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疑山,在宁远县南六十里。史记称舜葬于江南九疑山,就指的是这座山。山有九峰
(另一舜蜂不入九峰之列)共流出九条河,四河南流入于南海,五水北注合于洞庭。潇水的源
头就在朱明峰下,山周千里,半苍梧半在零陵,岫壑负担,异岭同势,九峰相似望而疑之,
所以叫九疑山,也叫苍梧山。最高一山称为舜源峰,也叫华盖峰,古老相传,从未听说过有
人登上峰岭。
最绮丽的是娥皇峰与女英峰,满山全是原始森林,奇岩怪石星罗棋布,平时云雾缭绕,
人迹罕见。
这座连跨四郡的大山,充满了舜帝与他的两位妃子娥皇女英的神话。在传说中,舜崩在
苍梧之野,苍梧之野据说是九疑以南的一片大山区。湘境多产斑竹,据说是舜死之后,两位
妃子娥皇女英悲伤过度,泣泪成血,血溅在竹上,从此这种竹上的血斑永远不退云云。
潇水有三源,其中一源发自朱明峰。
朱明峰在上北,也就是九疑山庄的所在地。
九疑山庄的庄主八臂金刚童威,名列乾坤八魔之一。山庄四周五十里之内,列为禁地,
里面别有洞天,不许外人进入,如敢擅闯,有死无生。想当年八魔闹江湖的岁月,宇内群雄
像是做了一场恶梦,除了宇内三剑之外,谁不感到头痛?
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乾坤八魔都是老一辈的人了,武林中英雄出少年,
新人辈出,生气勃勃活力充沛的青年人逐渐取代了他们老前辈的地位啦!
乾坤八思有些已经凋零,有些归隐林泉,只有几个仍在江湖活现世,但也搞不出名堂来
了。像排行第六的九阴丧门阳起凤,目下竞沦落至替天南双剑做走狗,岂不悲哀?
排行第七的魔笛飞仙,仍在江湖卖笑,引诱良家子弟,居然不服老,愈老愈风骚,真是
反常,上次掳获方大郎,仍然被方大郎溜之大吉,她不服老是不行了。老头娶少女,美其名
为白发红颜传为佳话。即使出言挖苦,也只说老牛吃嫩草而已。如果一个老太婆找少年人,
那真是不堪已极,难怪这位魔女脸皮厚,她就不怕挨骂,仍在江湖活现世,也象征了乾坤八
魔已是穷途末路。即使仍在挣扎,仍在为非作歹,仍想重振雄风,也只是夕阳无限好,只是
近黄昏,日薄西山啦!
八臂金刚息隐江湖将近十载岁月,年前居然在云南访友途中失踪,据说遇上了死对头南
昭遗民段诚,两人都翘了辫子,尸骨无存。
世情淡薄,人心险恶;只有锦上添花,不见雪中送炭。八臂金刚失了踪,有心人便打起
九疑山庄的主意来了。
九疑山庄确是世外桃源,附近百里人烟稀少,猛虎成群,毒虫滋生,闲人不敢接近,只
有一些亡命之徒生息其间,官府鞭长莫及,山高皇帝远,谁取得九疑山庄,谁便可以做惬意
的土皇帝。在外面带入子女金帛,生杀予夺南面之不易也。因此,谁不眼红?
大总管押解持十余名俘虏,只有方大郎和小欣一对少年人受到优待,只带了铐链而末加
脚镣,同时白天连铐链也除去,饮食无缺,神机军师虽然对他们俩另眼相看,其他的人可没
有他们那么幸运了。
昼伏夜行,走了三夜,沿途有人将俘虏送来,第二天人数已接近四十之数了。
这天四更时分,大队人马进入了以巨木为栅的深山中的大庄院,庄前以巨木架成的木片
牌楼上,挂了一块大红匾额,上面的楼金大字,刻的是“九疑山庄”。
两人被安顿在一间客房中,包裹行囊原封不动地送到。一间客房只有一张床,场面极为
尴尬。方大郎向送他们来的人抗议,声明他与小欣不是夫妻,要求另找住处安顿。但抗议末
被接受,送他来的人推说奉上命所差;作不了主,置之不理。并且客气地警告他,千万不可
擅自出房走动,外面戒备森严,不知规矩的人,不但机关陷阱可怕,而且随时可能受到弩箭
的箭雨袭击,万分凶险,总之,房门内是安全的,外面则是炼狱,门窗就是鬼门关,生死大
权操在自己手中。
他与小欣成了俘虏,但仍然受到优待。
不管怎样,至少目下是安全的。两人共睡一床,小欣不在乎,女孩子心眼窄,相信天
命,认为与他共患难.这条命是他救的,而且心目中早就对他动情,以身相许感恩回报理所
当然,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欢喜还来不及呢。何况目下身入牢笼,生死难以逆料,说不走下
一刻便是诀别之期人鬼殊途,生同衾死同葬,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别无他求啦!
