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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记忆的怆痛

其实她现在心里已有数路,她在这里出现还不都拜那名眯眼旅长所赐。她当时很想知道其中的细节,现在看来已无关重要。总之,她离开了家乡和疼她爱她的父母,她想念他们,有几个夜晚她在梦中梦见他们向她发问为什么她要离开他们?他们老泪纵横。至于那个男生在她头脑闪过几次便渐次消失。她不愿再想到他,他是她的灾星和不幸的起源。

她在不久后的一些岁月将自己从前的事情全部抛至九霄云外,她每日和炮声、男人的臭气泡在一处,她的内心只想着自己快些得个什么绝症从速离开这人间。直到有一天她在潮湿的帐篷里遇到朴永南,之后的日子她总算有了希望和曙光。

朴永南在第一次与她打照面的时候起就被姬美子的美丽所吸引。他生长在偏远的小山村里,在那里长到十七八岁,他还从未见到如此漂亮的美女。姬美子恬静、祥和、俊美的面颊常常使这个青年呆若木­鸡­或者失魂落魄。他只有半个小时的会见时间,因此他不能错过这难得的良辰美景。他当即在脑海里闪出这样的概念:这个女人将属于他永远属于他。所以暂短的半小时的时间他与姬美子什么也没做。他告诉她今晚子夜他要与她一起逃离此地。要她做好一切出发的准备。

姬美子听了这样的话先是一阵惊疑后又一阵暗喜,她重重地向他点着头以示默许。不管这个人的话可信度如何死马当成活马医总是个安慰。

其实这个朴永南想逃离开有两个方面的原因:其一,他不堪忍受部队没完没了的战争生涯和大锅煮烂菜根的饮食,当初他从家乡投奔部队就是想改善一下自己的苦日子,没想到这里与家乡一样的清苦弄不好还会丧失掉生命,他算一算划不来,再者说他不愿意自己同胞攻打自己的同胞,那样也就失去了战争的意义和­色­彩。其二,姬美子这个女人的美丽更加树立了他的逃离信念。他要和这个女人远涉重洋到一个安宁富足的国土上去过幸福的日子。

朴永南的大脑飞速地产生如此想法就没有动用任何邪念,他再三叮嘱姬美子要小心行事千万不可败露出逃的计划,否则他们人头将会瞬间落地。他们割破指头又双掌合一表示决不违约。朴永南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朴永南前脚刚迈出账逢后脚一个泥巴满裤管的士兵与他擦肩而过地进来。他狠狠地咬紧牙齿,手腕亦捏得咯咯作响。

到了晚上月亮爬过帐篷顶端,姬美子巧妙地与一名军官周旋到临近子夜。那名军官躺在她的怀里睡着了。她轻轻挪移开他的躯体又走到帐篷外看了看,把守帐篷的士兵已返回营地入睡。她左瞧又瞧地环视了一下周围动态。周围死一样的寂静给她带来无穷的胆量。一声猫叫让她心里一沉,紧接着朴永南从前方的一个石堆后闪现出来。她欣喜若狂地奔了过去。朴永南牵着她的一只手臂疯狂地向前方狂奔乱踏着。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到了哪里,他们都已疲惫不堪。他们却不敢停留下来休息片刻,求生的欲望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使他们陡然来了无穷的力量。他们跑啊跑,穿越密林、野地、山川、河流、豺狼虎豹的嚎叫。丛林的荆棘扎破他们的脚踝,他们亦没有停歇下来,直到天光放亮,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条江,他们才确信他们已远离了恐怖。因为一夜间他们跋涉了近百里路,就是说他们已远离了兵营。

他们在江边没有结冰的地方洗了洗各自的蓬头垢面,又捧了江水大口喝了起来,他们决定在这里等到天黑囚渡过江的对面,朴永南从江的这边很贴切地望到江那边的人家和炊烟。他侧眼仔细对这条江进行一番认真的侦探。这条江横向无边无际,按纵向运转却是很狭窄。如此一来他便下定决心夜里偷渡过去。因为凭直觉他断定对面决不可能是他的本国村落。他朦朦胧胧地看见对面的人用手提东西,而他们民族的人却用头部顶东西。

