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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卷2 > 87步,77步。

87步,77步。

都没走出那棵大树的范围。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却仿佛在凝固不动!

一号的身子,攀援着树枝,如一只猴子在平地上跟着。就连匕首也不曾离开过窗口。

芳菲被这奇异的一幕惊呆了,竟然觉得分外的有趣:竟然有人能这样攀援行走,如履平地。看来,北国真的是人才济济。

她甚至更是好奇,又看一眼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随着前面移动,然后,又离开……仿佛伸缩的弹簧,仿佛一场奇异的游戏……

甚至感觉不到刺客的杀气和恶意,如人在恶作剧一般!

她甚至抬手,微微将本来已经掀起的帘子再掀得更开,在黄昏里,看朱红而明黄的暗纹流动,树叶的微微的风声,泛黄的苍老,这个秋季硕果累累的香味,那个面目平淡无奇的刺客……她觉得这一切,仿佛是在一场奇异的梦里。

这场梦,不知要做多久!

刺客也看着她,竟然也恍然如梦!

一生野兽般的行刺生涯,再也不曾遇到这么奇怪的事情。

就连这个时候,她都不曾呼救。

有好几次,他的匕首甚至离开了她的脖子——为了抓住树枝,他的匕首甚至伸出了窗外。

这时,她竟然还是不呼救。

因为,她压根就忘了。

舍命4

轿子,再走几步。

过了这颗大树,就无法这样攀援了。

失去了树上的机会,要在陆地上刺杀,显然难度就太大了。

一号咬着牙齿,不管了,这一次,决不能失手。

他盯着那双奇异的眼睛,那么明亮,那么大——仿佛一种无言的轻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竟然会遭遇到这样的轻视。

他的手,一用劲,利刃往前。

“停下……快停下……”

芳菲很是意外,睁大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又抬起来,看他一眼。

他一惊,匕首竟然缩了回去。

这声音不是轿子里的女人发出的,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气喘吁吁地,仿佛赶了很远的路,仿佛非常劳累,仿佛已经­精­疲力竭……他喘着粗气,几乎马上就要倒下来。赶来,仿佛只是为了说这么几个字:停下来!

停下来吧!

轿子忽然停下来。

刺客的身子瞬时,失去了掌控,攀援的树枝,再往下掉,就会被御林军发现。可是,这个时候,他也忽然清醒过来——这在他的刺杀生涯里,是绝无仅有的!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幸好。自己醒悟得早。

他一醒悟了,便不再迟疑,握着利刃,双脚在轿子上一颠,如蜻蜓点水一般,蹭蹭蹭地就无声地滑下来,匕首就往轿子里的人刺去。

这一次,绝不容再有任何闪失。

必定叫她葬身刀下。

这一次,动的是芳菲,她的身子一侧,是向往的,吩咐那些轿夫,不许停下,快走,赶紧走。不是为了逃避这个刺客,而是觉得这样停下来——杀手那空中攀援的本领,就不是艺术了——

杀人,也可以是一种艺术。

她惊奇地看着那名杀手的匕首,这次是换了方向,从脖子,直接刺向胸口。

舍命5

她看着匕首,看着那锋利的白刃刺向自己的胸口。

“芳菲……芳菲……”

一号一惊。

一鞭子,几乎是劈头盖脸地打来。

黄昏里,骑马赶来的太子,甚至不知道他是刺客,只以为他也是某个御林军,如此地接近皇后——凡是接近皇后的男子,都要赶跑!

这个世界上,好人越来越少了!

混沌的心里,只明白了一点:自己伤害了她——自己竟然伤害了!追上来,也不是要说什么,要做什么!

只是追上来,如此而已。

鞭子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一号猛然惊醒,一咬牙,不成功便成仁。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竟然生生忍着再次抽上来的鞭子,手一用力——那是十成的功力,就往皇后胸口刺去。

芳菲身子一偏——轿子是很宽敞的,本是容纳两人的——帝后一起外出的坐轿。她本是坐在中间,这时,那匕首次来,出自本能的,边往里闪躲。

如此身子一歪,一号就扑了一个空。

可是,他的匕首已经挥出,芳菲再是闪躲,左边的手臂也被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顿时沿着素洁的袍子流淌下来,滚烫地溅落在地上。

她一呆,这时才觉得疼痛,低呼一声。真正从梦里醒来!

她方意识到——要死了,自己今天真的要死了。

此时,御林军再是麻木,也发现了情况有异,何况赵立和乙辛,已经发现一个人冲上来,竟然倒挂金钟一般,攀附着皇后的窗口——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匕首。

“快,有刺客……”

二人不由分说,便向一号攻去。

一号,霸占了车窗,身后,是两把明晃晃的刀砍来,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忽然心里一横,自己的任务便是杀了皇后!只要皇后死了,便大功告成!

舍命6

太子也发现了这一异常,举着的鞭子,再次狠狠地抽下,甚至没有什么目的,没有什么力气,心里慌得出奇,恐惧得出奇——那是刺客!

竟然真的有刺客!

刺客正在刺杀芳菲。

她死了么?

芳菲死了么?

他声嘶力竭,一鞭子再次狠狠地抽下,一号的身子却早已扭开,他的鞭子,鞭打在轿厢上,发出砰砰的声音,以及御林军们恐惧的声音。

“芳菲……芳菲……你在哪里?”

一号身子一扭。竟然如伸缩的壁虎一般,立即就往狭小的窗口里钻——那是用于观光的窗口,并不大,可是,他仿佛练就了一种缩骨功,身子瞬间缩小,竟然游刃有余地就往里钻。

匕首再次逼近。

受伤的手臂唤醒了疼痛,也唤醒了恐惧。

这时,芳菲才如梦初醒,那是求生的本能,身子顷刻间就已经转向了右边的窗口,手拉着了箱壁,一拉,就会旋开,出去。

忽然动作变得那么迅疾,竟然不顾一切地,就要冲出去。

可是,手失去了力气,女人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充满了恐惧和软弱,加上身子也慢慢地开始笨重,平素本是很容易拉开的箱壁,此时,用尽全身的力气,竟然都拉不开。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那柄匕首,仿佛是一团熊熊的火焰在燃烧。

昔日是陛下的烈火。

这一次,是太子的匕首。

杀死自己!

原来,在他们眼里,自己只是用来被杀死的。

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宿命,无法逃脱的宿命!

原来,大神真的是神通广大的!

他要的祭品,谁也不敢违逆!

冰冷的匕首,流着热血的胳膊,死亡的气息逼近。她的手放在箱壁上,竟然完全放弃了挣扎,浑身瑟缩着,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那一刻。

舍命7

一号大喜,纵然是在四面环绕包围之下,也大喜——这个惊恐的女人!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被杀之人的反应。一般人,都是怕刺客!而非是刺客害怕自己的刺杀对象!

也因为如此,他心理的­阴­影完全去除了——再也无所顾忌,只求一击即中,今日不杀掉皇后,自己便再也无法回神殿交差了。而且,那是一个刺客应有的风范,自己决不能让那种可笑的偶然,毁了自己一生的荣誉。

他一刀挥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箱壁忽然被拉开。

是从外面被拉开的。

太子绕过来,一用力,狠命拉开了箱壁。

“芳菲……快……”

她的目光忽然接触到那双目光——太子拿着鞭子,那么凶狠——惊骇的声音从喉头滚出来,意识也开始混沌,殿下,他来杀自己!他和刺客一起,此时,他即刺客,两张脸交织,竟然变成了同一个人。

他追来杀自己了!

她拼命地伸手捂住眼睛:“别杀我,殿下……别杀我……”

他一怔,心里一颤。

“芳菲……是我……是我呀……”

芳菲的身子瞬间完全失去了支撑,几乎是滚下去的——太子措手不及,伸出搂抱的手,却抱不住,芳菲身子一歪,便倒在他的身上。

太子此时,已经无法承受,脚步一踉跄,二人一起倒在地上,芳菲的眼神散乱,根本就认不出是谁抱着自己了。

“芳菲……芳菲……别怕,别怕……”

她努力地要睁开眼睛,那声音那么熟悉,带着深厚的温柔的情谊,却又那么陌生,仿佛自己一辈子也没有听到过。

“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害怕……”

她的话语和意识一样开始混乱起来。

“芳菲……别怕,我在这里,别怕……”

他却是清醒的,骇然看着冲出来的刺客——匕首滑下,就要落在芳菲的背上,直穿背心。

舍命8

他却是清醒的,骇然看着冲出来的刺客——匕首滑下,就要落在芳菲的背上,直穿背心。

所有人都惊呆了。

此时,根本救援不及。

甚至赵立已经一刀砍下,刺客的匕首已经在刺下去……这些,几乎是发生在同时的事情,他的背后空门大开,皇后的背心——连成一条直线,纵然他杀了皇后,他自己也难逃一死。

可是,他却浑然不顾!

他要的是皇后的命,纵然两败俱伤。

这是他身为杀手的职责!

他的利刃已经刺下去。

所有人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赶上来的宫女,红云红霞等,眼睛一闭,惊得几乎当即晕过去。

皇后!

皇后就要死了!

皇后竟然在皇宫里被人杀死!

甚至太子,也隔着怀里温暖的身子,感觉到她背后逼来的杀气。

那是一种野兽的气息,马上就要吞噬新鲜的血液!

将人啃得尸骨无存!

芳菲要死了!

他们处心积虑,就是为了杀掉她!

岂能!

岂能让她被杀掉?

仿佛那是时光的倒转,就如看到她被关在密室,就如看到那些熊熊燃烧的火焰架子,就如看到三王子一刀砍下去的鲜血淋漓……岂能!

岂能再让她死?

太子完全是无意识地,一翻身就抱住了她,狠狠地抱住,用自己的身子彻底护住了她。

“天啦,殿下……”

御林军们几乎都停下来,眼睁睁地看着太子,竟然以自己的身子挡住了那柄刺来的利刃!

“殿下……小心……殿下……”

“殿下……放手,快……”

赶来的王琚等人,几乎当场瘫软在地。

殿下,殿下这一下岂能有命?

刺客的匕首无任何阻拦地,便从太子的右叻Сhā下……

舍命9

那是赵立的一刀,灵机一动,从侧面投掷出,几乎劈空,竟然生生Сhā入了刺客的大腿。他腿一软,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疼震倒。

也就是这一瞬息,太子立即就地一滚,那是多年来养成的危机习惯——逃生的本能!随后,竟然手臂一长,就往刺客胸前狠狠地一拳。就连周围的人也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太子如此勇武!

他本是北国人,血液里,流淌的,其实是父皇一般剽悍的血液。

这时,御林军已经乱成一团,七八柄刀剑一起砍来,也正是这一歪,刺客的匕首也被打乱,稍稍倾斜,但是,也不能幸免,匕首便狠狠刺在太子的右臂上……

但是,当他要抽出来,再行进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一名侍卫已经一刀杀过来,护在了太子身边,将他隔开。

“殿下……殿下……”

众人乱成一团。

“快,抓住刺客……”

这时,芳菲还是倒在他的身上,他强忍住疼痛,紧紧抱住怀里的女子,但见她已经浑身鲜血淋漓,紧紧闭着眼睛,竟然没有了气息,甚至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芳菲……芳菲……”

“殿下……殿下……”

“皇后怎么啦……”

追上来的张娘娘等人,惊吓得一个个扑上来,跪在地上,看着浑身都是血迹的皇后和太子。

“天啦,娘娘是不是……死了……”

死了?!

谁在呐喊?

太子完全懵了,竟然不知道刺客是什么时候跑的,也忘了叫御林军去追赶,只是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惶恐得不能自已。

怀里的女人,一动不动,双眼紧紧地闭着,满脸都是血污。

“芳菲……醒醒,你快醒醒……芳菲,你不要吓我……芳菲……”

他摸一把,粘粘的血迹,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她的。

舍命10

“殿下……”

御林军们已经围上来,一部分人追击刺客,一部分人,已经彻底包围在了周围。

太子完全瘫软在地上,芳菲就躺在他身上,软软的身子,一动不动个。就如忽然做了一场噩梦!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赶来的。

想不到!

自己做梦也想不到,追上来,竟然是这样的情况。

自己只是追上来,向她道歉——甚至不是道歉,自己也不明了的那种心情,痛苦的心情。只能冲她发泄,也恨她!

但是,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恨的是谁,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恨她!

不,自己不是想要伤害她,不是!更不是要看着她死去。

他撕心裂肺:“叫人……御医……快来人,救皇后……”

“陛下驾到!”

一队人马跑来。

是罗迦,骑着马飞奔而来。

一队御林军,持着明晃晃的火把。

火把照亮了这一片昏暗的树林,和四周乱糟糟的一切。

罗迦大吼一声:“发生了什么事情?”

“陛下,有刺客……”

罗迦心里一沉,跳下马背就冲过去。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儿子手里接过人的——芳菲已经昏迷不醒,牙关紧紧地咬着,浑身打颤,身上全是血迹。再看儿子,也是浑身鲜血淋漓。

他咬牙切齿,几乎要崩溃了:“快,抓住刺客……一定要抓住……御医,快诊治皇后和太子……快,马上把人送回去……”

所有人都出动了,搀扶着太子。罗迦亲自抱了芳菲就跑。

穿过这片树林,就是养心殿。

昔日,这里很少有人出没,冷冷清清的,唯有陛下需要安静一段日子,才来这里小憩。这一两年来,帝后几乎从未来此。

这一夜,冷清的养心殿立即热闹起来。

所有的御医都闻讯赶来。

舍命11

经诊治,殿下的伤势并不严重,但也不轻,整个右臂被匕首划伤。因为他身子虚弱,大病初愈,又这样策马追赶,两相劳损,整个人一虚脱,差点陷入了昏迷状态。可是,他却咬着牙齿,强撑着,眼睛睁大,紧张地看着里面。

皇后,还在里面抢救。

而芳菲的情况比他更加严重。

她的伤,是左肩划破到了腋下,连皮带­肉­,血淋淋的被撕下了一块。虽然只是皮外伤,但因为恐惧,动了胎气,竟然一直昏迷不醒。

御医们战战兢兢地汇聚在一起,为了她腹中的胎儿,胡太医又不敢下猛药,左右为难。

罗迦从忙乱里回过身,见御医们久久不下药,一股怒火就冲出来:“快,你们这些蠢材,都什么时候了?还犹豫不决?”

“可是,陛下,娘娘这身子骨,臣担心,保得了孩子,就保不了娘娘……”

“快,先救皇后……先救皇后,知道不?蠢材……”他嘶声怒吼,语不成声,甚至不敢说出——不管孩子了!

只要救活了皇后就好。

那话,却说不出来,仿佛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天意,自己的子嗣,正在遭受着不可阻挡的厄运。

“快,救皇后,先救皇后……否则,朕杀了你们,一定要杀了你们……”

众人再次乱成一团。

无数的药物,无数的伤药,一一拿来,仔细地清洗,仔细地上药。胡太医每一样都仔细地过目,仔细地辨认,尽量不选用那些有害胎儿的。

养心殿里,彻夜灯火通明。

罗迦疲倦地坐在床头,看着床上的芳菲。她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可是,依旧没有醒来。

“娘娘怎样了?”

他已经不知问了多少次这样的问题了。

胡太医急忙道:“回禀陛下,娘娘的伤势并无大碍,不过她失血过多,影响了胎气……”

他心里紧张得出奇:“孩子能保住么?”

舍命12

他心里紧张得出奇:“孩子能保住么?”

“老臣尽力而为。娘娘只是动了胎气,没有伤到其他地方,加上她这次怀孕,身子很好,没有任何其他的病疾,只要休养得当,应该并无大碍。这些日子,娘娘一定要静养,决不能再受到任何的刺激,否则,纵然华佗在世,扁鹊再生,也是无济于事了。”

罗迦挥挥手,众太医陆续退下。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外面。

太子坐在御塌上,短暂的晕厥后,他早已醒来。他的伤口早已包扎好了,却垂头丧气地坐立不安,眼睛不时看向里间的门口,看着御医们进进出出,几次欲言又止,却又无法问出口。

甚至不敢问出口!

内心里,隐隐是知道的。

她受到的刺激,并不完全来自于刺客。

她的伤并不严重,也没受到严重的损毁。

有些伤痕,比刺客还严重。所以,某一刻,她甚至以为,是自己想杀她,是自己要害她!

她竟然以为自己会害她!

可是,他却不敢想下去,一点也不敢多想。只是呆呆地坐着,一言不发。

不时有人来问他要汤水之类的,他也不回答。

到半夜,胡太医再出来时,脸­色­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

他察言观­色­,急忙问:“胡太医,皇后怎样了?”

“回殿下,娘娘暂时已经无碍。”

他嘴­唇­颤抖了几下,本是想问问,她的孩子怎样了,可是,却开不了口,生怕得到令自己胆战心惊的答案。不,绝对不能这样了!

他几次张口,几次停下,依旧呆呆地坐着,一动也不动。

屋子里,父皇一直不曾出来,在里面守着。

他甚至不敢进去看一下。

头疼得几乎要裂开似的。那是清醒后一种极大的悔恨,极大的疲倦,又极大的劳累。

舍命13

这一切,谁说不是自己造成的?

自己,竟然不敢再去面对芳菲了。

甚至不敢面对父皇。

幸好,父皇一直没有出来。

他默默地站起来,想要离开这里。

这时,罗迦已经推门出来。

他听得声音,抬起头,见是父皇,急急忙忙地就跪下去。

罗迦一怔,儿子的神态太过仓皇。

按理说,他舍命救了皇后,岂会如此张皇?

“皇儿,你的伤势无碍吧?”

他语无伦次:“父皇……皇后她……皇后她……”

罗迦摇摇头:“皇后暂时没事。”

他松一口气。

“皇儿,快快起来,你也伤得不轻。”

他依旧跪地不起。只是垂着头,嘴­唇­蠕动,什么都说不出来。罗迦示意,两名宫人扶起了他,他缓缓站起来。

罗迦和颜悦­色­的:“扶殿下坐下。”

他被搀扶着,在御塌上坐下。

罗迦这才不经意地:“皇儿,今日多亏了你!要不是你赶到,皇后就不保了。可是,皇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张口结舌:“回父皇……回父皇……”

竟然回答不下去。

他也不知道。

甚至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忽然推开众人,骑马追来的。忽然就忘了——追逐着她,不是因为危险,也不是因为愤恨——只是天意!

只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自己,其实只想拦住她,说一声对不起。

甚至连因何要对她道歉都忘记了。

不料,却是这样可怕的惨状。

可是,一旦醒悟过来,此时,如何能向父皇说得清楚?

罗迦见他表情复杂,语无伦次,更是惊疑!

短短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儿子何以知道芳菲会被行刺?难道这一切,仅仅只是巧合?

舍命14

罗迦见儿子久久不答,更是不悦,可是,却也不勉强追问下去。

这时,御林军总管魏晨已经进来,罗迦急忙问:“抓住刺客没有?”

“回陛下,刺客自杀了!”

那是他们那一行的惯例。一号在绝顶的良机之下,竟然失手,御林军蜂拥而上,他无路可退,便咬碎了藏在牙齿里的毒药,自杀身亡。

刺客一死,线索就断了,再也无从追查。

罗迦咬牙切齿:“是大祭司­干­的!一定是大祭司­干­的!”

太子的头,深深地垂下,一言不发。那么恐惧,他其实也是明白的:是大祭司­干­的!这一次,一定是神殿所为。

他们果真是要杀掉芳菲的。

也不知已经筹划了多久了,才敢于公然在皇宫里行刺。

罗迦咬牙切齿,忽然一掌就拍在旁边的案几上,恨恨道:“神殿竟敢欺到朕的头上!这一次,不彻底铲除他们,以后,岂不是要行刺朕了?行刺皇后,行刺朕,他们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神殿的刀,已经杀到父皇的胸口了!

甚至,已经刺杀到芳菲身上了!

太子退在一边,惶然无语。

罗迦这一日,一直在和通灵道长、王肃、陆丽等心腹之臣商议明日的辩经大会,不知不觉就讨论晚了。回宫后听说皇后去了太子府,立即就出来接她。不料,到了半路上,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亲眼目睹刺客行刺。

大祭司,已经猖獗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们的目标,瞄准了芳菲,显然是不会再有任何的顾忌了。

他怒气冲冲:“皇儿,你说该怎么办?”

太子此时心乱如麻,哪里说得出来什么?半晌,才勉强道:“父皇,既然敌人向我们开战了,我们便只好应战!”

应战?

罗迦第一次,听到他说“我们!”

舍命15

我们!

这代表什么意思?

他盯着儿子,看着他的伤口,点点头:“好,皇儿,你现在,终于像个汉子了!”

太子心里一震!

“受伤不可怕!我们北国的男人,哪个不是伤痕累累?你记住,敌人给了你伤痕,你总要杀回来,这就对了!”

“!!!”

“你先回去休息,有事明日再说!”‘

太子欲言又止:“父皇,明日的辩经大会……”

“朕理会得。你先休息!现在养好身子才是第一的!神殿刺杀皇后,刺伤太子,朕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魏晨,你亲自派人送殿下回去!”

“遵旨!”

“皇儿,你坐轿子回去!”

他一愣:“父皇,儿臣不敢!”

“没事,你受伤了,就坐轿子,就这一次。”

他没有再推辞。

然后,告退。

走到门口,又下意识地往门口看一眼,门是关着的,芳菲在里面,什么也看不到。他再次低下头,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罗迦若有所思地看着儿子,也没再开口。

走出养心殿,轿子守候着。

两名贴身侍卫挽起轿子:“殿下,请上轿。”

太子只觉得双腿一软,被人搀扶着坐上了轿子。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坐轿子。他虽然贵为皇太子,可是,按照北国的规矩,子弟必须骑马­射­箭,日常都是以马代步,决不能养尊处优,坐轿子,那样会让勇猛好斗的天­性­逐渐弱化。昔日,罗迦是严禁任何子弟坐轿子的,就连一般的生病,也不许坐轿子的。就连父皇,也是罕有坐轿子的,除了因为皇后怀孕行动不便,需要一起出门外,他是从不坐轿的。

能坐轿,那是一种特殊的荣耀。

但是,这一次,太子必须坐轿子了,他实在没有半点多余的力气了。

舍命16

几乎身子一挨着轿子舒服的坐垫,身心才真正轻松下来——原来,做轿子,真的比骑马好太多了。可是,却又觉得陌生的不安——太舒服的境遇,往往蕴藏着不好的未来。

他想,过了这一次,自己决不能再坐轿子了!

又不由自主地暗自庆幸:

幸好!

幸好芳菲还活着。除了这一点,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从窗口看去,四周,都是明晃晃的火把,明晃晃的大刀长矛,御林军整个围住了皇宫的各条通道。这一次的刺杀事件后,皇宫的戒备更加森严,真真是铜墙铁壁一般了。

而护送他的队伍,更是一身的灰衣!

为首的,是一个面目普通的年轻人!

父皇出动的,竟然是灰衣甲士。

这么大的阵仗,只是为了护送他回到太子府而已。

他眼眶一热,谁说父皇,不曾爱过自己呢?

他想,明日才是辩经大会呢!

这一次的辩经大会,会持续一个月。

图穷匕见,这才是大祭司和父皇交手的第一回合,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一次,到底算是谁赢了,谁输了?

直到儿子的轿子彻底离开,罗迦下令关了养心殿的大门。

赵立和乙辛伺在一边。

罗迦面­色­如霜:“你们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人跪在地上,“小人死罪,小人死罪……小人今日失职了……”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当即,二人便把皇后上门拜访,返回后遇到刺客,以及太子如何舍身相救的事情都说了。当时,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二人就算要隐瞒也无从隐瞒。

罗迦听得暗暗惊讶,他也完全想不到,儿子竟然肯在那个时候,舍命相救。

他暗暗叹息一声,沉思了片刻才站起来,走了几步,想起当时儿子抱着芳菲的情景,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PS:今日到此。

爱的救赎1

蜡烛昏黄,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二更。

罗迦守候在床边,身子十分疲倦,可是,却毫无睡意。

床上,芳菲面­色­苍白,嘴­唇­上还有咬破的血痕,头发十分凌乱。

他轻叹一声,抓住她的手,实在没有想到,竟然在皇宫里,她也会遭遇到这样的危险。心里,也不是不蹊跷的。儿子今日的举止那么奇怪,芳菲到底因何被刺杀?儿子因何又那么恰巧地追上来?

他心里一凛,难道儿子事先知道什么?

所有的一切,只等芳菲醒来便可解开疑惑。

可是,芳菲一直没有醒来。

到了三更,罗迦终于支持不住了,脱了外衣,轻轻地上床,挨着她躺下。仔细查看她的伤口,所幸不是很严重,她在睡梦里,紧紧地皱着眉,嘴­唇­微微的蠕动,不知要说什么梦话。

他的手刚伸出去,一挨着她,她立即习惯­性­地牢牢地抓住他的手,往下,拉住了他的睡衣的一角。这是她习惯­性­的姿势,每次受到了惊吓,总是这样依恋着,仿佛迷路的小孩子。

心里那么怜惜,又愤怒,这叫什么事情啊,上一次怀孕,是自己宠幸小怜伤害她,这一次,竟然莫名其妙遭到刺客。

那种提心吊胆的滋味,简直不敢再回想。

他侧身,轻轻拨开她额前的一缕乱发,露出她苍白的前额。他轻轻在她面上抚摸了一下,叹道:“唉,小东西,都是朕不好,又让你受到这样的苦。”

他微微侧了脸,贴着她的脸,感受到她身上温热的气息,自言自语,“小东西,这一次,你和孩子都要好好的,决不能再出任何的问题。”

他叹息着正要睡下去,迷迷糊糊里,却听得她的哭喊,声音那么尖锐:

“陛下,不要杀我……不要……求求你……饶了我吧……”

他一惊,翻身坐起来,“芳菲,怎么啦?芳菲……”

爱的救赎2

他一惊,翻身坐起来,“芳菲,怎么啦?芳菲……”

她双手用力,胡乱地挥舞,浑身颤抖:“陛下,救我……陛下……放了我吧……不要烧死我……”

他心如刀绞,伸出的手,甚至没法拥抱她,因为她的肩上有伤,不能触动到分毫。好不容易,才小心翼翼地绕过去,搂住她的腰。

“芳菲,你醒醒……芳菲……”

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他一眼。从深沉的梦魇里醒来,脑子里一片茫然。接触到的,是一双温柔而怜悯的目光。是陛下,是陛下在自己身边。

“芳菲,别怕,朕在这里,谁也不敢再来了,别怕。那个刺客已经被抓住了……”刺客是逃不过,自杀了,但是,他怕提到“死”字惊吓她,便说抓住了他。

她仿佛没有听明白,也不介意是否有什么刺客。

罗迦见她这样子,楚楚可怜,真是说不出的憔悴惊惶,更是心疼,声音更加温柔:“芳菲,别怕,你饿了么?要不要吃点什么?”

她泪如雨下,嘴­唇­­干­裂得可怕,声音那么微弱:“喝水……我要喝水……”

“来人,快来人……”

早已准备好的温热的牛|­乳­端上来了。北国的羊­奶­牛­奶­都很寻常,芳菲闻不惯那种味道,所以,她怀孕后,罗迦总是要御膳房把­奶­烧开,加了少许的糖给她喝。热腾腾的­奶­端上来。罗迦亲自端了,拿了小勺子,扶着她,柔声道:“芳菲,你吃一点,吃一点东西就会好的……”

昔日,她很喜欢喝这种甜甜的东西,可是,此时闻到那牛|­乳­的味道,却提不起一点的兴趣,反而一阵反胃。

“芳菲,不想喝这个么?我们换一下,来人,上燕窝粥……”

炖好的冰糖燕窝粥上来,罗迦试了试,温热正好合适:“小东西,吃这个,你最喜欢的。”

没有了那种微腥的味道,燕窝的甜蜜入喉,­干­涸的嘴­唇­微微有了一丝舒适。

爱的救赎3

罗迦见她吃东西,很是开心:“芳菲,多吃一点。”他一边说话,一边喂她,毕生也不曾如此仔细地照顾人,仿佛那是自己娇弱的小女儿,受了伤,受了莫大的委屈,只有自己才能给予她安慰。

她十分听话,顺从地喝下去了大半碗。

罗迦松一口气,放下碗,柔声道:“芳菲,没事了,不要怕,朕在这里。”

眼睛慢慢睁大,倚靠在他的怀里,非常迷茫地看着这个细心拥抱的男人。是陛下,那是陛下。除了他,谁还能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呢。

可是,这脸孔交织,混乱,一瞬间,仿佛变成了太子的脸,拿着利剑,恶狠狠地:“芳菲……你这个宣姜……你不要脸……”

她心里一震,又慌乱起来:“陛下……我,放开我……你走开,走开……”

“芳菲,你怎么啦?”

她惊慌地看着他,明明是陛下的脸,却看成了太子,他们是父子,相貌那么相似,一张一翕的嘴­唇­:“芳菲,你这个宣姜……宣姜……父皇也不会要你……”

“不!不要……不要这样……”

她大吼一声,挣扎着就要跳下去。

罗迦大骇:“芳菲,芳菲,你怎么啦?快醒醒,快……”

挣扎,拉动了伤口,一阵强烈的疼痛,她身子一软,就倒在罗迦怀里,呼吸急促,浑身哆嗦得如一片秋风里挣扎的树叶。

“芳菲……”

她的嘴­唇­蠕动一下:“陛下……”

“芳菲,朕在,朕不会离开你了,你不要害怕。”

“陛下……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罗迦一怔。

她的神­色­忽然变得那么冷淡,仿佛回到了她当年难产的前夕,得知小怜的存在后,那样的冷淡,忽然就结了一层冰。无声地抗议,无声地疏远。

他小心翼翼的:“芳菲,朕陪着你,你不要害怕……”

爱的救赎4

他小心翼翼的:“芳菲,朕陪着你,你不要害怕……”

“不,我不要你陪……不要……”

她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可是,却是嘶哑的,仿佛在嘶吼。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那些温柔深厚的情谊也在模糊,仿佛刺客——这个世界上,全部变成了刺客!没有一个人是可靠的,没有一个人是值得信赖的。她的视线对上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温柔的,敦厚的眼睛,那么柔情的光芒,又带着一种慈爱,怜惜,说也说不清楚的复杂的表情,很久以来,这双眼睛就是这样看着自己了,可是,却不真实!——一度曾经令自己心悸的眼睛,竟然分不清是殿下还是陛下。

不,无论是殿下或者陛下,都不重要。

自己不想见到他们,此时,一点也不需要见到他们。

亡国孽种!

你这个亡国孽种!

宣姜!

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宣姜!

“芳菲,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滚……你滚,你想杀我的……你不要假惺惺的……”

她的呼吸急促,身子开始颤抖,挣扎后裂开的伤痕,又开始渗透出血迹:“出去,你给我出去……出去……”

罗迦震惊得无以复加。

“来人,快来人……”

“不要,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滚啊,滚出去……”

御医冲进来,立即给她换药,又给她服用了一颗安神静心养胎的药丸,不一会儿,她便沉沉地睡过去了。

罗迦已经起来,披衣坐在床边。

高公公上来,低声道:“陛下,您先去休息吧,这样守着,身子也吃不消。”

他摇摇头,其他人守着,终究是不放心。

也不知到底是为什么,但觉这一次的事情,如此不同寻常,真不知她到底受到了怎样可怕的刺激。

“陛下,老奴和张娘娘亲自守候,您放心去休息吧……”

爱的救赎5

他依旧摇头。若是芳菲醒来,看不见自己,又会害怕。

“你们都出去,朕有事自然会吩咐你们。”

高淼不敢不从,只得退下。

这一夜,芳菲再也没有醒过。当罗迦再次躺在她身边时,发现她又习惯­性­地伸出手,紧紧地捉住自己的手,像走迷路了的小孩子一般,脸也微微侧着,贴在他的胸口,睡得沉沉的。

他心里一酸,手轻轻放在她的肚子上,摸着那微微跳动的心脉,柔软温暖的身子,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要迟缓一点点,她的小命,就保不住了。却又更加愤恨,神殿如此大胆,自己这一次要不铲除他们,就真的太对不起他们了。

“芳菲,朕向你保证,无论是谁­干­的,朕都决计饶恕不了他们!”

罗迦也累了,很快就沉沉睡去,幸好,这一整夜,她都没有再醒来。

琉璃殿。

小飘飞也似的进来,一进门就牢牢地关上了大门:“娘娘,娘娘……”

张婕妤正坐在菱花镜前梳头,斥道:“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

“皇后遇刺了……”

“啊?真的假的?”

她腾地站起身,喜形于­色­,“死了没有?”

“不知道。据说情况很严重。大家都跑到养心殿去了,陛下调集了许多人,娘娘你看……外面好多人……”

果然,窗外都是人影,熙熙攘攘的,都是新增加的侍卫,不停地巡逻,显然是要找出任何的蛛丝马迹。尤其是通往养心殿的方向,简直灯火通明。

“刺客呢?被抓到没有?知道是谁么?”

“刺客跑了,有人说被抓住了,具体情况,奴婢也不清楚,立正殿的宫女全跑去养心殿了……现在,到处乱成一团,没有人肯出来说话,到处都是御林军,任何人都不许乱走乱动,到处都在搜查……娘娘,真是太可怕了,皇宫里竟然来了刺客……唉……”

爱的救赎6

此时,其他宫殿的人,人人自危,不敢出来,就连特别爱八卦的左淑妃也不敢出来。

张婕妤却是兴冲冲的,压抑不住的喜形于­色­:“那个死肥球,真希望她快点死掉,再不济,她的孽种也最好死掉……小飘,你快去打听,一有消息,马上回来报告。”

“是。”

小飘一出去,她兴奋简直要跳起来。

此时,人人都害怕刺客,唯有她,却巴不得刺客马上再来,成群结队地来,一定是神殿动手了,大祭司动手了。大神的旨意下,那个贱婢,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太子府。

灯火通明,灰衣甲士几乎把外面彻底包围了。

屋子里跪满了仆役。

太子面­色­铁青,看着跪在最前面的王琚。

王琚等吓得瑟瑟发抖。

“殿下……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说!你为何该死?”

“那个刺客,那个刺客……那是仆人王六介绍来帮忙的,说是他的远房亲戚……老奴一时不察,太子妃娘娘过世后,又需要增添人手……”

“好你个一时不察!连刺客都招进来了,你还说是不察?你到底在做些什么?王六呢?”

“王六早已被抓起来了。”

“带王六!”

众人战战兢兢的,自从日全食之后,太子一直是颓废而消极的,大家许久没有见他如此勃然大怒过了。他其实并未生病,只是萎靡不振,现在忽然雷厉风行起来,府里的散乱,立即就开始惊慌了。

王六被带上来,那是一个五十来岁的来头儿,在太子府已经快四十年了。也正因为如此,王琚才用了他推荐的人。

王六吓得浑身筛糠一般:“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王琚大喝:“好你个王六,你个狗奴才,竟敢欺瞒,你的亲戚是一个刺客……他是你的什么亲戚?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连坐?你也是罪犯?”

爱的救赎7

王六叩头如捣蒜:“是老奴瞎了眼,蒙了心。老奴实话实说,前些日子,老奴跟人家赌钱,输了很多钱,这时,那个刺客,那个天杀的,就出来帮老奴还了钱,说他想来太子府讨一口饭,看能不能日后有大富大贵的机会……老奴就谎称他是老奴的远房亲戚,将他带进来……”

“你是在哪里遇到他的?”

“在南城的小酒馆……”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老奴不知道,老奴对他的一切都不了解,只看他为人本本分分的……不料,他竟然是刺客……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拖出去!”

“是!”

王六的嚎哭声很快消失了。

太子环顾四周:“太子府乱成这样,你们这些奴才,到底在做什么?王琚?孤令你三日之内将一切整肃­干­净,否则,你也保不住人头了!”

“是!老奴领命。”

众人退下。

米妃这时才慢慢地上来,小心翼翼地跪下:“殿下……”

太子撑着额头,看她一眼,淡淡道:“你有什么事情?”

“那个,关于圣水的事情……妾身……”

太子眯了眯眼睛:“你说什么?”

“妾身,愿意去帮您找回来……”

“出去!”

她一惊,殿下竟然如此声­色­俱厉。

“出去,马上出去!”

她惶恐地站起来,立即退出去。她本是一片好意,昔日看到殿下没有­精­神,服用了那圣水就有效了,以为是救命的良药,本是讨好太子,可是,不料竟然遭到如此严厉的斥责。

她本是走到门口了,却听得太子的声音:“米妃……”

她怯怯地回过头,再次跪下:“殿下……有何吩咐?”

“今后,神殿再有人来访,就说孤家受伤了,一律不见。”

她迟疑着,难道真的不见神殿的人了?

爱的救赎8

“是!臣妾遵旨。”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太子回到房间。

跨过高高的门槛时,他的长腿停下,一只脚在里面,一只脚在外面。忽然想到明日的辩经会。

自己的这一只脚,是在里面,还是外面?

屋子里点着蜡烛,烛光下,桌上还放着一个小小的药瓶,那是芳菲留下的。这是他这一次才发现的,芳菲的­性­子,远比自己以前发现的执拗。她非要自己听她的,比如生病了,就非要让自己服她的药,按照她的方子行事,别人,不可违逆。

就算他身为太子,也无法违逆。

他苦笑一声,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其实,以前她也是这样。从她刚来太子府的时候,就是这样,自己吃什么,用什么,怎么跟人接触,她都要发表意见,尤其是寻找饮食里的毒源的时候,她更是武断——只是,那是自己信任她,她总是那么温柔,谈笑之间,执拗的­性­子,自己根本拗不过她。

其实,她一直都是那样。

这一次,也是那样。

事实证明,她才是对的。

他挥挥手臂,被蒸了那么久,又被灌下了那么多药,受了伤,这一惊吓,大汗淋漓,反而身子和脑子,都清明起来。

昔日种种都在眼前,神殿在辩经会前夜派出杀手,这耳光已经打在父皇面上了,父皇,岂能善罢甘休?

果然,他们要的并非只是恢复什么祭祀,还有更加强大要求,不然,是不敢如此嚣张的。他们到底拿到了多少把柄?到底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这一场较量,这一场辩经会,已经完全变成了政治上的较量了,再也不是单纯的宗教问题了!

可怜遭劫的却是芳菲。

“殿下,大祭司要的不是一个仪式,是皇权,是北国的赋税,他们要享乐,要掌权,要北国的天下,难道你愿意以后做一个傀儡皇帝,什么都听命于神殿?”

爱的救赎9

他一震,忽然想起三长老。

对于三长老来说,杀掉芳菲,比辩经会更加重要。

芳菲,这才是她劫难的第一次?

亲眼目睹她的危险,便想起李玉屏的惨死——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死人了!

他捏着拳头,心里没来由地愤怒。杀她,­干­嘛要杀她?

神殿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一个女人,也太胜之不武了吧!

抬眼,忽然看到那个壁橱——放着许多东西的壁橱,甚至她的画像!自己生平第一次画的女子。时间,那么久,久的自己甚至都完全忘记了这回事了。

忘记了曾经有过的初恋的心情了。忘了昔日孤独时陪伴救护的情谊了!

芳菲,隔了那么久,那么远的一个人!

他靠在御塌上,满怀疲倦,双眼血红,却总是无法入眠。侍女送来一大壶烈酒,他喝了好几口,心思才慢慢稳定下来。

九月初一。

黎明,皇宫已经在宫女们穿梭往来的打水、梳洗、在御林军们巡逻的声音里,次第醒来。辩经会,定于下午,也就是申时二刻(现在的北京时间16点)。

皇宫里的女眷当然不会参加,也没什么兴趣,而且内里不许谈论,所以,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罗迦睁开眼睛时,看到初升的太阳已经升起。今日自然不会上朝,所以他又闭上眼睛,疲倦中,怀里温软的身子,柔弱的气息,他立即睁开眼睛,但见怀里的人儿,面­色­苍白,呼吸却是平静的。

他心里一喜:“芳菲……”

她睁开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芳菲,好点没有?”

她的眼珠子转动,这才感觉到,身子一股疼痛,那是肩上受的伤。换做一般人,那伤算不得什么,静养十天半月,也就好得七七八八了,可是,她因为怀孕,身子受不得损害,双重的夹击,所以更是难受。

爱的救赎10

“芳菲,朕叫御医来看看……”

“不,不要……”她手足无措,拼命地挥舞,企图阻止什么,“不要,不要靠近我……你走开,走开……你不要骗我……你是个骗子……你就是想害我……走开,走开……”

罗迦见她目光十分散乱,满眼都是惊恐,更是不安:“芳菲,别怕,是朕,朕在这里陪你……芳菲,傻东西,是朕啊……”

“陛下?”

她软弱地叫一声。仿佛渐渐认出他来。

罗迦心里一酸,搂住她,在她­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柔声道:“芳菲,做恶梦了么?”

她逐渐地安静下来,闭着眼睛,再也没有了声音。

罗迦也不知道她是醒了还是睡着,轻轻再叫一声“芳菲”,她依旧没有回答。

他长叹一声,又搂着她,直到听见她轻微的熟睡的声音,才又起身。

外面,已经日上三竿。

整个秋日,都是艳阳高照。

他穿了龙袍出去,门口,许多宫人都彻夜不眠,熬着,双眼通红。

“参见父皇!”

太子跪在门口。

他好生震惊。

儿子这么一大早,就来门口跪着­干­什么?

他咳嗽一声,“皇儿,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太子的声音很是不安:“父皇,皇后她?”

他的眉头微微一皱,却不回答,目光落在儿子的身上:“皇儿,你的伤势如何了?”

“无事!儿臣身子骨壮,不过是皮外伤,早已无碍了。”他依旧跪在地上,罗迦看去,只能看到他受伤的左手臂膀,包扎好了。但见他的­精­神,胡子拉碴的,仿佛也是一夜未眠,双眼里全是血丝。显然这一夜都很不好受。

“皇儿,你先起来。”

太子这才站起来,依旧垂着头,“父皇,皇后她,她没事吧?”

“唉!她被惊吓过度。现在情况很不好。”

爱的救赎11

“唉!她被惊吓过度。现在情况很不好。”

他犹豫着:“父皇,都是儿臣的错。昨日,皇后来探望儿臣,还为儿臣开了药方,煎药治病,不料,在返回皇宫的时候,却遭到神殿的追杀……”他的声音微微低下去,“父皇,此事,儿臣有莫大的罪责……”

“哦?”

“那个刺客,是前不久混进太子府的一名小厮。是老仆王六赌输了钱,被他威逼利诱,以远房亲戚的名义带进来的。玉屏死后,太子府十分混乱,没有人料理,老管家监管不周,给了刺客可趁之机,据说,那名刺客已经在太子府潜伏了好些天了。儿臣……儿臣昨日回去,夜审仆役,才发现的……唉,儿臣这些日子浑浑噩噩,太子府一片混乱,实在是愧对父皇,愧对皇后……”

原来如此!

“皇儿,你无须自责。这也怪不得你,是三长老!这样的杀手,朕隐隐听过,只有大祭司和三长老才能命令他们。”

太子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愤怒的神情:“真没想到,神殿竟然如此卑鄙!”

罗迦看着儿子,以前,儿子本是不相信的!他甚至没有见过儿子露出这样的神情,以前,无论什么情况下,儿子都保持着谨慎和隐忍的姿态,这一次,终于是出离愤怒了?

“他们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这也没法。”

“父皇,儿臣,儿臣……”

罗迦见他吞吞吐吐的,就说:“皇儿,你有话不妨直说。”

“儿臣想去看看皇后……就看一眼……”

总是不放心的,希望亲眼看到她醒来,亲眼看到她安然无恙,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说这话时,声音微微的颤抖。这一夜,都是极度的无眠。坐了轿子回去,才发现,那一场惊骇,那一刀,那一身大汗和热血,自己的病,反而彻底好了。除了疲倦,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的感觉了。

爱的救赎12

只是担心,她死了!

如果她死了,自己真是万死莫辞。

一大早就跑来,为的,便是想看看她,看她是否平安无事。

他抬头,忽然接触到父皇的目光,好生奇怪!他心里一凛,语无伦次:“父皇……儿臣,儿臣只是害怕……皇后她是为了医治儿臣……她这样,都是儿臣害的……儿臣放心不下……”

这理由,当然也说得过去。可是,真的只是这么简单?

罗迦淡淡道:“朕先进去看看,问问她。因为皇后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如果她愿意见你,你再进去。”

“是,儿臣遵旨。”

太子一个人在外面等着。

罗迦进去,奇异地发现,芳菲已经醒来,在床上大睁着眼睛。

他又惊又喜:“芳菲,你醒了?”

她没有说话,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皇儿来了,他说他想见见你……”

她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芳菲,太子来探望你……”

太子!太子!

太子又要来辱骂自己,嘲笑自己?

她的眼神忽然慌乱起来,双手胡乱地挥舞:“不,不见……我谁也不见……不见,你叫他走,快走……不许来了,这一辈子都不许来了……走,你们都走……滚开……都滚开……”

罗迦大惊失­色­,但见她气喘吁吁,眼神浑浊,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神志不清。

“芳菲,你到底怎么了?”

“滚开……滚开……就是你,你要烧死我……你滚开……你在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你骂我,你骂我是亡国孽种,我恨你……恨死你了,你灭亡了我们燕国……我恨你,恨死你了……”

罗迦简直六神无主了,他情急之下,忽然一把搂住她,就吻住了她的嘴­唇­。

呼吸被封住,再也说不出话来。她急促地喘息,却逃不开他温柔的嘴­唇­,身子一侧,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PS:今日更得早:(因为我今晚下班,恶心呕吐,吐出几口血来:(我很害怕,就去省医院检查;省医院的医生说是上呼吸道出血,叫我明天去做胃镜检查,还可能要住院:(现在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毛病:((以后都不熬夜了,我尽量把更新时间调整到白天上午或者晚上七八点左右:((((以后,我每晚11点就睡觉:(((((555555555555

倾诉1

罗迦简直六神无主了,他情急之下,忽然一把搂住她,就吻住了她的嘴­唇­。

呼吸被封住,再也说不出话来。她急促地喘息,却逃不开他温柔的嘴­唇­,身子一侧,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罗迦这才放开她,心里很是慌乱,不知道她这一伤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最主要的是,她受了这样的打击,­精­神那么差,又有身孕,无论是影响到孩子还是她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生,不知遇到过多少大事,可是,从来也不曾如此慌乱过。半晌,见她睡下去了,这才慢慢走出去。

外面,太子左等右等,父皇也不出来,简直心急如焚。这时,忽然听到里面传出尖锐的声音,他吓一跳,侧耳一听,却听不真切,那是芳菲的声音,一直在尖叫。

他站起身,走几步,却又不敢走到门口。

北国游牧民族起来的,当时又全是鲜卑贵族主政,高官大臣之间尚且都是直呼其名,根本没有南朝人那么严格的规矩和礼仪,一切都很粗疏。可是,再怎么粗疏,太子贸然去看年轻的皇后,还是有些不妥,他也只好在外面­干­等着。尤其听到她大声地尖叫,更是慌张。

好一会儿,罗迦才出来。

太子急忙迎上去,十分不安:“父皇,皇后她有没有事?”

罗迦摇摇头,在龙椅上坐下,长叹一声:“皇后情绪很不稳定,不让任何人靠近。皇儿,你下次再来探望她吧。”

太子没有做声。

“唉!真不知是不是天意。她上一次怀孕,也是因为朕的过失受了那么多痛苦;这一次,又出现这样的意外……”

太子慌忙跪下,也不知该怎么说。皇后,是因为出宫探望自己才遇到刺客的,而且,刺客又出自太子府。若是她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尤其是腹中的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该怎么办?

倾诉2

“皇儿,你起来吧。”

他小心翼翼地,侧身在父皇所指的旁边坐下,心里完全不是滋味。以前,父皇也不是不曾这样赐坐,唯有这一次,如此地坐立不安,仿佛凳子上有一根刺,狠狠地扎着。

罗迦叹息着,声音也沉下去,“皇儿,朕也不瞒你。皇后怀孕后,朕非常期待,希望她能生下一个小女儿。朕有好几次做梦,都梦见月亮入怀,心想,这一次一定是个小女儿。也不知到底是为什么,朕老了,就越是希望有个孩子承欢膝下……昔日的小公主们都长大了,嫁人了,朕还在南征北战的时候,她们就出阁了;再后来,朕不想给神殿借口,所以,不让妃嫔们再怀孕……”

太子这才明白,为何在芳菲出现的这几年,皇宫都没什么小孩了,原来,父皇害怕生下女儿,又给了神殿的人借口,要收什么“圣Chu女公主”,所以,后来侍寝的女人,一律下令不许再孕。左淑妃当年受宠之时怀孕,是因为她身份特殊,是异国来的公主,联姻的国家,信仰也不一样,她就算生下女儿,也不会作为祭祀的备选人。可惜,她也被林贤妃害得小产了。此后,除了芳菲之外,后宫再也没有任何女人怀过孕。

“朕当初想的是,已经有了那么多儿子了,你,三皇儿,还有你的几个兄弟……可惜……”人生无常,皇家那么多的儿女,继承人当然是不成问题的。不料,一些儿子病死,一些儿子流放,现在留在宫里的,便只得这个儿子了。纵观自己这一辈子,竟然和儿子之间,向来是没有什么亲情的。

和儿子们之间,也是地地道道的君臣之间的关系。

互相猜忌着,彼此从来不敢敞开心扉。

本来,以前,是从不这样想的。

可是,因为有了妻子——发现能和妻子没有任何的距离了。便滋生了贪念——希望有一个孩子,也是如此的亲密无间。

倾诉3

尤其是得知她怀孕,尤其是和太子滋生芥蒂的时候,这种愿望就更强烈了。那是一种非常不安全的感觉,希望急于找到一个替代品。

希望那个孩子,按照自己的理想:勇武,孝顺,聪明,智慧——当然,更重要的是一定要和父皇一心一意!

可是,后来才发现,这是不可能的!

那是一种天敌!

父亲和儿子之间,是一对天敌。

永远都在严厉和威严,抗争与对立之间!

所以,心思便转移到了女儿身上——父亲和女儿,当然是不那么对立的。

“朕老了……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和孩子们亲近过,皇后怀孕了,朕就特别期待有一个小女儿,就像她小时候一样,顽皮又伶俐……唉,朕只有这一点心愿,不料,却这么艰难……本来,朕是不相信什么天意的,现在,却不得不承认,报应,也许是报应……”

太子几乎从未听过父皇这样的一面!自己骂父皇,骂芳菲,可是,何曾想到过,父皇的要求其实那么简单?不过是希望一个小女儿承欢膝下,安度晚年。

自己汲汲于太子之位的不保,和父皇滋生芥蒂的时候,几曾真正相信过芳菲?原来,怀疑才是最可怕的魔鬼,曾几何时,自己连对芳菲也失去了信任?

太子不由得泪流满面:“父皇,这些,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糊涂,给了敌人可趁之机……是儿臣害了芳菲……”

“皇儿,这不关你的事情。这些,都是朕的错……”他的声音很慢,想起芳菲的斥骂“你想杀我,你灭了我们燕国,你是我的仇人,我恨你……”

他微微闭着眼睛,这些东西,都是二人之间昔日最深刻的伤痕。她之所以一直淡化,漠视,只是因为没有办法,关在神殿那么久,无法反抗。也或许,是因为她那个匪夷所思的“公主身份”!所以,对于过去,不是那么看重。

倾诉4

因为不懂事的时候就已经国破家亡了,甚至没有来得及为自己的国家哀悼,一切就成了过去。但是,这并不代表,那些事情真的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它就像深深隐藏在某一个角落里的魔鬼,也许,一不小心就冲出来了,会把人吞噬得­干­­干­净净,连骨头也不吐出来的。

真没想到,她回宫,做了皇后,都以北国人自居了,还会在迷乱里说出这样的话来。

也早该想到的,受了那么多的苦楚,自己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她本来就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而是一个小魔鬼。

太子见父皇欲言又止,更是慌张,根本不知道,父皇在这之外,到底还在担心什么?难道是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父皇,皇后她是不是很严重?”

“不!她的伤势并不严重,也没伤及胎儿,就是­精­神不好。皇儿,唉,朕也不知该怎么办,朕今天才知道,她还在恨朕……”

恨?

芳菲还在恨父皇?这是从何说起?

“父皇,怎么会?儿臣曾和皇后发生争执,她都一心向着您,而且……”这话是很艰难的,可他还是说了,“而且,儿臣发现,皇后现在已经是真心开始喜欢您了……”犹记得,父皇当初也是说过的,就是那一次父皇犯病被皇后治好之后,曾那么欣欣然地告诉自己,皇后已经慢慢地开始爱上他了。

当时,太子还不以为然,以为是父皇的一种示威——那种父子之间,彼此心照不宣的芥蒂和尴尬!

罗迦摇头,一时有些茫然。

爱么?

如果有爱,也是自己没有来得及护住。

“唉,皇后,她一直纠结于她的身世……的确,朕真算得上是她的大仇人,也不指望她就完全忘了……以前,朕又那样恶毒地骂过她……唉,以后无论发生了天大的事情,朕都不会再骂她一句了……”

倾诉5

太子一震,立即明白过来。想必,正是自己昨日那样骂她,让她伤了心,耿耿于怀。甚至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那样发狂,失控。那些话,都不是自己真正想说的,她一介女子,什么由得她她做主呢?

她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而已。

他暗骂自己愚蠢,如果父皇是她的敌人,难道自己就不是么?

自己又算什么呢?

可是,这话,怎能当着父皇的面说出来?

他面­色­惨白,垂着头,竟然不敢面对父皇的目光。

罗迦当然不知道二人之间还发生过如此激烈的争吵,沉思了好久才说:“皇后,她并不知道。这些年,朕曾派人回以前的燕国打听过。包括以前的宫人,太监,他们都不太清楚芳菲的身世!朕早就疑心,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公主,而是老燕王当时胡乱搪塞给朕的一个小宫女……”他自嘲地笑一声,“唉,其实,小宫女也罢,公主也罢,朕根本不在意她的身世,只是希望,她不要那么恨朕……”

太子完全无言可答。

有一些语言,比鞭打更厉害。

心里十分慌乱,很想为她做点什么,却又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

好些日子的芥蒂,终于逐渐地在消散。

太子说:“父皇,你­精­神不太好,今日的辩经大会,就儿臣代您出席吧。”

罗迦疲倦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亮­色­:“皇儿,你去?你的身子吃得消么?再说,这些日子,玉屏那孩子的事情,让你心力交瘁。”

“儿臣没事,只是前些日子服用了大祭司的圣水,神思恍惚,不过,皇后治好了儿臣,已经没事了,”太子的态度十分坚决,“父皇,就让儿臣替你出席吧!现在皇后身子不好,儿臣什么都没法为她做,这一次,总要为她做点事情。父皇,您今日就安心陪陪她吧。”

倾诉6

罗迦何尝不知道,儿子这一次出席,那就是完全表明了立场。

其实,他心底,并不希望儿子如此旗帜鲜明的,那是一种政治哲学,必要的时候,需要暧昧而模糊。

儿子现在根基不稳,在顽固派和一些激进派之间左右摇摆,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平衡牵制,真要彻底表明了态度,以后的日子,便不是那么好过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真的是太需要来自儿子的支持了。

父子二人,几乎一辈子也不曾如此心无芥蒂。

他眼眶濡湿:“皇儿,多谢你!”

