,第一周也是同样的体能训练,不过可没放过什么“一天长假”,林郁琢磨着,这所谓的假期要么是愚人节玩笑,要么就是在这之后还有更大的考验。
不论答案是两者中的哪一个,林郁都觉得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一切时间来休息,别想些别的。
然而以屋子里这气氛来判断,林郁觉得自己的打算会有可能成为奢望。
果不其然,静默的气氛只维持到了熄灯。
屋子里一暗,立刻有人憋不住了。
二十七号略带迟疑的声音在黑暗中传过来,“唉,二十一,你是怎么被唰下去的啊?”
二十一是林郁这一次的编号,二十七的问题一问就问到了林郁最不想回答的部分,林郁在黑暗中沉默着,不出声。
尴尬的气氛在问话的人心里蔓延开来,不过好在是夜里,谁也看不到谁脸上的表情。
等了一会儿,宿舍里的另一个人——三十二号问了个大家更关心也更实际的问题:“二十一,这往后的训练都还有些什么啊?有没有特别需要注意的?”
“对呀,对呀,林郁,都还有什么训练,给我们讲讲呗。”四十六一直都叫林郁的名字,听见这话,他也兴奋的凑进来。
三十二正睡在林郁的上铺,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林郁回答,就扒在床沿上往下看他,“哎,说说呗,让我们也有个准备。”
林郁保持着平躺的姿势,半天没有吭气。他并不想甫一训练,就成了人群中的异类,毕竟指不定程绪接下来还有什么幺蛾子要出,没必要现在就开始让人把自己孤立起来。可另一方面,林郁来这也不是为了当自以为光荣的留级生来给这些新人传授经验的。一旦开始回答,各种问题就会更多的接踵而来。可他没有讲故事的兴致,也没有那个条件。
这场选拔,不会因为他给新人们传授了经验就向他大开方便之门。
林郁于是轻轻的道:“利刃的选拔,是不会因为你事先知道了,就能让你留下来的。想留下来,还是靠实力吧。”
当然,如果他知道当年的那个任务,只是选拔的最后一步,那兴许他现在就已经是利刃的一员了。不过,这也没有必要告诉其他人吧。
因为林郁甚至暗带了嘲讽的拒绝,寝室里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各人都平妥的躺回到自己的床上,可心里却已经结下疙瘩。
第二天,竟然还真的休息了一天。
直到吃过晚饭,程绪才把众人召集起来,每人发了装备。
一向看起来无比懒散,跟军人的气质绝对不搭的男人竟然也是装备整齐,站在众人眼前,一脸痞子似的坏笑似乎是在昭示着:“你们要倒大楣啦。”
果不其然,列好队,程绪开始发话:“同志们,在短暂而美好的假期之后,我相信你们应该意识到了,更艰巨的训练任务已经在眼前等待着你们。但我相信你们绝对不会退缩,因为你们是祖国新一代士兵中的佼佼者,你们是来自各军区中的兵王,身上背负着祖国和人民对你们的期望。你们将成为新世纪的中国特种兵,祖国的安全将全权的交付到你们的手中……”
林郁眼观鼻鼻观心保持表情不变,从前一直都是莫北在训练,旁边的这些人谁也都没领教过程绪出神入化的政治动员,是以现在才会一脸呆像。
程绪此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将他所遭过的罪一遍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转嫁到别人身上,所以每次遇逢这种别人马上就要跳进水深火热的机会,他一定抓住不放,非得好好的把积压在他耳膜上的话从自己的嘴里释放一次不可。而且基本上,他是想到哪说哪,哪句听得最多说哪句,根本不管逻辑或这句话刚刚是不是已经用相似的句型表达过,当然也更不会在意他们这些被迫的听众都是什么样的感受,反正是只图自己一个痛快。
不过,比较好的一点是,真正遇到事的时候,程绪反而是一句废话也没有的。
终于,听程绪念叨完了,由副教官莫北宣布这一次的训练内容。
全部听完之后,饶是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心态的林郁,也不得不狠狠的看了程绪一眼。
总结起来,这次任务的要求麻烦无比。
首先,是要求团队合作。出发时,每四个人组成一个小队,每个小队配备一把狙击枪,一个指南针,一张地图和四包压缩饼干。但这四样东西,每样都只能由队中的一个人保管,也就是说,每人拿上一样,具体谁拿什么,由小队内部自行商量决定。当然,除此之外,每个人都还有各自的必要装备,可上述四样东西,却每队都只此一份,不在必要装备里头。
他们待一会儿会被封闭卡车带到一处森林,随机在不同的地点放下不同的小队,任务要求他们靠着身上仅有的这些东西走出森林,可在森林中已经事先埋伏好狙击手随时准备对他们进行射击,并且在出森林的时候,要求队中最少剩下两人,否则就不能进行下一阶段的任务。并且,就算队中有人被击中,每个人手里的物品也不能进行交换,即是说,你手里拿着四样东西中的哪一样进入,那你出来的时候,就算是已经任务失败,手里也还要拿着那样东西。
没有被狙击手击中的队员如果只剩下一个人,可以在森林中找寻伙伴继续任务。只不过,如果剩下的一个人自动放弃,那么放弃的人被扣十分,同队的其他三人不扣分。如果剩下的一个人找寻伙伴成功走出森林,那么原本同队的人每人扣十分。如果失败,同队四人每人扣五分。如果一个队里剩下两个人并成功走出森林,那么同样,失败的另两个人每人扣十分。
弯弯绕绕的规则,讲得一个人头两个大。
林郁看了程绪一眼,看他那得意的表情,就知道这九转十八弯的规则是他定的。
不,不用看他的表情,这种变态规则,除了程绪以外,本来也就没有其他人会热衷。
莫北讲解完任务,开始让人自动分组。
林郁站在原地没动,他不习惯这样好像小学生找伙伴一样的行动方式。就算他习惯,他也知道,没有人会愿意跟他同组。
尤其是在莫北一宣布暂时原地解散,程绪就凑了过来,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声音说:“林郁你放心,我会亲自去料理你的,啊,顺便还有你的小队”之后。
当然,这里的选拔军除了林郁外,没人知道程绪的厉害,可他是队长,带着这样的身份来威胁,已经足够让人退却。
程绪说完话,自顾没事人一样的溜达走了。
林郁站在原地,静静的等着。全队一共五十七人,四人一组正好余出一个。这一个大概就是他林郁。
可程绪总不至于因为他没有小队一开始就毙掉他吧,那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林郁相信,程绪更喜欢将人彻底打压了之后的胜利,不战而胜,是他最讨厌的事情。
可没等到程绪做出安排,已经有人抢先一步来找他。
“哎,二十一,一队吧,怎么样?”
林郁略带着惊讶的神色回头,随即挑挑眉,不可察觉的冷笑了一下。
五十七,最后一号,在林郁看来以实力来讲本期最有可能被留下的家伙。
不过,年轻气盛、自以为是,故意选择跟他一组,这是要先行向程绪挑战了吗?
还是,想要让程绪注意他呢?
没等林郁答应,四十六也已经从旁边窜了出来,“林郁,我也跟你一组。”
五十七个人分了十五个小组,林郁和五十七、四十六一组,还有两个也被剩下成为一组。
林郁瞄了一眼只有两个人的那一组,都是在队中相对较弱的人,隐着一脸的丧气,也在看着他们一组。
五十七笑,凑在林郁的耳边低声道:“虽然是队友被淘汰了自己也能继续的任务,可既然要求最后至少剩下两个人,那么只有自己就是没有意义的,最重要的还是找一个不会轻易□掉的同伴。林郁,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林郁不甚热衷的乜斜着眼睛,“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五十七耸了耸肩,仍旧低声道:“放心,林郁,我们两个,可是强强联手。”
如果是在从前,林郁听见这话是一定忍不住要出言更刻薄的讥讽几句的,对于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他一向没有什么好感。
不过现在,林郁却只是撇了撇嘴角,聊表讥诮。
如果程绪真的亲自出手,林郁纵然万般自负,也没有一定能从他手下逃脱的自信。
各个小组陆陆续续的去领了那四样必备的东西。
等到其他的小组都领完了,才轮到林郁他们和另一个不足数的小组。
东西就放在莫北面前的桌子上,林郁三人走过去。
莫北说:“你们队里头只有三个人,所以也只能选三样东西带走,自己选吧。”
四十六看向林郁和五十七,好像是打算商量商量。
然而五十七却根本理都不理他,径自从一边拿了一把狙击枪拎在手中,然后向林郁炫耀性的一瞥。
四十六看他连知会都不知会就自作主张,不由有些怄气,想也不想,拿起桌子上的压缩饼干就塞进包里。
林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两个,一个拿根本没什么用的枪,一个拿用处也不大的食物,就是没有一个人去拿那张最重要的地图的。
四十六根本没发现林郁的郁闷,还兀自为自己挑了食物而满脸得意。
五十七倒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可因为料定了他也只能去拿地图,所以也就一脸无所谓的站在一边。
林郁站在桌子前,低头使劲瞪着地图,却好半天都没有动手去拿。
直到莫北的耐心告罄,“二十一,快点选,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你在这耗。”
林郁抬眼瞄了莫北一下,慢条斯理的伸手,拿起指南针揣到兜里。
五十七讶然,“你……”
林郁不理他,径自走向等待中的装甲车。
其他的两人也不得不跟着林郁上了车,一坐好,五十七就略带指责的开问:“你不拿地图,我们要怎么完成任务?”
林郁瞄他一眼,因为不想纠缠,于是回答:“地图我已经记在脑子里了。”
五十七瞪大眼睛看着他,脸上有些不敢相信的神色。四十六则是立刻兴奋而不可思议的问了出来:“真的吗?林郁,这么短的时间内你就把地图背下来了?”
林郁答:“那只是一份最简单的地图,只标了大概的方位、坐标和距离,只要记住几个关键点就可以了。”
饶是这样,四十六仍旧一脸钦佩的称赞着,五十七极为缓慢的呼出一口气,背靠在装甲车内壁上神色复杂的不再说话。
没过多长时间,最后的两个人也进来。车门被关上,车子启动。
走了大概能有一个小时,车子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四十六终于忍不住长久的静默,开口问林郁:“哎,你说这次的任务到底有多少人能完成?”
林郁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开口:“这一次,并不是完成了任务就算过关吧。”
“诶?”四十六感到惊异,“不是吗?”
林郁解释,“规则里不是说了吗?同一个小队的成员,如果四个人都被淘汰,那就是每个人只扣五分,可只要有一个成功,那其余被淘汰的那些就要被加倍扣分……”
四十六略感醒悟的愕然,“啊……那教官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要我们完成任务,还是为了其他人放弃……”
林郁回答:“他要你自己去选择。”
四十六犹豫,“那该选什么?”
林郁不耐的斜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他,怎么会知道什么选择最合他心意。”
接下来车厢里便是一阵沉默,林郁的声音不高不低,足够车厢里的所有人听到。本来,程绪给出的奇怪的扣分方式就已经让有的人感到疑惑,此刻听到林郁对于这规则的深刻分析,便不由都犹豫起来。
如果只是需要完成任务就好,那只需全力以赴即可,可现在却已并不仅仅只是勇往直前就可以的了。
谁也不知道这一次,到底什么是成功,而什么又是失败。
良久之后,一个人打破沉默,问林郁:“二十一,你参加过训练,你觉得教官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林郁抬眼,讥讽的翘起嘴角,“你觉得如果我能摸准他的心思,如今还会是呆在这里吗?”
问话的人尴尬的闭上嘴。
林郁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当初,程绪踢走他的最重要的理由是认为他太自私,不顾队友,也不是一个能让队友信任的人。
这样的话,程绪想要的答案,应该是为了队友而放弃吧……
大约又行进了三个多小时之后,车子才第一次停下,开始往外放人。
林郁三人是在车子停下第三次的时候被放下来的。
等到车子再次启动开走,三人眼前便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平原,根本就没有莫北一开始所说的什么森林。
四十六不禁迷茫,“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在森林里放下我们吗?他们是不是放错地方了呀?”
五十七回答:“装甲车怎么可能进森林?不过也应该就在这附近吧。”说完,他瞧向林郁。
林郁也不负众望,拿出指南针对了一下方向,转了个方向就往前走。
四十六赶紧问:“哎哎,林郁,我们去哪啊?”
林郁懒得解释:“跟着走吧。”
四十六跟着赶了两步,突然气弱的问:“那个啥……在找目标之前,能不能先让我解决一下内需……坐了四个小时车了……”
……
半个小时之后,林郁终于带着两人走进树林,不过是时已是半夜,树林里虽没有绿叶遮天,可也仍旧是漆黑一片。
因为程绪事先已经警告,树林中埋伏着狙击手。三人不敢使用照明,只能摸着黑在树林里面一路慢行。
凌晨休息过一次,三人分了一块压缩饼干。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的时候,四十六开始疑惑,“林郁,你领的路真的是正确的吗?怎么我们到现在也没走到头呢?而且竟然一个别的队都没碰上,我说怎么不是迷路了吧?”
林郁一直在前面带路,四十六跟在他身后,五十七端着枪押后。
听见四十六的问话,林郁扶着一棵树停下来,对了一下指南针,“方向没错,继续走吧。”
说完又一马当先继续前行。
四十六还是觉得不妥,“可是咱们……”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则因为惊讶吞了回去。
噗的一声闷响过后,四十六身上冒起了表示淘汰的红烟。
林郁迅速的转向树后,隐藏起来。五十七则举枪欲射,然而还没等他的眼睛对准瞄准镜,另一声闷响便响起,他也挂了。
之后便再无动静。
很长之间,三人都维持着自己的位置没动,林郁谨慎的扫视四周,四十六一脸不可思议,而五十七则是更不敢置信的瞪着自己衣服上已经不再冒烟的小洞。
“不可能,这不可能……”五十七喃喃自语。
林郁瞥了他一眼,早就料到了他根本就没有开枪还击的机会。
也不多说什么,林郁在树后放低身子,瞄了眼刚刚开枪的方向,然后用最快的速度以树木为掩护敏捷的往前飞跑。
不停的变换小方向,一刻也不停下来。
这是林郁所能想到的在这种事先埋伏好的树林中逃避射击的唯一方法。
他必须得再找个人,跟他一起组合才行。
也许程绪想要的答案是要让他们考虑同伴的利益,可对于林郁来说,任务的达成才是第一位的。
就算他的确有想要屈从讨好程绪的意思,但他并不打算在原则问题上让步。
他可以在程绪的面前说好话,装乖巧,假装自己真的幡然悔悟了什么。可关系到任务,他绝对不会退让,就算这本来就是程绪故意为了测试他们而出的也是一样。
不停的,不停的跑,一直跑了一天。
其间,林郁遇上了三个人,可都是还没有开口说话,三个人就都被射中挂掉了。
林郁开始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鬼魅盯上了,他直到现在还“活”着,不是因为他做得有多好,而是因为那鬼魅的目的只是要耍弄他而已。
他是故意放他“活”下来的。
林郁感到愤怒,以及更多的无力。
可这样的感觉非但没有挫败他,反而更让他拼着一口气想要一抗到底。
随着夜幕再一次降下,哩哩啦啦的小雨也跟着掉了下来。
林郁一天没有吃饭,只嚼了几片可食的树叶充饥解渴,整整一天的奔跑也让他的体力达到了极限。
随着雨越下越大,夜空中出现的彩色信号弹也越来越多,那是受训队员选择放弃时燃放的。
林郁掏出自己的信号弹,就着微弱的光,苦笑的看了一眼。
防水的!程绪早就知道会下雨。
他妈的他特意找了个会下雨的时候来训练。
而林郁最讨厌雨天。
背包和训练服因为雨水的浸透,已经沉得不像样子。
林郁艰难的在泥泞中迈步前进。
这回,他倒是不担心有人会向他射击了。
如果没有必要,程绪同样不喜欢在雨天干活。
走了一夜,终于到达地图中标明的森林出口。其间,林郁未再遇上任何人。
他在靠近森林边缘的地方停下,爬上一棵树,隐藏起来。
任务要求最少两个人一起完成,所以他在这里等待第二个人的出现。
然而,除了不时掠过的飞鸟,林郁在很长的时间内都没有再看见活物。
天近正午的时候,林郁身上的衣服终于被阳光晒干,穿起来也能舒服些了。
可是他自己却是筋疲力尽,任务已经持续了大约三十六个小时,在这其间,他一大半的时间都在行进,却没有补充能量的食物,体能到达了极限,林郁也觉得自己已经快撑不住了。
然而憋着一口气,他不想放弃求救。
林郁数过,他一共看见了十七次信号。
如果程绪的目的是为了看他们的反应,那么他每一个小队都会留下一两个人吧。
一共十五个小队,十七人放弃,总会有人还在持续任务吧。
而他要做的,就是等到那个人穿越树林而来。
枝杈在脚下被踩断的声音穿过空气进入等待已久的林郁的耳膜,林郁坐在树干上往下看。
透过层层枝桠,林郁看见,一个人站在树下向上仰着头,曲在额前的手臂阻挡着上面射下的过于刺眼的阳光。抹着绿色迷彩的脸上荡出有些为难的微笑,然后呼唤,“林郁。”
被叫到名字的人缓缓的叹了口气,带着浓浓的失望气息回应,“队长,你是来告诉我任务结束了的吗?”
