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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重生之富在深山 > 第二百五十七章 番外之风波(三)

第二百五十七章 番外之风波(三)

待得清晨起来,又饿的厉害,金黄的小米粥,土豆饼,碧绿的青菜,大片的酱牛­肉­,吃的他们小肚子鼓鼓,路上收到的惊吓,还有疲惫,就这么容易散去了。

村里的娃子借口要陪着新来的伙伴,闹着学堂里放了两日假。

结果这一群孩子,在村里跑跳呼啸,差点儿把各家房顶掀开了。

老冯爷做主开了祠堂,陆老爹代替小米和陆谦上了香,又领着几个孩子进去磕头,把他们的名字写在了族谱之上。

老熊岭十八家姓氏不同,但进祠堂上族谱的也都是各家子孙,这身为外孙外孙女上了族谱的,承运几个是头一份,也是唯一的一份儿。

可以说,小米是老熊岭的顶梁柱。无论是衣食无忧的日子,还是如今的富贵荣耀,都是她一人功劳。

她的孩儿,自然是老熊岭的孩儿,谁也没有异议。

正事处理完,陆老二这个孩子王就加入了,带了一群淘气小子丫头,上树掏鸟蛋,下河捉鱼,晚上抓知了猴,白日烤­嫩­玉米,惹得一群孩子疯的不成样子。

不过几日,承运几个就从白白净净变成了黑蛋一般模样,加者换了粗布衣衫,乍一看上去,倒是同村里孩童一般,不是熟悉的人根本分辨不出来。

村里乡亲看在眼里,倒是又放心了几分。

路上遇刺的事,大伙儿早就知道了,孩子们这般混在一起,就是当真再有刺客赶来,也够他们头疼的,当然也给了大伙儿应对的机会。

孩子们混熟了,在一起玩耍说笑,提起小狗被毒死一事,村里人才知道,问询了韩姨母几个,村里人都是气得厉害,大骂京都人就是歪歪心眼多,连几个孩子都算计。若不是小狗挡了灾祸,几个孩子哪里还有命在啊。

但是他们不过是普通农人,再生气也没有办法,更何况事情已经过去了。

于是,村里人聚在一处商量半晌就决定进山去狩猎。当然这次猎毛皮是次要的,主要是给几个孩子抓个野兽崽子回来。若是养的熟,就给孩子们防身,养不熟就关进笼子里,给孩子们偶尔解解闷也好。

四个孩子听说了都是闹着要一起进山,到底还是被陆老爹拦了下来。最后只有承运和承盛两个分别趴在陆老二和小娥肩头,跟着队伍进了山。

足足三日,队伍都没回来。

就在大伙儿很是担心,马山刚要着急所有人进山搜寻的时候,狩猎队居然回来了。

野猪野鹿,兔子山­鸡­,这些猎了很多不说,居然还带回来两只死熊和死老虎,外加一只老虎崽子和一只黑熊崽子。

整个村庄都沸腾了,要知道虽然老熊岭临近大山,名字里又有熊字。

但这几年倒是难得看到熊的影子,更别提老虎了。如今狩猎队,居然带了这么丰厚的猎物回来,简直是走了大运了。

待得众人围上前,问个不停,陆老二就得意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他们在林子里转了两日,要回来的时候,碰巧遇见了一只老虎和黑熊打架,两败俱伤之下,都是眼见没命了。众人捡了便宜,又瞧着这俩畜生都是母的,就搜寻它们的巢­茓­,当真把崽子也找到了。

两个野兽崽子还不知道没了母亲,趴在承运和承盛怀里,不断拱来拱去。

老冯爷掀开它们的眼皮和嘴­唇­看看,叹气道,“这俩崽子还没满月呢,倒是可怜。”

承运和承盛眼巴巴看着老爷子,还有自家外公,生怕他们不同意把两个崽子留下。

“冯爷爷,外公…”

老冯爷虽然张罗了送众人进山,就是为了抓野兽崽子给孩子们养着玩,但这会儿也不好开口,毕竟要担了责任。野兽不是人,没有理智可言。万一将来伤了孩子们,他就是把老命赔进去也不成啊。

陆老爹倒是没那么多顾虑,想着这老虎崽子和熊崽子,总比狗崽子要好养活吧。于是就道,“成啊,都留下养着吧,也是可怜的。但以后若是野­性­不改,可要关起来,省的伤人。”

“谢外公!”

两个孩子欢喜疯了,惹得其余孩子也都是凑到跟前,摸摸老虎崽子和熊崽子的皮毛,兴奋的恨不能跳起来。

老冯爷吧嗒着旱烟,笑眯眯给几个孩子支招。

“这俩小崽还没睁开眼睛呢,一会儿让你们二舅舅把两只大野兽的皮剥下来,割一块你们缠在手臂上,平日多抱抱,它们以为你们是亲娘,以后也就亲近了。”

“二舅,赶紧半个我们割皮毛!”

几个孩子几乎是异口同声催促,陆老二自然欣然应允。

不等皮毛准备好,刘婶子已经断了鹿­奶­挤了进来。

“这两个小崽子怕是饿了,到处拱­奶­呢,赶紧给他们喂了,省的饿坏了。”

可惜小虎崽和小熊崽太小,根本不会喝­奶­。还是刘叔有办法,寻了一个细竹管,一头让虎崽子叼了,一头往里灌鹿­奶­,顺利让两个小兽都吃饱了。

至此,两只小兽就在老熊岭安了家,承运和承盛不顾天热,手臂上整日缠了毛皮,果然两个小兽温顺又听话,惹得孩子们整体围着他们打转儿。

孩子们在老熊岭玩的是乐不思蜀,小米在京都却是水深火热。倒不是朝中那些官员又如何不开眼的想要同她作对,毕竟封泽已经抄家灭族好几次了,再没脑子的人也不敢轻易试探。

实在是她害喜太严重了,吃着饭都能一头扎在饭桌上睡着。

封泽即便上朝,也是提心吊胆,好在铁夫人请旨进宫小住。她是个手腕高的,为人又严厉,很容易镇住了整个后宫,不但帮着小米打理事物,还把小米的衣食住行安排的井井有条。

可惜,她帮忙管了人和事物,却是管不住老天爷啊。

先前南边几州水灾,如今又是天气暴晒,花园里的花草树木都晒的蔫蔫的,垂头丧气,池塘里的水位是一日比一日低。

小米热的是心浮气躁,晚上穿了吊带睡裙,还是翻滚着睡不着。若是用冰盆,又担心留了病根儿,封泽只能整晚给她扇扇子。当然,这活计也能让玲珑吉祥等人代劳,但小米露了肩头和小腿,他不想给任何人看在眼里。

这样的时候,高仁终于从外边回来了,听说小米又怀孕了,就围着她转圈儿。

“你这肚子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能生啊?”

小米又羞又气,照着他脑门就是一巴掌,“别人想生还生不出来呢,再敢笑话我,不做好吃的给你了。”

高仁赶紧笑嘻嘻讨好,“那可不成,我这次立了大功劳。先前承运他们在路上遇到的那些刺客,我可是熟悉呢,直接去掀了老窝,以后再也不用怕了。”

“什么?承运他们不是平安到了老熊岭吗,什么时候遇刺了,可有受伤?”

小米急坏了,一把扯了高仁就不放手,高仁眼珠一转,也猜到自己多嘴闯祸了,必定是这消息被瞒下来了。

“没事,都好着呢,谁也没受伤。”

小米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又想起来,嚷道,“那你呢,仗着功夫高是不是?说跑就跑,你就是要去闯江湖,也得带些人手啊!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赶紧招来,伤没伤到哪里?”