太子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向父皇请安告退:“儿臣以前被吓糊涂了。这一次,再也不能糊涂了。父皇,您就放心吧。”

“好,今日,你就替朕出席。待皇后身子好一点,朕再来。”

“是,父皇请放心。”

太子告辞出去,罗迦伸展了长长的腿,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他看着太阳升起来,慢慢地,到了日中。

午膳时间到了。

宫女们摆上来十分丰盛的食物,都是很清淡的。

一­色­的水晶猪肚丝、水晶鸭子、水晶肘死,獐子­肉­和鹿­肉­丝,以及盒子里切好的细丝酱菜、熏菜、白切­鸡­、山­鸡­等。

青菜也准备几种,鲜绿脆­嫩­,看起来十分清爽。

粥点也准备了好几种,她最喜欢的燕窝粥、牛|­乳­粥、莲子粉、红糖豆腐以及三种花糕。还有特意为了在秋日润燥而炖的一些甜汤,每一样都准备得非常­精­美,让人一看,食指大动。

因为天气凉了,又准备了热锅子,装在小火炉里熏着,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煲汤,还有芳菲平素最喜欢的苹果­干­炖­肉­。御厨们学了很久,已经做得跟她差不多了,一揭开盖子,便有滚滚的浓香扑鼻。但是,罗迦挑剔,总是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

倾诉7

罗迦看了看,觉得还算满意,这才走进去,只见床上,芳菲已经坐起来,睁大眼睛看着门口。一见罗迦进来,眼神忽然有些如释重负。

他又惊又喜:“芳菲,醒了?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睡了这一整夜;早上又喝了燕窝粥,­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不少。混沌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只是,一时想不起,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再看四周,也是那么陌生,根本不是自己熟悉的立正殿。

“芳菲,这是养心殿。昨晚来不及回去,就在这里住下了。你要不喜欢,等你好点,我们就马上回立正殿……”

“陛下,我这是怎么啦?……”她一惊,才发现手微微不便,包裹着的纱布有隐隐的疼痛。脑子里,一下浮现了昨日的场景,那在树枝上攀援的刺客,一切,都那么离奇。

罗迦见她开口,声音是正常的,不似早上醒来那么混沌,很是高兴,几步跑过去坐在床前,扶住她的肩头:“傻东西,你睡了好久了。”

她果然觉得嘴巴是苦涩的,习惯­性­地一伸手,才发现一阵疼痛。

“小东西,可不要乱动。你想做什么?”

“我想梳洗一下,好难受。”她的嘴­唇­是­干­的,说起话来,声音十分­干­涩。

“好好好,朕马上叫人。胡太医说,你这几天,都要静养,决不能乱动乱走……”

还要静养好几天?岂不把人憋坏了?

守在门口的张娘娘听得吩咐,立即轻轻一拍手,那是宫里的手势,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大呼小叫。她们伺候芳菲已久,彼此早已有了默契,后面,红云等人立即端来温水和洗漱用品。

洗脸梳头漱口,全套做完,但觉身子也轻松了不少,嘴里也没有那么苦了。

罗迦见她­精­神好了不少,这才略略放心,柔声道:“芳菲,现在好点没有?”

倾诉8

环顾四周,发现这养心殿,果真是有些不同之处,没有任何繁杂的地方,布置得十分清雅。窗明几净,空气清新,一缕淡淡的罗汉果安神香。

这一切,倒让人有了仙风道骨的感觉。

尤其是外面,竟然还有一片很大的花圃,­色­彩斑斓。

“芳菲,那花叫‘灵冬’,是一年四季都会盛开的。但是,说来奇怪,它只能种在养心殿,其他地方就种不活……”

“真的么?这花儿真好看。”

“你要喜欢,以后常来养心殿看看。芳菲,现在养心殿也归你了。”

她很是好奇:“陛下,你也来么?”

“朕当然陪你。”

罗迦见她­精­神好了不少,这才略略放心,柔声道:“芳菲,现在好点没有?”

“好多了。陛下……”

“先吃饭。”

“陛下……”

心里许许多多的疑问,憋着,不问就不舒服。可是,罗迦根本不让她问那么多,一个眼­色­,御膳已经上来。

平城天气寒冷,旁边的御塌上常年有一个很舒适的小炕。上面摆放着案几,左右对坐的是两个柔软的饿垫子。因为皇后身子不适,旁边的壁炉早已添加了微微的炭火,屋子里的温度好好恰到好处。

热气腾腾的饭菜,满桌子都是平素可口的菜肴,还有好几味新鲜的瓜果。芳菲看一眼,还是无甚胃口。可是,想起肚子里的孩子,自己不吃,它可不能饿着,便强打起­精­神。

“芳菲,来,先喝点汤,朕吩咐他们过滤了上面的浮油,一点也不腻。”

那是胡太医开的药膳,温和滋补,安胎凝神的。

芳菲喝了半碗,味道还不错。

这碗汤下去,胃口便起来了,又吃了小半碗红米粥,据说,那是用某个地方的温泉水浇灌出来的,有一种清香的味道。

吃饱喝足,­精­神更是好了几分。

倾诉9

吃饱喝足,­精­神更是好了几分。

罗迦见她脸上终于带了笑容,也很高兴,抱着她再次回到床上。

她的头靠在他的怀里,觉得那么温暖,那么可靠。忽然想起什么:“陛下,今天不是辩经大会么?”

“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当然了。我一直记得。”

“那就好,那就好!芳菲,你受伤了,朕今日陪你,哪里都不去……”

“陛下,你连辩经会都不去?你不去给通灵道长扎场子了?”

辩经会是在神殿的广场举行的,虽名义上是一场辩经会,却是两方的对垒。通灵道长一方,大祭司一方。到时,北国的一些贵族们也会选择出席某一方——名义上,是各自的信仰,和政治无关,可是,具体选择哪一方去参加,却是大有玄机的。

可以预料的是,那些顽固的老贵族们,一定会选择神殿一方;再加上三长老的出席,他们完全会占据压倒­性­的优势。而通灵道长这一方,就只有陛下压阵。现在,陛下再不去,那岂不是变成了彻底的陪衬?

陛下在,其他人好歹会忌惮七八分。如果陛下不去,几乎就表明是向神殿示弱了!

陛下打的什么主意?

依照他的­性­子,也不会示弱才对啊。

她的眼珠子转动得飞快,自言自语道:“陛下,你不去,神殿更要趾高气扬了……他们刺伤我,逼得你不能出席,他们一定会认为这是他们的胜利……唉,大祭司好可恶,我真是看不得他得意洋洋的样子……”

“太子代朕出席。”

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太子!太子竟然代陛下出席?

他不是很恨陛下么?他不是已经跟神殿一伙了么?为什么忽然态度转变这么大,会代陛下出席?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就表明了他的态度?难道他再也不怕让那些老贵族们“失望”了?

倾诉10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会不会,是代陛下去——加盟大祭司一方?

她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住了,却不敢说出来。这时,已经完全理清了思路,太子,他服用了神殿的圣水,­精­神恍惚,现在却要代表陛下——谁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罗迦见她表情惊异,好在没有像前两次醒来那样胡言乱语了。

“芳菲,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她说不出来。此时,说自己不信任太子,那就是很明显的挑拨离间了,而这,是她所不愿意的。有关于会加深父子之间裂痕的任何事情,她都不愿意说出来了。

“芳菲,昨夜真是把朕吓坏了。朕和道长商量事情,本是要出宫接你的,竟然遇到这样的事情。你放心,朕已经派人层层把守了皇宫,再也不会让坏人混进来了……”

刺客的脸,亮晃晃的利刃。一切都那么清晰,却不害怕。真的一点也不害怕。

“陛下,我看到刺客了,那刺客好生厉害,他可以拉着树枝攀援,跟猴子似的……好厉害……”

罗迦听得这话,简直不可思议,又忍不住几乎笑起来,嗔怪道:“小东西,你还管他厉害不?”

“真的!陛下,他好厉害,可以像猴子那样,攀着树枝晃动,他跟着我,就在轿子上晃动,如履平地……”

罗迦骇然,简直无法想象当时的情景。

他不可思议:“芳菲,难道你当时不害怕?”

她摇摇头,当时,真的没有觉得害怕。

“他的聪明,是你难以想象的,他估计已经瞅准了我来回的路,就躲藏在那棵大槐树上,然后跳到轿子的顶端,周围都是那样的大树,光线很昏暗,他就这样一直攀援着……要不是他探头进来,我都看不清楚他的脸……”她描述得绘声绘­色­,罗迦听得是心惊胆战。

“陛下,唉……”

她忽然不说话了。

倾诉11

脑子里一闪,刺客一刀下来,仿佛有人抱着自己,就地一滚。用身子挡住了利刃。就连他倒下的时候,都是身子朝上,不让自己摔着,也正是如此,腹中的胎儿才得以保全。

心里有一瞬间,那么迷茫。

那是太子!

是太子啊!

他那么恨自己,恨陛下,恨自己腹中的孩子,可是,那个时候,他竟然是那样的选择!

“芳菲……”

罗迦连续叫了两声,她竟然都没注意到。

“傻东西……”罗迦惊骇地看着她,是不是吓傻了?

她清醒过来,强笑一下,扶着头,微微闭上眼睛。

他好生紧张:“芳菲,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朕,朕马上叫御医……”

她嘟着嘴巴,声音细细的:“疼,就是这里隐隐做疼……”

她指着左边的肩膀。

罗迦略略放心,侧身抚摸查看她的伤势,发现一切都是好好的,再也没有裂开,才叹道:“小东西,你可真是福大命大!该死的大祭司,朕这一次非把他宰了不可。”

“对,就是大祭司,是他!陛下,我好恨大祭司。不过,他也可真厉害,能把人训练成猴子……”

罗迦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了,绷紧了一夜的心弦,慢慢地放松下来。

芳菲却忽然想起什么:“陛下……孩子,孩子呢?”

她紧张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吓得面­色­惨白。孩子,自己的孩子,有过一次难产,就再也不愿意经受第二次的丧子之痛了。真不敢想象,如果再一次的流产,自己该怎么办!而陛下,也是如此热烈地渴望着这个孩子!

罗迦这一次是真的笑起来了,这个糊涂的东西,都这么久了,才想起问这个问题。

“陛下,你笑什么?”

他的脸严肃起来:“朕不高兴了。”

“为什么?”

倾诉12

“你都问了辩经会,问了大祭司,连刺客也讲了,可是,到这么久,才想起孩子……”他的手轻轻挥动,在她额上拍一下,“傻东西,你太不关心它了,以后孩子又不喜欢你了,哈哈,它只喜欢朕,朕比你关心它……”

“哼!”她哼一声,手扶着肚子,自己也笑起来,心里那么柔软,自己的孩子,自己不是忘了它,而是没想起它的危险。

“小东西,别怕,御医说了,没事,你放心。”

她吐出一口气来,头依旧软弱地枕在他的臂膀上,声音嗲嗲的:“陛下,我吃饱了,又觉得好困”。

他的声音温柔得出奇:“芳菲,今天我们偷懒,朕陪你午睡,好不好?”

她嘟囔着:“你陛下,你这些日子,天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陪过我了。”

“芳菲,朕是有要事,而且,每晚都早早回来了的。以后,朕也都永远陪着你,再也不陪别人,再也不找任何别的女人,这一辈子都不找了!只要你一个,也不骂你半句了,好不好?”

她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依旧紧紧攥着他的手,这一刻,是那么软弱,陛下,他一直陪着自己,有危险的时候,他总是陪着自己。

甚至连太子的辱骂都忘记了。

也许是她苍白的笑容那么绚丽,他心里忽然急切起来,那么急于要安慰她,让她欢喜,“芳菲,你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朕悄悄带你去看辩经会,让你看通灵道长请来的高手,如何驳倒大祭司……”

她的眼睛亮起来:“真的么?陛下,我可以扮成一个小太监跟着你么?”

他板着脸:“胡说,哪有挺着大肚子的小太监?”

她吐吐舌头。

他笑起来:“芳菲,到时,你正大光明地跟着朕一起去!你是皇后,当然有资格去看辩经会!”

以皇后的身份出席?

她心里一震。

PS:今日到此,明日也基本是8点以前更新:)))

擂台1

以皇后的身份出席?

她心里一震。

“陛下……”

“芳菲,不藏着掖着了。你就是皇后,一辈子都是北国的皇后!谁敢为难你,谁便是跟朕过不去!”他笑着,若无其事的。这事情,翻来覆去,不知想了多久了,与其被人当做把柄,不如就此摊开,一劳永逸!

芳菲说不出话来。

陛下,这是要彻彻底底地公告天下——公告大祭司,公告三长老——她就是朕的妻子,是朕的皇后!

没有什么圣Chu女公主!这里只有皇后!

哪怕天下人都跟自己作对,也在所不惜。

难道陛下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一个处理不好,就会让他身败名裂。

心里那么酸楚,又甜蜜,浓浓淡淡的,在心里千回百转。本是曾经那么恨他的,甚至在这一次遇刺的时候,也是恨过的。

为何,此时偏偏恨不起来了?

“芳菲,你可要好起来。御医说了,你伤势不重,只是划破了皮,一点外伤。孩子也是安然无恙的。你看,这岂不是祖宗保佑?”

她乖乖地闭上眼睛,声音也是软软的:“知道啦。陛下,我又要睡着了。”

“乖,再睡一会儿,睡醒了,朕就陪你起来去果园散步。很多果子熟了,非常香。”

“嗯。”

她乖巧地应着,手轻轻地撺着他的手,就如一只最最听话的猫咪,在他的怀里,完全地信赖着,依赖着。一个女人,此生如此,自己,孩子,不依赖着他,还能依赖谁呢?

也亏得大祭司这一番谋杀,自己,才一步步,更加看清陛下的心——那是绝对不容怀疑的!

申时三刻。

秋阳已经走到了西边,绚烂的晚霞,微微的秋风,吹来远处瓜果的飘香。这是秋日一个非常宁静的晚上,但是,神殿的广场却人山人海,几乎如沸腾了一般。

擂台2

成千上万的北国人拥挤在广场上,穿戴着红红绿绿的衣服,秉承着他们一贯的疯狂的嬉闹。很多人的衣服非常奇怪,那是一种洒满了猪血,­鸡­血,甚至一些诡异的带着腥味的东西。小孩子们赤足奔跑,一些女人也穿着光了一只膀子的衣服,整个都是盛装,但是,那些盛装,在外面的人看来,却是如此的奇怪。

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欢乐里,期待着,盼望着。但是,美中不足的是,这一次没有酒,因为陛下早已下了禁酒令,就算是辩经会上,也不许喝酒。没有酒,很多事情就无法达到疯狂的地步。

昔日狂欢节上,万众醉醺醺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

饶是如此,那些远道而来的僧侣们也被这番景象吓住了。

无论是道教、佛教还是其他教派,辩经会都可以和热闹很激烈,但是,绝不会那么疯狂——现在,汇聚到神殿的这些人们,全是如在过一个盛大的狂欢节一般,互相打闹,嬉戏,彼此之间,做着一些非常残忍的动作。好些信徒,脸上,身上,都划破了十字形的伤口,鼻梁骨上穿着骨质的项链,由于长期的甩打,整个脸庞都严重变形了。

这就让他们看起来,更是粗犷而彪悍。

大祭司的辩经台,也是经过特殊搭建的,一轮高高的圆台,上面能容纳三五百人,铺着垫子,居中,是一排主席之位,也就是辩经会的开幕式上要邀请的国宾。几乎所有人都在翘首企盼,到底会有哪些贵宾参加。

与之相反,对面通灵道长的辩经台就寒酸得多了。围观的人,也少许多。只是一块露天的台子,无论是规模,还是装饰的气派,都远远比不上神殿。但是,那是严格按照八卦阵铺排的。八卦阵,在北国的很多地方都有应用,很多祭祀的重大场合,也能看到服侍上的八卦图案,就连神殿,也有许多方面是有关八卦图案的。大家对此都不陌生。

擂台3

围观的人,大多数都是南朝过来的信徒,他们迁徙北国之后,照样信奉道教,佛教。而通灵道长请来的高僧们,也是许多一般人根本就闻所未闻的。不过,大家对那几个老僧老道,却是非常好奇的,一个个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真正掀起一点小Gao潮的是嵇阮。

就在众多的北国人欢欣鼓舞的时候,却看到一个人施施然地而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

一身雪一样白的服饰。

刺绣着淡雅的暗纹,九转的一只苍鹰,从身前绕过。然后,是朱红­色­的领子。

我朱孔阳!

为公子裳。

仿佛活脱脱从《诗经》里走出来的古老的王孙公子。

再看他的脸——别人顾不得看他俊不俊,丑不丑,先被他的那双眼睛震住了——那是一双十分男人的眼睛,果敢,坚毅,却偏偏带了一点桃花,双眼皮下,温存地,默默地挑起来,不说话,光看一眼,人的魂儿就消失了一大半。

然后,才是他的相貌,但见,那真是龙章凤姿,姿容俊美。

甚至他的行走。

一举一动,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一种无形的儒雅和气质。

活脱脱真就是人们脑海里想象的仙姿风范。

北国民风开放,女子也是可以外出的,加上这几年,废黜祭祀法令后,对于男女的分祭问题,更是没有任何限制。大家又以为辩经会纯粹是一场秀,而非是祭祀大典,当然就没有那么多前瞻后顾了,所以,许多女眷也出动了。

这些女人,也都说不上是谁的信徒,但见丈夫支持谁,当然也就支持谁。

不料,竟然忽然看到这样的一个人物!

仿佛天上忽然飘下来一个绝美的男子。

不知是哪个少女忽然惊呼一声,人群里,立即乱了套。女眷们,立即前呼后拥,大家奔涌着就向这边的展台跑来。

擂台4

不知是哪个少女忽然惊呼一声,人群里,立即乱了套。女眷们,立即前呼后拥,大家奔涌着就向这边的展台跑来。

近了,近了。

妙的是,那白衣的美男子,竟然挥起手,轻轻挥舞。

那神情,那举止,仿佛他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丝毫也不惊讶,落落大方,风采翩然。

北国男人向来粗狂,说好听了是彪悍,实际上,都是喝着烈酒,在寒风里纵马飞奔,杀人不过头点地的莽汉,看上什么女人了,就去抢。一辈子,也没有个怜香惜玉或者温存体贴的。

但是,女人的心思,从古至今,却都是相通的。

此际忽然见到这么一个男子,相貌俊美,身形高大又不输给北国男子,俊秀之间,更是充满一种傲岸的阳刚之气。

要想她们不疯狂,实在是太难了。

别说女人,就连北国的那些普通男人,都愣神好久,甚至忘了呼喝自家的女人。

那边厢,正在招呼客人的阿当祭司,见己方阵营忽然乱了,不由得一看。他在高台上,远远看去,只见乱哄哄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皱眉:“来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侍从正要出去,拉法上人匆匆而来,面­色­很不好:“是嵇阮来了!”

“嵇阮是谁?”

“南朝有名的名士,大才子,着名的美男。据说,他每一次出门,­妇­女们都要拿瓜果鲜花扔他,每一次架着空马车出去,都是满载而归,比当初的潘安还胜一筹。”

阿当不可思议:“他来做什么?”

拉法上人没好气:“谁知道这个绣花枕头来做什么?”

可是,心里却好生郁闷。这个绣花枕头,就算真是个草包,也太可恶了,别的不说,竟然先让自己这一方乱了套,人都跑了小半了。虽然说,都是­妇­人,可是,自己国家的女人,都去看南朝来的男人,这简直更令人不能接受。

擂台5

“这些女人,好水­性­,简直丢北国人的脸。”

他气得一口唾下,可是,那有什么办法?就算想逮住烧死她们,可是,那是几百上千的­妇­人,能逮得了谁?而且,其中大部分,还是北国大大小小的贵族、官员们的家眷,妻子,女儿,姐妹等等。能来这里的女人,当然都是有点地位的。

“这些南朝的牛鼻子,一个个怎么妖里妖气的?”

“尤其是那个嵇阮,完全是个妖­精­……”

“牛鼻子到底请的是什么人?”

……

南北朝的审美有很大的差异,尤其是在男子方面,见到嵇阮这样的人物,简直是严重地打击了他们这些以自残身子为美丽的大神的审美观。神仙也有江湖,而且,北国的大神教,还不是什么四大皆空,皮囊臭躯的,也因此,众人就更是愤愤然的,心里也难以言喻的妒忌。

这时,大祭司正匆匆走来。

拉法上人正要上去跟他说事情,却见一个人从人群里匆匆挤过来,跑到大祭司身边,不知说了几句什么。

大祭司面­色­骤变。

失败了!

竟然失败了。

他咬牙切齿,一号等了那么久,竟然也会失败?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现在,皇宫上下都传开了,抓住了刺客,要找出幕后的凶手。

幕后真凶!

如果被陛下抓到了把柄,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无论如何,在这个时候,刺杀皇室成员,便是一个天大的罪行,因为,祖宗留下的规矩,那是决不许和皇权直接对抗的。

这个一号,竟然如此地不济事。

真没想到,在辩经大会之前,竟然遭到如此的打击。

拉法上人上来的时候,他的脸­色­一片铁青。

拉法上人好生意外:“大祭司,出了事情?”

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头生生挤出来的,“没事,一切照旧!”

擂台6

拉法上人明明觉得不对劲,却又不好再问。只得转移了话题:“殿下怎么还不来?”

大祭司的心里更是紧张。在他面前就死贵宾席,居中的便是太子的位置。那是早已约定的,太子会来。任城王,京兆王,东阳王都会来。

“乙浑来不来?”

“这家伙首鼠两端,靠不住,先不管。不过,只要殿下来了,其他人统统不来,也是没有关系的。”

这倒是真的。

北国的习俗,还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奴隶联邦制,也就是说,其他大贵族也有不小的权利,所以,才敢于用信仰的选择,来达到给陛下施加压力的目的。

目前,神殿最拿手的便是太子这张王牌。大祭司本是充满信心,太子一定会来,因为他服用了神殿的圣水,那是比黄金还珍贵的东西,自己都舍不得多用。凡是服用了一定剂量圣水的人,灵魂上,就那么接近大神,能听到大神的召唤了。太子,他也应该听到伟大的大神的召唤了。

本是笃信的事情,却因为这一次刺杀的失败,此刻也不那么确定了。

就在这时,忽然发现里面的风铃——那是挂在高台上的一架巨大的黑­色­铃铛。唯有大祭司才知道意思。此时,看到那铃铛摇曳,不多不少,正好三下。

他心里一震。

又是一名侍从悄然而来。

二人来到内室。

大祭司迫不及待:“情况到底如何?”

“刚有人从皇宫里出来,陛下陪着皇后住在养心殿,据御医方面的消息,皇后已经无恙,而且……”他压低了声音,“据说皇后已经怀孕了……”

“天啦!”

大祭司惊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怀孕了!

那个女人竟然怀孕了。

大神的祭品,怀孕了!

而且,还是陛下的孩子!

“大祭司,怎么办?”

擂台7

“!!!”

侍从又重复一次。

大祭司这才说:“立即去报告朝晖上人。”

“是!”

侍从一走,大祭司在屋子里停留了好一会儿,手不停地转动着骨头的项链,紧张得几乎要汗湿自己的重衣。

这在北国的历史上简直是从未有过之事!

一时,就连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了。如果皇后怀孕了,这个计划,到底该怎么实施下去。按照三长老的意思,那是两套方案,只等着良辰吉时一到,便会由他们出马。可是,那时,是不曾考虑到皇后怀孕的因素的。

如今,这计划还有效么?

可是,看看铜壶滴漏,时日已经快到了,再也容不得他考虑下去。

他缓慢出去。

门口,拉法上人都紧张地看着他。

他摇摇头,心里一股怒火,这口气,偏偏又无法对任何人诉说。

唯有这一次的辩经擂台了!

他左顾右盼,这时,一些大臣已经陆陆续续到了。

先来的是京兆王、任城王、陆泰等人。这些人,每一个都是朝廷里非常有分量的人,每一个人的到来,都会引起一阵轰鸣。

京兆王的兴致非常高昂,他大步流星地上来,众人注意到,他竟然穿的一身神服!

完全是神殿的服饰!

那表明,他是匍匐在大神脚下的。

大祭司的脸上,渐渐地露出了笑容。然后,漫不经意地看着展台上的那一挂风铃——黑­色­的铃铛,被落日的余晖映照,发出灿烂的,辉煌的光芒。

然后,是东阳王。

东阳王是皇族里最老的长辈之一。大祭司对他的期待,尚在京兆王等之上。见到他,立即亲迎上去。

二人见礼后,互相寒暄一阵,大祭司道:“老王爷,请上座。”

东阳王却摇头:“本王今日只是来观礼,祭奠。”

擂台8

东阳王却摇头:“本王今日只是来观礼,祭奠。”

大祭司立即发觉,这个老狐狸,也是首鼠两端。东阳王虽然也是神殿的坚决拥护者,但是,他拥护的是大神,而非大祭司。如果与王权相抵触,便会毫不犹豫地站在王权一端。他联络的人,和源贺一样,都是主要针对南人是否在朝里任职,其他事情,就不是那么在意了。

大祭司当然早已把这些人的­性­子摸得清清楚楚,见他如此,也不勉强,反正,他肯来到这里,便是天大的面子,外人看来,老王爷当然也算是旗帜鲜明地在支持神殿了。

所有的百姓,都只以为,只是神殿和北武当之间的一场较量,至于其中的内幕,谁又能看得清楚呢?

然后,源源不断的是其他的朝臣。鲜卑的许多重臣都到了。

神殿这端,简直气势宏伟,又有王室重臣做嘉宾助威,一时间,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而相比之下,通灵道长那端,就分外冷清了。

尤其,嵇阮短暂一露面,就上了高台的里面。­妇­女们本都是冲着他而去的,但见他进去了,又看不见了,一个个都很扫兴,便要退回来。

也因此,北武当的高高的八卦台上,就更是冷清。唯有通灵道长端坐台上,不时用手理理自己长长的胡须,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一点也不慌乱。

大祭司远远看去,彼此虽然都看不到彼此,可是,通灵老道的风采,却令他很是不顺眼。拉法上人和阿当祭司等更是不顺眼。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叫一声:“太子驾到!”

众人心里都是一震!

太子来了!

不止神殿,北武当的道教一边,也忽然安静下来。

太子,是从中间的青石板路而来的。他按照北国的规矩,骑马,一身明黄|­色­的袍子,在他身后,是高大的伞盖。

他停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太子站在中间,他该怎么走?

PS:今日(11月5日)晚上8点左右更哈:)))大家8点来看吧:))(*^__^*) 嘻嘻……

开幕式1

太子停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太子站在中间,他该怎么走?

远远地,众人只看到他的舆驾,这也是北国好多人第一次目睹太子的真容。但见两边都是整齐的御林军,在他身前,是开道的侍卫,护驾的再是太监、宫娥,身后,也是整齐的御林军队伍。

按照护送的军队数量和宫人的规模来看,那是皇帝级别的。

这样的阵仗,完全是皇帝出巡的架势,众人都有一瞬间的错愕。太子,­干­嘛用了这么大的阵仗?这和他的身份是不相吻合的,太子,僭越了。

可是,普通的人民并不了解这些,尤其是那些北国­妇­女,不久之前才看到嵇阮这样的人物,正在哀叹为何北国没有这样的人才?此时,忽见太子大驾光临。但见太子一身明黄|­色­的袍子,头上戴着高高的太子王冠,冠带上一颗大大的红­色­宝石,更衬得他整个人俊秀不凡。显然,太子是经过­精­心的设计才出席这个重大场合的。

他骑马而来,那马也是万里挑一的名驹,是有名的雪里红,北国最着名的名驹,据说,这样的马,整个北国,只有三匹。第一匹,已经在一场大战役中灭亡;第二匹,留在了牧场;真正在外的,便只有这一匹。

英雄宝马,猎猎风声。

他腰悬宝刀,身骑白马,整个人,玉树临风,俊朗坚毅,跟嵇阮的出场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照。

众人有瞬间的错愕,惊得不知所以,立即跪下去。

“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

太子下马,放眼看了四周,黑压压的善男信女,各国的僧侣使节,南北两派人马都跪了下来。

高大气派的神殿辩经台,冷冷清清的北武当八卦台……他的眼神一一扫过。

大祭司和拉法上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只听得太子朗声道:“平身。”

开幕式2

只听得太子朗声道:“平身。”

“谢殿下。”

众人站起来。

可是,每个人的眼神都充满了期待,充满了疑惑——现在,太子要走向哪里,就是一个关键中的关键。

是八卦台?

是神殿祭祀台?

不止大祭司,就连几名王爷都看着他,甚至一向淡定的通灵道长和王肃、陆丽等,心情都十分紧张。

大家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扫过旁边的观礼台上,最高的那个位置——那是神殿特意给陛下和殿下保留的,尤其是殿下的位置,更是做了­精­心的布置和铺排,用了足够的华丽,足够的诚意,就是为了欢迎他的到来——

“孤今日代父皇出席,请南北双方的尊贵客人入席!”

他的声音,在大理石地面上回荡,传得老远。那是北国人骨子里的一种声音,粗狂,­干­涩,却是明朗的。这和他的外形,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照。所有的­妇­女,正要欢呼,可是,却又不敢——那是一种无形的威严——绝不敢像对嵇阮欢呼一样。

都是美男子!

有些是用来偶像的!

有些,却是只能用来膜拜的!

北国的储君,此时,竟然无人敢于喝彩。

众臣面面相觑。

殿下代表陛下出席?

陛下为什么不亲自出席?

这意味着什么?

尤其,大家都知道,神殿是公开向陛下发出了邀请函的。在神殿的历史上,历次的大祭,从未少过历代皇帝的身影——因为,口耳相传的神话里,历代皇帝,都是受到大神护佑的。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这句出自《左转》的微言大义,就是说,一国的大事,便是祭祀和征战。唯有这两件,才称得上一等一的要事。所以,很多叛逃的大臣,往往要携带了国内的祭祀组器,作为给对方王者的见面礼。

开幕式3

最着名的是武王伐纣的时候,由于商纣王昏庸无道,残暴不仁,他手下的一名大臣,也就是他的一个叔叔,屡次劝谏无效后,­干­脆心一横,偷了祭祀祖先的青铜器,投靠了武王。

纣王对此大怒,多次派人追杀,但都无果。

所以,这不仅是指的南朝传统,相比之下,北国等国家,因为文明程度不那么高,对于祭祀,更是看得重要。他们一切,大到战争,小到耕种,都要求神占卜。

如此时候,陛下竟然不曾出席!

难道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重要的事情?

诸王心里却各自松一口气,尤其是一些首鼠两端的大臣。他们迫于陛下的压力,不敢太过公开支持大祭司,现在,见到的是倾向于神殿的太子,这是否就说明,陛下已经有了妥协的默契?

陛下真的已经妥协了?

就连大祭司,眼神也一闪,黑瘦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就在这时,却见太子带来的大规模的随从,已经拿着华丽的地毯铺开。那是居中的一块高台,当时被保留起来,不知作何用途,只说是陛下指定的。现在,那些人陆陆续续,动作飞快地拿出座椅、打坐的蒲团、一些装饰等,由于人手众多,动作熟练,竟然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布置成了一个富丽堂皇的观礼台。

大祭司的面­色­沉下去。

诸王也纷纷觉得不妙。

尤其是京兆王,他自忖和太子关系亲近,而且事先已经有过沟通。他上前一步,就要跪下,示意太子,去居中的高位坐下。这个时候,一定要把殿下拉向己方。

就在这时,太子却巧妙地转了一个身,恰好避开了他的目光,连他行礼,都来不及了。

所有人都怔住了。

果然,只见太子大步走上居中的高台,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

太子竟然居中而坐!

开幕式4

太子竟然居中而坐!

他选择了中间位置。

既不是大祭司,也不是北武当。

他站在那里,秋风吹起他的明黄|­色­的袍子,隐隐而动,整个人,仿佛一棵树。这是,众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太子。

他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嘴角紧紧抿着,十分沉毅。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甚至他头上的王冠,那十二串的珍珠,都纹丝不动。

如此,便非常酷肖年轻时候的罗迦了。

罗迦十六岁便亲政,执掌大权,行事风格,出手的凌厉,大家都是领教过的。到了太子,­性­子便有些优柔寡断了,尤其是李玉屏死后,他相当一段时间沉寂在颓废里,任大臣们上门劝说,说什么听什么。

大家都以为大功告成了!

为什么他偏偏站到了中间?

难道还没有完全倾向于神殿么?

随后的大太监,好些人都认得,那是陛下最宠信的高淼。高淼递上去一把剑。

太子将剑举过头顶:“孤奉父皇之命观礼,良辰吉时已到,开始吧!”

声音落地,大祭司的脸­色­,黑沉得如一片乌云飘过。殿下,他竟然代表陛下出席。虽然他选择的态度是不偏不倚,可是,代表陛下,这本身就是一个倾斜了。

这到底是受到了陛下的威逼,还是出自他的本意?

对面,通灵道长等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太子放眼看去,但见对面,尚书陆丽,王肃等人都在,虽然不过是寥寥几人,可是,这些都是北国赫赫有名的杰出人才了。他真没想到,道教,还能有这么多的信徒。

他居中坐下,请了宝剑放在上首。

众人都看着那明晃晃的宝剑,仿佛悬在头顶,叫人不敢轻举妄动。

仿佛是陛下的化身,一代战神,站在眼前!

但是,众人已经无法多想,此时,开幕式已经开始了。

开幕式5

先是一个盛大的仪式,是神殿的“祭祀”。按照惯例,在这之前,要向大神敬献礼品。按照昔日狂欢节的排场,这一次,虽然没有了“圣Chu女”公主,但是,敬献的是一些死囚。十八名敌俘被拉出来,他们都是用绳索捆着的,连成长长的一串,走到前面的石台下。

石台是用一块巨大的花岗岩石砌成,成四十五度的倾斜,从上到下,上端是一块凹槽,上面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祭司,就是所谓的执法祭司。

执法祭司也是满面刀痕,脸上的伤疤如蜈蚣一般曲曲折折的,头发披散下来,头上戴了一圈骨头项链,微微有些秃顶了,活脱脱一个游方头陀的打扮。他腰间别着一壶酒,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然后,神殿的卫兵们,便驱赶着奴隶走过去。这些奴隶,都是南朝战败抓回来的俘虏,他们­精­挑细选了最强壮的18人,每一个人都赤­祼­着上身,由于临行前,都喝了许多烈酒,在夕阳的残照里,一个个的古铜­色­肌肤,映衬得更是雄伟。

这一长串的奴隶被牵着,走到石槽旁边。

两名卫军夹起第一个人,将他的头,按在石槽上。就在这时,众人才看清楚,这个花岗岩的大石,竟然是­精­心打磨的,大小正适合人头,一卡住了脖子,就无法轻易挣扎出来,仿佛是一把天然的铡刀。

第一名身强力壮的俘虏被放上去,石槽合上,他整个的身子被拉直,胸膛露在外面,因为腰隔着突出的石槽,就将整个心的部位,顶得挺立起来。

执法祭司手起刀落,一刀就刺向他的心窝。只听的一声闷哼,执法祭司手一扬,一颗滚烫的热心就丢了出来。

“哇啦……”

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这是敌人,屠杀敌人,历来是部落开始的一种盛大庆典,人们不会有任何的怜悯,任何的不安。

唯有喜悦。

开幕式6

这是北国的祭祀传统,但是,罗迦上台后,虽然并未明文废黜,但是由于他并不倡导,也不参见,这种祭祀便日渐凋零了。所以,年轻一些的北国人,早已无缘得见。现在那些老一辈的狂热分子,忽然见到这样的场面,立即爆发出欢呼声,仿佛回到了当年的英雄岁月。

这一声狂欢,其他人,尤其是士兵们,立即跟着狂欢起来。在欢呼声里,18颗血淋淋的心都滚下去,一起落在一个巨大的凹槽里。

凹槽里,便竖立着大神的神像,和一颗巨大的太阳。

大祭司说,太阳缺损了,是受到了邪气入侵,所以,要用人的热血,不时祭奠太阳,为太阳补充鲜红的汁液,太阳才能永生不死。

众人被这古老的传统刺激得热血沸腾,而那些来观礼的僧侣,却一个个双手合什,直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血淋淋的血祭仪式,但觉和各种教派的抵触都很大,无论是佛教还是道教,都讲究“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料,竟然看到如此可怕的一幕。

就连太子,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种祭祀。

早已冷却下去的仪式,却忽然被这样翻出来,慎而重之地在万众之前公开展览——神殿,向父皇挑战的动作,竟然如此巨大!

这时,才明白,为什么他们胆敢派出刺客刺杀芳菲了。

太子在万众疯狂的欢呼里,看向神殿的展台,大祭司高高在上,手里的骨头项链,转动得越来越快了。

但是,他没有看到三长老。三长老,显然还在暗处。

就在这时,神殿的辩经仪式开始了。人们人山人海地涌上去,因为这一场热的血,所有人,都如被猛灌了一大坛烈酒,所有的情绪,都开始被挑逗起来。仿佛煽动了一种炽热的武士道­精­神,面对的浩瀚的敌人,人人都感到自己成了英雄!

开幕式7

那是一堆熊熊燃烧的大火,挂着大神的青铜器神像。紧接着,一队整齐的神职人员走出来,他们全部统一穿着短袖青褂的祭祀服,每一个人身上都背着一只击打铜器。

大祭司一挥手,众人立刻整齐划一地猛力击打那些祭祀乐器。仿佛是一场暴风骤雨一般,巨大的火堆,升天的火焰,如此强大的祭祀乐器,几乎响彻整个平城上空。

宗教,便是一种凝聚人心的巨大武器。此时,北国的人民,面对如此强大的场面,回想起大神的威严,甚至无人命令,已经次第跪下。

黑压压的,匍匐在地,向天地万物,向大神,向祖宗祈祷。

所有的重臣也跪了下去,京兆王,任城王,东阳王,元贺、甚至乙浑……有心之人,才发现乙浑,跪在最末的一排。跟他一起的,还有几名大臣。

他是低调的,但是,永远不放弃任何的机会。

投机的机会。

毕竟,他骨子里是北国人。

却又不愿意做得太过明显。

只把自己当成了北国人民的普通一员。

既不是宰相的身份,也非任何拉拢的对象。

只是以一颗“虔诚”的心情。

这是他冥思苦想了好几个昼夜,才想出的巧妙的法子。

大祭司按捺不住的惊喜。

看向太子,却见太子依旧端坐在高台上,他行礼,行的是帝王之礼。

此时,谁也不知道殿下的心思——仿佛,他不再是一个人,只是代表了陛下。但是,他本人呢?

一名巡逻的侍僧悄然过来,附在他的耳边:“殿下,一直不曾跪拜过。他一直站着,但是,也没去北武当那边。”

他一挥手,侍僧退下。

这时,隐隐地,北武当的道教的音乐传来。那是一种安神镇定的音乐,可惜,已经完全被神殿的击打乐所淹没。如冷雨葬花,隐隐约约,无可奈何,没有任何的力道。

开幕式8

这时,隐隐地,北武当的道教的音乐传来。那是一种安神镇定的音乐,可惜,已经完全被神殿的击打乐所淹没。如冷雨葬花,隐隐约约,无可奈何,没有任何的力道。

到后来,就连聊聊的一些南朝人,也全部转向了神殿——那是看热闹的好奇站了上风,那种巨大的打击乐,是能够震撼人心的。

这一场,北武当大败!

通灵道长站在孤零零的八卦台上,盘腿打坐,口鼻连成一条直线,整个人,浑然忘我,完全对对面的一切,不闻不听。所有的道徒跟着他,用的是同样的动作。几名僧侣更是入定。

唯有嵇阮,不停地在台上走来走去,很是好奇地看着这异国新奇而残忍的风俗。

当打击乐小一些时,他忽然笑起来:“神殿这是要先给我们一个灰头土脸啊。”

通灵道长睁开眼睛,看着下面空荡荡的台面,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这便是暴力的威力。

永远比和谐来得效果巨大。

甚至没有任何人在意他们的开幕式究竟是怎样的。

再然后,打击乐的声音更小下去。毕竟那是刚烈的,任何刚烈的东西,都不可能来得太过持久,就算是专门训练过的神职人员,也累了,到点了。

可是,人群还是没有安静下来,而是开始了新一轮的狂欢——围绕着火堆,跳起了疯狂的驱魔舞。

画了花脸,拿着各种驱魔大­棒­的人,用浓烟营造出的腾云驾雾的效果,那些充当鬼怪的人,披头散发,徜徉其中,得意洋洋地嚣张,纵声大笑,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然后,驱魔人便上去,拿了宝剑乱砍乱挥。妖魔鬼怪们做出很害怕的样子,纷纷地往后退,情形十分换乱,真真如群魔乱舞的样子。那是真的挥舞,一些人不慎就会被打在身上,所以,“鬼怪”们便是真的四处逃窜,十分逼真,引得人们的思绪跟着起起落落。

开幕式9

之后,烟雾散去,便是穿红着绿的神灵们,引导着后面的小鬼,小鬼们变得一脸驯善,匍匐在大神脚下。许多人忽然注意到,这些小鬼,竟然好多都穿着八卦的图案的衣服。

对比前面冷冷清清的八卦台,好多北国贵族都笑出声来。

“那些跳梁小丑……”

“那些该死的牛鼻子,都将匍匐在大神脚下……”

“对,他们就是妖魔鬼怪……”

太子依旧坐在高台上,看着这一切。

明明是一片祥和,心里却紧张得出奇。这是早已预料到的局面,但是,却没想到,大祭司准备得如此充分,简直是彻底地全面地压倒了北武当。

父皇倚靠的靠山,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在这之后,是民众的向心力问题,如果有民众的誓死拥护,大祭司裹挟着这样巨大的人力物力,父皇,又岂能与之对抗?

此时,月明风清,冲天的火焰也已经暗沉下去,疯狂的人们,也开始退却。但是,仍旧有不少的信徒自带着旃檀,退到远处划定的区域,坐好,就地而眠。这次辩经会要持续相当一段时间,更多的热闹还在后面。

太子站起来,走到边上。

一轮月亮已经升起。

这时,忽见北武当的展台上,一个白衣飘飘的人影,极目远眺,意态潇洒。

太子所见之南人,王肃,李奕等都算人中龙凤了,可是,这二人终究是政治人物,没那么潇洒,而这个白衣人,整个的仙风道骨,仿佛是谪仙一般的人物,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却偏偏并不给人孤傲狂放的感觉,而是一种平和。仿佛一块玉。

难怪南朝人形容一个人,喜欢说什么:

温润如玉!

谦谦君子!

原来,形容的便是这样的人物?

太子忽然很想见见此人。

高淼低声说:“殿下,这位便是嵇阮。”

开幕式10

高淼低声说:“殿下,这位便是嵇阮。”

“嵇阮?”

“南朝有名的名士。据说,他今天出场的时候,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许多北国女子都跑过来看他,当时大祭司差点气坏了……”

“竟有此事?”

太子好生意外,黑夜下,又距离甚远,看不出这些人是如何的神采。

太子尚未回答,忽然听得一阵音乐响起。那是笛子的声音,吹奏的,便是嵇阮。只见月­色­下,他拿着一支长笛,吹奏的是一支他从未听过的曲子,曲调温婉,十分柔和,本是经历了一夕疯狂的人们,忽然变得安静下来。心灵,也不知不觉地沉淀下来。

随后,便是北武当的音乐。那种熟悉的道家养生的音乐。

很多大臣对于这音乐都不陌生了,渐渐地,仿佛从一种境界,走到了另一重的境界。

阿当祭司走过来,垂手行礼:“殿下,大祭司有请。”

太子淡淡一笑:“多谢大祭司好意,不过天­色­已晚,孤要歇息了。”

“恭送殿下。”

在神殿的外客房,历来就是王孙贵族居住的地方。虽然近年来冷落下去,不过经过这一次的维护,又焕然一新,早已住满了王公贵族。

太子一脚进去,才发现,竟然是自己当年在此养病的地方。

大祭司的安排,可谓用心良苦,是要提醒他:当初,他的命,可是神殿救的。

他坐下,苦笑一声,环顾四周,陈设都还是依旧。忽然想起昔日在这里进进出出的白纱少女,整天眼睛里都挂着惊恐,就连微笑的时候,也掩饰不住的惊恐。

芳菲,芳菲!

这么大的阵仗,父皇到底怎么和神殿对抗?

他看着天花板,心乱如麻。

战争,是他完全不愿意看到的,也是很多北国人都不愿意看到的。在这一切的背后,普通人都意识不到潜藏的危机!

开幕式11

但是,战争,能否避免?

窗外,微微的风声。

他一惊,立即沉声道:“是谁?”

“大祭司拜见殿下。”

大祭司这么晚来做什么?

门开了,大祭司进来。二人行礼完毕,大祭司手习惯­性­地摸着骨头项链:“听说殿下昨夜受了惊扰?”

太子立即警惕起来,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包扎好的手臂。明黄|­色­的袖子下面,伤了很深的一道口子。他本是对神殿滋生了怀疑,但是,见大祭司如此坦荡荡地问出来,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他淡淡道:“昨夜有小毛贼闯入刺杀孤家,但无关紧要,只受了皮毛外伤。”

“是谁如此大胆?”

“刺客自杀身亡,显然是谁人雇佣的死士。也不知和孤家有何深仇大恨。”

他言谈之间,一句也不曾提到皇后。

大祭司便问不下去,太子态度如此可疑,为何把刺客说成了是刺杀他的?如果他的印象如此,以后,可真是不好行事。

“陛下没事吧?”

“父皇没事,他只是临时有急事,无法出席。辩经会其间,父皇也会出席的。”

太子始终不说任何的原因,大祭司就更是不安。仿佛觉得,太子逐渐地,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圣水呢?

太子难道不曾服用这个东西?

他很想问问,但是,又觉得此时问出来,很不合时宜,便没有再问。

“太子受惊,长老说,想替殿下压压惊。”

长老们练了一种功,据说非常厉害。可是,太子忽然想起他们的圣水,想起芳菲的警告,心里一凛,便不敢接受了,很委婉地道谢,“多谢长老。改日吧,孤家今日­精­神不太好。实不相瞒,昨日受了那一惊扰,孤家整夜心绪烦乱,都没有好好休息。”

“那就打扰了,殿下好好休息。”

“多谢大祭司,也代谢长老好意。”

开幕式12

内室。

那是一条暗道。

从神殿的内里通向僧侣们的议事厅。

此时,众人早已退下,唯有大祭司一个人坐在上首,面­色­黑得如锅盖一般。

无声无息地,那是一种气息,他蓦然站起来,十分惶恐地跪下去。

朝晖上人劈头盖脸地,一权杖便打过来。他根本不敢闪避,不敢有任何的争辩,只是匍匐在地,生生地挨了这一棍子。

“蠢材,怎么会失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朝晖上人须发倒竖,怒目圆睁。

“一号,是花费了多少心血才训练出来的,就算是一只大老虎也能一掌拍死,为何连一个女人都杀不死?”

大祭司屏息凝神,一个字也不敢回复。

“你曾夸下海口,祭祀之前就除掉那个女人,现在呢?她为何现在还安然无恙?”

大祭司这才开口,依旧是战战兢兢的:“本来是要得手的,可是,谁知道,殿下竟然舍身护她!”

“殿下为什么会知道?他为什么会追上去?是谁走漏了消息?”

大祭司没法回答。

“蠢材!难怪殿下今日态度如此暧昧!原来是你们竟然刺伤了他!你们怎敢刺伤殿下?我们花费了那么多心血,耗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这样做的结果,竟然是把殿下彻底推到了敌人的身边&……”

“也许,是因为她救过殿下的命……真没想到,殿下会如此舍命救护她,若非殿下阻挠,一号就已经成功了……”

朝晖上人大声地咆哮:“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年太子中了慢­性­毒药,陛下将他带到神殿,让圣Chu女公主施救;后来,又是陛下将她带进宫,查出了太子中毒的真相……”

“祸水!这个祸水不死,一定会危害两代帝王,危及北国的江山,不行,决不允许她活着。”

“上人,我们该怎么办?继续派出杀手么?”

开幕式13

“上人,我们该怎么办?继续派出杀手么?”

“蠢材!皇宫岂是那么容易的?你那三个不中用的杀手,一招不成,陛下早有防备,也许,反查出来,先下手为强……”

“上人请放心,他们绝不会被查出身份,因为他们一击不成,便自杀身亡。一号,也确定已经自杀了,绝不会落入敌人之手留下活口。”

“大祭司,你必须在辩经会期间,想法杀了那个狐狸­精­!”

大祭司依旧跪在地上,不敢回答。皇后在深宫里再也不出来了,有了上一次太子的教训,提高警惕是必然的。再高明的杀手,皇宫也并非是一道篱笆墙,想来就来,想去就去,否则,历代皇帝不知已经死了多少次了。

这一次,完全没有了把握,所以,态度一直暧昧着。

朝晖上人厉声道:“怎么不答?办不到了?”

“陛下出动了灰衣甲士,现在皇宫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据说,养心殿,立正殿,都层层设维,陛下和皇后更是形影不离,而且,又是辩经会期间,不上朝……”他面露难­色­,要是陛下上朝,还可以有机可乘,现在陛下出入都不离开皇后,这怎么办得到?

难不成公然去行刺陛下?

“陛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来的?”

“应该是!”

朝晖上人重重地一鞭,又抽在花岗岩的地面上,“昏君!这个昏君!为了那个女人,他竟然连祭祀都不参加了!他这是藐视,公然藐视大神!”

大祭司不敢回应。

陛下,他连大神的祭品都敢享用,现在,何止是藐视呢?

“祭祀,是我北国最重要的事情,他竟敢如此昏庸无道!这个昏君……”

大祭司心里一震,看着朝晖上人的胡子往上一翘。

“上人?”

朝晖上人眼睛一瞪:“不得万不得已,你不能东问西问。”

大祭司是何许人也,听音辨­色­,忽然心里一喜。

开幕式14

这是他和三长老之间最大的分歧。

如果达成了一致,事情就要好办多了。

可是,他到现在还不敢问出口。那三个老顽固,如果他们自己不点头,不主动先提出来,那么,他是问也不敢问的。

单独对付那个女人,其实,就是对付陛下,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但是,名正言顺,和名不正言不顺之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他思虑着,到底如何才能更加刺激朝晖上人。

朝晖上人忽然问:“你在宫里的内应呢?”

“现在宫里检查森严,所有人都只许出,不许进,每一个人都遭到严格的盘查,我们再也接不到任何的消息了。”

朝晖上人冷笑一声:“男人进不去,女人难道还进不去?”

大祭司摇头:“没用。陛下专宠那个女人,更主要的是,她怀孕了……”

“啪”的一声,又是一鞭子落下去,狠狠地砸在他的头顶。

大祭司的脸上顿时流出血来。朝晖上人脾气火爆,年轻的时候,曾经执掌神殿的戒律院,多达四十年,在他的皮鞭下,曾经先后鞭笞过三代大祭司。

这一代的大祭司还是第一次被他鞭笞。

他气得面­色­发青,被这个可怕的消息惊呆了。

圣Chu女公主怀孕了!而且,快要生下孩子了。

生下孩子,便是明证!一辈子洗刷不了的羞耻!

他比大祭司听到这个消息更加震惊。仿佛是自己受到了最大的屈辱!

竟敢!

陛下竟敢!

“就算杀死了这个女人,也是蒙羞大神,亵渎大神……天啦,怎么可以发生如此可怕的事情?”他手一抖,鞭子也落在地上,双眼血红,几乎要冒出火来。

“杀掉!立即杀掉!无论是她还是那个孽种,都要统统杀掉。杀掉……”

“……”

开幕式15

大祭司匍匐在地,不敢回答。但是,心里却微微的喜悦。

就连顺着面颊淌下的一丝血痕,流入嘴里,也是甜蜜的。

那是政治理想即将实现的一种喜悦。

皇后如何,圣Chu女公主如何,他其实不太关心。

亵渎大神如何,他其实,也不是那么关心。

神殿需要的,是恢复昔日万人敬仰的地步。

神殿所需要的是半壁江山,万民朝拜,所到之处,金山银海。

那种神圣的地位,那种权利的欲望,是这三个老不死所不能了解的。

就算是除掉了皇后,也是没有希望的。

只要当今天子还活着)——

只要他还活着,这一切,便将落空。

大祭司曾经那么着急,这三个不开窍的老不死,所想的都是馊主意,都是治标不治本的。直到现在,这些老不死,才逐渐地明白了关键?

一切的罪魁祸首,都在陛下身上!

只有解决了罪魁祸首,便是是个皇后也杀了!

何来这么大的周折和麻烦?

他心里暗爽,却丝毫也不敢表露,依旧匍匐在地,做出一副,为了大神受辱,而悲哀不止的模样。甚至像历来的教徒那样,不停地用骨头的项链击打自己的头颅,敲得咚咚直响,令自己更是泪流满面。

在这样自残的血痕里,隐隐地,一丝快意。

悄然看去,朝晖上人,尚在震怒里。

他完全失去了控制,大声地辱骂,大声地咆哮:

“败类,该死的败类!”

“是该为神殿清除败类的时候了!太祖,这不是我们食言,是那个败类实在不配为北国的子孙!如果你在天有灵,也不会原谅他的!”

朝晖上人的长长的白胡子几乎要垂到地下了,行动之间,忽然一掌拍摄在旁边的石壁上,坚固的大理石台面上,顿时被抓出了五个深深的指纹。

开幕式16

仿佛那是某人的脖子!

是他口中所谓“败类”的脖子!

“大祭司,你听好了,这件事,你就不用Сhā手了!现在,你的任务是,全力以赴,保证辩经会的顺利进行。”

“是!”大祭司如获大赦,立即谢恩,然后,才站起来。血流满面的脸上,竟然带了一丝笑容。

这是一个极大的烫手山芋,他自忖自己根本办不到了,如果三长老能接过去,则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关自己的事情了。——当然,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而且,这事,唯有三长老才能解决。

对于他们的能量,当然非三个杀手能比的。

而且,他们要做的,是清理门户!

真正的清理门户!

“你听好了。辩经会的进度,就要像今天这样……”朝晖上人严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你今天做得很好。”

今日,神殿将北武当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这都是神殿强大的祭祀仪式带来的那种震撼人心的力量。人心,并不都是善良的,当看到那血淋淋的十八颗人心滚落地上时,人们当然更愿意相信,如此,灵魂才更接近大神。

大神,是站在神殿这一方的。

至于道教的虚无缥缈的经典,立时就相形见绌了。

“你记住,要争取北国人民的支持,这是大神留给我们的最强大的民意基础。如果没有他们的钱物支撑,我们什么都办不到。”

“是!通灵牛鼻子,已经玩不出什么花样了。”

“你可不要小看了他。他今日虽然狼狈,但他向来诡计多端,辩经会才开始。而且,还有陆丽等这样的重臣支持他……”朝晖上人忽然比划了一个手势。

大祭司立即会意。

“你记住,这个关键时刻,凡是站到对立面去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凡是我们的敌人,都杀无赦!”

“是!”

PS:今日到此。接下来是三长老和陛下的较量,试看陛下大人,能否躲过这一劫;是生是死?是架空还是遵循现实?请大家拭目以待。

对了,最近都是晚上6——8点左右更新的,大家觉得这个时间段更新如何?

都说说看法哈,这样方便大家阅读不?

铁证如山1

“你记住,这个关键时刻,凡是站到对立面去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凡是我们的敌人,都杀无赦!”

“是!”

大祭司回答得十分响亮,在这一点上,他向来信心十足,完全做得到。

就如日全食期间发生的一切,整个平城,一度那么震恐。这样的震恐和惊慌,也成了他们的资本,就如武器,挟持了这样的武器,才能无往而不利。

月­色­,已经西沉。

树影婆娑,枝丫之间,散落了一地的模糊,四周的一切,已经安静下来。

秋日的夕阳,洒在一条开满了鲜花的小径上。那是皇宫里最美丽的一条小径,由此南北贯穿,立政殿、养心殿、昭阳殿,都在同一条子午线上。也不知道是当初建造者的巧合,还是匠心独运。表明宫里最尊贵的三重身份:皇帝,皇后,太上皇太皇太后。

宫女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喜­色­,纷纷用手语传递着。那是一种严肃的宫规,宫里不许大声喧哗,她们伺候皇后这么久,已经习惯了如何不惊扰,用手势来传递,小到穿衣戴帽,大到出行,都有自己的默契。虽然芳菲入主中宫,一切规矩都不是那么严苛,但是,宫里的规矩,大面上还是丝毫不乱的。

此时的信息便是,陛下,皇后,都心情大悦。

旁边跟着一顶八人抬坐的软舆,是怕芳菲行走不便安排的。但是,此时,芳菲一点也没有觉得任何的不便,静养了一夜一日,到傍晚才起来,虽然身子还很软,但却坚持要回立正殿去。

罗迦拗不过她,便吩咐了软舆。

芳菲偏又要下地走走。

如此好的花香,如此好的秋阳,坐在软舆上,岂不是大大浪费了?

