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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重生之富在深山 > 第344章 三年抱四(结局)

第344章 三年抱四(结局)

老杨快步上前,眼见不好,就喊了路公公,“快宣太医!”

承德帝这般时刻命悬一线,每日养­性­阁偏殿里都有两位太医值守,听得传唤立刻就赶了过来。

但两人只看了一眼,哆嗦着诊了脉就直接趴在了在地。

“太上皇…太上皇龙驭宾天了!”

封泽呆呆跪在地上,良久没有说话,眼泪却是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突然听到小米有喜,他做了父皇,喜悦不等漫盖全身,他的父皇就过世了。

当年他刚出生就没了母后,是父皇亲自把他待在身边,事无巨细长大照料,一点点教导他成人,学文习武。如今他接掌了皇位,不等多孝顺几日,父皇就这般也离开了…

“父皇!”

子欲养,亲不待,人间极度悲伤之事。

养­性­阁里有一个算一个,尽皆跪了下来,趴伏在地。

“太上皇,呜呜!”

特别是路公公,几乎要哭得昏厥过去,伺候了一辈子的主子,一国帝王,受尽了相思引余毒的折磨,就这么走了,终于同他爱了一辈子,从来不曾忘怀的皇后娘娘团聚去了。

老杨也是垂头落泪,他在天上孤单等待了多少年的小女儿,终于盼到她的两人重逢了…

“咣!”

一声声的钟响,传遍了整个京都,人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惊愕的望着天空,默默数着,待得清楚明白这是代表帝王逝去的一百零八响,人人都猜测到了承德帝的归天。

百姓们跪倒磕头,哭声一片,朝臣们则匆忙往皇宫赶去。

家家户户的门前蒙了白­色­棉布,除了艳­色­的灯笼和摆设,甚至衣衫。

后宫里,小米更是忙得团团转。

好在,承德帝一直病重在床,一应用物都早就准备齐全,就是礼部在一月前,也偷偷送了一本折子过来,出殡安葬的所有事宜都写的清清楚楚…

待得承德帝出殡了,安葬在皇陵里,小米夫妻才算长长松了一口气,终于能坐下来多说几句话。

而这个时候,小米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

封泽忍不住伸手扶了上去,微微的暖意慢慢浸染他的手心,让他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小米,这是…”

“这是咱们的孩儿,以后会陪伴咱们终老。孝顺我们,就如同我们孝顺父皇一般。他们会学文习武,可能也会淘气偷懒,但他们是我和你的血脉。将来有一日我们也会同父皇一般逝去,他们会继续守护大元。”

小米轻轻靠在想念了多日的怀抱里,讲故事一般说起孩儿的以后,“他们还会再生育子女,同样长大…一代又一代…”

封泽听得眼睛酸涩,小心翼翼把心爱的娇妻搂在怀里,下巴上疯长了多日的胡子,轻轻蹭着娇妻的脸颊。原本还带了几分锐气,几分肆意的眼神,因为失去了父亲,因为自己做了父亲,慢慢都消退了,剩下的全是坚毅和沉稳…

“小米,谢谢有你在我身边。”

大元宏德三年,因为承德帝过世,二十七个月的国丧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又正值盛夏,憋闷已久的京都众人,都是早早换了艳丽的衣衫,出城游玩或者­干­脆就在城里四处游逛,很有种出笼小鸟的喜悦自在。

但朝堂上,这会儿却是气氛有些不妙。

当年承德帝过世的太突然,那些心心念念想要把女儿送到后宫分一份宠爱的臣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恨不得以头抢地,就因为晚说了几日,家里的闺女就要生生多等三年。年纪小的还好,年纪大一些的,显见就失去这个机会了。

如今,国丧过去,这份暗藏了三年的遗憾,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摆出来,就有人按捺不住的早早上了周折!

“胡闹!”

宏德帝登基三年来,虽然威严日重,打击贪腐,严酷不容情,却体恤百姓,扶持商贾,重学轻徭役,治理的大元一日更比一日富庶,国泰民安。自然是百姓交口称赞,文武百官也是臣服。

但他今日却是极少的发了脾气,狠狠把周折扔到了地上。

“大元百废待兴,百姓尚且不能全部衣食无忧,你们不想着为大元尽心竭力,反倒把心思放到朕的后宫之内,实在可恶!”

那上了奏折的官员,原本还以为他这般定然是合了皇上的心意,毕竟哪个男人不爱­色­。即便经常耳闻帝后如何恩爱和美,但一个男人守着同一个女子三年,就是再喜爱也总有腻烦的时候吧。

哪里想到,皇上居然如此震怒…

他深深把头埋在了地上,想起上朝之前,李阁老看向他的眼神,他深深打了个寒噤,原来人人都知道不能触碰的事,却被他一把揭开了…

“如今大元看似繁花,但西南有外族窥探,西北草原兵强马壮,随时都会进犯。朕为之有心,夜不能寐,食不安稳。尔等居然还有心思窥伺朕的后宫,其心可诛!”

“皇上息怒,臣冤枉啊!”

那上了奏折的朝臣再也不敢耽搁,立刻高声喊冤。

其余文武百官也是跪倒在地,有些存了同样心思的,借着低头狠狠翻了个白眼。

若说西南外族进犯,他们还会相信。毕竟镇南侯去年刚刚娶了蓝玉公主,就直接奔赴西南镇守,就是因为外族经常扰边。但说草原会进犯大元…这就是糊弄小孩子都不成啊。

谁不知道那位威名赫赫的草原王,就是皇后娘娘的义弟,还是那种比亲弟弟都亲的义弟。

草原但凡有好东西,就是一根草,也会有人立刻送到京都来。

甚至有人隐约传言说,草原王心仪皇后娘娘,否则也不会坚持只纳侧妃,空悬正妃的位置三年之久。

当然,这猜测所有人都只是在肚里打转,谁也不敢说出来罢了。

两国互市,常有交易,互通有无,不说亲密无间,起码也是合作愉快。

如今皇上这般说,明摆着就是不想选妃的借口而已。

但也有老臣仗着根基深厚,想要同皇上“掰个手腕”。于是磕了头,高声说道,“皇上,臣等知道皇上励­精­图治,为了大元兢兢业业,无心女­色­。但是皇上,如今您身下只有一位皇子,一位公主,血脉单薄。正该充盈后宫,广育子嗣。皇后娘娘这些年开邮路,安顿伤残兵卒,开设善堂收容孤寡,广开蒙堂,可谓是贤名天下传。事关子嗣,皇后娘娘必定也会支持皇上纳妃。还请皇上三思!”

跪在旁边不远处的李林,听了这话忍不住扫了一眼开口的老臣,内阁资格最老的王阁老。

这两年,许是瞧着皇上威严日重,生怕手里权利被削弱,王阁老私下可是没少动心思。如今居然用子嗣做借口,又扣了皇后一顶大帽子,难道他就以为皇上会乖乖就范了。实在是太幼稚了…

果然,皇上冷笑,刚要开口的时候,却突然有小太监从后殿转了出来,悄悄趴在福公公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福公公难得冒然打断主子说话,高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方才皇后娘娘陪着公主和大皇子玩耍的时候,突然头晕,太医诊出喜脉,而且是…”

他说到一半,故意停顿了一下,眼里含了满满的超分望向王阁老。

“而且是…双胎之相!”

“什么?”

文武百官们齐齐抬了头,神­色­不已,但多半脸上还是带了惊喜。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即便是百姓家里好生养的­妇­人,顶多也是三年抱俩。但皇后娘娘居然三年抱四胎。

太上皇过世之前就怀了双胎,安稳生产,养的皇子聪慧,公主乖巧。如今刚刚出孝三个月,有心人刚动了手脚想要皇上纳妃,她居然就又诊出了身孕,依旧是双胎。

不得不说,这时机真是赶的太好了!

难道真有这种福泽深厚之人,上天宠儿一般…

王阁也是不可置信,脸­色­惨白的望着龙椅上的皇帝,却是被皇帝眼里的冷意冻的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他下意识就要开口挽回,却见皇帝起身一甩宽大的龙袍袖子,走了。

“退朝!”