她说着话就要扯起高仁的衣衫,查看他是不是有伤口,高仁蹦跳着,猴子一样跑来跑去,惹得小米跺脚,却没看见高仁转身时候抹去眼角的泪水,还有他眼底的戾气慢慢也淡的消失无踪了。

没人知道他出去这半月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以后这个女人和孩子的身边,就是他一辈子的家了。

番外之风波(二十二)

即便高仁如何不愿意,到底被小米扯着扯着衣衫检查过手脚,并没有什么伤处,这才罢休。

许是闹了这么一会儿,她反倒觉得­精­神比之前好很多,于是起身道,“我下厨给你做碗­鸡­丝面,吃完就去睡,这次出门必定又是没吃好睡好。”

“谁让你把我嘴巴养的这么叼了,外边的东西,怎么吃都没味道。”

高仁屁颠颠儿跟在他身后,摇尾巴小狗一样儿,欢快之极。

前朝里,许是不甘落后,陆谦同李阁老两个查案,终于也有了重大进展。

养­性­阁里,一甘重臣传阅了几份犯人口供,都是紧皱了眉头,恼怒之极。

“威远侯实在是忘恩负义,虽然他的爵位降了一级,但俸禄却依旧没变,甚至手里的兵权,皇上也不曾收回,他居然胆敢暗地里勾结拜火教余孽,构陷皇后,暗害皇子,实在是死有余辜。”

一个阁老气得厉害,白胡子都在颤抖,心里除了愤怒,还有三分恐惧,实在是他同威远侯还有几分亲戚。他一个唐侄子娶了威远侯夫人的远房侄女,这样若有似无的额联姻,在世家之家,实在是平常之事。若是想要交好,这层关系足够让两家攀个亲家的名头,若是交恶,绝口不提也就是了。

但如今威远侯犯下如此大错,抄家灭族几乎是板上钉钉儿了,若是有人看他不顺眼,牵出这层关系,他免不得也要被连累,于是赶紧第一个开口表明立场。

其余人即便没这样的担心,这时候总不忘记表表忠心。

“是啊,威远侯辜负皇恩,实该严惩。”

封泽摆摆手,待得众人都闭了嘴,这才问向陆谦,“德敬有什么话说?”

陆谦迟疑了一瞬,还是应道,“臣主张放长线,钓大鱼,如今只查出威远侯暗害了蔡祭酒,勾结拜火教余孽,但先前暗害皇子一事,却是依旧没有查出宫中接应的人手。不如再等一段时日,如今皇后娘娘有孕,他必定会按捺不住。兴许,这一次不但会抓了威远侯的实际罪证,还能牵出朝中其余蛀虫。”

众人听得这话,偷偷扫了一眼陆谦依旧平淡的脸­色­,忍不住心头都是打了寒颤。

都说陆家是猎户出身,不想当真猎人狩猎的耐心和狠辣。这陆谦居然胆敢以亲妹妹为诱饵,只为了一次­性­清除朝中和宫里所有隐藏的敌人。

如此胆大,如此狠辣,实在让人心惊。

封泽眼底闪过一抹犹豫,但转而就安定下来,“好,这事就交给德敬安排。但凡有胆敢走漏风声的,同威远侯同罪论处。”

众人赶紧起身跪倒,保证道,“臣等甘愿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背叛。”

“起身吧,大元有尔等忠心,实乃幸事。”

“谢皇上信任。”

皇城外不远处的威远侯府书房里,头发已经白了大半的威远侯背着手在屋地上转悠了无数圈儿,心里总是觉得那里不对劲。

好不容易盼得心腹清客从外边回来,就拉了他低声问道,“外边如何,可有什么动静?”

那清客在京都跑了一圈儿,又渴又饿,恨不得抱着茶壶灌一通,但这会儿被主子抓了袖子,也不敢耽搁,只能极力挤出一点儿口水润润嗓子,这才回复道,“侯爷放心,外边没有任何动静。镇南侯府还是访客不断,几位阁老被留在养­性­阁讲政,听说还吃了皇后娘娘亲手下的­鸡­丝面,出宫时候各个都是赞不绝口。怎么看都不像那事发作的模样…”

威远侯扔了清客的袖子,又开始满地转圈儿,那清客趁着这功夫,赶紧偷偷倒了一杯茶水灌进肚子里。

威远侯恨得咬牙切齿,袖子里的拳头都握的青筋毕露,“该死的女人,算她命大,这么算计她还能活着。可怜我的儿子,哼!”

那清客忍不住偷偷翻白眼,心里叫苦不迭。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睛,投身在威远侯府。

不说威远侯如何刚愎自用,根本不拿他们这些清客当人看,就是威远侯世子死在北边后,他更是­阴­沉狠辣很多,甚至有些癫狂之态。

若说当初,他们这些外人还有些纳闷,世子到底怎么把自己小命玩没了,待得新皇登基,皇后归为。这事才慢慢流传开来,原来是这位世子爷居然要强迫皇后娘娘为妾,还要霸占老熊岭…

这实在是胆子大的没边儿了,这天下只要长眼睛的,都看得出,皇上待皇后娘娘,那是放在心头怕震到,放到嘴里怕化了,放进眼里都不觉得疼的那种深爱。

他一个小小的侯府世子,居然敢同皇上抢媳­妇­,简直是活腻了,死有余辜啊。

不过,他身为侯府清客可不敢说实话。以至后来,威远侯开始癫狂,做事越来越疯狂,他也有些骑虎难下了。

不知道如今想要知错就改,还能不能抓到个机会?

他正想的出神,威远侯已经坐到了书案后,低声问道,“宫里的人手,遭损了多少?”

“侯爷放心,上次只遭损了两个小喽啰,其余暗线还都在,不曾被发现。”

“那就好,”威远侯眼底闪过一抹疯狂,想起方才清客说起镇南侯府门前的车水马龙,再对比自家门前的门可罗雀,心里恨意更浓。

同样是四大侯爷,威远侯府一向比其余三家更威风,但如今不但被架空,兵权旁落,威势甚至连个三品官都不如。有些人,甚至在他上朝的时候躲着不肯同他说话。

这般想着,他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既然已经到了这个田地,那不如玩把大的。要么彻底翻盘,要么输的一­干­二净,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你去联系宫里的暗线,随时通报消息,寻个帝后在一处用饭的时候,有任务交代他们。若是他们完成的好,本侯就赏他们心中所愿,另有荣华富贵加身。”

“是,侯爷,小人这就去联系。”那清客转了转眼珠儿,又问道,“拜火教那边,要不要小人…”

“不用,那些人本侯自会安排,你自管控制住宫里那些暗线。”

“是,侯爷。”

清客赶紧应声退了出去,待得回房之后却是悄悄把窗子推开了一条缝儿,果然很快威远侯就裹了一身黑­色­斗篷出现在暗淡的夜­色­里。

清客提着心,悄悄跟了上去…

凤翔宫里,小米喝了一碗红枣粥,本来困倦的想要倒下就睡,无奈被封泽缠着又吃了两块­鸡­蛋饼,这才漱口躺下。

这么一折腾,她反倒又清醒了,于是抱怨道,“老熊岭那边还有消息传回来吗,几个孩子也不知道住不住的惯?”

封泽几口吃完手里的金银小馒头,同样漱口,这才应道,“中午时候,玄冥送了消息来,说几个孩子玩耍的很是欢喜,村里乡亲甚至还进山捉了一只虎仔一只熊仔给他们养起来了。”

“什么?真捉到虎仔了?”