程绪苦笑,“是呀,我来接你。”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林郁竟会撑到如此境地……
林郁从树上滑下来,落地的时候因为体力透支,一下子没有站稳。为怕在程绪面前丢人,他干脆一手扶着树干,佯装无事的顺势坐在地上。
程绪一直在旁边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从林郁下树的动作就知道面前的人只是在逞强而已,不过他也不帮手,直等到林郁靠着树干在地上坐下,他才走近了两步,掏出随身带来的水壶,拧开,凑在林郁嘴边。
林郁仰头瞪他一眼,抬手托住水壶底,要从程绪手里拿过来。
程绪觉得有些难办的笑了一下,握着水壶没给,“别洒了。刚刚大队亲自过来。说我现在就给你们这种高强度训练简直就是胡闹……其他人早被车送回去了,我还得用两只脚带你去最近的营地休息……这是我们唯一一壶水。”
他难得轻声细语的跟林郁说话。一年前选训时,林郁是直接被军区领导推荐过来的,他一开始的时候都没怎么注意他。最初,他最看好的人是自己亲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其他军区挖墙角过来的谭誊。等他从别的军区回来的时候,林郁已经过来报道。按照程绪的习惯,自己的手下都是自己挖的最好,就算军区领导推荐了人过来,带着一起训练行,可一旦觉得对方不行,就以最快的速度撵回去。
训练的第一周,同这一次一样,程绪没跟,反正都是最基本的体能训练,莫北完全能带。只偶然的一次,程绪站在自己的办公室窗边往下望,只一眼,就在一群黑压压的选训队员里看见了林郁。
他记得他当时还嘀咕,这是不是哪个电视台要拍特种兵题材的片儿,来他们这体验生活来啦。可回头一想,也不能啊,就算真是演员来体验生活,也不能到他们这儿来呀,就算是特种部队,也分能体验的和不能体验的呀。况且,就算真是体验,也不能跟着选训队员一起啊,不知道这搞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吗?哎,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就没人知会他这个队长一声?不知道人命关天的吗?
程绪叉着腰,万分不解的在楼上嘀咕了老半天,就是怎么想脑子都没转过弯来觉得林郁就是选训队员中的一个。甚至后来莫北拍胸脯向他担保林郁不是什么演员来的,程绪也是好久没信。
按照程绪的想法,林郁就是该去当演员的,放在特种部队里,却是怎么看怎么的一个不协调。
可等到他开始亲自督导他们的训练,只三天时间,林郁就彻底的让他改观。他开始觉得林郁根本天生就是该干特种兵的。甚至后来他要是听到谁背地里嘀咕林郁像娘们,程绪的第一反应就是羡慕嫉妒恨哪,人心阴暗。
就像是SD第一的小白脸流川,他之所以不招男人待见与性格恐怕还关系不大,更重要的是他明明都那么强了,干嘛还长一张小白脸来招蜂引蝶?
一张细白的面皮对于强悍的男人来说,更像是一种凶器。
对于林郁,程绪觉得尤是如此。
在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间,林郁漂亮的像个异类,却又强悍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而男人,其实比起女人,更不能忍受的其实是被一个像女人一样的男人压下去。
这就导致了林郁从先天就需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来融入特种兵这个纯男性群体。程绪曾经为此而替林郁担心过,甚至违背自己的原则在选训前期就向林郁暗示过,然而他却很快发现,自己所担心的问题在林郁那里根本不值一提。对于林郁来说,同伴也好,队友也好,根本毫不重要。林郁的眼中,根本就是只有他自己而已。
程绪为这个发现感到失望,失望随之带来了愤怒。
这导致他在整个后半段的选训期间都对林郁异常的严厉,他希望自己能够点醒林郁,然而林郁却只是让他失望到底。
所以程绪习惯了用刻薄的态度来对待林郁,不论是冷言冷语也好,还是出言讥讽,他在面对林郁时永远都只是这样负面的情绪。
可是这一次,尽管心里知道林郁应该还是个怎么样的人,也仍旧还是不待见林郁,但林郁一直坚持到现在的毅力却又让他钦佩。
而且他知道,大队这回亲自过来,不是真的担心他会在训练中闹出什么纰漏,而是在向他表明立场。大队是想让林郁留下的,林郁是怎么样的人,大队没有亲自接触过,但成绩却是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的。上一次,为了尊重程绪的意愿,林郁走的时候大队什么也没说。
可林郁竟然又再来了,这无疑是给了大队想要留下他的信念。
尤其这一次的训练,一大半的人在第一个十二小时就被淘汰了,撑到那场大雨的就已寥寥无几,而在最后的这十二个小时里,还在继续任务的根本就是只有林郁一个而已。
其他人早撤走了,大队让他亲自来接林郁,甚至不许他直接开车带林郁回去,就是希望让他再给林郁一次机会,再了解林郁一次。
可老实说,这对程绪来讲实在是有些为难。
不是他顽固不化,死都不想再给林郁一次机会。
而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林郁因为他出的任务而搞到如此狼狈,他虽然不待见林郁,可又实在有些佩服林郁,以致让他突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了。
还是像以前似的冷嘲热讽吧,他的心又不是钢筋铁板,实在是有些干不出来。
可清风细雨吧,以他跟林郁的关系,也是怎么想怎么别扭。
程绪只得努力的摆正自己,将林郁当成一个并不招他烦的普通士兵。现在这位普通士兵状态不是很好,而这种不好的状态又是自己造成的,所以……平和点吧。
然而林郁却是并不领他的情,手上使了点劲一拽,就将水壶从他的手里夺了过来,送到嘴边慢条斯理的喝起来。
程绪无奈的放下手,跟着蹲在林郁面前。
林郁喝得很慢,可饶是如此,整整三十六个小时没有喝水,喝得再慢也还是被呛到了。
程绪赶紧帮忙扶住水壶,步行去最近的营区,最快怎么也得三四个点呢,林郁还得靠这壶水来恢复,真洒了他可没地给他找水去。
对于程绪的鸡婆,林郁很不高兴的瞪了一眼,然后放开水壶,任他收回去,拧好盖儿。
程绪苦笑了一下,让他来伺候林郁,也真亏得大队想得出来。
在他身前蹲了一会儿,程绪问:“现在走吗?”其实程绪的打算是要把他背回去的,不过以林郁高傲的性子,大概是不会肯的。
林郁道:“等会儿走。”
程绪耸肩,知道林郁一下子坐下了,透支过剧的身体一时半会儿的也很难有力气起来。蹲着往后挪了两步,程绪找了个离林郁最近的树干,也跟着一ρi股坐下来。
可程绪一坐下的时候就后悔了,地上还略带着潮湿,拔凉拔凉的,寒气透过一层单薄的训练服直往上冒,可坐都坐下了,再一下子起来,那得是多丢人的一件事情。
抬眼看林郁,那小子竟然眼睛眯得弯弯的盯着他瞧,嘴角虽抿着,可笑意全写在眼睛上呢。
肯定是自己坐下的时候就觉得凉了,可又起不来,就等着他也跟着一起坐呢。
暗暗的咒骂了几句,程绪脸上没事儿人似的看向林郁,“怎么样?不想谢谢我任务的时候一直对你放水吗?”
林郁看程绪遭罪,本来挺得意的,可听见这话,心里头立刻就冒出火来。
他咬牙,“你觉得这样孤立我挺有意思的,是吗?”
先是在其他人的面前点明了他是曾经被踢出去又回来的。本来在这种时候,那些从各军区各部队来的兵王都还没真正领教过选训的残酷,根本就不知道能最后留下来的人那都是兵王中兵王。林郁的身份被挑明,被看不起就是肯定的了。更何况程绪明白无误的对他表示出不待见,可林郁仍旧说死都要进程绪的分队,这在其他人看来实在是一种很不要脸的行为吧。
而这一次的任务,程绪虽然事先名言会亲自来干掉林郁,可到最后,却是只有林郁一个“活”了下来,反而是跟他接近的那些都被“毙”了。这笔账,大概他们也是要算到他的身上的吧。
林郁恨恨的瞪着程绪,“你就是想让所有人都孤立我,然后把我挤兑走,是吗?”
程绪笑,跟林郁,还是看他一脸凶巴巴的,跟他吵吵好。最怕的就是看他一脸的虚弱样儿,那就还真叫他不知该如何对他好。
程绪不仅不答林郁的问题,反而故意气他,“哎你原来不是跟我一口一个队长一口一个您的嘛,怎么这没几天啊,就你啊你的啦?没礼貌啊这!”
虽然他的的确确是故意想要让人孤立林郁的,可目的却与他想的不同。事实上,他不待见林郁是真的,不相信林郁变了也是真的,可也跟大队想的不同,尽管自己心里已经有了这么多的先入为主,可程绪还是打算再给林郁一次机会的。
想知道他在被所有人孤立排斥的情况下,会有怎样的反应。
想从他的反应里知道,林郁到底适不适合,能不能够留在利刃。
就算是自己最不待见的人,没法好好相处是一回事,可程绪的原则仍是尽可能的给每一个人相对公平的机会。
可这些,程绪现阶段自然是不会告诉林郁。
程绪看着林郁瞪得都已经有些圆了的眼睛,笑,“哎林郁啊,其实我也是想问你,你说你非要进我的分队,你觉得这有意思吗?”他特意的加重了那个“这”字,来表明他对林郁的行为实在是无法理解。
“你也知道,不仅仅是我,队上的其他人对你也都没什么好感,就是这批新人吧,最后能进来的,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估计也不能对你有什么好感了。在这样一群人里头带着,你自己不觉得别扭吗?你是不是有点欠虐啊你——”
程绪挤兑人的话正说到最后一个尾音,原本一直咬牙听着的林郁突然拔出腿上的匕首脱兔一般冲着程绪扑了过来。
程绪没动,任林郁的身体大力的压在自己的身上,他手中的匕首“嘣”的一声刺进自己头顶的树干。
林郁喘息的半跪在程绪身前,手掌握着匕首没动,因为两人不同的姿势,刚好高出程绪一个头去,得以居高临下的看他。
程绪脸上的表情一点没变,只是转头向他后面的树干上瞄了一眼,一条灰褐色的小蛇被林郁的匕首钉在树上,还剧烈的摇了两下头,然后尾巴才掉下来,耷拉在他耳侧,彻底不动。
微微的躲开小蛇光滑冰凉的尸体,“没毒的。”程绪说,潜台词似乎是就算被这小蛇舔一口也死不了,林郁这绝不算是救命之恩。
林郁倒是从来都没想过要讨什么救命之恩,他只是纳闷在他起身扑过来的时候程绪为什么不动。
“你不怕我这一下是要往你身上捅吗?”林郁问,毕竟两人刚刚是在吵架,而林郁真的有冲动要一刀捅死眼前的人。
程绪楞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想到林郁会这样问。他失笑,“你又不是疯子。别说是捅死我,就是捅伤我,处分也够你受的。”
林郁哼了一声,对于程绪所说的,不置可否。
可没想到,程绪话锋一转,突然问:“哎这蛇要是有毒的,林郁你还会杀吗?”
林郁猛的瞪起眼睛,气结的低头看向程绪,半晌之后才咬牙道:“你放心,我有可能哪天真捅你一刀,可绝不会眼睁睁的看你被毒蛇舔!”到这份上,他都已经不再指望给程绪留什么好印象了。
程绪听了他的话,想了一下,一脸失望的摇头,“没想到……林郁我本来以为你是挺聪明一人的,可原来怎么这么没脑子啊?不知道捅我一刀你得负责任,我被蛇咬却跟你没关系嘛。不行啊你啊,完全不够智商。”
林郁被气得胸口不停的起伏着,一言不发的狠狠瞪着程绪。
程绪看把他气够了,便一脸暧昧的问:“林郁你还不打算从我身上起来吗?咱俩这姿势,不雅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对长官做什么呢?这可不好。”
程绪边说,边上下瞟着自己和林郁。
林郁一直握着程绪头顶上的匕首没有松手,因为是半跪在他身前,所以一只膝盖正好顶在他身下,另一边则与程绪曲起的腿碰撞在一起。
两人的身体距离不到十厘米,程绪只要略略的仰头,就能感到从林郁的鼻齿间呼出的气息,而若是略低下头,就正对着林郁白皙的颈项,上面有一些细小的伤口,还有被汗水和雨水冲洗过的细泥所留下的痕迹。虽是脏的,可在那白皙的皮肤上,却莫名的让人感到□。
程绪的每一次呼吸,都可以闻到来自于林郁身上的味道,是那种混合了泥土和树木的干净气息,说不上有多好闻,但并不会让人介意多吸上一口。
程绪讪笑着,虽然他的本意是要调侃林郁,可没注意也就罢了,一分心去感觉,还真觉得两人的姿势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反倒是林郁听了他这话也没什么太大反应,以匕首为支撑点站起来,退后两步,林郁道:“放心好了,就算有人看见,也没人会误会队长是被我打败了的,您的形象,英明神武着呢。”
“啊,哈。”程绪干干的笑了一下,虽然林郁是恢复了一口一个队长一口一个您的,可这话听着倒是讽刺至极。不过真正让他接不上的倒还不是林郁的口气,而是他一脸正气的说什么“打败了”之类的话。
程绪有些心虚的瞄了林郁一眼,不会这小子根本没听出来他一开始的畏亵意思吧。看着挺聪明的呀……
不过正直嘛,总是好的。
程绪琢磨了一会儿,得出结论。再看林郁正冷眼看着他,便溜了一眼还在自己头顶的匕首,“不□?这可是军队武器。”
林郁不说话,默默的伸手去拔匕首。事实上他要是还有那个拔匕首的力气,刚刚就给□了。可既然这会儿程绪说了,那就拔吧。
悄悄的错开前后脚,握住匕首,猛的往后一拽。匕首从树干中脱离了出来,可林郁却还是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程绪在一旁扑哧笑出声来。
林郁瞪他。
程绪站起来,走到他身前,背冲着他半蹲下,“上来吧。”想说别逞强了,可这句被他吞了回去。
林郁没动。
程绪问:“你知道我这次给你们这个任务的目的是什么吗?”