但方大郎却不作此想,他有他的打算,他相信天无绝人之路,生机操在自己手中,只要
留得一口气在,他不会放弃求生的希望。
他将小换安顿在床上,自己睡在墙角,定下心神,无牵无挂地沉沉入睡。
邻室有一个秘孔,室中的动静,皆在邻室的监视下,无所遁形。
一觉睡到日色近午,房门响起了叩门声,一名庄汉送来了酒食,另一名庄汉送来了盟洗
物件。
食罢,庄汉前来收拾,由另一名健仆传语,请方大郎至客厅一会。
广阔的西院客厅中,共有十余名老少在等着他。主座上高坐着一位相貌堂堂,英俊魁伟
的卅余岁壮年人,脸色如丹砂,方脸大耳,留了漆黑的八字大胡,一双虎目神光炯炯,不怒
而威。
另一人是大总管神机军师叶虹,其他的人他皆感陌生,一个人也不认识。
十余名高手的眼睛,皆在他全身上下转,像一群饥饿的豹,在打量一头小鹿。
神机军师叶虹客气地肃客入座,并替其他的人引见。主座上的红脸壮年人是少庄主童
刚,其他的人。神机军师只说出姓而未道名。
予方大郎印象最深的有两个人,一是年约花甲的干瘦老花子,姓胡,有一又锐利阴沉的
鹰目,令人难以忘怀。
另一人姓苍,身材高大得像座金刚。粗眉大眼满脸横肉,手长脚大,一看便知是孔武有
力的人,也是皮粗肉糙经得起打击的巨人。
他客气一番,行礼告坐。神机军师的目光,向众人扫视一匝。
所有的人皆摇头示意,只有老花子木无表情的点点头。然后众人一一告退,他感到莫名
其妙。
厅中只剩下少庄主,神机军师、与及两名伺候茶水的健仆。少庄主童刚堆下笑,说:
“方老弟,这几天委屈了。本庄自家父失踪之后,觊觎本庄的人络绎于途,上半年先后有十
八起入侵事件,本庄先后被杀的弟兄,共有十六名。九疑山庄既不是绿林山寨,亦非黑道朋
友的秘窟垛子窑,仅是一座极为平常,不与外界往来隐居地。为了生存,本庄的弟兄不得不
起而反击,因此有些不相关的人,难免波及遭了无妄之灾。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对方是敌
是友。因此,在下希望老弟坦城相告,表明身份,以便斟酌。得罪之处,亦请老弟包涵一
二。”
他明知身在虎|茓,不实说只有自找麻烦,刚才那群人的表情,很可能是他散在各地的眼
线,九疑山庄早有准备,搜集各地群雄的动态。永州等于是九疑山的门户,山庄必定派有大
批眼线在那儿潜伏,只消对自己的行踪亦有所隐瞒,便将惹来不必要的祸患。
他心中已有所准备,笑道:“承蒙少庄主以礼相待,在下敢不坦诚相告?兄弟是江西人
氏,到永州找一位姓李的行医朋友,浪迹江湖,可说与任何一方的人皆无关连。到永州的第
一件事,便是在潇湘镇东面七八里,惹上了是非,碰上笑无常,八卦道人、贾家五虎抢去水
西门六栈的财货。同一天在镇南,又被唐家的子弟打得头青面肿,碰上了江湖四凶,无端惹
上了一身是非……”
除了隐起与龙玉雯的一段情之外,他将所经历的事一一概要地说了,最后说:“兄弟无
意与江湖朋友作对,也不愿毫无条件地受人胁迫。既然惹上了事,便得略尽心力解决。替六
栈房拒贼.义不容辞,受任丁家司命,在下也必须尽力,然则除医药之外,其他的事与我无
关,但碰上了也只好认命,救丁家的人完全为了道义二字。兄弟可以对天发誓以表明心迹,
与贵山庄决无恶意,在到达永州之前,兄弟根本没听说过九疑山庄的名头。这些都是兄弟由