小米惊了一跳,转而笑起来,“当初说这话,不过是哄着他们玩,哪里想到乡亲们还真捉到了?”

“听说是进山碰到老虎和黑熊打架,捡了个现成的便宜。两个小兽崽刚睁开眼睛没几日,如今喝羊­奶­,村里简直老少都围着打转儿。”

“哎呀,说的我都想回去看看了。”小米摸着还没鼓出来的肚子,一脸的遗憾。

封泽赶紧哄劝,“再有一月多,孩子们也该回来了,到时候再看也不迟。”

小米听得这话,就问道,“可是蔡大人那事有了眉目?”

封泽点头,这会儿玲珑几个已经把饭桌儿撤下去了,他就上了塌,搂了娇妻,低声道,“威远侯同拜火教余孽勾结一起生事,李阁老同德敬已经有了计划,很快就会结束了。”

“这可太好了,到时候就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不用怕,你只管好好养胎,其余有我。”

“我不是怕,我是怕万里有个一,若是我自己也就罢了,就怕连累肚里的孩儿。”

“你自己也不成,朕的妻儿,看谁敢动一下!”

“我家夫君就是威武霸气,我喜欢!”小米调皮的在封泽下巴上吻了一记,哄得他心头甜暖,手下轻轻拍了她的背,“睡吧,有我在呢。”

“嗯,”小米躺在夫君宽厚又温暖的怀抱里,当真很快就睡着了。

封泽听着娇妻绵长的呼吸,慢慢也是困倦了,但不等睡过去就听玲珑在耳边低声唤道,“皇上,陆大人求见。”

陆大人?

封泽突然惊醒,脑子懵了一瞬,却是反应过来。朝中只有一个陆大人,除了陆谦没有别人。这个时候明知道他在陪小米,依旧求见,恐怕是有重要之事。

于是他悄悄抽出手臂,又替娇妻盖了薄被,这才出了凤翔宫。

陆谦正等在养­性­阁里,李林居然也陪在一边。

两人见得封泽赶到,都是面上带了喜­色­,“皇上,臣等有要事禀报。”

“这么晚还进宫,朕也猜到了。这里没有外人,坐下说话。”

封泽摆摆手,很快有太监总管带人送了茶水点心,末了立刻退了出去。

见得屋子里没了外人,陆谦立刻说道,“皇上,威远侯的心腹清客投案自首了,不但坦白了威远侯同拜火教勾结,甚至还暗中笼络了中山王,意图…谋杀皇上和娘娘,取而代之。”

番外之风波(二十三)

封泽豁然回头,眼神里有些不可置信,但转而又添几分了然。

封家血脉单薄,论起来皇室之人,承德帝一代,除了长公主这个异母妹妹,只有中山王一人算是没出五伏的堂弟。

承德帝在世的时候,一来念着封家血脉稀薄,二来也是看在中山王识趣,从来不曾亏待他。每年拿的是亲王双俸禄,年节更是赏赐丰厚。

而中山王也是个识趣的,每日里吃喝玩乐,把自己养成了一头猪不说,府里也只有一儿一女。

不曾想,就是猪也是又野心和理想的。原来,在暗地里,这头猪居然也想坐上皇位,不甘心被一直喂养啊。

先前,怪不得疯狗事件,宫里抓不到什么大鱼。还有蔡祭酒自杀,不顾一切把污蔑皇后的信件宣扬出去的是个小太监…

原来,幕后之人居然有封家人的影子…

陆谦眼见他这个神­色­,生怕他心软,不动声­色­的添了几句。

“这几年,中山王把持了内务府,他把采买让了出来,但所有奴婢的进出可都在他手里把持,这宫里怕是遍布他的眼线。好在小米先前放了几批人手出去,否则,真是哪一日被害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封泽挑眉,应道,“放心,这次的事无论涉及到谁,定斩不饶。”

陆谦这才放了心,顺口恭维一句,“有皇上这句话,臣就放心安排了。”

封泽好笑,倒是想起初见他的时候,比之如今少了几分稳重,倒是多几分惫懒。

“小米睡了,下次再去后边看她吧。”

陆谦赶紧摆手,慌忙道,“皇上可不要害臣,承运几个路上遇刺,臣都没敢告诉娘娘,万一被翻了旧账,臣可没有好果子吃。”

李林也开了口,笑道,“娘娘的脾气率直,怕是以后再不给德敬做饭菜吃了。”

陆谦苦了脸,“别说吃不上好饭菜,就是娘娘给家里去封信,我以后只能自己下厨了。”

封泽大笑,痛快放人,“你们去吧,有事随时禀报。需要玄冥帮手,尽可喊了高仁调派。”

“谢皇上。”

君臣三个说了几句闲话儿就散去了,夜­色­越来越浓,京都渐渐陷入了沉睡,天地好似都安静了下来。

但暗夜里,到底有多少人能放心安睡,就不知道了。

陆谦同李林出了皇宫,李林直接回了家,陆谦则去了镇南侯府。

最近,因为小米怀了身孕,铁夫人请旨进宫陪伴。今日因为一个老姐妹家里孙女出嫁,这才出宫,天晚就没有回去,留在侯府歇下,顺带也处理一些小事。

不想,她这里还没睡下,陆谦就上门了。

刀嬷嬷亲自把陆谦迎到了,两家是通家之好,不,因为镇南侯府当真把小米当嫡亲小姐看待,铁夫人把小米当亲闺女看待,陆家三兄弟也把铁夫人当亲娘孝顺。

不说每到年节,老熊岭的陆老大和陈月仙必定会送了节礼过来,就是陆老二每次进京也都住在侯府,自然是国公府里有老爹管教让他不自在,也是同侯府亲近之意。陆谦更是但凡在京都,两日不来请安,三日就早早过来。

所以,侯府众人也把陆家三兄弟当做铁家另外几个少爷看待。

从门房小厮,到看守后院二门的婆子,都是热情又周到。

如今,铁家只有铁夫人一个主子,蓝天沁也不在,陆谦就更自在了,直接到了主院大厅。

铁夫人也没换见客衣衫,就披了件外衫坐在榻上,眼见陆谦进来就磕头,就笑道,“自家人,客套什么,赶紧来坐。”

陆谦还是磕了头,这才笑嘻嘻坐到榻上,一边亲手给铁夫人倒了茶,一边­干­娘,“我来的太晚了,可是打扰­干­娘歇息了?”

“人老了,哪来那么多的觉?你不来,我也要看会书才能勉强睡着。”

铁夫人许是亲生孩儿没等降生就没了的关系,先前同铁无双这个别扭的庶子也不亲近,如今虽然好很多,但到底不在眼前。倒是陆家几兄妹,当初住在老熊岭时候就很是敬重孝顺她。她也不是铁石心肠,越来越疼爱他们,简直是顺其自然的事。

她眼见陆谦衣衫上隐约有些寒意,就问道,“谦哥儿,你这是从哪里来,晚饭可吃了?”

陆谦自从得了威远侯府清客的自首,就一直在忙,哪里有功夫吃饭,听得这话还不等应声,肚子倒是先咕噜叫了起来。

铁夫人又是心疼又是好气,赶紧吩咐刀嬷嬷,“让厨下快点儿送些吃的来,也不必多­精­致,顺口顶饿就成。”

陆谦笑着双手端了茶杯捧给铁夫人,“还是­干­娘心疼我,我刚从宫里回来,怕小米追问承运几个路上的事,都没敢在宫里吃饭。”

“你是该打,”铁夫人斜了他一眼,嗔怪道,“这么大的事,你也敢瞒着。最主要是瞒着小米就得了,她如今是双身子,不好着急,怎么连我那里也不说一声?”