林郁挑了挑眉,等了一会儿,程绪没再有继续的意思。
伏低身子,林郁趴上程绪的背。
程绪颠起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背着,往森林外走,“不是让你们为了队友而放弃,而是为了让你们知道,任务才是第一的,但在任务背后,可能是由战友们为你们而承担起的巨大代价……”
林郁和程绪两个回营区的时候,已经是当天的晚上。程绪一路背着林郁去了距离任务地最近的营区,在那借了一辆车,两人才回来。
下车往宿舍走的时候,正好路过射击靶场,选训队员正在里面进行狙击训练。
自选训开始,林郁便再未开过一枪,早就有些手痒,现在见了其他队员竟然已经开始狙击训练,不由就报备了程绪,想要归队去参加训练。
程绪却只是溜了一眼趴在远处训练场中的选训队员,然后揽着林郁的脖子就往前走,边走边在嘴里嘀咕,“行了吧你,他们那都是二十个小时之前就结束了上个任务,体力早恢复过来的主儿了。你可是我背了三个点儿才缓过来的,现在就训练,不行!”
林郁往外偏了下脑袋,斜了一眼程绪按在他脖子上的手掌。没反驳程绪关于他三个点儿才缓过来的话,事实上,在他伏到程绪背上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他就睡过去了。连续三十六个小时不吃不喝不睡,其间甚至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在连续奔跑,林郁的身体确实是有些受不住了。可现在,经过一个下午的恢复,林郁觉得自己完全有能力继续训练。
看出林郁脸上想要反驳的神情,程绪扯出一张笑脸,有点哄他的意思,“你看这都天黑了,他们马上就得收队,你去了也训不了多长时间。行了,行了,赶紧回去休息吧,啊。这是命令。”说到最后一句,程绪做出一张故意一本正经的脸来,唬着林郁。
林郁没做声,一边揽着他的脖子一边“命令”,这可“真是”程绪的风范。
随着程绪将要走离射击训练场之前,林郁往那边瞟了一眼。这时选训队的其他人已经从地上爬起来,虽然距离隔着很远,可林郁还是能察觉到此刻那些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和程绪的身上。
林郁暗暗的冷笑了一下,程绪之前还说要亲自“料理”他,这回竟又揽着他的脖子哥俩好的在众人面前走过去了。林郁想象得到,现在其他人对他会有多么猜疑。
不得不说,为了让人排挤他,程绪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从另一个侧面,林郁也终于明白,程绪对他的不待见到底是到了一种怎样的程度。
没有揭穿程绪的把戏,林郁乖乖的跟着他回了宿舍。
两个人不住在一个地方,程绪却亲自把林郁送到选训兵的宿舍楼下,才踏着懒散的步子离开。
回宿舍看了下时间,澡堂倒是还供热水,可正好是人多的时候,林郁也懒得过去,索性就拿了盆在水房里打理自己。
在林地里跑了将近两天,又被大雨浇了一场,衣服就算干了,也带着细沙,穿在身上并不舒服。
林郁正洗头的时候,走廊里就听见了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和咒骂声。
程绪这点倒是没故意唬他,他们果然很快的就训练完了,可林郁也没多费心思去理。
可正擦头的时候,五十七就进了水房,脸上一脸愤愤然的。
一些好事的,也围在了水房门口。
五十七一进来,就冷笑,“二十一你的手段也真是高啊,原来不还跟教官不合呢嘛,怎么没多长时间啊,就又好啦?”
林郁没什么兴致的看他一眼,知道他这是把被程绪一枪干掉的气撒到他的身上来了。
淡淡的,林郁道:“你有时间在这里找我的麻烦,倒不如好好的去想想下回怎么才能不被人干掉了。”
“妈的,你说什么?”五十七上前,一把抓住林郁胸前的背心,怒火中烧。
林郁把手巾从湿漉漉的头发上拿下来,扬着脸看他,“我说错了吗?你自以为是的端了把狙击枪进林子,可别说开枪,根本是连敌人在哪都没搞清就被挂了。我要是你那枪里的子弹都得哭死,没等开出去呢,就过保质期了——注意了吗?你那枪里的子弹都是真的,人家拿真子弹让你打呢?听说过这种事吗?训练让你拿真子弹来对付模拟敌呢。算准了你打不出去——”
林郁的话伴着咣当的一声戛然而止,五十七一拳挥在他脸上,林郁往后摔了一下,碰着自己放在水池边的水盆,连转了几圈。
五十七打了一拳,还欲上来纠缠,却被突然冲进来的莫北一下子拽住。
“干什么呢?”莫北吼。
林郁站稳,蹭了下嘴角,不说话。
莫北看五十七一眼,“五十七,打架斗殴,扣二十分。”
五十七瞪了下眼睛,不敢相信指向林郁。
莫北看林郁一眼,又回看五十七,问:“他动手了吗?”
“他说——”五十七辩。
“他动手了吗?”莫北又问一遍。
五十七咬咬牙,无话可说。
莫北放开他,冷脸道:“再动手,你就不用呆在这里了。”然后又转身冲其他人喊,“都在这看什么热闹,该回哪回哪去。”
众人散开。
林郁捡了自己的盆,放到水池里,继续洗漱。
五十七愤愤的瞪了他一会儿,终于在莫北强硬的眼神下离开。
林郁一直没自己什么事儿似的,该干嘛干嘛。莫北看他一眼,也离开。
只是当林郁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房间里的气氛比之前更加静默,就连一向喜欢往他身边凑的四十六也看着其他两人的眼色,不敢多说什么。
不过第二天训练的时候,很明显的,所有人都比之前更加拼命。
林郁仍旧保持在不怎么突出的位置上,暗笑,看来他昨天点出配发的子弹是真的这一点,不仅仅是刺激了五十七,同时也是刺激了其他的人。
本来,在选训兵和利刃的正式兵之间就有着一种微妙的抗衡心理。
虽然利刃的正式兵也几乎全都是从各常规部队选□的,但对于在常规部队的人来说,利刃仍旧算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一方面,在以往的模拟战场中,但凡有利刃参加的,常规部队总是被压制在利刃之下,这就造成了一种先天的对抗意识;另一方面,常规部队的兵王们却又都以能够加入利刃为荣,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这群人才会来到这里。
然而来了这里以后,不仅在一开始就被明言不行的人马上就会被退回去,而且程绪为了给他们施下马威,故意让利刃的正式兵在训练中狠狠的压制他们。
这群选训兵们的心里早就已经对正式兵积累了足够的不满和对抗意识,只等一个引子来爆发。而在丛林训练中配发真子弹,则已经构成了对这群人最大的藐视。
林郁不信,这些部队里的血性汉子能够容忍这样的蔑视。
果然,训练的时候火药味十足。
不过因为莫北一向平和公正,这点在过去的训练中倒有目共睹,所以一时也没有爆发出来。直到晚上的训练开始。
如果说昨天的射击训练不过是让人热热手的话,那今天恐怕就是动真格的了。
训练是天黑才开始的,用的是点射根本不行的AK47,目标在300米开外,绝对超过了射程,训练的地方打着强灯,站在明处打暗处,看都有些费劲。
最重要的是脱靶了之后实实在在的扣分。
林郁站在最后一排,等着看前面的表现。
可才打了一轮,就有人不干了,自然是昨天被他激到不行的五十七。
五十七一甩枪,就大喊,“他妈的这谁能打到靶子上?AK47超了射程,射击偏差都大出一个人去了!这不是在故意耍我们嘛。”
莫北看他一眼,也不说什么,上前捡起五十七扔在地上的枪,安上子弹,二话不说就往300米外的靶子上射。
过了一会儿,那边有人拿着靶纸过来,弹孔全穿在靶子上。
莫北问五十七,“能继续训练了吗?”
五十七震惊着,没说话。
其他人燃了一天的愤怒也一下子瘪下去了,全都蔫了一样。
林郁突然在这时喊了一声“报告。”
莫北看他,“说。”
林郁道:“我能比代教官您射得更准。”
莫北一时没说话,事实上,哪怕是一年前,他也不太擅长应付林郁。
一年前的林郁,是太锋芒毕露的那种人,可跟五十七不一样,林郁的锋芒是在平日的沉默中映衬出来的。林郁属于那种不说,但干的时候却一定会干到最好的那种人。
不过这一次,林郁显然收敛了很多,所以莫北也就更加不明白,林郁这样一出是为了什么。
“嗯。”有些迷茫的应了一声,莫北问:“然后呢?”
林郁问:“我能申请示范吗?”
莫北想了一下,点头答应。似乎一年前……林郁的枪法就已经让程绪都佩服了。可这些他都知道啊,程绪也知道,难道林郁觉得他们知道不够?还要让所有人也都知道?
莫北想不明白,却还是让林郁出了列示范。
靶纸拿回来,林郁的三十发子弹没有一颗脱靶,而且全部都是集中在靶心。
除了莫北,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本来他们以为他们要干的是根本办不到的事情,可是莫北一下子就把他们震了。然而这一次,林郁带给他们的震撼又比莫北更加强烈。
林郁缓缓的开口,“代教官还记得我去年此时的成绩吗?”知道莫北在本质上是极好欺负的人,林郁说话都没打声报告。
“去年第一次做这种训练射击的时候,我只能勉强射中几发而已。是经过了全程的特选训练才有了这样的成绩。代教官也许忘了,常规部队同特种部队的训练方式是不同的。在常规部队,哪怕是装备最好的部队,也不可能让每一个人每天都有上千颗子弹可供训练,然而在特种部队,这却是最为正常不过的事情。好的狙击手永远都是用子弹喂出来的。可事实上,我们却根本就没有同利刃等同的条件。而且,代教官您现在所要求的明显是超越常规部队的要求范围的,虽然身为一名特种兵就该具有这样的水平。可如果连个适应期都没有,一开始就要求我们达成正规特种兵不知喂了多少子弹才喂出来的水准,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呢?”
林郁说完,看着莫北。
后者一时没有说话,因为觉得林郁刚刚说的话根本就不像是他会说的。
强者生存,弱者淘汰,似乎才是林郁的生存主旨吧。
莫北这边没有闹懂林郁的意图,可其他的人却是对林郁的话深有同感。
他们本来已被利刃的正式兵压到不行,甚至开始失去信心,可林郁的话却是在告诉他们:他们不是没有能力,只是没有利刃的条件罢了。假以时日,他们也可以像正式兵一样厉害。
这个认知,不仅让他们再度自信起来,同时对林郁,也不再那么感到排斥。
莫北最后还是没有改变一开始自己定下的脱靶即扣分的要求。
林郁毫不在乎,他的目的本来也就不是改变莫北。
训练结束的时候,他可以明显的感到其他人对他的态度和善了很多,虽然不至于跟他称兄道弟,但最起码也已经没有了那么强烈的排斥。而这对林郁就已足够。
交回了枪,林郁在被许可的小范围内逛了一下,到很晚的时候才去澡堂洗澡。
因为太晚,澡堂已经没了热水。
澡堂里面是一个大间,没有单独的小间,两侧各一排水龙头,没其他人又没热水的时候实在是很冷。
不过林郁一向讨厌澡堂里的吵闹,所以倒总是挑没人的时候才来,也情愿它冷了。
衣服脱在外面,林郁搭着毛巾随便的找了个水龙头开始冲洗。
可没过一会儿,就听见有脚步声进来,还不是穿着拖鞋的那种。
林郁关掉水龙头,看了一眼,竟是还穿着一身训练服的程绪。
“找我?”林郁问。总不至于他们的队长大人有穿着衣服洗澡的习惯吧。
程绪懒洋洋的扫了林郁一眼,脸有点冷,“想知道,你刚刚在人前说的那番话,究竟是真心呢,还是你的心机?”