确认了这一点以后他才将视线转到姬美子的身体上。姬美子头缩在大衣领口内身体缩成一团躺在江边睡着了。他连忙摇醒她。他怕她睡死过去。在这样的寒冷气候下是断然不能于露天地入睡的。虽说刚刚入冬江面尚未结满冰,但是带着姬美子游过去还不是最佳方案。姬美子瑟瑟发抖的形骸和自己的疲顿、饥饿告诉他不能等夜晚来临了。他决定从江边旁侧的山路绕行至江对面的山村。这样一路上也能采些野果子充饥。

朴永南搀扶着走路已经一瘸一拐的姬美子。姬美子脚底部磨出的水泡给她不断的走啊走磨碎后,疼痛使她无法向前挪移半步。同样身心疲惫的朴永南只好担负起背上她前行的职责。走到半山腰朴永南有些晕眩和头重脚轻。他知道自己是一整天没有吃任何食物所致,他将姬美子从背上放下。姬美子靠向一棵粗壮的树体,粗壮的树体为她遮住后背的冷风,她重又将头部缩在大衣领内,厚厚的棉大衣亦不能使她卸寒,她身体仍在瑟瑟发抖。

朴永南强忍着肌肤的酸痛向山上茂密的丛林走去。他想去那里多摘一些野果充饥,他找啊找,可是山上竟没有一棵野果树体出现过。他正焦虑中,一只山­鸡­大摇大摆地向他站立的方向走来。他喜出望外。他连忙脱掉身上的棉大衣,待他和山­鸡­的距离贴近的时候,他猛地甩出他的棉大衣向山­鸡­扣去,大衣准确无误地扣住山­鸡­。朴永南像是扑到了一块金砖兴奋地扑向山­鸡­。他麻利地从棉大衣底部抓到山­鸡­的一只退然后用力一提,山­鸡­从棉大衣底部怞出全貌只咯咯鸣叫几声就被朴永南掐断细长的脖颈。朴永南如获至宝地向山下赶去。他向棉大衣兜内摸了摸事先预备好的火柴硬硬的还在便加快了下山的速度。到了半山腰他和姬美子刚跋涉到的地方,他发现姬美子已经晕倒在地。他抱着她的头部拼力地摇晃了几下,待姬美子稍稍缓过一丝气息,朴永南飞快地从四周收拢到一些­干­树枝,他将上面的浮雪抖落­干­净,然后将它们聚拢成一堆燃着它们,他将姬美子的身体挪移到离火架很近的地方又将山­鸡­的尸体穿上一截长树枝放到火上面熏烤起来。

驱逐掉寒冷,姬美子从晕眩状态恢复过来,她很感激地望着朴永南为她做的一切。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流淌下来。

山­鸡­很快被旺火苗烤熟,一股熏香飘散开来浸入他们的鼻腔。朴永南将山­鸡­的一只大退撕扯下来递给姬美子,姬美子接过它已经来不及品味和细细咀嚼就三两下将一只山­鸡­大退的活­肉­吞咽肚中,与此相比朴永南更是有些狼吞虎咽之状。人类的文明被饥饿驱逐殆尽。一只山­鸡­很快被他们吞食掉。朴永南又原地捧起一堆雪团放入口中以雪代水地解决了饥渴问题。姬美子也照做不误。两个人肚子添充饱后继续向山上行进着。山路既陡又滑很是不好行走,朴永南折下一根树枝做为支撑点,他左手牵着姬美子的手右手拄着那根树枝艰难地迈着步履。天幕落黑的时候,他们终于下了山。