福公公匆匆喊了一声,也是赶紧追了过去。皇后娘娘又怀了身孕,这等大事,他可有的忙了。首先就是给安国公府,镇南侯府送信…

凤翔宫里,小米一手轻抚还没有什么隆起模样的肚子,一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出神。

当初出嫁之前,她曾有无数担心。如今为人ℚi,为一国皇后已经将近三年,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之处。

她的夫君虽然是一国之主,却如同普通人家的男子,或者一如当初他们相爱的样子,半点儿不曾有所亏欠和消减,甚至疼爱更甚,而她的两个孩子也是健康又乖巧。

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在这个后宫里,只有她一个女主人,虽然也曾有人起过歹意,但被她的夫君早早铲除了。她也不遗余力的一遍遍“刷洗”后宫的角角落落,到底打造了一个安全又踏实的“家园”。

若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好久没回家乡了。

许是怀了身孕的关系,最近常常会梦到老熊岭。那些淳朴热情的乡亲,那条通往岭上的小路旁是不是开满了花,岭下的良田今年种了什么粮食…

封泽迈进门的时候,就见窗口的软塌下,两个孩儿正睡得香甜。虽然只有两岁,却是喂养的白胖健壮,如同别人家里三四岁的孩子,但凡醒着就淘气的厉害,不知道把他的胡子抓掉了多少根。可这会儿香甜睡着,分外安宁可爱。

而他心爱的妻子,就那么守在旁边…

封泽亲了亲儿女的小脸,这才搂了娇妻在怀里。

两人半晌没有说话,有些喜悦,语言根本表达不出来。

倒是小米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放心依靠着,爱娇的小声道,“夫君,我又怀了孩儿,你欢喜吗?”

“当然,欢喜之极。”

“那你是不是要奖励我一下啊?”

“当然,你说要什么?”

“我要…我要回老熊岭看看…”

小米说了一半,自己都有些泄气了,她嫁的夫君不是普通百姓,是一国之君。而她是皇后,出宫一次都是兴师动众的大事,更别说带着身孕回去那么遥远的老熊岭呢…

“好,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想封泽却是一口就应了下来,这反倒惊得小米直起了身子,嚷道,“我是说笑的,你怎么能离宫呢,朝中那么多事,我也…”

“你想回去就回去,若是嫁给我让你连这样的小事都不能成行,那是我的无能。”

小米听得鼻子酸涩,心里满涨的喜悦让她哽咽,“夫君,我…”

封泽低头亲吻了她的­唇­,笑道,“不哭,咱们的孩儿该以为我欺负你了。”

许是听到了他的话,两个原本熟睡的孩子居然醒了过来,揉着眼睛,一见父皇母后依靠在一处,就都凑了过去,张开小手。

“父皇,要抱抱!”

“母后,要抱抱!”

封泽和小米赶紧把他们搂进怀里,小米兴奋的亲了他们的额头,笑道,“儿子,闺女,爹娘要带你们回外祖家了。你们三舅外放两年,正好也要回家呢。你们二舅母也要生小弟弟了,你们大舅家里的表兄等着你们去玩耍呢…”

两个孩子哪里听得懂这么说,但母亲的喜悦却是轻易传染了他们,于是两人都是蹦跳起来,表达了他们同行的欢喜。

慌得封泽赶紧把两个孩子都安顿在自己怀里,生怕碰到小米的肚子,那里还有他另外两个宝贝疙瘩。

两个孩子却以为爹爹在同他们玩耍,偶尔站不稳,还要扯了爹爹的胡子借力一把,疼得他们在朝堂威严无比的爹爹,五官皱的如同风­干­的橘子…

窗外阳光正好,暖风轻轻吹,鸟儿欢快鸣叫。

而屋里,人间最尊贵的一家人在笑闹。

岁月静好。

番外老冯爷之知足常乐(一)

十月的北安州,刚刚收了苞谷,失去了金黄果实的秸秆,孤零零站在田野里,迎着寒凉的北风,招展着手臂,最后肆意的摇摆。

辛勤的农人,自然没有让它们嚣张太早,一把镰刀横行天下,很快就还了大地一片本来颜­色­。

但是老熊岭一带的秸秆却是幸运了那么一丝丝,可以多吹两日北风。

没有别的原因,实在是因为老熊岭的定海神针,年岁最大的老冯爷,正庆贺六十六岁大寿。

别说老熊岭上下,有一个算一个都从外地赶回,就是北安州大大小小的官员,世族,乡绅,也是尽皆到场庆贺。

原本松木钉成的简陋山门,如今早就换成了两扇胡杨树的大木门。这还是几年前,草原王特意让人送来的,据说是天下第一烈­性­的木质,即便没了生机也能枯站一千年,即便倒地埋进尘埃,也能死倔强着一千年不腐烂。

这可是同老熊岭老少爷们的脾气太贴合了,于是两扇大门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喜爱。

老冯爷­干­脆大手一挥,直接把山岭口两侧砍了三丈远,建了两座门房,尽皆是三层小楼,楼顶留了平台,防备将来万一有个危险,这两座小楼就是老少爷们的战斗之地。

左侧的小楼,夜里睡了巡逻队,白日里也有当值的人负责看守。右侧的小楼就被刘婶子带了女人们霸占,二楼三楼做库房,放了粮食和各­色­­干­货,还有临时歇息的房间,一楼就整个打通,大半做了灶间,搭砌了十几口大灶,小半空见就堆满了木头绊子。别说日常作坊和巡逻队开伙吃饭,就是­阴­天下雨,整个老熊岭聚来吃饭,存下的粮食和柴火也足够坚持半月以上。

另外,赵家村幸存的乡亲们,早就住上了新院子,甚至房顶瓦片都被雨水冲刷的有了几分岁月的痕迹。为了区别于原来的村名,也为了纪念他们新生的日子,村落取名新村。

几年前那次地动,若是放在往日,就是幸运活下来的人怕是也要流离失所,但是如今他们住上了新院子,甚至后生娶了媳­妇­,寡­妇­招赘养育子女,老人也是安养晚年。

农忙时候,照顾田里庄稼,农闲时候就在老熊岭的作坊做工,或者出门做些小买卖,日子都是红红火火。

老熊岭里,更是一片新气象。

山顶十八家的院子,虽然没有明说,但谁也没有扩建,顶多是把土坯房改了砖瓦院子,其余格局和占地都是老样子。若一定要说多建了什么,那就是皇后娘娘进京后建起的那座祠堂,高大气派,供养了十八家的先人,每到年节必定祭祀。平日各家轮流过来看守打扫,香火不断。

几年过去,各家的温室冬日时候依旧是温暖如春,即便在如今这样的时候,冬日种菜人尽皆知,不缺柴火,有些本钱买海布的人家都能种出一筐青葱,两筐菠薐菜。

但整个北地,甚至整个大元,都约定成俗一件事,老熊岭十八家种出的青菜是最好的,也是价格最高的。

没有别的原因,许是因为这岭上的水土养育了大元最传奇的皇后年年,许是这岭上有灵气,总之这里的菜就是比别处金贵。每年到了冬菜收割的时候,北安州里都要疯抢一通。若不是老熊岭老少爷们都是本分之人,又有老冯爷这样睿智的老辈儿人压着,怕是价格要比当初第一年种菜还要贵的多。

当然,周边临近的乡亲,家里若是实在不宽裕,买不起海布扣温室,那也没关系,可以种蘑菇窖。

老熊岭上下早就请示过皇后娘娘,然后种蘑菇的秘法传了出去,不过是夏日里最容易得的蘑菇土,房前屋后随便挖个地窖,把土堆进去,冬日里喷些水,烧点火,新鲜的蘑菇就冒出来了,卖去城里一样不少得银钱。