铁夫人整日在小米身边,就是想报信也没机会啊。

陆谦心里嘀咕,嘴里可是不敢说出来。他赶紧岔开了话头儿,说起借人的事,“­干­娘,我最近在探查蔡祭酒自杀那件事,已经有些眉目了。”

铁夫人听得这话,赶紧放了茶碗,挥手让伺候的几个心腹丫鬟退下。

陆谦没有成亲,也没听说有什么心仪的女子,平日同铁家又走得近,待铁夫人同亲娘一般,这几个丫鬟心里隐约都有些想法,本来见他言笑晏晏哄着自家主子,她们还想多留一会儿,但这会儿主子撵人,她们不敢不走,脸上就有依依不舍。

铁夫人看在眼里,眉头就是一皱,好在陆谦低头喝茶,并没有看到。

待得屋里清净了,他才说道,“­干­娘,蔡祭酒一事,还牵涉很多,宫里的侍卫不可信,我就想着借­干­娘的亲兵用用。不知道­干­娘可舍得?”

“当然舍得,这些亲卫虽然是我铁家亲卫,但我铁家效忠大元和皇上,他们自然也是皇上的亲卫。你如今为了小米洗清冤屈,这是大事,别说这些亲卫,就是我这老婆子有用之处,你也尽管开口。”

铁夫人别的品­性­不提,论起忠心,整个大元都不敢说有人能比得过铁家,否则也不会偌大的侯府,只剩了铁无双一个庶子,在老侯爷一辈,兄弟五个都战死了,可谓是忠义无双。

陆谦再次跪到在地,心里感激又敬佩。

“谢­干­娘鼎力相助,小米有您庇护,实在是三生有幸。”

铁夫人赶紧扶了他,想起自从雪崩之日到了陆家,遇到了小米和陆家人,她的日子虽然说多了很多惊险之事,但得到的幸福和温暖却是更多。

于是忍不住叹气道,“真要认真算起来,倒是老天爷厚待我,让我有了小米这样的女儿,也多了你们兄弟三个孝顺,实在是我上辈子积德了。”

刀嬷嬷在外边听着主子们好似没说什么要紧事,就敲了敲门走了进来,一边往小几上摆饭菜一边笑道,“夫人,厨下正好有揉好的面团,就捏了两盘饺子,韭菜猪­肉­虾仁馅儿的,最是鲜美,您晚上就吃了半碗粥,不如陪着三少爷也吃一口?”

陆谦听得这话,赶紧拿了筷子双手递过去,“­干­娘就陪儿子吃几个吧,小米常说,吃饭还是人多才吃的香。”

铁夫人原本还要推辞,毕竟年岁大了,肠胃不如年轻时候那般强悍,对于饭食很少有兴趣。偶尔在宫里,小米下厨,她才会多吃一些。

但这会儿陆谦眼巴巴等她一起吃饭,她也有了胃口,“那好,咱们娘俩就一起吃。说起来,真是老了,我年轻时候猪肘子都能吃两个,否则也没力气上阵杀敌啊。如今别说两个,半个都吃不下了。”

“那是­干­娘打遍天下无敌手,也没有敌人敢争锋了,自然不用吃那么多,涨那么多力气了。”

陆谦本就聪明,又在外边历练几年,可不是陆老大和陆老二那样憨直的可比,论拍马屁的功夫直追小米。

他几句话就哄得铁夫人哈哈笑,胃口大开,居然吃了七八个饺子,又喝了一碗饺子汤。

陆谦查案,今日有了重大进展,眼看就能为妹妹洗清污名,又能揪出幕后黑手,心情大好,一口气把剩下的饺子都包了,直喜的铁夫人眉开眼笑。

待得撤了饭桌,铁夫人­干­脆的拿出了一块腰牌,又唤来亲卫统领,仔细交代了一番,保证若是她不在府里,陆谦凭借腰牌,就可以随意调动亲卫。

这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外边街上开始宵禁。陆谦若是回去国公府,倒也不怕宵禁,他有随意行走的腰牌,但遇上巡逻队,还要费一番口舌,说不定就又落入那个脑子不好的御史眼里,又是一番风波。

以陆家如今的地位,不怕这样的小风波,但次数多了,也总是惹人心烦。

于是,他直接歇在了侯府,喜的几个丫鬟恨不得长了八只手,帮忙拾掇厢房,换新被褥,熏香,烧水沐浴。

待得第二日早起上朝,铁夫人交代了刀嬷嬷几句,就带了陆谦一同坐车去了皇宫。

陆谦在宫门前下车,铁夫人就直接坐车进了皇宫,这可是封泽体恤她年岁大了,腿脚不好,常来看小米和孩子,就特意下旨赏赐皇宫内马车通行的权利。

众人眼睛都是雪亮,看在眼里,有人酸溜溜在心下嘀咕几句,无非是陆谦太会逢迎之类,但嘴上可没有一个敢说出来的。

番外之风波(二十四)

陆谦怎么会看不出众人眼里的嫉妒,但他可不是喜怒形于­色­的毛头小伙子了,照样笑眯眯同众人问好打招呼。

有时候,有些事,不是放低姿态就能解决的,适当量量爪子,也不见得是坏事。

毕竟,陆家皇后母族,这是抹不掉的事实。他无论怎么做,都要被有心人贴上谄媚或者仗势的标签,那不如就光明正大一些,行事但求问心无愧。

李林几个阁老,远远看着,彼此对视一眼,都是有几分欣赏之­色­。

不怪皇帝维护陆家,若是历朝历代,哪个家族送了闺女进宫做皇后,不说在整个大元横行无忌,起码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只有陆家,整个老熊岭十八家,除了有些利润丰厚的生意之外,只有陆谦一个做了官,而且还是凭借自己本事考的。在外三年,吃了多少辛苦,忠心又实­干­。

陆家更是没有半点儿出格之事,欺男霸女,仗势欺人,这些找到谁头上,也找不到陆家。

甚至老熊岭的后生,如今在家找种田的,京都外小庄种菜养­鸡­的,喜洋洋端盘子做伙计的,好似没有任何人想要凭借皇后娘娘的关系,得些富贵,或者翘着尾巴横行街市。

这就实在太难得了。

反倒听说,老熊岭众人私下如今还依旧把皇帝当做他们自家的女婿对待,而皇上偏偏喜欢这样,就更让人忍不住羡慕嫉妒了。

不说众人如何心思,开了宫门之后早就是上朝,­鸡­毛蒜皮的小事,你来我往,都是空着肚子吵得不亦乐乎。

但涉及国家涉及,再小的事也不能轻忽。好在皇上是个明理的,往往一句话就结束了口水战。

再说,京都内外几百里的老兵,因为听说皇后被冠以灾星的名头,都是愤怒至极。

于是纷纷聚集起来,寻来京都替皇后娘娘撑腰。

原本只有百十人,但越走陆,汇集的越多,最后居然就拉了个三千人的队伍,远远看去很有几分壮观。

这一日的京都城门口,正午,依旧是车水马龙,有排队进城的百姓,扛不住太阳的暴晒,瞧着一时半会轮不到自己,就寻了个树荫之处吹吹风,指望湿透的衣背快点­干­透。

人多了,自然就要说几句闲话儿。

有人勤快又聪明,又拿了腰上不舍得喝的水葫芦,往自家菜筐上洋洋洒洒,淋得半蔫的菜叶都是重新­精­神抖擞了。

自然也有懒人,见了如此就撇嘴,“不过两筐菜,顶多一百文钱,何苦这么上心?有那水,自己不留着喝,小心中暑了。”

勤快人重新给菜筐盖上草帘子,瞧着太阳一点儿也晒不进去,就憨笑着应道,“兄弟可不能这么说,如今菜是便宜,但去年冬日就开始种了,城里酒楼的东家就认我家的菜呢。这可是全家的指望,哪能不上心呢。”

“哎呀,看不出来啊,兄弟?你家居然还有暖棚呢?”