第一周是体能训练,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是有技术含量的东西,不过是给选训队员们拉□能,同时也让人明白未来的选训将是一段难捱的经历。第二周是含带有基本技能测验性质的综合训练,让所有的选训队员都能充分的明白自身的能力和特种部队的要求间所存在的差距,也是在这个期间,利刃会大批量的剔除掉那些明显没有潜能达到要求或与要求不符的人。
五十七个人,在短短一周的时间内去掉了三分之一,大部分竟是因为个性不合。甚至就连林郁也没有想到,军事技能很突出的五十七竟然也在被剔除之列。不过回想程绪的风格,倒又实在是情有可原。程绪不是不喜欢张狂的人,但他认为张狂的人必要比任何人都过硬的本钱,否则就会惹人厌了。这样的话,五十七被踢走也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当然,他不是不强,他只是不够强,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强者云集的地方。
而让林郁感到惊讶的是,四十六却竟然一直挺到了第三周开始。本来,林郁是极不看好他的,并且本来他也就在第一周的时候被扣了太多的分数。可林郁发现,进入第二周,四十六基本上竟然没怎么被扣分,零星被扣的两次,也只是在程绪手上,仍旧主抓他们训练的莫北反倒没再怎么给四十六扣分。
这个发现,让林郁的心微微的动了起来。
他的左手撑在下巴上,视线不时的在黑板和自己的笔记本之间来回转移,右手毫不间断的在本子上运笔如飞。一副全神贯注认真听讲的样子。
然而事实上,他本上画的那些鬼画符连他自己也认不出来,而台上的理论老师到底讲了些什么他也全然没听。
进入第三周之后,训练开始变得规律而多样起来。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尽快的洗漱、整理床铺,六点半列队去食堂吃早饭,并在七点之前从军械库取枪完毕。半个小时用来擦枪,整理装备,七点半集合,慢跑一个小时,为一天的训练做体能上的准备。接下来是两个小时不间断的理论课,但课程内容不同,包括初级心理学、枪械知识、手语、地图学、人体学、世界形势,不一而足。十点半开始障碍训练,有的时候是最基本的匍匐穿过铁丝网、徒手翻墙、独木跑,有的时候是直接进建筑,模拟突破。
差不多十一点半到十二点之间,教官喊停,如果之前爬过泥浆,那么每个人有十分钟的时间去换一套干净的训练服,随后列队吃饭。
下午的训练从两点开始,做一个到两个小时之间的射击练习,随后再是拉体能:越野长跑,武装泅渡,每一天的花样都不同。基本上训到大约是晚上六点的时候,一天的训练便宣告结束,回军械库送枪,然后便吃饭。
正常情况下,晚饭之后到晚上十点半之间的时间属于选训队员,可以随便做一些什么,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要清洗一天下来脏掉的衣服,否则第二天的时候很可能就要穿着在泥里泡过的衣服了。不过能够真正正常的时候并不多,这要看程绪的心情。所以通常情况下,林郁他们并不指望晚上可以悠闲自在的休息,只希望程绪能在凌晨之前放他们回去。
但这样的情况是真的很少,所以导致每次理论课时都有大部分人是在忍耐哈欠中熬过来的。好在训练细化了之后,负责每一部分的教官也进行了相应的细化,分别是由莫北训练他们的体能,艾征训射击,徐曼盯障碍跑,三人都是利刃的老队员。不过理论课这样的事情,却反而没有利刃的正式队员来干,所以负责教理论的教官也就没有扣他们分的权力,也因此,选训队员们常常习惯性的在理论课上溜号。
林郁自然也是这溜号大军的一员,不过不是因为他觉得理论课比较好混或不重要——事实上他很清楚理论课之所以没有考核并且纪律松散,根本都是程绪故意为之,在将来的实践中程绪自然会把这一部分内容一一的考核出来,而那些溜号的人也会因此而极为后悔——林郁溜号,只是因为大部分的内容他一年前就已经听过一遍,并且成绩优异。
需要记录的东西告一段落,教官在台上手舞足蹈,口沫横飞,一遍又一遍的重申:“记住,特种部队的要求跟常规部队不一样。在你们执行任务的时候,绝对不允许在地图上做任何标记,你们必须习惯将特别的坐标或信息记在脑子里面,而地图则必须自始自终原样携带。因为一旦你的地图被敌人截获,那他们就很有可能通过地图上遗留的信息推断出你们进行任务的具体地点……”
林郁转着笔,视线微微的向下,做出一副对照笔记的样子。
可脑子里头却忍不住想起几天前程绪将他堵在澡堂里的事情。
打一开始决定要耍心眼的时候,林郁并没有怎么考虑会不会被程绪发现的问题。那时程绪一心不择手段的孤立他,而他则是被程绪蓄意的动作激起了对抗的意识。因为想要立刻回击他,让程绪知道自己的心机对他完全没有用处,所以才想都不想的就在第一时间行动了。
可本来林郁以为,就算程绪怀疑什么,也绝不至于会当面过来质问。然而没有想到,程绪不但是质问了,而且是在那么让他措不及防的情况下。
面对程绪的质疑,林郁最终选择了沉默。
有些人也许会觉得沉默就等同于默认,所以一旦面对质疑最先想到的就是辩解。
可就在决定要否回答程绪的那几秒内,林郁快速的把他能在脑中想到的说辞过了一遍,可他觉得,不论他如何说,他都说服不了程绪来相信他。
事实上,聪明的人总会自以为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好像不论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用简单的几句话就说服别人。可林郁知道,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面对另一只同样自以为聪明的耳朵时。
从前,他可以妄图欺骗程绪,告诉程绪他已经变了,不论程绪是否相信他,只要程绪有一点点的动摇,就等于是种下了一颗让他推翻自己的先见的种子。
然而,一旦种子种错了,偏向于对他不利的一面,那么他最好的应对便是沉默。对程绪那种人,多余的辩解只会成为让怀疑的种子疯长的养料,而对他却一点好处都没有。
林郁支着下巴,拿着笔尾的一端在本子上轻敲。
回想过去两个礼拜的训练,他终于想到莫北对四十六的优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是在森林穿越时,四十六选择了与他同组开始。
林郁微微一笑,老实人莫北向来是喜欢不落井下石的人的,没有想到,单纯有一天竟也可以成为利器。
终于想到了该怎样突破程绪成见的困局,林郁满意的将身子前倾,整个人没有形象的摊趴在桌子上。
教官看见,皱了皱眉头,林郁微笑的回应了一下,却一点也没有作正的意思。
偏转了一下头,林郁看向窗外,愉快的笑容在瞬间收起,换成一副随时准备攻击的紧绷神态。
外面,程绪一只手Сhā在后腰上,姿态随意的站在操场上仰头看着身在二楼的他。
林郁心中一凛,坐直身子,不甘示弱的隔着窗户瞪向程绪。
后者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突然一笑,无声的开口:上课不认真听讲,扣五分。
艾征是利刃一队的第一狙击手,同时,也是面对林郁曾经的挑衅唯一一个不为所动的人。
在林郁看来,艾征是一个很难将他的气质同狙击手联系在一起的人。艾征温和、有礼,绝不会轻易动怒。乍看起来,是一个没有什么特别的爱憎喜好的人。然而事实上,据林郁所知,艾征其实极为感性,甚至比起狙击手来,林郁觉得艾征更像是神父——虽然在林郁二十一年的人生里,还没有见过真正的活的名为神父的人类。
可尽管本身是极为平和的人,艾征训练起他们来却是花样百出。
打了几次的固定靶和移动靶之后,艾征出动了队里的十辆陆军吉普带他们到野外,让他们练习在以五千米/小时的速度行驶的车上开枪射击二百米之外的靶子。
练习从下午两点一直持续到晚上五点,没有间断。
艾征下令停止,让他们下车的瞬间,就连一向对任何练习都毫无怨言的林郁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一整个下午,神经没有一刻得以放松,手指持续不断的扣动扳机,在最后的一个小时里,林郁几乎已经分不清自己的动作是出于本能还是根本就是手指抽筋。
双脚着地的瞬间,林郁控制不住的摇晃了一下,在车上颠簸了一整个下午,劈头盖脸的全是黄土,如果不是还在训练,林郁真的很想就此倒在地上,再不起来。
放眼望过去,已经有不少人跑到一边狂吐不止,在车上摇晃了三个点儿也许还不是什么大事儿,可一刻都不能放松的盯着瞄准镜对着二百米开外的目标猛射,却着实让很多人承受不住。
艾征一脸平静的站在翻滚未息的尘土中,默默等待众人从神经遽然放松后的反噬中缓过来。
终于等到众人该吐的都已经吐到差不多了,慢慢的向他聚过来,艾征才开口说话:“你们也许会认为自己已经熬过了最艰苦的时期,而现在的训练,作息相对规则,体力消耗的强度也不是很大,所以会很容易挺过去。但我要告诉你们,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而且在实战中,真正会威胁你们的,也不仅仅是体力上的消耗,更是精神上的。长时间的紧张、疲惫、饥饿、恐惧甚至茫然,这些都是你们在实战中有可能处于的状态。而这些,会让你的体能比之正常的状态下大打折扣,让你自己虚弱到都不像你自己的地步。所以除了过硬的技能以外,让自己习惯于长时间的保持精神集中也是你们必须的功课。”
他停顿了一下之后继续,“这就是今天的训练结束之后我要说的。所以,今天的成绩我会根据这一整个下午我所观察到的你们的命中率给你们,并且,刚刚下了车就去吐的,和一下子没站稳跌在地上的,也全部扣分。”
众人除了没什么精神的盯着他外,已经再没有多余的心力给出反应。
艾征看了一圈,看没有人提出异议,便看了一下表,抬头很自然的说:“今天的射击训练超时了,这是事先没有预计的,出来的时候也没带食品。所以这样好了——”他抬手指向不远处的茂密树林,“你们可以每个人到树林里去猎点什么野味,猎到的东西就算是你们今天的晚餐。好了,最晚一个小时后回到这里,现在解散。”
艾征解散的命令一下,林郁发现很多人出于本能的摇晃了一下,好像是要坐到地上。可大概是想起艾征刚刚的扣分,所以又坚持着挺住,认命往林子里走。
林郁发现,刚来这里的时候,这些人的脸上还会有各种各样的表情:最初是进入这里的骄傲和自豪,其后会有被扣了分之后的不甘,被瞧不起时的愤怒,或者是侥幸逃脱了某种惩罚后的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可是到现在,众人脸上的表情已经越来越少,渐渐的只剩下麻木。
林郁突然忍不住竟想摸摸自己的脸,他怀疑,是不是从这一次的选训开始,他的表情就是麻木的,因为那些别人正在经历着的情绪转换在他这里已经在第一年便经历过了。
他的右手已经半抬起来,扣动扳机的手指弯曲着,到现在也没有办法伸直。
莫名的笑了一下,林郁放下胳膊,闭上眼。
因为疲惫,连他都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这时四十六将一只胳膊搭在林郁肩上。
林郁睁开眼,回头,四十六正在他身后哈着身子,一脸疲惫的看他,“一起去吧。”声音虚弱无力。
林郁点点头。
四十六的体能实在算不上好,甚至几乎已经算是现在留下的人中最差的一个。他之所以现在还能留下来,一方面是出于莫北的老实人欣赏老实人的认同心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林郁一直在帮他。
大概也正是因此,四十六极为依赖林郁,而这却让林郁觉得颇为苦恼。
他帮四十六,根本就不是出于什么好心,也不是因为特别喜欢四十六,只是因为他发现莫北欣赏四十六,如此而已。
四十六的最大问题是在体能,而在其他方面,则是属于中间水准。
而因为负责拉体能训练的人是莫北,所以为了赢得莫北的好感,林郁帮了四十六。
可他本以为就算莫北不扣四十六的分,艾征和徐曼也会,但没想到两人可能是从莫北那里通了气,或同样也看出莫北欣赏四十六,竟然也对他颇为照顾。
也正是这样,本该被唰下去的四十六却一直留在选训队里。
而四十六留得越久,就越让林郁感到烦躁。
他可能是个极为自私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却还没有冷血到要把好好的人往死路上送。
利刃之所以订立如此苛刻的条件来选拔队员,是因为他们的工作本身极为危险,甚至有可能随时献出生命。林郁一直都觉得,对于不合格的人,离开这里其实反倒是一件好事,可四十六却因为他的私心而得以一直留在根本不适合他的地方。林郁觉得,这实在是有些难办。他绝不能,真的让四十六成为利刃的一员,他付不起他生命的责任。
一边在林子里走,四十六一边不确定的问林郁,“哎,你说这里有没有什么国家保护动物之类的啊,那种的不是不让杀的嘛,那万一我们不小心杀了一个,会不会受到处罚啊?”
林郁的枪一直在手里懒洋洋的拎着,跟着四十六慢慢走,“你说是人的命宝贵还是动物的命宝贵?”
“嗯?当然是人啦!”虽然林郁在答非所问,可事实上四十六在问之前已经做好了自己是在自言自语的心里建设。通常情况下,林郁是不怎么喜欢跟他说话的,虽然事事都会帮他,但不知为什么就总是喜欢摆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突然听到林郁难得心平气和好像闲聊一样的问题,四十六惊讶了一下后,迅速作答。
林郁听了他的答案,道:“那不就好了。进入利刃之后,我们会连人都杀。所以现在,就不要想着国家级保护动物能不能杀的事情了。”
四十六的脚步停下,很明显是被林郁说话的内容和他的淡漠口气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四十六说:“杀……杀人……我们要杀人?”
林郁回头看他,“否则呢?你以为利刃是什么东西?艺术品吗?”
四十六震惊的瞪着眼睛,一时无言。
两人在林子里晃了将近一个小时,四十六因为林郁的话带来的冲击而再没能开枪,林郁则是连枪都没有举起来过。
两人空手走出林子,外面的人已经升上火开始就着各自的猎物烧烤,很明显的,这是一次关于野外求生的机会练习。
林郁走到角落坐下,成箱成箱的空弹壳已经被收集在一起,待会儿要一起运走。
林郁就坐在一箱空弹壳上,开始擦枪。
不一会儿,艾征走过来,“怎么?你没猎猎物?”
林郁抬头,“这个应该不扣分吧,我想,我总有饿自已一顿的权利吧。”
艾征楞了一下,微微笑起来,平和的眼睛看起来再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为什么呢?你都不知道今天晚上还有没有训练,我以为你不是那种会不为晚上的训练做好准备的人。”
林郁问:“这算是教官向队员的正式提问呢,还是私人提问?”
艾征笑,“私人吧。”
林郁于是低下头,不理他继续擦枪。
艾征非但不怒,反而坐到林郁身边,微微的叹息,“我讨厌可以毫不在乎的杀生,然后吃掉的人……队长说如果是要按照我的逻辑的话,杀生来吃的人好歹是为了满足生存的必须,那为了其他的目的而杀生的人,就像我这样,甚至是在杀害同类的人,不是更不该被原谅吗?也许这的确才是正确的逻辑吧……可我却只讨厌杀生然后吃掉的人……不过我也不是素食主义者……”
林郁没有回应,并且知道艾征也并不打算让他回应什么。
事实上,能够得到艾征的这一番话,林郁知道自己的这一顿饿就没有白挨,尽管艾征所说的,其实已是林郁早就知道的事情。
林郁忍不住微微的翘了下嘴角,突然想到,程绪实在是个眼光不怎么样的人,因为他真的是为自己找了一堆有问题的部下。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他有机会各个击破。
这样,就算程绪再讨厌他也没有关系,只要大队长和利刃一队的其他人都觉得他行,程绪也不可能太过于一意孤行。
天上飘着细雨,带来沁人心肺的寒冷,可却一丝一缕都感受不到它滴在身上的感觉。因为此刻林郁他们正被高压水枪猛烈的喷射着,并在这巨大的冲击下力图使自己站稳,再让别人倒下去。
进入选训队之后的第一场格斗训练,就在这样让人感到压抑的天气里进行。整个天都像是黑压压的要逼过来,眼前除了挥动的拳头外,就是四处飞溅的泥浆。疲惫和压抑让林郁的心情极度郁闷,他本来就是讨厌这样逼仄的天空,更讨厌这样乱七八糟的格斗训练。
明明是要将对方打趴下去,却又要处处小心的不能伤害对方。林郁情愿被人痛打,也不愿意进行这样每一拳每一脚都要有所节制的格斗游戏,可到目前为止,训练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并且丝毫都没有停止下来的意思。
林郁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控制自己的力量多久。
将又一个向自己攻过来的人甩出去,林郁后退的时候撞在另一个人的背上,因而没来得及退开,被泥浆溅在脸上。
尽管身上脸上包括头上都早没一处干净的地方,可迎面被烂泥糊了一块,甚至溅了些进嘴里的感觉仍旧让人感觉不快。
林郁旋着脚跟迅速回身,在对方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间内就将挡住他退路的人硬转过来,然后一个过肩摔飞了出去。
被飞出去的人砸在前一个被林郁弄倒的人身上,两人一起摔进泥里,溅起更大的泥柱。
林郁挪了下沉逾千斤的脚步,刚刚的动作让他正面暴露在了一支水枪下,他转了下身,想要避开,可水柱却突然的缩小而枯竭,林郁喘着气,扫了一眼外围,其余的水枪也停下来了。终于可以看见水柱背后一直在端着水枪射他们的人了。
随着水枪的停止喷射,泥潭中的人也自动的停下来,该站起来的站起来,站不起来的哆嗦着小腿也还是要努力站起来。
林郁抹了把脸,手拄在膝盖上,弯着身子低头往上看。
蒙蒙的细雨中,徐曼手Сhā着兜慢慢的走过来,一派雨中漫步的闲适。
他的训练服只薄薄的湿了肩上的一层,显然他们训练中的这一个多小时,徐曼一直在楼里,一点也没陪他们淋雨。
走到泥塘旁,徐曼笑,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也随着更明亮起来,“怎么样诸位?赏雨还赏得不错吗?觉不觉得这样的雨是最有意境的了?”