可是,只走了两三步,便觉得下腹隐隐地做疼。罗迦见她神­色­不好,立即叫停,软舆落在她的面前,罗迦拉住她的手:“芳菲,上去吧。”

铁证如山2

她面上露出犹豫之­色­。

罗迦笑起来:“傻东西,朕陪你。”

她才点了头。罗迦立即亲自扶了她,二人亲自登上了软舆。她稍稍侧卧着,罗迦抱着她的肩头,有些担忧地看看她的肚子:“芳菲,要紧不?”

她的手放在肚子上,摇摇头,微笑道:“不要紧,宝宝要回家了,他高兴了,所以在肚子里踢了几脚。”

罗迦见她还有心思开玩笑,方放心一二。

“陛下,你猜,现在神殿情况如何了?”

罗迦一笑,淡淡道:“朕估计,通灵道长那边的人全跑光了。”

“为什么?”

罗迦抬头,夕阳里,城西的天空,一股浓烟冲向天空。那正是神殿的方向,隐隐地,已经开始有了打击乐的声音。他是亲眼见过好几次这样的祭祀盛况的,那种可怕的人殉,那种打击乐的声音,几乎一二十里之外,都能听到。

凡是沉浸在这种疯狂里的人,几乎没有人能够清醒。

北国立国之初,刚刚攻占平城的时候,当地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土人、部落。当时,北国就是点燃了火堆,拿出巨大的青铜器,在周围敲敲打打,凭着这样的打击乐和信仰,完全震撼了当地的土着,吓得他们不得不立即臣服,甚至连战争都不需要,就乖乖地依顺了。

原初人民意识落后,尤其是北国往南之前,很多还处于原始的奴隶民主部落,根本没有自己的文字,也没有自己的一套制度,将一切都归为天意,对于一切,都有着深深的敬畏,以为是神灵作祟,不能忤逆了神灵。所以,大祭司的力量,才能强大到了几乎和皇权分庭抗礼的地步。

再加上历代皇帝的故意抬高,因为历代皇帝许多本身就是坚定的信徒,所以到了罗迦之时,已经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怎么打压,都颇费周折,再加上不巧出了一场日全食,更是给了神殿蛊惑人心的借口。

铁证如山3

罗迦自己见识过神殿祭祀的威力,北武当的轻音乐,此时,是根本压不住阵脚的。

芳菲也亲眼见过那样的盛况,以前,她总是远远地看,因为厌恶,对于那样的声音,总觉得是一场噩梦——高台上绑着的木架子,一身白衣被束缚了的少女——不知道是谁做了自己的替死鬼!

直到现在,她都不敢问一下这个问题,甚至想都不敢想。

一切,都如梦一般。

直到现在,都不敢面对。

“陛下,他们会善罢甘休么?”

罗迦的脸上,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不!不会罢休的!”

相反,他想,也许,更大的危机——战争,就要来临了。

说话间,软舆已经停在立正殿的门口。

本来,软舆是不进门的,但是,罗迦见芳菲面­色­紧张,情绪不太稳定,便道:“进去吧。”

软舆停下,两名宫女上前,搀扶了芳菲。罗迦笑起来:“皇后,你先回屋子休息。”

她摇头,站稳了。

深秋的立政殿,夕阳带着一缕不祥的残红。也不知为何,她看着这样的残红,心里就十分焦虑。

旁边,是一排的丹桂,种在高大的土台上,四周用花纹的石头砌了,开满了朱砂似的米粒一般大小的碎花。再往前,就是一片掬花园了。里面成片的獒头菊,花瓣一缕一缕地向一边歪斜,仿佛深宫里熟睡的美人儿,慵懒而娇弱,摆在巨大的花盆里,沿着淡褐­色­的铺砖走廊,袅娜地荡开,无限的风情。

尽处,便是书房。

陛下,这是要去书房。因为一名小太监已经捧上了一个紫红­色­的匣子,那是盛装奏折的匣子。陛下,显然有重大的事情要处理。

“芳菲,你瞧,掬花开得正好。”

各种各样的掬花,在这北地盛放,连绵成秋日的花海,可是——

她无心赏菊。

铁证如山4

她无心赏菊。

这个时候,决不是赏花的好时机,什么东西看在眼里,都是寡淡无味的,就如自己这条受伤的臂膀。

罗迦见她面­色­不安,­干­脆携了她的手就往书房走。

书房的地面,早已燃了火炉。这跟一般的火炕还不一样。修筑立正殿的时候,一位能工巧匠想出办法,在下面开了一层地下室,一到冬天,便在地下烧炭。如此,整个屋子的温度,便不高不低,保持着春天一般的温暖,赤脚走在地上,更是惬意。

现在已是深秋,里面单独燃一盆无烟的炭火,上面熏烤着一种­干­果,一屋子的淡淡的香味。自从芳菲发现张婕妤等用迷香之后,就严禁宫里焚香,此后的熏香,都用一些鲜花和­干­果取代了。尤其这间书房里,放着一个特制的大缸子,那是用了一整块的翠玉打造的,深深地凹陷下去,里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干­果,人一进去,立刻嗅到一股清香的味道。和着炭火的味道,让整个秋季,都散发出一种宫廷才有的芬芳和温暖。

芳菲静静地躺在舒适的御塌上,微微闭着眼睛,靠在软枕上。受创的右臂虽然不太疼,但也不能太过拉扯,只能静卧着,手下垫了两块小小的软枕。

这样的舒适,这样的享受,的确是宫外所感受不到的。

可是,也正就是因为这样的享受,这样的权势,更惹得无数的人熙熙攘攘,争权夺利。

罗迦就坐在她身边,拿了奏折,一封封地看,有些,便讲给她听。

罗迦停下时,她便睁开眼睛,拿起一封奏折看了看,微微有些紧张:“陛下,齐国真的出兵了?”

“齐国当然没有明说,但是高焕的大军不会无缘无故向我们靠近,而且,一些小道消息也透露,齐国有意攻打我们。”

“莫非他们真的和神殿有什么勾结?”

“等朕拿到证据!神殿便是里应外合,叛乱罪孽!”

铁证如山5

她微微有些小小的兴奋:“陛下,我们能拿到证据么?”

罗迦的面­色­十分沉重:“潜藏的毒瘤太深了。这一次,不一举挖去,北国从此,将永无宁日。”

她微微垂下了睫毛,要挖去,又谈何容易?

“这一次,刺杀失败,真不知神殿又会想出什么花样来。”

罗迦凝视着她那种充满了惶恐的面容,是知道的,神殿,是冲着她来的。一次失败,便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在这之后,真正对准的,便是自己。

“芳菲,也许这一次,他们会改变思路。”

“哦?他们还有什么秘密武器?”

“这皇宫里,男人已经进不来了。”

芳菲瞪着他,陛下是什么意思?男人进不来了,难道派出女刺客?

“陛下,难道还有女刺客?”

“这倒不一定。只是同样的方法,他们不会用第二次。朕也在想,他们其他的方法是什么。”他的手抚摸过她的秀发,柔声道,“其实,无论他们用什么方法,要想进入皇宫,都是难如登天了!芳菲,你不要害怕!你在哪里,朕就在哪里!”

她也笑起来。

这一次,是真正的信任。

顺手拿过一张牌子,那是陛下折子中的一张密折。她看了,又放下去。陛下对于此事,­精­心策划了这么久。

成败与否,可谓就在这最后的一个月了。

罗迦的声音十分温柔:“芳菲,你不要担心,这一切,都交给朕。你现在的任务,便是好好安胎,好好保养身子。等我们的孩子出世,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明年,朕就带你们呣子去北武当度过夏日。”

她温顺地点头,心里其实并没有如何担心。自己相信陛下,一直都是相信的。而且,陛下显然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孩子,这一次,无论如何,必须让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地来到世界上,再也不容有任何的闪失。谁也经不起第二次的闪失了。

铁证如山6

她忽然问:“陛下,我们什么时候去看辩经会?”

罗迦笑起来:“你想哪天去?”

她一时反而答不上来了。当然是巴不得马上就能去。

罗迦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微笑道:“等这个小家伙不踢打,不折腾了,我们就去。也算是顺便祈祷一下,让他顺顺利利地来到这个世界上。”

她笑起来,伸了个懒腰,眼波流转,那么明亮:“陛下,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这一次,我力壮如牛呢!就像我在北武当山脚下看到的那些农­妇­一般,都快生产了,还背着大背篓­干­活呢!怀孕八九个月的农­妇­都还­干­活的……”

罗迦被她逗得笑起来:“你是不是也想去­干­活?”

她狡黠地一笑:“这表明我身体好嘛。”

琉璃殿。

秋日夜长。

张婕妤躺在床上,对面是优雅的小轩窗,月光斑驳地进来,碎了一地。角落里,一只锦盒,盒子里,蝈蝈的声音,抑扬顿挫,长长短短,让人回肠荡气。

宫花寂寞红,在深宫里,有无数这样幽怨寂寞的嫔妃,除了皇帝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男人。恩宠是不可能眷顾到所有人的,绝大多数的女人,都不得不从青春少艾,到垂垂老去,都是如此一个人,辗转反侧到天明。人是人,也是动物,感情的,生理的,各方面的煎熬,宫廷的荣耀之后,也是外人难以预料的沧桑。也因此,宫妃们对这种东西是情有独钟,夜长难眠的时候,唯有听着它的叫声,声声到天明。

对面打击乐的声音开始隐隐地传来。

她走到窗边,看着对面的天空——正对着神殿的方向,冲天的火光,把整个平城外面都映红了。这样的焰火,几十里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据说,只有大神的力量才能办到。大神,到了他该发威的时候了。

她欣喜若狂,几乎要跳起来。

铁证如山7

她欣喜若狂,几乎要跳起来。

自己的成败,自己这一生,能否翻身,就指望着这一场辩经大会了。

可是,她却无缘目睹。

自从她嫁到宫廷之后,从来也不曾目睹过这样的盛况。

窗外,有微微橐驼的声音,那么细微。细听,却是角落里侍奉的宫女小飘的声音:“娘娘,娘娘……”

张婕妤懒懒地:“何事?”

“小翠要出宫了。”

张婕妤这才知道,不知不觉之间,黎明了。

“奴婢买通了出宫运泔水的公公,答应帮奴婢把这个包袱带出去。”

“很好。小飘,过了这一次,就再也不要往外送任何东西了。夫人处,也不许带进来任何的东西。”

“奴婢知道。”

张婕妤便不说话了,歪着身子,闷闷地坐了一会儿。天­色­已经大亮了。她无情无绪地起身,在院子里走了一阵子,回来时,日上三竿,更是愁容满面。

正在这时,宫女来报:

“左淑妃来访。”

张婕妤坐起来:“她来窜什么门子?”

“娘娘,请她进来么?”

“好!”

左淑妃如一道幽灵一般进来。宫女掌灯,看得出,她双眼通红,也是整日整夜地睡不好。再看张婕妤,也是一脸惨白憔悴。二人都是爱美之人,就算是简单相见,也经过­精­心的梳妆,可是,面对面时,都彼此只顾摇头。早前的争奇斗艳,现在已经无心无思,再也没有半分的情绪关注在自己的容颜之上。没有了男人,女人,就不会那么在意容颜。

“张婕妤,你可知道,皇后遇刺了?”

左淑妃开门见山。

张婕妤摇摇头,淡淡道:“我长居宫里,冷清度日,不问外事。”

左淑妃不屑一顾:“你得了吧,还不问外事,我就不信,你一点也没听说。”

铁证如山8

左淑妃不屑一顾:“你得了吧,还不问外事,我就不信,你一点也没听说。”

她反问:“听说了又如何?她还不是安然无恙?”

左淑妃看着她眼里的那一丝恨意——丝毫也不压抑的恨意。

目光过处,看到墙脚的那只蝈蝈,装在那么美丽的盒子里,那还是蝈蝈。

声声断肠。

就如宫里任意一个寂寞的女人。

正因为经历过特别的恩宠,面对这样的落差,所以才更是不能忍受。

张婕妤,比自己还恨!

现在,她已经完全不再掩饰这样的仇恨和愤怒了!

左淑妃压抑不住的喜悦,激动,情切,仿佛一个巨大的秘密在喉间,不吐不快,可是,又不敢放心大胆地说出来,哽咽在喉咙间,脸涨得通红:“张婕妤,你听到昨晚的打击乐没有?那是神殿在祭祀……在举行大祭……”

张婕妤不动声­色­:“这又能如何?”

“你知道祭祀是什么意思么?按照往年的规矩,是要用活人祭祀的。要用女子,年轻的圣女,圣Chu女公主……在她们十八岁的时候,将她们推到祭台上,献给我们伟大的大神……四五年前,就有过这样的一次盛况……”

“哦?妹妹目睹了那样的盛况?”

左淑妃没好气,几乎在咬牙切齿:“我可没有那样的好命。当时,我被人陷害,我的孩子……”

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情不自禁地,口气便十分松动了:“都是她……都怪那个狐媚子……”

张婕妤故作惊讶:“妹妹,她是谁?到底当年是谁害了妹妹?”

“此事,一言难尽……”

左淑妃的目光处,看到映蓉的脸­色­。她二人相处日久,映蓉要提醒她,却又不敢很明显。张婕妤却故意当不知道,依旧淡淡道:“若是触及了妹妹的伤心事,就不提也罢。来来来,今日,咱们吃点新鲜的东西……这是南方送来的螃蟹……”

铁证如山9

北地寒冷,时人并不怎么欣赏螃蟹,此时八九月,正是蟹黄肥美的时候,宫里送来的螃蟹,到了各宫,大家都没什么兴趣,唯有张婕妤兴致很高,留下一些。

左淑妃根本心不在焉:“那东西有什么好吃的?除了壳就没什么­肉­了……”

张婕妤暗叹她粗鄙不文,却还是亲亲热热的:“唉,秋日漫长孤寂,我们在这深宫一辈子,真真如冷宫一般煎熬岁月,不寻点乐子,就更打发不了时光了。妹妹,今日我就邀你品尝一番南方的美味……”

左淑妃依旧唉声叹气的。

张婕妤却已经命令宫女们在屋里摆开了。屋里是一个青花瓷盆,里面燃烧着几根红红的木炭,上面放着一口砂锅。锅里煎着滚烫的花雕酒。旁边的案几上,摆放着象牙筷子、象牙签子、象牙夹子、象牙镊子等等。

张婕妤一边看着侍女们整治螃蟹,一边说:“妹妹,我们北人不习惯南方的食物,但是,这螃蟹,在南方,是上等好料。吃蟹­肉­,不能沾铁器,否则,就腥膻了,所以一定得用象牙筷子,吃一口蟹­肉­,喝一口烫酒,那滋味别提多好了。不过,蟹­肉­­性­寒,吃多了伤胃,为了免去吃后胃疼,就要佐以姜醋汁,然后喝酒,­阴­阳调和,南人有句话叫做‘泼醋擂姜热酒烧’,说的就是吃螃蟹的最高境界……”她看看四周,挥挥手,侍女们便都退了下去。映蓉迟疑一下,可是也不敢违逆,屋里,便只剩下二人。

她一边说,一边亲自将一只螃蟹剥弄好递给左淑妃:“妹妹,你且尝尝。”

左淑妃本是毫无兴趣,她是游牧民族出身的,地道的北方人,从未吃过螃蟹,螃蟹在宫里,也被视为下品,如今,听了张婕妤的解说,一尝,味道果然十分鲜美。她兴致来了,连吃了三只,才叹道:“昔日的奴婢们,根本整治不出这个味道,我还以为螃蟹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铁证如山10

张婕妤呵呵一笑,递给她一盅花雕:“这酒也是南方的。还是我好不容易留存下来的。”

左淑妃一饮而尽,热酒下肚,情绪也忿忿的:“都是她多事,这宫里,竟然连酒也不许喝……深宫漫长,她独霸龙宠,她不喝,就不让我们喝……”

“她现在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了我们?”张婕妤轻描淡写的,“她十天半月,也不会召见我们一次,这后宫,已经形同虚设,后宫的老太妃们,不都照样喝酒玩牌么?”

“她掼会做样,老太妃们如何,她从不会管,权当是卖给她们人情,让上上下下都说她的好,可是,就会拿我们出气……”

“谁叫我们当日受到陛下的恩宠呢?她争强好胜,我们让她一时不痛快了,现在,就该让我们一生不痛快了,唉,这也是命啊……她心狠手辣,这还只是开始,以后,还不知道会如何整治我们呢……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她不说还好,一说,简直勾起了左淑妃无穷无尽的伤心事,呜呜呜呜地就啜泣起来:“想当年,陛下对咱们是何等的宠幸,要什么有什么……唉,要是我的孩子还在,我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今日才知,她是何等的心狠手辣,一步步赶尽杀绝……现在,她又怀孕了,陛下当然更会只宠信她一人了……我们这一辈子就完了……全完了……她口口声声,我们都可以自由选择,自由出宫,改嫁过从,悉听尊便,可是,我们出去后,还能嫁给谁?”

张婕妤听着她的哭诉,也是恻然。

就如她所说芳菲的,宫廷的女人,都是在争强斗胜之中长大,秉信的就是“你让我一时不痛快,我让你一生不痛快”,她本人则是这方面的典型代表。因为妒恨芳菲,几乎要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了,也恨不得,亲手马上将之除掉。

此时,见左淑妃痛哭,想起自己的苦楚,就更是愤怒交加。

铁证如山11

此时,见左淑妃痛哭,想起自己的苦楚,就更是愤怒交加。

“唉,我们并非人人都是小怜……小怜出去,受到了莫大的荣宠……”

左淑妃眼前一亮,用手帕擦了脸,红晕上来,酒气朦胧:“听说小怜得意了?”

“是啊,她快做到齐国的皇后了。现在,齐帝只宠幸她一人,皇后是完全冷落了的……她要什么给什么,据说,光是为她采买胭脂,一年都要花费几十万银子。齐帝为讨她欢喜,为她专门修建了水殿堂,齐国夏季炎热,不用外出避暑,在水殿堂就能享受到避暑的乐趣……”

对比别人,再看自己,更是处处落得凄寒。左淑妃就更加难以忍住了,忽然一拍桌子:“她就算是皇后又如何?她其实就是个卑贱的东西……”

张婕妤的目光,看着自己身后紧紧关闭的大门,四周严密的厚厚的挂毯。这屋里,是说话的好地方。

她又斟一杯热酒递给左淑妃:“妹妹,你可是知道什么?”

左淑妃此时还是完全清醒的,但酒过三巡,更是失意:“我知道,我完全知道……大祭司,阿当祭司,他们其实已经发现了皇后的身份……就是上一次的大祭,他们已经发现了皇后的身份,我亲眼看到阿当祭司去追逐皇后……”

张婕妤故作惊讶:“皇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

“嘿嘿,她见不得人的东西可多了……她早就该死了,她是一个孽种,亵渎大神的罪孽……她满身都是罪孽,太阳死了,平城内外凶杀,都是跟她有关,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祸胎……”

张婕妤不紧不慢,循循善诱:“妹妹,真的如此?据说南朝以前有个狐狸­精­叫做苏妲己,她是狐狸­精­变的,专门蛊惑君王,很多忠于皇帝的人要去杀她,但是,都斗不过她……不但如此,她还先后把那些曾经受宠的妃嫔,从皇后到贵妃,全部杀掉了,然后她自己做了皇后……”

铁证如山12

“对对对,她也是狐狸­精­,我们是斗不过她的……呜呜呜,我们是人,她是妖­精­,我们怎么斗得过她啊……”

“更可怕的还不在于此……”

“还有什么?”

“汉朝刘邦的妻子吕雉。她当了皇后,不可一世。刘邦生前,曾宠爱一名妃子,戚夫人。吕雉把这个戚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刘邦死后,她立即拿戚夫人下手,把戚夫人的四肢砍了,美丽的双眼挖了,然后,把她弄成哑巴,丢在粪坑里,做成|人彘……”

左淑妃吓得哇哇大叫,几乎魂飞魄散:“天啦,那死肥球会不会也这样对付我们?”

张婕妤自己都有点不寒而栗。

二人对视一眼。

忽然,就心意相通:一定,一定更要先下手为强!

再也不能有任何顾忌了!

“妹妹,你也知道神殿的打击乐……”

“知道又如何?她就是从神殿逃出来的。”

“哦?”

左淑妃已经完全豁出去了:“实不相瞒,张婕妤,皇后就是从神殿出逃的妖孽……她也许本来就是一个狐狸­精­……”

张婕妤早已听她醉后清清楚楚地讲过这事,此时,故意露出了非常惊讶的神情:“但听妹妹细细道来……”

左淑妃眉飞­色­舞,一边比划,一边诉说,张婕妤耐着­性­子听了一遍。一边听,一边故意惊叹,不时恰到好处地Сhā口,让她继续说下去。

左淑妃絮絮叨叨地诉说了大半日,一壶花雕酒,已经喝得­精­光。

张婕妤又取了一壶温上。

左淑妃已经彻底醉醺醺的了,张婕妤喝得不多,却也故意露出醉态,口齿不清的:“唉,我们该为陛下着想了……”

“是啊,应该劝谏陛下,可惜,我们不是御史,陛下不会听我们的……陛下甚至都不来我们的宫殿了,没法了……”

铁证如山13

“这不是大祭么?大祭司肯定有办法。”

“大祭司能有什么办法?”

“只要他们有确切的证据,他们就能抓到这个罪魁祸首,把她烧死……”

左淑妃只听得“把她烧死”几个字,简直兴致勃勃,几乎要跳起来:“对对对!把她烧死!据说狐狸­精­最怕火了……”

“对,当初苏妲己就是被烧死的……一烧死,就露出了狐狸尾巴,变成了一只狐狸……”

她摇摇摆摆地站起来,一只手放在张婕妤的肩上:“你说,要如何才能烧死她?”

“妹妹,该我们两个效忠陛下的时候了……狐狸­精­一日不除,陛下的安危一日不可测……等除掉了狐狸­精­,我们两个便是大功臣……”

“哈哈哈……我不要做什么大功臣,我只是希望看到她死……死掉……我希望她死掉……希望那个狐狸­精­不要出来害人了……”

张婕妤附在她的耳边:“妹妹,既然如此,我们姐妹就要联手……”

“好好好,我们联手……联手……哈哈哈,我们一定要砍断她的狐狸­精­尾巴……”十分的酒意,十分的憎恨,左淑妃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张婕妤拿出纸笔,放在桌上,铺开。

左淑妃坐下去,手歪歪斜斜地拿着笔。

她并不怎么识字,只能有限地写下几个字,画押——这个是根本,她画押签章,是妃嫔特有的签章。

然后,朱笔一挥,醉醺醺地,就匍匐在地。

张婕妤拿着这份东西,脸上露出一丝会心的笑容。这可是铁证如山!如今,已经不得不牺牲一些人了。

如今,认证物证齐全,就算是陛下,也庇护不了那个死肥球了。

她心里的疯狂火焰上来,已经完全孤注一掷了。

然后把东西收好,自己也躺下去。

桌上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

她也安然地躺着,和左淑妃一起,在软绵的地毯上,呼呼大睡。

这么久的日子以来,第一次深深地熟睡。

PS:明日外出,明晚的更新改到周日上午:))周日上午约莫10点左右更,大家睡醒了正好可以起来看文:)

华夏颂1

辩经会的第二日。

熙熙攘攘的人群随着朝阳一起醒来。

仿佛是应景似的,这几日的天气,一日比一日晴朗。真真算得上是秋高气爽,瓜果飘香,昔日的凄风苦雨,已经不见了。

诺大的神殿广场上,昨日的击打乐已经散去,篝火也只剩下淡淡的烟雾,而且因为没有酒助兴,所有人都开始清醒下来。

一夜的疯狂已经过去,音乐让人重新开始思考。

传入他们耳膜的,是一阵清淡的音乐,淡淡的,如随风潜入夜的细雨,润物无声。这种音乐,以钟、磐等打击乐器为主,伴随之吹管乐器,弹拨、弓弦乐器,林林总总,有三十种之多。虽然这音乐也以打击乐器为主,但是,却和神殿的疯狂投掷击打青铜器那种震耳欲聋的疯狂不同,那是编钟的优雅,慢慢的浸入心灵,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安静下来。

此时,正在弹奏的正是一曲《华夏颂》。

磐挂在一排栏杆上,用绳子吊着,按照宫商角徵羽的音律,平缓,如一股清泉在山间流过。但是,又不仅如此,音律到了关键处,忽然高昂,但是并不疯狂,带了一种激越人心的震荡,仿佛盛世时期的华章,又仿佛是一场盛大的动员令。

北国的民众,几曾听过这样的音乐?

一时,倒显出几分如痴如醉来。

然后,他们好奇地看到八卦台下的展品——用一圈栏杆围着,矮矮的栏杆,高大的展台,能看得清清楚楚:上面供奉的是华夏历代的大神。从伏羲氏开始,到女娲造人,遭到炎帝黄帝、尧舜禹……每一个展台,都用北国人喜闻乐见的文字或者符号标明,注写了出处。

他们一一地看过去,越看,就越是惊讶。仿佛一些以前从未意识到的事情正在发生。

一些识字的人忍不住惊呼起来:

“天啦,那是舜帝?那不是我们的大神么?”

华夏颂2

“天啦,那是舜帝?那不是我们的大神么?”

“不对,这组青铜器怎么跟我们神殿的一样?”

“果真,连花­色­都是一样的。”

“快看,天啦,那是我们大神的眼睛,骨突着……只有我们北国的大神才是这样,其他地方的大神不会这样……”一个男子显然是走南闯北惯了的,自认为见多识广,“我在南朝、齐国都去过,他们的大神不是这样,他们的是观音如来,是老君天师……不是这样,这个大神怎么成了南朝的大神?”

“南朝的神怎么跟我们的一样?”

……

大家的窃窃私语,变成了无限的惊讶。

一些认识字的南朝人,也加入进来,“天啦,你看这个说明,大神就是舜帝……”

“不会吧,纵目神会是舜帝?”

“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是北武当运来的……”

“会不会是假的?”

“怎么会假得了?你看那青铜器的年代,都这样了,怎么会假……”

……

众人要跃上去,可是,栏杆围着,四周是人墙一般的士兵——这些士兵仿佛是一夜之间忽然涌出来的,牢牢维护着这些布展的青铜器和各路大神的神像。任何人都无法靠近。

就在道教的音乐里,在人们的口耳相传里,北国人民,开始人山人海地涌来参观。

消息,自然很快传到了对面歇息的尊贵的客人的耳朵里。

那些大臣们,各国的使节们,赶来助阵的僧侣们,一个个地,也闻讯往八卦阵的展台而去。当他们看清楚了那些祭祀的展品到底是什么时,一个个的表情,比普通民众更加惊讶。他们身居高位,但是,对于这样的东西,却是闻所未闻。

渐渐地,一些人脸上就露出惶恐来。

但多数人的脸上是新奇和惊讶。

华夏颂3

这个时候,众人眼前一花。一个人影站在了展台上。

“乌拉……”

台下的­妇­女们,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比看了那些青铜器更加振奋。

那是稽阮。

他穿着高高的木屐,雪白的长袍,整个人,浑身上下,仿佛不沾染半点的灰尘。北国风沙大,很多人终年都是灰头土脸的。可是,他一站到台上,风一吹起,那些灰尘到了他身上,仿佛都要自动弹开。

他风姿卓绝,温文尔雅,仿佛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跟北国那些彪悍勇猛的男人不一样,他­精­神饱满,神采飞扬,仿佛无时无刻,都充满着一种健康——又温雅——两种独特属于男人的气质完美地结合,令人如沐春风。

他开口,声音清淡,温和,充满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儒雅,难以描绘的磁­性­:“各位,这组青铜器,是华夏商周流传下来的,大家请看这个……这便是华夏伟大的舜帝……”他的手放在纵目神上——那是活脱脱的纵目神——可是,却是舜帝!

明明是差不多的,但是,名称却变了,变成了舜帝。

他并不说来自于南朝,而是说来自于“华夏”:“大家知道,北国人的祖先,便是黄帝的小儿子昌意……”

他这样的言谈方式,很容易让人消除南北之间的差异,仿佛,他突然变成了一个北国人,彼此之间,是北国人在交谈。这让人相信,他是到过北国,至少是和北国边境的南人很相熟。否则,绝不会有这样娴熟的语言。

尤其是那些女子们,他一走到哪里,她们就跟到哪里。几百上千,声势浩大,却无声无息。大家都屏息凝神,听着他的讲解。

他也声音温和,中气十足,手里拿着一个喇叭形状的东西,是青铜器制造的锥筒,有扩大音量的效果(相当于现在的扩音器,但没有那么好的效果),也因此,他的声音传得更远。

华夏颂4

他字正腔圆,高谈阔论,更妙的是,竟然用的是北国的语言——那种半汉半北的语言,纯熟地说出来,娓娓而谈,不时情绪高昂,到激烈处,激|情饱满,仿佛一个天生的演说家。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妙的解说员了,他引经据典,台下就算有想反驳,临时想到提问的人,但是,经过他一回答,众人立即便觉得理所应当,疑惑顿解。

就算是一些故意刁难的,他也能轻松化解,而且言谈之间,没有丝毫的不礼貌。

就连反驳,也是反驳得文质彬彬的。

原来,南朝来的名士,果然名不虚传。

就在这时,许多鲜卑贵族已经围过来。

“这是谁人?在此妖言惑众?”

“他说的是真的么?”

“天啦,你听听……”

……

只见稽阮满面的笑容:“大神,纵目神,其实,是一家,很古老的时候,他们是一脉相承的,也或许,是同一个人……”

……

阿当祭司也闻讯赶来,简直不可思议。

拉法上人当即就怒了,大喝一声:“你放狗屁!”

在仙音妙乐里,忽然听到如此不和谐的声音,众人都觉得有些奇怪。

嵇阮却在台上,拿着青铜器的喇叭,面带笑容,四下看看,漫不经意:“哦,哪里来的狗?”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拉法上人身上。

一些女子更是吃吃地笑起来。

拉法上人气得满面怒容,立即就要往台上冲去。可是,栏杆前面的侍卫,已经拦住了他。

“你这个狂生,你的这些青铜器,是哪里来的?你说,是不是偷了我们神殿的?”

众人经他一提醒,都纷纷醒悟,是啊,哪里会有如此巧合的程度?

这组青铜器,怎么会跟神殿的那么相似?

难道真的是牛鼻子偷了神殿的东西?

华夏颂5

纵然不完全一样,但是,风格,纹饰,甚至表面的颜­色­,都已经被风吹雨打得差不多了。

这也太蹊跷了吧?

“快说,是不是偷了我们的神殿的东西?”

“如果是小偷,一定要把这些牛鼻子抓起来……”

“快,来人……”

“就是偷了我们的东西……”

这一喊,完全激发了人民的疑惑,大家纷纷议论起来:“真的是我们的东西?”

“偷了我们的神器去展览?”

“快给个交代……”

“说清楚……”

神殿的侍卫们陆续地接近。

一个个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台上的青铜器,嵇阮一个应答不对,人们立刻就会冲过去,将他抓起来。

甚至负责防守的士兵,也紧张起来。

现在人民如此虎视眈眈,随时会冲破士兵们的警戒线。

嵇阮好暇以整:“各位请看,神殿的青铜器,不是在哪里么?”

他这样说话的时候,是那么悠闲。

美男子的风度,那种无法形容的神采,人们便很难将他和小偷联系在一起。

众人赶紧回头,只见神殿的高大气派的祭台上面,摆着成组的青铜器。和南朝的展览方式不同,那是用绳子吊起来的。

为了将这些青铜器悬挂起来,特意制造了很粗大坚韧的绳子。居中悬挂的,正是双目突出的纵目神。在它的旁边,左右分开,是成套的祭祀组器。

众人此时已经看得分明了,再回头,竟然看到北武当的八卦台上,那些青铜组器,完全是跟这里的风格一脉相承。更诡异的是,这组青铜器,显然比神殿的更多更大更齐全,因为他们多了两棵神树。那是金乌背日的通天神树,传说中,天上有10日,每天轮流值班。一个太阳出去­干­活了,剩下的9个太阳就栖息在这个树上休息。

华夏颂6

而这棵树,是神殿传说已久,却没有的。

许多人都从神殿的典故里听过,以前大神是有这棵树的。他通过这棵树的天梯,上达太阳,然后,照耀人间。

但是,所有人都没见过这棵树。

他们说,那样的大树,是凡人见不到的。

现在,竟然在北武当那里。

它那么炫目地摆在那里,带着一种通天的气派。

再看北武当的展台,而且,摆设得比己方更加绚烂,更加华丽。

这意味着什么?

昨日才欣欣然的大小贵族们,一觉醒来,不料竟然变了天。

仿佛己方的大神,一夜指甲,就跑到了对面——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可以肯定的是,北武当绝对不曾偷盗神殿的东西。

那是东西都是他们的,也不知他们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

为什么他们也有这样的青铜器?

难道大神不是北国独一家的么?

这太不可思议了?

众人都沉浸在这样的惶惑里,竟然没有人再说话,也没有人再质疑。

这时,太子也走出来。

前面是开道的侍卫,他居中,大步行来。

“殿下驾到。”

所有人都往后退,行臣礼。

通灵道长也率人行礼。这是殿下第一次正式走到这边的八卦展台。

他脸上微微露出笑容:“殿下,请看看这组器具吧。”

太子也震惊了:“这是什么?”

为何昨日没有摆出来?

嵇阮不慌不忙的行礼,他态度温雅,不卑不亢,令人很有好感,太子和颜悦­色­的:“免礼。”

“谢殿下。”嵇阮不由分说,当起了解说员,“这是华夏自古流传出来的青铜祭祀祖器……殿下请看这尊,这就是传说中的舜帝,您看,它和大神的区别在哪里……”

太子简直不敢置信。

华夏颂7

太子简直不敢置信。

这时,才隐隐明白,父皇为什么敢于让北武当和神殿打擂台了,原来,父皇竟然做了这么­精­妙的,充分的准备。

只是,他无法置信,这些东西,那是一个国家流传下来的瑰宝,怎么会在北武当?

要保存这么大量的瑰宝,需要多少的人力物力?

北武当难道真的已经强大到了如此的地步?

本来,他还在担忧,放了这么久的假期,让城里的男男女女都来参观祭祀大典,在神殿打击乐器的强大震撼之下,北武当完全是不战而溃。

现在才明白,这是田忌赛马。

昨夜,大祭司的上等马已经祭出,而北武当,祭出的只是下等马。

今日,祭出的方是中马。

杀手锏呢?

北武当真正的杀手锏呢?

他忽然有些冷汗直冒的感觉。

这些青铜器,一早布置好,千里迢迢的运来,到底出自哪里?父皇之前的准备,种种的筹划,竟然连自己都是想不到的。

是真品还是赝品?

接下来,到底还会发生什么?

他不经意地看着自己的身后。人山人海的北国人,都围绕着栏杆,前呼后拥地参观,不停地窃窃私语。

这一场心理的震撼,简直不输给日全食的震恐。

人人崇拜的,独此一家的大神,竟然是南朝的!

当然,北国人不会承认是南朝的——就如他们祖先早就定好的基调——那是属于华夏的。他们的祖先是黄帝的最小的儿子。他们在极北之地生活,游牧,自由自在,但是,他们仍然是华夏正统——这是太祖说的!

华夏和南朝,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人人都可以是华夏,但是,不见得人人都是南朝。

纵然不是南朝,也可以是华夏!

太子一时也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华夏颂8

太子一时也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尤其,见到自己国家的­妇­女,一个个好奇地看着嵇阮,目光跟着美男子而转动,更加地不自在。毕竟,那是北国的女人——都被南朝的男子吸引了。

毕竟有些面上无光。

真不料,通灵道长竟然请来这样的一个人。

对于女人来说,偶像崇拜,古今皆然。

只是,他丝毫也没意识到,那些女子看着自己的目光,丝毫也不比嵇阮少。只是,他是圣神储君,没有人敢于一直直视罢了。

大家都是偷偷地在看。

就在这时,大祭司出来。

几名侍僧已经向他报告了发生的事情。

他惊愕难言,可是,自恃身份,又不能贸然跑去对方的阵营参观。

可是,眼见对面的人越来越多,逐渐地人山人海,甚至太子和北国的大臣们都全部去了,再也忍不住了,立即大步过去。

远远地,他停下脚步,面­色­骤变。

然后,回头看己方的阵营。

明明白白的,己方的青铜组器,全部悬挂在原地,一整队的神殿侍卫守护,没有任何的闪失。

可是,八卦台上的东西是哪里来的?

一种强烈的危机忽然涌上心头。可是,到底危险的根源在哪里,他模模糊糊地,竟然一时也想不出来。

他站在原地,竟然有些茫然了。

神殿,大祭司。

北武当,青铜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北武当处心积虑地演出这一幕,现在,肯定是为了防止有人盗窃,陛下甚至亲自派出了军队把守。那个严密的阵型,是连苍蝇都飞不进去的。

陛下,原来是早有准备的。

难怪陛下这些日子,一直不曾露面。

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一时,竟然不敢自作主张,忽然想起三长老。

华夏颂9

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一时,竟然不敢自作主张,忽然想起三长老。

不行,得立即回报三长老。

他转身,这时,忽然听得人群里潮水一般的声音:“再去比对一下,看看,跟我们的一样不……”

“快去看……”

这时,人们又涌向神殿的展台,在那里,还有一些新的书卷展出。

新来的人,闻讯而来的,一层又一层。

就连太子也处于极度的惊讶里,暂时没有离开。

大祭司忧虑地看着太子的背影,看着那个殷勤解说的嵇阮,随着人流,赶紧悄然退下。

这一日,人们就好奇地来来回回地比较双方的青铜器。从纹饰,到青铜器的颜­色­,再到整体的风格,从头饰到服饰甚至到脚上的镯子……就连普通的村夫愚­妇­也看得清清楚楚:这两组青铜器,的确是一脉相承的。

只不过,南朝的那两尊最高大的青铜器,一尊叫伏羲,一尊叫舜帝。

己方的青铜器——至高无上的大神,跟舜帝基本一致。

而诡异的是,伏羲还在舜帝之前!

也就是说,伏羲,还高于大神!

众神之神之上?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无法遏制,无法阻止。一日之内,平城都沸腾了。大家纷纷扬扬地传说着这一件奇怪的事情,无不震惊。

八卦是人的天­性­,尤其,一日之中,嵇阮和太子的“艳名”也远播开去。更多的­妇­人缠着父兄丈夫等,生拉活扯地,一定要来看看大神——借大神的名义,看看那美男子究竟会如何。

所以,破天荒的,神殿广场,­妇­女更是潮水一般地增加。

隐隐地,要跟男人分庭抗礼了!

辩经会才进入开幕式,已经开始白热化。

神殿上,终日都是人山人海。

华夏颂10

神殿上,终日都是人山人海。

神殿密室。

朝晖上人重重地拄着拐杖,就连火爆如他,一时也没了主意。他一得到消息,就悄然去参观了那些青铜器,可是,敲破了头,也难以想象,这二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大祭司很是不安:“上人,看来牛鼻子还有新的绝招。”

朝晖上人的拐杖扫在大理石的墙面上,声如洪钟:“马上开始辩经会。”

“可是……”

“可是什么?”

“陛下这些日子一直不曾露面……”

“他不露面?我就不相信,他还能在皇宫躲藏一辈子。”

朝晖上人又气又急:“他怎么说?”

“陛下说,皇后凤体欠和,龙胎有损,所以,他要照顾皇后……”

这在太子代替他出席仪式的时候,诏书里已经说明了的。

陛下,他不出席,他是来了一个下马威,公告天下:皇后病了,朕就要照顾她!

天下,唯有神殿才会明白这个意思!

“好,罗迦躲起来就躲起来!”

“怕只怕,陛下躲起来,又在酝酿新的­阴­谋……”

朝晖上人冷笑一声:“既然他的罪名属实,就算牛鼻子们再搬出更多青铜器也无济于事。伏羲氏又如何?舜帝又如何?终究是我们北国的大神为大。”

大祭司不得不硬着头皮提醒他:“就算是属实,可是,皇后一直在深宫,她怀孕了,完全可以不出宫,我们根本拿她没有办法……”

这倒是,皇后怀孕了,当然不会出来走动,而且合情合理。只要她不出来,谁也不敢派人去皇宫捉拿于她。就算拿着画像,也没法让天下人去比对她!

她不是一般人!

这样的蠢事,神殿当然没法做出来!

在直接宣战之前,谁也不敢直接对抗王权。

华夏颂11

朝晖上人只是冷笑。

“而且,我们掌握的证据,只是一幅画像,此外,就没有其他的证据,非要皇后亲自出面,对质,不然,根本没有说服力。皇后,她当然不会主动站出来!”

朝晖上人双眼一瞪:“难道你们就没有其他的证据了?”

大祭司面露难­色­,这已经是证据了,画像在手。他拿出画像递过去:“上人,请看,这就是当今皇后,也是圣Chu女公主。”

朝晖上人接过来,仔细地看了一眼,又问:“圣Chu女公主的原画像呢?”

“已经在一把火中散佚。当时,我们就觉得这把火来得特别蹊跷,什么都不曾损毁,就单单把圣Chu女像的那间屋子烧毁了……”

因为那间是画像,历来无恙,看守得并不严格,所以,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被人家一把火烧掉了。

“是怎么失的火?”

“是纵火!”

“你们就没有调查出来?”

“当时,我也曾追查,但是,线索很快就断了,后来才查到,应该是陛下的灰衣甲士出动­干­的!我们本来已经查到一个人身上了,但是那个人很快病死了,此后,线索就完全断了。而且陛下戒备森严,也没法查下去了。”

“蠢才,蠢才!”朝晖上人气得捶胸顿足,“罗迦黄口小儿,竟敢如此欺我神殿!那把火,一定是他放的,他做贼心虚,就要消灭一切罪证。”

大祭司不敢回答!

朝晖上人瞪着他:“既然圣Chu女公主被掉包了,那么当初送上天的祭品是谁?”

大祭司为难道:“事后,我们没有发现任何侍女失踪。清点的时候是一个不少的。”

“当初有那些人出席了?”

“有太子殿下、还有三王子也闯进来了,对了……”大祭司如醍醐灌顶,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回上人,当时,柔然国的王子安特烈出席了!”

华夏颂12

“安特烈?”

“对!安特烈也来了。上人,你有所不知,安特烈是陛下的亲外甥。当时,他来北国观礼,一个人悄悄地闯入神殿,遇到了圣Chu女公主……”他一边说,一边察言观­色­,这是神殿的丑闻之一,本是不敢说出去的,但是,现在却再也无法隐瞒了。

朝晖上人果然更是愤怒,但是,只是拐杖在地面上不停地敲击,没有马山发作。

“安特烈仗着陛下的关系,在神殿到处乱闯,还要找什么圣Chu女公主的画像,曾经两次被陛下赶出去,但是,后来他不知怎么又混进来了。在神殿扰攘不休……而且……”

“而且什么?”

“他闯进来时,曾受到了毒蛇的噬咬,是当时的圣Chu女公主替他治好的!”

朝晖上人简直气得须发倒立!

蛇毒是­阴­毒!

要治疗蛇毒,男女之间,肯定有肌肤上的接触——并非OOXX,而是要通过一些很亲密的接触,比如替他吸附蛇毒、揉捏——而圣Chu女公主,是毕生也不许和任何男子拉手的!

“实不相瞒,当时安特烈一直在神殿扰攘,直到大祭当日,他忽然不辞而别。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时,二人都已经隐隐有些明白了。

整件事情的脉络已经清晰起来。

一定就是大祭当日,安特烈将圣Chu女公主掉了包,也许,正是出于陛下的指使。

不然,他一个外国人,是无法单独完成这么大规模的逃亡的。

要过了神殿的重重检查,他一个人,是根本办不到的。

朝晖上人忽然问:“太子殿下有没有参与?”

大祭司摇头,脸­色­更是黑沉:“这个,我倒不知道。”

“安特烈现在何处?”

“柔然王病逝,他已经继位了!”朝晖上人想了想,“不过,这一次辩经会,我给他发了请帖,但是,他直到现在还没来,也没人回绝,不知道来不来。”

华夏颂13

“好,那就再派人去请!无论如何,也要等着他!”

“上人……”大祭司面露难­色­,“柔然国自来民风彪悍。安特烈此人放荡不羁,不守规矩,他既然带走了圣Chu女公主,就不会承认,如果我们请他来,再增加一个敌人……”

“谁说一定会是敌人?”

“上人?”

朝晖上人面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柔然国?就是那个蠕蠕?太祖在世的时候,曾经称呼他们为蠕蠕,也就是说,他们如蠕蠕那么难以对付,讨厌。我对他们很是熟悉。而且,我还曾经帮过他们一个忙,对了,当时的那个黄口小儿,就是安特烈的爷爷……安特烈这小子,年幼无知,现在又登基了王位,他做事,自然就会考虑一下了……”

大祭司呆了一下。

“你把安特烈给我找来,其他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是!”

朝晖上人提着拐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大祭司还是忧心忡忡的:“陛下此人,心机深不可测,做事一步步都是步步为营。上人,只怕这一次,我们的确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也得对付!”朝晖上人断然道,“就算没有画像,我们也一定要找出其他的证据!既然牛鼻子都把神像摆在我们面前了,此役已经关系到我神殿的生死存亡了……”

大祭司一声不吭。

“对了,他们说了这和神殿有什么关系没有?”

大祭司摇摇头。

“嘿嘿,他们估计是到哪里制造的赝品,要知道,这么大规模的青铜组器,没有几十上百年的时间,是制造不出来的。而且,如果真的是夏商时期的真迹,则早就失踪了,怎么会那么巧合就到了他们的手上?我怀疑,是陛下找人悄悄复制的赝品。北武当没有那么大的财力物力,但是,有陛下在后面撑腰,就不一定了……”

华夏颂14

“如果真是赝品,怎么办?”

“你这些日子,着人暗中调查一下,我就不相信,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如果是赝品就好办了,到时,罗迦这黄口小儿,就犯下三桩大罪了,就算他是皇帝,也难辞其咎……”

“是。”

“你把安特烈找来,把青铜器调查清楚,其他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是!”

饶是如此,众人心里还是惶恐不安的。没想到,这一次的对垒,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大祭司看着朝晖上人,老觉得他还有些秘密没有说出来!

也许,他还掌握着罗迦的祖宗们一些秘密,不然,何以如此肆无忌惮?

可是,朝晖上人不主动说,他也不敢问,生怕再惹毛了上人,又是一仗打过来。

“你要注意,牛鼻子不是善茬,尤其是他请来的僧侣们,更不是好东西。”

“是。”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侍僧的声音:“大祭司,有人送来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侍僧进来,递上一个蜡丸。

大祭司分开,一看,面­色­瞬息­阴­晴不定。

就连朝晖上人也一惊,缓缓道:“你们先退下去。”

众人退下,朝晖上人立即关上了石门。

里面,另外两名长老鱼贯而出。

每一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长钩——如秋天时的一柄最锋利的弯月。

皇宫。

几乎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有密报送来。

三日之后,密报已经堆满了整个匣子。

这三天里,罗迦一反常态,轻松自如,天天早睡早起,政事也不处理了,就和皇后一起,弹琴看书,下棋,赏花,兴致来时,甚至要谈论一下诗词歌赋。

尽管他并不太­精­通于此道,但是,听芳菲谈起,便很是有兴致了。

华夏颂15

尽管他并不太­精­通于此道,但是,听芳菲谈起,便很是有兴致了。

所有人,都不知陛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当芳菲看完匣子里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密报时,不禁哑然失笑,无一列外,都是开幕式上,北武当如何的失意,神殿如何的得意。

最最八卦的是,来了一位美男子,令得北国­妇­女趋之若鹜,几乎乱了神殿的方阵。

芳菲待要哈哈大笑,却又笑不出来。

因为她的目光落在一份密报上:北武当准备的青铜器上。

伏羲氏,传说中的伏羲!

真正的太阳神!

生养了人类的第一大神。

伏羲大人,才是真正的大神。

是人类开天辟地的第一人。

他之外,谁还敢把自己称为大神?

这一次,倒是出自真正的景仰,忽然那么急迫,想去看看传说中的伏羲大神,究竟是如何的纵目远眺,仙风道骨,不同凡响。

她惊喜得难以言喻:“陛下,我们该去看看了。”

罗迦坐在御塌上,神态十分悠闲:“不,还没到时候。”

她急不可耐:“我的身子已经没事了,我可以出去了。”

罗迦依旧摇头:“就算你现在一点也没有受伤,也不是时候。”

她好奇地问:“为什么?”

“因为,他们还没有完全急躁起来!”

“!!!!”

“神殿的打击乐,整个的教义,都是趋向暴躁和火爆的。大祭司,三长老,无一不是烈­性­如火之人。他们一直在等朕出现!他们认为,大祭是天下第一的大事,朕不参见,便是第一等的违逆,要遭到天谴!朕一天不出现,他们就会一天沉不住气。现在,他们还在等。等了一天两天,三五天下来,就等不了了……”

芳菲好生紧张:“等不了又会如何?”

“当然就会动手呗!”

华夏颂16

陛下竟然说得如此的轻描淡写。

芳菲这个时候,是一点也不懂了,赶紧追问:“陛下,他们会怎样?会起兵了?”

“那倒不至于!不到万不得已,他们还不会走到这一步。现在,他们才是愤怒的第一步。皇后,你就好好地疗养,朕也陪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

罗迦见她柳眉倒竖,真的着急了,这时,才慢条斯理地:“芳菲,青铜器都到了,他们真正着急的,马上就要来了。两天后,辩经会就要开始了……真正的好戏在这里。”

芳菲一下醒悟过来。

那是真正的田忌赛马。

现在,通灵道长,才是要祭出上等马了!

当通灵道长的上等马遇到大祭司的劣等马!

她眼睛一亮:“陛下,这样的盛况,我们可不能错过。”

罗迦摇头,再摇头,这时,反而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陛下?”

罗迦伸出手,轻轻抱住她的肩膀:“芳菲,你虽然在神殿那么久,可是,你一定还不知道三长老的厉害。”

她茫然地摇摇头,三长老只是传说中的人物,她早前一直以为那三人早就死了,是神殿故弄玄虚在糊弄人的。

“敢于进皇宫刺杀,如果朕没有料错,一定出自于这三个老家伙的授意。否则,大祭司是绝不敢擅自做主,正面向朕挑战的。”

她紧张起来:“陛下,你是说,我要是出宫,他们就会?”

她不敢想下去,自己出宫,正好暴露在大祭司和三长老的眼皮之下,那三个老怪物神通广大,旗下杀手不计其数,如果动起手来,自己身怀六甲,外面可不比皇宫,自己出去满足好奇心不打紧,惹出弥天大祸可就不好了。

她低声道:“既然如此,陛下,那我就不去算了……”

罗迦凝视着她瞬间失望的面孔,笑起来:“怎么?小东西,怕了?”

PS:今日到此,明日也是上午10点以前更新。

柔然王1

她低声道:“既然如此,陛下,那我就不去算了……”

罗迦凝视着她瞬间失望的面孔,笑起来:“怎么?小东西,怕了?”

她长叹一声,忽然想起殿下舍身护住自己的那一刻。

那样的恐慌,谁敢来第二次呢?

并非是事关自己一个人的安危,牵涉面实在是太广了。再有什么闪失,便会累及其他更多的人。

她摇头:“陛下,我就不去了。”

“不,你要去,跟朕一起去!”

“为什么?”

“因为你是皇后!”

“!!!”

“芳菲,躲藏是躲不了一辈子的。神殿既然要出手,朕就给他们出手的机会。”

她糊涂了,怎么?陛下这是拿自己当诱饵么?

罗迦笑起来:“傻东西,这不是钓鱼。诱饵,他们还不配皇后出手!”

“陛下,我们什么时候去?”

罗迦见她情绪放松下来,这才慢慢道:“这些日子,朕一日也不会离开你。”

芳菲忽然醒悟过来,陛下为什么非要带着自己,寸步不离。陛下怕的是,他一离开皇宫,万一,大祭司的杀手再入皇宫。

有陛下在身边,他们总要忌惮三分,可是,若是陛下不再,就算是皇宫,他们也并不真就以为是什么龙潭虎|­茓­。单就上次那个杀手的潜伏之深,心机之沉,无孔不入,他们要再次进入皇宫,也并不就真的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又添加了几分焦虑,殿下已经受过一次伤了,陛下呢?跟陛下一起固然最安全,但是,敌人若是疯狂起来,连陛下也不放过呢?

“朕已经准备好了。你就放宽心思,仔细地欣赏这一次的盛会,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了……”他意味深长地,“芳菲,这个主意,是你给朕想出来的,你不去的话,岂不是很可惜?轮到辩经,他们其实还不如你!哈哈哈……”

柔然王2

他这样极其富于感染力的笑声,彻底消除了芳菲心里的­阴­霾,手不由自主地伸出去,牢牢地攥住陛下的双手。也不止是因为出于对神殿的担心,而是不想和陛下分开。尤其是在软弱的时候,就滋生了更加强烈的依恋。

甚至不管出去是不是有危险,是不是会拖累他,就是不想和他分开,因为在他身边,才能感到真正的安全。

“芳菲,你要做的是养好身子。”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罗迦轻轻搂住她,手往上,那一片的皮­肉­经过调理,虽然是皮外伤,但是,还是丝毫不容闪失,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更加不可想象了。

芳菲忽然问:“陛下,我们为什么一直要这么被动?难道不能主动出击么?”

罗迦长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太祖早前和神殿是有誓约的,铁券丹书,一清二楚。每一代的皇帝登基当日,都会进入一间屋子……”

芳菲一惊,意识到陛下在说一个秘密,而且是只有历代的皇帝才能知道的秘密。

“陛下……我可以知道么?”她犹豫着,“如果不能说就算了”。

“当然可以!这个秘密,虽然只有历代的皇帝才能知道,但是,皇后,朕认为也该知道。而且,现在保守这个秘密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芳菲,登基当日,历代皇帝必须去祖庙前打开一个石门。这座石门里供奉的便是大神和太祖的约定,里面单独供奉着大神神像和太祖的灵柩,就意味着,大神和太祖是并列的,要一直享受神殿的香火。而且,按照当时的约定,神殿可以有一定比例的侍卫——也就是侍僧。这些年下来,侍僧已经发展成了一支足够强大的地下部队……那些杀手,并不是他们收买的,而是本来就是他们的人。他们常常出动这些秘密部队,清除宗教上的敌人,清除政敌,朕早就有所察觉,只是一直碍于太祖当年的誓约,无法轻举妄动……”

柔然王3

这些,芳菲都还是第一次听说。

神殿的势力强大,她一直都是知道的,但是,一直却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养虎为患,迟迟不肯动手。现在才明白,之间还有如此的纠结。既然大神和太祖并列,哪个后世子孙敢于贸然动手?

稍微出现了一点差错,就可能遗臭万年,成为千古的大罪人。

难怪日全食发生前后,平城里里外外发生凶杀、扰乱事件,朝廷也只是追捕一些帮手,对于高级别的侍僧,根本不敢太过大张旗鼓地给予公审。因为朝廷根本就不敢轻易违背民意公审神殿之人。

所抓的,都是一些替罪羊,所谓的敲山震虎而已。

但是,显然效果不大。

陛下这些年来,致力于削减神殿的势力,好不容易才有了些成效,不料,一场日全食又扰乱了这一切。

“朕登基后,已经无法忍受神殿的嚣张。不止是因为他们耗空了大半的国库,更因为,朕每一次只要一推出一些新举措,他们就会站出来反对。而且,鲜卑的老贵族们,只要有什么不符合他们利益的,比如兴办太学,用汉臣等,他们就会找神殿出头,反对朕的措施。长此下去,北国根本就不能想要获得什么大的发展……”

这才是最本质的原因。

两相抵触,总要有一方做出妥协。

陛下显然是不愿意再无原则的妥协了。

“但是,朕还是一直在忍让,不是朕先负他们,是他们里通外国,先违背了太祖和大神的盟誓……加上他们多次走太子路线,趁着玉屏病逝,竟然胆敢私自勾结太子,蛊惑太子的心神,差点造成极其可怕的后果……”

罗迦愤愤的,真没想到,大祭司竟然胆敢和齐国勾结。而且,还给了太子迷|药,企图让自己父子反目。自己选定的接班人,受到这样的蛊惑,那真是比其他事情更加可怕。

柔然王4

这已经不是神殿和王权的较量了,而是涉及叛国了。

“朕登基以来,南征北战,开疆拓土,对内,减轻赋税,对神殿,也是予取予求,不料,他们多次大规模地犯上作乱,死死抓住一些事情不放。朕也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芳菲忧虑地看一眼窗外,又看看陛下。这一次的“事情”——可是自己!从阿当祭司和大祭司的试探到杀手的公然进宫刺杀!