山下一片洪荒,距村庄还是很遥远。积雪覆盖大地,一些凸起的坟包上方摇动着零碎的灵幡。乌鸦、野狗和狐的鸣叫让人心里凄惶而且不寒而栗。

姬美子的心缩成一团紧紧地靠向朴永南,朴永南佯装镇定地搂紧了姬美子。两个人抱成一团地向前走着。他们很累但是却不敢在这样的地方停留片刻就像不敢在山上停留片刻一样,山上的豺狼虎豹到了夜晚会全体出动,所以他们拼命走下山来,他们现在亦要拼命走出洪荒地带。他们坚信有坟包的地方一定离人群的居住点不会太远。他们靠着这样的信念继续忍着剧烈的足痛前行着。

黑暗结结实实地笼罩住他们,他们如同黑猩猩般摸索着前行,彼此眸光不再有亮点,只有彼此相握的双手让彼此有了存在的感应。

第二日黎明的曙光刺痛他们双眸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出了洪荒之地,但是他们却双双倒下连睁开眼线的气力都没有了。

朴高讲到这里哽咽起来,一滴清泪从面颊上滴落下来,朴高的眼线向餐桌上急速地扫­射­着,他在寻找酒,酒对他来讲是最好的慰藉品。他的头部已从罗良的胳臂上挪移开来,但朴高的手却死死抓捏住罗良的手。罗良只好任由他抓捏着。罗良从餐桌旁的多半瓶红酒中倒出一小部分递给朴高,朴高接过一饮而尽。借着酒力朴高又增长了陈述的勇气,仿佛一个作家突发灵感地汹涌起澎湃的语言。他已经坐直并且头部仰向椅背后,一只手仍抓捏着罗良的手,讲到情急处或者恐怖片断以及令人断肠的片断他会用力捏着罗良的手。

朴高是脆弱孤独的,与他走向法庭时咄咄逼人的辩护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差。这是一个病体兼多副面孔的不可琢磨的人子。罗良用一只手臂托住下额对朴高下了这样的定义。

朴高紧密贴向椅背又仰面于椅后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一丝不苟地将他父母亲的故事陈述得完美无缺。他叹了一口气继续着他的陈述。

那天,在朴永南和姬美子气力无存的时候,他们看到一缕炊烟从不远处飘来。还能依稀听到­鸡­鸣狗叫的声音。几个头戴翻卷帽檐的羊皮帽的大汉扛着锄头和铁板锹缓缓地向一堆很高的土包走去。他们近在咫尺他和她却不敢张开喉咙喊叫他们。因为他和她怕他们误解他和她是江那边的特务。于是朴永南决定与姬美子在原地歇息好后在向前进行一番试行。朴永南听清楚他们在讲话,可是却不知道他们在讲些什么。他们的口型开得很大不似他的国家的人讲话那样­唇­不露齿。朴永南更确定他与他们是两个民族的人。

朴永南和姬美子趴在积雪的地面上等待着夜幕的再次降临。可是没捱到中午他们全部冻得失去了知觉,他们不得不爬向那群­干­活的人群。他们昏倒在离­干­活人群不远的地方。

他们醒来的时候,发现他们两个躺在温暖的土炕上。炕上有用芦苇编织的苇席,虽已经发红破旧手感却很光滑。他们躺在炕的爇端,他们不再寒冷。炕中间放着一只用泥巴做成的火盆,里面的草灰冒着缕缕细烟,它的旁侧端坐着一个手举长杆烟袋的老翁。

老翁正吧嗒吧嗒地吸着烟锅里的烟丝。一股浓烈的焦烟呛进老翁的喉管,老翁山崩地裂地一阵剧咳将咳出的一腔浓重粘痰喷吐到面前的火盆里。立刻痰与火碰撞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朴永南和姬美子用被子捂住鼻子,可是他们又不约而同地从鼻子处撤掉被子。那双被子的被头油迹斑驳像这个房间内纸糊的墙壁那般不堪入目而且上面既有烟土味又有一股无可比拟的臭味。朴永南想自己的家也住在村落且贫穷得四面见光,可无论如何没有这等局面啊。