没有人吭声。
林郁垂下眼,默默的腹诽了一句:胡说八道。
林郁还记得,一年前选训时徐曼就曾说过,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毛毛雨了。天空黑压压的,让人整个心情都会不好上一整天。而徐曼心情不好的时候,通常的做法就是将别人弄得心情更加不好。
是以去年的清明,是那一届在那一段时间内最惨的一天,惨到让林郁至今都记忆犹新。
看见林郁不以为然的撇着嘴角,徐曼转了下眼睛,看过去,“怎么了?林郁,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
林翘斜他一眼,轻声而缓慢的道:“报告,不是。”
徐曼满意的点头,可下一秒钟,微笑就变成了嘲讽,“可我纳闷,这么好的天里你们怎么就那么让人郁闷呢?一个个的都没吃饭吗?一个小时零二十分钟啦,一个小时零二十分钟啦!你们是在玩你推我、我推你的游戏吗?那我问你们,玩得愉快吗?啊?愉快吗?”
四十六蹭到林郁身边,嘀咕,“我一开始还以为他脾气挺好的,可事实上怎么那么暴躁呢?”
林郁斜乜了四十六一眼,在这里混久一点就知道,徐曼在选训队里本来就是以暴躁著称,上一刻还和颜悦色的呢,下一刻就暴跳如雷。而且通常而言,他的和颜悦色也不过是假装的而已。在林郁被踢出去之前,程绪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曾有一段宣称选训已经结束,并让他们与老队员住在一起。那时候林郁听老队员说过,徐曼装出来的那些表面的和善是程绪给他的特别任务,完全是由程绪一手训练出来的,是为了让他能够在必要的时候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过徐曼有两个爆点,几乎是一踩就中。
一是他的眼睛,二是他的名字,都因太过于像女人而让他痛恨不已。
徐曼有一双比女人还要水润的丹凤眼,眼角眉梢钩挑着,睫毛曲翘,一有像这样细雨蒙蒙的日子,睫毛上就会挂上水珠,看起来极惹人怜惜。
据说,当年他奶奶耳背,抱了裹着棉被的徐曼,也没听清儿子媳妇说些什么,看那眼睛,就以为这是个丫头,就给取了徐曼这个名字。后来虽知道是个男娃儿,可也没改名字。
徐曼小时候长到十多岁都是奶奶带的,是以对奶奶感情极深,直到后来奶奶去世才回到父母身边。可尽管对自己的名字深恶痛绝,但为了纪念奶奶,也从没想过要把这名字改了。
但叫是叫了,可谁要是敢就他的名字或眼睛开他的玩笑,却绝对是立打不误。
当初徐曼被程绪带进利刃,就是因为他在原部队里跟人打架,被程绪看见。
因为打架这件事,原部队要踢走徐曼,程绪二话不说,把徐曼破格要了过来,连选训都没有参加。
然而为了治徐曼的脾气,程绪自此就以“小妞”来称呼徐曼。为了留在利刃,徐曼把这件事情咬牙忍了,可即是到现在,如果是有除程绪之外的敢这么叫他,或开他玩笑,他也照样是立刻开打。也由此,徐曼一直都是整个利刃里格斗技巧最好的人。
甚至就算是程绪,正正经经不耍丝毫花招的打,也未必能打得过徐曼。
徐曼暴躁够了,终于开始冷着脸说该说的:“知道你们错在哪了吗?你们错在一个多小时了,竟然还有这么多人站在这里!记住,我们这里不是常规部队,别拿你们在老部队学的那些个花拳绣腿来这里打把势。这里是利刃,你们是要成为特种兵的人。你们以为当你们需要与敌人进行近身搏斗的时候那是什么状况?那是每一招都在决定你的生死的时候,你在那个时候所使出的每一分力气、每一个动作,甚至都要比你拿着武器向敌人进攻时重要十倍、百倍!记住,我们不是拍电影的,不需要你用武打场面来耗时间。我们也不是运动员,不需要你使用什么漂亮有门道符合运动精神的招数。在这里,只要求一点,在最短的时间内干掉对方,不管你使用什么手段!”
他顿了一下,扫了一眼身在泥浆中的选训队员们,然后缓缓的迈步,走向泥塘。
等到站在泥塘中央时,他勾了勾手指,示意周围人,“一起上?”
离他最近的几个选训队员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等到他不耐烦的大喊:“上啊”,这才一起攻了过去。
然而不过眨眼间,所有攻过去的人都被他或踹或打了回来,纷纷跌在地上,爬不起来。
徐曼持续的挥手让人过去打他,可毫无例外,所有人最后都摔在泥塘里,再无发动第二波攻击的能力。
林郁一直站在角落里看着,不论是拳头还是脚,徐曼的落点都是攻击者的腹部。
由于腹腔内的脏器众多,腹部的神经分布非常丰富,拳脚落在肚脐以上的上腹部,尤其是胸骨剑突下的心窝中,可以引起剧烈的剧痛使人不能呼吸、直立,甚至腹肌痉挛,瘫倒在地。如果打击心窝处,还可以将胸骨剑突击断造成大量的腹腔内出血,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不过,徐曼的每一击都有很好的控制力道。不仅能让人再无攻击力量的倒地,而且也不会对人造成真正的损害。
这样的控制力,林郁自问做不到。当然,他也并不认为自己一定要做到。
毕竟在真正的战场上,除非是要故意留活以谋口供,否则的话根本就没有控制力量的必要。
据说以色列的一位教官在招收学员时,都会问这样的一个问题:“我们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用你的眼睛从狙击镜中寻找目标,然后扣下扳机,看着敌人的头部迸出脑浆和血浆。你愿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应试学员的回答只要有半点迟疑就会被淘汰,因为“合格的狙击手没有权利犹豫、迟疑。”
林郁的目标,并不是做一名狙击手,可他自认确实不会在这样的问题上迟疑。
每一个走上战场的人,不论是自愿也好,还是非自愿也好,都该做好赴死的准备。他这样告诫自己,也以同样的领悟揣度敌人,所以对于格斗,林郁喜欢没有限制、使劲全力,务必一招制敌。所以也就最讨厌这样缚手缚脚的对打练习。
“林郁!”徐曼突然高声的叫了他的名字,“别在角落里躲清闲,给我过来!”
林郁抬眼瞄了徐曼一下,随即在心里计算。
徐曼喜欢强者,讨厌弱者,同好对付的莫北和艾征不同,要获得徐曼的认可唯一的方法就是打败他,或不让他将自己打败。
然而徐曼的技巧、速度和力量都比林郁要强,就算林郁再怎么自负,这点他也要承认。
未打之前,林郁已经为双方判定了输赢。毕竟,这不是生死的较量,只有最自以为是的人才会在悬殊的差异面前认为会有突然的运气来扭转一切。
拖着步子,林郁走向徐曼,按他的希望,出拳。
徐曼往后错了一步,挡住林郁的拳头,然后踢出一脚,正中在林郁腹部。
林郁一下没有受住,跪倒在泥里。
徐曼踢他的这一脚,绝对比踢别人用上了更多的力道。
咬着牙,林郁缓了一会儿,一手撑地,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徐曼惊讶的看见他竟站起来,眼神微微的晃了一下,笑:“还行嘛,林郁。”
话音未落,第二脚便已经踹了出去。
林郁被踹飞了一个人的距离,整个人摔在泥地里,几乎都要被泥浆完全的掩盖过去。
可挣扎了一会儿,他还是咬着牙,爬起来,从新站到徐曼面前。
徐曼这次不再笑了,直接一拳送过去,林郁猛的弯腰跪倒,手却还扒在徐曼身上,在最后的一刻使力,要扳倒徐曼。
徐曼一甩身,躲过摔倒的命运,冷笑着,把林郁拽起来,膝盖顶上他的肚子。
这一次,林郁在泥泞里挣扎了更多,可最终,却还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徐曼站在半米之外,看着林郁。
后者已经被打得狼狈不堪,甚至连直立着站着也办不到了,可为了看人而微微的向上翻着的眼睛,露出眼底的一道眼白的凌厉样子,却让人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待宰的羔羊。
徐曼咬着牙根,拳头已经握得青筋毕现。
事实上,当初除了程绪,他是最主张把林郁踢走的人。
林郁那样的人,他从来就瞧不上。
可现在,这个他瞧不上的人却这样站在他面前,向他挑衅。
徐曼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上前一步,就要给林郁最后的一击。
然后就在他的拳头要碰到林郁的腹部时,他的身子却被人猛的一拉,往旁边甩了出去。
徐曼完全没料到自己会被人突袭,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他抬头看过去,竟是程绪甩开的他。
徐曼恼怒,“队长!”
程绪更怒,他一瞪眼睛,“你想杀了他吗?”
徐曼楞了一下,一下回过身来,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一怒之下根本没有控制力道,不由一下惊出冷汗,呆站在原地。
程绪教训了徐曼,又回过头来林郁。
林郁低垂着头,对于军人来说显然过长的刘海湿淋淋泥泞泞的垂在前面,挡住了他大半的表情,可从程绪的角度,却可以分明的看见他嘴角上若有似无的一丝微笑。
程绪攥着林郁的衣领,怒极反笑,“林郁,你可真行啊。”
程绪之所以会过来,是因为早上艾征的一句话。
那时他正在看莫北交上来的关于选训兵的阶段性评估报告,报告里,莫北给了林郁很高的评价,不仅仅是在军事技能上,还包括他以为林郁实际上并不怎么样的那些方面,比如团队意识,再比如配合意识。
程绪笑了一下,没觉得莫北这样写有什么不妥。
林郁一开始的策略就很明确,就是要让人知道或以为他已经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只顾自己,急功近利的林郁。
程绪一开始把这届兵交到莫北手里主训的时候就知道,耿直而善信的莫北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只要不让他看见,他不会怀疑林郁表现出来的那些东西背后有多少预谋存在。
当然,善信不是什么坏处,能够信任别人其实是一种天赋,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做到的,像是他就不能。程绪喜欢莫北的不设防,这样的人,好统领,并且能够给予充分的信任。只是这样的人,也并不适合担任统帅,好在,莫北是个没有野心的人。
抬起头,程绪看向直立在他面前如同标枪一样的莫北,“你相信林郁?”
莫北迟疑了一下,程绪的话总是让他摸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哪怕是最简单的一句话,从程绪嘴里问出来,莫北也总要迟疑一下。
莫北腹诽了一句:至少林郁说出什么来,我不用像想你的话这样使劲琢磨。
可在心里面嘀咕完了,莫北却还是正正经经的回答:“我觉得他确实是跟从前不一样了。一年前,林郁在训练的时候从来都不会管其他人,可现在,虽然他看起来还是有些不合群,可至少在别人有需要的时候他不会再完全的袖手旁观。而且,如果是从前,在进行团队任务时,林郁是只顾自己表现,甚至不惜让队友被淘汰的。而现在,他已经学会如何来配合其他人了……”
莫北的话其实还没有说完,可看着程绪一脸故作出来的“啊,是这样吗?你说得真对”的表情,莫北停止了叙述。
可莫北停下来的时候,程绪却抬起头来,一脸不理解的问:“哎,怎么停了?没说完吧?”
莫北嗫嚅了一下,张了张嘴后又闭上。
一直坐在一边帮程绪整理资料的艾征这时候就突然抬起头来,教训程绪,“队长,您别总是欺负老实人行吗?”
程绪笑,指着莫北向艾征道:“什么叫欺负?我这是觉得咱北北可爱!”
因为程绪的称呼,莫北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艾征扫了两人一眼,指点莫北,“莫北你越是忍气吞声,某些人就越过分!”
程绪用手指点着艾征,极不乐意,“哎哎,什么叫做‘某些人’啊?注意尊重领导啊!”
艾征温和的笑了一下,没接程绪的话,可顿了一秒之后,却突然道:“其实队长,我觉得你对林郁满有偏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用心机揣测林郁,他当然也就不可能清白了。”
程绪一下子愣住,一是因为艾征的这话说得太突然,二是由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
探究的看向艾征,程绪问:“艾征,我说林郁……他唬住莫北正常啊,可怎么能把你也唬住了呢?”
艾征笑,“没什么唬不唬住的,我只是觉得对林郁……队长您也许该换个角度,或试着把您的想法和莫北的想法中和一下。这样才不会偏向任何极端。”
程绪深深的吸了口气,“你的意思是说你觉得我对林郁的看法是偏向一个不好的极端了?”
艾征耸肩,“那队长您认为您对他的看法是公正而毫无成见的吗?”
程绪往前倾着身体,胳膊撑在桌子上,没有回话。
可他自认,对于林郁,他还是比较客观的,毕竟他也不是全然不打算给林郁机会,只是林郁每一次做出来的事情都像是故意要跟他拧着来似的。
不过程绪也觉得奇怪,一向不怎么喜欢管这些闲适的艾征如今怎么也像要为林郁说话似的?这林郁究竟是有什么魔力竟能糊弄住他的两员大将?
为了闹明白这林郁究竟是怎么回事,程绪放下手里头急着要整理的一份材料杀到训练场来。
可一过来,就看到徐曼一脸杀气腾腾的像要置林郁于死地。
程绪连这是怎么回事都没空去想明白,第一反应只能是上去把两人隔开。
说真的,林郁被弄死了他真不心疼,可要是因为林郁而让徐曼担了处分,那就实在是大大的不值。
等到将两个人分开,看见林郁脸上似有若无的微笑,程绪几乎是立刻便反应了过来。
徐曼的性子,他最是清楚不过。
虽然表面上还是像当初刚进来似的那么暴躁,可多年的训练和任务下来,在自制力方面,除了一向沉稳的莫北和艾征,还真没几个能比他强。
能把这样的徐曼逼到失控,林郁显然是挑到了徐曼最敏感的那处神经。
林郁让徐曼觉得恐怖,因为打不垮而产生的恐怖。
程绪知道,这一刻徐曼的确是失控了,可等到他平心静气的回过味儿来,他就一定会开始钦佩林郁。这就是徐曼的固定模式,一切让他感到恐怖的对手最后都能够得到他的尊重。
程绪想明白了之后,便气到了极点。
要不是他及时来了,拦下徐曼,还不知道林郁能闹出什么事儿来。
程绪可算是知道,林郁为了达到目的,真是连自己都豁得出去。
拽着林郁的脖领子,程绪动作粗暴的将林郁拖出泥塘。
林郁本来就已是勉力站着,被程绪紧着脖子一拽,差点没一下子跌在地上。好容易攀着程绪的手腕稳住,林郁深一脚浅一脚的被迫跟着程绪往外走。
徐曼怯怯的跟着走了两步,小声叫:“队长!”