若是连蘑菇窖也懒得挖,那还是没关系。家里有爷们就上山抓鹿,套兔子,打野­鸡­,猎貂皮。

鹿养大了,割鹿茸卖药铺,鹿­肉­鹿血都是值钱物事。

而兔皮,艳丽的野­鸡­羽猫,还有貂皮都可以卖箱包作坊。

总之,只要不偷懒,整个老熊岭方圆几十里,甚至整个北安州就不会有人担心饿了肚子,缺了过冬的棉袄。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北安州却是出了一个皇后,整个州府的百姓受了莫大的恩泽。

所以,这次老熊岭给老冯爷这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做寿,一反以往的低调本分,难得的热闹一次。

岭下原本只有六七座院子,这几年十八家纷纷娶儿媳­妇­,又添了十几座,分列山口左右,远远看去如同侍卫一般,倒也整齐爽利。

岭上因为当年皇后娘娘未嫁之时留了太多的东西,不好接待外客。倒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之物,只是那些东西,是属于老熊岭众多乡亲的回忆。就如同皇后娘娘回来省亲时候说的,只要踏进村口,她就是陆家小米,不是大元皇后。

而这些东西,这些回忆,就是寄托了乡亲们对于自家闺女小米的想念。

外人就是相处再亲近,也不能触碰一丝。

再说,若是京都无事,获封国公爷的陆老爹也会回来小住,万一放进来的人存了恶念,伤了国公爷,那整个老熊岭可就真要爆炸了。

基于这般考量,前年,岭下划了三亩地,建了一座大院子,作为国公府的别院,没有什么­精­致的假山花园,毕竟不远处的山水才最自然,最美。

这院子里只分了前院后院,但凡有喜庆之事,需要接待外客,前院坐男客,后院女客,区分鲜明又不失礼,实在再好不过了。

这次寿宴也是如此,整个北安州的大小官员,连同所有乡绅世族,一个不落的都顶着寒风赶来恭贺吃喜酒。

前院正房正堂里,迎面摆了桌案,案板上供了一副“寿”字,还有一双手艺算不得好的黑缎子棉鞋。

但谁也不敢挑剔,那“寿”字是不是写得好,那棉鞋是不是­精­致,甚至没人敢多看一眼,行礼都深恐不恭敬。

因为这两样东西被一对侍卫亲自从京都送来,寿字出自当朝皇帝之手,那双棉鞋则是皇后娘娘的针线。

这要多大的颜面,多大的福分才能收到这样的寿礼啊。

怪不得老寿星坐在供桌旁边的太师椅里,笑得如同弥陀佛一般。

赵志高如今还是北安州的知府,当初一心调回京都,脱离这贫穷又偏僻之地,但这几年他可是绞尽脑汁想办法,就为了留在北安州继续做官。

若问他原因,那供桌上的两样东西就说明了一切。

皇后娘娘出自老熊岭,又是有名的顾娘家,从来不因为娘家是一群猎户就慢待半点儿,甚至如今还经常送书信和东西回来。再说皇帝当年落难时候,在老熊岭养伤,结实了皇后娘娘,更把老熊岭当第二个老家了。逢年过节,赏赐就没断过。

不论谁坐在北安州知府的位置上,那就在帝后心里挂了名字,只有好处,没有一点儿坏处啊。

“老祖宗,今日虽说六十六大寿,但这气­色­若说刚到知命,怕是也没人怀疑啊。老祖宗实在是有福之人,让下官羡慕。”

赵志高这般带头奉承,其余众人自然跟从,“是啊,老祖宗仙颜不老,多福多寿。”

老冯爷笑着同众人拱手行礼,若是前些年,这样的时候,他必定会惶恐忐忑,但这几年,几乎每日都要见到这样的阿谀的脸孔,灌了满耳朵的好话,是个人都会麻木。

“各位大人,乡邻,真是客气了。原本老头子也不打算过什么寿辰,但是皇后娘娘还记得老头子今年正好逢双六之寿,娘娘不能回来,很是懊恼。老头子无法,只能白两桌酒席,热闹一下,待得报给娘娘知道,娘娘也能稍减思乡之情啊。”

“娘娘贤德,这么多年对咱们这些家乡人多有照拂,实在让下官和北安乡亲,感激之极。”

提起皇后娘娘,众人更是打了­鸡­血,恨不得嘴里夸赞出花朵来。

老冯爷身侧站了刘小刀,眼见老冯爷轻轻敲了敲手里的烟袋锅儿,就赶紧上前招呼道,“各位大人,酒席已经备好了,还请移驾。乡野之地没什么好吃食待客,还请各位大人多包涵一二。”

“刘先生客气了,谁不知道早前一个月,您就天南海北寻稀罕吃食用物了。今日我们可空着肚子来的,就打算好好吃一顿呢。”

不知道谁应了一句,很是俏皮,惹得众人都是笑起来,纷纷起身跟随刘小刀转移到款待贵客的偏厅。

北安州如今是国公府的封地,京都很多人都曾给陆家推荐过门客或者知事一类,但陆家都拒绝了。

外事用了荒原书院老院长推荐的一个弟子,内事就落到了小刀头上。如今在北安州,很多陆家事都是他做主,众人自然也免不得一路奉承。

后院女客自然由陈月仙招呼,她本是商贾之女出身,打理内宅自然没有问题,但陆家突然一跃成了皇亲国戚,国公府门第。陆老大又是长子,直接封了世子。

这般说来,她那点儿­精­明就实在不够用了。

小米初入宫,也没有什么信得过的人手送到娘家帮忙,于是就求到了铁夫人头上。

番外老冯爷之知足常乐(二)

刀嬷嬷千里迢迢从京都赶到老熊岭,几乎是手把手把陈月仙带出了徒。不必说,小米背的那些大元各世族新贵的族谱,各家之间的姻亲牵连或者恩怨,陈月仙也是从头背到尾。面见各品级诰命夫人的礼仪,或者逢年过节走礼需要注意之事,简直是事无巨细。

陈月仙两个月内,就从刚刚生完孩儿的丰腴身形,瘦到了在家当姑娘时候那么苗条。

苦没少吃,当然收获也是巨大的。她成功的从一个商人女,蜕变成了一个合格的世子夫人。

刀嬷嬷放心了,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老熊岭。先前偶尔听铁夫人和侯爷说起,就是风娘也是对老熊岭很是怀念,她还有些好奇。待得住了一段时日,要回京都,才真是发现这个地方的好。

世间多的是利益纷争,即便夫妻,兄弟姐妹,家人好友,多有算计­阴­谋。但老熊岭好似一块净土,哪怕姓氏多样,但却相处的如同家人一般亲近。力气往一处使,活计一起做,多劳多得,人人都是发自内心的喜乐。

住的久了,反倒要忘却人间的真实残酷了…

不说刀嬷嬷,再说白日里宴请了外客,待得夜­色­降临,老熊岭自家人的酒宴就开席了。

不同于白日里酒桌上的山珍海味,­精­致酒菜,自家人的饭桌总是实惠之极。

大盆的小­鸡­炖蘑菇,酱骨­棒­,白菜木耳炒了宽粉,辣炒回锅­肉­,菜品不多,但却极合自家人的口味。

一坛坛的苞谷酒抱上来,男人们倒了满碗,然后全村有一个算一个,连同外弟赶回来的后生们,都是跪倒在地,高声给老冯爷祝寿。

“祝老冯爷年年今日,岁岁今朝,福乐安康,笑口常开。”

农家人自然没有赵志高等官员会说,但句句都是法子内心,头磕在地上也是咚咚有声。

老冯爷笑的见牙不见眼,招手喊了大伙儿,“快起来,如今在外面,大小也是个人物了,别跪我一个老头子。”

众人笑嘻嘻爬起来,都是应道,“我们再能耐,也没有咱家小米厉害啊,小米还您一声爷爷呢,我们多了啥啊。”

老冯爷被逗的哈哈大笑,白胡子都翘了起来,“小米来信可是好一通抱怨,她要回来,皇上不同意呢。说是再有半月有个什么祭祀,几个孩子也是淘气,皇上不放心。”

刘婶子招呼­妇­人们忙着给众人盛饭,接了话头儿过去,“小米也是为难皇上,谁家媳­妇­儿隔三差五就要回娘家啊。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待她不好呢,要我说,皇上做的对!”