他们掀掉被子的声音被老翁听到,老翁将头转向他们。目光中没有任何敌意。他们的一切语言全部用手式表达出来。老翁以及全村的人都认为他们是哑巴。所以也就没有太深追究他们的来历。他们决定暂且留住下来。

老翁即是这个村的村长,当他们决定留下来而用一只木棍在泥土中画了个房子和房子以外的­鸡­、鸭、鹅、狗时,老翁立马明白他们是想留在这个村庄里。于是号召大伙为他们用土坯搭就了一间草屋。锅碗瓢盆以及被褥皆是村民从家中取出自己舍不得动用的物品。

朴永南感激涕零。他和姬美子在房屋营造好的第二天搬进了这间草房。姬美子只是不停地落泪,有一种从噩梦中复出的意味。朴永南却有津神注目她美艳绝轮的面容了。

搬进草屋的当天晚上,朴永南才恢复了他男­性­的激|情。他将姬美子双手举过头顶以示他的骄傲和胜利。姬美子这个漂亮的女人终于属于自己了。朴永南一连几日都沉浸在这种无比自豪之中。他凝望着她漂亮的眼睛、洁白的牙齿、飘逸的秀发、优美的身段就永远都不能按捺住自己的冲动。逃离出火坑的姬美子不再想那个很久以前的男孩全身心地投入到朴永南的爱恋之中。他们像逃离开那个兵营时不间歇的艰难跋涉一样一刻也不想间歇下他们的情爱生活。

恢复了正常生活的姬美子对于朴永南的爱恋既感到充实又感到快慰。此间朴永南没有半分对姬美子的厌弃之感。不久,他们双双学会了汉语,但他们却一直在暗中两个人相互练习着语句却不敢暴露他们真实的面孔。但是后来他们在不经意间的讲话被人窃听到,村长老头率领众乡民将他们痛打后轰出了村子。他们拿了微薄的盘缠步行到县城的一个城镇。朴永南开始打工做泥瓦匠维持着生计。

朴永南白皙的面孔变得赤红一片,像庄稼院里的红高梁。眼睑上方以及一张原本薄厚得体的­唇­变得­干­皱与死皮丛生。这使得姬美子很是心疼,他们在镇子外围租赁了一小间房子。镇长上门挖根刨底且三番五次地要他们写清自己的来龙去脉,朴永南对中国语言已有十分把握,起初他与镇长抗衡着拒不交待实情,后来,镇长竖起三角眼胡子抖上眉宇说是如果他们再不交待他们的履历,他将代表全镇的人民将他们毫不客气地逐出本镇。朴永南奈何不过镇长的威逼只好如实交代了自己与姬美子的历史。镇长虎着一副青脸孔一字不漏地将他陈述的话语记录在案。从此以后他和她有了履历。没料到这份被逼供出的履历成了他日后仕途的绊脚石。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顺畅地向前推移着,朴永南边打工边读书竟考上了一所师范学院。一晃几年的读书生涯很快结束,朴永南被分回小镇上的一所小学执教国文。

此间朴永南的变化很大,有了中国文化底蕴的熏陶,他变得很有风度和清高,但对姬美子的感情依旧未变。姬美子是全城镇最美的女人。他着实为之骄傲了一阵子。不久,姬美子有了他们的孩子,也就是朴高。朴永南有了儿子自然兴奋不已。他变得更加勤奋也更加清高。这就势必招惹来是非和嫉妒。他有些蔑视中国人的日常生活和行为规范的不讲究与不文明。随口讲脏话随地吐痰喜好闲暇时光讲究他人以此为乐趣。朴永南每每都厌倦地闭上眼堵上耳。学校放学早他就早早赶回家来享受姬美子丰盛的晚餐。他们已经在镇子里有了一处属于自己的住宅。虽说面积不大但看上去很是内外大方雅致。这是朴永南自己设计的房屋外形。它既有朝鲜族风情又有中国民间情调。为了儿子将来能够登峰造极,他为儿子起了朴高这个名字。他为此沾沾自喜了数日。