程绪停下来,扫了一眼其余的众人,命令,“正好天气不错,带着他们去跑山,你亲自跟着一起跑。”
徐曼不敢违抗,领了命令就集合众人。
程绪就拽着林郁,径直的往宿舍的方向走。
林郁身上都是泥浆,兜在衣服下摆和裤腿里,每走一步都在不停的往下滴淌,一路流成一道泥痕。
程绪一直没松开攥在林郁脖领子上的手,林郁也实在是没有力气挣开,就只能一路哈着腰踉踉跄跄的赶着步子往前走。
身边偶尔会有路过的人,看见两人一前一后的拉扯姿态总忍不住要多看上两眼。
林郁没空去理别人怎么想,虽然程绪这样拽着他也的确是让他不舒服,可天上的雨虽还在下着,但天已经开始放晴,这让林郁的心情好了一些。
走到宿舍区,程绪却没带他进宿舍,而是直接拐进了澡堂。
因为不是休息日,这时候澡堂里面空无一人。空洞洞的内堂里也因为外面的低气温而冒着寒气。
林郁被拉进去的时候,身体本能的哆嗦了一下。
怎么都过了清明,天还是这样冷呢?他想。
可程绪并没有给他更多感叹的时间,他将林郁直接拽到一处花洒下,打开放水的开关,“洗洗!”他说。
林郁被兜头一股冷水浇下来,缩了一下,才在水下站定,“队长,我怎么了?”他问。
程绪气得笑出来,“怎么了?你说呢?你说自己怎么了?我是没觉得怎么呀?怎么?你自己觉得吗?”
林郁淡淡的笑了一下,为程绪绕口令似的话,“队长,您要是觉得我没怎么——”他顿了一下,指向自己的头顶的花洒,“算是惩罚吗?”
程绪笑,“你怎么能这么觉得呢?我就是看你身上这不都脏了,想让你洗洗嘛。我记得你喜欢洗冷水澡的啊,上次你洗得不是冷水澡吗?嗯?”
面对程绪一脸假意的诚挚,林郁没再多说,微微的眯起眼,任水流将他身上的污泥冲去。
过了一会儿,程绪突然问:“哎林郁你洗澡不脱衣服的吗?”
林郁缓缓的把眼睛睁开,直视着程绪。
程绪笑,“别误会啊,我就是觉得你穿着衣服洗澡肯定不舒服啊,而且也洗不干净啊,是不是?”
对他的说辞,林郁当然不信,可一言不发的看了程绪一会儿后,林郁敛下眸子,伸手去解衣服的扣子。
训练服被一件件的随意扔在地上,发出闷响,在空荡荡的澡堂里格外清晰。
直等到身上只剩一件四角内裤,林郁才停下动作,询问似的看向程绪。
程绪点了下头,鼓励的微笑,“脱啊。”
林郁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在水下呆得够久,身上的大片泥泞早冲了个干净,露出胸膛和双腿。扣在最后一层遮蔽物上的手指顿了一下,林郁又抬眼看了程绪一下。
程绪还是笑着鼓励,“脱吧。”
咬咬牙,林郁把内裤往下一拉,弯着身,两只脚先后迅速的出来,站好,随手将内裤摔在地上,发出重重的一声。
这是在审讯他!
林郁知道。
国外的有些特种部队在招收队员时就会做这样类似的审讯,让受审者脱光衣服、□,不仅是一种侮辱,更是一种精神上的压迫,在审讯之前就先从精神上瓦解被审者的意志。
可明知道是这样,林郁却不能反抗。
程绪满意的上下打量了林郁几眼,甚至伸手拍了拍林郁胳膊上的肌肉,啧啧有声的称赞,“不错嘛,套着衣服看挺瘦的,其实该有的肌肉都还有嘛。”
林郁不说话。
程绪自顾自的鉴赏了一会儿,然后才看着林郁的眼睛,换上一脸认真,“林郁你知道我让你脱衣服的目的。我不想跟你兜圈子,我们俩应该都算是会骗人的了吧。你知道,越是喜欢骗人的人,却是不能轻易的相信别人。可我还是想给你一次机会,听听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顿了一下,“所以咱们这一次不遮不掩的,掏心窝子的,说点真话怎么样?”
林郁看向程绪,实在不觉得这种单向的不遮不掩有“掏心窝子”的可能,表面上却倒没有反对什么。
程绪看着他,想了一下,问:“林郁我发现你挺会找别人的弱点的?咱不说你是不是真的变了啊,是不是知道自己以前错了啊,咱不说这些啊。你就告诉我,你觉得你自己的弱点是什么。怎么样?”
林郁还是一言不发的看着程绪。
后者循循善诱,“说说吧,嗯,难得都这么坦诚相见了。我实在是想听你自己说说,你认为你自己的弱点是什么,说吧。”
林郁慢慢的开口,“我迷茫。”
“嗯。”程绪应和的点了下头,这三字倒的确是他为林郁预想的答案之一,“迷茫什么?说说看。”
林郁淡淡的带些自嘲的笑起来,“我知道队长您在想什么,您为我预设了答案,事先就想好了我可能会怎么回答您。您也为我的答案定了三六九等,想以此来判定我。您不相信我说的话,但您觉得就算是谎言,也能透出点真意来。您想用我谎言来推断我的真实想法。”
程绪任他说,没反驳,因为他实在是说对了。林郁的聪明,是真真的超出他的预计。
林郁不以为意的继续道:“可这次,我没骗您,队长。我一直在想,不论我们以什么作为借口,杀人都是罪。我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将这罪恶代之以荣耀。”
程绪默默的听着,又长久的注视着林郁,半晌之后,他才道:“你知道,换了其他人,凭这句话我就能把你撵走了。”
林郁笑,“会有这样的迷惑的人,天生就不适合呆在这里,是吗?”
程绪静默了一下,摇头,“你这根本就不是迷惑,这是你的真心话,你觉得杀人是罪!”
想了一下,程绪又摇头,“不对,你既然认为杀人是罪,那为什么还来这里?”
林郁笑,“您把自己搞迷糊了吗,队长?”
程绪窒了一下,灵机一动的醒悟道:“你认为我会对你矛盾的思想感兴趣进而把你留下来?所以故意这样说的?”
林郁摇头,“您已经留了一个艾征,我想您不会再给自己找另外一个同类型的麻烦。我只是按您说的,说出自己的迷惑而已,没有其他的意思。不过,我想队里面跟我有相同疑惑的人应该不是没有吧,也许队长您该亲自监监队了,毕竟莫代教官不可能完全的领会您的意思。”
程绪探究的看向林郁,失笑,“我没想到你最后竟然会拐出这样一句。”
林郁低下头,不看程绪。
程绪却打量着他,他不得不承认,林郁最后还是给出了一个他没有想到的答案。不论是真的也好,或是假的也好,他从未想到林郁竟会觉得杀人是罪。在程绪眼里,林郁是一个太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人,而这样的人,不该说出“杀人是罪”这样的话来。如果他真的这样想……程绪突然替林郁感到可悲。
轻轻的笑了一下,程绪散掉心中这样荒谬的想法。
眼前的林郁,仍旧站在冷水里一动不动,光祼得站在他面前不闪不避的样子,竟隐隐得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恶人了。
叹了口气,程绪道:“在这里等会儿,我去给你取套衣服过来。”
10
程绪亲自监队训练,第一个踢走的就是四十六。
后者整理好行李,临走出寝室的时候,猛的上来抱了林郁一下。
林郁本来能躲,然而皱皱眉到底任他抱了。
下巴卡在林郁肩上,四十六的声音带上哽咽,“好好干,林郁,你一定能行。”
这话对林郁来说并不需要别人告诉,因而也毫无意义。
张了张嘴,林郁想说什么,又到底吞咽了下去。一开始就是虚伪的,现在再说什么就更加虚伪了,索性这这样认识一场,大约以后也再不会见面,便什么也都不说。
好一会儿,四十六才放开林郁,一转身,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走出宿舍。
宿舍里的人忍不住都有些言语上的感叹,林郁却什么话也没说的上了床做他的俯卧撑去。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感叹的,今天是四十六走,明天还指不定又是谁走。
果然,程绪一亲自出马,训练的力度加大了很多,虽然还是莫北、艾征和徐曼三人轮流带着,可有程绪在旁边看着,立刻让人感觉严格了很多。大批大批的人在程绪亲自监队的头两周便离开了选训队,等到后一个阶段,训练程度虽更大了,可离开的人反倒少了起来。
大约,该能够留下的,也就留下了。不能留下的,之前便已经离开。
八周的选训时间结束时,原本的五十七人最后只剩下了七个,本来一集合能乱得像是火灾现场似的临时宿舍现下安静得落针可闻。偶尔谁走在走廊里,哪怕走得再轻,脚步声也能让楼里的所有人都听见。
林郁宿舍里的其他人早走了个干净,当初四十六头脚才走,第二天另一个人也跟着走了。没过几天,寝室里就只剩下他一个。
其他还留着的人的寝室也是差不多的情况,除了其中的两个是一个房间的以外,另四个现下也都是一人一间宿舍住着。
选训的最后是莫北带的,结束的时候,七个人本来还以为程绪会过来说些什么。至少林郁记得上一次的时候,程绪就过来过,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场面话,随之宣布他们是“正式”的利刃队员啦。
可这一次,程绪竟没过来,莫北也只像是选训还没结束似的,同往常毫无二致的下令解散,然后就没了。
留在操场上的七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两个反应快的赶紧看向林郁,可见林郁好像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也就彼此对视了一眼,各自心怀忐忑的回了宿舍。
没有一个先去吃饭。
林郁回宿舍,拾掇了一下自己后,便坐在窗台上发呆。
六点多的时候,有人敲门。
林郁道了一声“请进”,随即便看到一个浓眉大眼国字脸的男人笑得一脸热情的走进来,“嘿,二十一。”
“嗯。”林郁应了一声,看向来人。他是选训队员中现在还留在这里的七个中的一个。
来人的热情被林郁的冷淡一冲,不免现出些尴尬,“呃……不管怎么样?今天是选训的最后一天,现在又自由活动,我们几个商量,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虽然也是吃食堂……”他犹豫了一下,问:“你来吗?”
林郁想了一下,点头,“好。”
来人笑了一下,“那一会儿在走廊集合。”
来人说完走出去,林郁起身,理了下身上的训练服,来到走廊。
林郁出来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等在了那里,显然是六个人商量了好的,才派了人来叫林郁。
他走过去,刚刚来找他的那人对着众人笑道:“大家认识两个月了,也一直都只是叫的代号,名字都不知道呢,不如今天互相介绍一下怎么样?我叫唐鑫。”
一个个子不高,看起来很灵巧开朗的人立刻接道:“我于谦。”
“方超。”
“马凌云。”
“佟治。”
“刘锡。”
林郁最后报了名字,“林郁。”
于谦立刻接嘴,嘻嘻笑道:“你倒是大家都知道。”
他的话没有恶意,可别人听起来却有些古怪,唐鑫没等他说完,就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可于谦却还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一脸不解的去看唐鑫。
唐鑫尴尬的苦笑了一下,赶紧转移话题,“那啥,我们这就去吃饭吧!好吧!”
七个人一起到了食堂,因是周末,食堂里可以在一定范围内点菜,几个人一起要了菜,虽然没酒,倒也高高兴兴。
端了菜,正要转身到进餐区去找座位,却抬眼便看见程绪带着几个老兵也在里面吃饭。
唐鑫本是走在前头,看见程绪,楞了一下,带着些怯意的原地站住。
唐鑫站住,其他人自然也都跟着站住,本想是高高兴兴的吃一顿饭的,算不算的,好歹庆祝选训终于过了,虽还不知日后如何,可留到此刻毕竟不易。然而这时候遇到程绪和这些老兵,却不由让人有些心里发虚。
程绪拿着筷子抬头,扫了一眼七个人,用筷子指点了一下,“别在这儿楞着看我们吃啊,你们该坐哪坐哪,该吃啥吃啥,该怎么吃就怎么吃。当我们不存在啊。”
程绪放了话,唐鑫只能带着头找了一张程绪指点过的方向的桌子,领着人坐下。
可到底,原本的轻松气氛已经没了。
七个人之中只林郁是真没把程绪也在当回事儿的,可他本也就不是个喜欢闹腾的人,再加上其他六个因顾忌程绪而只闷头苦吃,他们这一桌子就跟有人看管着吃饭似的,无比安静。
低头吃了一会儿,旁边程绪那一桌子却突然传来动静。
他们抬头看过去。
程绪正把胳膊拦在他旁边已经半站起身的谭誊腹前,一脸不爽,“哎哎哎,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坐下,不许过去嘛,怎么还起来呀?”
谭誊看了林郁一眼,讨好的低头,凑在程绪耳边说话,可眼前却一直瞄着林郁,显然是想过去跟他说说话的。
可程绪却只是把脸一摔,下巴往下一点,命令:“不行。坐下。”
谭誊没法,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下,可眼睛还巴巴的瞅着林郁。
程绪把他的头用手掰过来,“吃饭啦,我的少爷,这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多事啊,现在竟然还多一个吃饭也得我操心的。”
谭誊被程绪挤兑了两句,只能把脸转过来,低头吃饭。
另一桌上,于谦坐在林郁旁边,见状,撞了下林郁肩膀,低声问:“哎,林郁,你认识那人啊?”
林郁夹了一筷子饭,慢条斯理的送进口,慢条斯理的开口:“一届的。”
于谦很感兴趣的问:“那你们挺好呗?”
林郁瞄他一眼,坐于谦另一边的唐鑫赶紧又捅了他一下,低声交代:“别多问。”
于谦不乐意,“我就问问……”
唐鑫跟他嘀咕起来,林郁也不理,径自吃自己的饭。
几个人吃到一半,程绪那桌吃饭,呼啦啦的就走了。整个食堂里一下子只剩下他们几个在吃饭。
除林郁以外的六个人这才松了口气,神色再度放松下来。
说了几句闲话,方超突然问林郁,“林郁,你说……我们这是选训结束了吗?怎么莫北今天解散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呢?”
林郁的筷子停都不停,边吃边抽出空来慢条斯理的作答:“去年最后一天是程绪训的,当天解散的时候就宣布选训结束了,随即便把我们分到老兵的正式宿舍去了。”
林郁没说谎,程绪确实是“宣布”了选训结束,尽管那时的选训实际上却并没有结束。
于谦着急道:“那我们呢?怎么今年没动静?”
林郁摇头,表示不知道。
几个人面面相觑,因为他们现在的遭遇似乎与所知的往年惯例不符,所以颇为茫然。
唐鑫看了一圈众人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你……呃……我是说,你最后……”
林郁还是继续吃饭,“我是选训结束之后被‘劝退’的。”
这句话也同样不是谎言,他的确是被“劝退”的。虽然他在最后一次的测试中选择了放弃任务,但就当时任务所给出的条件来看,放弃算不上是错误,只能说,那不是程绪想要的选择,如此而已。
听了林郁的话,其他人的眼神瞬间慌乱起来,佟治道:“也就是说,并不是我们今天通过了选训就一定能留下来,还有可能被‘劝退’?”
方超道:“‘劝退’的标准是什么?”
林郁耸肩,给了个很不负责任的回答:“程绪。”
“呃……”
六个人一脸惊愕的看向林郁,彻底对自己的前途感到迷茫起来。
刘锡一下子摊在桌子上,很无力的问:“现在开始巴结教官还来得及吗?”