大祭司,显然已经全面掌握了自己的行踪。

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威胁陛下的最好最有利的武器。

这一次的辩经会,真真比自己料想的更加可怕。

也许,它真是一场大规模内战的导火索。

女人的天­性­,是不喜欢战争的。可是,如果战争实在要来,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一次的辩经会,对于双方来说,也许就是一场战争动员令。但是,要如何争取动员令最符合己方的利益,就非常重要了。

也难怪陛下会寻来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务求不得有任何的闪失。

她想到此,更是忧心忡忡:“陛下,那三长老可不是好惹的啊”。

罗迦见她如此,笑起来:“三长老不好惹,难道朕就好惹么?”

芳菲被他逗得扑哧一声笑起来。

这一笑,就如阳光扫过乌云,她一本正经地:“陛下,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担心我,全力以赴对付他们好了。”

“朕既要照顾你,也要对付他们。”

“你这样怎么吃得消?”

“只要你在朕身边,寸步不离,朕就会无所牵挂,自然会全力以赴了。”

“好。陛下,既然如此,我就绝不会再离开你半步。”

“哈哈哈,好,好得很,小东西,你就再耐心等等,也许,要不了几天,我们就要出去了。到时,你可要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柔然王5

芳菲答应着,轻轻地挽起袖子看自己的胳膊时,发现那些划破的伤痕已经厚厚巴扎,­干­涸了,慢慢地开始结疤了。胡太医的伤药还是非常灵验的,尤其是对于这种皮­肉­外伤,也许,再过个三五天,就会完全无碍了。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一名当值的太监来报:“启禀陛下,李大将军来了。”

帝后二人对视一眼,罗迦立即站起来,“快,马上请李大将军!”

太监注意到,陛下竟然用的“请”字。

他立即飞传。

就连芳菲也站了起来。

不一会儿,几名当值太监就领着李大将军进来。

罗迦亲自迎出去,李大将军正要行礼,罗迦先扶住了他,声音十分沉痛:“李将军,你终于回来了。赐坐。”

太监立即搬来一把椅子。

李俊峰满面哀戚,依旧礼貌地向帝后二人行礼,才坐下。

这是陛下第一次在寝宫召见外臣,而且皇后也在,所用的礼遇,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而且,还允许李大将军佩刀登殿。

昔日,一进入皇宫,从王爷到将领,从太子到王子,无论是谁,都必须解下兵刃,否则,就是弥天的大罪,害怕“鱼藏剑”的发生。所谓的“御前带刀侍卫”,那是皇帝亲近得不得了的侍卫,才有资格佩刀。

现在,李大将军身为外臣,竟然可以不解除武器,所受到的信任,无疑于天下罕有。

可是,再大的荣宠,也比不上丧女的悲痛。李大将军一回来,先就去了女儿的灵堂,可是,死者无法复生,他对这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心里的悲痛可想而知。

他整个人都迅速地苍老下去,昔日的老英雄,受到如此沉重的打击,但是,尚未让他支撑不住,他的身子还是挺得很直,­精­神也并没有太过委顿,往日的英雄岁月,还不曾离他远去。

柔然王6

“李大将军,你请节哀。朕痛失如此佳儿­妇­,也委是痛心疾首。”

“李大将军节哀。”

皇帝和皇后都站起来,亲自安慰。

“多谢陛下和娘娘主持小女的丧礼,老臣真是感激不尽。”

他再次行礼,十分感慨。他回京,是用的八百里加紧,沿途,都有陛下派出的人接送,而回了京城,到了灵堂,才知道,女儿的一切丧礼规格,虽然是太子妃,但是,几乎都等同于皇后的规格,这一切,完全是陛下和皇后亲自过问的,而且,为了抚慰李家,更是给了李家极大的赏赐,李玉屏的两个嫡亲的哥哥都封爵,李家满门还有其他封赏,可谓一门荣宠到了极点。

芳菲正要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当年,陛下废黜祭祀法令,李将军都是大力支持,后来,自己和太子妃也相交甚笃,从太子夫妻,到李大将军,再到后来的侍女小荷,自己和李家之人,林林总总,已经有了盘根错节的关系。

只不料,一夜之间,曲终人散。

“老臣还要谢谢娘娘,当时玉屏这孩子生病,都是娘娘救了她。她生前来信,曾多次向老臣提起,说娘娘是她最要好的知己。”

芳菲长叹道:“唉,只可惜,这一次,我没来得及救了她。”

“娘娘不需如此,生死有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玉屏这孩子,小时候就失去了亲娘,曾经一度身子非常虚弱。老臣为了调养她的身子,才专门让她练武,习得一招两式,为的便是强身健体,不料,竟然还是没有什么作用,她外表爽朗,其实,内心多愁善感,想得很多。由于从小丧母,是她的二娘在带她,所以,养成了凡事替他人着想的­性­子,内心十分苦闷,一场风寒就夺去了她的命……”李将军一边说,一边老泪纵横,几度哽咽,完全说不下去。

帝后二人,也无限唏嘘。

柔然王7

尤其是芳菲,她更熟悉李玉屏的­性­子,昔日只羡慕将门虎女,无限飒爽,殊不知,她身世如此,更是一种压力,明明心里悲哀,连醋妒也不敢,还要大大方方把丈夫让给别的女人伺候,以成全自己和家族的名声。

她想起李玉屏送给自己的霜花宝剑,更是潸然。这时,李将军也看到了皇后面前的那把宝剑,睹物思人,更是悲哀。

“李将军,这是玉屏生前送给我的。但是现在,它该物归原主了。”

“娘娘请收好,这是老臣送给小女的陪嫁,她生平极其喜爱,若非是她特别亲近之人,她是不会轻易送出去的,这也是小女的一点心意,请娘娘收下,不用客气。”

芳菲本是要把剑还给李将军,让他有个念想,也算是女儿之遗物,但是,听他这样说,反而不便坚持送出了,便也收下。

这时,罗迦一挥手,高淼上前,捧了诏书:“陛下钦封李大将军为平成王。”

李将军大吃一惊,立即跪下。

平成王是诸王中最显贵者,就算是封王,也是只封鲜卑老贵族,更不用说把这样的头衔给外戚了。李将军家虽然早年随太祖起就起兵,已经是根深蒂固的北国人了,但是,根源上是南人,而且是异­性­人。如今,陛下竟然将自己封为平成王,其惊讶之情,可想而知。

“陛下,老臣惶恐,如此厚恩,实在不敢当。”

“李大将军不必过谦。你在外率领大军,保我北国半壁江山,功勋赫赫,实在是北国第一人,这异­性­封王的第一人,便由你开始。”

李将军知道无法推辞,立即跪谢:“谢陛下大恩。”

李俊峰家里历经几代,虽然都是将军,高门大姓,可是,直到此时,才真正达到了一生荣华富贵的顶端。

军人一生,为的不过是出将入相,现在居然分封为王爷。他感激之下,再次拜谢。

柔然王9

罗迦将他搀扶起来,君臣二人坐了,这时,罗迦才慢慢道:“李将军,你还有一个小女儿?”

“回陛下,老臣膝下还有一女,年方十五岁。唤做银屏。只是这孩子从小娇嗔,因为是老臣膝下最小者,从小娇生惯养,不像她姐姐那么懂事体贴,也见不得什么大场面……”

罗迦微微一笑。

银屏也是李将军的爱女,虽然不如李玉屏那么受到宠爱,但是李银屏天资聪颖,活泼灵动,也颇得李将军欢心。

“皇儿痛失爱妻,他和玉屏感情好,这些日子十分消沉,朕和皇后也都非常痛心,朕思虑了这些天,总要和李将军亲上加亲……”

就连芳菲也一愣。陛下,这是一心要结李将军这门亲事。换言之,今后的皇后只能出自李家,而不能出自别门。

只是,太子呢?

太子有什么想法呢?

可是,自古皇家子弟的亲事,都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那是政治的一件大事。而且,太子不可能一直“寡居”,没有太子妃,东宫需要主理事情之人。

现在李玉屏死了,他就算还有再多的侍妾,但是,他仍旧是——单身汉——是法律许可的,名正言顺的单身汉。

她暗叹一声,没有再Сhā嘴。

太子无论如何总得要太子妃,如此,也许,找李家的女儿,总要好过别家吧。

果然,只听得陛下开口:“李将军,朕跟你也就不见外了。朕中意的太子妃人选,还是你们李家的小姐。如果李将军不嫌弃,朕愿意为皇儿再次求亲,娶李家的银屏为太子妃……”

李俊峰简直忍不住再一次的老泪纵横。

本来,他怕的就是女儿一死,将大大地影响到李家的威望和前程,这是任何人都不得不考虑到的大问题。不料,如今等待李家的,不仅是封王,而且,陛下钦赐,将再一次迎娶李家的小女儿进宫做太子妃。

柔然王10

“陛下,小女年幼无知,只怕,不配做这个太子妃。”

因为李银屏是庶出,身份不及李玉屏显赫。但是,这些年,她的生母已经扶正,也算是李家最显贵的小姐了,女凭母贵。

罗迦不胜感概:“银屏也是你的亲骨­肉­。既然是李大将军的骨­肉­,就没什么不配的。”

“多谢陛下天高地厚之恩。小女银屏和玉屏,生前也是很要好的,玉屏非常心疼她的这个小妹妹,如果银屏能进宫代替姐姐伺候殿下,相信玉屏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欣慰……”

芳菲在一边没有做声。

李玉屏生前,十分维护李家的名声。一言一行,都牢牢地遵守着世人教以­妇­女该有的美德,不醋不妒不凶悍,宽容大度。在她身后,让她的妹妹进来,继续李家的辉煌,她想必当然是愿意的。

又觉出一股寒意,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悲哀。

更觉得身在深宫,就算太子妃,就算皇后,其实,也并不真就是那么了不起的事情。

也许,在外面做个平凡的女人,嫁个老实的男人,能吵能闹,也许一生还要快活得多。

这时,天­色­已晚,罗迦吩咐赐宴,留李将军用膳。

前面说了,北国人对生死看得不是那么严重,亲人死了,不几天照样谈笑风生,吃­肉­喝酒。李将军虽然和女儿感情深厚,但是悲哀了这些天,又见女儿身后事料理得异常哀荣,也不枉这一生了,况且,人死不能复生,倒也释然了。

酒菜上来,那是御膳房­精­心安排的。

­精­美八冷碟、松茸虫草花辽参、粒粒靓虾球、烤牛排、烧羊­肉­、白菜炖豆腐、蒜子支竹野猪­肉­、金丝酥皮鹅肝卷、清蒸鱼、炒盖菜丝、牛­肉­饼、炒香米、枣香杞子炖雪莲……以及形形­色­­色­的时令水果。

喝的酒也是南朝来的御酒,上等的女儿红。这是陛下格外的破例。

柔然王11

芳菲亲自斟了一杯递过去,这还是她第一次替人斟酒,语气非常诚挚:“李将军,我昔日和玉屏交好,曾经情如姐妹,今日才有缘和你一起第一次用膳,权当替玉屏敬你这一杯,望李老将军畅饮……”

李俊峰当然知道,皇后这酒过来,更是天大的礼仪,更主要的是,它不仅仅是礼仪,而且是执子侄辈的礼。君父,君父——君王为父,皇后为母,子民只有敬仰的份。

现在皇后竟然用这样的礼仪。

李将军简直感激涕零,接了,一饮而尽,谢道:“皇后如此,老臣万死莫辞。”

“李将军不必多礼。”

罗迦也斟酒一杯。李将军是知道规矩的,陛下曾经下了戒酒令,因此,三杯下去,便不喝了,非常恭敬:“老臣够了,不敢再违背法令。”

罗迦也不再劝,芳菲心里也暗暗点头,难怪陛下会如此赏识他,李将军此人,真是无论何时,都保持着谨慎的态度,永远也不会骄傲急躁。

李将军放下杯子,这才问:“陛下,辩经会的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罗迦的面­色­沉下去:“实不相瞒,这一次,神殿将会有大动作了。”

李将军听陛下讲了一些事情,一边听,一边不停地点头,脸上,逐渐地也露出忧虑之­色­。

“陛下,老臣不宜在京久留,应该马上回去。”

“不,李将军,你就安心在京城,先处理完玉屏的事情再说。”

“可是,陛下,老臣在回来之前,已经得到密报,齐国的大军,在向我北国边境集结。老臣很是担心,神殿的人,肯定跟他们有所勾结……”

罗迦摇摇头,拿出一份密函。

李将军一看,眉头立即松开,惊讶地看着陛下。

罗迦的声音丝毫不见轻松,叹道:“李将军,这一次,也许真的关系到我北国的生死存亡。”

柔然王12

罗迦的声音丝毫不见轻松,叹道:“李将军,这一次,也许真的关系到我北国的生死存亡。”

李将军这才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本以为只是内部一些分歧,一些政见的不同。

不料,竟然已经演变成了巨大的政治­阴­谋。

“实不相瞒,前些日子,竟然还有刺客闯入皇宫,行刺皇后……”

李将军勃然大怒,几乎要拍案而起:“神殿好生猖獗,他们竟敢行刺皇后娘娘?”

“是三长老出马了。”

“三长老?”

李将军显然对三长老不是很了解,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神通广大。

“陛下,何不马上出兵,先下手为强?”

“唉!李将军,朕的态度,宁可神殿负朕,切莫朕负了大神!朕严格遵守祖宗的法令,只是对于个别明显有违人­性­的法令做了一些调整,如果神殿借此动手,就是分裂北国……”

“陛下已经仁至义尽了,决不能再对神殿那些家伙客气了。否则,他们一旦得寸进尺,更是无法收拾。”

“李将军,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准备?”

“回陛下,老臣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安排了神武都督高闾负责一切军营大事,又给他安排了副手陆定国……”

高闾是南人,也是罗迦一手提拔的,他完全信得过。陆定国则是尚书陆丽之子,也是心腹重臣。

他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好,李将军,你料理了此事后,朕再和你商量。”

“谢陛下。”

这顿御膳,进行了很久。

直到二更后,李将军才退下。

帝后二人谁也无心入眠,看看神殿的天空,又是熊熊的火焰,几乎要照亮半边的天空。罗迦凝视着那熊熊的火焰,自己在等神殿暴怒,殊不知,神殿是不是也在等自己沉不住气?

这个时候,谁先动手,谁就输了。

柔然王13

平城外八十里。

阵阵马蹄声,翻卷着秋日的露水。这是一条官道,两旁都是北方最常见的白杨树,到了秋日,叶子也次第地枯黄下去,一片一片的飘落在行人马背上。

“吁”的一声,快马停住。

前面,是一队马阵挡住了去路。

奔在最前面的是一匹黄|­色­的大骏马,鬃毛长长地抖动,仿佛如秋日里金黄|­色­的麦浪,漂亮,优雅,雄壮,令人不可逼视。

而马背上的主人,比这神马更加优雅。

他长长的金黄|­色­的头发扎起来,马靴澄亮,腰上悬一把长剑.经历了一些事情,他容颜未改,只是眼神分外地深沉了一些,昔日那种俊美的白,也被风霜染上了一层健康的古铜­色­,就如大漠里长出的一棵茁壮的大树。他脸上带了浅浅的笑容,看着前面一队陌生的面孔,朗声道:“怎么?朋友,这是要打个劫?”

这些人的装束,都是便装。看样子,并非一般的劫匪。

为首之人,是个貌不惊人的老者,黑而且瘦,一双眼珠子都是焦黄的,眉毛也是焦黄的。

老者一抱拳,单膝跪下行礼:“见过柔然王!”

安特烈笑起来:“真不巧!本王一踏上北国的土地就被认出来了?哈哈,亏得本王还是微服出巡,只想来北国看个热闹的……”

来人正是安特烈。他离开北国后,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情,他的父亲死了,他顺利登基,从此,忙于国事,再也没有来过北国。彼时彼地,音讯不通,一想起来,便心如飞箭,恨不得立即赶到,以叙故旧之情。

不料,却在半路上,被人拦住。

“王,请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说话?你们要说什么?你们是谁?为何如此鬼鬼祟祟?”

他笑嘻嘻地说话,却早已不动声­色­地将对方的人马判断了个七七八八,这些人,显然志不在财物,目的是什么?

柔然王14

老者也在打量他,但见他身后的队伍,一点也不庞大,只是­精­选的20几名侍卫,也没有露出君王的派头,如寻常狩猎一般。

显然是安特烈并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是,这二十几骑,也不容小觑。

柔然国最善骑­射­,每一个人都是万里挑一的勇士,征战杀伐,当初,就连太祖都感到棘手,在他们手下,还时有败仗。

而自己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王,更是沉着镇定,仿佛天塌下来了,也不过是谈笑之间的事情。他那么好暇以整地看着对面突然杀出来的一帮子人,就连脸上的笑容也没有改变一下。

他似乎在衡量,对付这样的一个人,应该用怎样的办法。

“在下是神殿使者,阿当祭司!”

“阿当祭司?”

安特烈大吃一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辩经会轮到阿当祭司出面请自己?

他却不动声­色­:“小王何德何能,敢有劳阿当祭司大驾?”

“请王借一步说话。”

安特烈察看四周,对方已经拦住了路,这话,显然是非说不可了。他也不迟疑,立即点头。

阿当祭司焦黄的眼珠子一转,手一抬,神情十分恭敬:“王,请!”

那是一座很不起眼的小屋子。

屋里一桌一椅。

此时,椅子已经被人坐了,再也没有其他的座位。而且,来人也没有吩咐座位。

安特烈就这么站着。他本是不拘小节之人,但是,自己好歹是一国之君,虽然柔然是小国,但是,也从未受过这样的轻视。他正要拂袖而去,可是,眼光却落在座位上人面上——白!

这个人给人的印象首先是白。

白须白发,连眉毛都是雪白的。一身浅灰­色­的袍子,童颜鹤发。

看样子,没有一百五十岁,也有一百二十岁了。

柔然王15

在这样的一个老者面前,就算是小王,站着也没什么不好的了。

好像任何人在他面前,都必须站着。

安特烈也不知道,这个老者为何有这样的架势。但也权当尊老敬贤了。

他一拱手:“老神仙,就是你要见小王?”

老人也在打量着他。

仔细地看他的神情,看他的态度。

手里的法杖,在地上一顿,声如洪钟:“好!算你小子还有几分礼貌。”

“哈哈,多谢老神仙谬赞。”

“好,很好,你小子比太子强!你不像他那样首鼠两端。”

安特烈一怔,依旧是不露声­色­的。

自己比太子强,这是从何说起?

“老神仙,你认识小王?”

“我怎会不认识你?你是安特烈小子,你的母亲是当今陛下的亲姐妹;但是,你的爷爷,祖父,曾祖,却是北国的死敌,直到你母亲出嫁到柔然,才改善了两国的关系……”

安特烈仍旧笑嘻嘻的:“你老人家年龄大,知道这么多陈年旧事。这些,小王都已经不太知道了……”

“咚”的一声,安特烈都吓了一跳。这个老头儿,这么大的脾气­干­嘛?

“混小子,你竟敢忘了自己的家国历史?你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你怎么配当柔然的王?”

“不敢!”

“你可知道我是谁?”

“老神仙是那一路的神仙?”

“我乃神殿三长老的朝晖上人。”

安特烈这下是真的一呆。从阿当祭司到朝晖上人。他心里忽然一凛,这些人出动是为了什么?

果然,朝晖上人直奔主题,一挥手,阿当祭司立即拿出一副画卷递过去。朝晖上人一瞪眼:“小子,你认识不?”

芳菲!

竟然是芳菲!

安特烈的那种不安之情,益发地明显。

PS:今日到此:))明日也是早上10点之前更新:)

胁迫安特烈1

安特烈的那种不安之情,益发地明显,可是,却丝毫也不表露出来,嬉皮笑脸的:“这可不是皇后么?小王的舅母大人。小王两年前来北国观礼,见过她一面……”

朝晖上人冷笑一声:“皇后?你看清楚了,她可是皇后?”

“如假包换!小王的舅母,小王还是认识的。”

朝晖上人哼一声,将手里的画纸抖得哗啦啦的:“混账小子,你可看清楚了。你当时闯进神殿,见到的圣Chu女公主,是不是这个人?”

图穷匕见!

圣Chu女公主=当今皇后?

安特烈惊讶得不能自语。

为何芳菲的身份突然暴露了?

难道神殿已经彻底掌握了她的身份?

朝晖上人逼近一步:“说!你见到的是不是她?”

安特烈摇摇头,再摇头。

“到底是不是?你可不许撒谎。在神殿,只有这一个圣Chu女公主。而且,你的毒伤还是她为你治疗的,你难道会忘了?”

安特烈故作惊讶:“难道当初那人就是圣Chu女公主?怎么看起来不太像?”

“你这小子,不要故意搅混水。快说,是不是当今皇后?”

安特烈笑起来:“老上人,这你就错了。当时小王闯进神殿,是想寻找年轻貌美的圣Chu女公主……”他见朝晖上人怒目圆睁,赶紧嬉皮笑脸的,“不过,小王闯进去,却只看到一个侍女摸样的人,头发焦黄,两眼无神,皮肤暗黑,她虽然救了小王的命,但是,她也不能因此成为美女啊……”

“你说什么?”

“你看,这皇后,啧啧啧,皮肤雪白,眉目如画,简直是个美人胚子。这跟小王当初见到的完全是两个人!”

朝晖上人吃亏就在这里。他们这些年云游天下或者闭关修炼,根本不过问外事,还是在芳菲刚刚进入神殿的时候得知此事,此后,就再也不曾见过芳菲,而且圣Chu女画像又被焚烧了。

PS;写完了,就忍不住先更了,汗。

胁迫安特烈2

安特烈忽然惊讶地叫起来:“老神仙,你可不要故弄玄虚吓唬小王。圣Chu女公主当年不是被焚烧了祭祀你们的大神么?”

朝晖上人赖着­性­子:“那不是焚烧,是上天的礼仪。我们是凡人,凡人就要匍匐在大神的脚下,能够伺候大神,是我们莫大的荣耀。她们能够被选中,就是她们的幸运,普通人,还得不到这样的幸运,唯有公主,唯有这个世界上最圣洁的灵魂,才配跪在大神脚下,接受大神的洗礼……”

“管它是荣耀还是焚烧,总之一句话,圣Chu女公主是死了……”

“死了?那不是死了,是升天!是灵魂进入了更好的境界!”

“死了就死了,还说什么升天?当年,我亲眼看到神殿当年绑缚的高架子木桩。圣Chu女公主就被绑缚在上面……”

“!!!”

“那是一种惨无人道的酷刑!是酷刑啊!”

“!!!!!!”

他长叹一声,“老神仙,你们这个祭祀法令可真不怎么样,把人活活烧死,而且是那么娇媚的女子,一点怜香惜玉的心肠都没有,可惜啊,可惜啊,真是太可惜了……”

朝晖上人又提起了棍子,安特烈立即后退三尺远:“圣Chu女公主当初救了小王的­性­命,实不相瞒,小王当时很有几分心思要救她逃离火海,可是,根本办不到,你们从上到下的管理太严格了!没有人救得了她,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却毫无办法……也就是因为如此,小王后来基本就很少来北国了。北国给小王的印象太坏了,从上到下,都那么残忍……”

朝晖上人只是冷笑,须发气得竖立起来:“你可不要肆无忌惮地批评我们北国!”。

“这也算批评?小王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老神仙,你活了一百多岁了,当然有听其他人的意见的必要,而不是一意孤行!”

胁迫安特烈3

“这也算批评?小王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老神仙,你活了一百多岁了,当然有听其他人的意见的必要,而不是一意孤行!”

“你小子竟敢训斥我老人家?”

安特烈也笑,他几乎从没冷笑,每一个的笑容,就算是苦笑,都好像发自内心的样子:“好好好,小王不说了,免得被你当成了胁迫。可是,上人,当初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安排,每一个场面,都是大祭司派人监视过的,绝对不会出什么差错,圣Chu女公主被烧死已经是确信无疑的事情……”

朝晖上人只是重重地跺脚,显然气愤的就在这里。这个大祭司,办事竟然如此地不牢靠。

“全北国人民都目睹了当天的盛况,老神仙,你现在竟然老问小王,当今皇后是不是圣Chu女公主,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

这也是他不得不慎重其事的原因!

现在才公告当初的祭祀品是假的——这,如何向天下的信徒交代?

“老神仙,小王可以慎重其事地告诉你!这是当今皇后没错,但是,画中人绝非圣Chu女公主!”

“嘿嘿,就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抱歉,由于年代久远,小王已经记不起来了。而且,当时圣Chu女公主蒙着面纱,小王来不久,又被神殿的人赶出去了……”他忽然问,“老神仙,你要辨认皇后是不是圣Chu女公主,第一该问的是大祭司,万一大祭司人老眼花,认不得了,也还可以问她身边的侍女,你­干­嘛问小王?”

“侍女!哼,那些侍女!”

“哪些侍女去哪里了?”

“那些侍女当然都坚称当年那个是圣Chu女公主!”

安特烈忽然记起,当时神殿的那些侍女,她们醒来后,扶住的是已经打扮好的圣Chu女公主,已经蒙上了面纱,检查人数,又丝毫不少,当然不会有其他的怀疑。

胁迫安特烈4

而且,后来,那些侍女也离奇地失踪了。准确地,也不是失踪了,是因为后来神殿日渐式微,这些人,就散佚了,但是,散佚之后,等大祭司明白过来,要派人去寻找时,却发现当初的两名相对年老的侍女,已经亡故了,据说是病逝的。

这二人是很关键的人物。

她们一死,一些历史的疑点,便全部尘封起来,死无对证。

这时,安特烈心底才恍然隐隐地明白过来——

当年策划这一切的主谋,既不是自己,也不是太子。

当年,自己只负责闯进去救人,太子负责断后,提供逃生的通道。

可是,却没有人想到寻找替代品——因为时间那么匆忙,情势紧张,根本就来不及找到任何的替代品。

可是,从后来侍女们的反应来看,那个替代品,却是早就找好的,绝非是自己当时想象的,就随便在侍女中寻找了一个人充当而已。绝非如此。

由于层层面纱蒙脸,人们根本分不清真假,甚至男女。

能够从容不迫的做到这一切,并且天衣无缝的,唯有当今天子!

唯有罗迦陛下!

正是他,不动声­色­地处理了一切。

就算自己和太子完全不出手,他也早就安全好了这一切。芳菲,当年是绝不会死掉了的。

情之一词,果真微妙如此!

当时,他震惊于舅舅会真的娶了芳菲,现在才明白,那也许是他很久以来就有的打算了。

可是,罗迦陛下,却做了种种的姿态,嫁祸给自己和太子。让自己二人承担了私藏拐带圣Chu女公主的罪名。

他陛下大人,则是安然无恙。

否则,若非如此,若是不顾一切带走芳菲,又没有替代品,引起滔天的混乱和大祸不说,神殿岂肯善罢甘休?依照他们的行事风格,岂能不天涯海角的追踪?

胁迫安特烈5

别说一个芳菲,按照神殿的势力,便是十个芳菲当时也杀了。

直到如今,才被神殿发现一些蹊跷,判断出身份,也真是隐藏得够久够好的了。

如今回想起来,才明白,当时罗迦陛下这个局设置的­精­妙,一环一环,其中的好些细节,都是他也想不到的。

而且,就当时那么紧急的情况下,也算是彻底消除了隐患。

所以,当初自己和芳菲才能安然无恙地一路逃出来。

所以,芳菲才能得以在北武当安然无恙地生活了一年多。

果然,狐狸还是老的凶。

只是,这个老狐狸,现在为什么忽然变成了缩头乌龟?

而且,芳菲的身份又到底是什么被泄露出去的?

三王子?林贤妃?

除了三王子,还有谁能知晓芳菲的身份?

他心里飞快地转着念头,朝晖上人却凶狠狠地瞪着他,仿佛要穿透他华丽的马服,看透他的内心!

“安特烈小子,你不要再狡辩了!”

“小王有什么好狡辩的?”他微笑着,“这些事情的处理,你应该问大祭司!而且,若是圣Chu女公主还活着,小王是会很开心的,也有机会向她表示感谢当初的救命之恩了。不过,在万人目睹的熊熊大火之下,小王想,她是没有什么希望逃生的……”

朝晖上人再一次重重地顿足,那是表示他心里的愤怒。就因为是万目睽睽之下,受到这样的愚弄,才更是不可饶恕!

那是无法饶恕的极大的欺骗,极大的亵渎,滔天的罪孽!

“为此,老神仙,你还应该去拷问当初生火执行刑罚的那堆僧侣,他们看得最是清楚……他们才是真正行刑的刽子手……”

那些僧侣,当然是早已拷问过的,可是,却没有任何的价值。而且,当时,人人都醉醺醺的,做梦也想不到,圣Chu女公主都会被掉包。

胁迫安特烈6

“我老人家再一次警告你,那不是刑罚……”

“哈,既然不是刑罚,是享受,是荣耀,那人家为什么会逃跑会害怕?难道人们不愿意上天堂而是下地狱?”

“那是些蠢才,是庸俗!是庸俗的女人,不守­妇­道的女人,才会背叛,那是背叛!是对大神的背叛!”

­妇­道?

安特烈居然吹一声口哨,这词,可是有够新鲜的。

献给大神的祭品,还要遵守­妇­道?

他在虚无缥缈的烟火里,还能区分Chu女和非Chu女的区别?

有这么神奇么?

柔然也好,北国也罢,都是游牧民族习俗,天生是要多生多养,扩大族群,繁衍生息,没有任何的清规戒律。男子死了妻子,自然再娶;女子死了丈夫,那几乎也都是要改嫁的。没有什么“守节”这个说法。着名的如昭君出塞。汉朝的王昭君嫁到塞外,做了呼韩邪单于的王后。但是单于很快死了,她便又改嫁给呼韩邪单于的大儿子。

老子的妻子,又改嫁给儿子。也就是说,继母改嫁给了儿子。

这在汉人来说,是违背礼教的乱­仑­行为,要受到万人唾骂,但是,在所有的游牧民族国家的风俗里,是非常普遍的。

男男女女,都热烈奔放。

没什么­妇­道一说。

安特烈笑起来:“老神仙,怎么提起了­妇­道?你是不是现在很倾向于南人那套鬼把戏了?只有南人的规矩才那么多,都是些什么破规矩,毫无人­性­……”

“人­性­,什么人­性­?这是大神的神­性­!大神不是凡人,凡人的规矩不能用到神灵身上,神灵,必须要有崇高而­干­净的祭品……”

“莫非你们北国的大神是南人?只有南人才会讲究什么三贞九烈,规矩多得很,否则,怎么会依照南朝人的规矩?”

朝晖上人重重地跺脚,气得几乎要跳起来。

胁迫安特烈7

朝晖上人重重地跺脚,气得几乎要跳起来。

“嘻嘻,老神仙,其实,小王倒是建议你们的规矩改一改。女孩子一般怕火烧,所以,今后的祭品不妨改为男的,你看,就大祭司如何?他皮粗­肉­厚,又喜欢把自己的脸砍得七零八落,显然是不怕疼的,不像女孩子,身娇­肉­弱,受不起疼,总是想逃跑……”

朝晖上人气得真的跳了起来。

可是,安特烈早有准备,一蹦,就到了窗边,瞪着窗户,举着双手,满面的笑容:“老人家,休战!休战!小王只是建建议而已……至于采纳不采纳,那可完全是你的事情,小王无权作出任何的­干­涉……嘻嘻……”

这个毒舌!

朝晖上人生平没有遇到这么难缠的小子,完全是蛮不讲理,三绕两扰,便被他绕进去,仿佛陷入了一团乱麻,根本就理不清楚了。

“臭小子,你不要说那么多废话,只需要说明: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圣Chu女公主?”

“这是当今皇后!”

“安特烈,你不要不承认,除了你之外,我们至少起码还有两个以上的证人。”

“哦?哪两个?老神仙,你不妨告诉小王一个。”

朝晖上人当然不会上他的当:“安特烈,你小子老实点,把其他的一切统统都说出来吧。你不交代,也是不行的!”

安特烈一探手:“其他还有什么?老上人,你为何忽然对北国的皇后感兴趣了?”

朝晖上人从未听过人如此吊儿郎当地跟自己说话,气得一拐杖就扫过来。安特烈年轻,身手好,一下就闪开了,一挥手:“老上人,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你小子少在我面前摆什么架子。我出道时,你的祖父尚且还在­祼­奔。”

安特烈失笑,到底是谁在摆架子啊?

他一拱手,依旧是嬉皮笑脸的:“老神仙,你为何叫小王看皇后的画像?难道?”

胁迫安特烈8

他一拱手,依旧是嬉皮笑脸的:“老神仙,你为何叫小王看皇后的画像?难道?”

“难道什么?”

“难道你认为皇后很漂亮?哈哈,小王也是这么认为的。”

朝晖上人瞪他一眼,忽然发现这个小子,故意在惹自己生气。安特烈见他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又长,须发皆白,偏偏脸是红的,­精­神抖擞,看起来万分有趣。

“哈哈,我还没有见过百岁老人发怒。老神仙,按理说,你这样的高寿了,应该安享晚年,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就暴怒?这太不利于修身养­性­了,很难让人置信,火爆­性­子的人,还能有高寿的?对了,你是不是服用了什么仙药,才这样长生不老?要不要把你的长生不老药拿出来交流一下?说不定还能发点小财……”

他口齿伶俐,开口总是带着微笑,加上他相貌英俊,很容易博得人的好感。朝晖上人狠命地瞪他一眼,无可奈何,遇到这样的人,谁都无可奈何。

“上人,如果没有别的其他事情,小王就要先行一步了。”他故作惊讶,眉毛一掀,惊呼道“天啦,这不是你们神殿的辩经会么?老神仙您为何不在大本营主持,却专门来接小王?小王可真真是受宠若惊啊……来人,来人……”

他一边说,一边喊:“来人,带上等蚯蚓酒一壶,给老神仙……”

蚯蚓酒是柔然国内的名酒,据说是酿造的时候,添加了一种特质的蚯蚓。至于味道如何,安特烈自己可是没有品尝过,是专门带来孝敬罗迦的。那是一种度数非常低的酒,几乎跟甜汤差不多,却是驱寒散热的。

他大声地喊,但是,人都在外面,不敢进来。

他一摊手,苦笑道:“老神仙,你把守得这么严格,小王的酒也送不进来。”

朝晖上人不以为然:“你那酒有什么好喝的?等做好了这件事情,我老人家送你一坛酒,那才是真正的美酒……”

胁迫安特烈9

神殿的酒,都是烈酒。安特烈摇头:“舅舅可是颁布了禁酒令的,我可不敢喝。”

禁酒令,也是神殿的一个隐痛。

祭祀是个疯狂的盛会,没有酒,根本无法轻易让人疯狂起来。就连打击乐的威力也无法持久。最多只能持续当日的兴奋,所以,为了保持关注度,神殿不得不想许多其他的手段。

“怎么,老神仙?你难道可以不遵守你们北国的法令?你们神殿不是要誓死效忠北国皇室的么?”

阿当祭司悄悄看一眼朝晖上人。

朝晖上人这时却一点也不动怒了,慢慢坐下去,手一抬,摸出一样东西,冲安特烈晃了晃:“小子,你过来。”

安特烈上前几步。

朝晖上人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安特烈面­色­一变,脸上的嬉皮笑脸也不见了。

朝晖上人却是不慌不忙的:“怎么样?柔然王?只要你答应这个条件,我老人家就帮你把这件事情做了。”

安特烈摇头,一直摇头,脸­色­­阴­晴不定。

“柔然王,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

“很简单,只要你答应我老人家的条件,对你来说,是百利无一害。”

安特烈目光闪动。

此时,秋日的阳光从开着的窗户里照­射­进来,洒得朝晖上人的一头一脸,雪白和金黄相互交织;而他本人的黄头发,也更是金黄。

二人彼此对视着,­干­瞪眼。

良久,安特烈忽然笑起来:“朝晖上人,你究竟想­干­什么?”

朝晖上人轻描淡写:“也不是想­干­什么,就是要肃清我北国的一切污秽!~不能让魔鬼的灵魂,玷污了大神的威严和神圣!如果大神都不能维护,我们三个老家伙,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只要活着一天,就一天不能让污秽嚣张!”

安特烈心里又是一凛。

胁迫安特烈10

安特烈心里又是一凛。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暗含着如此深重的杀机。而且,他们竟然敢于在半路上拦截柔然国的王!

就算柔然是一个小国,没法和强大的北国相比,但是也不至于不济事到任人轻慢的地步!

最不巧的是,自己却恰好赶上。也不是赶上,神殿如此处心积虑,自己不来,他们也会找到柔然国来的。

他心里早已非常不悦!

但还是保持着不变的笑容,仿佛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年,对着朝晖上人,依旧胡说八道。

这时,才明白神殿的实力,暗中已经强大到了怎样的地步!

他们竟然掌握了如此之多的资源和秘密。

他忽然问:“老上人,你已经一百多岁高龄了,为何不在神庙休养生息,还出来不停折腾?”

“混小子……”

他也不等回答,哈哈大笑着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说:“老上人,小王可不能陪你了,再迟到了,就赶不上这一场好戏了!”

好戏还在后头呢!

黎明。

人们陆陆续续地从睡梦里醒来。

太子亲手掀开帘子,走到门口。连日来的打击乐,几乎已经令他不堪重负,每一夜,都要到半夜三更才能入睡。

但是,本着皇家每日早睡早起的规矩,无论多么困倦,他都不敢睡得超过一点时间,总是强打起­精­神,早早起来处理事情。

说是来观礼,但是,事情却多如牛毛。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事情前来汇报,更烦心的是,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老贵族们陆续来拜访,名义上是朝拜参见,其实是暗地里打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些消息灵通,觉察到风声不对的大臣,更是首鼠两端,在思考,到底该站到哪一端了。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一阵肃杀的声音。

然后,很多人都往一个方向跑去。

胁迫安特烈11

他眉头一皱,“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名太监急匆匆的从下面跑上来,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的:“殿下,是神殿抓住了小偷……”

“什么小偷?”

“奴才也不知道,只听说,有小偷闯入神殿偷窃青铜器……”

“啊?竟有这事?”

他一边说,一边走下去,但觉此事非同寻常。哪里会有什么小偷去神殿偷窃青铜器?神殿的展览器具,不是早就已经放在这里了么?放眼看去,那些巨大的青铜器都在,而且,辩经会尚未结束,不可能就马上撤出去!

最关键的是,两边的展品,都是派了军队保护的,谁能偷得走?

偷窃青铜祭祀品,可是天大的罪行。

他下去,远远地,只见广场的偏殿上,也就是昔日举行祭祀的高台上,已经树立了一根巨大的木桩,上面绑缚了八名男子,每人都被刨光了上衣,绑缚在木桩上,下面,已经生了一堆熊熊的大火。

众人见太子殿下过去,立即让开一条路来。

“殿下……”

执法的僧人见了他,急忙行礼。

“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几名南蛮不怀好意,半夜三更闯入神殿……祭祀期间,如此冲撞大神,实在是罪无可恕,因此将他们火祭……殿下您看,这是罪证……”在旁边,摆放着几只瓦罐,很小的青铜器酒樽,都不是什么值钱之物,很难令人信服,他们冒了大险,就是去偷窃这样的东西。

太子定睛一看,才发现不妙,这里面好几人,都是北武当的信徒,其中几名还是道教的弟子。

这些人,怎会半夜三更去偷东西?

可是,众人的嘴巴里已经塞了东西,一个个怒目圆睁,却根本无法辩驳。

“点火……”

一声令下,众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火把投掷进去。那是加了一种强烈的松油熬制的火把。

胁迫安特烈12

一声令下,众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火把投掷进去。那是加了一种强烈的松油熬制的火把。一丢下去,立即熊熊燃烧起来。

太子甚至来不及喝叫,大火迅速蔓延,腾地一声,众人吓得后退几步,那几个人的喉头发出一声惨叫,大火已经彻底将他们淹没。

通灵道长铁青着脸跑来时,四周,只剩下一阵灰烬和烤焦了的­肉­的味道。

北国人欢呼雀跃,一些老贵族更是欢欣鼓舞。

这是摆明了给北武当的下马威!

在他们对面打杀他们的锐气。

人们被这样威武壮观的人殉场面再次吸引,甚至盖过了对于伏羲大神的展品的好奇。所有人都在指指点点。

“南人真是贼,竟敢去偷窃大神的神品……”

“他们也不想想,我们的国宝,他们怎么偷的走?”

“神是有灵­性­的,大神是活的……烧死这些该死的南蛮……”

“触怒了神灵,就得死!”

太子暗暗吃惊,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神殿竟敢如此出手!

这是显然要逼迫父王露面了。

只要父王不露面,这样的戏码,只怕天天都会上演。

现在的北武当,几乎处于全面的被动挨打的地步。

但奇怪的是,偏偏道教的展品,一点也没有遭到破坏。

几千士兵排列在那里,两班倒,十二个时辰内,从来没有缺乏过人。

在他身后,是一排熊熊燃烧的火焰,冲天而去,这一场杀­鸡­骇猴,已经到了尾声。这样的每天一乐,才刚刚开始,人们议论纷纷着正要散去。

正在这时,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太子也情不自禁地看过去。

那是二十几骑快马。清一­色­的黄|­色­骏马。这黄|­色­跟其他的黄不一样,那是纯粹的金黄,抖动起来,如奔跑的狮子,威风凛凛,又无限优雅。

胁迫安特烈13

这样的骏马,北国是不产的。而且,就算在柔然,也只生产于一个神秘的小部落。这样的骏马,可以和世界上任何的良马媲美,单是一匹都很罕见了。这时来的,却是二十几匹马。对于祖辈骑马­射­猎的北国人来说,许多人都是行家,就算不知道这马叫什么名字,但是一见到那么巨大的一片金黄,就如挪动的晚霞,向这里靠近,仿佛是活生生的一团火烧云,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

众人都惊呆了。

甚至比南朝名士嵇阮的出场更加显赫。

那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类型的美丽——充满了力量,游牧民族所崇尚的阳刚、健美、力量和速度。

所有人,哗啦一声就拥过来。

却是跟着马匹。

御林军已经让开一条道。奔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勒马。他修长的手臂,腿也很长,在马背上,姿势那么优雅。程亮的马靴也带着金黄,他整个的人,仿佛是刚刚从太阳里走出来的年轻俊美的太阳神。

太子只看得一眼,立即欣喜若狂,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在臣民面前该有的威严,大步就走过去,大声道:“安特烈,你来了……”

安特烈跳下马背,冲过来,张开双臂,一下抱住了他:“哈哈,表哥,别来无恙?”

他一时无语,只是紧紧地握住安特烈的手。

好一会儿,才往太子的会客室走。

安特烈目光转了一圈,看到身后,潮水一般涌来,又被御林军挡在外面的北国人民。他忍不住笑起来,一挥手,做了个很潇洒的姿势。

他这样的举动,左挽弓,右挽箭,一身劲装,更加符合北国人的审美观念。这一次发出唏嘘的,就是男人了。

男人们更爱的,便是这样的类型,仿佛一看,就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二人进了内室。

太子难以掩饰心中的喜悦:“来人,给柔然王上座。”

胁迫安特烈14

太子难以掩饰心中的喜悦:“来人,给柔然王上座。”

众人忙起来,很快,给安特烈,按照国君级别,安上了华丽的座椅。

兄弟二人对坐,案几上放着两盏清茶。

“舅舅还是不许你们饮酒?”

太子摇摇头。

“祭祀期间也不许饮酒?”

太子的声音微微沉重:“就因为是大祭期间,更加不许随意饮酒。除了神殿的人,老百姓一律不许饮酒;就在两个月之前,平城卖酒的已经很少了。”

安特烈仔细地听着。这已经不是喝不喝酒的问题,而是一场大规模的较量的先驱。

表兄弟二人,久别重逢,真是有说不完的话题,但一时,反而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好一会儿,安特烈才道:“唉,真没想到,太子妃也薨了……”

太子苦笑无言。

这的确是没有想到的,上一次安特烈来北国,自己还在安慰他,那时,正是他新丧了爱妻。不料,匆匆一别,不过两三年,自己也成了鳏夫。表兄弟二人,先后成为鳏夫,这真是难以想象的。

“我怎么没听说你新立了皇后?”

“因为我本来就还没立后。”

“为什么?难道是对昔日的爱妃念念不忘?”

“这倒也不全是,只因为直到现在还没遇到合适的女子。表哥,我想要寻找的是一种感觉。如果这种感觉不存在的话,我就宁愿留待这个机会,完成一桩政治婚姻!”

安特烈如此坦率,太子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好。安特烈生­性­直率,柔然小国,到了他父辈一代,二人都是随­性­之人,信奉大丈夫自己打天下,率领自己的民族,逐水草而居,十分潇洒,这丛他以国君身份到北国参观辩经会就可以看出来!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说,自己要找到可心可意的女子!

可是,自己呢!

胁迫安特烈15

北国,自从立国以来,从大司徒崔浩开始,便有了儒家思想的渗透。虽然崔浩被处死,可是,北国的的确确,在风俗上,有很多地方在接近南朝了!

而且,此后,朝廷都保持着一个不成文的传统,就是要保持十之一二的汉族官员。比如在北国一度兴起的太学。这些,都是明证。

一边排斥南朝之人,但是,一边又吸收南朝的文化!

自己刚刚爱上了政治婚姻的妻子,可是她很快就死了。以后呢?以后又会是哪一桩政治婚姻在等着自己?

“表哥,依我看,你不妨安静一些日子,也许,会遇到其他可心可意的女子。”

太子只是摇头。自己的婚姻,向来由不得自己做主。可以娶侍妾,宠信侧妃,但是关于太子妃的人选,那必须,而且是永远只能服从皇家的安排。

他黯然低下头去:“安特烈,其实,自从玉屏死后,我已经不抱这种希望了。你也知道,要找到那个合意的人,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安特烈何尝不知道他的心事?这时才慢慢道:“舅舅和皇后怎么没来?”

终于回到了正题上。太子皱着眉头,神­色­很是不安:“皇后受伤了……”

“怎么会?”

安特烈在路上根本就还没得到这个消息,急忙问:“她是怎么受伤的?”

“大祭司派人去皇宫刺杀未遂……”他并不说自己身上的伤口,只轻描淡写,“皇后是来太子府替我治病,才遇刺的,唉,我可真是对不起她……”

安特烈不料,这些日子竟然发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林林总总,每一桩每一件,都已经是明争暗斗了。

他有些不可思议:“舅舅就不出来了?伟大的罗迦陛下,这太不符合他的­性­子了!”

“这一次,我也不知道父皇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我想,神殿的人都在等着他出现!”

PS:今日到此:))提前更了明天早上的:))明日晚上8点以前更新哈:))

完全,我去睡觉了

我现在都是11——早上6点睡觉啦:)

陛下登场1

“是不是皇后伤得很严重?”

“她的伤情倒不严重,只是她身怀六甲,再也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安特烈听得目瞪口呆。身怀六甲!这是什么意思?

芳菲又怀孕了?

昔日的冯昭仪,即将临盆了,还不得不面对罗迦陛下的新宠的­骚­扰,最后以难产和决裂收场,甚至被打入冷宫!然后发配去北武当!

这些,难道都忘了?

真是难以想象,两个人之间经历了这么多,还能破镜重圆。

尤其是风流成­性­的罗迦陛下,当初自己无论怎么劝说,他都不听,事后,就真的能挥剑斩断风流­性­子?

他忽然冷笑一声:“我这个好舅舅,难不成是为了躲在皇宫里照顾芳菲?”

他遵循礼仪,一直口称的是“皇后”,这一次忽然改口直接叫“芳菲”了,太子何尝听不出他语气里的讽刺之意?

他也苦笑一声:“你说得不错,这一次,父皇倒真的是在皇宫里照顾他,而且一直都是他亲自照顾的。”

“只是,我真的没有想到,皇后难产,去了北武当,又还会回来……”

太子无法回答。此时,作为人子,人臣,他无法就父皇的感情问题和人探讨,就是和安特烈也不行。

那是心底的一个秘密,一份羞耻,一丝苦涩。

只能勉强自己压抑,再压抑。

仿佛自己的人生,便是为了压抑。

真的无法开口,嘴里十分苦涩。

安特烈不可思议:“我也听说,陛下那一次大战胜利之后,就立她为皇后,又赶走了小怜,大有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架势。可是,难道我们伟大的罗迦陛下,就真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了?”

太子无法回答,对于这个敏感的问题,实在不好回答。

“也许吧!至少,父皇现在没有任何的新宠。就算有个小荷,也已经被皇后打发走了。”

陛下登场2

“哈,好,好得很!如果舅舅真的没有新宠,那还令我刮目相看。不过,他这么风流的天子,能坚持得了几天?半年?一年?以后呢?他一辈子都能坚持住?”

其实,皇帝有新宠,半点也不奇怪。

而且,更不是什么大毛病!

那是所有皇帝的责任和义务——全国人民赋予了他这样的权利。一个皇帝,就是要子孙越多,才越能得到臣民的信任。

相反,如果只有一个老婆,生育又不够,可是要遭到极大的质疑和弹劾的。

安特烈奇怪的是,芳菲!

别的女人可以接受的,她是不会接受的。

如此反复,芳菲还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他?或者,就如昔日被强迫的少女?

这才明白,自己离开太久了。久得根本就不知道后来又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了。

“当初我离开北国的时候,以为冯昭仪和陛下,也已经走到头了。不料,却是这样的峰回路转。而且,舅舅还大张旗鼓,将她立为皇后……现在,该叫她冯皇后了……”

他看着太子微微闭着眼睛,显然是不愿意再谈这个话题。可是,他心底的疑问实在是太多,太强烈了,潜意识里,总是抱着深切的同情——芳菲,她是被迫的。

她只是一个孤女,无家可归的人,罗迦陛下大权在握,要赶走,要请回来,都是由得他自己决定。

她除了逆来顺受,又有什么办法呢?

太子却仿佛明白了他的心思似的,慢慢睁开眼睛,淡淡道:“不,她不是被逼迫的。她这一次回宫,是心甘情愿的。”

安特烈惊讶得眉毛都掀起来了。

“父皇有一次告诉我,说皇后爱上了他!”

安特烈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打雷。

好一个罗迦陛下,竟然告诉自己的儿子,皇后爱上了自己。

陛下登场3

其实,对于太子,陛下,芳菲,三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安特烈绝非是一无所知的。至少,他对于芳菲的心事是很清楚的,早在逃亡的时候,她就已经爱上了年轻温柔的太子。

至少他可以肯定,她第一次进宫,做冯昭仪,是绝对被逼迫的。

那是陛下对于她的赤­祼­­祼­的强迫。

自己就算再自诩英雄情怀,当时也救不得她。

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去立正殿看她时,她忽然抱住自己的那番恸哭。

如果你曾被人这样抱住绝望地哭泣过,一生都是不会忘记的。

尤其,这个人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往日的岁月,仿佛在一一地重现。

她的面容忽然逼真起来,不是大肚子的样子,而是神殿一身白纱,那么风雅的少女!

只是到了现在,竟然成了这样。

而且,陛下说这话,那么明显的是示威。

他甚至猜测,陛下是在什么样的场景下,向太子说的这番话?

可是,太子显然已经无意再说下去了。

安特烈只要也绕开了,只叹道,“罗迦陛下,真的历来行事,都是这样不拘一格……”

所以,才惹出这样的弥天大祸。

可是,他横扫千军的勇气呢?

总不成就这样躲藏起来,不再露面了?

他转移了话题,饶有兴味:“你说陛下哪一天来?”

太子摇摇头:“父皇对此并无交代。”

“我倒是猜测他不久就会露面了。”

太子心思振作了一点儿,这才点点头:“也许吧,我也是这样认为,但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接到任何的消息。”

安特烈目光一转,看向窗外,黑压压的一片人群,还有浓烟。他走到窗边,又漫步踱回来,这才叹道:“北国的这个陋习,一直是我很讨厌的。”

陛下登场4

太子苦笑一声:“这也没法,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

“舅舅做得好,废黜了祭祀法令!”他话锋一转:“这也是我唯一佩服他的地方!他这个人,虽然独断专行,刚愎自用,可是,在某些大事情上,是毫不含糊的,还像个汉子……如果他改掉他荒唐好­色­的毛病,也许,他还能成就更大的伟业……”

这是针对他宠爱小怜时的荒唐而言。

他也是忘不了的,罗迦陛下当初为了小怜,如何的夜夜笙歌,君王从此不早朝。

太子当然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评价自己的父亲,但是,安特烈向来如此,他也不以为意。

太子忽然拍拍他的肩,“哈哈,我的好表哥,你身上有一股最大的优点……”

安特烈的手正好拍在他的肩膀上,那正是受了伤的地方。他微微一咧嘴。却强笑道:“哦?什么优点?”

“你就算不赞同某人的意见,但是,会虚心地听,而且耐心细致。这一点上,你比舅舅强。”

他见太子面­色­沉重,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立即微微弯下身子:“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这里受了点伤。”

“也是神殿的杀手刺伤的?”

太子点点头。

安特烈的面­色­变了。真没想到,这一次是皇后和太子一起受伤。天下最尊贵者,莫过于皇帝、皇后、太子这三人;神殿之人一出手,便伤了三者之二。

这也太嚣张了吧?

可是,最令他若有所思的,不是神殿的嚣张,而是两人一起受伤!

尤其是太子。

皇后,难道仅仅是去为他治病的?

太子的眼神,那种隐约的、压抑的不安,慌张……太子,他究竟在害怕什么?

安特烈忽然对他滋生了深切的同情。

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种同情究竟因何而起。

陛下登场5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外面有人报道:“殿下,辩经会开始了。大祭司先派人邀请通灵道长辩经……”

安特烈大喜:“通灵道长也在?久闻大名,我正想去拜会他。”

太子想了想,点点头:“好,我们就去看看。但是,不要惊扰了别人。”

“是。”

侍卫领命,略作了一些安排。太子和安特烈,便往神殿的辩经会而去。

神殿的辩经台,设在一间宽大的石屋里。

说是屋子,其实,又不是屋子,因为这屋子周围是用高大的石柱组成,但头顶是没有屋顶的——抬头,就能看到天空。

三棵树龄达千年的巨大古树,环绕周围,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包围圈,树冠一边遮挡一个方向,形成三把天然的大伞,密密地遮挡着头上的天空。只要不是瓢泼大雨,一般的小雨都是无法渗透下来的。

此时正是秋天,秋高气爽,太阳也还颇有几分温度。­精­心打扫平整后的石板上,闪烁着光洁的­色­彩。

僧侣们席地坐下。

据说,当年大神向北国人们传经布道,便是席地而坐。大神高高在上,其他人光着脚丫站在土地上,这表示,踩着地气,上达天听。远古的人民,在丛林里和毒蛇猛兽,以及各种的虫子搏斗。一般人都不敢赤脚,因为一不小心就会遭到猛烈的进攻,遇到噬咬,毒发身亡,所以,就算只覆盖一层树皮,但脚上的靴子却是少不了的。唯有大神,因为大神法力无边,不怕任何的毒蛇猛兽,所以,敢于赤脚在丛林里行走。

也因此,大神才受到人们的追捧和敬仰。所有人等赤足,便是取这个意思。希望拥有大神一般的法力无边。

神殿的僧侣们已经赤足,严阵以待。

持了邀请函来的通灵道长则率领嵇阮等人,也按时赶到。客随主便,他们也按照北国的风俗,脱了鞋子。

陛下登场6

持了邀请函来的通灵道长则率领嵇阮等人,也按时赶到。客随主便,他们也按照北国的风俗,脱了鞋子。

安特烈和太子来到的是侧门。

他们已经换了一身便装,也穿着传统的服饰,悄然坐在一个侧翼的人群里。

这是朝晖上人打了招呼的,对他们二位,都是足够的礼仪招待。从这里看去,能清晰地看到主辩论台上的人们。

泾渭分明,神殿的一方,都是单衣赤臂,紧身马褂,所有人,都怒目金刚似的,就如他们信奉的纵目神。

这一方的主辩手是大祭司、阿当祭司、拉法上人以及北国非常有名的三位僧侣。但是,却不见三长老。这三位显然是重量级人物,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露面的。

而通灵道长这一方,则所有人,皆宽袍大袖,发髻高耸,飘然有林下风致。

通灵道长依旧是北武当的袍服,一身灰黑­色­的衫子,发髻高高挽成一个青天髻,银须飘忽,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其次,便是嵇阮。嵇阮依旧一身白衣,手里还拿着一把折叠的纸扇。那上面,是一支梅花,一首题词。嵇阮书画双绝,名满南朝。其实,外表都还不是主要的,吸引人的是他那种风度。主持人介绍到他的时候,他便将手放在胸前,微微地颔首,致意,其风度之绝佳,可谓天下无双。

就算一向冷冰冰的大祭司,接触到他的目光,也不由得微微收敛了一丝敌意。

太子已经见过他,倒不觉得如何意外,反而是安特烈,第一次见到如此的人物,目光便亮起来。

然后,是一位高僧,据说,那是南朝名寺的高僧,玄空大师。

还有三位,也都是宽衣大袖之人,看样子,也是不同凡响。

再往下,便是清一­色­的主辩手。

太子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

陛下登场7

太子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

也就是他们也是赤足,但赤足上却系着一根玉镯子。

而且,他们穿的那种宽袍,也是层层叠叠的花纹,形如一种错落有致的燕尾服。这样的服饰,正是他们所展出的伏羲大神的标准服饰。而且,跟神殿的纵目神,也非常相似。

与此相对照,神殿的服饰,倒反而显得颇为不伦不类了,那是标准的早年北国游牧民族的服饰,袒露上身,辩发左衽。到现在,很多普通的北国人,经过南北融合,加上天气寒冷,已经罗迦登基后的故意改良,其实已经不太普及这么穿了。

神殿处处是北国人装束!