这样快乐自得的日子没有多久,文革让朴永南彻底复归了­阴­曹地府的生活。平日里他因清高而瞧不上眼的那伙人全都对他虎视眈眈龇牙咧嘴。他被斗被打被棱辱。那伙人将他和姬美子绑到一处,脖子上挂着一串破草鞋。游遍全镇大街小巷,他接下来又被开除公职。一连串的打击、污辱、谩骂使朴永南变了­性­格和心态,回到家中他不再欣赏姬美子绝美无双的容颜,他一边喝酒一边揪着姬美子的头发用刚刚学来的中国传统骂话——表子之类的称谓铺天盖地地砸向姬美子。姬美子看到丈夫如此之大的变化痛在心里,然而她仍是用最大的耐力忍受着丈夫的突变。她不清楚中国的那场风暴是个什么­性­质什么颜­色­的风暴,但她通晓它的利害和能量。她丈夫朴永南一直将她寒在口里怕化握在掌心怕疼,现在那些美好都成为昨夜梦。姬美子搂着年幼的朴高默默地以泪洗面算是她全部的倾泻方式。

更为糟糕的是朴永南喝完酒后一如强坚犯般弓虽暴着她。一面弓虽暴她一面骂她是世上最最最不要脸的表子。他用尽一切能量狂揭猛翻她的不光彩老底。有一次他竟卑鄙地动用了刮面刀划破了姬美子的面颊。他一面划向姬美子一面醉醺醺地说着若不是姬美子这张脸蛋,他怎么也不会与她千辛万苦地逃出军营又被迫逃到这片陌生的土地。

他讲了真话,姬美子吐了一摊血迹晕死过去。在又一个不久以后,姬美子发现自己再次身怀有孕。这次怀孕她很本能地知道是朴永南百般棱辱她时落下的种子。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一种母­性­的柔情油然升腾在她心中,她不能狠下心来弄掉他。至此以后朴永南再没碰过她的身体,只是在外面挨一次批斗回来后便破口大骂姬美子一痛。

朴永南学会了不少的中国骂话,他能一口气骂完祖宗三代。他甚至骂上了他以前最为讨厌的骂话。骂过后他大哭一场大笑一场便倒头入睡。

被开除公职的他被弄到街道上批斗,人家在他脖颈上挂了个沉重的大牌子。上面写着打倒特务朴永南。回到家中恰好姬美子临盆。孩子哇哇的啼哭声提醒了朴永南什么。他匆匆从他居住的小房间里冲出。

他看到姬美子满面泪痕地躺在床榻上,昔日充满光彩的眸光­射­出一片灰暗和迷茫。他有些清醒,他的手刚要抬起为姬美子抹去泪痕,一阵乱七八糟的骂话混浊了他的大脑。他的脑海里那一刻装满了表子的字眼。他的神思恢复了恍惚状态。他的视线移向姬美子身边的女婴。他凝视了她足足有半小时之后他便抱起她快步走向街面,他左瞧又瞧看看四周无人就将她丢弃到路旁的一侧树体边。然后他心里阿Q般的津神胜利法激昂着他的情绪。他心里在想又一个小表子被他革命了。哈哈。他已经进入半疯状态。然而他因为一次批斗会上打了揪他衣领的造反派被即刻关起来。

姬美子一觉醒来发现不见了女儿,心如刀绞,她带着朴高到处找啊找风雨不误地找亦没能找到她的刚落地的女儿。

一次她去狱中探视朴永南,朴永南清醒的时候告诉她,女儿是他丢掉的,他把她丢在了路旁。姬美子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从此以后直到他病死在狱中姬美子亦没去探视他。

此后的岁月,姬美子与年幼的朴高相依为命着。靠拾拣破烂和织就毛活度命,忍辱负重地生存着。朴高十分聪明很听母亲的话,这令姬美子非常欣慰,家境的贫困使朴高奋发了努力读书的志向。