衷之言,少庄主是否肯信,在下不敢勉强,但确是字字皆真,是真是假,少庄主任凭卓
裁。”
少庄主豪放地笑,笑完说:“老弟,我相信你所说的话。今早永州有人送来了书信,请
老弟过目。”说完,从袖口取出一封书信,由仆人接过转交给方大郎。
方大郎打开书信,不由一怔。原来是以唐鸣远为首,六大栈店东同具名的书信,附呈一
笔礼金,乞请山庄执事保护方大郎的请求函。
神机军师加以解释道:“六大栈出入各地地区,皆与本庄的弟兄小有交情,本庄虽不负
责六栈的安全,但在道义上却责无旁贷,上次六栈出事,本庄的人因大部已撤离府城,欲出
面相助也力不从心,天南双剑的毒谋,是先在外围剪除本庄的羽翼,截断本庄的财源,所以
积极图谋六大栈,引本庄的人出面以便放手铲除。没料到他们未能如愿,碰上你出头打抱不
平,不但诡计落空,反而灰头土脸。不瞒你说,你在府城的一举一动,皆在本庄的耳目监视
下,这件事本庄深为感激,也就是足下受到礼遇的原因。”
他呵呵笑,说:“夜间赶路时上铐链,总管仍将兄弟当犯人看待。”
“此中另有原因,老弟休怪。”
“是为了丁家的事?”
“丁家的事是原因之一,那丁伦已答应替无极丹土卖命,本庄不得不怀疑者弟另有图
谋。再就是老弟自称是云龙双杰的妹夫,这件事极为引人不安。”
方大郎不住摇头,苦笑道:“想不到在下一句戏言,竟引来了无穷是非。不瞒你说,在
下与云龙双奇是对头,如果贵庄将兄留下,只要走漏些少消息,双奇极可能找上门来索人
哩!”
“什么?你与云龙双奇有过节?”少庄主讶然问道。
“不错。”
“哦!难怪云龙已在府城打听你的下落了。”
“所以少庄主最好放在下离庄,以免惹起是非。”
“哈哈!你以为九疑山庄怕是非么?那你就错了。老弟请回房歇息,而后有机会咱们多
亲近。”
“兄弟什么时候可以离庄?”他问。
“群雄九疑逐鹿事了之后,在下亲送老弟离庄。”
“这……”
“本庄只有三名医士,眼看群雄角逐,死伤必惨,及需老弟相助,幸勿推辞。”
“这……那么,丁姑娘……”
“哈哈!丁姑娘不能释放,即将改监囚于地牢。”
方大郎吃了一惊,道:“少庄主,丁姑娘对她双亲的事一概不知……”
“别无商量,敌我已泾渭分明,咱们不能对敌人仁慈,放了她将是一大祸害,也许今午
即将她处死……”
“少庄主……”
“老弟,不必为她难过了,我保证不为难她,给她一个全尸。”方大郎心向下沉,变色
道:“少庄主如果将她处死,在下决不与贵庄合作。”
少庄主与神机军师皆用惊奇的目光向他注视,久久,少庄主笑道:“想不到你竟然是个
了不起的大丈夫,委实难得。你知道拒绝在下要求的后果么?”
“在下只好尽力而为,不问后果。”
“哦!不要看轻自己,老弟。说吧,你对丁姑娘是否有情?”
“没有。”
“你喜欢她么?”
“倒还谈得来。”
“好,她可以不死。”
“谢谢少庄主金诺。”
“但有条件。”
“什么?”
“今后她就是你的女人……”
“不!这……”
“你不肯,她死。她对你有情,你既然不要她,那么,本庄不能留下她,必须永除后
患……”
“且慢!婚姻大事……”
“没有人要求你娶她,她只是个伺候你的女人而已,唐栈主与蔡栈主的千金,在下皆曾
经见过,他们的千金比起丁姑娘,论才貌家世,丁姑娘那一点也无与伦比。你已拒绝唐、蔡
两家的婚事,定然心有所属,当然不是属意丁姑娘,她也配不上你。”
“咦!少庄主怎知兄弟技婚的事?”