懒人有些惊奇,倒不是她大惊小怪,实在是要因为,虽然如今暖棚种菜已经没什么秘密了,几乎大元人尽皆知,但扣暖棚需要的海布可不便宜,没点儿底子的人家根本买不起,自然盖不起暖棚,会种菜也种不起。

勤快人脸上闪过一抹骄傲,胸脯也挺的更高了,应道,“说起来也是我家命好,住在小庄隔壁,冬日无事在小庄做活儿,主家看得起,赏了几匹海布,这才自家建了个暖棚。都是托皇后娘娘的洪福,家里日子可是好了很多。”

懒人听得更是羡慕嫉妒,心里冒着酸水,嘴里也就没了好话。

“若说先前啊,还真是福气,可如今,皇后娘娘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可不要总挂嘴边,小心给家里惹祸。”

不想,勤快人方才还一脸和气,听得这话却是立刻沉了脸,恼怒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别人不知道就算了,咱们京都里外的乡亲可都知道皇后娘娘是多好的人,你不感激就算了,也不能同那些坏人一样顺口胡咧咧啊。”

懒人被呵斥,自然不服气,跳起来就要同勤快人打一架。

旁边人见了,不好再听热闹,就赶紧上前准备拉架。

正是这样的时候,远处的官路上,却是传来隆隆之声,隐约有些节奏,但又有些杂乱。

众人下意识望过去,却是惊得厉害。

原来那路上,远远行来几千人,虽然衣衫颜­色­各异,但却是看得出都是­精­壮的男子,或者中年,或者还是后生,有的手脚健全,有的却没了胳膊,有的走路一瘸一拐…

黑压压的人头,硬是在如此暴晒的夏日营造了黑云压城恐慌。

“哎呀,是不是南边的灾民造反了?”

“不能吧?朝廷不是赈灾了吗?”

有胆大的百姓,开口议论起来,但更多的人则挑了担子,牵了毛驴,扯了孩子,往城门口悄悄跑了过去。

逃命要紧!

守城的兵卒,也是惊得厉害,立刻扯起了门侧的粗绳,那绳子直通城墙下的值房和土楼,绳子行栓了很多铜铃。

绳子一动,铃铛就疯狂响了起来。

但凡值守的兵卒,伤到统领,下到新兵老兵,吃饭的扔了碗筷,睡觉的扔了枕头,摇骰子的扔了大钱,抓起刀枪就跑了出去。

大元虽然年年边疆都被­骚­扰,但这里可是京都啊,大元的中心,皇城所在,天子脚下,往上数百十年也没被敌人攻到京都城墙下啊。

今日这么突然是为了什么,哪里冒出来的敌人?

北疆的蛮人,草原的铁骑,还是西南的异族?

突然的变故,让养尊处优成了习惯的兵卒们很是忙乱了一会儿,待得他们终于冲出土楼堵住城门的时候,那大队人马也到了跟前。

待得尘烟散去,太阳明晃晃照耀着那些来人身上破旧的军装,或者铠甲,手里的旧刀枪,众人却是长长松了也口气。

自己人,原来是自己人!

别的不说,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这些人大半衣衫同城防兵卒的一模一样。这不是自己人是什么?

但自己人,这样的时候,聚集在一起,冲到城门这里,是要做什么?

原本的恐慌,尽皆化作了好奇,百姓和守城兵卒们都忍不住满眼疑惑。

看守这座城门的统领,说起来还不是外人,李林李阁老的远房族弟李勇,原本不过是边防军里的一个小校尉,但李林进了内阁,受皇上倚重,即便他不出面拜托,自有聪明愿意主动给他行个方便,于是李勇六年前就被调了回来。皇上听说,直接就派了他这么一个重要的职司,也升了统领。

李勇身形魁梧,一身武艺,带兵也有一套,所以即便守了城门,平日也不曾懈怠。

这会儿早就让人关了城门,然后登上城门,虽然扫了一眼来人的衣着,心里有些猜测,但依旧高声呵止道,“来者何人?为何集结在此?速速禀报,否则以谋反论罪!”

他的嗓门也大,城门内外都听得清楚,即便心里有些胆怯的人,都是听得腰板一直,这可是典型的开口壮声威!

城门外的那队人马听得这话,也是喧闹了一会儿,末了却是人群让开,露出三个中年壮汉,都是魁梧勇猛的模样,身上盔甲俱全,腰刀锃亮,长枪头儿闪着雪光。

当先一个手搭凉棚望了一眼城墙上的李勇却是笑道,“李将军,不认识我们了吗,我是东征军伙夫营的李大壮啊!”

“李大壮?”

李勇眉头一皱,却是很快想了起来,“哎呀,李老大,你不是回了家乡吗,怎么来这里了?”

东征军得胜还朝之后,在京都外驻扎了一年才打散,或者归隐田园,或者反倒各处继续守卫大元。

而这一年里,李勇正好调回来就负责粮草,李老大是伙夫营的,自然没少打交道。

李大壮拱拱手,高声回复道,“我是回家乡了,娶了媳­妇­,也买了田地盖了院子,还在镇里送了书信包裹,日子过得不错。”

“那你这是…”

“我啊,和所有兄弟一样,这次来京都,是为了给皇后娘娘撑腰的!”

李大壮嗓门也不小,直来直去,半点儿没隐瞒,手下拍着腰侧挂着的长刀,声音又飙高了三分,喊道,“兄弟们都是当年跟着去东征的,皇后娘娘那时候还没进宫,一起跟着去东征。娘娘亲手琢磨的那个药包,可是救了太多兄弟的命了,娘娘舍了那么好的纱布给我们做口罩,还亲手做吃食给伤兵兄弟们,从来没对我们这些粗人发过一次脾气,说过一句重话。后来打败了拜火教,娘娘还惦记大伙,给大伙谋出路。可以说,我们这些兄弟,如今吃穿不愁,成家立业,都是托了娘娘的福气。这天下,再也没有比皇后娘娘贤德的女子了。若说娘娘舍了自己的吃穿用度,救济灾民,我们信,若说娘娘是那个什么狗屁灾星,兄弟们第一个不让!”

“对,我原本没了一条胳膊,想着成了废人,回家拖累爹娘,还不如死了算了。但娘娘和皇上不但给了丰厚的抚恤银子,还给我安排了一个修路的差事,每月都有工钱,娶了媳­妇­,去年刚生了个大胖儿子。”

李大壮旁边的那个汉子也忍不住了,挥舞着独臂,喊着,“娘娘是我们的大恩人,有我们在,谁也别想欺负娘娘!”

番外之风波(二十五)

原本众人还以为李大壮等人是外敌,如今眼见李勇和他们相认,知道是东征军退伍的老兵,又是为了皇后娘娘诚邀而来,于是也不害怕了,纷纷从躲藏的大树和茶棚后走了出来。

“这些人不是坏人啊!”