相反,那些南朝之人,处处是神殿的装束!

这是为什么呢?

就连神殿一方的人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此后,北武当的穿着,一直是这样。

他们以为是客随主便的因素,而且,只是服饰问题,倒也没有再多联想。

安特烈也看出了其中的蹊跷,悄然看向太子。

却接触到太子的目光。

二人眼里,均闪过凛然之­色­。

正在这时,安特烈忽然发现大祭司看向自己,目光充满了惊讶和愤怒。

他冲大祭司做了个鬼脸。

大祭司一怔,心里一口闷气。这个小子,就是当初闯进神殿的罪魁祸首,就是因为他要找什么圣Chu女公主,才引起了轩然大波。

他对安特烈恨得牙痒痒的,可是,彼时彼地,安特烈已经是一国之君。10万柔然铁骑在身后。

柔然国并不大,逐水草而居。

可是,全民皆兵,尤其是他们有一支大军叫做“10万军”,也就是说,这支军队,永远维持在十万人,不多也不少。但是,这支军队,经历了上百年的战争历史,大大小小的战争随时爆发,是久经考验的铁军。遇到这样的军队,就算是南朝,就算是北国,也只有避其锋芒。

陛下登场8

也因此,大祭司恨恨地,却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再结下强敌。

拉法上人是主持人,站起来,脸上带着礼节­性­的笑容,叽里呱啦地讲了一通话,意思是辩经仪式现在开始了。

双方便开始辩论起来。

这些高僧,修为都很不错,几乎都通晓几地的语言,汉语、北语,都讲得十分流利。先是主人一方,大祭司开讲。

这和平素佛教、道教等的辩论风格完全不一样。他们的教义,几乎是一部完整的大神拯救北国的历史。仿佛一个民间艺人口耳相传的长长的故事。大祭司平素不善言辞,但是,对于这一段历史显然背得滚瓜烂熟。他讲起来,倒也娓娓动听。

尤其是他们讲经的时候,便点燃了一种熏香,萦绕鼻端。每次讲述到Gao潮的时候,便会忽然配合着一种响亮的击打乐器,让听者无不惊心动魄。

众人都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讲经仪式,都无不觉得新奇。

整个这一日,都是神殿主讲,客人旁听。按照礼尚往来,第二日,便是北武当主讲。如此,要轮回,也就是说,要六日之后,才到第三轮,方才是双方对辩。这一次对辩的时间很长,几乎要持续10日左右。

这也是这一次擂台赛的主要环节和­精­彩之处。

安特烈第一次听了完整的北国历史,退下来之后,不禁悄然问太子:“是不是真的有这么神奇?”

太子苦笑一声:“谁知道呢?自从父皇登基后,我们便很少大规模地学习神殿的历史。虽然知道得不少,但是其中的隐秘,却是谁也不知道的。”

“那我们明日再听听北武当讲述的是什么。”

“好。”

走出去的时候,晚霞满天,北国人熙熙攘攘地在人群里,好奇地看着北武当的一众僧侣来来去去,走向自己的展台,一个个指指点点。

显然都在议论他们身上的服饰。

陛下登场9

就连安特烈也非常好奇。

他问:“他们为什么穿成这样?”

太子摇摇头,漫不经意地:“也许,他们想让这衣服深入人心吧。”

“不对!我觉得他们这身衣服大有用意。”

太子也看着他们,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

第二日一早,二人便又早早来到了讲经堂。

这一次,规模便明显地小了许多,显然是许多围观者并不感兴趣,北国之人,大多数都撤退了。

这一次的主讲人,是通灵道长。

安特烈却很快听得入了迷。尤其是讲到老庄的思想时,这跟他自由奔放的­性­子非常吻合。他听得简直如痴如醉,几次三番发出提问。

通灵道长见这异国的君王对道教如此感兴趣,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十分耐心地给予讲解。

大祭司每次见他发问,眼里都要冒出火来。

也因此,安特烈每次偷窥他的眼­色­,心里就要爆笑出来。而且,他越是冒火,安特烈就越是要提问。

众人都不知道这其中的微妙,唯有太子清楚其中的过节,若不是他­性­子谨慎持重,也如安特烈般,早就笑起来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然后,终于要到正式辩论的时间了。

可是,罗迦陛下还是没有露面。

不止神殿,就连太子和安特烈都忍不住了。

因为,这时,神殿的挑衅,几乎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了。就在这个夜晚,太子的会客室,迎来了几位特殊的客人:任城王、京兆王、东阳王等老臣。

太子招呼三人坐了。

三人神­色­都很持重,互相看了一眼,还是年龄最大的东阳王先开口:“殿下,陛下将这一次的辩经大会交给您主持,可是,时间过了一半了,陛下还是没有露面,按照礼仪来说,天子是不能不参加的……”

陛下登场10

京兆王则问得直接多了:“陛下,到底会不会出席?”

……

太子不慌不忙地看着众人。他心里其实也很没底,但是,神­色­却十分镇定:“辩经会尚未开始,各位老王爷不必太着急。父皇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办到……”

“但是,我们要求先放开禁酒令!”

太子一怔。

“辩经会历来就需要酒助兴,酒助兴,是历来祭祀先祖不可缺少的东西,……”

这倒是,辩经会旷日持久,那些高僧们围坐一起,口沫横飞地讲解,谈玄,都是不会离开的,就连饭菜都是送到桌上,连续三五日都是如此。也因此,更需要喝得醉醺醺的,才更好吹牛。

“而且,北国寒冷,需要烈酒驱寒,也更是英雄们必备的东西……大好男人,哪一个不喝酒的?”

太子不慌不忙:“戒酒令只是针对皇家子弟,父皇立下严格的规矩,不许我们酗酒,也并非是滴酒不沾。三位老王爷,你们在家喝酒,父王肯定没有­干­涉吧?”

三个老家伙面面相觑,这倒是,他们的子孙一般遵守法令,但他们自己,却是可以偷偷地肆意喝酒的。陛下在这一点上,并未强迫他们。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立下这条规矩?”

“父皇自有他的用意。而且,民间之人,也没有什么强制­性­的约束,而且,北武当方面有些僧侣,他们是戒荤腥和酒­色­的……”

“他们只是客人!客随主便!他们要戒酒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这是我们北国,当然就要遵从北国的规矩。如果禁酒令都不放开,还谈什么恢复祭祀法令?难道,陛下的种种法令,真如小道消息所说,都是为了针对神殿的?针对我们信仰的大神?”

三人的发言,尤其是京兆王,一次比一次严厉。

陛下登场11

安特烈在里面的屏风处悄然听着,才明白,这三个老家伙是来逼宫的,也是替神殿试探太子的底线——看看陛下到底给了太子多少的授权。

他都暗暗替太子捏了一把汗。现在,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而且,最关键的是,稍微处理不好,就会将这些人推到敌人的阵营。

神殿自己不露面,却尽派出了皇室的人——也就是罗迦的兄弟们,叔辈们——让他遭受来自内部的围剿和压力!

这些人,到底是受到了神殿什么样的蛊惑?

神殿为何会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看情形,陛下的意思是尽量争取和平解决。

但是,这个样子,是根本无法达到和平解决了。

他凝神静听,只听得太子的声音十分镇定。

“三位老王爷请不要着急。辩经会,是神殿和北武当之间的礼尚往来,父皇的法令,则是针对我们北国的具体情况,法令如山,既不可能朝令夕改,但是,也允许特例。该如何允许特例,则是父皇考虑的,也得看特例到底是什么原因!三位老王爷,该比我更加了解父皇的脾­性­,在他认为可以的时候,是绝不会犹豫的。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苦心孤诣,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北国的利益,不久你们就会明白的……”

他的回答不卑不亢,三人一时,倒不好做声了。

这的确是北国的法令。难道神殿就必须凌驾于法律之上?

当初可是说好了,神殿的一切作为,必须维护北国的利益为最高宗旨。而且,若是帮着神殿,岂不是联合外人,故意打压皇室?

谁能承担得起这样的罪名?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所有人都慢慢地明白,要完成恢复祭祀法令,必然会引发一场极大的争斗——甚至是流血的争斗。

这是几位老王爷完全不愿意看到的。

陛下登场12

就连安特烈也为他的回答叫好。

“三位老王爷,我代父皇坐镇,也不是为了其他,只因为父皇和皇后身子暂时微恙,父皇知道各位王爷信赖子侄,才放心让我坐镇,今后,一切要请叔叔伯伯们多多协助……尤其是东阳王,您是我们家族最老的长辈了……”

他完全是用了子侄的礼仪,以软化解硬。

这和他的父皇,是完全不一样的。

如果说罗迦陛下适宜开疆拓土打天下,那么太子便是宅心仁厚的守成之君。

难怪陛下当初,非要用这个儿子做太子不可。

安特烈心想,也许,在如何做一个皇帝方便,这个表兄,比自己更加厉害。也更加适合。

还是最老的东阳王最是见机:“殿下,我们所做的一切,首先是要保证我们鲜卑族的万年江山,其他的,一切都得在这之后。”

京兆王却不以为然:“哪有这么严重?”

任城王也说:“不过就是恢复祭祀法令而已。这也是符合北国的传统。”

东阳王却语出惊人:“那倒不一定,最近,我怎么发现神殿的某些举动不是那么对劲?”

这一次,京兆王醒悟了,忽然问:“老王爷,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神殿的举动,没有那么单纯。否则,他们岂会隔三差五地就寻到一些人,抓住杀了?”

另外二人对视一眼。

太子一挥手,言辞之间十分诚挚:“三位王爷不必再争论了。我和你们一样,都希望这只是一场单纯的辩经会,而不是牵涉到有关北国的争端和冲突。但是,结果如何,现在,得看神殿,而不是看父王!在我来神殿的前夜,太子府遭遇刺客,皇后遇袭……”

这是众人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听得太子承认此事。以前,都是以小道消息的方式在流传,皇宫里的人,从未给予正式。

陛下登场13

三人听得是太子亲口承认,一时之间,无不惶恐。

可是,还是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也许,有刺客是真,但是,真的就能刺伤?

皇宫的守备,是何等的森严,岂能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就在这时,太子忽然微微解开自己的衣服。

众人才注意到,他这些日子,都是穿的宽大的袍子,但是,跟南朝的袍子不一样,那是经过改良的北国的袍子。

众人一声惊呼。

只见太子的身上,一道长长的刀痕,红­色­尚新。

显然是伤了不久,还不曾痊愈。

“殿下,谁伤了你?”

太子拉上了衣服,叹道:“各位老王爷,我失礼了。”

东阳王急了:“谁敢于如此胆大包天?”

“多谢各位叔叔伯伯关心。实不相瞒,自从太子妃病逝后,我的情绪和心境都很坏,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父皇急坏了,因为皇后略懂医术,便让皇后来太子府替我治病。可是,她在返回的路上,却遇到刺客,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伤……皇后,都是被我连累了的,而且,她还有孕在身……”

他这样娓娓道来,效果,当然胜过于罗迦陛下愤怒的告知天下。

这时,众人才知道,皇后,又怀孕了。

太子,皇后,加上皇后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三人啊!

谁敢于如此大胆?

“陛下呢?陛下没事吧?”

“到底是谁­干­的?”

三人都有些慌张起来。到底是谁,敢于酝酿这么大规模的刺杀?

“殿下,到底是谁?”

太子沉思着,表情十分凝重:“你们想,现在,这天下还有谁有这么强大的势力?”

三人都做不得声。

同时在心里蹊跷起来,莫非,是神殿?

东阳王赶紧问:“陛下呢?陛下可不能有事!”

陛下登场14

太子摇摇头:“父皇没事。他只是担心皇后的身子。”

三人又彼此对视一眼,忽然嗅到一丝紧张的味道——已经不是一场辩经会或者信仰的问题了。

尤其是京兆王和任城王,他们本是态度非常坚决的,这个时候,却都默不作声了。

众人都是政治人物,管中窥豹,也许,这一切,都已经超出了预期的范围了。

东阳王率先站起来:“殿下,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告退了。”

另外二人也站了起来。

太子很是客气:“三位老王爷慢走。来人,送三位王爷。”

几名太监将三位王爷送出去。

这时,安特烈才从屏风后面出来。

这一次,是太子先开口,他背着手,走来走去,忽然问:“安特烈,你猜,他们会站在哪一边?”

安特烈似笑非笑:“我倒要问问你,表哥,你站在哪一边?”

太子苦笑一声:“我还有选择么?”

“你没有!”

他的语气彻底严肃起来:“我来的时候,还以为是你们昔日的狂欢节一般,纯粹观礼而已。来了,却知不是这么一回事。殿下,如果我所料不错,你们北国,马上就会有一场大风暴!”

太子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天­色­,秋高气爽,空气宜人。

这暴风骤雨,哪一天才能到来?

辩经会,已经正式开始。

这一次,不同往日,地点,已经扩大到了广场。

也就是神殿的展台和北武当的展台之间的那片空旷的广场。

在昔日狂欢节的时候,能够容纳一两万人在此彪悍地酗酒狂歌。这一次,虽然­精­挑细选,严格控制了人数,但是,各路人马,也有两三千人。

最中间的子午线上,贯穿南北展台的正中,早已搭建好了一座高台。

陛下登场15

辩经会,便是在这里举行。

这一次,双方是对坐的——选择的衣服也很奇怪,神殿一方一身黑­色­;北武当一方,则是一身红­色­。

红黑军团,各自代表的,便不是一家一派,而是几种信仰的摩擦和火花了。

辩论会,即将开始。

所有的人,都开始习惯­性­地张望,陛下,今日还是不会来?

太阳这些日子,一直都非常配合,像是要给够神殿足够的面子,日日高照。以至于神殿周围的果实,吸收了足够的阳光,一个个又圆又大。前期多雨,后期晴朗,这个秋日,完全是个丰收的好日子。

从黎明到清晨,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迹象。

然后,一声牛角的声音。

那是神殿的一名僧侣吹响的,是一种特质的犀牛角。

这一日的辩经会,便正式开始了。

一些有心人已经注意到,昔日维护展台的士兵,已经开始向中间聚会。疯狂的群众,都已经被拦在外面。

就要进入高台的时候,阿当祭司走向大祭司。

“陛下还是没来?”

“没有。”

大祭司脸上隐隐地露出一丝笑容:“他不来更好!最好,在整个辩经会期间,他都不要出席才好。”

阿当祭司正要回答,却忽然听到一阵声音:

卡擦、踢踏!

踢踏是马的声音!

卡擦,擦擦,是轿夫发出的声音。

道路两边,忽然安静下来。

那是一条皇家的御林路,两旁是整齐的常青树,中间用宽大的大理石铺就,能够容纳四匹马同时通行。

前后,是开道的御林军。

然后,是顶马。

此时,开路的便是顶马——每四匹马一排,前前后后,各自四排。这些马,全是清一­色­的红黑相间的良驹,膘肥体壮,毛梢在上午的阳光里几乎要亮出油来。

陛下登场16

每一匹马的额头上,都用红缨子系着,清一­色­的鞍、明黄|­色­的铜什器、亮澄澄的马澄。

骑在马上的皇家御林军,也着红蓝相间的皇家军服,头上都戴着红顶子的帽子。

人们只能先看到那走来的十六骑顶马。

然后,是后面的轿子。

由于马行走比轿夫更快。但是,马又必须配合轿夫的步伐。所以,善于驯马的仪仗队们,便­精­心想了许多办法,严格地加以训练。以至于,这些御马行走的时候,总是马蹄伸开,走一步,又退半步。

比如,马走了一尺五,又退回来一尺,就正好五寸,跟轿夫的步伐,就完全一致了。

如此,人和马,走路的节奏就完全一致。

踢踏!

卡擦!

这两种声音,一起一落,丝毫也不凌乱。

人们被这种顶马的威风所震慑,然后,才看到前后的仪仗队、銮簿、宫娥、太监,浩浩荡荡的,这仪仗队,起码有一两里之地的规格。

道路两旁,看热闹的人群,一茬一茬地跪下去。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沿途都是这样的声音,然后,是鸦雀无声。

天家的气派,何等的森严。

在这神殿周围,一声声地扩散,蔓延。

大祭司怔住了。

大大小小的北国贵族也怔住了。

就连安特烈和太子也怔住了。

所有人都出来,看着那逐渐走进神殿的仪仗队。

陛下竟然来了!

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时候,他来了,而且,是以如此气派,如此盛大的方式。

自从神殿兴建以来,北国的历任皇帝,从来没有以这么宏大的规模出场过。那些北国的列祖列宗们,几乎都是以信徒的方式出场的。

顶马已经走到了广场。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顶气派、豪华、漂亮而又坚固的皇家轿子上。

一左一右,各自四名宫娥,掀开轿帘。

两个人,旖旎而出。

众人惊讶的眼珠子几乎都要突出来。

唯我独尊1

两个人,旖旎而出。

众人惊讶的眼珠子几乎都要突出来。

那是帝后!

盛装出席的帝后!

左右,是御林军统领魏晨。他穿着红蓝相间的皇家制服,腰上一条亮闪闪的腰带,又高又挺拔,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宝刀,身后,御林军跟他一样,竟然胜过前面开路的仪仗队。

魏晨的旁边,是一名银灰­色­铠甲的将领,此人虎背熊腰,浓眉豹目,正是灰衣甲士的统领张杰。

这是灰衣甲士第一次正式露面。

也是张杰第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和御林军的风貌截然相反。灰衣甲士,全是低调的,每个人的面孔都是平淡的,甚至包括张杰。就好像你在路上随时会遇到的那些北人,一点也不稀奇。

尤其是张杰,目光内敛,神­色­平静。

就如他的那一身银灰­色­的铠甲。

但是,某些识货的将领却看出,这一身铠甲,甚至要胜过魏晨的铠甲。

那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轻薄的材料制作,若非久经沙场的大将,普通人是根本就看不出来的。

魏晨和张杰一左一右,如两尊门神,威风凛凛。

帝后二人居中。

皇帝一身龙袍,那是用镶嵌了十二颗东海珍珠打造的九转明黄腰带裹着的明黄|­色­龙袍,上面的渔网状的暗纹,全是镶嵌的同­色­系的米白深海珍珠,不大不小,完全一致;金丝线秀成的龙纹,腾云驾雾,活灵活现,仿佛一挥手,天空就会下起雨来。这样的龙袍,完全由绣娘们手工制作,几乎要上千人,前后半年才能做出来。

他头上戴着王冠,七彩的羽毛,那是褐马­鸡­的顶子,昂贵异常。居中,是一颗硕大的宝石。

脚下的靴子,也是特制的,上等的牛皮靴子上,也描绘着隐形的花纹。

陛下穿着这样的龙袍,几乎隆重得如登基一般。

唯我独尊2

这龙袍,因为太过威严,反而让人忽略了他的容颜,只注意到天子的气派!

——那是一个男人最盛的时刻,退去了青涩,褪去了浮躁,沉着,镇定,­精­力、阅历,都达到了一个鼎盛的巅峰。

他目光明亮,­精­神矍铄,身材魁梧,那么挺拔,站在原地,如一颗开花的树。

这和嵇阮、太子,甚至安特烈的出场,都是完全不同的。

他们,或多或少,人们都震撼于他们的外貌——或­阴­柔,或阳刚,或朝气。

可是,罗迦陛下,他不是——就算是再八卦,再爱美的女人,也不敢那么肆无忌惮地直视他,所有人都跪在路边,感受着,这北国之王,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尊贵、傲岸的气质。

而此时,他还是文士装扮,就连佩剑都没带!

彻底地让人忘记了他的身份!

他本人,其实是一个顶级的大军阀!

十四五岁的时候,就能够徒手缚熊杀虎。

十六七岁,就率人南征北战,开疆拓土。

但是,他完全收敛了他的武人的一面——面上那么温和,甚至是北国人罕见的那种儒雅的气质,如一个文质彬彬的绅士。

却更添了无形的威严。

这才是一种气场!

强大的气场!

嵇阮终究是文士,未免失之于­阴­柔;太子和安特烈终究是太年轻,未免显出了几分浮躁。短短数日,北国虽然集中了如此之多的出­色­男子。但是,当这么多顶尖的人物在身边时,一时,便压不住阵脚。

人们还可以欢呼,呐喊,如追星一般。

却从未有过如此安静的力量。

阳刚也好,俊美也罢,尊贵也罢,成熟也罢!

他一个人,竟然综合了前面三个美男子的优点。

这也才是他震撼人心的地方。

这就叫做气场!

唯我独尊3

陛下的出场,方才让场上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千万人匍匐着。

充满了虔诚,那是一种无声的敬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千万双眼睛,又在偷偷地窥探。

充满了一种强烈的好奇,强烈的敬畏。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如此大规模地看到陛下出场。

尤其,不仅仅是面对朝臣,还面对天下的民众。

养在深闺的天子、皇后,本来是不会这么轻易出场的,能看到的人,无不视为莫大的荣耀。

而皇后也毫不逊­色­。

皇后是一身红­色­的袍服。这种红,又并不嚣张,显得那么淡雅。头上并没有凤冠霞帔,戴的都是相对较轻的首饰。也因此,一步一摇曳,珠翠环绕,眉目如画,更是显得肤白如雪。尤其是那双眼睛,那么黑,那么大,那么亮,仿佛一颗黑亮的葡萄,在水银盏里流淌。

尤其是她头上的那枚翠绿的钗,也许是几十万年才会出产的一块祖母绿打造,整个将她半边雪白的脸都映衬得几乎透明起来。

她抬起眼睛,盈盈地看一眼,所有人都来不及分辨她美还是不美,先被那双眼睛所震慑。

就连安特烈也被震撼了!

有一瞬间,他不敢相信,这是芳菲!

这是那个大脑门的少女。

可是,她的目光却是熟悉的——那么黑,那么亮的一双眼睛,后来,他走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的人,却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

她站在陛下身边,娇俏的身子,和陛下的伟岸魁伟,形成一种鲜明的对照,仿佛依人的小鸟,又仿佛正是那棵树上开出的花。

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这时,才注意到她的身子,那雍容的面容下面的身子——是微微凸出的,就算是盛装的礼服,也掩饰不了的身子——身怀六甲!

唯我独尊4

这时,才注意到她的身子,那雍容的面容下面的身子——是微微凸出的,就算是盛装的礼服,也掩饰不了的身子——身怀六甲!

陛下带着身怀六甲的皇后出场了。

他在这个时候,竟然带着皇后出场。

安特烈心里一沉,想起朝晖上人。

神殿之人,正愁拿不到圣Chu女公主的把柄,心心念念的就是希望她自己出现。罗迦陛下,竟然带了她前来。这岂不是自投罗网?

怎么办?

芳菲是不是很危险?

大祭司呢?

朝晖上人呢?

他们在哪里?

他心里剧烈的跳动,一时,竟然掩盖了相见的喜悦。

太子也惊呆了。父皇,他竟然带芳菲来这里。父皇竟然如此公然出其不意地露面。

可是,他还来不及转念,众人已经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广场上,无论南北,无论神殿还是北武当,万民跪拜。

就连大祭司等全部颔首行礼。

他们在这样的时候,是无法忤逆罗迦陛下的。

这才明白,礼仪、权杖的威慑力度之大。

只有一个人不是跪着的,他几乎是跑过去的。是安特烈。

他是国君,柔然的国君。柔然虽然小,但是也是和北国并列的。

并不需要跪拜。

可是,他依旧行礼,是晚辈对长辈的礼:“参见舅父、舅母……”脸上带了深浓的笑意,目光从罗迦面上,很快到了芳菲的面上。看着那张被翡翠映照得翠绿的脸,一时,竟然无法说什么得体的话。只是用微笑带过,彼此之间,心照不宣。

芳菲乍一见了故人,心中的喜悦之情,简直难以言喻。那是一种奖赏一般的欣喜,在这样四面楚歌的时候,在全是敌人的时候,能够看到安特烈,仿佛是上天的一次恩赐。

唯我独尊5

竟然会在这里看见安特烈。

他竟然会来!

他总是出现在恰如其分的时候。

就如自己当初被困在神殿!

就如当日自己在深宫里,陷入绝望和失落的时候。

他总是如此出现,就如一个真正的太阳神。

他才是年轻俊美的太阳神。

久别重逢,千言万语,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她反而平静了,只是微微一笑,点头。

安特烈心里暗喝一声彩,这时,感觉到一阵灼热的目光——一看,是罗迦陛下!伟大的罗迦陛下,他面上似笑非笑,眼里,却是一层深深的警告!

他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舅父,从来都是这样。

外人看来,这三人彼此只是礼节­性­地在行礼。虽然显得热情了一点儿,但那不是两国国君之间,而是至亲的礼仪,所以,也丝毫不奇怪,唯有当事人,才能明白这其中的关键和诀窍。

“儿臣叩见父皇、皇后……”

太子的行礼,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三人之间微妙的尴尬。

罗迦面带笑容:“皇儿,起来吧。”

太子站起来,目光不经意地看一眼芳菲,但见她行动自如,面上因为开心,带了一丝微微的红晕,显然是身子已经无恙了。

芳菲接触到他的目光,微微一笑,点点头。

这样的目光,是二人才明白的,然后,很快闪开。太子竟然小小的开心,退在一边。

然后,是东阳王、京兆王、任城王、乙浑、陆丽等重臣。

按照官衔和爵位跪下行礼。

“参见陛下。”

“参见皇后娘娘。”

他们口里行礼,目光却早已看到皇后的倩影——那样华贵地站在陛下身边,一起领受群臣的朝拜。

所有人都意识到,问题是出在皇后身上——尤其是大祭司隐隐透露出的信息:陛下不敢来,便是因为皇后!

唯我独尊6

因为陛下做贼心虚。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陛下为何要做贼心虚。只是隐隐地猜测,整个辩经会期间,陛下都不会出现。他躲藏着!

以大家不可告知的秘密在躲藏着。

现在,陛下不仅来了。

皇后也来了。

二人是一起出现在万民的天下。

一起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而且是以这么强悍的仪仗队出场,仿佛检阅天下的君王。

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君临天下。

本来,二人的出场有很多的不符合祖制——比如,不该通同坐一辆轿子、不该如此携手,不该……皇后就不该如此出场!

可是,这一次,违背祖制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因为,自古以来,北国历史上就没有那个皇帝是以这样的排场来神殿的!

现在,明显是凌驾于神殿之上了。

那是旗帜鲜明地表明:唯我独尊!

唯我独尊!

唯君独尊!

这在北国的历史上,尚且是第一次。

所以,众人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劝谏了。

罗迦的目光扫过众人,每扫过一人,那个人就会低下头去。尤其在京兆王面前多停留了片刻。这是自己的兄弟,胞弟。也因为信任,曾让他出任冀州、青州、豫州的刺史,掌握了一半的兵马大权,直到他回京病退。

兄弟二人目光相接,京兆王竟然不敢迎着皇兄的目光,忽然明白,自己回宫,找太子,和朝晖上人等联系,一举一动,都已经全部落入了皇兄的眼里。

他低下头,只是行礼,硬着头皮:“参见皇兄。”

罗迦这时才开口:“各位,都请平身。”

这一次,人们注意到他的那个“请”字。

却何止一字千钧。

这时,大家还看到一个身影——大将军李峻峰!

李峻峰在后排的顶马掠阵。

唯我独尊7

李峻峰在后排的顶马掠阵。

本是那么显赫的一人,可是,因为帝后的光芒实在太胜,不自禁地,将他淹没了。众人直到这时才看见他。

李大将军,其实是不容淹没的。

任何时候,他都是将星里最闪耀的一颗。

他就立在陛下旁边,大马金刀,一身威武,竟然是王爵的穿戴。

有诏书铭文,李将军,已经被封为平城王。

陛下,在这个时候,召回李大将军?

李大将军难道仅仅是单纯回来奔赴丧事的?

大祭司看到李峻峰,比看到皇后更加震惊。

天下皆知,李峻峰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这个时候,陛下为什么还让他出现在这里,而不是马上赶回去前线?

陛下难道不会判断出现在的形式?

他到底摆的什么迷魂阵?

台下的重臣,也各自揣着心事。

众人想起昨夜才听得太子说的,皇后遇刺一事。再看陛下,立即意识到一些关键的时候——大家的抉择。

所以,久久地都跪着,竟然一时没有起身。

人人的背心都是一身冷汗。

安特烈看着这些不可一世的老家伙,昨夜在太子面前侃侃而谈,是何等的嚣张和大义凛然,要陛下这样,要陛下那样,仿佛陛下不答应,他们就会马上揭竿而起似的。

今日呢?

今日为何一见了陛下就如老鼠见了猫?

方领悟——打下江山的重要­性­!陛下半生戎马,南征北战,这北国的江山,是他打下来的,更是他一手扩大的。他并不仅仅是守成之君,他还是开疆拓土之君,其功勋,其威望,丝毫也不逊­色­于他们的太祖。

难怪,就连三个老王都跪地不起。

“这次盛会,还需要各位爱卿多多尽力,大家都起来罢。”

他微微提高了一点声音。

唯我独尊8

他微微提高了一点声音。

众人如获大赦,这才起身。

太子简单地禀报了几句,罗迦很是满意,点了点头。

然后,是礼官上前向他汇报事宜。也就是简单地说了接下来的辩经会行程安排。

罗迦听完,转眼看了看众人。

乙浑站在侧翼,看陛下的目光扫来,立即躬身,笑容可掬:“陛下刚到,既然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不妨先请去观礼。老臣陪您一起去。”

众人暗暗骂他的­奸­诈——简单的一句话,就表明了立场。

乙浑最是首鼠两端,他此时这么急于表明立场是为什么?而且,整个时段,他都毫不犹豫。众人就算是心存疑忌的,也都转了念头——乙浑的判断是很少错误的。他敢于如此,自己等人,又该如何站队?这天下,没有比他更了解陛下的大臣了,他可是跟着陛下打了几十年的。

罗迦却点头,微笑,很嘉许的目光。

乙浑十分得意。躬身走在前面,带路。

宰相都带头了,其他人还能怎样?

拉法上人看着自己这个兄长,差点没忍住要冲下去揍他。

芳菲内心几乎要笑出来,却忍住,稳稳的,和陛下一起,丝毫也没有慌乱。她甚至那么专注地看着群臣的表情,看着他们一个个那么微妙的神­色­,

这一次,心底没有丝毫的不安。

那是因为身边站着的人。

因为那双有力的大手一直拉着她的手,紧紧的,如一尊巨大的保护神。

在他身边,对此感受到这样明显的保护。

侧面,是冷刀一样的目光。

那是大祭司、阿当祭司、拉法上人等的目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芳菲身上。这一次,和皇宫的祭祀上所见的不同——祭祀上见到的皇后,清雅淡漠,素面朝天,一身浅灰­色­的袍子,气喘吁吁,神情紧张。

唯我独尊9

这次所见的皇后,却是盛装出席。在她的胭脂­唇­红,流光溢彩的首饰之下,仿佛一位雍容华贵的贵­妇­!

如果说,当初一身灰­色­袍子的女子,还有几分素雅圣Chu女公主的影子。

现在浓妆淡抹的皇后,已经完全消失了白衣少女的风华。

那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大家只能看到她眉宇之间的珠翠萦绕,迈步,举手投足,都是那么的风姿卓绝,仿佛是历经了宫廷礼仪,落落大方的少­妇­。

竟然连大祭司都认不出来了。

竟然连他在这一刻都乱了方寸,完全无法断定。

皇后——圣Chu女公主,二人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他仔细地回想怀里藏着的那幅画卷,那是皇后没错。

可是,那是圣Chu女公主么?

岁月已经溜走!

跟着那一把大火。

一时,竟然有点恍惚。

陛下越是大胆,他就越是怀疑!

真要是圣Chu女公主,陛下岂会带她出来?

这时,帝后已经在往前走了。只是很短的几步距离,但是,陛下,是亲自挽着皇后的手,寸步不离。

也因此,他看到的,已经是皇后的侧面。

摇曳的凤钗,挥动的长袖,流云水袖一般,仿佛一朵大红­色­的云,沉淀在一片地上,慢慢地移动。

决不是当初神殿的少女,青涩的面孔,一身白纱,赤脚,踩在青草上,肆无忌惮地奔跑,跳跃。

仿佛一只梅花鹿。

那不是容颜的差距,而是气质上的差距。

何止天上地下。

是岁月让人改变,还是根本就认错了人?

是陛下故意摆下迷魂阵,还是真正的有恃无恐?

尤其是阿当祭司,他当时曾被皇后一声令下抓起来,一见了这个女人,不知为什么,就被那种气场所震慑,不自禁地后退一步。

唯我独尊10

可是,此时此刻,那个女人身上,已经没有了杀气——她面带淡淡的笑容,仿佛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

只是挥手之间,行动之前,一步一步,都非常镇定,毫不慌乱。

纵然是明白大祭司和阿当祭司等人比火还要炙烤的目光,——也丝毫不以为然。

那是因为她想起陛下的话:芳菲,你怕什么?就当你生的美丽,人家喜欢多看几眼罢!

当时,她笑得肚子都疼了,也难得罗迦陛下,偶尔也有这样的幽默。

现在,算什么呢!

就当多了几个粉丝而已。

大祭司也会看美女的,稀奇,对吧?

大祭司却想的是:

昔日的圣Chu女公主,能有如此之好的心理素质?

众人不经意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大家伙正在想尽一切办法,从刺杀,到收买­奸­细,要的就是逼皇后出面,以资对质,可是,她却肆无忌惮地,正大光明地出来了。

陛下此举是何意?

半真半假,似真似幻。大家一时反而被震慑了。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神殿这些人的身上,一点也没有闪避,一点也没有犹豫,带着些微的好奇,释然,仿佛是彼此的第二次见面。

只是第二次见面而已。

镇定得完全不像话。

大祭司忽然觉得有些不妙,他一生不知见惯了多少大风大浪,这第一次,竟然觉得如此背心凉飕飕的,仿佛怀里藏着的画像是一把尖利的刀。

通灵道长,王肃、嵇阮等都在向帝后行礼。

皇帝的声音:“免礼。”

然后,是她微微地开口,皇后的礼仪:“免礼,都免礼。”

她说话的声音也是淡淡的,很慢很慢,仿佛带着一种温柔的慵懒,就如黄昏的一缕斜阳,带着淡淡的温度,却不灼热,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

唯我独尊11

不止是大祭司,就算是通灵道长、王肃等人,也觉得微微的意外。总觉得,这一次的皇后,跟以前所见,都不一样。

以前的皇后,总是带着过客的气质,眼神里,总是不安的,仿佛得过且过的和尚,做一天皇后敷衍一天。就好像她是到皇宫旅行的,走一遭就行了,其他的,事不关己。

直到这一次,才是真正的皇后!

和陛下并肩而立,稳稳地站着,真正一如母仪天下的国母,认真地,谦逊地,虔诚地,看着属于自己的国土——

从此,这北国,也将是属于自己的!

它的兴旺与否,跟自己也有莫大的关系。

这也是她第一次真正地如此大规模地亮相。

然后,是罗迦的声音,对着众人,声音清朗:“平身,大家都平身。”

广场上所有人都站起来。

不知是谁带头,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这和先前的行礼是不一样的。

先前是敬畏,这一次,却是由衷的拥戴——

罗迦满面的笑容。

安特烈看着他的王冠上那棵明亮的红宝石,不得不感叹,容貌的力量,可真是强大。这个舅舅,就是来砸场子的——自己和太子这等年轻人,一下就被他比下去了。

难怪,芳菲会从北武当回来。

他的目光,却是带着挑剔的,审核的——是她心甘情愿回来的?是罗迦陛下强迫她的?

可是,如果是强迫,岂能如此慎重地带着她出席这样的场合?

这样的尊荣,这样牵手并立的姿态,以及先前一同乘坐的轿舆,那都只表明一个态度:

一个男人所能给予女人的最大的尊贵!

一个皇帝所能给予皇后的最大的尊重和荣耀。

她就站在他的身边,并列,享受万民的朝拜,分享他的一切。

唯我独尊12

天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尊贵者了。

也是历代的皇后,极少能享受到的无上的荣光。

唯有在北国这样礼仪尚且不太规范的游牧民族诞生的国家上,才会允许这样的尊贵女人,要是放在南朝,那是不可想象的。

就连嵇阮也如是想。

可是,一切,放在这里,在这个盛大而威严的广场上,却仿佛是那么理所应当,毫不突兀。

一点也不突兀。

仿佛那是天生就应该的。

然后,她看到广场许多的女眷。

女人看女人,往往比看男人的兴趣来得更大——比较,评判,衡量,看对方,是不是如自己一般漂亮!如果自己没有那么漂亮,会不会比她有才气?如果没她有才气,会不会比她更有气质?

女人最羡慕的标准:容貌第一,气质第二,才气第三。

让所有的人选择,都是这三个标准,绝对有先后的排名。

也因此,她们对这北国的皇后,比对几位男人的兴趣还大。

芳菲在万千的目光里,一一走过。

罗迦一直拉着她的手。

在他们的旁边,是安特烈。

后面,是太子。

然后,是王爷们。

然后,是各级的官员。

天家的威严,没有经过刻意的安排,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天成。

大祭司等,竟然有种被人反客为主的感觉。

这天下,这神殿,都是他罗迦陛下的!

可是,原本,是该两分天下的!

不能是他一人登顶!

可是,此时能说些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但是,陛下和皇后去的却不是神殿展台,更不是中间的太子代替祭祀的展台。而是北武当的展区。

所有臣民都安静下来,心情紧张!

陛下,竟然往那边走!

他甚至不选择太子一样的中立立场?

唯我独尊13

可是,他们很快发现自己的顾虑是多余的。

因为,罗迦陛下带了笑容:“听说北武当的展区,有新到的宝贝,柔然王,你可有兴趣?”

众人松一口气。

原来,陛下仅仅只是去看展览的。

人人都有好奇之心,这算不得什么。

“陛下,小王不止是有兴趣,而且是有浓厚的兴趣。这一次,方不枉来一趟,得以一饱眼福。”

罗迦一边走,一边说:“柔然王,真有这么好?朕一定得去欣赏欣赏!实不相瞒,这次的瑰宝初次运来,朕还是第一次看到。”

安特烈一本正经地,既然舅舅大人待自己以国君之礼,自己当然不能失了分寸。他满面笑容,声音惊叹:“小王最大的感受是北武当展出的青铜器。真的想不到,北国竟然有如此­精­美的东西,那是真正的瑰宝啊!”

他的声音又大又响亮,众人都听得分明。

“昔日,我父皇总是说柔然珍宝多;可是,较之贵国的这批瑰宝,简直无法相比。实不相瞒,小王一来,就去参观了这批珍宝,那真是人类历史的共同财富,伟大的伏羲大神,伟大的通天神树……太令人着迷了……”

罗迦听得这句“北国的瑰宝,”很是满意。芳菲也微笑起来。

“小王正欲去参观。那真是一组­精­美的青铜器。太妙了,真不敢想象,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制造出如此­精­美的祭品……北国有如此伟大的历史,小王今日目睹,真的是令人心旷神怡……”

“好,朕就随你去参观参观。”

“多谢北皇陛下。”

两位陛下侃侃而谈,一切都是符合礼仪的——陛下,只是带着贵宾去参观一下青铜展品而已,这在礼仪上是完全合格的。

任何人都不能说三道四。

后面的重臣,听到他夸赞北武当的展品,本来是不满的,可是,那句“北国的瑰宝”,立即堵住了众人的嘴巴——

唯我独尊14

后面的重臣,听到他夸赞北武当的展品,本来是不满的,可是,那句“北国的瑰宝”,立即堵住了众人的嘴巴——

众人仿佛这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些展品,不是南北的差异。

那是通灵道长带来的,通灵道长本人,也是北国人了!

他户籍在北国,子弟在北国,从师长开始,已经几代人在北国了!而且他本人是北国的国师。

就算是最最顽固的老贵族,也不敢说——通灵道长不是北国人。

所以,北国人带来的展品,当然也该是北国的。

他们都是北国的!

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比一切都重要!

那是一种心里转变的微妙的归属感。

如果一件东西,不属于你自己,哪怕再昂贵,再­精­妙,你也不过是羡慕而已。

可是,一旦得知,这东西忽然变成了你自己的——那种主人的心情,却是难以言喻的。

通灵道长忽然注意到,众臣的目光在细微地改变。以前的充满敌意,到现在的淡淡的欣喜——啊,这么多好东西,竟然是我们北国的!

我们北国人的历史岂不是大大地提前了许多年,增加了许多的辉煌?

语言的力量真是无穷的。

仅仅是安特烈的一句话,大家的心结,仿佛立刻都在扭转。

芳菲微笑着,不经意地看安特烈。却见安特烈也带着微笑,几乎以快得看不见的速度,眨了眨眼睛。

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轻松——看到他,就会无比的轻松。

此时,众人都停下。

因为前面是一座巨大的展台。立的正是伏羲大神。

伟大的伏羲大神,他高高地站立在台上,赤足,系着玉镯。身上是三层叠的燕尾服,头上戴着五­色­紫金冠。他身材高大,面容威严。

唯我独尊15

这是所有的青铜器里,最高最大的一件。

相比对面神殿的纵目神——那是一个巨大的头像,双目突出,千里眼顺风耳一般,却是个半身。

也因此,忽然隐隐地分出了高下。

“陛下,您看,伏羲大神好奇特。”

“哦,哪里奇特?”

“众神之中,他最高大!而且,唯有他是全身!”

“果然如此!”

两位君王,一唱一和,大声地谈说。

众人平息凝神,只能静听。

解说员变成了皇帝,谁还敢开口呢?

果然,大家随着二人的解说看去,只见众神之中,唯有伏羲大人是站着的,高高的,如云端雾里下来的仙人。

其他的神,却是半身,或者比他矮小。

这意味着什么?

任何人都知道,古代的青铜器十分珍贵,采集不易,要铸造的人,肯定是非常伟大的先祖或者神灵。

大的比小的为尊贵!

全身的又比半身的为尊贵!

而南北全部加在一起,所有的青铜器里,人物组件中,唯有伏羲大神是完整的。他阔立在天地之间,双手环抱着一道符咒,仿佛是代表上苍,在向万民赐福。

他才是最高最贵者。

所有人,第一次参悟出这个道理。

一时,竟然鸦雀无声。

大祭司心里愤怒到了极点,却偏偏一点都做声不得。

罗迦转向各位重臣,笑道:“各位爱卿,你们可都参观了这些展品?”

“回陛下,都看了。”

东阳王十分好奇道:“陛下,老臣这些日子一直在疑惑,为什么这些展品,和我们神殿的大神一脉相承?”

乙浑也赶紧道:“是啊。这是为什么?”

罗迦看着通灵道长,又看看大祭司,笑道:“二位,这个问题,你们两人才能回答。”

大祭司冷冷道:“我也在蹊跷。”

PS:今日到此,明日晚8点之前更新:)

洗脑大法1

罗迦看着通灵道长,又看看大祭司,笑道:“二位,这个问题,你们两人才能回答。”

大祭司冷冷道:“我也在蹊跷。”

在他身边,神殿请来的高僧们都看着那组青铜器。他们都是识货之人,这些天下来,无数次近距离地观察过那组青铜器,但是,因为北武当的戒备森严,不允许越过那条围栏用手触摸,所以,还没有有效的鉴别手段,始终不死心。

拉法上人问:“道长,这些青铜器真的以前就是藏在北武当的?我们怎么从没听说过?”

通灵道长一笑,何尝不知道他们的质疑?

他转向罗迦,手里的拂尘一执礼,罗迦哈哈笑道:“道长,这组伟大的祭器以前藏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向大家展示它的久远而珍贵的历史,这样吧,今天彻底开放,所有人都可以进入,仔细欣赏一下的古老的历史……”

他这话说得委婉而又明白:对所有人开放!今日,就是让大家来鉴别真伪的。

拉法上人眼里露出一丝喜­色­。

在他身边,站着两位貌不惊人的人。这二人,可是他从南朝请来的古物鉴定僧侣。这二人都出自山东,齐鲁大地,便是几千年前夏商周祭祀神庙的源发地。据说,他们的祖上,历代都是负责看守神庙祭祀的,至今,其中的一支,还肩负着守候孔子庙的重任。

孔圣人,至圣先师,在北国甚至都有祭祀太学庙宇,就是当年太祖引进崔浩的时候,开设的。北国的老贵族们,再武夫,也是知道孔子的。

由这两个人鉴定,自然是信得过的。这时,众人也意识到,神殿交游的广阔,眼光的独到,若说大祭司没有野心,谁会相信?

通灵道长微笑着,一挥手,看守的士兵,将栅栏打开。

皇帝皇后、安特烈、太子以及众人,鱼贯而入。

洗脑大法2

皇帝皇后、安特烈、太子以及众人,鱼贯而入。

这些神器,大家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了,可是,如此面对面,手触摸到,感觉却是完全不同的。

那是一种来自于渺远地方的真正的震撼——缅怀,感念祖先的丰功伟绩,在人类的洪荒时代,如何的开天辟地,孕育人类,以强大的法力,开创人类的历史。

芳菲也是第一次目睹,书本上的记载,和实物之间的区别,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昔日,总是觉得神殿的那些纵目神,面目之可憎。如今,见了伏羲大神,方感到一种真正的敬畏!

是大祭司他们曲解了教义!

而非是大神邪恶。

她想起自己刺向那些大神胸口的针刺,不由得暗自汗颜,悄悄地汗流浃背。

忽然觉得身后冷嗖嗖的,不经意地侧眼,那是大祭司的目光!

就如一柄利箭,狠狠地­射­在她的微微耸立的肚子上!

无限的怨恨!

这个亵渎,这个玷污!

她竟还敢来亲自抚摸伏羲大神——抚摸和纵目神一系的大神!

这是赤­祼­­祼­的侮辱!

可是,他却不敢说话!

此时,她是皇后,是一国的国母。

罗迦不经意地搀扶住她,身子轻轻一倾,不经意地遮住了他的身影,大祭司的冷箭,便全落在了陛下大人华丽的龙袍上。

很轻微的举动,芳菲却心里一暖。

罗迦微微一笑,仿佛是在用眼神跟她交流:这是伟大的瑰宝。

她会心一笑。

但是,身后还是无法避开大祭司毒蛇一般的目光。

她甚至丝毫也不犹豫,只要大祭司证据确凿,会马上出手将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掉!

可是,目光接触到伏羲大神那冷峻的目光,又觉得一阵安详——并不让人觉得畏惧,而是一种平静的力量。

真正的大神,这才是真正的大神!

洗脑大法3

两名齐鲁之地来的鉴定专家,手里各自拿着两枚貌似镜子一般的东西,但绝非是镜子,而是一种凹凸的,谁也不知道的材料制成。

那好像一种玉石,又不是,呈现出一种暗红的古老的颜­色­。

二人拿着“镜子”,对着伏羲大神的青铜,上下地照­射­,对比,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奇怪。

大祭司等人的神­色­都十分紧张,就连罗迦等,看着他们的神­色­也微微紧张。不知道,他们到底会鉴定出什么样子。

二人就这样来来回回地,从大神脚踝上的镯子到他的五金落日王冠,一丝一毫也没有放过,其间,侍卫们还必须抬来小梯子,让他们站上去,对大神的头部加以鉴定。

终于,梯子忽然一歪斜。

二人脸上竟然满头的大汗。

这是深秋,尽管阳光不错,但是,绝不会热。

二人对视一眼,神情十分紧张,然后,同时点了点头,仿佛确定了一件重大的事情。

这一目光交汇后,二人忽然激动起来,强忍住某种兴奋,几乎是顺着梯子跳下来的,一跳下来,就跪在地上,匍匐着,不停地叩头。

众人都愣住了。

好不容易那两名鉴定者抬起头来,却泪流满面,声音发抖:“天啦,终于找到了,找到了,这是我们的老祖宗啊……是老祖宗啊……是我们伏羲大神的真迹……以前,我们都以为只是传说,不料,经历了几千年的风雨,竟然又看到了……”

在场的所有南人僧俗,嵇阮、玄空大师,包括通灵道长、王肃等,全都跪了下去。

就连大祭司方面请来的嘉宾也跪了下去。

所有南人都虔诚地行礼,叩拜伏羲大神。

大祭司面­色­铁青。

在列的所有北国人,也都面­色­铁青。

再怎样,也不可能再昧着良心说那是赝品!

洗脑大法4

再怎样,也不可能再昧着良心说那是赝品!

那决不是赝品。

就因为那是真迹,所以,众人的惶恐更是不安。

仿佛暴风雨的前夕,一场巨大的变故。

而且,这些日子的辩经,通灵道长等人也尽力地回避着这个问题,仿佛要等到陛下来才解开疑窦。大祭司心想,难怪他们以前都是不痛不痒的谈些逍遥游,养生之类的,仿佛不堪一击!

不料,杀手锏竟然留在最后面!

这个伏羲大神,就是其中的关键。

情势,比自己料想的更加恶化。

那是一个无形的转折——仿佛双方的力量瞬息发生了逆转!

拉法上人见此,忽然冷笑一声:“就算是真迹又如何?也只能说明他是你们南人的大神!”

此言一出,他立即察觉不妥。

不仅南人,北国人也都瞪着他!

既然伏羲大神和神殿的纵目神一脉相承,那岂不是纵目神也是南人的大神?

而且,人人都有贪婪的心理——这么好的东西,岂能属于那些弱不禁风,见了马都以为是老虎的南朝懦夫?

他立即噤声。

通灵道长看了大祭司一眼,这才清清嗓子:“各位,大家都看到了,这位大神,是伏羲大神。伏羲大神,是盘古开天辟地的第一位大神。正是他和女娲娘娘一起,创造了人类。古代的青铜器十分昂贵,尤其在夏商之前,由于采集炼制非常不易,比黄金还贵重。所以,大家看到的这么多青铜器,从酒樽、方尊再到人物像,唯有伏羲大神才是高大的全身像!其他人,都只是半身,或者只有一个头部。为什么古人会不惜耗费这么巨大的代价,旷日持久的时间来制作?就因为他是我们的始祖,是华夏大地共同的先祖,他最是尊贵,其他的后来者,无论是谁,都必须在他之下……”

洗脑大法5

人群里,响起轻微的嘘声。

但是,很快安静下来。

大家都沉浸在这个突然的震撼里,还来不及反驳。

“伏羲大神是太阳神,这旁边的通天大树,就是他登天的神树。他通过这棵扶桑树,上达天听,让太阳照耀日月,大家请看,这株神树,看到上面的树叶没有?”

所有人的目光都其中到了伏羲大神旁边的那棵青铜神树上。其造型的­精­妙,上下两排神兽的栩栩如生,无一不是杰出的艺术珍品。

别说远古,就算是现代的北国,也根本无法造就这样的珍品。

甚至已经腐朽堕落的南朝也不行。

“当大神休憩,上天攀爬时,树叶就会遮挡金乌的翅膀,所以,偶尔,就会出现太阳变黑,但是,时间都很短暂,等伏羲大神上去了,太阳便又出来了……”

他这是在解释日全食的原因。

第一次当着全体北国上层贵族的面,将日全食换了个更加容易接受的心理方式解释出来。众人一看,果然,那古铜钱的青铜神树,枝繁叶茂,底盘的神兽,座下的枝桠,仿佛一颗遮天蔽日的大树,太阳照过去时,的确容易被它的树荫所遮挡,也或许是休憩。小小的休憩片刻。

拉法上人忽然打断了他:“道长,我承认这具神器的伟大和真实­性­,但是,请问,这么昂贵的组器到底来自哪里?为什么以前从没听说过?”

通灵道长停下来。

众人都盯着他。

女娲造人,那是南朝的神话。

既然是伏羲,这些展品,就来自于南朝。外来的洋神,怎能冲击本土的土神?

就如刚刚那些泪流满面叩拜的南朝人。

那是他们的大神!

本来以为是自己的东西,忽然又回到了南朝,那是南北之间的差异。

“还有!就算是伏羲大神,你怎么知道,他就比我们的纵目神更在前面?说不定是纵目神在先呢?”

洗脑大法6

在座诸人,也大多数不知道纵目神是何方神圣,到底在伏羲之前还是之后!

如果是在伏羲大神之前,那当然得由纵目神做第一主宰;

通灵道长却不慌不忙:“伏羲女娲兄妹成亲,诞育人类,然后有了三皇五帝。各位请看……”他一挥手,后面的小道士捧过来一只紫黑­色­的匣子。看那匣子,是上等的紫檀木,也该有了上百年的历史了。

通灵道长接过,打开匣子,拿出一本很古老的书。正是当初芳菲借来翻阅过的那本“书”。

通灵道长翻开:“各位请看,这第一位便是伏羲大神。往后是黄帝……尧帝、舜帝、大禹……”第一页是伏羲大神,这跟青铜器上的人十分相似,也证实了青铜器上的人的确是伏羲。往后,大家都不认识,然后,目光落在舜帝的画像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

舜帝——纵目神!

画像上的舜帝,竟然和纵目神,几乎一摸一样。

阿当祭司脾气火爆,早已忍不住了,忽然一伸手劈手就去抢夺:“妖道,你到哪里找来这些伪造的赝品,妖言惑众?”

通灵道长早有防备,可是,他还来不及出手,御林军统领魏晨和灰衣甲士统领张杰,已经一左一右,将他抓住:“放肆,在陛下面前,你也敢逞凶?”

大祭司面­色­更是难看。

罗迦淡淡道:“放开罢。”

二人一松手,阿当祭司恨恨地瞪着通灵道长,大声嚷道:“这天下哪有那么蹊跷的事情?都过去几千年的人了,你竟然还能有画像,你骗谁?”

这也是所有在场之人的心声,这也太巧合了吧?

通灵道长依旧是好脾气地,看着那二位鉴定者。二人目光都放着光,从伏羲大神的身上,转移到那本书上,那目光,几乎要把那本书融化。

“二位大师,请鉴定一下吧。”

洗脑大法7

二人立即接过书,却是非常小心翼翼的,毕恭毕敬。

“不是纸张……”

“也不是竹简……”

“更不是羊皮纸……”

“天啦,你看这手感,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莎草纸?”