“你真傻,不是说你在府城的一举一动,皆在本庄眼线的监视下么?二总管将另替准备
客室,丁姑娘将从牢中提来交给你管束,你何时说不要,总管便会派人将她带走。兄弟有事
先走一步,你与二总管再谈谈,少陪了。”少庄主说完,告辞出厅而去。
神机军师亲自将他领至一座雅室中安顿,替他引见了庄中另三位郎中。三位郎中的姓是
戚、谢、周,武功的根底都不太差,算起来该是伤科郎中,只有姓周的兼治瘴毒时疫等症。
雅室对面是两座瓦房,一是养病一是药室。病房中有八名重伤的人,此地不收留轻伤患
者。
看来,他注定被困在九疑山庄了。
回到雅室,行囊送来了。接着是两名大汉将脸色苍白的小欣押来,小欣惊骇地投入他怀
中,浑身颤栗。原来姑娘自他走后,便被押至地牢,上了链推入囚室,里面共有十余名男女
囚犯,囚室内的光景,几乎将她吓疯。
他将会见少庄主的经过说了,要她放心暂且忍耐。
小欣自然深感安慰,但也替乃父母耽上了无限心事。
午饭后不久,侍役请他到病室一行,三位郎中正在等侯他要他照顾刚送来的两名伤重的
大汉。两人皆是刀伤,伤处一在左胁一在右股,他足以应付裕如。
当天外刑场处决了二十二名囚犯,都是天南三剑与无极丹士的爪牙,欢喜佛不在其中。
次日一早,全庄开始与入侵的人接触了。
病室先后又送来了六名重伤的人,可知庄外各处已开始与入侵的人接触了。
当夜,庄中灯火全无,受过训练的猎犬,将全庄警卫得像坐金城汤池,夜行人休想越雷
池一步。
两人仍然分床而卧,房中漆黑,三更时分,两人心事重重地辗转不能成眠,庄东突传来
猎犬的咆哮声。
警钟声此起被落,此喝声与惨号声间歇地传出。
四更天,仆人终于前来请方大郎至病室救人,直闹至五更天,抬来裹伤的人已超十名大
关。
呐喊声分别从东北西三方传到,但似乎只限于庄栅附近,入侵的人始终未能超越一旁房
舍。从受伤的人伤势程度看来,恶斗相当激烈。
庄占地甚广,以中间的九峰楼为中心,四周以三重房舍为外围,分八方建筑。房舍以大
小两种型式建造,按八卦位置而列。以乾位来说:乾三连以三栋大型长屋建位坤。六断,则
以六座小屋建位。屋与屋之间有花木亭台,每栋房屋皆以石块为基,十分坚牢。
屋外转是深沟,引水为濠。最外围是三丈高以原木建成的木栅,木栅外也是三文宽的深
壕。要飞渡重重障碍偷入堡内,真是太不简单了。
任何天险也挡不住人,今晚入侵的人已进抵第一层房舍了。方大郎心中暗急,他不能离
开,如果他要找寻的人来了,而他却丝毫不知,岂不全功尽弃,一番心血尽付东流。
“我得设法出去看看。”他想。
在替最后一名大汉裹伤时,他发觉将伤者送来的一名大汉,佩了一只镖囊,不由中一
动,向帮他散金创药的小欣低声问:
“小欣,能将那人的镖囊偷来么?”
小欣瞥了那人一眼,低声道:“除了他的脑袋以外,任何物品皆可愉来。”
“我要他的镖囊,和一此制钱。”
“一切交给我辣!”小欣语气轻快地答.向大汉叫道:“喂,那位爷请过来帮帮忙,这
位受伤的人要发疯了,快帮我按住他的手。”
大汉急急走近,小欣在伤者的胁下掏了一把,已陷入半昏迷的伤者突然大叫一声,身躯
一动便被大汉按住了,动弹不得。
伤裹好,大汉也走了。镖囊与一串制钱,已揣入方大郎的怀中。
看看天色发白,怪的是入侵的人仍无退意。
病室在九峰楼的西北角,附近是一座大花园,除了供使唤的仆役外,未设有警哨,这里
已是中枢重地的外转,其实用不着派警哨。
蓦地,青石走道有人奔来,飞快地奔向病室后。后面五六丈,另一个黑影冉冉接近。捷
逾星逃丸掷。看光景,前面的人根本不知有人追踪而至。
前面那人背了一个受伤的人,距室门不足几丈,后面的人快近身了。
室内恰好出来一名健仆,喝道:“站住!什么人?”