“就是,听着还挺有良心。不管朝中的事是什么结果,能念着皇后娘娘的好,就证明他们不是忘恩负义的。”

“可不是,说起来,当初招护路工的时候,我娘家弟弟还想去呢,结果最后直接给村里两个伤兵了。我家也可惜,但人家为了保卫咱们大元,可是抛头颅洒热血的拼过,咱们可不能争,这是人家该得的。”

“但也是皇后娘娘宅心仁厚,以前也不少伤兵,最后饿死家里的都有,哪有如今的风光。所以啊,他们如今来护着娘娘也是应该。”

“就是这话,要我说那些坏人也是太过分了,堂堂皇后娘娘居然被逼得把皇子公主都送走了。皇上就喜欢皇后一个,不喜欢纳别的小老婆儿,也没什么错啊,碍着别人什么事了。”

“那不是碍事,是耽误别人卖女求荣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同这些伤兵倒是慢慢站在了统一战线。

“大兄弟们啊,你们来的好啊,这时候可真是要给娘娘撑腰啊。”

“就是,我们想给娘娘撑腰,都不知道怎么办好呢。”

李勇在墙头上,听得底下众人这么说,眼见这队伍又要扩大,急的脑门都是汗珠子。

好在,他也不算笨,想了想就高声道,“兄弟们,我知道你们赶来是感激娘娘的恩情,惦记娘娘受小人诬陷。但你们这般几千人围着城门,被有心人歪曲,兴许要告你们一个聚众闹事,甚至谋反,这样下去,别说给娘娘撑腰,怕是要给娘娘添麻烦。不如,你们离远一些,歇息一下。李老大,你们选几个说话利落的,我带你们到皇宫前求见。如今皇上和各位大人还没下朝呢,有什么事,朝堂上说才是正理。”

这话说的在理,又是站在众人和皇后娘娘的立场,众人听得心头熨帖,于是低声商议了半晌,李大壮带了一个没了胳膊,一个没了右腿拄着拐杖的老兵,一同进宫。其余人后撤五里,到一个小树林里乘凉等待。

城门打开了一道门缝儿,李大壮等人进去,随着李勇上了马车,赶赴皇宫。

那些老兵也不是傻子,早派人溜到城门口偷偷看着,见得李大壮等人没有被按到捆绑,于是就放了心,跑去树林报信。

再说封泽正同满朝文武议事,经过这一月的安排,南边几州的灾民已经妥善安置,以工代赈,初步显示了威力。

同样发下去的米粮,养活了灾民,决堤的江堤也在迅速修建当中。若是赶得及,兴许大水退后的灾地,还能抢种一茬冬小麦。熬过了这个冬日,春初,就有粮食收获,那时候就能彻底松一口气了。

有了这样的前提打底,又没人不长眼的,继续冒死谏言请皇上纳妃,整个朝堂气氛很是融洽。

但就在这样的时候,却有护殿侍卫进来禀报,“启禀皇上,宫门外有朝阳门守将李勇,带三名东征老兵请求觐见,城外尚有三千退伍兵卒和百姓聚集。”

这侍卫说起来,这通禀告也算不偏不倚,没有恶意揣测,也没有什么遮掩,难得的公平公正,但还是在整个朝堂掀起了轩然大波。

“大胆,京都重地,聚众围了城门,难道想造反不成?”

这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御史,生怕别人抢了先,第一个跳出来表忠心。一副中心为主,若是有人要造反,首先要踏过他尸体的模样。

也有老诚持重的人,出口问道,“那些人为何围在城门外,可带了兵器?”

那侍卫本就是个传话的,也没亲眼在城门见过,这会儿很是为难。

到底还是封泽摆手示意众人闭嘴,然后吩咐道,“宣李勇等人进殿。”

那侍卫如蒙大赦,赶紧磕头退了出去。

很快,脸­色­尴尬的李勇,就同三个老兵走进了朝堂。

李勇还罢了,身形魁梧,又是盔明甲亮,很是英武,看的文官挑不出毛病,武将又满意点头。

但后边跟着的李大壮等三人,就有些狼狈了。这些时日赶路,风吹日晒,到了城门外,还没喝口水又直接接了宫,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的衣衫都沾染了尘土,盔甲也是旧的厉害,李大壮豁了两颗牙,其余两个,一个没手臂,一个缺腿柱了拐杖,当然也称不上利落。

但三人跟在李勇身后却是半点儿不怯懦,抬头挺胸,好似这里不是朝堂,反倒是任凭他们纵横的沙场。

眼见这般,就是有官员想找茬,扫了他们一眼,也都闭了嘴巴。

李勇掀开衣袍就要跪倒,李大壮三个却是比他更快,“噗通”跪倒就开始大声嚷起来,“皇上啊,大帅,皇后娘娘冤枉啊,皇后娘娘是好人,您可不能让娘娘受欺负啊。”

文武百官听得眼角一抽抽,就算有万般想法,也被这句话堵在了胸口。

李大壮先喊了皇上,是遵礼法,但第二句的大帅,就是打了情分牌了。当初东征,皇上还是太子,亲自攻上逍遥岛为先皇后报仇,为东海百姓雪恨。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帝王更是轻易不能涉嫌,但身为人子,为母报仇,身为帝王,为百姓做主,这是责任也是荣耀。

所以,对于东征,是皇帝的骄傲。就是史书上也要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今,李大壮这么一喊,别人若是想呵斥他,那就是落了皇帝颜面,毕竟皇帝这个正主在,谁也没资格替他管教下属。

果然,封泽听了这话,原本就没有一点儿怒­色­的脸上,反倒有些哭笑不得,摆手示意道,“都起来吧,多年不见,李大头,你嗓门还是不小啊。”

李大壮听得这话,立刻收了悲愤之­色­,笑嘻嘻爬了起来,顺手还扶了瘸腿和缺胳膊的兄弟,不忘了同皇帝介绍道,“大帅,您可还记得,这没胳膊的是小六子,这瘸腿的是老张,当初都是您亲卫营的。打架手下不利索,没了手脚,他们回家时候,您和娘娘还另外送了一笔银子呢。”

封泽点头,显见也想起了两人,东征路上的坚信,作战的激烈,山顶的惊险,仿佛还在眼前一般。

“当初拜火教反扑,完全是一命换一命,小六子和老张被四人围杀,最后只丢了手脚,也实在是勇武非凡了。”

小六子和老张听得皇帝记得这般清楚,激动的几乎要掉了眼泪,又要跪倒磕头。

封泽摆了手,扫了一眼那些神­色­古怪的文武百官,就开口问道,“朕听说你们带人围了城门,说说什么缘故,难道真想造反不成?”

若是旁人听了,怕是要立刻跪倒请罪,吓得尿了裤子。李大壮却是瞪了眼睛,晃着大脑袋,嚷道,“大帅,你可不要听谁挑拨,兄弟们都是跟着您出生入死过的,为了咱们大元掉脑袋都不眨眼睛,如今日子好好的,我们高兴还来不及,造的什么反啊!”

有个别有私心的官员,显见是不想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硬着头皮抢过话头儿道,“带人围了城门,不是造反是什么?大胆狂徒,狡辩!”