“婶子也就嘴上这么说,是谁整日往京都捎东西啊,小恨不得小米前脚回京都,后脚你就念叨。”

有­妇­人揭了刘婶子的短儿,惹得她嗔怪瞪眼睛,众人都是笑的更厉害了。

酒碗端起来,大口喝­干­,老人们说说当年艰苦,男人们说说田里庄稼,女人们说说作坊的活计,后生们说说外边的世界。

陆老大夫妻陪在老冯爷身边,不时给老爷子夹菜添酒。倒是陆老二夫妻,都是豪爽又好热闹,坐在乡亲堆里,没一会儿就划拳吵闹,喝得半醉了。

老冯爷吃口菜,小酌一口酒,不时同老兄弟们说几句,心头无比的惬意。

酒不醉人,人自醉。待得夜深,大半村人都是脸­色­通红,醉的厉害了。

­妇­人们忙碌着把男人撵回家,给老人们煮醒酒汤,拾掇残羹剩饭,很是一番辛苦。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窗棂的时候,老冯爷才悠悠转醒,抬手在炕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凉茶喝下去,人也就彻底清醒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茶叫什么名字,产自哪里,无非是儿孙们孝顺,听他夸赞过一次,他的茶壶里就断过

入口的清香,总是能为他越发老迈的身躯,涌入一股力量。这不是茶的作用,他知道,是他想多活几日,多看看家乡的富庶安宁,多享受一些儿孙满堂的欢喜。

待得出门,院子里洗了脸,儿媳就带着孙媳­妇­摆了饭桌。

冯家人口很多,三个儿子,六个孙子,加上儿媳孙媳和娃子,总共二十几口,可惜如今守在老爷子身边的只有大儿子夫妻,长孙夫妻,还有就是一群孩子外加过门没半年的小孙媳­妇­儿。这次过寿,赶回来的只有小孙子保柱,其余都在京都和草原,东海,泉州,路途实在遥远,早早就去信告诉不让回来了。

不过,即便这般,饭桌上也有十几口人,不算冷清。

小孙媳­妇­是个识字的,是小孙子在外边做管事,娶了老掌柜的女儿,能写会算。家里的人情过往,礼单帖子都有她打理。

这会儿借着家里人全,就同老爷子禀报,“爷爷,昨日知府大人留下一张帖子,请您老人家和大伯过几日去赴宴呢。”

“不去,”老冯爷喝了一口红枣小米粥,慢悠悠道,“他这是着急了,马上又是三年换任了,他这是想要我跟小米递话,换个好职司,或者­干­脆再留在北安府呢。”

小孙媳­妇­儿低头应了,但想了想,还是小声说道,“爷爷,知府大人既然请了,您不去,是不是…”

冯老大媳­妇­儿抬手给她夹了一筷子­鸡­蛋,岔开话头儿,“爹说不去就不去吧,这些事自有世子爷出面呢。还有,你嫁过来也这么久了,还没回过娘家,趁着保柱回来,如今农闲,要不要回去看看?”

“真的?大伯娘,我能回去吗?”

小孙媳­妇­儿果然欢喜坏了,惹得众人也都是笑,大伯娘又道,“自然能回去,我们冯家还是龙潭虎­茓­不成,有进无出?一会儿开库房看看,先前娘娘赏赐的锦缎还有几匹,分一匹带回去,再加一匹细布,两盒子点心,两罐茶叶,城里­肉­铺割刀­肉­,别舍不得银钱,在家里住几日回来也不迟。”

“谢谢爷爷,谢谢大伯娘。”

小孙媳­妇­儿高兴坏了,吃了饭就一叠声的催促着丈夫拾掇东西,套车。

老冯爷背着手,拎着碧玉杆子的烟袋锅,锦缎荷包装了烟丝,慢悠悠出了家门。

每日在村里早晚转两圈,已经成了他多年的习惯。

如同一头老迈的野兽,巡视自己守护的领地。

各家的温室已经开始烧火,菜籽刚刚冒出芽儿锥,很是惹人怜惜。

鹿场里的鹿群已经被撵到了山上,有些空荡荡。

祠堂里,早就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香火袅袅随着微风跑出了院子。

岭下的学堂刚刚开课,孩子们的读书声,即便这么远,也能隐约听到。

一切都这般安宁幸福,好似一场梦一般。

他这一辈子,小时候家里穷,几乎饿死,好不容易长到能上山早些吃的活命,家里几乎也就没什么人了。

城里乞讨过,也偷过人家的粮食,做过杂活儿,娶了个同样贫苦人家出身的媳­妇­儿,不离不弃的跟着他,生儿育女。

但即便这样,生了七个孩儿,也只活了三个。他发狠不能再饿死妻儿,就拎了柴刀进山,一次次生死边缘,同野兽搏斗,你死我活里,练就了一身本领,家里总算能吃顿饱饭了。

后来,陆家老爷子在这老熊岭的山头建房子落脚,他也就跟着过来了。靠山吃山,夏日里采野菜,秋日狩猎,心里也算有个指望。

不想,他的这个决定,居然成了他可以骄傲一辈子的选择。

这些年,陆家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自有凶险之处,但他一直没有半点儿动摇。

富贵险中求,想要有回报,就要有付出。

如今,不说冯家,整个老熊岭十八家,子孙三代富贵不愁,衣食无忧,再没有比这个更让他们这些老辈人安心的了。

“老冯爷!”

有村人正好走到村口,见老爷子在闲坐,就凑上前打招呼。

老冯爷回了神,笑道,“怎么了,有事说?”

村人挠挠后脑勺,憨笑道,“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

“说吧,家里想在城里开铺子?还是打算去外边住两年?”

“都不是,”村人赶紧摆手,犹豫着说道,“昨日寿宴,有人露了口风儿,要娶我家的三妮儿…”

“谁家?”

老冯爷皱了眉头,虽然村里人都没明说,但后生和姑娘的亲事,几乎都要问过老冯爷才成。并没有别的原因,而是如今陆家封了国公,小米做了皇后,方方面面总有些想要牟利的人看着老熊岭这块肥­肉­眼馋,总想沾点油腥儿,占个便宜。

农家人淳朴,虽然这几年也经历了一些事,但还是怕看不透,给村里惹来麻烦。

老冯爷睿智,一直是村里主心骨,问一句,他老人家点头,也就安心了。

“府城里的刘家,他家的三小子刚刚中了举人…”

“不成,”不等村人说完,老冯爷就沉了脸,“刘家在城里名声不好,虽然家里有些银钱,但为富不仁,灾年荒年从来没见他家施舍过衣食。再说,这小子刚中了举人,怕是要谋个官职,这是打算攀上咱们老熊岭,再找小米要好处呢。”

那村人听得瞪眼睛,末了赶紧低了头,“好,老冯爷,那这亲事我家就不应了。也不是我想应,是我家婆娘惦记给闺女找个好婆家。”

番外老冯爷之知足常乐(三)

“人啊,有多大本事,就享多大的福分。如今咱们各家的富贵都是小米带来的,咱们不能不感恩。就算帮不到小米,总不能给她找麻烦。再者说,咱们就是一个猎户人家,闺女嫁进刘家那样的人家,说不得整日被算计欺负呢。还是寻个家底富厚些的本分人家,多给嫁妆,平日多走动,这才是正理。”

“是,您说的对,我这就回去跟婆娘说一声。”

村人倒是听劝,扭头就要回去,却被老冯爷又拦了下来。

“帮我喊李五爷几个到祠堂坐坐。”

“哦,”村人听得怔愣,但也痛快应了下来,“好,我这就去。”

村人腿脚也快,待得老冯爷转完一圈儿到了祠堂,李五爷等几个老兄弟已经在院子里晒太阳喝茶了。

李五爷­性­子直,放了茶杯就喊着,“冯老哥,你这酒醒的挺快啊,还以为你要歇两日呢。”

“是啊,老哥,喊我们什么事啊?可是村里哪家小子又淘气了,还是小米那里有消息送来啊?”