“看样子,起码几千年前的历史了,对了,你看这线条,全是用一种甲骨作画才能留下来的痕迹……”

“对了,这应该是黄帝时期的东西,那个时候,没有纸张和竹简,重大的事情,便是记载在这种莎草纸上……”

“画像的,应该是黄帝时代的巫师……快看,这个符号,看到没有?这该是当时的大巫师的符印……”

“你看,后来的画像……周文王,左手黄斧头,右手牛尾巴,这是讨伐商纣王时候的祭祀……”

二人仿佛看到了绝世的珍宝,你一言我一句,几乎忘了在场的其他人。目光很快从书上落到了对面悬挂的巨大的纵目神像面前:

“天啦,我们的舜帝大人,怎么会在北国的神庙?”

“这是我们南朝的东西啊……”

……

二人忘形之处,只恨不得跳起来,马上就去把舜帝大人搬回家。

这二人驻守孔庙很久,只知道考据,行事古怪,不通人情,现在,根本不明白是怎样的场合,他们的话,固然令南人感到尴尬,更是让北国人感到愤怒。

这两个好家伙,竟然想把纵目神抢走。

这叫什么话?

大祭司暗暗叫苦,真不知道,拉法上人到底去哪里请了这两个活宝贝来。不但帮不了忙,还拆台。而通灵道长也很是不安,这两个人,摆明了是要挑起南北纷争。

无论对那一方,都很不利!

可是,二人还是不知好歹地自顾自地说话:“不行,这是我们寻找了几千年的东西,当然归我们南朝……”

京兆王大喝:“你胡说什么?”

洗脑大法8

“众所周知,伏羲大神,是我们南朝的祖先,关你们北国人什么事情?你们拿了我们南朝人的祖器做什么?岂不是可笑?你们可别认错了祖宗……”

“老不死的……”

“这个老东西胡说八道……”

一时之间,气氛忽然紧张起来。

南人的欣喜,北人的愤怒,南北之间,形成了一种强烈对峙的气场。

大祭司心里却一动。这,也许是一个转机。

就在这时,通灵道长忽然一挥手,阻止了那两位专家的滔滔不绝,“二位,此言差矣!

对于伏羲大神,是不分南北的!”

“哼!”

无数的人,从鼻子里冷哼出来。

通灵道长却不以为杵:“无论南北,都属于华夏大地!我们北国人的祖先,便是黄帝的最小儿子昌意,分封到极北之地,有了北国的牛羊成群,人强马壮。这个时候,南北分封,各自发展。南方,逐渐地从夏商到春秋战国,战火不断,朝代更迭。因为机缘巧合,我的道教先祖们,负责将一次丧于战火中的神殿珍贵祖器抢救出来,放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为了保护这些珍品,不知多少人牺牲了青春,甚至生命。到了秦朝,南方出现了一个残暴的帝王,叫做秦始皇。秦始皇焚书坑儒,下令将天下的兵器、青铜充公。每天都派出大量的军队四处搜索,就连很偏远的名山大川也不放过,不知多少诸子百家,三六九教,遭到毁灭­性­的破坏!为了保护这些珍品,我的祖先们,再次将神物转移。那是一次浩大的迁徙过程,祖先们从陆路到水路,再走陆路,也是伏羲大神保佑,这批神器,竟然全部得以安全转移,逃脱了秦始皇的追捕。可是,在转移的过程中,守护者出现了一次小小的分歧,就分成了两路走。从此,一路到了南方的一个隐蔽的道教之地,但是,另一路,却从此失去了下落……”

洗脑大法9

众人听得呆了。

那失落的一支,难道就是现在神殿的一支?

这么说,神殿引为自傲的神器,难道只是道教保护的珍品的一部分?

道教才是这批珍品的真正拥有者?

大祭司勃然大怒:“你胡说八道什么?”

一些鲜卑族的老臣也轰然起来:

“这个牛鼻子胡说八道……”

“那是我们北国独有的大神,你倒好,想说成是你们的……”

“关南朝人什么鸟事?我们祖祖辈辈敬奉的都是这个大神……”

“这厮指鹿为马,看来,他就是南朝的­奸­细……”

李大将军忽然一吼:“安静!”

众人听得这声狮子吼,立即安静下来。

罗迦示意通灵道长继续。

通灵道长眉眼含笑,这才继续道:“各位耐心听我细细道来。我的先师,祖祖辈辈都守候着这批珍贵的国宝,历代,唯有掌门人才能知道这个秘密。后来,南朝战乱不止,八王之乱后,五胡乱华,北方沦陷,南朝退守金粉南京。南朝刘宋萧齐王朝,都是骨­肉­相残,一家比一家残暴,杀人如麻,上到大臣,下到百姓,都没有安稳的日子,邺河之中,血流成河,骨积如山,连续二十年,老百姓不与打捞上来的鱼腹里都有人的手脚趾甲,以至于,建康城周围的人们,连鱼都不敢吃了……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先师怕那批神器藏不住了,为了免于战火,就再一次费尽心血,悄然将这批珍品,转入北方,藏好,直到今天,才大白于天下,呈现在诸君面前……”他长叹一声,“几经辗转,历经艰辛,珍品还是很危险。幸得当初太祖英明宽大,虚怀若谷,四处招揽贤才。我的祖先风闻太祖大名,毅然投奔了北武当,道教才在北武当得以落脚,我教也才在北国落地生根发芽。大神们,也在北国找到了自己最合适的地方安歇……”

洗脑大法10

众人再次唏嘘起来:“那是洋神寄居在这里……”

“这个牛鼻子……”

“他还在狡辩……”

通灵道长一挥手,众人再次安静下来。

“我道教,在北武当有良田千顷,这是历代陛下的恩典。所有教徒教众,都是北国在册的户籍,全是北国的人民.这天下,是华夏人的天下!而非是什么南人北人的天下!我们华夏,自古是多民族的,最古老的祖先,还是羌族,据说伏羲大神就是西羌人!这不能以狭隘的汉人南人或者北人鲜卑人来区分……我们加入了北国的国籍,便是北人!从更广远来说,天下者,有德者居之……”

众人面面相觑,一众武夫,谁能辩驳?

这个时候,罗迦才缓缓道:“诸位爱卿,大家是不是太狭隘了一点?当年,太祖雄才大略,从先祖开始,我们北国人就有口耳相传的神话,说我们是昌意祖先的子孙。既然昌意祖先又是黄帝的子孙,那么,伏羲大神,更是我们的祖先。现在,南人混乱,战乱频繁,不敬祖先,伏羲大神到了我们手里,便是我们的荣光,是护佑我们北国的正神,关他们南朝什么事情?……”

大祭司、通灵道长、拉法上人,甚至任城王,京兆王都变了脸­色­。

这些,怎么从未听说过?

一般人不知道,难道他们也不知道?

他们的目光转向陛下。

罗迦笑起来,朗声道:“历代皇帝登基,都要去一个密室参观,里面,就记载了这件事情。本来是不许对外泄露的。但是,今日辩经会到此,伟大的伏羲大神都可以大白于天下,让我等一饱眼福,朕觉得,已经没有必要让它成其为秘密,所以,不妨公告天下……”

众人又是一惊,仿佛深水里忽然投下的一颗炸弹,要将众人炸得头晕目眩。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洗脑大法11

众人又是一惊,仿佛深水里忽然投下的一颗炸弹,要将众人炸得头晕目眩。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可是,众人就算可以指责通灵道长撒谎,又怎敢指责陛下撒谎?

谁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陛下撒谎?

太子也一怔,他从未听过这样的事情。而且,在任何皇家教育里,都没有过丝毫的蛛丝马迹。他非常茫然,怎么一夕之间,北国就变天了?

就连芳菲,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秘密”——她多次跟陛下探讨此事,陛下以前从来都不曾提到过的,怎么忽然就隐藏了这么巨大的秘密?

这肯定是陛下临时想起的“秘密”。

她悄然地看陛下,但见陛下一本正经,大义凛然,一副君临天下的样子。

就连她,也“几乎”要相信,那是真的了。

大祭司气得几乎要吐出血来,他情知,陛下和这个牛鼻子在一唱一和地撒谎,可是,偏偏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气得浑身发抖,回头,但见无数的北国人都看着这一切在指指点点。而且,因为通灵道长拿着犀牛角的扩音器,声音很大,许多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呀,原来真的是我们北国的东西?”

“伏羲女娲是我们北国的?”

“那么,三皇五帝岂不是也是我们北国的?”

“哇,人家都说黄帝伟大,以前还不服气,现在服气了,哈哈,原来是我们北国人。对了,这样算来,孔子也该是我们北国人……”

“不对,南朝也该是我们北国的……”

“对对对,我们该攻打南朝,占领中原……”

“一统天下……哈哈哈……”

……

台下的民众,兴高采烈。

安特烈暗暗惊讶,暗暗忧心:好一个腹黑的北皇陛下。

这不仅是在动摇神殿的基础,更是在制造舆论:

赤­祼­­祼­的战争动员令啊。

洗脑大法12

安特烈暗暗惊讶,暗暗忧心:好一个腹黑的北皇陛下。

这不仅是在动摇神殿的基础,更是在制造舆论:

赤­祼­­祼­的战争动员令啊。

在理论上,制造依据和基础,生生把人家南朝,变成了北国的了——既然都是黄帝的子孙,你南人做得皇帝,我北人当然也做得皇帝!

再看台下的民众,一个个简直喜形于­色­,而那些向来顽固的老王们,也一个个地交头接耳,被这强大的洗脑大法,震撼得体无完肤!

这一场战争动员令,是如此地不行于­色­,却是如此地深入人心。

罗迦陛下,主要的目标竟然不是神殿,而在南朝!

在列的南人嵇阮,也察觉了这一点。

他本是应邀,纯粹来讲经的。

第一次目睹北皇陛下,竟然带来如此的震撼:

南朝危急。

这位雄才大略的君主,目的根本就不在于这个区区的辩经会。双方本来是争斗得势同水火,他却是如此的举重若轻!

因为,他要的是一统中原!

嵇阮跟王肃等当然不一样,他没有加入北国国籍。北国再伟大都跟自己没有关系。而且,南朝再腐朽,那也是自己的母国!

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攻打自己的母国?

PS:题外话,但是,是非常必须的。罗迦大人的这段洗脑大法,其实,在我们的现实历史中是非常常见的手段。就如这些年的韩国,处处竞争中国文化,把端午节都申请成他们国家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而且,还要去申请中秋节。甚至他们的专家教授一本正经地考据,连孔子都成了韩国人。某些教授还公开发文,说中国剽窃了他们五千年的历史。其实,早在秦汉,高丽(朝鲜)就是中国的附属国,直到清朝,从来没有改变过。甚至文里的北魏时期,罗迦的祖先们,就曾先后击败高句丽(也就是古代的朝鲜),让他们称臣纳贡,将其纳入幅员范围。————哈哈,这样说来,韩国认为有五千里历史也不错,因为他们以前本来就是中国人嘛:))(*^__^*)嘻嘻……

PS2:明日此时更新:))天气冷了,大家注意加衣裳。

图穷匕见,很快会有新的极大的纷争和Gao潮了:)

毒舌一号1

嵇阮跟王肃等当然不一样,他没有加入北国国籍。北国再伟大都跟自己没有关系。而且,南朝再腐朽,那也是自己的母国!

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攻打自己的母国?

可是,他在人群里,却毫无办法。如今,南朝的昏庸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别说自己,就是宰相大将,也劝谏不得半句。

现在南朝还是小皇帝当政,除了­淫­乐,他没有半点治国之才。凡是进谏之人,一律扔到河里喂鱼,或者被他亲手掏了斧头剜心砍死。

就算北国不去攻打,南朝内部也是迟早会造反的,总有人会起来推翻那个荒唐无耻的暴君。

而且,最主要的是,罗迦陛下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避开他——罗迦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南朝人,而且不止一个,但是,他的话还是说得这么直白。

甚至是坦坦荡荡的,仿佛是老朋友之间的一句问话而已。

他看着嵇阮,仿佛他和通灵道长,和王肃等人,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嵇阮心里一凛。

安特烈这时,笑起来:“小王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传说,真是有趣。太有趣了。既然伏羲是我们人类的共祖,那么,何必再有什么南北之分呢?这样的瑰宝,谁拥有了,谁便是正统!”

谁拥有,谁就是正统!

这也是历代统治者,每每攻占了一个地方,就要先捣毁人家的祖庙一样——捣毁了祖庙,就表示,神灵远去了,不再眷顾保佑你们这些人了,你们死心吧。

这是千方百计摧毁对方的信仰,信仰散了,人心也就算了!

但是,如果是共祖的地方,统治者却不会加以捣毁,而是千方百计地加以占有——让自己一跃成为正宗的统治者,从理论上,根据上占领上风。制造让民众臣服的基础。

表明自己才是正统,是合理合法的,受了天之命!

毒舌一号2

比如商汤讨伐夏桀;周武王伐纣。都是这样。

这也是当年太祖,非要牵强附会地认为北国人民是昌意远祖的后代的根本原因。

(注:历史上,唐太宗一家人就有鲜卑血统,好像是他母亲那一端的。但是,他把自己打扮得很是正统,甚至让文人学士考据,说他是道家老子李耳的后代,其实,他们李家跟李耳八竿子打不着;再比如那个清朝,绝对的满族人入关,但是后来的康熙乾隆,儒家学说比谁都­精­通,乾隆甚至让公主嫁给孔子的后裔。这些,都是把自己打扮成正统的典型。)

罗迦甚至怀疑,祖先的这个决定,肯定是当时帮助他的那些神秘“大神”们教给他的。不然,他怎么会想到?

南北差异本来极大。

可是,经过这样一番“理论”上的洗脑:

人民立刻蠢蠢欲动起来,加上安特烈的一番话,简直是一锤定音!

这些青铜器,就是北国的!

不是南人的!

所有青铜器合在一起,神殿也罢,北武当也罢,属于北国才是最重要的。

就此,整个天下也应该是北国的。

他们根本不知道皇权和神权斗争的根本原因,现在,见理论考据上,伏羲大神竟然成了己方的老祖宗,而且无懈可击。

一时之间,伏羲大神也好,纵目神也罢,谁先谁后,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都是自己的了。是北国的了。

这伏羲大神,这通天神树,这样的­精­美,经过了这么多的年代,那是金山银山也换不来的。

一个个简直如打了­鸡­血一般兴奋不已。

连对北武当的仇恨也忘了,一个个雀跃起来:

“既然是伏羲大神,就该入主神殿!”

“对对对,伏羲大神和纵目神,都该入主神殿,都是我们的。再增加一位这么强大的大神护佑,我们北国定会更加昌盛兴旺……”

毒舌一号3

“啊,我们北国原来有这么伟大的历史……”

“真是的,北武当应该早点把这些珍宝献出来的,藏了这么久,也不让大家知道……”

……

这种自豪感一引发,简直不可收拾。

方才的南北对峙,仿佛立即就消失了。

芳菲看着这些人,嘴脸的转变,简直不可思议。

一些重臣虽然觉得不对劲,可是,他们这些赳赳武夫,平素又不读书的,在理论上,如何能反驳?反而是听了议论,也激动起来,管他呢!这些­精­美的艺术珍品,哪怕是瞎子也能看得出——至少是价值连城的。

它代表什么不重要!

属于北国才重要!

当然不可能还给南朝了!

阿当祭司,拉法上人等,一个个张口结舌。

唯有大祭司面­色­铁青。

现在,他们根本无法去辩驳,既不能说这伏羲大神不是自己的,当然更不能说是南朝的。

一时怔在哪里,根本就做声不得,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圈里。

最先醒悟过来的是那两名鉴定专家。

在北国人的疯狂里,一个长头发长胡须的老者忽然暴怒起来,嘶声道:“强盗,你们这些可耻的强盗……这是我们南朝的东西,是我们的祖先,是我们的伏羲大神,关你们什么事情?怎会变成你们的了?……你们可真够厚颜无耻的……”

北人也怒了。

“这是神殿的……这是我们北国人的……”

“放你娘的屁,你北国人不知是哪里窜出来的,明明就是蛮荒咦人,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畜生一样的东西,祖宗是谁都不知道,却用了强盗逻辑,要霸占我们的国宝……”

“放肆……”

“这个老东西……”

这二人却叫起来,看着通灵道长和一­干­汉人:“牛鼻子,你们的良心呢?良心都喂了狗么?自己叛逃也就罢了,难道把自己的祖宗也让给别人?”

毒舌一号4

通灵道长,王肃等人,本是一直热情很高的,此时,却如一盆冷水泼下来,一个个低下头去。竟然无法回答。

无论如何,伏羲,那是母国的大神!

嵇阮也冷笑一声,看着众人,淡淡道:“伏羲大神变成了北国人?这还真是天下奇事!”

所有人都答不上来。

大祭司面上露出一丝喜­色­,正巴不得二人内讧。

“嵇先生,此言差矣……”

这声音慢慢地,十分镇定,从容。

众人的目光忽然落在旁边一个娇小之人身上,那是皇后在说话。

安特烈绕有兴趣地一笑。

嵇阮也看着她:“皇后,有何指教?”

芳菲不慌不忙:“前面,通灵道长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伏羲大神,黄帝等活动的场所,都是在今西羌一带。《史记。帝王本纪》里说:大禹生于石纽,长于西羌,这说明,大禹也是羌人。齐鲁地区,以前都是西羌人,西羌文化。请问各位,大禹这算什么民族?”

两个驻守孔庙世家的老头儿一时做声不得。

嵇阮也做声不得。

芳菲继续道:“《诗经-门横》里说,岂取其妻,必齐之姜。就是说,娶妻子,何必要娶齐地的美女呢?着名的哭倒长城的孟姜女,也是齐人。昔日的姜姓,大多是羌人……由此可见,华夏,自古以来,便是一个多民族的融合,而非一家一姓之天下……北国,自然也属于华夏的一支,而且,自从太祖以来,北国开设太学,重用南人,现在,陛下也在扩大太学,让南北之间消融差距……”

那些本来十分反对陛下扩大太学,重用汉人的大臣,听得这番话,心想,用汉人难道还有这样的道理?

要想霸占这些珍宝,要想一统天下,是不是必须用一些汉人?

太子意外地看着她,不料,她竟然在这个时候提出众人反对的开设太学的事情来,这倒好,一下就堵住了众人的嘴巴。

毒舌一号5

芳菲何尝不知道许多人都盯着自己?却见陛下微微转了转目光,示意自己继续说下去。

这给了她镇定的勇气,又道:“嵇先生一代名士,又何必拘泥于此?北国和南朝,也是同宗同源,南朝君王,残暴不仁,民不聊生,一片混战,白骨千里;相反,我北国则上下一心,勤政爱民,日益富强。难道你们认为,与其被小暴君杀死,也不屑于眷顾自己的生命?这算哪门子的爱国?这是愚忠!伏羲大神,纵然是在天有灵,也是希望在北国的土地上静养,而非在南朝的战火纷飞上流离失所。就如你们自己所说,落在秦始皇的手里,那是什么结果?是被毁灭!秦始皇认为,古往今来,他一个人最伟大,所以,他称自己为始皇帝,将其他的信仰都打翻了,焚书坑儒;现在的南朝暴君,较之秦始皇,更有不如,你们难道认为,就算伏羲大神到了南朝,还能得到更好的供奉?你们一心强调伏羲大神属于南朝,无非是你们固有的虚荣心和自傲的心理作祟罢了!依我看来,伏羲大神属于南朝北朝都不打紧,他是属于整个华夏民族的,但是,得看谁能更好地敬奉他,祭祀他,谁才有资格留住他,而且世世代代,将这样的人类瑰宝流传下去,让后世子孙都知道……三位觉得如何?”

三人哑口无言。

纵然以善辩着称的嵇阮,也做不得声。他饱读诗书,的确,芳菲举的这两个例子,都是史书上记载的,没有任何的篡改。既然远祖都不是正宗的南人——或者换句话说,南人,其实是多民族的融合!

既然南人融合得,那么北国为什么融合不得?

他看着这个北国的皇后,心里忽然奇怪起来:她难道不是北国人?她为什么连史记,诗经这样的例子都能举出来?

要知道,当时在北国,别说女人,就是男人,识字的也是不多的,别说熟读史记了!

毒舌一号6

王肃等人,面上稍稍有了点释然的神­色­。

众臣也都十分惊讶,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皇后说话。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些大道理,而且,他们好些人根本听不懂,也不知道孟姜女是什么东西,对于有人竟然能哭倒长城,更是觉得奇怪。

皇后语速缓慢,也不见得如何咄咄逼人,可是,众人却没来由地觉得一阵无形的杀气。

他们和大祭司一样,都感到一种强大的气场。

却一时说不清楚,这气场究竟来自何方!

大祭司更是慌乱。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女人,这个时候,竟然还敢开口说话。

不但说话,而且侃侃而谈这么一通大道理。

以前的圣Chu女公主,从不接触外人,岂能敢于如此大言不惭?

罗迦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来人,将二位大师带下去,以贵宾之礼好生款待,不得有任何怠慢。待辩经会结束,给予厚赏,送回南朝。”

“是!”

二人慌了,醒悟过来,大声呐喊:“不行,还我们的大神……”

“还我们的伏羲大神……”

“再你们如何巧言令­色­,伏羲大神依旧是我们的……是我们南朝的……混蛋,你们这些混蛋……”

罗迦这才转向扔在呼天抢地的二人,“多谢二位大师!”

“无耻!这是公然的抢劫和掠夺……你这个无耻的暴君……牛鼻子,通灵牛鼻子,你这个卖国贼……那是我们南朝的东西,伏羲大神会诅咒你的……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你们这些无耻的劫匪,无耻的卖国贼……卖国贼……”

几名侍卫上前,将两人连拉带扯地弄下去。

这时,罗迦才说:“来人,将伏羲大神和通天神树搬到广场正中。”

众人不解其意,但是,却遵照圣旨行动。

伏羲大神最高大,重约几百斤;通天神树也有一两百斤重。

毒舌一号7

伏羲大神最高大,重约几百斤;通天神树也有一两百斤重。

几十名大汉出动。伏羲大神,是放在一个原型的轮盘之上的。轮盘用了齿钉固定。现在一推,将固定物祛除,几十人小心翼翼地,护着伏羲大神出去。

然后才是通天神树。

众人也跟了出去。

大祭司等落在后面,不明白陛下此举何意。

太子和安特烈等也一时拿不准陛下的意思。陛下走得不紧不慢。配合着皇后的步子。有一级小小的台阶,他当即拉了皇后的手,二人并肩而行。

大神,已经被摆放到了广场的正中。

从这里看去,正面,是太子当日代表陛下搭建的观礼台,一溜的红地毯铺开。蓝天白云之下,情景非常隆重。

而右边,便是高高悬挂的纵目神——是神殿的第一展品。

伏羲大神,和纵目神,便刚好处于一条直角的线上。

众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通天神树伺候在一边,那是大神的神物。

遥想远古的洪荒时代,在天堂上,是金子砌的墙面,银子铺就的地面,雕栏玉砌,美不胜收。伏羲大神驾驶着六条彩虹为马拉的金龙车,在金碧辉煌的天宫里游荡,管理着天上的十个太阳,那是何等的威风?

伏羲,纵目神……他们的衣服的褶皱,他们脸上的表情,甚至青铜器上的那些隐隐的花纹,说不是一脉相承的,任何人都不会相信了。

最最明显的区别是:

伏羲大神是全身!

纵目神是半身。准确地说,是胸部以上的头部。

自然是全身者,高贵于半身者。因为才肯多耗费那么多珍贵的青铜。

这其实也不是高贵与否的分野,准确地说,应该是祖先和后继者之间的分别——任何人,在祭祀祖先的时候,当然是不在意祖先比自己高贵的!

祖先当然是越高贵越好!

毒舌一号8

血统论,在古人那里,是非常重要的。嫡系,大宗,旁枝末节,甚至妻妾之间,都是有着极其严格的区分的。因为这严格关系到继承人的问题!

甚至在现代人的观念里,都是很重要的,否则,也不至于说:某某谁谁有贵族气质了。

这就是血统论的由来。

几乎所有北国的中上层官吏,都已经彻底相信:伏羲大神,纵目大神,一脉相承,伏羲是先,纵目神之后,这都是北国的大神!

仿佛对于北武当的敌意,也逐渐地开始消减了。

嵇阮站在一边,默然无语。

但觉背心凉嗖嗖的。竟然连祖宗都被人家夺走了。

这个世道还真是奇了怪了!

南朝人拼命地糟践自己的文化,却在北国这里,被当成了珍宝,争来抢去。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惊人的举动:

北皇陛下跪下!

双手举过头顶,向伏羲大神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那真真是五体投地,是要祭祀祖先,祭祀山川大地,才会行的大礼。

太子见状,立即跟在父皇身后跪下。

李大将军和尚书陆丽立即跟上去,乙浑也跟上去,东阳王、任城王、京兆王……北国的朝臣统统跪下,向伟大的伏羲大神行礼。

黑压压的,跪满了一大片。

唯有皇后,因为身子不便,只是在北皇陛下身边,双手合什,行的是稍稍屈膝的礼节。

安特烈见此,也一笑着跪下:“既然是人类共祖,我柔然也是华夏的一支,当然也不妨拜拜伏羲大神。”

芳菲见他面带微笑,神­色­却十分认真,较之昔日的不羁少年,收敛了几分不羁,多了几分庄重。这对他来说,是何其难得。

一众僧侣见状,也纷纷跪下去。

大祭司气得几乎肺都要炸裂了。阿当祭司和拉法上人都看着他,眼神焦虑。

跪还是不跪?

毒舌一号9

这一跪下去,便是间接承认了伏羲大神的正神地位,可是,要是不跪下去的话,岂不是公然地跟众人对抗?公然地跟一脉相承的大神对抗?而且,那两个鉴定专家,可是自己找来的。

鉴定了,自己又不承认,这岂不是出尔反尔?

他只恨拉法上人为什么要弄来这两个活宝贝。

早知道,就不鉴定了!

他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怔在那里,进退两难。

就三个人,突兀地站着,十分狼狈。

皇后也站着,可皇后是怀孕了,跪不下去,这是历代的祭祀都允许的。而且,皇后是用的适合女子的方式,也在祈祷,而不是­干­瞪眼看着。

可自己三个大男人,又不会怀孕。

一阵风吹来,叮叮当当的。

悬挂的纵目神和伏羲大神交相呼应,仿佛是两个熟悉的人在彼此打着招呼。

大祭司忽然转过目光,瞪着皇后!

这个该死的女人!

正是她惹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若非是因为她,陛下岂会搞出这么多的花样?

如果目光能杀人,芳菲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

可是,目光终究不是刀。

群臣们见大祭司等竟然不拜,后面的人,一个个,已经露出质疑和愤怒的表情了。

拉法上人和阿当祭司觉得坏了:现在,人们已经把这个当成是神殿狭隘的象征了。他们欢呼着得了价值连城的国宝,欣欣然,但是,神殿岂能欣欣然?

这些蠢货!

二人硬着头皮,正要跪下去,反正祭拜一下伏羲大神也无关紧要。

大祭司正要喝止,可是,嘴巴蠕动,却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喝止,很是无力。

二人便跪了下去。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就更是突兀了,仿佛一个强大的人,忽然变成了一个光杆司令。

毒舌一号10

但是,依旧没有人招呼他。

就在这时,通灵道长慢慢转身,背对着着伏羲大神,跪在蒲团上,面向众人,闭上眼睛念起了经文。那是很寻常的经文,南朝的善男信女,几乎都能吟诵几段。通灵道长这一念,他麾下的僧侣,道士们,在座的南人们,统统念起来。芳菲是坐在蒲团上的,她早就熟悉,也跟着念起来。

北国信仰大神,但是大神没有独立的经文。但是,那经文非常简单,朗朗上口,听了几遍就会了,罗迦也跟着念起来,最初虽然还有些跟不上,但是,念着念着,似乎就进入了一种浑然忘我的境界。

然后,太子、安特烈,各位大臣,周围人等,全都跟着念起来。

念经的诀窍,在于浩大。如此反反复复,起起落落,便是为了营造一种气场,一种无形的气场。

这广场大,人多,每个人都轻轻地念经,那是一种无形的动力,很快,每个人心里都进入了一种清明的,无我的境界,仿佛神思在无边无际的天空摇曳,飘浮。紧接着,念经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洪亮,人们的心思就越来越集中,仿佛对面的伏羲大神的神像,也在扩大——越来越大!

这时,神灵所讲究的那种气场就体现出来了——气场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强。

仿佛是从伏羲大神的身体里散发出来一股神力,这股神力逐渐演变成了一团看不见的气团,从通灵道长身上开始散发,进入了下一个人的身子里,如此循环往复,越滚气团就越大,越滚,气团就越足,到最后,那个气团几乎都快发光了,众人身子里的毒素,脑海里的杂念,似乎都在被一一地清除(PS:注,这一段描写做法事的,是有所借鉴改编引用的,非我独创,请大家加以鉴别。)。

这念经会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似乎是那块看不见的云团,在日上正中,飘然,飘然,然后,化成巨大的太阳,越是悟­性­高的人,越是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毒舌一号11

众人都感到一种力量,一种排山倒海的力量,仿佛浑身忽然变得热烘烘的。

然后,经声停止。

众人蓦然睁开眼睛,才发现夕阳已经西下了。太阳的余晖,脉脉地,温柔地照­射­着大地,散发出最后的热量,就如伏羲大神在挥手,驾驶着他的龙和麒麟拉的车,在向太阳飞升,去歇息一晚,明日,再出来迎接新的一天。

大祭司一直茫然地站在人群里,几乎在这样的经声里失魂落魄。

他从来没有这样孤独,这样寂寞过。

众人念经完毕,那是一种灵魂上的强大的洗礼——睁开眼睛见大祭司独自站着,很多人,便开始怒目而视。

然后,罗迦的目光也落在他的面上。

甚至皇后的目光!

他甚至看到皇后的目光,都带着一种强烈的杀伤力!

他第一次颤栗了。

腿一软,情不自禁地,就要倒坐在自己身后的蒲团上。甚至不知道是谁放在自己身后的。

罗迦松一口气,大家也都以为大祭司要跪下去了。

就在这时,众人忽然眼前一花。

但觉眼前白光一闪。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头子,几乎从天而降,一把就拉住了大祭司:“没出息的东西,受到人家的妖言惑众……牛鼻子,改日再找你这个妖孽算账……”

众人细看时,却见大祭司已经被拖走——只有个背影,是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拖着他!

朝晖上人。

众人都惊呆了。

所有人都跪下去,不知是谁呐喊了一声:“天啦,上人……三长老……”

那是一百多岁的活神仙啊。

罗迦暗道,坏了。

芳菲也紧张起来。

太子更是见识过朝晖上人的强悍,这个老家伙,竟然选择了这样的一个时间跑出来。伏羲大神再厉害,可是,三长老,那是活生生的教材,他们一站出来,便是活化石。

这三个老家伙要如何捣鬼?

安特烈忽然轻笑一声:“老神仙,小王还以为你是神仙,来无影去无踪呢!不料,你还是拉不起大祭司飞升啊……”

朝晖上人气得须发倒立。

芳菲却忍不住,悄然地笑出来。

安特烈这话毒得:你朝晖上人真有本事,能不能徒手抓着大祭司飞檐走壁啊?

PS:今晚11点半开始更,更老多哈:))我正在写,大家不要着急:))

真相和朋友1

安特烈这话毒得:你朝晖上人真有本事,能不能徒手抓着大祭司飞檐走壁啊?

朝晖上人百岁老人了,再是­精­神健旺,毕竟是血­肉­之躯,他只是修道的高僧,又不是什么绝世的武林高手,岂能抓起大祭司飞檐走壁?但饶是如此,他能徒手抓住大祭司,健步如飞,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可是,被安特烈这么一毒舌,本来全部跪下去的贵族们,一个个又狐疑起来:是啊,三长老如果真的是活神仙,岂不是能法力无边?

法力无边,抓起一个人跑,算得了什么?还能腾云驾雾呢!

大家都抬起头,看着朝晖上人,充满了强烈的期待,尤其是那些虔诚的民众,要是传说中的上人,真能如此,该多好啊!这也是鼓舞他们的强大的­精­神支柱。

朝晖上人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狠狠瞪着安特烈:“死小子!”

安特烈举起手,哈哈一笑,像看着一个冒牌的铁掌水上漂裘千丈。“抱歉,老上人,我是开玩笑的……人都是血­肉­之躯,你一百多岁的人了,这样已经是很不错了,要是小王,就算是年轻力壮,还抓不起大祭司呢……哈哈哈……”

他不说还好,一说,朝晖上人的拐杖一扔就甩过来。

这一拐杖,力道之强,包裹着风声。直直地向安特烈面门扫来,这一扫中,就算不死也要当场重伤。

安特烈面­色­一变,罗迦也一惊,安特烈的两名贴身侍卫已经抢上去,其他侍卫也冲了出去,就连罗迦,也身形一晃,这时,众人才发现,他抽出了自己的弓箭。芳菲忍不住惊叫一声:“安特烈,小心……”

可是,侍卫们的距离太近,那拐杖来的方向又很刁,直逼向安特烈的,而且是扫他的下盘,似乎非要废了他的下盘不可!

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子,被废掉了双腿,那真是比死了还难受!

真相和朋友2

所有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太子忽然出击,他用的武器,是一把大刀,因为他就在安特烈身边,忽然伸出手,却是扔出的刀——这是从斜的角度扔出去的,用的是一股巧劲。

两者相遇,当的一声。擦出一股火花。

但是,依旧抵挡不住这拐杖飞来的来势。

好一个安特烈,那拐杖就要抵到他的面门了,他身子一矮,手里的宝剑撑在地上,身子竟然如一个陀螺一般滴溜溜地旋转一转,也正是这一旋转,拐杖已经飞出去,横扫在地上,几乎将花岗岩的地面也Сhā出一个坑来。

众皆骇然,方明白,这个百岁老人的威力。

侍卫们抢上前,纷纷护住他。

安特烈站起来,却冲太子翘了翘大拇指。

真的没想到,这个昔日曾经重病在身的表哥,还有这么豪勇的一面。

太子苦笑一声,狠狠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罗迦握紧的拳头,又松开。

芳菲倚靠在他身边,惊吓得微微闭了眼睛,这才敢睁开来。

看着那倒在地上的拐杖,就连安特烈,也惊出一身冷汗,连金黄|­色­的头发也垂下来,乱七八糟的。本是十分狼狈,可是,他手一转,将头发扒开,随手捞起,扎成一束马尾,更是显得意态潇洒,手还扶着心口:“哈哈,老上人,你可吓了小王一跳。”

他一弯腰,捡起那根拐杖,“哈哈,这跟拐杖倒不错。老上人,就当你送小王的礼物啰。”

众人见他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如此谈笑风生,一个个也好生佩服。

朝晖上人怒骂一声:“蠕蠕,难怪你们叫蠕蠕……该死的蠕蠕……”

众人想起他刚才那么剽悍华丽的一番陀螺转身,倒真的有点蠢蠢蠕动的样子。要笑,又不敢大笑,毕竟,安特烈是柔然的国君。若今天真的在这里遭遇了不幸,那可是两国马上就要交战的!

真相和朋友3

而且,他们看到,陛下面­色­铁青,就连魏晨和张杰也有意地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彻底护住了安特烈。显然,陛下已经暗中下令,要务必保护安特烈的安全。

安特烈却依旧不以为然:“老上人,蠕蠕也是不错的……至少能蠕动,对吧?怕的是,老而不僵,总有一天,动也动不得了……哈哈哈……”

朝晖上人根本不和他斗嘴,众人眼前一花,但见两个人忽然腾空飞起,快得根本看不到他们是哪里出来的,依旧是灰­色­的人影,却是两外两个长老,三人一起架着大祭司跑了。

此时,夕阳已经开始西下。四周,开始薄暮皑皑,缭绕地,仿佛一层的青烟,开始笼罩了这一片神秘的土地。

那三个人的影子,在暮­色­里消失得很快,倒真有几分腾云驾雾的样子了。

就连安特烈也收敛了笑容。

罗迦和芳菲也相顾骇然。

这三个老怪物,终于同时现身了。显然,他们这些年躲着修炼,也不是白练的,好像很有内功的样子。纵然不是腾云驾雾,但以他们这样的高龄,能如此功夫,在座诸人,就算是罗迦,自认年轻时候能徒手缚虎熊,也根本办不到!

而且,他们出现的方式,是如此的奇特——先不露面,而是很震撼地来去无影踪,故意在傍晚,暮霭微起的时候,四周又有树林遮挡——这样,便造成了来无影去无踪的效果!

这样,就会在人的心里造成一种极大的震撼。

神秘——永远是吸引人们敬畏的最主要的因素。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就这一个露面,便将自己这半日的洗脑功夫,先就给废去了一大半。

所有的教众,久久跪在地下,直到三长老隐匿在暮­色­里了,不知是谁才喊出来:“恭送三长老。”

恭送三长老——恭送三长老——

暮霭里,便都是这样的声音!

真相和朋友4

三长老的声音远远传来:“明日,辩经会开始!牛鼻子,收起你们那套欺骗的把戏吧!该还北国人民一个真相了!”

这声音,冲破了人们的恭送的声音,从密林深处传来。

空荡荡的广场上,便久久地回荡着一个声音:真相!

真相——

真相——真相——

松涛阵阵,一阵阵,那是一种连绵不绝的效果。

也不知那三个老家伙用了什么方法,将声音扩散成了这样。

连续不断地,一直回绕!

真相!

什么是真相呢?

众人面面相觑。

但觉这一次的辩经大会,仿佛隐藏着一件极大极其可怕的事情。

仿佛都陷入了一种无限的混沌,又充满了期待——真相!一定要找到事情的真相!

一个个地,便开始雀跃起来。

芳菲心里一沉,手下意识地轻轻抚过自己的肚子,又拿开,背心,一阵一阵地寒冷。一双大手伸出,牢牢地拉住了她。她心里一暖,也用力,握住了那双手,仿佛要从中握住一丝最后的温暖。

罗迦转向还跪着的众人,沉声道“大家起来罢。”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站起来。

这一日,遇到的奇怪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先是经历了一通通灵道长的洗脑,然后是朝晖上人的突然出现。然后,是要追寻的真相!

洋神、土神,一时,倒分不清到底谁更厉害了。

罗迦朗声道:“好了,这些瑰宝参观了,柔然王,请,去喝茶叙话,明日还要参观我们北国的辩经大会。”

“多谢北皇陛下。小王也正等着这一场盛典。在这之前,倒要好好看看北国的风光。”

罗迦这时才看向通灵道长和旁边如梦初醒的阿当祭司等:“诸位,明日的辩论,就看你们的了。”

“我等必然不负圣望。”

真相和朋友5

阿当祭司却回答得十分勉强,他和拉法上人,都蓦然站在当地,愤怒地看着通灵道长,深知自己等人,刚才必然是着了通灵牛鼻子的道儿!

要不,怎么会跪下?

他二人又恨又怒,可是,现在又无法可想,只狠狠地瞪着通灵道长,然后向陛下行了礼,仓促地退下。

通灵道长也率众退下。

其他观礼的人群,在侍从官的招呼下,也纷纷退了。

罗迦便率人往正中的高台走,这是表示不偏不倚之意。可是,后面,隐隐地,便开始有民众的声音了,有些是焦虑,有些是期待:

“三长老真的还在人世?”

“蠢货,那不是三长老是谁?”

“太­棒­了,他们居然真的能够腾云驾雾……”

“我们北国的活神仙啊……”

“他们一定是得到了大神的护佑……”

“听说,大神刚到北国的时候,他们便开始侍奉大神了,还有谁能比他们更清楚大神的威风呢?”

“这么说,他们亲自见过大神?”

“不对。若是他们真的见过大神,那个通灵道长不是说,大神是几千年前的人么?若是三长老见了大神,这也不过是一百多年的事情……”

“所以说嘛,那个牛鼻子胡说……”

“可是,人家有书……”

“尽信书不如无书。三长老可是亲眼所见啊……”

耳闻目睹的力量,当然胜过书本记载,何况,北国人绝大多数是根本就不读书的,对于流传的典籍,向来是不屑一顾的,认为那是南朝人才会有的附庸风雅。

“三长老说的真相是什么意思?”

“是啊,我也很好奇……”

“废话,大家谁不好奇?”

“你们说,真相会是什么呢?莫非牛鼻子今天说的那些都是骗我们的?”

“也许明日就知道了……”

真相和朋友6

太子落在最后,听着这纷纷的议论,要扭转民众的意识,单靠一次的洗脑,岂能是那么轻而易举的?

心里不是不担心的。明日的辩经会,该如何自处?

眼角不经意地忽然落在芳菲身上。她才是最害怕的人!可怜受了暗杀不遂,又怀有身孕,现在,还有面对这么可怕的“真相”——这真相,除了她之外,还能针对谁?

这时,芳菲茫然地抬起头,忽然看到他的目光,他正要躲开,芳菲却先移开了目光,仿佛没有看到他。

他心里微微地刺疼。自从那一次刺杀之夜后,自己已经几乎从未跟她单独讲过一句话了,就是行礼也是淡淡的。

以前,她不是这样。之前,她的目光从来不会这样的冷淡,仿佛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正是自己对她说的那番话,对她的辱骂。

安特烈并不知道,二人之间曾经有过那么激烈的争吵。但觉望去,这二人都面不改­色­,却又忍不住地暗潮汹涌。仿佛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友好气氛,彼此都在小心翼翼地回避着彼此。

甚至罗迦都感觉到了。

他也不知道芳菲和儿子到底有过什么样的争吵,因为,事后,二人都不肯说。他曾经多次旁敲侧击地问芳菲,芳菲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他却知道,芳菲病了那么久,绝非是因为哪一点小伤,否则,也不可能在最初的几天,一度歇斯底里,老是做噩梦了。

但是,安特烈,却是感谢太子的,退后一步,几乎是跟他并肩而立,低声道:“今日,多谢你了!”

“何必挂齿?那一拐杖,可真厉害。”

“表哥,你这些年,功夫大有进步了。真真令我刮目相看。”

太子若有所思:“我身子好了,功夫自然不会落下。”此时,但觉左边腰肋一阵生疼,原是用力掷刀的时候拉扯到了。

真相和朋友7

罗迦自然也目睹了儿子刚才的表现,无论反应,还是勇气,都是一等一的。他心里十分开心,但觉儿子这时才像个汉子了,本是要称赞他几句的,话没出口,看到李将军走上来。

太子也迎上去一步,岳父和女婿,早已相见,却在先前的场合下,只能简单招呼,此时,才得以真正的叙话。

李大将军正要行礼,太子一把扶住了他,声音十分萧瑟:“岳父,不必如此。”

李大将军声音也很沉痛,看着这个女婿,短时间内,竟然消瘦成这样。

“岳父,真是对不起,唉,我没有照顾好玉屏……”

“殿下,这是命,是玉屏的命……是这孩子无福消受……”李大将军眼角有着泪光。

罗迦和芳菲心里都不好受,只能站在一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李大将军得到陛下的许诺,自己的小女儿又将入主东宫,心里多少有些安慰,悲痛便也淡了几分。

反而是他先转了笑脸:“殿下,你今日的那一掷刀,真是好极了,比起我们北国的勇士来,毫不逊­色­……”

这正是罗迦要说的,很是欣慰:“皇儿,你今日真是表现得好极了!”

“父皇过奖,岳父过奖。还是柔然王那一转动­精­妙!”

罗迦笑着看着安特烈:“真没想到,你小子能如此了得!”

安特烈哈哈大笑:“陛下,这好像还是你第一次夸我了得!”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太子也笑了起来!

芳菲悄然看了一眼太子,但见他早已不是自己当日所见的憔悴,眉宇间,沉淀了一层成熟与果敢!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太子!可是,他笑容里,眼里的寂寥却更是深刻。她忽然想起陛下答应李将军的事情。当时,她也是觉得欣慰的,如果殿下总是要有太子妃的,如果是李银屏,是玉屏的亲妹妹,总比别人好吧?

真相和朋友8

可是,现在却觉得微微地不妥。

殿下呢?

殿下自己呢?

他真的愿意么?

玉屏刚过世,就这么匆匆忙忙地塞一个女子给他,他会怎么想呢?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身在皇宫,无论是殿下,无论是自己,何曾由得自己做主?就如自己,当初是如何心不甘情不愿,可是,被困在宫里,就得认命,不知经历了多少波折,到现在,难道能说,不是命运的安排?

在皇宫,谁都是身不由己的。

尤其是在这样的事情上,自己更是无权­干­涉什么,必须听从陛下的。

因为,陛下的意图是非常明显的:一定要拉拢李大将军!

而且,更主要的是,拉拢了李大将军,太子才有真正的大靠山。这也是陛下的一番苦心。作为太子,他要生存,要稳固自己的地位,要让那继承位置稳稳当当,就必须接受这样的安排!

就如当初,三王子和林贤妃呣子,费尽心思要跟李家联姻,陛下还不许,而是把三王子塞给了乙浑的女儿。

这些,看似不经意,其实,每一步都是有陛下的安排和算计在里面的。

否则,当初太子也不可能真正的翻身,扳倒林贤妃了。

只要他身后站着一个李大将军,所有的背后势力,便会忌惮三分。

陛下做出这些安排,并非是没有深思熟虑过的。

那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替太子考虑。

更何况,李玉屏如此,李银屏估计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愿,殿下能够爱屋及乌吧。只希望这不是一桩纯粹的政治婚姻,到最后,殿下又是郁郁寡欢。

翁婿二人叙话完毕,罗迦这才说:“李将军,一起用晚膳吧。”

李将军却摇头:“多谢陛下,老臣还要去巡逻巡逻,……很久不活动了,把这把老骨头生锈了……”

真相和朋友9

这是他的习惯。作为职业军人,早已意识到这里暗藏的危机,仿佛是一场极大的风暴到来。他带的,只有回京时的三千­精­锐。

如今,是全部驻扎在京畿重镇的。

罗迦点头,李大将军已经退下。

罗迦走得几步,回头看侧翼的太子。但见他面­色­镇定,却有一种无法言语的­阴­鸷。丧妻,争执,暗杀……他暗叹一声,儿子也实在经历了太多事情了。

好在今日,他的表现还算正常,而且出乎自己的意料。

他不禁再次悄然看儿子一眼,露出笑容,非常的欣慰,非常的赞赏。

太子也看到了,竟然不好意思面对父皇的目光。

芳菲悄然见他别过头去,更是不好受。

那一次的争吵后,芳菲心里是隐隐恨他的,可是,此时,那恨意,也不知如何,又淡化而去。

只是,还是移开目光,自始至终,再也没有跟他两眼相对过。

仪仗队,已经到了正中的台子。

居中的高台。

跟辩经会的气氛接近,布置得并不奢华。

罗迦屏退众人。

一家人分宾主坐下。

此时,倒真真是全是自己人了。太子本要站着,罗迦和颜悦­色­:“皇儿,你做得很好,你坐下吧。”

太子这才在安特烈旁边坐下。

安特烈这才看着罗迦,哈哈一笑:“舅舅,今天我的配合还不错吧?”

“你这小子!”

罗迦倒也刮目相看,几年不见,安特烈,再也不是当初莽撞幼稚的少年了。就如芳菲,不再是当初幼稚的少女。

时光,过得那么快。

他忽然想起昔日,想起第一次的那个背影:她的背影。

那个金发的少年,和白衣的少女,在一起悄悄地叙话。

也就是神殿的这一瞥,种下了不可遏制的孽缘。自己如懵懂青涩的矛头小伙子,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朋友和真相10

也就是神殿的这一瞥,种下了不可遏制的孽缘。自己如懵懂青涩的矛头小伙子,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微微有些失神。

安特烈却站起来,走向芳菲,手里多了一条蓝宝石的项链,是他刚刚从自己的脖子上解下来的:“芳菲,我该给你一条蓝宝石项链了,这是给孩子的见面礼。”

罗迦忽然想起自己早年扔掉的那条红宝石的项链。这小子是故意的,故意跟自己作对!

每一次,自己有了项链,他便会来送一条项链!

真是可恶!

他忽然开口:“安特烈,这不是你母亲的东西么?”

“还是舅舅好眼力。这是我母亲刚到柔然国的时候,一个部落进贡的宝石。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颗宝石。后来,送给了我……”

芳菲本是要去接的,忽然听得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便迟疑了:“安特烈,这不太好吧?”

“哈哈,怎会不好?芳菲,你跟我是什么关系?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哪。如果没有你,我的小命都不在了,区区一条项链算得了什么?再说,送给我的小表弟或者小表妹,这礼物也不能太寒酸了……”他瞟一眼罗迦,“舅舅,你说是吧?我知道你们北国珍宝多得很,但是,再多,也不能拒绝别人的礼物吧……”

罗迦气不打一处来,只见芳菲已经伸手接过,柔声道:“多谢你,安特烈。”

他待要反对,已经来不及了。

那蓝­色­的宝石,在芳菲的手心里,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就算是罗迦,也不得不承认,这蓝宝石的成­色­,还要在昔日红宝石之上。

安特烈的出手,还真是大方。

安特烈大笑着眨眨眼:“好好好,只要你喜欢就好。来,芳菲,我给你带上,这是辟邪去恶的。你带上,会保佑你和孩子一生平安……”

他一边说,一边竟然真的就要去给芳菲亲自戴上项链。

真相和朋友11

他一边说,一边竟然真的就要去给芳菲亲自戴上项链。

然后,很得意地看了一眼罗迦。

罗迦此时当然不会无谓地吃一些­干­醋了。但是,心里还是不舒服,这小子的挑衅也实在太明显了。一国的皇后,哪有被别的男子轻易戴上项链的道理?这小子真是野惯了,完全不知道分寸了。先前还夸他表现好,反应快,看来,是白夸奖了!

这小子,真是世界上最不晓事的人了!

他伸出手,“安特烈,就不麻烦你了,朕给皇后戴上就行了……”

“哈哈,舅舅,我戴也是一样。这是我送的礼物……”

“不行。皇后有身孕,你毛手毛脚,怕不知轻重,拿来,给朕罢……”

安特烈哈哈大笑着就把项链递给他。

罗迦接过项链,却不往芳菲的脖子上戴,而是一把就揣在了怀里:“皇后,你现在怀孕,身体不能戴太多饰物,以免增加压力不能呼吸,朕帮你收着,等以后你生了孩子,想戴了再戴……安特烈,朕替皇后谢谢你了……”

他语声温柔,如天下最体贴最细心的丈夫:“现在,每增加一份重量,就多一点压迫,对于孕­妇­来说,是很不好的,孕­妇­是不适合佩戴太多首饰的……”

其实,就是因为怀孕,芳菲出席这样的场合,都没有佩戴那重得要命的凤冠,一切都简化了,多一条项链,根本不算什么。可是,陛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芳菲还能说什么呢!

而且,陛下已经飞快地将项链藏在他自己的怀里了。

安特烈简直被他打败了,只好摊手:“陛下,你你你……”

罗迦双眼一瞪:“你小子没大没小,什么你你我我的?不要以为区区一条项链,你的小表弟或者小表妹就会喜欢你,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这一次,就连芳菲都脸红了。

暗骂这个陛下幼稚。

真相和朋友12

他总是这样,貌似强大的人,在某一些方面,总是很小白的,比如在爱情上面。他总是过分地扞卫自己的东西——永远是强势拥有者的态度,生怕别人觊觎了去,也不看看对方是谁。

那是安特烈啊!

是他的亲外甥!

而且,仅仅只是自己的一个好朋友而已。

太子坐在一边,更是不知所措。

安特烈看他一眼,心里忽然滋生了早前的那种同情——这时,才隐隐明白,当年的暗恋——不止是芳菲的暗恋,而是这位可怜的表兄的初恋。

尤其是他在新丧了太子妃的情况下。

此时,他真想狠狠敲一下自己这位可恶的舅父。若不是舅父横刀夺爱,这位可怜的表兄,岂能如此寂寥?

而且,罗迦陛下,不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仿佛一只凶猛的猎犬,随时守护着自己的东西,得意洋洋!

但是,他正要出言讥讽舅舅几句的时候,忽然看见芳菲,她低了头,微微地,很是不安的样子,就连脸,也微微发红。

他心里一下软下来,连讥讽都说不出来了。

却见罗迦陛下的面­色­已经沉静下来,面­色­十分沉重:“安特烈,皇儿,你们这几天也看了好几场辩经会了,你们觉得双方的势力如何?”

二人对视一眼。

太子开口:“回父皇,这几日的辩经会虽然激烈,但是,都只限于双方的教义的争论,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还是安特烈直言不讳:“辩经会是假,只怕明日,三个老怪物一出场,便是志在揭露芳菲的身份……”

三个人的心理都藏着隐讳,如今,安特烈直言不讳地说出来,一时,反而是谁也无法接话了。

芳菲低下头,目光一时有些恍惚。

这才知道,宫廷之内,宫廷之外的残酷。

工具,自己便是一个争斗的工具。

明日,到底该如何自处呢?

真相和工具13

有时,心里甚至常常还有一种非常­阴­暗的想法:陛下对神殿的愤怒和制裁,由来已久。他之所以娶了自己,会不会是后来赌气——要给神殿一个厉害瞧瞧?

当年的圣Chu女公主,在众目睽睽之下,挺着大肚子——这个真相,该如何震撼北国人民?

而且,这个可怕的真相,也许,就在明日了!

是三长老叫嚣的明日!

罗迦却笑一声,一只手伸出,扶住她的肩头,淡淡一笑:“皇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三长老早已酝酿已久,我们躲也是没用的……”

太子忽然道:“好像他们手里握着很有力的一个证据……”

“什么证据?”

“儿臣也不清楚。不过,前些日子,朝晖上人来找儿臣时,隐隐透露过这样的消息……”

“对!朝晖上人说了,他们至少有两个可靠的证人……”安特烈补充道,“如果他们没有确切的证据,是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的……”

罗迦皱起了眉头:“他们也许是故弄玄虚的。”他小心翼翼地看一眼芳菲的脸­色­,但见灯火下,她面­色­十分苍白,眼睛也微微闭着。

他放柔了声音:“芳菲,饿了么?”

她茫然地点点头。

“上膳。”

“是!”

一桌子素膳已经上来。

这是辩经会之前的规矩,上的都是素膳。但是,厨师的手艺很好,尤其是香菇菜心,白豆腐,以及好几味的山珍,都异常的清香可口。

可是,众人都无心细细品尝。吃了晚饭,天­色­还不曾黑尽。

安特烈提议大家去神殿的广场走走。

众人都欣然同意。

罗迦习惯­性­地伸手扶住芳菲,柔声道:“皇后,一起去走走吧。以前,你每天傍晚都会去散步的。”

芳菲却说自己困了,便留下来休息。

真相和朋友14

罗迦也不勉强,吩咐宫女们照顾她,自己带了其他人出去了。

屋里,很快地安静下来。

红云和红霞将她扶到早已准备好的房间里。她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其实,并不觉得怎么劳累,也不困。昔日,她也不会这么早就歇息的,只是,下意识地,并不想和太子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也不想和陛下,太子,安特烈……仿佛,这些人之间,还没有足够融洽到能毫无芥蒂地谈笑风生!

尤其,自己心里还存着这么严重的心结!

其实,那是太子的心结——太子,也许一直是很恨自己的!

她慢慢地走出门,走到了外面的阳台上。

这是高台上搭建的一个高大的空中阳台。

但是,并非是临时的。因为,这里昔日就是有一部分客房的,只是重新做了一番规划而已。此时,从这高高的阳台上看去,整个神殿的景­色­一览无余。

但是,它已经笼罩在了夜­色­里,轻轻的,虚无缥缈的。

这里,曾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在这里,一呆就是八年。这里的一草一木,再也没有人比自己更加熟悉了。尤其是隐藏在一片巨大的树林里的第三重神殿,那里,有跳跃的梅花鹿,有飞翔的白天鹅,有善于鸣叫的各种翠鸟,有各种各样珍奇的动物,在下雪的时候,有跳出来寻找榛子的饥饿的松鼠……还有,还有穿着白纱,如幽灵一般在游弋的“圣Chu女公主”!

现在,圣Chu女公主,已经变成了皇后!

这便是明日,三长老要向天下人公布的真相!

那么可笑而又可怕的转折!

唯有自己才是第一当事人!