背人的黑影奔到叫:
“少庄主伤重,快救人。”
“进去,郎中都在……呔!”最后一声大喝,随喝声单刀出鞘,向后到的黑影劈去。
那是一个高大的怪人,头上戴了一具头罩,只露出五官,浑身黑,劲下却捆了一条白
布。
“铃”一声暴响,怪人一剑拂中劈来的单刀。单刀齐锷而折,反手一剑,刺入健仆的口
中,身手之迅疾,骇人听闻。
“啊……”健仆仰面便倒,只叫出半声。
背少庄主的人已经进入病室,大叫道:“少庄主伤重,快抢救。有人侵入,拦住
他……”
怪人已经抢入,飞扑而上,剑化长虹,刺向背上的少庄主。
方大郎恰好准备外出,不假思索地扑上,突然仆倒,飞脚便扫。
双方皆急如星火,室中虽灯光明亮,但太快了,委实不易应付。
“砰”一声大震,扫中怪人的小腹,怪人被扫得“嗯”丁一声,飞退八尺,一剑无功,
剑尖距少庄主背后的脊心只差分毫。
方大郎一跃而起,大喝一声,左手疾扬.用上了“满天花雨洒金钱”手法,洒出了十二
枚制钱。人亦掌即至。
“卟”一声响,他斜歪侧里一掌劈中怪人的持剑手腕,剑脱手而飞。
怪人中入四枚制钱,但并未击中要害,一声怒吼,伸爪急抓方大郎的胸口,五指如钩,
指尖乌光闪亮。
方大郎心中一懔,侧退丈外。
怪人一爪落空,身形一晃,转身跟到。
小欣恰好拾起了剑,抛过叫:
“大哥接剑。”
方大郎一手接住剑,怪人恰好近身,一爪急攻,他也恰好一剑拂出,内力倏发,劲注剑
身。对付这种手爪有毒的人,慈悲不得,如不注入内力,剑恐怕伤不了毒爪。
“卟”一声剑过指断,剑也缺了口,发出的震鸣声如触金石,方大郎内力刚好可以克制
怪人的毒爪。
剑光一闪,点在怪人胸口。
“投降!”方大郎沉喝。
怪人的右手断了四个指头,流出紫黑色的血,不愿投降。大吼一声,伸左手急拔长剑。
方大郎不愿冒险擒活口,剑脱手送出,撤手飞退丈外,再向侧一闪。
怪人拔慢了些,剑已入体半尺,一拔之下,剑脱体飞掷,人向前疾冲,双手箕张,依然
凶悍绝伦。冲出两丈余,突然撞在壁上,左手五指楔入大青砖砌成的墙壁内。发出一声厉
叫,倒在墙上慢慢向下滑倒。
方大郎说声“好险”,胫自去拾长剑。
室中的人皆呆住了,一名健仆上前,猛地拉掉怪人的头罩,骇然叫:
“我的天:是毒爪擒龙鲁学文老毒怪,方郎中竟然能把他杀了呢。”
不远处戚郎中的急促叫声传到:
“谢兄,快用制脉止血手法,你内行些。”
方大郎急步走近,丢掉剑说:“不必用制脉术,用压经术便可!”