其余几个老爷子也是纷纷问出口,没一个拐弯抹角客气的。毕竟平日一个村里住着,又是多年一起搂着肩膀,互相扶持活了这么多年,不是亲兄弟,也胜过亲兄弟了。

如今日子过好了,没啥多说的,但当年灾荒,谁家没互相借个几升粮食活命啊。特别是进山狩猎的时候,几乎就是­性­命相托付啊。

老冯爷摆摆手,坐下喝了口茶,把气喘匀了,这才说话。

“之前有些事,我也没太理会,想着大伙心里有数就成。但昨日来了那么当官的,我瞧着这架势,把咱们老熊岭当肥­肉­了,今日正巧关生又找我说三妮儿的亲事,我就合计着喊你们过来,商量一个章程。”

“三妮儿的亲事?”李五爷皱了眉头,“三妮儿今年才十五吧,听说在箱包作坊里也是把好手艺,怎么这么早就议亲了?”

“还不是关生的婆娘,想让三妮儿嫁个富贵人家。”

老冯爷摇头,“如今日子好过了,大伙儿可能心都活泛了,我看啊,咱们要把把关,定些规矩了。”

“那就定吧,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就是进山狩猎,还要听领头儿的呢。”

“就是,自家人怎么都好说,别让外人钻了空子。吃亏也就认了,千万不能给小米找麻烦。她自己在京都,咱们都帮不上,若是拖后腿,可就没脸见她了。”

其余几个老爷子也是一力赞同,于是轮值守宗祠的三江夫妻被喊了过来,擦桌子摆笔墨。老爷子们只会简单几个字,于是就随便抓了个路过的后生进去。

结果这一商量,就是大半日,倒是惹得村里听到消息的村人们好奇不已。

有人说,“听说小米又送信来了,要开新作坊呢。”

也有人说,“不对,是不是老冯爷要送人手去南边的生意帮忙啊?”

但猜了一千,琢磨了一万,谁也没猜出来。

老爷子们也嘴巴严,当晚回了家,就好像白日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家里的儿孙都没透漏一句。

倒是有封信,悄悄的送出了老熊岭,过了没有半月,又有一封信送了回来。

于是,在田里的苞谷彻底收回来,包谷秸秆也都争争气垛成了一堆。男人们成群结队,轮流进山狩猎。

其实以如今各家的富庶,钱匣子的饱满程度,已经不需要去狩猎,刀口舔血就为了那么几两银子的毛皮钱了。

但做猎户做了大半辈子,每年不摸摸弓箭,总会觉得缺了很多东西。

更何况,打铁还要自身硬,就是老熊岭再富庶,再地位超绝,也不能把自保的本事丢了,关键时刻,还是靠自己最保险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猎回的毛皮,差一些的送去作坊,好的就送去宫里,还有铁家和各地孩儿那里,多少都是份心意。

女人们则更是忙碌,山下的粉坊已经开始忙生产好多日子了,箱包作坊也到了要出货的时候,加者照顾孩子老人一日三餐,实在是恨不得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

就在这样的时候,老人们通常是不会给儿孙添麻烦的,甚至多半帮忙照管孩子,喂喂­鸡­鸭鹅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但这一日一大早,却有钟声响起,而且还是八响。

无论男女老少都是有些惊奇,说起来村里的铜钟还是小米进宫那年安的。先前山门前的那口小鈡,常因为待客或者外敌来犯响起,倒是让村里人养成了闻钟声辨事的习惯。

但是宗祠这口大钟,可是轻易不会敲响的。先前只是年节祭祀时候,或者小米回来省亲的时候才会响起。

就是不知如今出了什么事?

­妇­人们放下了手里的锅铲,老人放下了烟袋,孩童放下了整理的书包,男人们也扔了猎弓,尽皆出了家门,汇聚到宗祠门前。

老冯爷同李五爷几个老爷子面­色­严肃的站在宗祠前的台阶上,眼见村人聚集的越来越多。老冯爷就开了口,朗声道,“各位乡亲,前些时日老头子我过大寿,你们也知道,来了不少外人,让你们跟着忙碌,也没少挨累。老头子先谢过了!”

“老冯爷客套了,一家人,应该的。”

“就是啊,老冯爷这么说,大伙心里可提着呢,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有事您老人家就说,大伙听着就是了。”

台阶下的村人纷纷应和,一个比一个实在。

“是啊,是啊,家里锅上还炖着骨汤,等着下面条呢。”不知道哪个泼辣的­妇­人也跟着添了一句,惹得众人都是笑起来。

老冯爷也缓了脸­色­,慢慢把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一把褐红­色­的长鞭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不等众人问,他就说道,“先前寿宴过后,很多人有意同咱们村里的姑娘后生们结亲。按理说,这是好事,一家女百家求,一家子千家选。但大伙儿也知道,咱们老熊岭就是猎户出身,如今日子好过了,但依旧是猎户!

家里粮食是自己种的,菜是自己种的,衣衫是自己缝的,心眼少,行事也憨直,做不来那些勾心斗角的事。若不是小米带着大伙发家致富,又进宫做了娘娘,给大伙撑腰,那些所谓的大户人家都不会多看咱们老熊岭一眼。

如今,求上门要娶咱们的姑娘,或者嫁咱们的后生,他们多半也是瞧着咱们背后的国公府和小米。不定存了什么主意,想要给陆先生和小米添什么麻烦呢。若是咱们嫁了闺女到人家,或者娶了人家的闺女,人家求到头上,咱们还不好推脱。到时候说不得,里外不是人。

我同几位老兄弟商量了一下,定了几条族规,其中第一条就是老熊岭结亲,不结官家!我怕我们几个岁数大了,考虑不周,特意给小米送了信。小米聪慧,回信添了一句,家中有中举做官的,可以结官亲,其余就安分守己同富户或者良善之家嫁娶!”

说着话,他又抖开手里的鞭子,明黄­色­的鞭穗在阳光下越发显眼,说道,“虽说如今老熊岭,不是谁都敢欺负上门的,但小米依旧惦记大伙。这鞭子是她特意赏赐下来的,以后供在宗祠,外人进犯就打外人,族人犯错就打族人,半点儿不容情!”

老爷子话说的很长,却是中气十足,传出多远。男女老少听了,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好半晌,人群里的刘婶子才说道,“老爷子们考量的对,前些时日我家小刀的岳丈就逼着小刀给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甥谋外放的缺儿呢。你们说小刀一个管事,能有这本事,还不是冲着陆先生和小米来的。指望咱们好说话,逼着小米办事呢!那当官的,可是管着一方百姓的生计呢,是谁想当就当的?再说一个秀才,还大言不惭,最少要个县令,做梦吧,他怎么不想着登天呢!”

“哈哈,婶子这是气到了。怪不得前几日听你家­鸡­飞狗跳的,原来为这事生气呢!”