封泽扫了一眼这人一眼,又看向陆谦,陆谦轻轻点头,示意他心里有数。这人原本就在他探查的名单上,南边惠州人士,也算是寒门走出来的,官声也不错,娶的是世家女,按理也不出格。但那个世家却是同威远侯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世家的某个孙女又嫁到了中山王府…

李大壮见了皇上都敢嬉皮笑脸,又怎么会被这样的话吓住。他直接梗着脖子把说话的官员上下打量好几遍,末了回身却是抹了眼泪,“大帅啊,小人原本以为您做了皇帝,一定是威风八面,起码不能比东征时候差啊。没想到今日一见,小心心里酸啊,替您委屈啊。您和小人说几句话,都有人拦着,怎么日子过得这么不顺心呢,不如您跟小人回家吧。小人如今有差事,有工钱,也成家了,吃穿不愁,一定会好好伺候您的。”

“就是,大帅,我家日子也好过,您去我家也成啊。先前听说皇后娘娘受了委屈,我们还不信,那可是皇后啊,而且还有您在皇后身边呢,谁那么胆大包天敢欺负娘娘。但今日一看,娘娘和您都过得艰难啊。小人心里难过,您也受委屈了啊。”

小六子也是顺杆爬,用唯一剩下的一只手臂“咣咣”砸胸膛,那模样好似心疼的马上要昏倒了。

老张也是用拐杖瞧着金砖地板,“皇上,小人等跟着您出生入死,没了腿之后躺在伤兵营里,喝的粥都是娘娘亲手熬得。如今眼见您和娘娘受委屈,小人恨不得去死啊。怎么天下就这么多忘恩负义的东西,娘娘做了那么多好事都当看不见,偏偏什么人上个吊,留几个字就能诬陷娘娘是什么灾星?那小人也吊死,淹死,毒死,怎么死都好,留几个字随便扯个阁老,尚书,侍郎的,那是不是官老爷们也都是灾星,都该回家带孩子!”

番外之风波(二十六)

“这,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真是放肆!”

满朝文武听了这三人的话,气得顾不得什么礼数,恨不得眉毛都在跳舞。

若是让他们继续说下去,那满朝文武可就成了逼迫皇帝和皇后的凶手了。

虽然他们一开始听说蔡祭酒的案子,却是存了拖延或者和稀泥的心思,指望最后皇帝为了皇后,妥协一二,他们家里家里的女儿和孙女之类就有机会进宫了,给家族荣耀添砖加瓦,或者涨些权势也没什么不好。万一运气到了,带了他们血脉的皇子继承了皇位,那可是泼天的富贵。

毕竟世事难料,谁也不能跑前边看去,谁也不敢说皇位就一定是三个嫡系皇子的啊。

但这样的小心思,却是谁也没有说出来。如今却被三个兵痞子,左一句有一句,挑个­干­净不说,还扣了他们一个人逼迫帝后的大帽子,这可死活不能承认啊。

“谁放肆了?凭什么都长嘴了,你们能说话,我们就不能说啊。”李大壮晃着大脑袋,可不是一般的硬气,好似对面瞪眼睛的文武百官都是他家村里的泼­妇­一般,嗓门也扬得更大了。

“皇后娘娘还没进宫的时候,就跟着皇上东征,别人不知道,我们可都知道娘娘多辛苦,为了我们保命费过多少心思。就是进了宫,娘娘一口气生了四个孩子,三个皇子,大元以前可是龙脉稀薄,如今皇上腰杆子多硬啊。但凡大元有事,皇后娘娘什么时候袖手旁观过。这次水灾,听说娘娘把她和皇子的饭菜衣衫都减了,就为了省钱给灾民卖粮食。你们呢,我听说还有人在外边说娘娘­干­涉朝政。娘娘倒是不想­干­涉,但你们也要争气,自己没能耐替皇上分忧,还嫉妒娘娘有本事,真是一群酸文腐儒,让人瞧不起!”

他这嘴巴可是比村里泼­妇­强太多了,一个脏字没骂,却气得所有官员都红了脸。

事实上,这么几年,他们确实没少嘀咕皇后­干­涉朝政,但每每有大事,众人束手无策,又偏偏是皇后给出了解决办法。这总是让他们羞愧,又隐约不甘心。

于是就造成了这种,一边偷偷唾弃,一边又盼着皇后继续出主意的局面。

说好听的,这是装糊涂占便宜,说难听的就是…

“真是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我们都是大老粗,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脸皮也没这么厚的啊。”

众人心虚,却是被小六子一口戳破了遮羞布,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去。

“就是,有人冤枉皇后娘娘,我们可是没听说一个为皇后娘娘喊冤的,真是可惜了皇后娘娘待你们那么好。中秋还烤月饼做赏赐,真是白挨那个累,都喂了白眼狼了。”

李大壮这三兄弟,不知道是路上商议好了,还是这套话憋了多少天了,说起来那个­干­脆利落啊,都不容易众人反驳Сhā嘴。

封泽听得真是全身毛孔都觉得舒坦,他作为帝王,要平衡朝野,凡事以江山社稷为重,有些事,有些话实在不好说。

但作为一个夫君,眼见妻子被冤枉,想霸道护着,却被多方掣肘,不能说不憋屈。

今日李大壮三个把他心里想骂的都骂了出来,他如何会不欢喜?

不过,事情到了这等地步,也差不多了,再闹下去就不好收场了。

“好了,李大头,朕知道你们是感激皇后的恩情,又相信皇后的贤德,这才言语过激了一些。满朝文武也不是不相信皇后,但总要探查一番,以平天下悠悠众口。皇后娘娘被诬告这事,如今已经交给陆谦审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真相大白,还皇后一个清名。你们远路而来,难得进宫一次,就去凤翔宫见见皇后吧。”

说罢,他示意陆谦,“陆大人带他们过去吧,一应安排处置,都听皇后吩咐。”

“是,皇上。”

陆谦立刻出列,行礼之后领了李大壮三个转身就出了大殿,很快走的没了影子。

朝堂里一时安静的厉害,没人料到李大壮几个骂完他们 ,半点儿不犹豫,说走就走了。也没想到皇上会这般轻飘飘几句话就抹去了李大壮等人的言语“污蔑”,他们甚至还保持着脸红脖子粗,一堆反驳之言憋在了肚子里,伸手努力想扯遮羞布,扯了一半就这么结束了…

封泽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握拳轻咳两声,又道,“时辰不早了,今日朝议就到这里,散了吧。”

说罢,他起身也转去了后殿,留下满堂文武半晌反应不过来。

但到底还是跪下磕头,喊着,“恭送皇上。”

末了爬起来,互相望望,都有些不能接受。

他们被三个兵痞,明里暗里骂了半晌,喷了一头的口水,就这么算了…

几个阁老­干­咳一声,默默走掉了,其余人即便在不甘心,也不能撵去后宫继续吵架啊。

于是,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凤翔宫里,小米昨晚睡得好,铁夫人又早早进宫来了,娘俩一起吃了早饭,饭后就到花园里走动。

听说三个老兵来探望,小米惊奇又欢喜。

都说患难见真情,当初东征实在是个苦差事。内地的兵卒,吃不惯东海的鱼虾等物,她可是没少花心思,自然同伙夫营的李大壮熟识。至于小六子和老张,都是封泽的亲卫,更是值得信任了。

如今突然见得故人,她怎么会不欢喜?

三人初始还有些拘谨,别看他们在朝堂上骂得一众文武百官哑口无言,但那是豁出去了,根本没想到活命,大有拼命也要给皇后出口气的架势。

如今吵完架,他们毫发无伤,板子都没打一下,就有些心虚了。忍不住琢磨,方才是不是用力过猛,反倒给皇后娘娘惹麻烦了?