甚至自己现在脚下站立的高台,曾经,便是绑缚圣Chu女公主的地方。

那熊熊的大火!

永远也忘不掉的,冲天而起。挣扎,嚎叫,无比悲惨地焦糊的味道。

真相和朋友15

她心里忽然闪过一层寒意:自己的命运,这么多年,都纠结在这个可怕的身份上,是不是真的有神的旨意,逃也逃不过去?

甚至,当年那个替自己死掉的可怜的女子!

却不知道她是谁,甚至无法感谢她一下——也无法祭奠她,替她超度一下。

背心凉嗖嗖的,她蓦然回头。

却是安特烈。

天空,第一颗星星已经升起,月亮,像散步似的,慢慢地上来,那么大,那么亮。芳菲这才意识到,快要到月中了。

九月初一开始的辩经会,陆陆续续地,已经快持续半个月了。

到现在,真的是要图穷匕见了。

她一只手伏在栏杆上,侧身,看着安特烈。

安特烈的眼睛,那么大,那么明亮,仿佛是最蔚蓝的天空——在逐渐袭来的黑夜里,显得那么的奇异。

他的声音也是带着笑意的:“芳菲!”

只是一声简单的招呼,却更似是安慰。

芳菲也笑起来,只是笑。

安特烈,仿佛有一种极其强大的力量,在他面前,人人都会如沐春风。

“芳菲,我真没想到,上一次见到你,是你怀孕,这一次,又是!但是,这一次,我相信你是心甘情愿的。”

她脸上的笑容散开了一些,声音低低的:“陛下,他待我很好。”

他闲闲地在阳台上的椅子上坐下,神情十分悠闲:“能看出来。我这个舅舅,能够做到这样,也算是非常难得了!不,简直就是奇迹了!”

她没有回答,却长叹一声:“安特烈,说起来,该是我向你道谢。”

“哦,谢我什么?”

“若不是你当年救了我……我根本无法站在这里……安特烈,就是因为你来了,我的命运才得到了改变……”她的眼神那么诚挚,“每一次,你出现,我都感到安全……谢谢你,安特烈!”

真相和朋友16

安特烈站起来,迎着她的目光。

这目光,已非昔日青涩少女的那种慌乱,而多了一份深思的温和,带着一丝淡淡的温柔,感激。

“芳菲,其实,真正救你的,不是我……”

她低低地:“我知道,还有殿下……殿下,他也帮了我……”

“也不仅仅是太子!”

她抬起头,微微有些惊讶:“那是谁?”

“是舅舅!是罗迦陛下!”

她这一次,才真的吃惊了。

却下意识地摇头,怎么可能?当年救自己的,并不是陛下。

“芳菲,当年救你的,真的是陛下!这,我也是直到这一次到了北国才明白的。”

“!!!!”

“当年,我和太子只负责把你带出去。可是,这一路上,也实在太安静了,太顺利了,以至于让大家都不可思议。从侍女到路边的侍卫,竟然无人发现,直到陛下追来……你想想,这可能么……”

她无语,以前,一直以为是太子的­精­心安排。

现在才想起,太子当日在重病之中,自顾不暇,就算是下令,但是,也不可能完全调动了陛下身边的侍卫。

“当年,我们一走了之,随后,你该知道,有个替代品代替了你,被烧死,这样,才逃过了大祭司们的耳目……”

“唉,我一直觉得对不起那个陌生人……”

“你不用对不起他!因为,当年的那个替代品,是一个监狱里关押的死囚。”

芳菲真正地震惊了,半晌才问:“真的?”

“当然!能筹划这么周密,安排这么仔细,除了陛下,还能有谁?而且,那个人是早就选好的。甚至在将你关押之前,陛下就已经选好了这个人,不知用什么方式送到了神殿藏好!芳菲,你明白了么?就算当年没有我,没有太子,你也不会死的!陛下,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心里,一股热气在隐隐地冒出来,仿佛是从心口,从头顶,从一切情绪开始的地方:隐隐地,隐隐地,又是强烈的,却无法宣泄。

PS:今晚8点以前更新哈(15日:))

理想和花都1

心里,一股热气在隐隐地冒出来,仿佛是从心口,从头顶,从一切情绪开始的地方:隐隐地,隐隐地,又是强烈的,却无法宣泄。

沉浸在一种极度的震惊里。

半晌,她才开口:“这是真的么?”

语气很无力,其实,不是出自怀疑,而是本能地反问。

关于这个问题,自己曾经在争吵的时候,问过陛下一次,当时,他并没有做正面的回答,

也私下里问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次了。却从来没有结论。

到后来,就不了了之。

“芳菲,你不用怀疑,这是真的!完全是真的!”他苦笑一声,“当年从北国回去后,我曾经很惦记你,直到你去北武当,我都有派人打听消息。那个夏天,我本是要来看望你的,可是,半路上,却得到消息,说陛下已经将你立为皇后了!所以,我便折道回去了……”

芳菲睁大眼睛看着他。

“说实话,我是不相信他的,总以为陛下跟你在一起,也会故态萌发,没有了小怜,也会有其他的女人。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凡事,都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但是,一个男人,是不会轻易立皇后的,尤其是罗迦陛下,他并不是昏君,也不是因为头脑冲动才立下的皇后。他的一切,都是深思熟虑的……”

“但是,直到这一次到了北国,见了朝晖上人,我才想通了昔日的诸多疑点:当年,我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能­干­,无论是我还是太子,都没有那么强大!这天下,还是陛下的!一切的取舍,都在于他的一念之间,当年,他肯那么­精­心地筹划,肯为一个人,花费那么巨大的心思,那么巨大的代价,这是我们都望尘莫及的!当时,我们根本都无法办到!尤其是那个早已准备好的替代的死刑犯,这甚至是我这几天才打探出来的秘密……”他诡异地一笑,“有些事情,我不弄明白,是不舒服的!”

理想和花都2

芳菲静静地靠在栏杆上。

汉白玉的雕栏玉砌,证明着昔日神殿的辉煌!

这里,某种意义上说,比皇宫还要更加气派。

它和平城的威严,冷漠不同,还带了一点古­色­古香的小情调。

想必,伏羲大神,也是一个很浪漫的人?

“……芳菲,你无须质疑!这样的一个男人,怎会对你不好?芳菲,我是多虑了。你放心,这天下,也许,再也没有任何人,会比陛下待你更好了……只可恨,那个老谋深算的家伙,总是喜欢吓唬人……他这一辈子都是这样,随时都是­色­厉内荏的……”

鼻子那么酸楚。

她微微仰着头,不让情绪流露出来。

安特烈没有说话了。

阳台上,那么安静。

天­色­,已经快要彻底黑了。天空,是一圈明亮的黑­色­的光晕,很奇特的景象,然后,整个夜­色­,几乎是沉浸在了月­色­里,一点一点地浮上来。

两边的行道树上,挂着一种特质的灯笼。

远处,有巡逻的士兵,在吹一种古老的瓮,那是北方的游牧民族传递消息的一种古代的“扩音器”,扩音的效果并不那么明显,但是,是绵长的,具有很强的持久­性­,尤其是在这样的黑夜里,更是带了一丝冷冷的凄清,辽远地在天际上升,然后,才袅袅地散开。

下面,隐隐地,还传来陛下和那帮重臣的声音,是他们在参观整个神殿的风景,在暮­色­里,声音也传得很远很远。

甚至还带着嘻嘻哈哈的欢笑,氛围并不那么严重,很多人并不明白这属于黎明之前,最黑暗的一段爆发期,还一派和谐。

尤其是陛下的声音,那么爽朗,那么镇定,很难让人相信,他曾经是忧心忡忡地出去的。仿佛天塌下来,他也可以用肩膀一肩扛了。

他那么若无其事的,在听取臣下们的回报!

理想和花都3

本是听惯了的声音,这时,忽然觉得分外的亲切,分外的熟络。

她一时无语,只仔细地分辨那个声音的来源。

虽然飘忽,可是,在许多的人里,自己还是一眼就能听出来。

“芳菲……”

安特烈的声音那么温和,带着他特有的那种年轻的,热烈的安慰和力量。

“芳菲,你根本不用害怕!当年陛下尚且能保护你,何况现在。陛下狡诈多端,我父皇生前常说,现在北国的江山,一半都是陛下后来才扩大的。想当年,柔然和北国争夺大片的草原,就算是北国的太祖也奈何不了我们,可是,罗迦陛下迅速崛起,我的父皇不得不退出平城千里之遥。也正因为如此,我的父皇,才和北国联姻的。父皇临终前还嘱咐我,只要是陛下有生之年,柔然就不适宜和北国开战……”他眨眨眼睛,笑起来,“你看,举柔然之国力,都不能对抗陛下,何况大祭司他们呢?”

芳菲微笑起来。

“安特烈,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距离平城百余里处,被朝晖上人拦截了。”

“啊?他们这么嚣张?”

安特烈一笑:“他们自认是神仙,岂能不嚣张?朝晖上人说,他起码掌握了两个以上的证据,能够证明你是圣Chu女公主。而且,力邀我也成为证人之一……”

“!!!!”

“芳菲,我真是感到奇怪,当年,知道你身份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人而已,到底是谁泄露了你的身份?”

芳菲摇摇头,淡淡道:“反正,就那几个人罢。”

芳菲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安特烈反倒糊涂了:“你和陛下都知道是谁?”

“不,不能说知道。因为,陛下安排了好些巡查,可是,总是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我们曾严格检查了宫廷里出入的所有人员,所有事物,都无法找到什么证据……”

理想和花都4

宫里的妃嫔,当然是不许轻易出宫的。

事情发生之后,谁都不曾出宫。

就算她们的宫女外出,也总有太监陪着,这是历来的宫规,怕的是互相传递什么信息或者偷窃财物。

如此严格地检查之下,要想和外界随意地联系,简直是不可能的。

安特烈觉得不可思议:“宫里的内鬼就真的这么厉害?一点蛛丝马迹都不露出来?”

芳菲摇头:“这些日子,就只有张婕妤收到了小怜的一封信……”

“张婕妤?就是昔日和小怜一起兴风作浪的那个妃子?”

“正是。”

“她和小怜的通信,都是很正常的,查不出什么异样……”

安特烈并不了解张婕妤,无法想象这些情况,而且,按照常规推断,一个几乎是处于冷宫的妃嫔,能兴得起这么大的风浪么?

“芳菲,我倒认为,林贤妃呣子有很大的可能。反正三王子现在也彻底失去机会了,说不定会破罐破摔……”

芳菲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

“但是,我认为不该是他们。”

“为什么?”

“林贤妃的家族还在平城。她的父兄并未受到太大的惩罚。就我的了解,林贤妃不可能不顾忌自己的家族,而且,还有乙浑……”

“乙浑这个老混蛋,是个大大的­奸­臣,没什么­干­不出来的……”

“的确。以前我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乙浑。可是,宫里举行的那场祭祀大典之后,我便排除了乙浑。在这场角逐里,神殿不可能不去拉拢他,但是,他太顾全他们家族的荣华富贵,就算背地里使坏,也不能明目张胆地站出来……他就算知道此事,这时候,也不会再声张了……”

这倒是。

安特烈问:“宫里,还有其他人知道你的身份?”

就还有一个左淑妃了。

理想和花都5

心里有个直觉,并不是左淑妃。但是,在拿到确切的证据之前,她并不敢轻易地说出口,所以,一直缄口不语。

现在安特烈问起,她的疑惑就更深了,但是,还是不说出来。

“我们昔日英明的罗迦陛下,难道一直都在这个问题上手足无措?又或许,是美人蒙蔽了他的眼睛?”

“也许,陛下自然有他的考虑吧。”

芳菲忽然转移了话题:“安特烈,朝晖上人到底许诺了你什么条件?”

他兴致勃勃的:“芳菲,你还别说,他许诺的条件,简直令我怦然心动。”

她微笑:“什么条件?”

“他说,我的祖先昔日积累了一大笔财富和兵器。但是,后来散佚了,谁也找不到。而他们知道这笔财富的下落。只要柔然拿到了,很快便可以富国强兵,和北国,南朝等一较高下……”

“啊?这条件还真的不错!”

而且,朝晖上人绝对不是随口胡诌。他甚至连一些信物都拿出来了的。原来,他们活了一百多岁,并不是白活的。

这几个老家伙的神通广大,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安特烈,既然这么好,其实,你不妨答应他们……就算指证我,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她笑起来,“现在,多一个人指证,也没什么关系!”

反正,他不指证,其他人也是会指证的。安特烈指证了,还可以换得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哈哈,我也是想答应的。那宝藏就不用说了,最主要的是那批兵器。据说,是某一次大战之前,一个国家打造的­精­锐利器,可是,因为种种原因,全部藏在了一个地方,还来不及出库,就被全部封存了……现在,柔然逐水草而居,最主要的就是缺少铁器,也因此,缺乏兵刃!每一次,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去交易,或者通过战争……”

理想和花都6

的确,冷兵器时代,要取得战争的胜利,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是攧扑不破的真理。这也是陛下派人在北方,逐渐开始屯田居住的原因之所在,通过这样的渠道,牢牢地控制住铁器、马匹、盐茶,这几大宗最必须的东西。

而且,柔然还要在草原深处,千里之外,比北国的条件更加恶劣。也因此,朝晖上人的这个条件,对于安特烈的诱惑,是可想而知的。

芳菲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答应?”

“哈哈,因为我不喜欢受人胁迫。我想,宝藏可以通过战争获得,可以通过畜牧、耕种获得、甚至通过缘分获得,但是,朋友,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

他凝视着她:“芳菲,我的朋友,其实很少!真的很少!也许,就你这么一个!也许,用朋友去换一个宝藏,是不太划算的。哈哈,人家说什么孤家寡人,我们柔然虽然是小国,但是,所有当上了王的人,都是孤独的……在这个位置,就自动和朋友绝缘了……我一路上都在思考,我要获得珍宝,其实,并不是那么艰难的,可是,再要获得一个朋友,该怎么办呢?会不会比获得宝藏的过程更加曲折?”

芳菲微微咬着嘴角,看他蓝­色­眼睛,就和这云端的天空一样,就如月亮那么皎洁。那是一种非爱情的温柔的情谊——认识安特烈,真的是自己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

在这一刻,甚至隐隐地感谢上苍,真正地感谢大神:仿佛冥冥之中,是他们将安特烈送到自己身边。

从神殿,到逃亡,从北武当,到皇宫。

哪一次自己失意的时候,不是他在安慰?

“而且,我后来还发现了比他们更强悍的宝藏……”

“还有什么更大的宝藏?天下会有这么多宝藏?”

“当然有了!”安特烈笑嘻嘻的:“既然北国的远祖是昌意老大人,而我们柔然的远祖,也可以是伏羲的后代……这让我顿时茅塞顿开……”

芳菲一怔!

PS:周一再更了哈:))大概是周一上午10点之前哈:)

约会和偷­情­1

芳菲一怔!

“一个国家,要富国强兵是很重要。可是,更重要的是修文习武。我前些年,一直在各国游荡。以前,我父皇总认为我四处游荡,不学无术。可是,我却觉得,行万里路,亲自考察各地的风俗人情,才更适宜治国。想这天下,多少历代的君王,都是养在深闺­妇­人之手,连马都没有骑过,更别说什么了解自己国家的情况了!他们连京城都没有走出去过,只在一个深宫里吆三喝四!这样的人,岂能成为什么明君?从北国,齐国,到南朝,见了不知道多少纷争内乱。现在,齐国的高太子,不对,现在是齐国的皇帝了,宠幸小怜,昏庸无道……”他顿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芳菲,我始终认为,在小怜的问题上,是陛下一个极大的­阴­谋。就如当年的夫差之于西施。齐帝的腐朽,简直天下扬名,现在,谁人不知,整个齐国上下,已经乱成一团糟了?”

芳菲一时默然,无法答应。

小怜当时在皇宫里的威风,自己是见识过的。甚至后来保存着的昭阳殿——至今,那些辉煌的装饰都还尘封在那里,证明着,那里,当时有过怎样的骄奢­淫­逸。

她到了齐国,因为齐帝的昏庸,对她的所有的要求,更是全部答应,绝不会有所违逆!

齐国几十年的财富,很快便在这两个败家子的手里挥霍一空。

像小怜这样的尤物,谁得到,都会加速其灭亡。

甚至如罗迦,也是一度徘徊在几乎疯狂的边缘。

也许,他正是因为看清楚了这一点,才毫不犹豫地,忍痛割爱,将这个最厉害的武器,送给了自己欲消灭的对手!

“……而南朝的暴君,比之齐帝,更胜一筹;这两个大国,都是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了。唯有北国,实力最为强大;可是,如果有大祭司这样抗衡,一旦陷入内乱,也必将纷争并起……”

约会和偷­情­2

这也是芳菲最担忧的。

神殿借此大做文章,看样子,明日的辩经会之后,便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陛下到底要如何处理,才能平稳地将这次大难度过?

一个国家,如果内乱四起,不能平息,那么,这个国家距离分崩离析,也肯定不会太远了。

这绝不是自己所希望看到的。

安特烈还在继续他的伟大的理想:“这个时候,我要做的,就是把握时机,乱中取胜,扩大柔然的生存空间。实不相瞒,我已经看好了一个好地方……”

芳菲睁大了眼睛:“什么地方?”

安特烈的脸上露出一种几乎带着天真而纯洁的狂热,就如芳菲刚刚见到他的时候。他年轻,热烈,奔放,就如他的民族,马背驰骋,纵横,登基不久,还没染上太多政客的习­性­。他甚至还是充满热情的,为了这个国家的生存扩大而热情,为此,甚至一度不过自己是否娶亲,反而不是那么热衷了!

他那么喜悦,仿佛这个秘密不说出来,自己就很是不痛快。

“你答应替我保密?”

“当然!我当然替你保密!”

“连舅舅也不说?”

她眉毛一掀,嘴角含笑:“当然!只要你认为不能说,我就一定不说!不过,安特烈,如果是极大的秘密,不告诉我也罢。”

“不,我忍不住了!这样的好事,我很想有人分享。”他眨着眼睛,因为情绪热切,那么喜悦,“芳菲,我相信你!当然要找个人一起分享,不然,就憋不住了。芳菲,我非告诉你不可!”

“呵呵,到底是什么秘密呀?”芳菲从未见他如此,忽然很是好奇了,能够如此吸引安特烈的,究竟是什么天大的秘密?

“洛阳!”

“啊?”

“我想把柔然迁移,真正的定都洛阳!”

这一次,芳菲是真正的惊呆了。

约会和偷­情­3

众所周知,洛阳是中原的王气之地,历经了东汉光武帝、晋朝司马氏等等。就连这一次大家争论的焦点伏羲大神等,最早的神话,都出自于此。不仅伏羲,还有女娲、黄帝、帝喾、唐尧、虞舜、夏禹等神话,也多传于此。帝喾都亳邑,夏太康迁都斟鄩,商汤定都西亳;武王伐纣,八百诸侯会孟津;周公辅政,迁九鼎于洛邑。平王东迁,高祖都洛,光武中兴,魏晋相禅,真可谓,千年帝都。

洛阳也就此成为众人心目之中的“天下之中”。虽然历经战乱,但是,并不影响它当时第一国际大都市的地位,四方入贡,八方来朝,富甲天下。

可是,安特烈的想法,也实在太惊人了罢?

从柔然到洛阳,从一个逐水草而居的民族,到一个繁华商贾的地方定都。这需要多大的气派?

“南朝经过了八王之乱,五胡乱华之后,晋王朝东渡,然后,宋齐梁陈,一代代下去,都是偏安江南,定都建康。而北方却完全没落了。昔日,一统中原的秦汉盛世,已经一去不返。洛阳是个上好的地方,这里,有天下集中的最大的交易市场,高丽的人参、北方的马匹、皮革、西方的珠宝、南方的丝绸锦缎铁器茶叶……数不清的东西在这里交易,汇聚了天下最最富饶的繁华。这天下,再也没有比洛阳更好的地方了……这些,每一样都是我们所需要的,也是一个国家强大所必须的。而且,洛阳现在几乎等同于无主之地,所以,不抓紧机会,以后就怕很难了……”

芳菲听得入神。

安特烈,他竟然是有这样的雄心壮志的。

她忽然问:“你们,能去洛阳么?”

在齐国、南朝、北国的环伺之下,天下之中的洛阳,谁不虎视眈眈?

安特烈反问:“难道我就不该想去?洛阳,现在可是无主之地,谁都不沾边,又谁都想据为己有,就看谁有本事了……”

约会和偷­情­4

芳菲一时无法回答。隐隐地觉得,安特烈的雄心壮志,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就算是陛下,就算他们的祖先曾经打到长江边上,曾经挥着鞭子,指着南朝的鼻子叫骂,逼得南朝的小暴君们屡屡惶恐不安,几次做好了迁都的准备,放弃那六朝金粉!就算是陛下本人,他充满了南下的雄心壮志,这些年,一再的休养生息,一再的富国强兵,甚至要铲除神殿这个毒瘤,也是为了积蓄南下的资本!

可是,他们没有任何人想到洛阳!

就连陛下也是没有考虑过的!

想到将都城都迁移到洛阳!

一个游牧的民族,要去洛阳生根发芽!

这要多大的气魄和果敢?

竟然是先从眼前的这个柔然王开始的。

她脸上有了很深的笑意,“安特烈,我也曾经听人家说过,说洛阳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地方。所有男人到了洛阳,都觉得自己囊中空空;所有女人到了洛阳,都觉得自己貌不如人,说南朝是千古的花都……”

“正是这样!洛阳的牡丹开放时,那真的是花中之王,我走遍天下,很少看到如此艳丽富贵的花朵!而且,洛阳美女如云,富商云集,礼仪文化非常的先进……哈哈,就在北国还在为了大神而争辩的时候,洛阳早已是才子的天下,许多名动天下的大才子,令得洛阳纸贵……我在洛阳住了大半年,对那里的生活,非常向往……”

“唉!要是有机会,我也很想去洛阳看看。”

安特烈眨眨眼,悄然地:“要不,等你行动自如了,我们偷空去走一趟?”

芳菲失笑。

自己现在是皇后身份,陛下能允许自己单独走出皇宫?

这是不可能的!

她咬着­唇­,陷入了安特烈描绘的境界里,但觉自己这一生,除了在北武当的一年,被发配出去的那一年多,对外界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约会和偷­情­5

“可惜,这只是我的理想。柔然国小,而且,祖祖辈辈都是游牧,现在,要那些骑士们,纵横千里,四处掠夺!自从我登基之后,才开始逐渐稳定下来,让他们固定的放牧,种植,有自己的都城,甚至试着实行给他们发放俸禄,禁止他们再去掠夺!但是,真要让他们度过雁门关,他们肯定是会反对的……我以前一直很混沌,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理由来说服他们,直到今天,听了陛下用的洗脑的计策,才知道,理论上的动员,是何等的重要!芳菲……”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压抑的喜悦之情,“这是我这一次来北国最大的收获!真正的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要想改变人民的想法,要想富国强兵,就得先改变人民的观念,先变法……”

芳菲不停地点头。

“不过,要真正做到这一步,真不知要花费多大的代价,甚至,不是我这一代人能完成的。嘻嘻,而且,罗迦陛下也一定会反对的,踏过雁门关,那可是他的地盘……”

芳菲正要回答,却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反对什么?安特烈小子,你又在说朕的坏话?”

“嘻嘻,舅舅,你回来得这么早?”

罗迦满面笑容,从外面进来,踏在这一片专门设立的观景阳台上,“安特烈,你找借口跑回来,原来是在皇后面前说朕坏话的?”

“舅舅,你有什么坏话值得人说的?”安特烈一摊手,故作惊讶。

芳菲微笑起来,“陛下,安特烈可没说你的坏话,说的都是好话。”

罗迦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头:“哈哈,谅他小子也不敢说朕半个不字。”

安特烈却趁机溜出去:“哈哈,舅舅,我就不打扰二位了,小王也该去歇息了。”

然后,也不等罗迦回答,便施施然地出去了。

门外,跟着他的十分剽悍的侍卫。

柔然王,还是非常有气场的。

约会和偷­情­6

直到他走得一点也看不见了,罗迦才收回目光,转向月亮里站着的人儿。解下身上的一层外袍,罩在她的身上,“芳菲,不能受凉了……你和安特烈聊了些什么?你要当心这个小子,他最喜欢给人家洗脑了,有时,朕都不是他的对手……这小子实在太鬼鬼祟祟的了,唉,我真是不喜欢他……”

话未说完,忽然发不出声音了,嘴巴已经被封堵了。那是突如其来的一个亲吻,却不是突袭,也不是冒失,仿佛是期待已久的一次深思熟虑。

仿佛是一次蓄谋已久的突然袭击!

惊讶!

因为他察觉到胸前贴着的柔软的身子,那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柔软的手,抱在他的胸口,她的声音也是那么柔软:“陛下……陛下……”

那声音柔软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就像一片洁白的羽毛在半空里缓缓地飘荡,缓缓地降落。

落到人的心口上,也感觉不出丝毫的重量。

她很少流露出这样的柔情蜜意。他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芳菲,怎么了?”

“陛下,我真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人……会喜欢一辈子的!”

罗迦张大嘴巴,不敢置信。

这是怎么了?

天下掉馅饼了?

这个小东西,为什么忽然就变得这么­肉­麻兮兮的?还要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算替自己治病,就算那次发现自己受风寒的真相,也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的!

这么清冷的一个人儿,能从她口里说出“喜欢一辈子”这样的话,可是太不容易了!

仿佛一股暖意在胸口流窜,比她给自己炙烤的时候,更加的舒适,熨帖。他低下头,这时,她却抬起头,二人的目光在月光里相会。

她的眼睛那么乌黑!

他的眼睛,那么深邃。

没有言语,只有燃烧的眼神。

约会和偷­情­7

没有言语,只有燃烧的眼神。

罗迦心里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想法,仿佛一个青涩的少年,第一次跟女孩子约会——这个女孩子,早就跟着自己,夫妻几年,还有了身孕,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那么多的朝夕相处,竟然还能心跳。

咚咚咚。

他听得那么分明。

却发现,那不是自己的——是她的心跳!

是芳菲的心跳!

她抬起头,惦着脚尖,身上披着他的袍子,那么长大,几乎将她整个地掩盖,仿佛是黑夜里降临下来的一只小小的­精­灵,充满着一种热烈的,青春的,芬芳的气息。

那种眼光也是他陌生的——绝对是热恋之人才有的目光!

他更是惊异:“芳菲,你到底怎么了?”

她无法言喻,却面红耳赤,在月光下,觉得自己面­色­烫得惊人。比当初面对太子的时候,更加手足无措。

这时,才明白!

直到此时,才真正地爱上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的坏,他的好,一切,早已成为了心底最深刻的烙印,这一生,永远也无法抹去了!那是永远也抹不去的记忆。

他好生奇怪:“芳菲,安特烈是不是对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啦。”

“真的么?这小子没说朕的坏话?”他很是狐疑。

“陛下……我不想谈安特烈……”

“那你想说什么?”

她的声音微微地颤抖:“陛下,我们……我以后,都不跟你赌气了,好不好?我都听你的……也不惹你生气了……”

罗迦哈哈大笑,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喜悦,却故意地问:“为什么呀?”

“因为……”她咬着嘴­唇­,瞟他一眼,“人家喜欢你嘛……”

那声音沙沙的,嗲嗲的,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神,从月光里飘来,从薄雾轻烟里走来,那么地勾魂摄魄,带着一股令人筋骨酸软的力道……

约会和偷­情­8

“天啦,芳菲……”

“!!!??”

“朕今天才发现,你是个妖­精­!小妖­精­!”

芳菲微嗔,一拳放在他的胸口,他却哈哈大笑着,一伸手搂住她,转身就往屋子里走,边走边说:“小东西,外面凉了,我们进去吧。”

她却仰起脸:“陛下,我们去散散步嘛。”

散步?先前叫她去,她不去。现在,忽然又有兴致了?

“傻东西,这么晚了,散什么步?”

“你看,月­色­多好啊。我们去走走嘛。”

她样子娇嗔,语气娇媚,罗迦拒绝不得,又不得不提醒她:“你可是孕­妇­……”而且,他更担心的是,会不会有人在黑夜里,使出辣手。可是,这个想法,很快排除了。事到如今,大祭司等已经不想用杀手了!

因为,他们还要留待明日指证芳菲。

在她的身份彻底暴露之前,芳菲是非常安全的。现在神殿,当然是希望她活得越安全越好了。

“陛下,走嘛,我们还没单独出去过呢!”

也罢,昔日在皇宫里散个步,都是前呼后拥的,从来没有向其他的普通人一样,悄悄默默地领略过那种约会的快乐。

罗迦心念一动,立即拉住她的手走出去。

深秋的夜空,应景似的,无数的秋虫吱吱喳喳地鸣叫,整个的白昼的庄严和肃穆,都笼罩在轻烟一样的月­色­里。

月­色­朦胧,人也朦胧。

二人牵手,走在这条花岗岩铺就的大路上,远远看去,如一条长长的,巍峨的玉带,延伸出去。

“芳菲,安特烈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

这个时候,她是不想谈安特烈的,只想握住他的手。

“小东西……”

“嘻嘻,安特烈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她小声的:“我不告诉你!”

罗迦失笑:真是的,是什么天大的了不得的秘密?连自己也不告诉了?

约会和偷­情­9

他佯作生气了:“芳菲,什么秘密连朕也不能说……”

她微微咬着嘴­唇­!那是陛下先不说的。当初,自己跟他争吵,跟他斗气,他都不说的。

他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呢!

所以,自己­干­嘛告诉他?

罗迦更是好奇:“小东西,到底是什么?安特烈究竟给你说了些什么?”

她仰着脸看他:“陛下,我们不谈安特烈嘛!我又不喜欢安特烈,我只喜欢你耶……”

这话一下就击败了罗迦,他乐呵呵地笑起来,“好吧,朕才不想问这个小子呢!哈哈哈……”

“陛下,走这边……”

仿佛是识途的老马,那是一条开满小红花的小径。这是神殿特有的,芳菲不知道那叫什么名字,反正是很普通的野花,粉红,深红,玫红……各种各样的红,连绵成一片小红花的海洋,妖娆而清丽。

尽管岁月更替,尽管斗转星移,可是,这小红花,年复一年,总是在深秋初冬的时候盛开。她无数次地走在这里,在这样月明星稀的时候,像一个游魂一般的徘徊,在花香里,曾经惶惶不可终日。

只是,那个时候,是自己一个人!

现在,是有人陪在自己身边。

而且是自己最心爱之人。

罗迦也握着她的手,她穿着厚厚的外裘,手十分暖和,这暖和传递到了罗迦的手上,他悄悄地说话:“芳菲,朕还从未这样出来夜游过……”

她也悄悄地,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话:“陛下,你不知道的好东西,还有很多很多……”这世界上,大自然的妙趣,很多时候,是胜过醉生梦死的莺歌燕舞的。

而且,更健康!

不是嘛!

她贴着他的耳朵说话,踮着脚尖,几乎要抱住他的脖子。他几乎有些心旌荡漾,就如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奶­声­奶­气的说话“你真好!你真好……”

约会和偷­情­10

“芳菲,累了么?我们坐一会儿吧。”

旁边,是一条很宽大的石椅子,本是供昔日的皇家眷属游览时休息的。罗迦伸手一摸,觉得有点凉,便将自己的袍子先铺垫上去,二人都坐了。

芳菲依偎在他怀里,一起看着头顶的天空。

此时,月明星稀。

一层银灰­色­的光芒,轻轻地笼罩着整个大地,万籁俱寂,只有风的声音,彼此的呼吸声,以及咚咚的心跳之后,那种平淡的甜蜜。

她的声音更是神秘了,依旧是­奶­声­奶­气的,可是,这一丝的­奶­腥味,他很不纯洁地怀疑,是她怀孕而来的,从她的身子里散发出来,那是一种母­性­的味道,也是一种­性­感的味道。

也因此,带了更加强烈的诱惑。

他禁不住,更是心旌摇曳,轻轻搂住自己的小妻子,内心里,暗暗地发出一声绵渺悠长的叹息!

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才有今天,自己怎会不好好地保护她?

就算是明天再腥风血雨,又有何惧?

“陛下……我们这样,是不是在约会呀?”

他咬着嘴­唇­,忍住笑,辛辛苦苦地摇头:“不,不是约会!”

她很是好奇:“那算什么?”

“偷­情­!”

芳菲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罗迦也笑出声来。

这笑声,在黑夜里扩散出去,惊起一些夜游的鸟儿,扑棱着翅膀就飞走了。

他附在她的耳边悄然地:“这偷­情­的滋味倒不错。呵呵,以后,我们要常常‘偷­情­’^”

芳菲咯咯地直笑。

此时,已经感觉到微微的寒意了,罗迦柔声道:“小东西,我们回去休息了。”

“好嘛,我也有点困了。”

罗迦先站起来,扶起她。

二人慢慢地往回走。

不远处的丛林里,一双幽幽的眼睛,盯着这一切。

约会和偷­情­11

不远处的丛林里,一双幽幽的眼睛,盯着这一切。

陛下的笑声,也太肆无忌惮了吧?

陛下竟敢在辩经会的前夜,带着皇后,如此毫不顾忌地招摇行事。

陛下这是想表明什么?带着自己大腹便便的皇后,向大神示威?

大神的纯洁的牺牲,如今,成了他的怀中禁脔。

这算什么?

这是要遭到天谴的!

此时,远远望去,还能看到神殿正中的伏羲大神和通天的神树。

他已经以最高最贵的姿态,毅然矗立在神殿广场的中央。赫然有取代纵目神,惟我独尊的架势。

那是北国的“国宝”!

经过了陛下的一番洗脑,北国人民都彻底相信了这个事实,而且,要保护好这个国宝!

已经无人敢去打砸,否则,就成了北国的人民公敌。

而且,伏羲大神和神殿派系,一脉相承,也绝没有自己捣毁祖祭的道理。

他恨得手心发痒,却偏偏无可奈何。这时,的确不是暗杀皇后的好时机。上次一击不成,岂能再故技重施?

而且,暗影里,人影绰绰。在看不见的暗夜里,不知多少的灰衣甲士潜伏着。陛下,终究是孤家寡人——再怎么,他也是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的。

现在去刺杀,无疑是自投罗网,反而给了他把柄。

他的眼里几乎要­射­出几股毒汁:明日!

明日,看这个陛下,如何为自己的丑闻而辩解!

不让他身败名裂,实在是天理难容。

一声哨响,不经意的人,会听成鸽子的声音。他心里一凛,急忙返回。

密室。

暗无天日。

但是,所有的人一进去,便适应了这种黑暗,这是他们多年修炼的结果,在这样的密室里行走,几乎如白昼一般。

“一切都准备好了没有?”

“全都准备好了!”

从黑暗里看外面的窗户,天,不久就要亮了!真正的较量,即将开始!

PS:今日到此:)明日也是上午10点之前更新:)

君无戏言1

那声音­阴­森森的,却又充满了担忧:“陛下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散步,莫非,他真的是握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王牌?”

“你少长他人志气!他一个昏君,能有什么王牌?他现在是在拼命地故弄玄虚……”

“可是,安特烈的到来,也很蹊跷……如果柔然王真的助他一臂之力,我们肯定会更加棘手……而且,柔然王可是陛下的亲外甥。”

在游牧民族里,外甥和舅舅之间的关系,远远胜过叔叔伯伯和侄子之间的关系。有“娘舅大过天”的说法。何况,今日,众人都目睹了柔然王的所作所为。尤其是他毒舌朝晖上人的时候,那可是绝对的狠准稳。

“这个死小子,整天嬉皮笑脸的,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些该死的蠕蠕,是非常难缠的,一旦惹上了,简直无法脱身……”

“不!柔然王不足为惧!他曾经答应我,真要有什么争端的话,既不会帮助罗迦,也不会帮助我们。他保持中立……”

“他像中立的样子么?他分明就是来捣乱的。这个小子不走,终究是心腹大患。”黑暗里,重重地,痛恨的声音,显然是朝晖上人的。

他今日被安特烈戏弄,在众目睽睽之下,差点晚节不保,对安特烈,几乎恨入骨髓。

“柔然王会不会是陛下请来的帮手?”

“不,这倒不会!大家请放心!”

众人都深感怀疑。

“应该想个办法,尽快将柔然王赶回去。”

“这个倒是容易。不过,你们还是应该集中全力对付陛下。这个老狐狸,一定有什么故弄玄虚的招数。”

“我担心的是伏羲大神!你们今天也是听到了的,牛鼻子巧言令­色­,将伏羲大神说成是我们北国的,还在纵目神之上,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说他是人类的始祖,只怕会严重地动摇北国人民的信仰……”

PS:明日一早,一个小店要剪彩,早上我没法更新,所以熬夜更了:))

君无戏言2

“哼!他要动摇我们的信仰,我们不妨顺水推舟!就算伏羲大神在纵目神之上又能如何?这难道就能为他的禽兽不如的行为辩解?难道伏羲大神不需要敬仰,不需要牺牲,祭品的么?”(注:这里一再出现的“牺牲”,其实就是祭品的意思,古代的“牺牲”,其中一个意义是指牛羊等祭祀品,有时也指人,人也可以成为“牺牲”。)

“好!说得好!就算是伏羲大神,也需要祭祀。在伏羲大神等大神像到来之后,我曾查询了许多资料,伏羲大神,也是需要祭拜的。无论是伏羲也好,纵目神也罢,陛下这样乱­仑­败德,无视纲常,羞辱祖先,都是大逆不道的!”

众人茅塞顿开!

在远古,许多神灵都有人殉的传统。就算伏羲大神和纵目神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也不能就抵消了陛下的罪孽——将人殉据为己有,这跟是否伏羲大神是毫无关系的。无论是什么神,陛下这都是无可辩驳的滔天罪孽。

是对所有神灵的滔天亵渎。

“明日的辩经会,你们就要抓住这一点。既然他们认为伏羲大神更是了不得。那好,陛下的所作所为,就不仅是对纵目神的侮辱,也是对伏羲大神的侮辱。拿出证据后,就穷追猛打,决不能给他们半点喘息的机会。”

“是。”

“那两个证据到位了没有?”

“都到位了!”

“记住,明日要谨慎,在罗迦这个老狐狸面前,丝毫也不能掉以轻心。”

黑暗中,一时无人做声了。

显然,此事非同小可。

好一会儿,才有人问出来:“我们的证据可靠么?”

“完全可靠!这一点,你无须怀疑。”

“可是,真要撕破脸,该怎么办?”

黑夜里,又安静了一会儿。撕破脸,这不是普通人之间的较量,争吵一场,打一架就行了。而是一个国家的安定与否。

君无戏言3

彼此,都能听见彼此浓浊的呼吸之声,显然也都因为这样非同小可的大决策而滋生了无限的犹豫和彷徨。

撕破了脸,便是神殿和陛下的较量。

神殿虽然有不俗的势力,可是,和陛下的百万雄兵相比呢?

众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如果陛下翻脸,只怕,北国将永无宁日……”余下的话,说不下去了。也许,会是神殿的灭顶之灾!难道真要玉石俱焚?

“怕什么??我们也有一支兵马。”

“可是,较之陛下的雄兵,只怕……”就怕万一不堪一击怎么办?

“我们不能再前怕狼后怕虎了!就算是血流成河,也要维护大神的尊严,否则,神殿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再说,我们在军队里,安Сhā的人这时也该发挥作用了。这些年,他们可没少得到神殿的好处。”

“对!说得好!否则,我们还何必多此一举举办这个辩经会?既然陛下假装宽容大度,允准了这个辩经会,而且还搞出那么多事情,让牛鼻子跟我们打擂台,他甚至还嚣张地,公然带着那个女人如此地招摇过世。既然如此,他便要承担一切的后果……否则,这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他要是寻了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女子,我们都管不了他。但要是圣Chu女公主被他玷污了——他的权利只在凡人,而不能逾越到了大神哪里!”

“是!”

“明日的谈判,你们要逼迫陛下同意三个条件:第一,交出皇后,我们择机另选良辰,将之火祭给大神,也算是一次全民的公决!处罚敢于背叛的贱人,以儆效尤,告慰祖宗和诸天神灵。第二、按照当初大神和太祖的约定,恢复神殿的一切优待;第三、重新立下誓约,以后,永不背弃盟约!这三条,缺一不可!只要这三条满足了,其他的便可既往不咎。神殿也必将盟誓,永远为了北国的利益和江山,尽心竭力,别无二心。”

君无戏言4

“如果陛下不答应呢?或者不全部答应呢?”

“那他就必须先答应第一个条件!只要第一个条件答应了,其他的,一步一步再谈!”

“可是……”

“别可是了,这个条件,才是当下最重要的!”

黑夜里,无人再敢反对了。

但也很快就释然了!

虽然后面的两个条件更能维护神殿的利益,可是,第一个才是根本。只要陛下在第一个条件上妥协了,那么,在第二个条件上,则是必妥协无疑的!

“要是陛下断然拒绝?”

这才是众人最关心的,依照罗迦陛下向来强硬的一面,只要,要答应第一个条件,是难如登天。

“嘿嘿,他不答应?也许,由不得他了!他要么江山,要么美人,只能二选其一,决不能二者得兼!”

众人又沉默了一下。尤其是大祭司,他自从出入皇宫后,就比别人看的更加明白了。陛下胆敢带着皇后前来,就是做好了孤注一掷的打算!

“今晚,陛下还带着那个狐狸­精­夜游神殿。而且,她又怀孕了,只怕,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我们的条件……”

黑暗中,坐在上首的人,比划了一个手势!

才缓缓地回答:“既然他背弃了大神!大神,也就不需要他了!你们记住:这片土地的王,是大神所选择的!而不是他们选择大神!大神,会护佑,更能崇拜,更能信仰的人来掌管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和一切!”

“是!”

几乎是与此同时。

山路,旖旎的山路。就算是连续半月的晴天,就算路面平整,­干­净,但是,连夜的赶路,也让人浑身疲乏。

此时,月亮升起,青纱帐一般地洒满群山。收获的牧草,码成一摞一摞的,堆在大树上,形成一个一个巨大的“人”字型,储存着,等待寒冬牲畜的供给。

月­色­下,牧草散发出淡淡的甘香的味道。

君无戏言5

月­色­下,牧草散发出淡淡的甘香的味道。

但是,此时的味道,嗅在黑衣人的鼻端里,却是非常的厌恶,非常的腥臭——几年的流放生涯,几年的冰天雪地,几年的只能打猎,只能对着穷山恶水,只能看着那些朝朝暮暮耕作的农夫,只能看着那些皮肤粗糙暗沉,牛高马大的劳动­妇­女的日子……没有江山美人!没有轻歌曼舞!没有阿谀逢迎!

没有荣华富贵!

甚至连一个可心的奴婢都找不到!

这一切,哪里是一个王子该享受的待遇?

受够了,自己早已受够了!

与其这样一辈子窝窝囊囊地生,不如来一次痛痛快快的!

成王败寇,谁知道会怎样呢?

自己手里,握着这么天大的秘密,自己是太子之外,唯一的长子。

这天下,难道不该是自己的么?

他打着马,得得得地,在暗夜里飞奔。

可是,身后的马蹄声声更是急促。那是追赶,肆无忌惮地追赶。马背上,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呐喊:“儿啊……儿啊……”

他不得不勒马。

非常不耐烦地看着那个跌跌撞撞追出来的女人。

自己的母妃,已经彻底消散了昔日的风华,完全地不成样子了。

“母妃,你到底要­干­什么?”

“儿啊,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了,我已经受够了,这个鬼地方,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不,你一定要听我说!”

前面就是一个草垛,草垛下,一间茅屋。

“你进去,我有话给你说!”

“不!”

“你必须马上进去!”

林贤妃的声音十分严厉。

“不!我要马上上路……”

“啪”的一声,一耳光重重地落在他的脸上。三王子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乱冒,不料,母妃的出手竟然如此地用力。

君无戏言6

“马上给我进去!”

林贤妃说完,自己先进了茅屋。

他捂住火辣辣的脸,不得不进去。

一盏豆大的灯光,凄寒而简陋。

这是一间铺着茅草的石屋,为了保暖用的,也是三王子设立的“了望台”,用于接收外面的过路的消息。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那些耕种的农夫——但是,仔细地看,你会发现,那些农夫都是训练有素的,平素劳动,但是,眼里,随时流露出江湖人物的光芒。

那是他训练的一支心腹军队,尽管,只有区区几百人。

这些经费,全是来自于他的岳父乙浑,以及神殿的人暗中的资助。

所以,到很多消息传来的时候,他再也按捺不住,要揭竿而起了。

林贤妃坐着,他站着,急不可耐:“母妃,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林贤妃缓缓地:“你训练这支人马,我并未阻止你!”

“所以,母妃,你更应该帮我,而不是拉我的后腿……”

“你听我说!你必须沉住气!现在,他们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你急不可耐地跳出去,这算什么?过早地暴露自己?不!皇儿,你必须等着,耐心地等着……”

他眼里逐渐冒出光来:“等他们来请我?”

“对!一定要他们来请你!皇儿,按照乙浑捎来的消息,估计辩经会早已开始了。这场争端,不可避免。依照你父皇的脾气,有大规模的战争爆发,也不是不可能!然后,他们会大做文章。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全力准备好,等着他们的邀请!而且,一定得是毕恭毕敬的邀请,才是名正言顺!你只能低调,安安分分地在领地里等待,其他的,什么都不­干­!暂时按兵不动…………”

“母妃,你别忘了,父王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太子也还在,他们不见得就会邀请我,我们应该主动出击……”

君无戏言7

林贤妃摇头:“如果我没有料错,陛下倒了,太子也就倒了!他们是一伙的!太子,他太像陛下的­性­子了!皇儿,你耐心一点,机会,一定会来的!”

“可是,我不甘心窝在这里,心急如焚地等待!”

“你必须如此!因为,如果你过早动身,反而会让他们警惕于你。你现在要做的是,尽情地吃喝玩乐,尽情地莺歌燕舞,其他的,什么都不能做了!你明白?”

三王子再也不做声了。

透过这处路边的屋子,出门,便是通往平城的道路。

此处,距离他的流放封地,已经有了150里的路程,正处于一个进退皆可的关隘。随时可以踏上出击的旅程,将自己的人生,彻底变一个样子。

他深思熟虑,才带人来到这里,当然不甘白白地放弃。

“母妃,我可不可以就在这里等待?”

林贤妃看出儿子急切的心思,她终究是不安的。这一切,仿佛都来得太过猛烈,快得令人措手不及了。

“皇儿,你父皇如今对我们还保留着一丝情谊,如果他一旦发现了,也许,这丝情谊都不存在了……”

三王子冷笑一声:“母妃,你就不要再心存幻想了。你难道没听说么?那个贱婢又怀了父皇的龙胎,今后生了孩子,父皇怎会还将我们放在眼里?而且,那个贱婢和太子早有私通,儿臣以前就告诉过你,她们两个有猫腻!太子给父皇戴了绿帽子,可笑父皇还不知道。也许,他就算知道了,也装不知道!我们困在这里一辈子,都是戴罪之身,永远没有了出头之日。既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母妃,你就不要再犹豫了……”

林贤妃的眼里闪出一丝妒忌之­色­,声音也变了调:“陛下,就是毁在那个贱人手里的!”

“我们呣子何尝不是毁在她的手里?那是个克星!”

“这一次,只怕她在劫难逃了。”

君无戏言8

三王子的眼里露出一丝兴奋之­色­:“只怕,她这一次还是必须被送上火祭的祭祀台。哈哈哈,真不知道,陛下大人看着他心爱的女人,被绑在高台上焚烧的时候,心里会是怎样的滋味,哈哈哈……”

这场景令得林贤妃也急切起来:“这一次,我倒要看看陛下,到底是牺牲她还是牺牲他自己!”

但是,心底终究还是不放心的,语重心长的:“皇儿,你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我了解你父皇的­性­格!如果这一次,他没能被绊倒,只怕,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他不会手下留情了,绝不会留情了!”

三王子也有一刹那的犹豫。

但是,要翻身的欲望,强烈地压制了那一丝理智,恶狠狠地:“这一次,只怕他自己都翻不了身了!母妃,我就留在这里,随时可以上路。”

林贤妃点点头:“可以!但是,你要随时注意,一旦有人出现,无论是哪一方的,你都必须避而不见,他们要找你,必须到封地的住所。”

“是,儿臣明白了!”

呣子俩相视一眼。然后,同时移开目光。此时,天­色­已经明了,远远地看去,平城还那么遥远,却又近在咫尺!

辩经会,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属于自己的那一天,终将到来。

三王子牢牢地握着手里的宝刀,这一刀下去,到底是该先取谁的人头?太子?还是那个女人?

他们,都得死!

他从马的背面上看过去,清晨的农夫们已经开始耕作了——从四面八方的出来。

每个人手里拿着的,都是锋利的锄头——榔头!

都是锋利的武器。

对于这些人,自己不知耗费了多大的苦心加以训练。

为此,甚至不惜卖光了母妃的所有值钱的首饰。

等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君无戏言9

这一夜,红烛高烧。

蜡烛在烛台里,散发出莹白­色­的光芒,却又是红­色­的。高高的烛台那么­精­美,这让罗迦想起自己立昭仪的那一日——记忆里,很深刻的自己跟她的大婚。当时,便是皇后的规格。一切都那么新鲜,充满了期待。

仅仅是换了一个地方,就多了一份新鲜感。

仿佛新婚的时光。

二人并排地躺在床上,芳菲闭着眼睛,声音已经有些含糊不清了:“陛下,我好困了耶……”

他的声音温柔得出奇:“小东西,睡一觉就好了!明晚,朕还陪你去‘偷­情­’……”

她吃吃地笑:“那是约会,陛下,那是约会好不好!”

他也笑,手轻轻地覆盖在她的柔软的腹部,摸着那慢慢跳动的心律。那么奇怪的感觉,一个女人的身子里,孕育着新的生命。而且,这生命,是自己和她共有的,共同制造的。

大自然再奇妙的造化,又岂能比得上这一个的造化?

这难道还不令人欢欣鼓舞么?

“陛下,明日要辩经会了耶……你也早点睡吧。”

“好的,小东西!”

她习惯­性­地枕在他的臂膀上,一会儿,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了。

他在黑暗里笑了一下,轻轻抚摸她的温暖的脸:“小东西,别害怕!朕不会让你有一点事情的。好好睡吧。”

他说完,才闭上眼睛,很快地,便沉沉地入睡了。

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彼此,甚至都没做梦。

那是一种深度的熟睡。自从担忧辩经会这件事情以来,两人许久都不曾这样熟睡过了。

黎明,悄然地到来。

一缕晨曦洒在花台的大理石地面上。

皇宫里,已经有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各宫的宫女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打水,梳洗,洒扫,修剪……一切都那么井井有条。

君无戏言10

深宫里的女人,是不许过问外事的。

她们安然地在这里,如笼子里的金丝鸟,梳妆打扮好,开始在院子里走动,散步,在萧瑟的秋风里,玉容阑­干­,无限地虚度年华。

而一些老太妃们,则开始玩纸牌了。

宫里,本是明文禁止玩牌九或者赌博的。但是,对于那些老太妃,则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左淑妃这一日也起得特别早,没来由地心慌慌的。

对镜自照,但觉镜中之人,眼皮浮肿,面­色­晦暗,因为这一夜的辗转反侧,竟然无限地憔悴。

到用过早膳,这种心慌就更加强烈了。

一名宫女擦房间的花瓶时,发出了一点声音,惹得她勃然大怒,一耳光就挥过去,花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出去,都给本宫滚出去……”

所有人立即出去,大气也不敢出。

唯有映蓉悄然侍立在她的身边,低声地劝慰:“娘娘,这是怎么了?”

她颓然地坐下:“本宫也不知道,昨晚一整夜都在做恶梦!完全睡不着……现在头晕得要命……”

“娘娘,要不要再去歇歇?”

“不用了。这些天,有没有什么消息?”

映蓉小声地:“回娘娘,没什么其他消息。只是陛下出宫了。”

她很是不耐烦:“这是旧闻了。”

“那就没有其他的了。”

“他们到底是去做什么的?”

映蓉摇摇头:“奴婢也打听不到了。立正殿的许多宫女都随着出去了。”

“哦?是这样?”

张婕妤了然地一笑,掐指一算,辩经会过半了。陛下等大规模地出去,显然是参加辩经会去了。

她忽然想起映蓉说的,急忙问:“皇后也出去了?”

“对!皇后也一起去了。就因此,立政殿的宫女才跟去伺候的。”

张婕妤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那个死肥球,她还敢去辩经会?难道是去主动送死的?

君无戏言11

自己怕的就是她绝不出皇宫一步,这样,便谁也对她无可奈何,不料,她竟然主动前去。

越是如此,张婕妤却越是不放心。难道那死肥球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神殿暴露?都已经见过阿当祭司和大祭司了,她还是如此有恃无恐?

按照她对皇后的理解——这个死肥球是典型的面带猪相,心头明亮!

什么事情,算计得比猴子还­精­!

该不会是陛下给她做了什么诡计?

她心跳得咚咚咚的,恨不得Сhā翅飞出去。可是,这深宫重重,没有天子的允许,怎敢随意踏出去半步?

许多女眷,一生进了后宫后,至死都不曾再踏出过宫门一步。天家的规矩,一直是非常森严的。就算北国民风开放的,但皇宫的女子,较之民间女子,也不能太过了。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紫­色­的人影急匆匆而来。

那是左淑妃,穿着一件紫­色­的貂皮大氅,脸上都是倦容。

人未到,声先到:“烦死了,本宫昨晚一夜不舒服,今日却连大夫都找不到一个……”

张婕妤进去,关了门,让她坐下,才低笑道:“妹妹,你就不要太追究这些了。御医们都随皇后出去,为她保胎,安胎护驾了,怎会有心思关注到我们?”

“宫里那么多御医,难道都去了?”

“再多又如何?今日当差的8名御医,全部护驾去了……唉,这是命啊,现在宫里,谁还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这已经跟冷宫差不多了!”

张婕妤冷笑一声,这其实,已经是冷宫了。

年轻的妃嫔们,都在金碧辉煌的屋子里,禁闭着。

左淑妃好奇地问:“他们去做什么了?需要这么多人?”

张婕妤实在掩饰不住心里的得意,淡淡道:“听说是神殿的辩经会,陛下带了皇后一起去看……”

“天啦?辩经会?

君无戏言12

左淑妃捂着嘴巴,不敢置信。

那个死肥球,竟敢去神殿?还是挺着大肚子去的?

难道她不怕大祭司?

“皇后……她,她不是受伤了么?”

这也是张婕妤最恨的地方。

“听说,刺客只伤及皮毛,太子舍身救了她……”

“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帮她?”

“谁知道呢!”

左淑妃漫不经意地敷衍几句,但见张婕妤的脸­色­,始终透露出一种极其微妙的诡异。她心里颇为不安,尤其是今日的天­色­,也是­阴­沉沉的。真是令人非常不爽。

心里有一种直觉——这一次,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她不安地看看张婕妤,连不舒服也不敢再提了,急匆匆地起身:“我不舒服,要回去休息了。”

“妹妹好生休养着,这身子,还是要爱惜的。”

左淑妃但觉张婕妤话里有话,但是,怎么敢多问?急匆匆地就走了。

张婕妤见她的背影远去,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仿佛压抑了许久的一口鸟气,很快就要释放出来了!

再不释放,真要疯了!

遥遥地看着神殿的方向,心里只恨,自己无缘目睹那样的盛况。女眷,总是不被允许参观那样的盛会。

却更恨——既然如此,那个死肥球为什么就可以参加?

同样是女人,她挺着大肚子也能去,其他人,就不能去?

可见所谓的规矩,也是因人而异的。

她恨得几乎要吐出血来。却又能如何呢?

幸好,这个死肥球,这一次是去送死的!

但愿那里,能够成为她的墓地。

可是,心里却没来由地一阵慌乱:为什么最近的皇宫如此安静?宽松?甚至毫不设防?

老太妃们兴高采烈地玩纸牌。

宫女们偶尔出去买胭脂。

还允许个别的宫女会见家人。

君无戏言13

她昔日以为是皇后怀孕的缘故,没有时间管理这些了。

可是,却越想越不对劲,那个死肥球,一向疑心病重得很,醋妒得很,为什么忽然对后宫不闻不理了?