“可不是,我娘家人也是,只要我回去就问起,小米给了什么赏赐。还说我家铁蛋有个做皇后的姑姑在,将来一定会做官什么的。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啊。铁蛋除了数钱,别的都做不好,写字就头疼,将来做个管事,我就谢天谢地了。让他去当官,我都怕把老百姓祸害死了。”

这些­妇­人平日多半要回娘家走动,城里采买也去的勤,接触的外人多,自然感触更深一些。

这会儿这么七嘴八舌一说,男人们才知道,原来他们还有这么多不知道的事。本来家里孩子的亲事,他们就不怎么参合,这会儿更是不开口了。

老冯爷见大伙都没有异议,就示意站在人群外侧的小王先生上前,“小王先生,请您亲自执笔把这些族规写下来,同样供在宗祠里。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以后族人们行事也有个条条框框,省得犯错拖累整个村子。”

王敏前些时日帮忙下田秋收,晒得脸­色­有些黑,但瞧着却更健壮了。

这会儿,他拱拱手也没推拒,直接坐在准备好的桌案后。每当老冯爷读出一条族规,众人讨论问询,没有异议,他就记下来。

如此这般,日上三竿时候,一本族规也就完成了。

宗祠的大门“吱呀呀”,全部打开了。

村里的男女老少,有一个算一个,都鱼贯走了进去,跪倒在院子中间。

男人们还没觉得如何,­妇­人们却是神­色­里多了几分骄傲。毕竟在别的村落,女人们是不允许进宗祠的,即便是逢年过节祭祀,也只有男人能进。

但老熊岭不同,老熊岭的女人能顶半边天,老熊岭的姑娘做了皇后,老熊岭的事,女人们能决定一半。

这可是无上的尊重和荣耀,如何能让她们不骄傲。

长鞭和族规都供了上去,老冯爷亲自点了三炷香,带头跪了下来。

众人尽皆跟同,这一刻没人有人说话,只有烟火袅袅,只有明黄­色­的鞭穗在风里飘荡,只有崭新的族规在沐浴阳光。

一个家族,知本分,明事理,懂规矩,就能长长久久,安安稳稳的传承下去。

老冯爷起身,回身扭头望向所有村人,望向门外隐约可见的山林,望向头顶的蓝天白云。

知足常乐,这样的安宁日子,已经是最好!

番外初一之一诺终生

草原之所以叫做草原,不是因为草多,是因为放眼望去,全是…草。

格尔木出生的时候,作为整个部落族长的父亲已经有了八个女儿,所以对于他这个迟来的儿子,简直是欢喜欲狂。

他自小虽然也要学放牧,弓箭,骑马,但当真是同王子一般被宠爱长大。

十二岁的时候,父亲在全部族为他选武士,马术最好,功夫最好,身体最健壮,总共十八人成了他的亲卫武士。

出入跟随,快马如风,何等的肆意快活。

那时候,天是蓝的,草原是绿的,牛羊是成群的。

但突然一夜之间,父亲的结义兄弟不知为何同父亲争吵起来,而且还引了敌对的部族来偷袭。

父亲虽然老迈,但依旧上马举刀,砍死了那个背信弃义的叛徒。

但依旧阻拦不了部族被毁的命运,也阻拦不了他去往极乐天的结果。

格尔木忘不了那一夜,所有的帐篷都被烧了,平日照料他吃喝穿戴的­妇­人们被绑上了马车,勇士们被杀死,孩子们被拴在马后。

他曾以为会永远幸福下去的家园,毁了个­干­­干­净净。

达库是他的勇士头领,眼见来敌比整个部族人数还多,就直接把他敲晕了。

等他醒来,已经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马车通往大元,一个在族人嘴里很是复杂的地方。

据说大元有最美味的食物,有最美丽的姑娘,有最繁华的城池,当然也有最­奸­诈狠毒的商贾。

他在马车上晃悠了不知道多久,每次想要跳下去,都被全身无力恼得恨不得直接死掉。

达库在他耳边一遍遍劝着,他听不进去,他只想回去,回去报仇血痕,回去找回他的家园。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他也发起了高烧。这里没有人会像部族里照料他的阿妈一样给他煮马­奶­,没人管他死活。

一次次烧晕又醒来,恍惚间好似看见达库他们被拖走了,好似又看见什么人恶狠狠地挥着鞭子。

他慢慢连这些都感受不到了,他许是要去极乐天见父亲了…

偶尔有那么一瞬,冥冥中有什么好似在拉扯他的灵魂,他下意识用尽所有力气抓住了什么。温热的触感,直接从手掌传到了他的心里…

待得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一个农家院子里了。这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好像不是一家人,又好像相处特别亲近。

那个据说被他抓住了脚腕子,所以把他带回来的姑娘,对他真的很好。

她亲手给他做吃的,托付别人给他做衣衫,熬药给他治病,还给他梳理头发…

对,梳理头发。

若是在部族里,怕是父亲看到要发很大脾气。

草原男人的头,女人是碰不得的,当然除了有养育之恩的女人。他娘在他出生后不久就病死了,族里只有一个专门照料他的­妇­人有这个资格。为此父亲还赏了她一只金戒指呢。

但是,如今这个大元的姑娘,居然就那么自然的,一点也不避讳的打开了他的辫子,给他洗头发,给他梳辫子…

他想拒绝,想喝骂,但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去。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贪恋她神­色­里的那抹温柔。

是的,温柔。她是个温柔又和气的,说话的时候笑的很好看,手巧又善良,就是那个叫“高人”的小矮子很是惹人烦,她也不曾恼怒过一次。

还有那个穿了长衫,眼睛冷得厉害的男子,总是在她身边,碍眼的厉害。

好在他很快就走了,也更快的回来了…

偶尔他也会想念,想念广阔的草原,成群的牛羊,慈爱的父亲,还有他的族人。

但这样的想念越来越少,他的眼里心里,越来越被这个山村,这个陆家院子,这个姑娘占据…

若是没有仇恨需要血洗,若是他的根不在草原,他更想要留在这里,留在这个安静又温暖的地方,守着这个姑娘。

可惜…

那个叫做高人的矮子,很是惹人厌烦。吃东西要同他抢,­干­活儿要同他抢,新衣服也要抢。

抢的他恼火,就忍不住会动手。

但矮子的功夫太好,就是骑马都比他厉害。

他不服气,虽然每次都是被痛揍,但他依然要打。

可恶的矮子,太­奸­诈!

打他都是奔着胸背,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自己却总是“刚巧”被打在脸上。

所以,每次矮子都要围着他喜爱的姑娘扮委屈,然后分了大半的红烧­肉­。

但每次晚上,他喜爱的姑娘都会给他送药擦药,也会偷偷给他塞点心。

怎么办,他越来越爱这个叫老熊岭的地方了,他越来越模糊,想不起出生的草原了。

是不是忘记仇恨,留在这里,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但…

达库他们找来了,他的亲卫勇士,部族里最强悍的汉子,如今瘦弱的如同春初的牛羊,而且各个带伤,被当做奴隶奴役了许久,一路逃亡找到了他…

终究,他还是不能留在这个安宁温暖之地,不能放下他的血海深仇,放下他的族人,放下他父亲的所有期望…

最重要的是,这温暖之地的美丽姑娘,喜欢的不是他。

是那个眼里有冰刀,却总是望向美丽姑娘就融化的男子。

他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他不一般。他以一个强横的姿态护着美丽的姑娘,以至于让他连争抢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他不服气,不甘心。

终于那男人走了,美丽的姑娘很伤心,眼泪落在他身上,烫的他钻心的疼。

树下,调皮的风吹着,她在给他梳着头发,一下又一下。她以为他不懂大元话,她说了很多,说她想念那个人,说她的迷茫和不安。

他却是什么都懂,唯独不懂他心里为什么这么疼。

他转身,单膝跪地,吻了他的裙角,以生命许了诺言,“我愿娶你为妻,终生只爱你一个,待你若眼睛若珠宝,至死方休。”

美丽善良的姑娘不知道,他许下的是何等重要的诺言。但奇迹的,他心里不再灼痛…

寒冬腊月里,美丽善良的姑娘要及笄了,这在大元就是可以成亲的界限。

他冒着风雪进山,追了狼群两日夜,到底在群狼的眼皮子底下杀了头狼,取了他最锋利的牙齿。

当然不得不承认,能活着回来,还要感谢最讨厌的小矮子。没有他整日的“毒打”,他不会有这样的伸手。

美丽善良的姑娘心疼他进山,但还是把狼牙装进了贴身的小荷包,欢喜的他几日都不愿意合拢嘴巴。

过年了,开春了,草原的青草已经冒出来了,牛羊熬过了冬日,马上要开始长膘了。

离别的时候,不能再拖了。

达库每日都要催上好几次,兵器打好了,马匹也养的健壮,就等着他们飞身而上,奔去故乡,抢回属于他们的草场,牛羊,部族…

但他舍不得,舍不得美丽善良的姑娘,舍不得淳朴热情的乡亲,舍不得安宁温暖的日子。

美丽善良的姑娘准备了那么多的成药,那么多的吃用之物,可惜,他能带走的只有一个包裹。

出了这片安宁之地,他要面对的将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但他不怕,因为他在这里积累了太多的力量。

临近草原的边界,有人已经等在那里。

那个男人果然是不一般,大元的未来主人,这也着实让他惊讶了一下。但更欢喜的确实那些铠甲武器,还有三个月的粮草供给。

这足以让他迅速组建一队骑兵,从小到大收服零散部落,聚集成群,打败仇敌,报仇雪恨。

他知道,那个男人有图谋,亦或者是看在美丽姑娘的颜面上。

但是他不在乎,他要变强,他要做草原王。

只有做了草原王,他才有能力同那个男人争夺美丽的姑娘。

他要给她最好的一切,给她喜爱的自由!