朴高十五岁那年姬美子因肺病溘然辞世。朴高进了孤儿院。朴高在那里很显孤独,那时的他就暗自发誓一定要改变家世改变自己未来的命运。

他母亲临去世前拉着他的手告诉了她的身世并且叮嘱他一定要找回他的小妹,但是茫茫人海他上哪里去找呢?他只记得母亲告诉他他小妹左臂内侧有一个胎记。许多年以后他由于学业和拼搏早已将寻小妹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倒是苏麻的出现令他有莫大的安慰。而今苏麻已不知去向,他会不会像父亲那般疯了呢?

朴高猛地抓紧罗良的手几乎疯狂地喊道:我不能疯,我不能疯。

罗良听罢朴高家史的全过程心中陡然增加了几层压抑,朴高的意志和行为规范会不会像他父亲朴永南呢?倘使朴高与父亲朴永南如出一辙,那么朴高的津神顽疾将无药可医。想到此罗良来了个将计就计的激将法,他冷静地对朴高说:你已经疯了。然后甩掉朴高紧捏他的那只手拎了西服外衣和药箱走出门去。

朴高意识模糊地趴在餐桌上嘴里不住地叨念:我真的疯了吗?

这一晚,朴高在餐桌上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当太阳透过餐厅间的窗户­射­到他脸部上时,他醒了过来。有关于昨日傍晚的陈述使他心里面多年的积郁舒展开来。他的身体输氧般的畅通。他暗下决心他要在中年时段再一次辉煌着事业,他要重新赢得他的挚爱苏麻。

可是苏麻在哪呢?她像自己丢失了的小妹一样难寻。想到此他又心灰意冷地跌坐在餐椅上。苏麻有着他母亲那般的漂亮容颜,他一定要找到她。他再次发誓。他在心里疯狂地呼唤着苏麻。没有什么能比苏麻更为占据他的心。这种思念刚刚形成他对罗良的某种依赖感和某种油然而生的强烈吸引感便入侵着他整个的心灵,罗良和苏麻在他内心里反复矛盾斗争着分不出孰胜孰负。

自从他向罗良道出了心中的苦水和家世的秘闻他的呕吐减轻了次数,此前但凡能刺激他神经的物体他见了就要呕出来,后来他的病体一点点扩散到他生活的整个节奏。他的家世让他不断地向上拼搏,这种拼搏导致了他对生活的扭曲。他善于从底部向上-望。苏麻是他从底部向上-望的一个意外。因为她很像自己的母亲。他爱他的母亲,同时又对他母亲不光彩的历史大大鄙视和嗤之以鼻。关于这一点在他与苏麻间两­性­的­肉­体交流中充分地体现出来。他爱苏麻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但是每当他的男­性­体涉足苏麻的­肉­身他即刻有了巨大的排它­性­反应。他脑子里想起了他的母亲被人乱践乱踏的情景,他的心在美好的激|情里破碎了,因此才有了要么对苏麻冷漠要么对苏麻冷漠着攻击的一幕。这虽说是他满怀不愿的,但是他却照做不误。

罗良自那日晚上撤离开他的居所由每日一次的复诊改为三天一次的复诊。罗良认为朴高的心理最大障碍是他的家庭背景,而这种背景在朴高心里压抑了若­干­年使他透不过气来。他母亲的不光彩背景虽然是受人所牵所制,但军妓这个称谓对于一个女人的贞节史势必涂上污渍。朴高向他这位医生款款述来足以表示他对他的信任。现在他倾诉了他心中的压抑他肯定会如释重负。罗良这样断定着朴高的病情。朴高的确控制住了呕疾。看起来津神方面也不错。

罗良是人而不是神他只能看到事物的表象却穿越不了事物的内象。他哪里会预料到朴高心里潜伏着更大的顽疾呢?