一顿本来高高兴兴的饭最后吃得郁闷散场,其他六个人先回了宿舍,林郁因为想要逛逛所以没有回去。
因为还不是利刃的正式成员,林郁能去的地方不多,也就在可以走动的范围内随便走动一下。
天色已经全暗下来,四周的景致只能看个模糊的轮廓。
这地方,林郁一年前来过,流过血流过汗,可最后却黯然离开。
林郁比任何人都清楚,选训并没有真正的结束,甚至对他而言,更为艰难的测试才刚刚来到。
他不知道这一次程绪会出什么样的花招来测试他们,来之前,他翻过关于其他国家特种部队的测试,大多数在类似的情况下,会选择测试他们被敌人抓获之后的反应。
看他们在面对被羞辱,被拷打之后,还能不能坚守忠诚。
西方一些比较开放的国家,也会让选训队员在以为是真实任务的情况下,让他们带着需要传递的机密文件去市区的某个酒吧,在那里,会有人接下他们的文件,然后“贴心”的为他们叫上一些女人,以“慰劳”他们的辛苦。而最后,只有不被女人诱惑,直接返回基地的人,才能真正的成为特种兵的一员。
这些现在已经成为普遍为人所熟知的测试方式,只要在来之前查些资料就会知道,所以大概也不会再有哪个部队真的用了。
可这些测试的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是在实际虚假但却让选训队员信以为真的情况下来测试队员的品格和素质的。
林郁深吸了口气,不论程绪这次会耍什么花招,真的事件也好,假的事件也好,总之,都当成测试来做吧。
绝对不能让程绪抓到任何把柄。否则的话,他就会再次被迫离开这里,失去一切。
下了决心,林郁慢慢的往回走。
走到一处拐角,他突然感到一股劲风从侧面袭了过来。
本能的,林郁转身,出拳,向着劲风来袭的方向打了过去。
然而,一个人速度极快的挡开他的拳头,将他又一个转身,顶在墙上。
林郁抬脚欲踢,偷袭的人赶紧低声喊了一声,“是我。”
硬生生将即将碰到对方的脚收回来,林郁老实的任对方的胳膊横在他的脖子上,把他背靠墙壁压着。
来人——程绪满意的笑了一下,却没收回顶着林郁脖子的胳膊,反而更凑近了他一些,用身体压迫着他,直接道:“你没把选训还没结束的事儿说出去吧。”
“没有。”林郁也直接回答。
程绪再满意的点了下头,“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傻。”
林郁直视着他的眼睛,也不探究程绪的这话是在讽刺还是什么,只是问道:“你只是专门来确定这个的?”
程绪看了林郁一会儿,微微的让了点身子,将横在他脖子前的胳膊挪开,两只手撑上林郁身后的墙壁,“当然不是,而是我在想啊,不管我打算做什么来测试你们,你反正是肯定打定了主意把什么都当成测试的了。那我不就从不身上得不到我想要的真实的反应了嘛,你说是不是?”
林郁抿着唇,没有回答。
程绪此刻将他完全的禁锢在自己的范围内,又一下子点破了他刚刚下定好的决心,让他不由的感到压力。
探究的看了一会儿林郁的表情,程绪最后道:“所以我就想啊,反正我也是测试不出你什么来了,不如啊,我就省省心,让你来帮我测试他们好了。你说怎么样?”
11
林郁回宿舍的时候,正遇上莫北站在走廊上。
后者看见林郁,就扔下简简单单的一句,“收拾东西,换宿舍。”
林郁知道这是要把他们换到利刃正式队员的宿舍去,好给他们造成一个自己已经是利刃队员的假象,便也什么都没有多说,回去收拾东西。
可莫北大概从一来也就没有解释什么,其他已经早林郁回来收拾好东西的人,此刻看见他回来,立刻凑过来。于谦道:“哎,林郁,他这是让我们搬哪去啊?”
林郁瞧他一眼,简单回答,“正式队员的宿舍。”
众人闻言,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果然全都露出兴奋的目光。
莫北领着七个人进了利刃一队的专属宿舍楼,将各人的房间号说了一遍,最后交代:“从明早开始,跟其他队员一起集合训练。”
没有多看一眼新人们的兴奋表示,莫北说完,便自顾的走了上去。
于谦抱住唐鑫,高兴道:“我们成功啦,成功啦,我们是‘利刃’了!”
唐鑫觉得有点不真实,转头问林郁,“就这样?我们真的这样就是‘利刃’了?”
林郁静默了一秒,“明天程绪会说很多话来欢迎你进利刃的。”
“呃……”唐鑫被林郁有些答非所问的话闹得一愣,刚想细问,就听楼梯上一个人高兴的大喊,“林郁!”
林郁闻声看过去,皱了皱眉。
可谭誊已经从二楼的楼梯拐角间三两步的奔下来,跑到林郁身前,一把将他抱住,声音激动的道:“太好了,我们又能在一起了。”
林郁拧着眉头,没有做声。
谭誊是上一届的时候跟他一起训练的人。
不过不同的是,他是由军区推荐到利刃来的,而谭誊却是由程绪亲自挖过来的,是被程绪看好的人。
去年选训到中间阶段的时候,临近军区的政委曾经视察利刃,闹得利刃底下的人都莫名其妙,不知道人家一个隔壁军区的政委跑到别人的地盘上视察什么。
等到那位军区政委来了,听说人家姓谭,这才有人恍然的猜到什么。毕竟,谭也不是一个什么常见的姓氏,谭誊又本就是从隔壁军区来的,再想不出来其中的联系,就未免过于迟钝了。
后来有关于谭誊的家世便在利刃里传播了开来。
谭誊本是隔壁军区某连的连长,家里一父一兄,都是军人。父亲是军区政委,哥哥也在军区内担任要职,就算不论家里的背景,谭誊在自己所在的团内也是年轻骨干,被军区寄予厚望。
程绪去谭誊那儿,本是想亲自去看看他所在的团里有没有什么好苗子好挖,没有想到最后竟看上了这位前途无量的年轻连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钩的人家,反正最后这位连长是放弃了早就铺好了的赫赫官途,跑到利刃来了。
那时候利刃里面有人开玩笑,说谭誊就是那官宦人家的大小姐,程绪则是油嘴滑舌的木匠,花言巧语的拐了这位小姐私奔来的。
据说因为这件事情,谭誊和他父亲闹得极不愉快,因为谭誊之所以能够转来,是先斩后奏,让他大哥帮忙疏通隐瞒才过来了的。都等到训练进行了一半,谭政委才惊闻此事,立刻赶了过来,要带谭誊回去。可谭誊死活不愿,最后两人闹僵,甚至谭政委都放话说再不认这个儿子,可谭誊最后也还是留了下来。
因为谭誊,据说程绪当时没少被大队教训,说他这墙角挖得太大,墙都要倒下来砸他们了。饶是这样,程绪也没有松口放人。
那时候,程绪就已经不太待见林郁,常常对他是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怎么看他都看不过眼。
可谭誊却不知为什么极喜欢过来招他,甚至后来程绪要踢走林郁,谭誊还在程绪面前求过他——虽然最后也没有什么用处。
但林郁却极其讨厌谭誊,他的性格、他的家世、他轻易就能得到的一切,都让林郁讨厌得不行。
程绪曾说过,他是在“嫉妒”谭誊。
林郁当时冷笑,没有反驳,可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在嫉妒。他林郁从来都不嫉妒任何人,因为他知道但凡自己要的东西,最后就总会得到,他有这样的自信,不需嫉妒他人。
他只是讨厌谭誊而已,不明所以的讨厌,而且他也从不向人隐瞒自己对他的厌恶。
可不知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讨厌谭誊,可就偏偏谭誊像是不知道似的,还是喜欢一个劲儿的向他靠过来。
谭誊很是激动的抱了林郁好一会儿,才勉强的整理了一下情绪,对林郁道:“知道吗?我们俩一个房间,我特意向队长申请的。走吧,我帮你把行李搬过去。”
谭誊说着,弯腰拿过林郁的行李,笑不拢嘴的领着林郁往楼梯走。
林郁听到“队长”两字,眉头皱得更紧,可也一句话都没说的跟他走了上去。
利刃正式队员的房间都是两人间的,谭誊带林郁进到他们的屋里,直接帮林郁把他的行李放在里面床铺下的桌子上,回头问:“你应该不喜欢睡在靠门的地方吧,那这张床就给你行吗?”
林郁点头。
谭誊就高兴的笑开,可只笑了一会儿,脸上便迟疑起来,犹豫了片刻,他开口问:“那个……林郁……你知道队长这回打算怎么测试你们吗?”
林郁知道谭誊说的是最终测试的事,微一挑眉,他反问:“你知道?”
谭誊摇头,“不知道,我探过好多次队长的口风了,可他都不肯告诉我。”谭誊说着,有些失望沮丧,甚至看林郁的眼神也有一些抱歉。
林郁没说什么,自顾到自己桌前去整理行李。
谭誊默默的看了他的身影一会儿,微微的叹了口气,出去打水。
林郁看他出去了,便停下手上的动作,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程绪让他想招去测试其他的新人,林郁没说答应,可心里知道他想不想答应并不重要。
因为这要求本身就已经是对他的一项测试。
程绪最后的话,其实说得很明白。
他说:“你不是野心很大,很想往上爬吗?那就让我看看,你要是在我这个位置上,会要什么样的人。”
要什么样的人,在乎什么,其实就已经是在表明林郁是个怎么样的人。
林郁的手指规律的敲击着桌面,如果他真的在程绪的那个位置上,他才不在乎队员心里面要的是什么,他只要他的队员能够做到他要求的,这就够了。
可他知道,程绪不是他,程绪很在乎队员心里面在想什么。
所以,林郁不可能真的按照自己的喜好来,他得揣摩着程绪的喜好来。
但问题在于,其实他并不真的清楚程绪到底是要怎样的人。
事实上,他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是,程绪不要他这样的。
可他什么样呢?自私?冷酷?精于算计?不值得信任?
大概,大概这就是程绪对他的评价。
可除了知道程绪不喜欢这些以外,林郁想不出他喜欢什么。
博爱?坚定?勇敢?忠诚?
这些程绪肯定都喜欢,可什么是最重要的呢?对于程绪来说,一个特种兵到底最重要的是什么,林郁摸不准。
林郁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谭誊已经开门进来。
他拎着两只暖壶,到林郁面前,笑:“我刚刚下去打水了,顺便帮你的也打了回来,你用吧。”
林郁皱眉,张嘴想说什么,可还没等他开口,谭誊已经抢先道:“一个人就一个暖壶,反正去也是去一趟,我们俩以后就谁去谁打呗。”
林郁想想,点头,拿过自己的那壶。
第二天,新人们跟利刃的老队员一起参加训练,集合完毕之后,果然如林郁所说,程绪开始发表演说,内容不外乎是欢迎新队员的加入啦,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亲兄弟啦,不分彼此啦,互相帮助啦,啦啦啦啦……
林郁根本没心去看程绪演戏,眼观鼻鼻观心供出一副面无表情。
可其他的新人却表现得极为热切,好像忍不住内心的激动,站在林郁身边的于谦甚至还红了眼眶。
林郁等程绪终于废话完了,才往旁边瞄了一眼,发现于谦正抿着唇在忍泪,而再在于谦旁边的一个老队员也看到于谦状况,不由得露出可怜的神情看着于谦。可惜,于谦的全部视线都集中在程绪身上,失去了发现某个真相的机会。
程绪说完话,便开始进入一天的正式训练。
利刃队员的训练几乎每天都是从负重越野跑开始。
程绪也没特别的整队,每个队员拿上装备就自己开跑,反正路线谁都是熟得不能再熟。
除林郁以外刚刚入队的六个新人,大概是为了在老人面前显呗一下,一马当先的便全都冲了出去。
只林郁不疾不徐的跟在队伍的后面,一边跑一边想着到底该怎么给程绪一个答卷。
跑到大约一半的时候,原本一直在林郁前面不远的程绪,突然回身跑到林郁身边,也不管还负重跑呢,就一把揽住林郁的肩膀,凑到他脸侧,看似极其友善的问:“怎么样?想出来了吗?”
林郁瞄他一眼,不及答话,谭誊便也已经跑到他们俩身边,好奇的问:“队长,想出什么来啊?”
程绪的目光越过林郁,白他一眼,“去去去,没你的事儿!”
说完,又极友善的拍了拍林郁的肩膀,“快快想啊。”
下午训练到三点,之后林郁用了一个小时打了一份简单计划书,赶在吃饭之前送到了程绪的办公室去。
因为还没得到程绪的首肯,林郁只是简单的列了一个大概的测试计划。
计划草稿是很简单的,模拟两人一组的真实任务,新老搭配,老人会在任务进行的过程中故意的做出一些可疑的行径,误导新人让他们以为老人有出卖整个利刃的嫌疑。
不过这些可疑的行径也会有一定的隐蔽性,必须要有很好的敏锐度和观察力才能发现,等到新人发现了老人的嫌疑之后,再针对每一个人的特点,或继续隐瞒,或动之以情,或诱之以利,看每一个人的反应,以观察每个人的弱点,忠诚度以及处理这种突发事件的能力。
因为不知道程绪到底想要什么,所以林郁把每一样可能的东西都给他准备好了。
作为特种兵的观察和应对能力,面对同伴背叛时所需要的勇气和承担,以及在诱惑面前对于国家的忠贞……
程绪想要什么,就可以从里面拿什么。
将林郁递过来的计划报告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程绪抬头,露出和煦的微笑,可嘴里的话却跟脸上的表情不太相称。他说:“林郁,你的弯弯绕可是比我还多啊,这招……”他抖了抖报告,似满意又似嘲讽,“真是太阴损了。”
林郁抿了下唇,才张口,“那您觉得可行吗?”
程绪靠在椅背上,点头,“行,太可行了。就是还差点细节。不过没事,这我们还可以慢慢斟酌。”
他顿了一下,拿出一份写有七个人名字的名单,正对着林郁放在桌上,“这样,既然计划是你想的,你也就一起参与进来好了。六个人,选一个吧。”
林郁一愣,迟疑的看向程绪。
后者一脸无辜,“怎么了?选一个吧。”
林郁犹豫了一下,将手指向于谦的名字。
程绪看了,笑了一下,点头,“行,那你就负责于谦……再算我一个……我要哪个呢……那我就方超好了……这就还剩四个……”
他对着名单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抓起电话打给艾征,让艾征又叫了另外的三个人一起过来。
艾征连同另外的三个都是利刃的老队员,待他们来了,程绪简单的说了一下让他们过来的意图。
其中一个听完,立刻道:“老大,我说咱的测试是不是越来越……那啥了呀?”
程绪一瞪眼,“哪啥?”
那人马上缩了一下脖子,“没,没啥。”
程绪冲着他哼了一声,然后便过度一本正经的道:“那这样,细节先不论,重点是任务:我们现在是利刃的叛徒了,每个人,还要再拉上一个。”他停顿了一下,又换上不正经的神色,“怎么拉自己想啊,不过先说好,自己拉自己的,谁都别抢别人的啊。现在方超和于谦已经被我和林郁预定走了,你们看自己喜欢谁,都领一个走吧!”