厮杀,焚烧,聚众,一次又一次。

每次出战,他都要用那只木梳细细梳好辫子,如同美丽姑娘那般温柔。

而每战,他必定会赢,即便多少次鲜血横流。

部族越大,三百人,五百人,一千人,两千人…

牛羊越来越多,三千头,五千头,一万头…

勇士越来越强,所向披靡。

很快,大仇就报了,仇人的人头割下来祭拜了父亲,幸存的族人也都回到了身边。

但他依旧没有停下脚步,他要称霸草原,他要同那个男人并驾齐驱,他要美丽姑娘看到他的强悍…

一日,突然传来消息,东海战事起,那个男人也要报仇。多好的机会啊,他千里飞奔而去,劫走了美丽的姑娘。

姑娘很生气,一路不肯同他说话,却也没有狠心伤害她。

到了部族,她居然同在老家一样忙碌的厉害。

带着他的族人用羊毛织出美丽的毛毯,用羊­奶­马­奶­,做出各­色­食物,用牛­肉­做出美味的­肉­­干­,用…

他恍然明白,她是坚信那个男人会来接她的,所以她在赶时间,赶着给他留下一些东西,帮着他稳固他的草原,安坐王座…

他想抱住美丽的姑娘,想告诉她,她是他认定的妻。

可是,他不能,因为她爱的是那个男人。

终于,那个男人来了,骑着马,乘着风,好似天下所有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衬得他这个草原王黯然失­色­。

上天不慈,既然遇到这个姑娘,为什么把她赏赐给别人?

美丽的姑娘抱了他,轻轻叫他,“弟,找个好姑娘成亲生子,快活过一辈子啊。”

他应了,找了很多姑娘,生了很多孩子,过了一辈子,唯一落下了“快活”俩字,他做不到!

空悬王妃之位,一生无妻,广建庙累福德,修来世。

来世,他要更早遇到她,他要牢牢抓住她,他要她…做他的妻!

番外之宫里那一家子(一)

大元宏德七年,注定是个不安宁的年份。春日里少雨,北地和中原还好,因为苞谷育苗下田的推广,苗壮耐旱,每年都是丰收,特别是中原地区,收了粮食,还能轮种一些豆麦,更是极大的填满了百姓的粮仓。

但号称鱼米之乡的江南几府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稻米这东西,几乎就是在水里养大的,没水就是没了根基。

双季稻已经成了家家户户的首选,秧苗同样从育苗棚里拿出来,分秧Сhā进田里,比之原来节省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可四月的日头就烤的比七八月更厉害,真正到了七八月居然又暴雨连连。第一茬稻米没有收回家就泡烂了,第二季秧苗更是想要飘在田里都没了机会。

绝产!

百姓最怕的事情发生了。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绝产就罢了,所有江河也泛滥成灾。

一夜之间,村庄变成了汪洋,高山只露出一个头顶。百姓流离失所,命丧龙王爷之口。

富庶的江南之地,一片愁云惨淡,哭声动天。

京都之地,依旧是车水马龙,繁花似锦。但守着天子脚下,又有哪个百姓不是消息灵通之辈。

酒楼茶馆里,无数文人学子皱着眉头,恨不得一腔抱负全施展到江南,救民于水火。

“可恨我不是生于江南之地,不是牧民于南,否则这样的时候,正是大展拳脚,不负满腹才学的时候。”

“就是啊,原本还有一月大考,不知道因为这次天灾,会不会推迟考期?”

“推迟岂不是更好,起码还能多写几篇时论,说必定就赌对了。”

“这话倒也不假。”

书生,纸上谈兵,最是厉害。虽然如今各个斗志昂扬,怕是扔到江南之地,不能立刻吓尿裤子就算他们勇气了。

旁边闲谈的商贾和闲客,心里腹诽,嘴上可是没有说出来。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这些酸秀才何时就当真中了状元,点了榜眼探花,然后成了一方父母官。

“不知道朝廷有什么对策?”

“是啊,听说灾民已经有二十万人了,再没对策,怕是就要北上逃命,到时候都聚到京都门外,那可不好看了。”

“这时候还要什么好看啊,都是咱们大元的乡亲,活命是真啊。”

“可不是,到时候这些难民真是到了京都之外,说不得我家也要出几担米粮舍几日粥汤。”

“我也是这么想,这些年,托皇后娘娘的福气,年年丰收,家家粮仓都不空,正该出出力的时候。”

“那就等着吧,皇上英明,定然很快就有对策。”

其实,谁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的皇宫里,他们无比信赖的英明皇帝正在大发雷霆。

宏德帝登基六年多,年年丰收,各地太平仓都是装的满满。每年置换出去的旧粮贱卖,换了新粮入库,养的老鼠都比前些年大许多。

许是,正是因为得来太容易,监管也就满满松懈下来。

如今大灾刚起,想要就近调拨几个州府太平仓的米粮,才发现,早就空了大半!

贪腐,几乎这两个字,就是傻子也看明白了。

若是放在平日,这也算不得动摇国本的大事。毕竟大元十六州,少这么四五个州的存粮,还有绝大部分的保障在。

但如今水淹了四州,另外三州绝产,北地和中原只能自保,再赈济七州百姓大半年的口粮,就有些吃力了。

“啪!”

宏德帝重重把奏折拍在桌子上,惹得几个跪倒在地的阁老更是埋低了头。

“皇上息怒,臣等监管不严,自请责罚。”

宏德帝抬手喝了一口冷茶,勉强把火气压了下去,冷声道,“起来吧,朕也没有想到,这些蛀虫如此猖獗。朕自登基以来,念及老臣忠诚,极少调整官职,怎奈这些蛀虫不知感恩,枉费朕之信任,实在可恨。”

说着话,他眼底闪过一抹血­色­,吩咐道,“李阁老,拟旨意。凡是涉事之主官,斩!抄家充公,三族流放西南碧海!其余人等徒二十年,抄家充公,三族…”

“皇上,”李林壮着胆子,赶紧开口拦阻,“还有几日就是三皇子和小公主的寿辰了,皇后娘娘心慈,怕是不愿见到流血太多,您看…”

果然,想到妻儿,宏德帝眼底的血­色­淡了一些,勉强收回了话头儿,“罢了,重犯不累及妻儿。”

众人偷偷松了一口气,再望向李林的目光都带了三分敬佩,这样的时候,能够顶着皇上的怒气,让皇上改了主意,这份胆气和颜面,实在是他们拍马也赶不及啊。

“皇上仁慈圣明,”李林再接再厉,又建议道,“自从闻听灾难,皇上已经大半日没进膳食,不如暂歇片刻,也让臣等琢磨一下应对之策,如何?”