就算她不闻不理呢,陛下呢?

依照陛下的­性­子,岂能提供这么宽松的环境?而且,在经历了大祭司、以及刺客的闯入之后,除了加强了守备,但是,对于妃嫔之间,却没有任何的约束。

这是为什么?

她心里涌起的高兴,很快又忧惧起来,如此反反复复地折腾,更是坐不住了。

清晨。

二人在黎明的微光里醒来。

罗迦睁开眼睛,怀里的人儿早已睁开了眼睛,湿漉漉的双瞳,仿佛沉浸在一汪水银里的花朵。

他笑起来,轻轻抚摸一下垂在她额头上的几缕乱发,柔声问:“昨晚睡得好不好?”

“很好。陛下,你呢?”

“我也是,很久没有这么好了。”

他挥舞一下手臂,但觉­精­神充沛,神采飞扬。

“芳菲,今日辩经会开始,你就在这里休息,朕去旁听。”

“好的,陛下。”

“先起来用早膳,这样才会有­精­神嘛。”

她懒洋洋地笑起来,坐起身子,穿衣服。此时,身子已经略略有些笨重了。她向来又不喜欢宫女服侍,总觉得这些私密事情,有外人看着很不舒服。罗迦见她懒懒的,便拿了早已准备好的衣服走过去:“芳菲,来,朕给你穿上。”

她慵懒地坐着,乖乖地等着陛下来给自己穿衣服。

罗迦见她像一只小猫咪似的,扑哧一声笑出来:“傻东西,怎么这么懒了?以后,都要赖着朕给你穿?”

她吐吐舌头:“就穿一两次嘛。以后,我自己穿啦。”

“哈哈,亲一下……”他指着自己的­唇­,“亲一下,朕明日还帮你穿。”

“真的么?”

“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14

她一下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很响亮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脸红扑扑的:“陛下,多亲几下,是不是,以后你就天天给我穿?”

“傻东西,你倒想得美。”

罗迦一边笑,一边胳肢她一下:“你可不许得寸进尺。”

“我哪有?人家是行动不便嘛。”

“好好好,孕­妇­最大!朕的皇儿最大。哈哈哈……”

她撅着嘴巴,这时,衣服已经穿好了,洗漱完毕,二人来到外面。

早膳早已备好。

高公公,张娘娘等人伺候在一边。胡太医亲自上前:“陛下,娘娘,今日的早膳,完全是按照安胎来准备的……”

“好,很好。”

众人退下。

高公公却躬身伺候在一边,习惯­性­地用了银簪子试膳。然后再拿开,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的。这一次,可真是鸿门宴啊。

为什么陛下还是面不改­色­?

罗迦见他如此,反而不悦,一挥手:“你们都出去。早膳,朕和娘娘不需要伺候了。”

“是。”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早膳是那么鲜美,又岂能让陛下的面上稍微露出一点不悦?

芳菲察言观­色­,嫣然一笑:“陛下,今晚我们还去约会么?”

“何必等到晚上?”

她眼睛一亮。

“早上也可以去啊!早上空气这么清新。”

她咯咯地笑起来,这时,罗迦已经挽了她的手,二人慢慢地走出去。

早晨的神殿,还那么安静。

四周是簌簌的禁卫军,拿着斧钺,走来走去的巡逻。他们都身着威武的皇家军服,看起来威风凛凛。

神殿,许久都不曾出动过这样的队伍了!

而在各大展台之间,都拉了用于戒严的绳子,目的是不许人们太过靠近那举世无双的国宝,怕遭到任何的损坏。

君无戏言15

而在各大展台之间,都拉了用于戒严的绳子,目的是不许人们太过靠近那举世无双的国宝,怕遭到任何的损坏。

早晨的神殿,看起来,又别有一番风味。到处是深秋的奇花异果。一种特有的芳香,带着经卷的味道,在空气里流动!

一些流淌的水声,从那条护城河边绕过,哗啦啦的,清澈,明亮。

颇有几分鸟语花香的意境!

尤其是昨晚经过的那片开满粉­色­小红花的山坡,在早晨里看去,带着清脆的露珠,摇曳着,如一匹最最华丽的天然的锦缎。

罗迦小声地:“芳菲,安特烈昨日对你说了些什么?”

那是非常好奇的,这个小东西,今日变化这么大。肯定与此有关。

她坦率的:“安特烈说他不会帮我们。”

罗迦傲然一笑:“朕岂会指望要他帮忙?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能帮得了什么忙?他不添乱就是好的了。”

“他说,朝晖上人找过他。他答应了两不相帮。嘻嘻,他还说,有陛下保护我就够了,他可没有什么义务保护我,也绝不因此损害柔然的利益……”

“这小子,说的还算有几分人话!朕的皇后,朕自己不保护,还指望他这个臭小子?”

他一边说,一边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安特烈这小子,说自己会保护她?

这算是说了自己的好话?

更不对劲地是,这小子透露出的信息:朝晖上人找他­干­什么?

芳菲面上微微带了一点忧惧之­色­。就算是约会,就算是“偷­情­”——就因为有了爱情,更是害怕!

“陛下,朝晖上人他们看样子要动手了!”

罗迦依旧面­色­不变:“朕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了!芳菲,你再见到安特烈就告诉他,朕谢他这一次的通风报信。”

这其实,已经是一种变相的帮助了,罗迦岂有不知?

君无戏言16

再往前。人逐渐地多起来。

旁边,僧侣们一队一队地经过,都穿着北国的服装,袒露着上身的臂膊。匆匆地,都是往大殿而去的。但是,他们只能在外围,并不被获准进入。

今日的辩经会,气氛从未有过的慎重,而且,人选都是­精­挑细选的,并没有昔日那么大的规模和气派,但是,所有人都隐隐知道:今日才是关键!

因为,那是神殿和北武当的终极对决!

可惜,这只是善良的人们的一厢情愿而已。

真正的暴风雨,却是他们根本都想象不到的。

就连一些略有所知的大臣也开始紧张起来。有份参加的,都早早带着侍从,来到了主殿,等候着。

而在相反的方向,唯有个别的僧侣才能看到,陛下和皇后漫步在花圃里,悠闲自在,仿佛是来度假的。

那双­阴­郁的目光,从暗处收回。

大殿,辩经会已经开始。

这时,在座诸人,才发现,人比想象的还要少。

那是三重的,按照北国的规矩。第一层,是全体的僧侣,无论南北。

第二层,是一些高级僧侣,已经一些朝廷的旁听的要员。

到第三层,人就少得出奇了。

参会者,只有大祭司,阿当祭司、拉法上人、通灵道长、玄空大师、嵇阮,以及东阳王和京兆王。

两边的神职人员当然无他,但是,值得玩味的是两名老王!这二人,可谓是北国家族里资格最老和陛下关系最密切的二人,他们二人,好像是在做一个见证。

这也是神殿深思熟虑后挑选的人。也是北皇陛下同意的。

就连太子和柔然王等也被拒之门外了。

但是,却给他们设立了特别的座位,显然是在某些恰当的时候,允许他们忽然进去。

众人都在想,这个特别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

PS:明日一个小店剪彩,无法更新,所以我熬夜提前更了,更了很多哈。明天无法写文,后天(星期三)的更新,是下午2点以前。

生死之辩1

石门轰然关上。将所有围观的百姓及官员关在门外。

这一声“轰”实在是太响亮了一些。众人被震得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四周,忽然安静下来。在花园里散步的帝后也听见了,芳菲心里一咯噔,握着陛下的手忽然一抖。往前走,就是神殿的展台,高高的,树立着几根巨大的木桩。

几乎是一夜之间完成的,之前,她都不曾发现的。那完全是按照祭祀仪式搭箭的展台,上面的十字架,位置刚好是一个女子的身高。她一惊,那岂非不正是自己的身高体型?

脑子里的惊恐,几乎在翻江倒海。神殿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这是昨晚搭建的,无声无息的,显然早已准备好的。

在木架下,一些僧侣围着,在添加一些燃料。这样的场面,是昔日的狂欢节司空见惯的,众人本来都是不稀奇的,可是,在这个时候,就觉得很神奇了,因为,这样的场面,自从废黜祭祀法令以来,就很少见到了。

许多人好奇地围上去,议论纷纷。

值守的僧侣却淡淡地,只说这是辩经会后期,对大神的传统祭拜。众人不疑有他,这也是一种寻常的传统。

芳菲却看得心惊胆颤。自己是明白的:这木架祭祀台的搭建,是针对自己!

“皇后……”

小小的声音响在耳边,她抬头,才见自己紧紧掐着陛下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了他的­肉­里。

她强笑:“陛下……我……对不起……”

罗迦一把揽住了她的腰。他何尝没有看见那个突然出现的木架子?心里也是一凛。这是大祭司给自己的一个下马威——就如自己昨日的突然出现。

他们昨日来不及准备,昨晚连夜就准备好了。

他暗自冷笑一声。神殿,这一耳光煽过来——明目张胆地告诉自己,要将皇后和自己的骨­肉­,放在上面祭祀天地了?他们都已经把决定做了!

生死之辩2

怀里的女人在微微颤抖。那是她的梦魇,从十岁开始,十几年的时间,一直在这样的梦魇里挣扎徘徊,竟然到了身为皇后,也还是摆脱不了。

自己身为皇帝,身为天子,竟然连这份恐惧都替她消除不了!

自己还算什么皇帝?

他心里大肆地震怒,却只是用力一点揽着她的腰。

“陛下……”

罗迦却笑起来,看着她,几乎是贴在她的耳边:“你看……”

一朵花放在她的眼前,小粉的红花,刚刚盛开,那么鲜艳,还能看到清晨的露水沾在上面。

她一怔,接了花,好一会儿才强笑着:“陛下,你什么时候摘的?我怎么没看到?”

“只要你仔细看,到处都可以看到花。”

她一愣,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水。而陛下,他依旧是好瑕以整的。

“皇后,我们也该进去了,这展台没有什么好看的。辩经会才是你喜欢的,不是么?”他意味深长,“也许,他们正进行得激烈呢!我们错过了,岂不是非常遗憾?”

芳菲立即回过神来,笑着挽着他的手:“是的,陛下,我们千万不能错过。”

屋顶的飞檐下,一双苍老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他们走过的背影。

这是一条垂直的直线,从这里看下去,陛下一身龙袍,皇后一身凤冠霞帔。虽然凤冠经历了简化,可还是用了一颗顶中的红宝石装饰成高高的帽子形状,显然也是为了保暖的。她旖旎地行走,很明显的身孕,那么招摇,丝毫也没有顾忌!她走到神殿的木架前,看着悬挂着的大神,仔细地看,但并不下拜。

屋顶上的人,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然后,一跃而下,跳了下去。

屋子里,是另外两名双手合什的长老。

朝晖上人气急败坏:“陛下带着皇后四处乱走,还故意到大神像面前站住,又不参拜。”

生死之辩3

朝晖上人气急败坏:“陛下带着皇后四处乱走,还故意到大神像面前站住,又不参拜。”

“他是故意向我们示威。”

“我还看见了皇后顶戴上的那颗红宝石。”

“红宝石?”

“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该是当年太祖的皇后,老皇太后遗留下来的圣物。据说这颗红宝石也是当初大神恩赐太祖夫妻的。”

宝石犹在,他们却胆敢享受着祖先的东西,却不履行祖先的遗物!

三人更是震怒!

陛下这是故意的!

显然是故意的!

圣Chu女公主戴着大神赏赐的红宝石,怀着陛下的骨­肉­,在大神面前凝望,这算什么呢?这是什么样的惩罚?

在一神教的传说里,女人是卑贱的。只是人类的繁衍和生育工具。她是永远不能和男人站在一起的,当然更不能如此和大神站在一起。人类所必须的,只是从卑贱的女人之中选择一个最纯洁者,让她永远匍匐在大神的脚下,亲吻大神的大脚拇指。

这样,才是对她们的最高的赏赐。

也是对她们的最高的荣光和毕生的使命。

现在可好,竟然反了!

一切都反了!

朝晖上人握着拳头,走来走去,长长的白胡子几乎拖在地上。

“战争!战争不可避免!”

“这得想清楚!”

“嘿。这是绝好的时机。你们难道没看见?李峻峰这小子回来了。回来处理他女儿的丧事。李峻峰是罗迦的左膀右臂,这些年,军队里,他是第一号的人物,其他的,都是没有崭露头角的无名小卒。本来我们还对他有所忌讳,可是,只要他离开了前线,其他的指挥官,没有什么杰出人物,都是一些酒囊饭袋,不足为奇……”

“你可不能小看了罗迦。这些年,他打下的疆域比太祖当年还辽阔……”

生死之辩4

“我不是小看他。正因为如此,李峻峰的离开,更是我们难得的机会。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等李峻峰返回前线,带领军队打回来,我们就完了。”

“何不趁此机会,杀掉李峻峰,一劳永逸?皇后杀不了,难道李峻峰也杀不了?”

“好,我们两面着手,尽力而为。”

“对了,该准备的证据,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

“那就马上开始。”

“是。”

“一定要争取在辩经会结束的那一日,将大神的祭品还给大神!”

众人立即振奋起来。

从这条垂直距离的角度看过去,那高高的木架子,空旷而寂寞。大神等待他的祭品那一日,实在等得太久了。

那被掉包的牺牲,现在,该归位了。

众人想象着大火点燃的一刹那,一个个地,竟然蠢蠢欲动起来,按捺不住的期待和喜悦。

门外,安特烈和太子相对而坐。这是专为皇室设立的位置。在前面,还有两个高位,那是皇帝和皇后的,从这里,几乎是和内室的讲经堂相互连通的。把他们安排在这两个隐秘而又连通的位置,也不知道神殿到底是何居心!

太子私下认为,只怕,那是司马昭之心。

但是,这二人现在还没有来。

他只希望,这二人千万别来!

尤其是皇后,最好马上回到皇宫里。

后面,隔着一道小门,便是王爷和大臣们。任城王、乙浑、陆泰、陆丽以及一些高级的僧侣们,济济一堂,按照两个阵营分坐。众人都觉得非常紧张,从未有过哪一次的辩经会会如此让人心神不定!

对坐,便是两个阵营!

也是两派势力的彻底的较量!

当然,他们并非是枯坐,而是有其他资深的老僧侣在讲经。

但是,讲经的僧侣,都是神殿的。

生死之辩5

但是,讲经的僧侣,都是神殿的。

所讲述的内容的,当然是千篇一律的大神的传奇,然后,带领大家背诵经文。大家都这一套都是熟悉的,一个个毫无兴趣,眼睛只是盯着内室。里面的辩经会,才是他们所好奇的。以前的辩经会,都是公开的。

这一次,为什么忽然要搞得这么神秘?

大家都心神不宁的猜测,是不是有什么大事情即将发生?

否则,也不会将自己等人如此安置!

显然是在必要的时候,要向众人公开一个极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那讲经堂的设置非常奇怪,是个扇面的三角形。各自为阵,但是,又隔着门帘,将彼此分开,互相都处于非常安静的位置,极好地保留了各自阵营的隐私。

除了陛下和皇后的位置,从设计上看,其他人,是根本听不到里面的讲述内容的。

安特烈和太子面前,也有一名僧侣在不停地念念叨叨。可是,二人哪里听得进去分毫?

头顶,是一块巨大的琉璃瓦。从这里望去,呈现45°的一座高台——太子先看见,惊得几乎跳起来。

这时,安特烈也看见了,面­色­也是一变。

他喃喃自语:“他们的动作可真是迅速。”

太子无声:自己等人,是不是陷入了神殿的包围圈?

忽然有些愤怒,父皇,怎么如此托大?又是忧心忡忡的,父皇就算是天子,就算再天不怕地不怕,可是,何苦将芳菲带来?到时,如有什么意外的变故,她一个孕­妇­,行动不便,又该如何自处?

安特烈慢慢挺直身子,长腿伸了伸,打了个哈欠,笑嘻嘻的:“小王实在是没有­精­神了,也许是奔波太久,水土不服,小王先出去走走。”

他起身,老僧却睁开眼睛,神­色­严竣:“柔然王,辩经会期间,在神殿的钟声敲响之前,是谁也不许擅自离开的。”

生死之辩6

安特烈笑了:“小王若要去方便也不行?”

“不行!钟声响起后才行。”

拜托,钟声要两个时辰才响一次呢!什么规矩,连人的方便也要管?

“柔然王,这是神殿的规矩,任何人必须遵守。”

安特烈只好又坐下来,却盯着那紧紧闭着的内室。忽然醒悟过来,所有人都不许离开——是因为所有人都在等待!

等待里面的门打开!

打开了,便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毫不在乎地:“你们这什么辩经会,简直毫无意思。小王早知道,就不能凑热闹了。”

太子苦笑一声。

“竟然神殿也有监视。老祭司,你是专门来监视我们的?你们大神不是法力无边,一个意念就够了的么?何苦监视我们?对了,老祭司,是不是小王一旦走出这里,你们埋伏的人马就会冲上来,将小王抓住?老祭司,你们难道有什么极大的­阴­谋?”他连珠炮一般地问,半真半假,三分玩笑,三分戏谑。

老僧却无动于衷。

“老祭司,你今年高寿了?是你老一些,还是朝晖上人老一些?”

无人回答,老僧只是将自己手里的一个奇怪的圆筒似的东西敲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安特烈知道他这是发怒了。

他一笑,用手枕着头,腿伸得长长的:“既然不许出去,小王就先眯一会儿。”

谁也拿这个放荡不羁的柔然王没辙。

太子却挺直了身板,依旧如刚坐下去一般端坐。也是双手合什,却不知想的究竟是什么,脑子里纠结得厉害。

密室。

这是一间宽大的屋子,按照严格的目光来看,并非密室,而是阔大而明亮的。但是,这种明亮,却穿不透厚厚的花岗岩的墙壁,有一种常年没有没有人气的清冷和幽暗。

众人进去,先就感到一阵莫大的寒意。

生死之辩7

众人进去,先就感到一阵莫大的寒意。

各自按照身份地位坐了。

大祭司居中,旁边,是通灵道长。

无形中,仿佛成了他的陪衬。

东阳王和京兆王都暗暗地一阵欣喜。他们都是宁愿看到神殿居上的。

拉法上人,阿当祭司,面­色­暗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而旁边的嵇阮,依旧是一身白衣。

他本是应邀来到北国,无意中,竟然发现了伏羲大神等的系列远古青铜组器的到来,这对一个南人来说,那种吸引力,简直是巨大的。他现在关心的,完全不是两种教派的争端,而是伏羲大神们的归属了。这是自己国家的国宝,流落在外人的手里——而这帮人,还要把它当做自己的国宝,从文化上,理论上制造根据,赤­祼­­祼­地抢占!

因此,他留下的目的,只在于伏羲大神和那棵通天神树!

在座诸人,只有他最是轻松。

大祭司先开口,声音缓缓的。

“诸位,今日我先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故事?

众人面面相觑。辩经会,讲什么故事?

可是,如果不讲故事,前些日子的辩经会,几乎把要辩论的几乎都辩论完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通灵道长却直觉不对劲,一笑:“大祭司今日有这等的雅兴?”

大祭司不动声­色­:“雅兴倒谈不上。不过,这个故事是和经义牢牢结合在一起的。我们当然必须提到。也许,某一些部分,甚至还跟道长你有莫大的关系?”

“哦?那贫道倒是有莫大的兴趣。大祭司请讲。”

大祭司的目光落在东阳王和京兆王的脸上,各自扫了一眼。也不知为何,他的目光一扫来,二人便觉得一股巨大的寒意,仿佛一个秘密——大祭司的黑瘦的脸,满是疤痕的脸,整个人,忽然充满了一阵诡异的­色­彩。

生死之辩8

在他的旁边,拉法上人,阿当祭司,脸上都露出同样的诡异的­色­彩,竟仿佛是愤怒的。

“诸位,这个故事,是从一位伟大的神开始的。话说,很久以前,四处战乱,草原荒芜,牛羊成群。有一个小部落,经历了连年的­干­旱,牛羊的惨死,已经无法活人。头领,便率领族中的青壮年出去寻找有水草的地方。他们找啊找,无奈,连续三年的大旱,奔波了千里,也找不到一块安居的地方。在返回来的时候,又误入了一片沙漠。众人­干­涸得都奄奄一息了。就在这时,一位天神从天而降。他法力无边,手一指,前面便出现了一处水草丰茂的辽阔草原。这里百花盛开,牛羊成群,天空蔚蓝,这样美丽的景­色­,是他们从来也不曾看到过的!如果不是大神的指引,他们永远也到不了这样的地方!这位首领立即带领他的族人们奔过去,饱饮了一顿清水,又在水边寻找了许多野果,终于度过了生命中最大的一场劫难。他们跪在大神的脚下,感谢大神的帮助。这时,大神问他们,你们愿不愿意永远占有这样辽阔的草原?你们愿不愿意扩大你们的家园?你们愿不愿意成为这片土地上真正的王者?头领当然愿意。他们匍匐在大神的脚下,祈求大神指点迷津。大神当即附在头领的耳边说了一番话,并赐给他三件宝物。有了这三件宝物,首领便可纵横天下,富可敌国,从此成为一方雄霸。然后,他们在这里支撑帐篷,繁衍牛羊,逐渐兴旺起来!首领问,自己要如何才能报答大神。大神说,非常简单,他只要首领部落里一些最无用处的东西……”

众人呆了一下。

大祭司讲的,岂不正是北国的立国史?而且,大祭司不善言辞,讲得非常平淡。众人对这个老生常谈,早已听的非常乏味,却忽然听到从未有过的观点:“大神要的是部落里最无用处的东西!”

为什么要的酬谢这么奇怪?

生死之辩9

什么是部落里最无用处的东西?

京兆王忍不住先问出来:“大祭司,大神为什么只要无用的东西?而且,什么才是部落里最无用的东西?”

“女人!”

“啊?”

“大神什么都有,法力高强,他对金银珠宝这些当然不感兴趣!刀枪剑戟,当然更是凡夫俗子们才采用的,大神们腾云驾雾,什么都用不着!”

可是,他们就用得着女人?

神也要女人?

嵇阮忽然问:“可是,为什么说女人是最无用的东西?”

阿当祭司接口道:“女人当然是部落里最无用的东西。男人们可以去征战,可以去骑马打猎,可以采集,可以杀敌,可以­干­一切的活计。女人呢?女人有什么用?女人只能吃饭,消耗食物……一家人死了男人,那家人的天就塌了。可是,一家人要是死了女人,那男人大不了重新娶一个女人,一切都不会有所改变。如此看来,女人岂不是毫无用处的东西?”

嵇阮忽然道:“非也非也!此言差矣。女人怎能无用?女人可以繁衍后代,还耕作纺织……”

就连任城王和京兆王也点了下头。北国­妇­女的地位,并未那么卑下。因为男人打仗去了,家里的牛羊放牧,缝补,家务料理,照顾孩子,这些都是女人的责任!女人岂能毫无用处?他们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

拉法上人冷笑一声:“你们说的是成年女人!成年女人好歹还有些用处,做点活计,生一些孩子。可是,你们想想,那些小女孩呢?小女孩在长大之前,是不是只能白白地糟蹋粮食?”

的确。小孩子在长大之前,都是白白糟蹋粮食,­干­不了什么活。

可是,小男孩难道不也是这样?

“小男孩十二三岁,便可骑马打猎了,这是不一样的。十二三的小女孩,那就没多大用处!”

生死之辩10

这倒是真的。在逐水草而居的民族,各种重活,各种的厮杀,各种的驯养是最主要的,尤其是战争,在少数民族,各大部落之间,都是家常便饭。甚至为了抢夺一头猎物也可能打起来。打打杀杀为主的部落,男人当然就非常非常重要了!

男人天生力气的优势,无可比拟!

生了男丁,便意味着多了一份力量。

同时期的小女孩,由于力气不支,用处的确也没有小男孩大。

可是,这跟辩经会有什么相­干­?

大祭司这才接口,继续说下去:“当时,首领也不明白大神的意思,便跪在地上,直言地问:‘我的大神,请您明言,小人实在愚昧,猜不透圣意。’大神随手指了指。首领一看,正是他三岁的小女儿。首领立即欣然答应,便按照和神的约定,将小女孩敬献给了大神。从此之后,首领拿着大神给的三件宝物,南征北战,不久,就打下了很大一个天下,世世代代,永享荣华富贵,坐拥天下。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和大神的约定,此后,便世世代代地将这个规矩传下去,叫子孙们,永远不许忘了对大神的奉献,若是违背誓言,必遭天谴……”

众人听到这里,都已经隐隐明白过来。

那是陛下!陛下废黜了祭祀法令!

大神帮了北国的忙,要的祭品也不过是一些女人!

按理说,这并不苛刻。

维持下去不就得了?

而且有盟誓,当然必须遵守祖宗的盟誓。

可是,更猛的料,还在后面。

大祭司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这个国家,到了某一代,忽然出现了一位王。这王某一日,却听信了一帮妖人的蛊惑,忽然有一天,下令要背弃祖先对大神的誓言,将曾经有恩于他们的大神,彻底打翻在地……”

众人面面相觑。

终于,图穷匕见!

生死之辩11

大祭司几乎是咬牙切齿:“不止如此。这位王,竟然丧心病狂,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极大的罪孽,极大地亵渎了大神,侮辱了大神……”

大祭司黑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狞恶。

阿当祭司,拉法上人,也都露出愤怒的神情。

其他人等,皆是一头雾水。唯有通灵道长,手里的拂尘,不经意地扫动了一下。天啦,这是大祭司在公布陛下的——罪行!

人人都说鸿门宴!

这一次,却是“鸿门经”!

大祭司竟然设立了这么一场“鸿门经!”

他心里紧张得出奇!

如果任由大祭司在各位主要人物之前公布了陛下的“罪行”,这岂不是意味着一场极大的叛乱?

东阳王,京兆王,是可以代表王族作出决定的!

而嵇阮是南朝人,回去后,岂不会将陛下的“丑行”大大地渲染?

大祭司,这是要陛下彻底地身败名裂!

如此,也不足以为北国之王了!

东阳王和京兆王也紧张得出奇,几乎要完全厘清事情的轮廓了。

原来,神殿和王权的斗争,果真不止是一个礼仪上的斗争,还有这么巨大的隐情在里面!

这个巨大的隐情,几乎关系到北国的生死存亡!

东阳王几乎脱口而出:“什么罪孽?”

大祭司的目光落在通灵道长的脸上。

通灵道长神­色­不变,也看着他。

所有的人,都牢牢盯着大祭司。京兆王也不由得追问:“什么罪孽?”

“这位王,自以为已经天下无敌了,以为自己的功勋已经超越祖宗了,对大神也越来越不敬。就在某一年的狂欢节,又该轮到祭祀大神了。这一次的祭品,是早就选好的,是皇室的一位公主……而且,神殿已经将她抚养到18岁,按理,正是到了进献给大神的时候了……就是在这个祭品身上,那位王,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生死之辩12

众人都在心里估算着。最后的一次祭祀大典,在座除了嵇阮和通灵道长,其他人几乎都是全部参加了的。那一年的祭祀,是正常举行的,没有任何的不妥!至于后来的废黜法令,那已经是之后的事了。

“大祭司,那次祭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正是我马上就要讲到的。”

大祭司看着众人充满期待的眼神,又继续道:“那位王,到了最后,也许是觉得他比大神更加伟大了,凌驾在大神之上了,竟然要将大神的祭品,变为自己的享用……”

大神的祭品,自己享用?

这是什么意思?

大祭司虽然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明白,他说得是圣Chu女公主。

圣Chu女公主不是历代王的亲女儿么?怎能自己享用?

北国从游牧民族而来,历来有兄终弟及的传统,也就是说,父皇死了,自己可以继承父皇的妃子(当然自己的生母除外);哥哥死了,兄弟可以继承自己的嫂子。可是,却绝对没有父亲可以娶生女的!那是绝对的乱­仑­,要遭到严厉的处罚,若有被发现者,将会被处以极刑而死。

现在,大祭司竟然将这么可怕的事情用在陛下的身上?

是这样么?

嵇阮忽然问:“大祭司,你说那位王自己享用祭品,请问,这个享用,是什么意思?”

“就是亵渎!极大地亵渎大神!侮辱大神!”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京兆王和东阳王却面面相觑,这是绝无可能的,当今陛下所出的几位公主,他们每一个都认得!而陛下的后宫,从皇后到妃嫔,每一个都是外人!绝无可能谁是公主!

父女乱­仑­,是绝无可能的!

要有这样的事情,陛下早就被推翻了,哪里轮到大祭司来公布罪行?

难道,这真的仅仅是一个故事?

可是大祭司编造这么一个故事­干­什么?

生死之辩13

要有这样的事情,陛下早就被推翻了,哪里轮到大祭司来公布罪行?

大祭司却不慌不忙的:“这便是那个王的狡猾之处……那个祭品,是个冒牌货,是他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个冒牌货……”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无用的冒牌货,他竟然也舍不得给大神,竟然在祭祀的前夜,用了一个非常卑鄙的手段……”

“祭祀大神,真的是必须的么?”

众人都变了脸­色­,一起看着门口。

那声音是女子发出的。

这圣神的辩经会,竟然有女子在说话。

可是,那的确是一个女子!是一个一身凤冠霞帔,王后打扮的女子!是这片土地上,最尊贵的一个女人!

但是,就算再怎么尊贵,女子,又岂能去参见辩经?

大祭司勃然大怒,可是,他还来不及说话,门口,已经听到一个镇定的声音:“朕和皇后来看看辩经会!”

除了陛下和皇后,谁能进得了这样的场合?

谁又敢阻拦他们两人进来?

有一瞬间,屋子里彻底安静下去,没有任何人说话,就连呼吸声都没有。大家都盯着陛下和皇后。事情的关键,就在他俩身上?

两个空着的座位,帝后二人分别坐下。罗迦似是没有发现大家的异样,一挥手:“你们继续,朕只是旁听!”

众人注意到,他说的是“朕只是旁听”——那皇后呢?

大祭司沉声道:“神殿从不要女子参加辩经的。”

“祖宗有这样的遗训留下来么?”

没有!

只是约定俗成,女子不参加辩经。其实,很多都是约定俗成的!

但是,从没有明确的规定,也没有形成文字流传下来。

大祭司不回答。

陛下回答:“既然没有,那就一切合理合法,你们继续吧。”

生死之辩14

果然,皇后又开口了:“大祭司,是谁说必须用女子祭祀大神的?”

大祭司盯着她头顶的那颗红宝石,眼里­射­出恶毒的凶狠的光来,像看着一个天大的敌人:“这是北国的历代传统,你身为皇后,难道并不知道?”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讽刺,皇后却只是一笑,“大祭司,你承不承认伏羲是我们神殿大神的大神?”

她说的是“我们神殿”!

大祭司不屑一顾:“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就算伏羲也是我们的大神,那伏羲就不需要祭祀了?伏羲照样需要祭祀。”

“但是,据本宫所知,南朝祭祀伏羲的方式,和我们有几大的不同……”

“今日,我们讨论的不是伏羲,请皇后不要岔开话题。还是我继续说下去,就在那年的祭祀上,那位王用了一个手段……”

“辩经会不是辩论么?不辩,是非不明……”皇后截然打断了他的话。

众人又是一呆,不明白为何皇后冲进来,大肆地开始了辩论。

大祭司怒目而视,可是,辩经会就是这样,没有尊卑之分,只要谁能辩论出来,谁便是赢家。

皇后根本不看他的面­色­,自顾地就说下去了:“纵目神是我们的正神,伏羲还在纵目神之前,所以,我们就有必要正本清源。要敬奉神明,首先要读懂真神的定义!要祭祀神明,首先要知道神灵到底需要的是什么!我们以前的教义也许都错了!在没有纠正这一点之前,所有的辩论都是建立在谬误之上,那还有什么值得辩解的?这个辩经会,便失去了应有的意义……”

大祭司双目­射­出­精­光来:“皇后,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东阳王和京兆王也顿觉不妙,却紧张地看着陛下。陛下这是怎么了?这种场合,怎能放任女子进来大放厥词?就算她是皇后,难道就可以如此胡说八道?

生死之辩15

所有人都盯着皇后,狠狠地!

看样子,若不是因为她是皇后,立即就要群起而攻之,将她驱逐出去!

大祭司忽然­阴­森森的:“皇后,你这么说,是不是因为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拉法上人也冷笑一声。

所有人都盯着皇后!

联想起大祭司先前讲的那个故事,一个个更是惊惶结舌!

皇后却落落大方的:“大祭司,话可不能这么说!本宫有什么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神殿的源流和基础!不能一再贻误子孙后代!”

陛下却依旧波澜不惊地:“这不是辩经会么?皇后说得没错,大家有什么看法,就敞开谈。不然,何必公告天下这是辩经会?诸位!这不是故事会!是辩经会,皇后要发言,当然也是应该的!”

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呢!

大祭司抢先开口:“好,那我就继续……”

“大祭司,你且听本宫讲完……”

大祭司不得不住口!

皇后径直地,已经说下去了:“这几日,伏羲大神作为展品,远古祖先的祭祀神像告诉我们——伏羲是正神,纵目神是正神,这是确信无疑的!他们一起,构成了我们北国神系的根基!在座诸位,没有谁有疑义吧?”

她连问了三声,没有人表示疑义,就连大祭司也不好表示明确的反对。只和拉法上人都交换了一下眼­色­。

“伏羲大神既然是我们的正神,那么,祭祀的时候,我们当然得厘清源头,不然,拜错了祖宗的规矩,岂不惹人笑话?各位,你们可知道,伏羲最初并不是男神,而是一位女神?”

石破天惊!

大祭司几乎要跳起来。

阿当祭司和拉法上人也要跳起来。

就连两位王爷也坐不住了,仿佛身上忽然生满了虱子。

罗迦却一挥手:“各位稍安勿躁。”

生死之辩16

皇后的声音还是非常镇定:“各位,本宫请问你们一个很简单的问题:男人能生孩子么?”

是嵇阮答应:“男人当然不能生育!”

东阳王也说:“男人生孩子岂不是笑话?”

“好!山海经里说‘羲和生十日’,这位羲和,便是伏羲大神。嵇先生,你说是不是?”

嵇阮笑着点点头:“皇后好见识!的确,羲和便是伏羲大神。羲和这是他的一个别名。而且,‘羲和生十日’,也的确出自山海经!传说中,羲和妈妈生了十个太阳,这十个太阳轮流值日,每天,一个太阳被金乌驮出去之日,其他的九个太阳就栖息在扶桑树上,互相戏耍。某一日,趁羲和妈妈不注意,另外九个太阳忽然心血来潮,一起从扶桑树上跑出来,到天空戏耍。这一戏耍不打紧,将地下都烤焦了,所有的江河水,都被烤­干­了,连祈雨的女巫都被烤死了。人民苦不堪言,濒临灭绝。后来,天帝知道了,就派了后裔­射­日,给了他十支金箭,要他­射­掉太阳,拯救人民!后裔­射­下了其中的九个太阳,考虑到人间没有了太阳,就会陷入黑暗,万物也不能再生长了,所以,便留下最后一个太阳,照耀大地……”

“谢谢嵇先生。”皇后转向了面­色­已经变成铁青的大祭司,声音清朗:“既然能生出孩子,伏羲大神,最初当然是女神!既然是一个女神,她怎么可能认为女人毫无用处?在神殿的传说里,那个大神是男神,要女孩子的目的……”她顿了一下,并不说下去,当然众人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你休得诡辩,流传了几千年的伏羲大神,怎么变成了女神?”

众人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有嵇阮作证,一时要反驳,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就连罗迦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和皇后在门外旁听多时,皇后忽然提出要进去。

PS:今日到此;明日此时再更:)

女神沦落之谜1

就连罗迦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和皇后在门外旁听多时,皇后忽然提出要进去。他本是很犹豫的,但是,皇后一心坚持,他素知她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稍微考虑了一下,便答应让她进来。

“这个大神,如果不是有人装神弄鬼假冒,就是理解错了大神的旨意!这岂不是很可笑么?”

大祭司几乎要拍案而起,什么叫有人装神弄鬼?可是,面前并没有案几,大家都是在辩经,面前空荡荡的,他的手往下,几乎落空,却一掌拍在旁边的花岗岩上。

东阳王等虽然震撼,却当即大声道:“陛下在此,大祭司,请不要太激动!”

在陛下面前,竟然拍巴打掌的,这像什么样子?

他见众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便又只好愤愤地坐下去。

唯有皇后,却依旧若无其事的。

“好!你们既然不信,本宫就再给你们讲一个例子。就是我们神殿崇拜的舜帝,也就是纵目神。他之后,便是大禹。尧舜禹,千古明君,诸位肯定都是知道的。但是,你们知道大禹的身世么?大禹竟然没有母亲,是他的父亲鲧生下来的。大禹的父亲鲧治水不力,被尧帝贬在羽山,一日腹痛,就生下了孩子!各位,男人能生孩子么?”

嵇阮又及时作证:“皇后真是渊博!的确,大禹并没有母亲,无论是传说,还是在南朝的正史《史记》里都有记载,鲧剖腹生大禹!”

众人再次喧哗起来。

既然先前都说了,男人不能生孩子,那么,怎么伏羲大神生了孩子之后忽然就变成了男人?鲧那个剖腹产,更是无稽之谈。自然界之间,别说男人不能生孩子,绝大多数雄­性­的动物,马牛羊等都不能生孩子,这么简单的常识,众人总不好红口白牙地加以反对。

“既然男人不能生孩子,那么,大禹为什么会是男人生下来的呢?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女神沦落之谜2

大祭司忽然怒道:“凡人的男子当然不能生孩子,但是他们是神仙,神仙当然与众不同,能生孩子,又什么好奇怪的?”

这次是嵇阮回答他的:“此言差矣。就算是神仙,在神话传说里,男人也是不生孩子的。比如玉皇大帝,给他生孩子的是王母娘娘。无论南北的传说里,神仙要生孩子,也必然是男女仙搭配……”

罗迦也点点头,男人,就算是男神仙,生孩子也是说不过去的!

而且,天子,天帝之子,也是女仙生下来的,总不好说,天子是天帝自己一个人生下来的吧?人和神仙,当然有着一定的共同­性­,不然古今中外的帝王,把自己称为天子,岂不是成了笑话,无枝可依?

大祭司见这二人一唱一和,更是暴怒:“你追究那些­干­什么?神仙又没什么七情六欲……”

皇后却笑起来:“神仙既然没有七情六欲,那他还要祭品­干­什么?还要女子­干­什么?而且指明要女子,还是美女,Chu女,那他为什么不要男子作为祭祀?”

拉法上人回道:“这不是因为情yu,凡俗之人,不可妄自揣测大神的旨意,否则,大神的神力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通灵道长当即道:“如果人类不能好好的揣摩神意,对大神根本不理解,岂能谈得上什么更好地侍奉神灵?”

芳菲点点头:“对!这便是我们今天要探讨的核心——真正厘清大神的旨意,再来谈祭祀的核心宗旨,这样,才能真正地敬奉大神。本宫认为,这才是大神真正希望看到我们人类所做的!”

大祭司听她口口声声“厘清宗旨”,难道自己等敬奉了一百多年,连宗旨还不清楚?而且,皇后为什么非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

他几次强忍怒气,只因为对方是皇后,不敢动武力,再加上一国之君又在她旁边虎视眈眈的,他无法,憋得几乎要内伤了。

PS:在线写,不喊停,就一直有。请大家不时刷新

女神沦落之谜3

“大祭司,你能告诉我们,为什么大神非要女子做祭祀品么?”

大祭司勉强辩解:“我之前不是已经说了么?这是大神的意思,是大神自己指定的。因为女子没有用处!大神很伟大,什么都不缺乏,所以,只需要一些没有用处的东西……”

他的辩解,已经很是无能为力了。

拉法上人等本是要支持他的,但见他都那么口拙,自己等人,更是无法Сhā口。

皇后笑起来。

就连其他东阳王等几个人,也听得很是不入耳,这个理由,实在是太牵强附会了!什么“女人没用处,大神就带去”云云,三岁小儿也是骗不了的!

大家都是男人,这点潜规则还不能了解?

男大神拿了年轻美貌的Chu女,这是­干­什么吃的?

“皇后,大神当年的意思是……”

皇后却根本不接他的话茬,继续说下去:“其实,人类最初的创世神话,并非是一场大水之后,世界上只剩下伏羲女娲兄妹二人,为了繁衍人类,二人只好兄妹成亲造人。其实,不是这样!最初,只是女娲娘娘一个人造人!女娲是女子,当确信无疑。”

嵇阮立即点头:“对!的确是这样!女娲娘娘当年闲极无聊,拿了黄土造人。一个个地按照自己的摸样塑造。后来她烦了,就­干­脆拿了枝条蘸了泥浆到处甩。据说,后来富贵的人,便是女娲娘娘亲手造的,而穷人,就是她用枝条四处甩出来的那一群。当然,这个传说,也许是无稽之谈,人的穷富,也不能如此恒定,但是,女娲的确是女子!这一点,无人否认!”

通灵道长也点头:“女娲娘娘,人人共知!”

就连见多识广的拉法上人等也不得不点头:“就算女娲是女人,这又如何?这跟今天的辩经会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而且关系还很大!”

女神沦落之谜4

“诸位,人们常说三皇五帝!三皇中有哪些人呢?伏羲、女娲、神农!这三位便是公认的三皇。而五帝便是指:太昊、炎帝、黄帝、少昊、颛顼。我们先说三皇,三皇是人类共祖,既然三皇中有两位都是女子,而且,创造人类的也是女子,按理说,女­性­的地位,应该是非常崇高才对,但是,为什么后来,女子忽然变得那么卑贱,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四周,安静得出奇,这一下,双方都没有任何人Сhā嘴了。

只有大祭司拉风箱一般的呼吸之声。额头上的青筋越来越高,越来越清晰,像几条蠢蠢蠕动的大蜈蚣,几乎要冲破血管跳出来。

渐渐地,有些明白了——自己等人是上了一个当!

一个天大的当!

以前,根本不能明白,为什么陛下会大张旗鼓地把伏羲大神的展品运来。更想不到他们千方百计地非要把伏羲大神论证成北国远祖的用意。

北国太祖——黄帝的儿子昌意远祖——黄帝——伏羲——论证到最后,伏羲是个女人!

用无用的女子——祭奠大神!

但是大神自己都是一个女子!

并非是女子就不能服侍女子,而是,其实,人人都明白,用女子服侍男的大神,那是什么意思——这个潜规则,人人都明白。

只是人人都不说破而已。

在男权统治下,帝王的皇宫只有女子,大神也只需要女子!这其实是一个共通的——女子为奴婢,才更满足男人的要求。

现在,皇后是在揭开这个潜规则!

如果神殿所信奉的正神忽然变成了女人——试想想,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别说祭祀的根基错了,整个信仰的理论体系错了!

甚至连北国太祖“立子杀母”,不许女人­干­政的规矩都有致命的错误!

罗迦也僵在座位上。

女神沦落之谜5

罗迦也僵在座位上。

因为,就连他都想不到,芳菲要说出来的是这样的话。

甚至在昨日之前,他都绝想不到,她进来的用意是这样——不顾身怀六甲,不顾大祭司可能安排的刺杀,也非要缠着自己来神殿听辩经会——她不是听,她变成了主讲!

甚至昨日,自己还雄心勃勃地为自己把伏羲大神论证成了北国人而沾沾自喜——

可是,那个战争动员令,岂能比得上现在伏羲的女­性­身份?

他惊讶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子,一时,自己都觉得有点陌生!

从十岁开始,她就一个人被关在神殿。那么多的日子,那么的岁岁月月,她一个女子,没有亲友,没有任何的娱乐,甚至连弹琴跳舞这些都不太会,比被关押的犯人,更加看不到外面的天地……长达十几年的时间,几千个日日夜夜……她几乎是没有任何选择地,只能埋首书卷,穷经皓首,比那些十年做得冷板凳的老学究更加没得选择!

当年在神殿,日后在北武当,她便是处心积虑地在钻研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也难怪,她非要想尽办法,要通灵道长将那些宝贝都拿出来。这可是他北皇陛下,用了皇帝的名义担保才借来的!

本来,通灵道长是绝不会出借这些的。因为,他们祖辈来北武当这么两三代人了,从来没有任何人透露过这个天大的秘密!

也不知道芳菲当初是用什么方式说动了通灵道长,才让通灵道长讲出了自己这批巨大的传教珍宝。

现在,天下人都开始觊觎这批珍宝!

但是,它在北国皇宫,那肯定是平安无虞的!也只有借助国家政权的力量,才能真正保护这批珍宝。

但是,但是——这珍宝背后的秘密,也太惊人了吧?

所有人都看着皇后。

只有皇后一个人在说话了。

女神沦落之谜6

只有皇后一个人在说话了。

“可是,你们知道,这三皇五帝中的三皇,其中就有两位是女子,但是,为什么到了后来,伏羲大神却变成了男子?”

众人哑口无言。

还是嵇阮好奇:“皇后请讲,但闻其详。”

“这很简单,这是颛顼的­阴­谋!”

颛顼便是三皇五帝中五帝的其中之一。但是,这关颛顼什么事情?

“人类,自女娲造人以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母系氏族社会。就是女人负责采集,生育,繁衍后代。人类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比如炎帝大人,他并没有父亲。他的母亲叫女登,女登姑娘是Chu女之身,某一天晚上,她梦见天上的太阳落在了自己的怀里,暖洋洋的,照得她非常舒服。然后,她感而生孕,一年零八个月之后,生下一个火红的圆球。这个圆球在地上滚了几圈,就爆炸开来,里面坐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子,便是炎帝大人!……”

罗迦忽然想起自己去年不时做梦,梦见月亮入怀——当然是入她的怀,民间的传说里,这是要生女儿。

日月­阴­阳,便是一证。

但是,没有男人,光做梦就生了孩子,也太邪门了吧?

“再说一个更知名的黄帝大人,轩辕黄帝的母亲叫附宝。据说有一天晚上,附宝见一道电光环绕着北斗枢星,光圈耀眼,非常好看。旋即,那颗枢星就掉落了下来,附宝也因此由感而孕。怀胎24个月后,生下一个小孩,这就是后来的黄帝,他长大后就成了有熊国的国君……也许,并非他们真的就没有父亲,只是因为当时男子的地位很低,没有流传下来,他们的父亲到底是谁……再说一个近期一点的例子,汉高祖刘邦,为了把自己的身世弄得很玄乎,就说他是母亲和一条野龙媾和生出来的……当时,他的父亲刘太公可是在世的,你们看,他也可以把自己论证成一条‘野龙子’……”

女神沦落之谜7

“甚至《诗经公刘》里,周人追溯自己的祖先,也说自己的远祖,是母亲踩了某个大神的大脚印,有感而孕……这些典故,全部是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就算有父亲,父亲的地位也退得很低,全部是把自己的身份,往很玄妙的地方上靠……”

古人最初都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总是喜欢给自己身份上镀金,把自己吹嘘成一些奇奇怪怪的月亮星辰的后裔……

众人仿佛在听着什么玄妙的天方夜谭,就连大祭司等也一时忘了反驳她,而且,也无从反驳。

嵇阮却兴致来了。他本就是一个放荡不羁之人,而且南朝自来提倡孝道,自古以来,流传的都是慈母的故事,比如孟母三迁之类的。南朝人之间,父母的关系是很微妙的,父亲总是保持着威严的面孔,跟孩子们的感情,向来都是很寡淡的,就如鲁迅先生所说,父亲不过是一个常回家的“嫖客”而已。所以,子女总是跟母亲更加亲近。

(PS:甚至不是古代,就算到了现代,很多人出门在外,打电话,总是跟母亲讲话,如果是父亲接了电话,反而没法说什么,只能“喂”了几句,敷衍几句了事。无论男女,仿佛跟父亲之间,总是不太那么好沟通。这一点,也许大家都有所体会。当然,个别情况除外,有些人也许跟父亲感情更好一点,我说的是一个大面积的情况。)

嵇阮父亲早丧,是寡母一手拉扯大的。他侍母至孝,在他心目中,母亲自然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一个人。可是,却听得大祭司等说女人毫无用处,只能做卑贱的“牺牲”时,心里便微微有些不爽。这时,听得这个北国的皇后,竟然纵论南朝的老祖先们。他兴致勃勃地追问:“皇后娘娘,这跟伏羲女神的关系呢?为什么说是颛顼的­阴­谋?”

芳菲听他已经称“伏羲女神”了,心里对他便有了好感,微微一笑,点点头:“这正是我马上就要讲到的……”

“洗耳恭听!”

女神沦落之谜8

“人类以前的远祖,三皇五帝,尧舜等等伟大人物,尽管有些人没有父亲,但是其母亲的姓氏都有明确的记载。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在远古的时候,­妇­女在生活中的地位很重要,采集食物,耕作纺织,繁衍后代,众人群居,孩子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到后来,多次战争,男人的地位提升,有了各种武器,能够狩猎,男人的力气就有了更大的优势。同时,女子的地位开始迅速下降,逐渐地,沦为仆从……”

“从颛顼开始,这种改变就更是明显了。话说,颛顼当时和共工一起掌管天下。二人常常为不能治理的水患而苦恼。共工的女儿后土也­精­通农业生产,是共工最主要的帮手。因此,共工父女俩就一起制订了一个计划,把土地的高处的土运去垫高低地,认为洼地垫高可以扩大耕种面积,高地去平,利于水利灌溉,对发展农业生产大有好处。而且,也能防止水患。

“颛顼却不赞成共工氏的做法。认为这水利要是治好了,共工的威信提高了,就会超越自己的地位。共工力气大,只知道埋头平整土地,但是,颛顼却狡猾得多,他煽动部落民众,说共工平整土地,会触怒上天和鬼神。人们敬畏鬼神,当然就会支持颛顼,怕真的被鬼神降临祸患。于是,颛顼就率人和共工展开一场大战。

“这一战,二人从天上打到凡间,由于人民的不理解,得不到援助,共工几乎全军覆没。颛顼嘲笑他,叫他投降,他拒不投降,一怒之下,驾起飞龙,来到半空,猛地一下撞向不周山。想把不周山的一角撞下来,完成他生前平整低洼水淹土地的愿望……”

这便是着名的共工怒撞不周山的故事。在座的,也颇有两三人是知道的。

(PS:后土,有些说是共工的女儿,有些说是他的儿子,本文暂且就赞成是女儿的一方,将后土的身份定位为女子,朋友们请勿在这个问题上追究:))。

女神沦落之谜9

这便是着名的共工怒撞不周山的故事。在座的,除了嵇阮之外,也颇有两三人是知道的。

“共工死后,他的女儿后土继承父亲的遗志,平整土地,扩大农业生产。共工后来被人们尊为水师,女儿后土也被人们尊称为土地神。现在,人们发誓常常说,‘苍天在上,后土在下’,这个‘后土’,便是指的共工的女儿后土……”

她微微顿了顿。

众人都盯着她,发现,颛顼的“­阴­谋”马上就要出来了,这也到了本次“辩经会”的真正的焦点了。

“话说这次大战之后,颛顼安稳地保护住了自己首领的位置。但是,他见到共工的女儿后土因为­精­通农业生产,受到部落人民的尊敬,他心里很不爽,就下了一条规定:­妇­女在路上和男子相遇,必须避让一旁。如果不这样做,就被拉到十字路口打一顿。这个传说说明,到这个时候开始,因为男子力气大,种田是需要力气的,而且作战也是需要力气的,男子的地位就极大提升了,而女子的地位就下降了。所以,到后来,女子的地位就更加低下,到大禹开始,女子的地位,已经完全是奴婢级别的了。也因此,高贵的大神们,怎能再被允许是女人?所有的厉害大神,在传说里就走样了,全部变成男人了!伏羲大神,便是其中的一个典型!一个生了十个太阳的母亲,生生被扭曲成了男人!而女娲大神等能够侥幸逃脱被‘变­性­’的危险,只是因为她们的传说太久远了,已经不是人,而是超级神灵了,是神祖了,脱离了一般女人的范畴了,早已深入民心,不好再更改了……”

“这是一个谎言!一个­阴­谋!一个篡改历史的卑鄙的­阴­谋!这个过程很长,长得被历史淹没了!所以,人们便以讹传讹,久而久之,真相便被淹没了,彻底的覆灭了,女人,便也沦为了彻头彻尾的‘牺牲品’!”

振聋发聩!

女神沦落之谜10

振聋发聩!

无人应答!

也无人能回答!

“就这样,我们的伟大的大禹大人,就成了只有父亲,没有母亲的第一个大人物!这和他之前只知其父不知其母的远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估计,因为那时女子地位超级低下,大禹就认为,自己这么伟大的一个人物,岂能是低贱的女人所生?所以,连生母是谁也羞于承认了。就编造了一个鬼话,说自己是父亲剖腹产生下来的……可是,诸位,男人能生孩子么?能么?承认自己生母是谁,是很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情么?”

密室里,一片寂静。

甚至能听到彼此大口大口的呼吸声。

甚至罗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无法说什么!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个女人,觉得她越来越陌生——但是,那种陌生,却在他心里形成一种极大的撞击,不知道究竟是喜还是忧!

大祭司的面­色­,已经不知转变了多少个来回!

拉法上人,阿当祭司,只是如牛一般地喘息!

东阳王和任城王,他们二人对于南朝的典故了解得不多,但是,这席话,却是人人都能听明白的。除了震惊,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良久,竟然无人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皇后的脸上——仿佛看着一个怪物。

“啪啪啪”是嵇阮的掌声。

所有人的目光立即又转向他,如看着另一个怪物。

嵇阮手舞足蹈,哈哈大笑:“说得好,说得好!这些个典故,每一桩,在下都是知道的。可是,却从未如此联系起来仔细地想过。人非牲畜,自然有父有母。连自己的生母都羞于承认,那是连牲畜也不如!哈哈哈,就算是我们伟大的大禹先祖,在下今天也少不得冒犯几句,他在这件事情上,真是太不应该了……”

众人听得他竟敢斥骂大禹,无不面面相觑,

女神沦落之谜11

他却完全无动于衷:“……其实,天地之间,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都是人,都是平等的,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哈哈哈,皇后,在下向来以为北国无人,这一次,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北国对于太学的尊重,竟然在我们南朝之上。否则,怎会出现皇后这样渊博的人才?振聋发聩啊!”

他忽然跪下去,那是真正的五体投地!

众人一呆。这个狂生,想他一出面之时,对谁都是不屑一顾的。甚至传说中,他因为才名,在南朝屡次受到皇帝的召请,要他出山做官。但是,他根本不愿意为昏庸的皇帝效命,冒着杀头的危险,也依旧狂放不羁,只知道书剑飘零,谈玄弄墨,寄情于山水之间。

现在,竟然对北国的皇后五体投地。

他却不管不顾:“皇后说得好,太好了!想我南朝君主,昏庸无能!别说祖先的历史,就算是现在的历史他们也不会管了。读书人,毫无出路,只能寄情山水。不料,今日一见皇后,顿生人生知己之感……嵇阮拜见皇后……”

“嵇先生,我真是不敢当,快快请起。”

嵇阮站起来。

仿佛一块石头,扔进平静的湖水里,众人都站了起来。

就连罗迦也站了起来,一时,竟然回不过神,不知道自己到底听到了怎样可怕的一番话!

竟然是这样!

竟然这样!

大祭司满面通红,如梦初醒,几乎是在怒吼:“你胡说什么?大神传说了几千年,岂容你胡乱篡改?”

皇后也站起来,声音尖锐:“那是他们在撒谎!他们一直在撒谎!为了维护男人的权益,他们不惜撒谎,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敢承认!就算伏羲是大神,跟凡人不一样!但是,大禹呢?大禹可是凡人!凡人的男人能生孩子么?神殿信奉的是伏羲一派的大神,一脉相承,岂有拿女子去做牺牲的道理?”

女神沦落之谜12

“你是大逆不道……”

“本宫大逆不道?本宫哪里大逆不道了?再说,伏羲大神也好,女娲大神也罢,都是人类的创始人,远祖.大神慈悲为怀,女子慈悲为怀,岂能轻易杀生?岂能亲手毁掉自己创造的人类?要什么人殉?你们这是在篡改教义!你们这是无视祖先的教义根基,你们才是大逆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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