12
利刃的气氛,从神秘人被带进基地的那天就开始莫名的紧张起来。
一天傍晚的时候,一辆直升机降落在基地东南角的停机坪上,随即,两个特警打扮的人押着一个脑袋被用牛皮口袋遮住的男人被利刃大队长亲自接进了一栋楼里。
是时正逢利刃每天的正常训练结束,大家在食堂吃饭。看见这一幕的人并不很多,可倒也并不是全然没有。
于是没过多久,消息就悄然的在利刃的队员中传播开来。
不过有所不同的是,老队员们虽然也都知道了消息,可采取的态度却大都是知道也当做不知道来处理,不提、不问,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可利刃一队新近的几个新队员却对这件事情感到极为好奇,哪怕在探听时往往被会老队员警告“别瞎打听”,也还是禁不住想要知道的好奇。
而其中,最被这好奇所折磨的,便是于谦。
于谦不知道那天被带来的那人究竟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后来他又被带到了哪里。反正这利刃里现在就像是从没出现过这样一位“客人”似的,除了在少数一些人嘴里相互传递的捕风捉影外,就再没有这人曾经来过的任何蛛丝马迹了。
可于谦觉得,这样一个被人蒙着脑袋押进利刃基地的人,来头是一定不简单的。
为了搞到一点八卦消息,于谦开始留意每天进出基地行政大楼的人,看能不能从这里面看出一点门道。
可就在这个为八卦而热血盯梢的过程中,他却发现了一个似乎不应该进行政大楼的人。
这个人,就是林郁。
进入利刃的正式训练之后,一切训练都是由队长程绪亲自带队并参训。也由此,于谦终于渐渐的发现到林郁和程绪之间的诡异关系。
从前选训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程绪一方面声称不待见林郁,可另一方面却又似乎跟林郁比跟其他人更为亲近,让他搞不明白这位队长大人心里面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可现在,于谦明白了,程绪那简直就是一个现代版的哈哈儿啊,他越是和煦,看起来越是跟你亲近,那往往就会把你整到更惨。
在多次看到程绪一脸亲切的揽着林郁的脖子,说:“怎么样,林郁,这种强度的训练对你不够看吧?趁他们休息你再多来一圈怎么样”之后,于谦算是终于的体悟了程绪的看似亲近背后的火药十足。
从此,于谦再也不羡慕林郁与程绪的“亲近”。同时,也对林郁与程绪的关系,终于的有了一个正确的认识。
于谦隐在角落里,看着不远处的林郁快速的瞄了一眼左右,进入行政大楼。
利刃除了基地大门,其他的地方不设门卫兵,而据于谦所知,此时此刻应该是利刃的干部开例行会议的时间。行政楼里除了会议室,大概没有几个办公室有人。
于谦想,这事他知道,林郁应该也是知道的,他如果是要找人,不会挑这个时候吧。
那他是进入干什么的呢。
于谦迟疑了一下,看了一圈周围,没有什么人在走动,于是便跟在林郁身后,进了行政大楼。
于谦悄无声息的蹑在林郁身后,跟着他上到二楼。
他躲在楼梯道上,看着林郁走到程绪的办公室门前,觑了一眼左右,拿出撬锁工具袋,拽出其中的一根,送进钥匙孔里,活动了两下,将门打开,然后闪身进去。
于谦看着林郁这一连串极为熟练的动作,一颗心被提到了嗓子眼里。
他不确定,林郁究竟是要干些什么。
犹豫了两秒中,于谦冲过去,站到程绪的办公室门前,伸手推门。
门一下便被推开,林郁进去之后没再将它锁上,可本应在里面的林郁却全没了踪影。
于谦愣愣的站在门边,一览无余的办公室里确实没有林郁的存在,窗户关得好好的,从里面锁着,林郁也不可能出去。
难不成是凭空消失了吗?
于谦愕然间,身后突然传来程绪的声音:“于谦,在这儿干吗呢?”
于谦惊了一跳,仓皇回身,磕巴道:“啊,没,没,队长。那,那个什么……我来找你。”
程绪看了一眼打开的门。
于谦赶紧道:“你没锁门!”
程绪眸子往上挑了一下,回忆,“是吗?”
于谦煞有其事的点头,“是呀,所以我一推就开了。”
程绪不甚在意的挤开于谦往里走,“这样啊,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于谦楞了一下,随即快速问道:“啊,队长我想问你觉得我最近表现怎么样?”
程绪为这奇怪的问题而回头看向于谦,“挺好的呀。怎么?”
于谦咧开嘴笑,“啊,是吗,那就好。谢谢队长,那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他快速的向程绪行了个礼,然后跑走。
程绪自己将于谦走时没关的门关上,然后快速的扫了一眼办公室,走向书柜。
书柜立在门侧,上面是带有玻璃门的书架,下面便是木门的柜子。
程绪走过去,打开其中的一扇木门。
里面,也就刚刚只能容纳一人的空间里,林郁将自己窝成了一团,怀里还抱着几份原本堆在里面的档案袋。
程绪笑,“难为你这么大个人还能把自己窝到这里面来!”
林郁将自己挪出来,档案袋随手撒在地上,不仅对程绪的取笑毫不理睬,反倒看似很诚挚的建议:“队长,您应该把这底下的书柜填满,免得以后再有别人躲进去。”
程绪很乐,“我就喜欢留着这么一地儿,还可以请君入瓮嘛。”
林郁还没从地上起来,闻言就抬了眼,看着程绪,很认真的纠正,“队长,请君入瓮的原意是指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只身……”
程绪截断他,“嗨,哪恁龟毛!我说你小子有时候冒出来的学究劲儿怎么那么古怪啊。”
林郁垂下眸子,站起来。
程绪瞄了撒在地上的档案一眼,坏笑,“我说这些档案你没看吧,这可是你们几个至选训开始所有的成绩归档。”
林郁楞了一下,神色不动,也不看地上,只抬手向程绪报告:“队长,我刚刚……”
程绪又打断他,“知道……你在让于谦那小子对你生疑吧!行,不计较你这次钻我办公室的事儿。没事就出去吧。”
“是。”林郁行了礼,转身要出去,可走到门口,却又突然停下来,回身问道:“队长,您打算怎么骗过方超?”
程绪正蹲地上自己收拾档案,闻言抬头,有点冷淡的问:“这跟你有关系吗?”
林郁被噎了一下,程绪对他,向来都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高兴就“亲切”无比,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惹了他不快就立刻冷下脸来。
默默的带上门,走出程绪的办公室。虽然他不肯透漏,可林郁却隐隐猜得到,程绪之所以选择亲自去试探方超,很可能是因为他觉得方超并不适合呆在利刃,所以想要借机踢走他。
林郁跟方超没有很深的交往,可饶是如此,林郁也看得出来,方超的急功近利比他可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程绪如果会让方超最终留在利刃,那可就太不是程绪的风格了。
走出行政楼的时候,正碰上艾征迎面走过来。
林郁敛下眸子,打算装作没有看见而故意避开。
毕竟于谦发现他从程绪的办公室“凭空消失”之后,怎么都会再躲在附近继续看看。这种情况下,林郁怎都要表现出某种程度的心虚才行。
可没想到,艾征竟故意往他面前迎了过来,甚至还一副同样怕人发现似的,只在与他错身而过时停顿了几秒,在他耳边念了一通“1234567”,然后便又迅速的跟他错了开去。
林郁立刻会意,艾征现在跟他做的事情完全一样,是在任务开始之前就给自己的测试目标下套,让对方在事先便产生怀疑。
没有让艾征失望,虽然没有事先商量,可林郁仍旧一副煞有其事的跟艾征相对走过,好像两人就在这相对的一瞬间秘密的交流了什么一样。
林郁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忆,艾征的任务目标,好像是唐鑫吧,从前跟于谦同寝的那个……
13
凌晨一点,包括程绪在内,十二个人装备整齐的挤在程绪的办公室里,个个精神抖擞。
程绪把弄着手里的一张光盘,笑容可掬:“好了,现在每个小队都有一张光盘和地图了吧,简单的说一下,我们这次的任务呢,就是把这张光盘送到地图上所标明的地方去,到了那儿,自然就会有人来跟你交接。每个小队呢,自然都是老队员担当队长了。嗯……于谦、林郁小队……就于谦队长好了。”
他稍稍的顿了一下,又继续笑道:“大家不用紧张啊。老队员们应该都知道,这种任务已经是属于最简单的一类任务了。新队员呢,其实我也就是想趁这次任务的机会让你们历练历练,都有老队员带你们,任务又简单,你们别的都不用想,感受一下气氛就行,啊!”
用好像要带着大家去郊游的口吻将任务布置完,程绪笑问:“好了,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于谦神情严肃的喊了一声报告,声音大得让老队员们纷纷侧目:“队长,我想问光盘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我们要分成六组去护送?这次的任务有没有时间限制?到达指定地点之后,我们要怎么确定前来接头的人就是正确的人?到时候是不是把东西给他就行?需不需要向对方索要什么凭证来证明我们已经把东西给对方了?嗯……暂时……就这些……”
程绪耐心的将他的问题听完,扯出一抹假笑道:“于谦同志,对于你的前两个问题呢……我想说你很明显的没有搞懂自己是个军人……记住,该让你知道的事情呢,我是一定会告诉你的,我没说的,那就是你不必知道的。而对于你不必知道的事情呢,那就不要打探,明白了吗?”
于谦略感委屈的挺了挺身子,“是。”
程绪满意微笑,“还有……关于你后面的问题……凭证什么的就不需要啦,我们也不是快递公司的你说是吧。别的嘛……你先留下,其他人出去登机吧。”
其余的十个人闻言鱼贯走出办公室,等到办公室的门被关上,程绪在于谦的面前做了一套手势,然后问:“记住了吗?”
“呃……”于谦楞了一下,然后猛点头,“记住了,可是……”
程绪点头,压在于谦耳边低声交代,“到时候看见人不要过去,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对方不是中国人,你等着他打我刚才打过的手势,确定无误后,将光盘放在地上,然后后退,等对方来取,随时保持警戒,确认对方离开之后,你们也立刻离开那里,不要逗留。明白了吗?”
于谦深吸了一口气,郑重的点了下头。
程绪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一起出去。
六辆直升机在基地的停机坪上待命,众人分队上了机,飞机立刻起飞。
于谦在机舱内打开地图,地图是执行特殊任务时常用的那种,没有地名和具体的所在区域名称,有的只是最基本的指明路线和方位以及地形的简单符号。
林郁在旁边瞄了一眼,地图画得很讨巧,这样的地图再加上一定的心理暗示,等到直升机将他们放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在行进一段距离,很容易会让人产生走出了国境的错觉。
于谦研究了一会儿地图,又拿出光盘看了看,还是无法舍下自己的好奇。他推了林郁一下,“哎,你说到底为什么队长要让我们分六个小组来送一张光盘呢?难道是每个小组送的地方都不一样?那这里的东西也就不是那么保密的了嘛……干吗不直接上网传一下就好了?”
林郁早知他会问,遂淡淡的道:“不是送的地方不一样,而是这六张光盘里只有一张是真的。而且……也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网络传的吧,太容易被人截获了,尤其是这一种。”
于谦将光盘重新收进怀里,停顿了一会儿,才迟疑而小心的问:“你知道……光盘里的东西是什么?”
林郁轻轻的笑了一下,反问:“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说这六张光盘里只有一张是真的呢?”
于谦谨慎的看着他,随波逐流的道:“为什么?”
林郁微笑着,却又不马上回答,只还是一个劲的抛出问题来,“还记得几天前被带进基地的那个人吗?”
于谦点头,他不仅记得那个人,还记得林郁私自进入程绪办公室的事儿。
没想到林郁紧接着就道:“前几天我去过一次队长的办公室,因为每一次选训结束之后,队长都会整理一份留下来的人员成绩汇报给大队长入档。这份成绩不仅会影响你以后在利刃的发展,甚至还有可能多少会影响到你更往后的前途……”
林郁的话来得太是时机,多少让于谦生出一些他根本就是故意在为自己进入程绪的办公室进行辩解的印象。可于谦没质问林郁这一点,反而顺着他的话Сhā嘴道:“这样的档案,我们是不能看的吧。”
林郁笑,“偷偷的进去就好啦。”
于谦点头,这算是林郁给出的他进程绪办公室的理由吧。
“然后呢?”于谦问。
林郁便道:“结果是我没有找到我要的东西,可匆忙之下却知道了这次的任务。”
“嗯?”于谦求知似的眼神看向林郁。
后者道:“前两天被带进利刃的人,其实是边境武警无意中抓获的偷渡者中的一个,可后来竟发现这个人跟某国一场即将发生的武装政变有关。他因为算是知情人而被谋划政变的人所追杀,迫不得已才逃进我国。而我们这次的任务,就是把他的供述录像交给那个国家的军方,作为证据吧。毕竟,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想把那个人送回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于是就只能以录像来代替了。”
于谦问:“那你怎么知道这六个光盘中只有一个是真的呢?”
林郁停顿了一下,“我猜的。”
于谦一时没有说话。
林郁的话,乍听之下并没有什么漏洞。可哪怕于谦并不怎么了解林郁,也仍旧觉得以林郁我行我素的个性,就算是察觉到那天他跟踪他,并发现了他潜进程绪办公室的事情,也不会跑来向他解释什么。
可此刻林郁的解释却太合时机,好像就是故意的等在这里要打消他的怀疑似的,却反而更让他生疑。
几天前看见林郁进程绪的办公室,于谦只是多少觉得奇怪,可此刻因为林郁不符合其行事风格的解释,倒让于谦觉得,林郁似乎是在故意隐瞒着什么。
于谦猛的想起来,不久之前唐鑫曾经问他:“你觉得利刃里会出叛徒吗?”
那时候他完全没把唐鑫的话当成一回事儿,可现在想起来……
如果利刃里真的有叛徒的话,那六张光盘的存在,就有了一个解释。
这次的任务,恐怕不仅是为了传递光盘,同时,也是为了找出这个叛徒……
于谦握紧拳头,因为陷在理所当然的推理中,索性连程绪是不是也觉得利刃里有叛徒这种事情都没有心力去想,只一心要猜测到底怎么样才能找出这个叛徒来了……
好一会儿后,于谦问林郁,“那你觉得真正的光盘会在哪里?”
林郁很轻松随意的回答:“要么是在队长手里,要么是在艾征手里……我们就当是一次演习,走个过场就好了。”
“哦。”于谦没想到林郁会答得这样轻松而事不关已。将林郁的反常和队内可能有内奸的事情联系起来,于谦带着复杂的心情立时的怀疑了林郁。
可如果他们手上的这张光盘是假的,那也就揪不出林郁了。
于谦懊恼了一下,才想到,林郁一定是在进入程绪办公室那天就发现了什么从而知道光盘有假了。所以很可能,林郁正是程绪怀疑的目标之一,他打算用假光盘来引诱林郁就范,却不知道林郁已经事先看破这一点了……
于谦陷在自己乱成一团的想象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方面,他在怀疑林郁,觉得如果林郁真的是内奸,那就一定要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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