宏德帝抬头看了看外边天空上已经西斜的太阳,点了头,“正是,你们也歇息吧,一个时辰后再议。”

说罢,他就大步出了养­性­阁,不必说,回后宫探看妻儿去了。

几位阁老和六部尚书都是长松一口气,重新坐下解了领口的盘扣儿,忍不住小声说道,“皇上这次可是气的狠了,多年不曾处置这般严厉。”

“二十万百姓­性­命,皇上如此已经是仁慈之极了。就是老夫,也恨不得把那些蛀虫生吃了。”

小太监们迅速上了茶水点心,末了悄声道,“各位大人,皇后娘娘听说皇上一直同大人们议事,不曾用膳,特意让凤翔宫的小灶房送了饭菜过来,奴才们一直热在偏殿,马上就摆桌子伺候大人们用饭。”

“谢皇后娘娘。”

“娘娘贤德。”

众人赶紧起身又是行礼道谢,即便这么几年一直对皇后娘娘独宠后宫颇有微词的几位,这时候心里也生出几分感激。

毕竟又累又饿的时候,美味可口的饭菜,就是人间及时雨一般的存在。

再说,他们当年存了送女儿或者孙女进宫的心思,才看皇后娘娘百般不顺眼。平心而论,这么多年,皇后娘娘行事,实在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出身农家不忘本,大元百姓的粮仓多半是拖了皇后娘娘的福气才装满的。

从来不曾纵容娘家人横行无忌,倒是鼓励商贾,多交了商税拿去建了学堂,多少寒门子弟得到了读书识字的机会。

再说生儿育女,三个皇子一个公主,如今都是教养极好又健康,让人艳羡不已。

这般,若是再说一句不好,那就真是有些没良心了。

当然,若是有一定要说,那就是擅嫉,从来不主动给皇上纳妃…

“也不知道,这次皇后娘娘有没有还要主意。”不知道哪位大人,小声嘟囔了一句。

李林咽下嘴里的点心,淡淡应了一句,“后宫不得­干­政。”

众人忍不住撇嘴,这么多年,李阁老把这句话挂嘴边上了,但只要皇后娘娘有话说,哪次他不是第一个赞同。

不说一众阁老重臣们如何闲话儿腹诽,只说凤翔宫的小花园里,这会儿也正热闹。

小米刚刚进宫的时候,这个小花园种的都是花草,姹紫嫣红,很是美丽。

但小米爱花却也没有更甚于爱美食,偶尔下厨时候,总嫌弃厨房的青菜不新鲜。

毕竟专供宫里吃用的皇庄离京都还有二三十里,快马送来也不及现采摘的新鲜­干­净。

于是,她小手一挥带了太监和宫女就把花草都挪的挪,拔的拔,开辟了一亩菜园,搭了葡萄架,甚至还建了三间茅草屋,就是几棵没有挪走的大槐树也让人架了一间树屋。

冬日还不觉得如何,夏日里这里就成了所有人喜爱的好去处。

茅屋冬暖夏凉,春秋也可以凭窗读一读书,或者­干­脆发发呆。

几年过去,几架葡萄得了势,爬满了藤条架子,遮了一片最好的荫凉之地。

树屋成了孩子们的最爱,每日不进去爬一会儿就要闹起来。

这会儿,年岁最大的承运和承盛两个哥哥,正趴在树屋门口努力伸着小手。

树下,跳着脚的两个豆丁儿是三皇子承翔和小公主怡安,他们刚刚两岁出头儿,说话尚且有些含糊,但“哥哥”俩字却是喊得分外清晰。

更何况还是这般时候,简直小鸟一样清脆又欢快,听得人心都要跟着融化了。

一旁伺候的韩姨母如今作了总管嬷嬷的装扮,带了几个宫女太监站在一边,只笑眯眯看着,却是不肯上前帮手。

平日皇后娘娘可是告诫过很多次了,虽然皇子公主金贵,但也不能事事娇惯,但凡力所能及的,都要他们自己处置。

果然,树屋里的承运和承盛两个,眼见这般下去,怕是除了手臂瞬间长长,总是不能把弟妹拉上来。于是就想了别的办法,“嬷嬷,去搬梯子。”

“是啊,大皇子,这就搬梯子。”

韩姨母笑得慈爱,赶紧让人搬了梯子,梯子也是不知经过多少人检查过的,一根儿毛刺都没有,架上树屋门口。

二皇子承盛在树屋里等着,大皇子则踩着梯子到了中间,然后分别把使出吃­奶­力气往上爬的弟妹都半抱半拖着送了进去。

待得四兄妹都进了树屋,众人偷偷送了一口气,这四个主角也是惹得满头大汗。

番外之宫里那一家子(二)

承盛脾气急,一边胡乱扯帕子给妹妹抹着脸,一遍抱怨,“下次不带他俩玩了,太耽误事了。”

承运也是给弟弟擦着嘴边口水,却是坚持,“不成,母后说手足兄弟要友爱。”

承翔和怡安人小鬼大,这会儿许是感受到了哥哥的掀起,立刻伸开小手抱住了他们的脖子,“哥哥!哥哥!”

果然,承运同承盛立刻就露了笑脸,胖胖的手臂同样回报了弟妹,再也不说分开玩的话。

小米在后宫,一向是不穿那些繁复的宫装的,平日接见命­妇­之类,免不得穿些礼服显显皇后娘娘的威仪,多半也是用过就赶紧脱下来。冬日里的袄裙,夏日里的轻纱襦裙,都是她的最爱。简单方便,无论是抱孩子也好,下厨也好,或者坐卧行走随心。

左右后宫就她一个,没有婆母,没有公爹,更没有小叔小姑。最重要是没有女子同她争宠,斗的乌眼儿­鸡­一样。

抬眼就是夫君,闭眼就是儿女,她没也没必要委屈自己啊。

今日天气热,她换了一套水蓝­色­的裙子,难得用了去岁进贡的一匹幻海纱,行走间好似有海风吹风,很是凉爽。

几个孩子在树屋上,坐的高,看得远,见得母亲带人端着托盘来,立刻都是欢呼起来。

“母后,母后!”

就是已经渐渐学着沉稳,变得小大人儿一样的承运也跟着喊个不停。

若是外人听见,还以为几个孩子多少时日没见到母后了,以至于如此热情,其实熟悉的人都清楚,他们怕是更惦记那些宫女手里托盘上的吃食。

果然,不等小米走进,承盛已经喊了起来,“母后我要吃水果捞,我要吃一大碗!”

承翔和怡安两个更是口水都流了出来,若不是承运一手一个扯了他们的衣衫,怕是都要从树屋上跳下去了。

小米到了树下,赞赏的望了承运一眼,这才挥手示意孩子们坐稳了。

“听说你们方才自己想办法进的树屋?”

“是啊,母后,大哥想的办法,我帮忙了!”

承盛抢着回答,惹得小米嗔怪点着他的鼻尖儿。

毕竟是皇子皇女,谁也不敢让他们有一点儿受伤的机会,树屋建的也就一人高。这会儿小米伸手把儿女一个个报下来,放到树下铺好的羊毛毯上。

羊毛毯是初一从草原送来的,虽然如今京都的市面上已经不是稀罕货,但是这么大张,颜­色­如此纯净的却是不多。

毛毯上织了草原秋日的盛景,微微泛黄的草场,牛羊成群,野花摇曳,别有一番风情。

呣子五个就这么坐在毛毯上,韩姨母赶紧带人摆好小几案,每人面前一个。

又有宫女给承翔和怡安系上绣了小动物图案的饭兜,防备他们吃东西脏了衣衫。

小米节俭,自从入宫就开始陆续着手­精­简用度。在她看来,即便是一国至尊,每日都换新衣,而且换下旧衣就不再穿,这实在是件浪费之事。

几个孩子还小,难免容易脏污衣衫,就因为一个米粒,就要多做一件造价几十两的衣衫,更是让她不能忍受。

于是,一家六口的衣衫,若是不算礼服,兴许还比不得京都那些豪门的家主夫妻和嫡子嫡女更多。

这饭兜几乎是逢吃必戴,孩子们也是习惯了。

这会儿,一人一只巴掌大的碧玉碗里,放了切成丁的香瓜,西瓜,葡萄等,浇了酸­奶­和糖霜,碎冰,搅和几下,挖上一口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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