谢郎中也焦急地说:“压经术恐怕也用不上,两处内脏伤,金创药根本毫无用处。”
三位郎中只能按住伤口发急,少庄主的伤势确也严重。人已昏迷不醒。胸口挨了一剑,
左胁与颈侧也各有一道创口,鲜血已染透衣衫。看样子,大罗神仙也绝了望。
方大郎摇摇头;说:“不要慌,咱们得尽人事,先上金创药,再服护心丹,你们从光替
他包扎,我去找药来。”
他急急向外走,小欣拦住他低声说:“大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瞪了他一眼,说:“这时怎能走?救人要紧。”
“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天已亮了,走不掉的,我不愿冒险。”
他回房取来了一颗龙虎丹,一进门,便看到满室全是人,有男有女,叹息声此起彼落,
妇女的啜泣声令人闻之心中发酸。
围在床四周的人,有二总管在内。妇女中有一位中年老妇一个青年少妇,一位美丽的少
女。
三位郎中已包扎停当,但少庄主象是死了。
他排众而入,谢郎中恰好叹气,放下少庄主的左手,凄然地说:“我也尽了力,准备后
事吧。”
少妇一身劲装,所有的皆是劲装。一把抓住谢郎中的手,尖声叫:
“谢叔,求求你,救他一救,救他一救。”
谢郎中苦笑道:“少夫人,少庄主已经脉息已绝,我……”
方大郎不动声色走近,他不按脉息,冷静从容地揭开少庄主的眼险小心察看,在少庄主
赤祼的胸部伸掌压下,叫道:“取水来。”
他取出了灵丹,捏破蜡衣,谢郎中一把抓住他问:
“老弟,你认为他仍有救?”
“可以试试,”他沉静地答。
“他呼吸已绝,脉息已停……”
“他并未死,瞳人未散光。”他一面说,一面将丹九捏碎放入少庄主口中,灌口水以嘴
就口度口气,将水与药送入咽喉,叫道:“所有的人让开,让开。”
他用上了推拿与引气归元术,手控制胸部的起伏,以口运引气归元术,双管齐下。
一刻时辰过去了,天色大明,但室中人似已忘却天色,似乎感到时光慢得令人受不了。
谢郎中的手,悄悄扣向少庄主的脉门,突然狂叫道:“少庄主的脉息恢复了。”
二位女流急急奔来,二总管神机军师伸手虚拦道:
“请退后,方郎中不能让人打扰。”
‘二总管……”少妇惶然叫。
“少夫人请放心,少庄主得救了。方郎中正在要紧关头;少庄主的生死控制在他手中,
千万不可打扰他。”
方大郎浑身衣裤汗影触目,根本不理睬身外事。
少庄主的手脚,开始有颤抖抽搐的现象了。
终于,方大郎停止使用引气归元术,双手一停,下床吁出一口长气,向众人宣布道:
“挨得过今晚,少庄主可起死回生,目下不要有人打扰他,不久他可以醒来,两个时辰之
内,不必用任何药物,以防冲克服下的丹丸。”
少妇抢近,泪痕满脸惶然:
“方郎中,拙夫有……有救么?”
“有五成希望,但今晚将是最难挨的一关。”
少妇是少庄主的妻子,突然屈身下拜泣道:“请恩公救活拙夫,贱妾没齿不忘……”
“少夫人请起。在下当尽力而为,医家有制胜之心,在下希望伤者痊愈之念,比任何人
皆心切。”他避在一旁说。神机军师俯身拾起一片蜡衣,审视片刻,不住嗅吸,含笑道:
“老弟,这是什么药九?”
“是救伤丹。”他信口答。
“敝庄地近万山,药材多的是,老弟是否可替敝庄配一些救急?”
“这……”
“老弟是否认为需要酬金……”
“万两黄金,在下也无法配制。”他苦笑着说:“这……”
“在下不会制。”
“那……这颗……”
“别人送给我保命的,天下间只有几个人知道配这种丹丸,只要一息尚存,内脏不至碎
裂,皆可起死回生。”
神机军师指了指蜡衣上的金粉图案,那是一只龙头的三分之一,可看到一只龙角,说:
“这种丹丸图记,兄弟听人说起过……”
方大郎一把夺过,捏碎抛掉冷冷地说:“既然听说过,你就不要说了,赠丹给在下的
人,冒了千万风险,是以生命换来的,得来不易。在下不能见死不救,毫无吝惜这颗人间至
宝。你如果不慎透露些少口风,你就对不起少庄主与我方大郎。”
神机军师呵呵笑,说:“对不起,老弟,我不该起疑的,这件事已过去了,谁也不知道
是什么丹九。老弟放心。少庄主这儿,要不要派人照顾?”
“有三位郎中,请再派两位细心的人看守便可。外面怎样了?”