罗良注意到他在给朴高把脉听诊时朴高那双因为失眠有些发青的眼睛投­射­出一如女人般的柔情。罗良极力避开或假装看不见。罗良心里非常清楚朴高的滑坡和变态情感在一步步倾斜于他,他必须在他还没有露骨的行动之前及时扼住朴高的倾斜度。他决定在为他招聘到保姆以后完全将自己撤离开。关于神经方面的顽疾不是短时间所能控制治愈得了的。药物只起百分之三十的作用,其余那百分之七十要靠自己的毅力和坚强的­性­格才能扭转病魔的乾坤。像朴高这种病人就是要靠自己的坚强来抵卸病魔的侵袭。

在为朴高刊登招聘保姆广告的半个月后,也就是秋天到来之际,他迎来了第一个保姆。他开始对她进行一番实地考察觉得眼前这位面目清秀的姑娘做起事来也像她的人一样清爽利落,于是他代朴高决定了保姆的人选。

这个面目清秀做事利落的姑娘便是温莎。

世上的事情真是无巧不成书,温莎没想到她的主雇竟是朴高。她本以为是这个罗良医生在聘她。因为她在朴高家见过罗良几次照面,对他的印象还好。罗良因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朴高家,因此对于温莎无有半分印象。温莎也就未挑明她在朴高家见过罗良这一事实。她跟在罗良身后进了罗良的小轿车。罗良的车左拐右行地绕了市区大半圈最后在朴高的别墅前停住。温莎一下车心里便急速地呐喊起来:天啊,怎么会是朴高的住宅?

她心里虽这样呐喊着,但行动却没有动摇秋毫,秋风掀摆着她的一缕发丝,她很麻利地将它拢到脑后。她想既来之则安之吧。但罗良按响朴高家门铃的时候,她还是怀揣忐忑心神不宁起来。

温莎自那次被朴高认出后拿了被朴高撇扔下的餐包返回饭庄的当日即被老板以办事不利为由辞掉了她。她又开始了游逛生涯。她在马路上四处游移着招聘广告。其中有不少是私营企业的招聘广告,有了上次的一些经验和经历她不再想涉足私营企业。她转呀转希望能给自己找到一家公营企业做事的差事。但是几天过去了秋天裹着冷意向她扑面而来。她被饭店赶出来就立刻成了无家可归的浪人。由于原先的几个例子加之她对朴高动用了如此的歹心,她不再想去涉入家政所以及保姆生涯。她焦虑地在马路上徘徊着。她的那点可怜的积蓄马上即会花光,她住的那个小店的老板娘已经在催她交纳下半月的宿费,况且老板娘的跛退儿子对她表露出不轨的形迹呢,她必须从速给自己找到事情做,她在心里反复告诫着自己。

又是一天徒劳的奔波。温莎踏着路面被秋风吹落的枯黄落叶无津打采地走回小店。刚一迈进小店的门,老板娘一副冷面扑向她,她连忙说她近日内一定会补交宿费。老板娘才一扭一扭地从她的视线内消失。

那一晚室内很凉很凉加之老板娘撤去了她室内的电褥子冷意就更加彻骨。她缩在被筒里很久也未能入睡。

月光惨淡凄冷地­射­进室内投向桌案的一角。这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温莎平添了一层­阴­影。她一会儿从被内探出头一会儿将头部紧密地缩入被内。那样子活脱脱像一只蚤动不安的小龟。连她自己都觉出好笑。如此折腾了一番时光她开始困倦。就在她恍惚入梦的瞬间,她听到门锁的启动声,她紧张地从床上坐起。门在吱吱声中被人打开。借着月光她看清是老板娘的跛退儿子,她一跛一拐地靠向她。她集聚了全身心的力气准备在他靠向自己时猛力地推向他。跛退看清她坐在那里就迫不及待地扑向她。他的身体刚贴向她她便猛然间使出通体的气力将他推翻在地,只听他“哎哟”一声跌坐于地面,接下来她拿了自己的衣包飞快地冲出店门,她不顾一切地向前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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