‘我们死了五个人,对方遗尸廿一具,只有两人侵入九峰楼。这两入便是伤了少庄主的
金剑镖尚信,他是无极丹士的师弟,可惜被他逃掉了。另一人是毒手擒龙鲁学文,是天南三
剑从武在山请的凶魔。这人艺臻化境,比天南三剑似要高—分。老弟竟在此地将他一剑击
毙,如不是弟兄们亲见有尸为证,委实无人能信。”
“侥幸而已,在下占了地位。”
神机军师猛摇头。说:“算了,我又不傻。兄弟想起来就毛骨悚然,那晚龙弟如果反
抗,大概我这条命早就完了。没话说,只怪兄弟瞎了眼,居然把一位武林高手看成一个小即
中,惭愧。话又得说回来.如果不是瞎了眼将你老弟请来,少庄主那有命在,呵呵!此地两
个时辰内既然不需照顾,老弟请至九峰楼贵宾客小叙,兄弟先替老弟引见老夫人……”
老太婆是老庄主人臂金刚童威的老妻,少夫人是少庄主的妻子,少女是童威的么女,十
八岁的大闺女尚未有婆家。
他藉口等候少庄主伤的变化,敬谢邀请,在老夫人千思万谢下返回房中歇息。
老夫人一家不放心爱子的伤况,留在药室守候,遣走众仆,向神机军师问:
“二总管,那颗丹丸是什么灵丹?”
神机军师脸色沉重,说:“是武当的至宝,武林三大神药之一的龙虎金丹。他可能是武
当的后辈,委实令人耽心。”
“耽心什么?”
“如果武当派也介入谋夺本庄的纷争。本庄危矣!”
“不会吧?如果他存心不良,怎肯用灵丹救小儿?”
“很难说,但愿不会。无论如何,属下总感到心中凛凛。庄主如不在这两天赶回,万一
这人反脸,庄中没有人可以制伏他。”
“总管多疑了,老身感到他是个可信托的人的。”
“但愿如此。”
方大郎与丁小欣回到房中,叹口气说:“失去一次机会,可惜。”
小欣摇摇头,苦笑道:“你这人很了不起,我不知你到底是那一种人,神秘莫测,艺业
更不可测。大哥,你到底是什么人?姓名是真是假?到湘南有何贵干?”
他烦躁地和衣往床上一躺,不耐地说:“不必多盘根究底了,睡吧,闹了一夜,还不好
好歇息?”
当天晚间平安,庄中草木不惊。
次日一早,庄中发出不少请帖,庄外半里地的一处平缓的山谷坡地中,开始由庄丁们割
除杂草矮树,半天工夫,就搭成了东西两座长形凉棚,中间是一片约三亩大的短草坪、北面
是竞约四五丈水色清澈的溪流,南面是矮林散布草高及肩的山坡,但远在一箭之外。棚四周
三百步内,一无遮掩。
次日近午时分,庄主夫人带了卅余名庄中高手,率先到了东棚,棚中铺设了竹制的三行
凉席,卅余名高手席地而坐,静候客人光临。
清溪向北流,溪旁的小径,是至宁远的唯一道路,与清溪并行,穿越丛山,直抵宁远
域。
西棚宽大,成半弧形,长有卅丈,足以容纳数百人。
烈日当头,今天似乎特别炎热,天宇中万里无云,没有一丝风,显得焕热沉闷,压得人
几乎喘不过气来。
小径北面,第一批人影绕过前面的山嘴,徐徐接近。
西面里外的另一座山坡上,一群青衣高手出现在林下,穿越山谷而来。
北面而来的第有批人到达棚前,第二批也接着出现。以后来的人不再成群结队,而是三
三两两陆续到达。
九疑山庄五位大总管全部出动迎客,周旋在宾客之间,宾客就座谈笑风生,根本不象是
死对头。
五位大总管中,神机军师以沉稳干练,足智多谋见称。但最出色的仍是大总管蓝狮柴元
绍。这人年约半百,高大英武,生了络腮的虬须,须发皆不是黑褐色的,而是闪闪的蓝光与
众不同的异色须发,加上戴上的蓝色英雄巾,蓝劲装,蓝鞘剑。剑也是蓝色的锋刃,一色
蓝,蓝得令人颇感压迫。
大总管蓝狮柴元绍平时不常在家,负责外务,他的武功修为,江湖上武林朋友知者不
多,但在附近千里内的瑶区中,骠悍好斗的生瑶熟瑶,提起这个蓝衣怪人,莫不惊心胆跳,
上百名生瑶,也望影而逃不敢惹他。他袖底藏了一筒从瑶入处学来的毒弩,管小仅四寸,细
仅一分,淬了蓝色毒药,只消沾上皮肉,人便感到刺痛难当,如果伤了肌肉,可能立即痛死
痛昏十分霸道。
三批主要的客人,皆被分别安顿在西棚,后到的零星群豪,也在西棚的北端占地而坐。
这三批人中,最左翼的是一群绿林豪客,以金眼雕为首,卅余名像貌凶猛的著名大贼,
踞坐在棚中声势汹汹,旁若无人。
中间是实力最强,人数最多的天南双剑一群爪牙。天南双剑是一双毫不出众的短小精悍
弟兄,貌不惊人,仅一汉深陷的大眼,厉光闪闪令人望之生畏而已,坐在那儿不言不动,不
与主人应酬,一切应付皆由他们的好友五岳瘟神雍百里代言。
双剑的党羽中,后面坐着笑无常;和两名脸目阴沉的怪老人,一个佩剑,一个除剑之外
更多了一根苍木杖。右首,坐着一个脸色如厉鬼,佩了剑的老家伙,他是乾坤八魔最没出息
的九阴丧门阳起凤。
右端,是以无极丹士为首的卅余名高手,巫山双煞在侧斜坐,可知身份不算高。
零星而来的人中;有一位年届古稀,高大肥胖的大和尚,生了一双火红的怪眼,最为引
人注目,他就是八魔之一,排行第八而极少在江湖走动的火眼弥勒达德禅师。
在另一角落,坐着氤氲二老。
南两三百步的山林中,不时看到一两个飘忽的人影,他们不是山庄的人,来意不明。
午时正,童庄主夫人缓缓站起,少夫人手捧代表九疑山庄的庄旗,站在有后方,大总管
蓝狮则在左方跟随,三人宝相庄严地到了广场中心,面向群雄,冷然回顾,神色肃穆。
鸦鹊无声,所有的目光皆向她集中。
她虽然已是年近花甲的人,穿的是老太婆装,荆钗布裙,但依然末显老态,举止沉稳,
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气息,流露在外,风度极佳。
她的目光落在火眼弥勒脸上,扬声问:
“达德大师,请问大师为何而来?”
火眼弥勒不动声色,沉着地说:“童大嫂,贫僧希望见见庄主。”
她的目光转落在九阴丧门身上,冷然问:
“阳起风,你又为何而来?”
九阴丧门冷冷一笑,说:“童威兄多年前欠了一笔债,此来想诸他当面谈谈,听说他已
死在云南,不如是真是假?大嫂尚请明告。”
“拙夫是生是死,有何关系?”
“俗语说,父债子还,夫债妻偿。童威兄如果死了,大嫂是否该还?”
“不错。”
“那么,请大嫂将山庄交出,旧债一笔勾销。”
“山庄是拙夫的心血,他不会给你的。”
“那么,叫童兄来谈谈。”(奇*书*网.整*理*提*供)
“他目下不在,老身做得了主,日下无极仙长要占有本庄,作为碧落官的建址。天南双
剑两位来自南方朋友,要本庄作为创建南门的山门所在地,赣南的金眼雕黎寨主,则要本庄
作为劫掠三省的山寨,改九峰楼为忠义堂,这些天来,你们三方互相锄除异己,一而再侵入
本庄,山区中死亡枕藉,未免有伤天和。山庄只有一座,你们到底由谁取得。问不相告?老
身也可有所打算,说啦!”
童夫人一针见血地询问众人,问谁是取得山庄的人。三方实力最强的首脑,在这种场合
下,谁也不敢大意,一言不合,便会惹火烧身。
山庄中,方大郎带了丁小欣,佩了一把剑,向已可说话的小庄主辞行,坚决地表示要到
群雄大会的会场见识见识,不管肯是不肯,非去不可,他只带了一个百宝囊,行囊留在庄
中,少庄主身受鸿恩,怎肯相阻?命两名亲信带领他出庄而去。
工于心计的无极丹士徐徐站起,桀桀怪笑道:“童夫人,这种话说出来便不够大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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