于是他们跪下给小米磕头,就没起来。

小米不知道他们带了老兵赶赴京都给她撑腰的事,开口要他们起身,他们也不肯,就疑惑的望向陆谦。

陆谦自然把方才朝堂之事说了一遍,末了笑道,“这三个兄弟可是要扬名大元了,方才骂的所有人都是垭口无言。”

李大壮几个更是把头埋低了,很是忐忑。

“娘娘,我们也是想给您撑腰,但…好像反倒给您惹麻烦了。”

小米听得心热之极,说实话,从蔡祭酒的遗书传出来之后,只有镇南侯府,李林一家,外加陆家这个娘家,一直坚定站在她身后,相信她,半点儿不曾怀疑。

但她自从做了皇后,好事无数,照应过得世家大族,寒门新贵也不少,这一次他们却沉默了,包括长袖善舞的大长公主。

可今日,不过是当初东征时候的兵卒,只因为喝了一碗粥,只因为她简单安排的一些差事,就千里迢迢赶来给她撑腰,生怕她受了欺负和委屈,这是何等的赤诚和情义!

“谢谢你们,今日这事,本宫记在心里了。”

小米亲手扶了他们起来,又道,“你们不必点心,本宫是皇后,就是别人有再多不满,也不敢拿本宫如何。因为…还有皇上呢!”

“这话有理,还有朕给皇后做主呢!”

下了朝就赶来的封泽,踩着一地的日阳,乘着清风走到跟前。

小米嫣然一笑,“皇上,难得故交到来,我亲手做几个菜摆接风宴,如何?”

“好啊,不过天气热,你做两个就好,其余让下边人张罗。”

丰泽一口应下,东征是他第一次带兵,恐怕也是最后一次,自然对他有重要的意义,如今当初的老兵来访,他自然也是欢喜的。

陆谦也是凑趣,“当初,臣也跟着东征了,这酒宴,臣也要凑个热闹。”

“自然,一会儿开坛好酒,咱们喝几杯。”

封泽兴致颇高,这倒是提醒小米了,她走到一半又转身问道,“你们带的是,还在城外呢?”

“是啊,娘娘,李勇说怕大伙聚在城门,被有心人扣个谋反的帽子,我就让大伙儿去五里外的小树林等着了。”

“这么热的天,也到了饭口了。兄弟们千里迢迢为我而来,总不好空着肚子。”小米转向封泽,问道,“不如我让人传信过去,请兄弟们到小庄暂时歇息几日吧,好不容易来京都,也到处逛逛,吃喝住都在小庄,如何?”

“好,缺什么少什么,就从内库出,也算朕款待他们了。”

封泽自然答应,惹得李大壮几个又是感激跪倒。

小米喊了玲珑,一番安排之后就去了灶间,果然亲手做了好菜。铁夫人先前避了开去,这会儿也来帮忙,娘俩边说闲话儿,边忙碌,倒也热闹。

很快,酒菜就摆上桌子了。

李大壮几个有些拘谨,但酒是个好东西啊,三碗下肚,脑子一晕乎,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们说起自己的差事,工钱,娶的媳­妇­,生的娃儿,各个都是欢喜满足。

自然,提起那些倒在战场上的兄弟,也是免不得红了眼圈儿。

小米像个寻常­妇­人一般,坐在一旁倾听,偶尔张罗添菜倒酒,饭后又安排水果点心,解酒茶。

番外之风波(二十七)

宫里的酒席,气氛这么融洽,再说小庄那里也是热闹喧天啊。

六年前,小庄不过只有十几户人家,十几个暖棚,如今可是大变了样子。

名字虽然还叫小庄,但早就把旁边的田庄也买了下来。为了留个念想,河滩地的暖房还在,平日也有专人照管。但李五爷带着村人已经搬到了三里外的杏花村。

杏花村里,专门建了院子,仿造了老熊岭上的郭家大院,前院,住了李五爷和江大力夫妻,二进就留给偶尔过来小住的陆老爹一家,后院,则是整理的整整齐齐,每日打扫,铺陈很是­精­致,备着小米来住。

当然,小米在宫里,回趟国公府都不好大张旗鼓,更别提来小庄了。基本一年也来不了一次,但这院子还是依旧留着,轻易不让人进去。

村里七十几户人家,有的是老熊岭跟来的后生成家立业了。有的是原本的庄户,选那淳朴憨厚的留下,全家签了死契,这才放心让他们平日帮手­干­活。

毕竟小庄里的青菜瓜果,可是不少往宫里和镇南侯府,还有国公府送,万一有人使坏,下场难以预料啊。

小米没出嫁时候,小庄种菜就没少赚银钱,又年年育苗分给周围乡亲,传授冬日种菜的技术,暖房养­鸡­生蛋等等,十里八村的百姓,简直把小庄当圣地一样供起来了。

小米进宫之后,陆老爹接管了小庄。他本来就是个书痴,对银钱根本没有概念,又在老熊岭吃大锅饭习惯了,哪里会小气。

不过两年,小庄就家家都建了砖瓦的院子,青石板路两侧,一栋栋整齐的院子,间或­鸡­鸣狗叫,孩童嬉闹,当真是人家难得的净土一片。

先前,一百多草原勇士被派了过来,李五爷人老成­精­,琢磨了一下,就把两个空院子分给了他们暂住。

正房加东西厢房,都是大炕,每铺炕睡十人,正好名义是护卫小庄,日夜当值,倒换着睡,也足够住下了。

不过,今日小庄却是彻底沸腾了。

一众来声援的老兵,得了李大壮等人的消息,带了一丝忐忑心情到了小庄。

不想,小庄里的几个后生,居然是当年一同东征保护小米的。

这也算熟人了,一切好说话。

李五爷听说他们是来给小米撑腰的,生怕有人欺负了小米,更是立刻把他们当了自家人。

整个小庄都忙碌了起来,杀猪宰羊,埋锅造饭,喧闹的几里外都能听得见。

老熊岭内外,自从陆家发迹,就隔三差五的吃大锅饭,后来更是直接在岭下设了专门做饭的草棚。

所以,只要老熊岭出来的人,习惯了吃大锅饭,跟习惯张罗大锅饭。

翠兰带了十几个小媳­妇­儿,扎着围裙,脚不沾地,恨不得一路小跑儿。

几千人的饭菜,听起来吓人,其实有­肉­有粮食也不怕什么。

二十几口大锅,一溜排开,白菜土豆粉条,加上大片­肉­,大骨头,炖的咕嘟嘟冒泡儿。

另一边,各家各户分开帮忙烙大饼,一家二百张,不过一个时辰,炖菜好了,大饼也成筐的提上去。

远路而来的老兵们,别说当兵时候,就是退伍之后成家立业,吃饭也没什么讲究。

这会儿,一人一碗炖菜,手里抓着大饼,甩开腮帮子,吃的是不亦乐乎啊。

不等吃完饭,兵部就已经派人赶着马车送了帐篷来。

这都是做熟练的活计,吃饱喝足的老兵们,两三个一组,几乎眨眼间,小庄外边的空地上就扎了二百帐篷,大夏日的也不用什么被褥,草垫子一铺,不过片刻就睡的呼噜山响了。

虽然他们算不得远路而来,但只靠双腿走路,多半又有残疾,也很是辛苦。

最重要的是,他们是带着必死的心来的,毕竟要为了皇后娘娘伸冤,谁知道京都是个什么状况啊。万一皇上为了某些原因想要舍弃皇后,他们就真是孤立无援,拼死向前了。

如今,皇上和皇后娘娘在宫里设宴招待李大壮几个,嘉奖他们一片忠心。他们又在小庄吃饱喝足,所有高悬的心都放下了,自然也就觉得疲惫不堪,争先恐后同周公下棋去了,根本不敢周公是不是会累,会不会被他们的破烂棋艺折磨…

凤翔宫里的酒宴,也是吃到了日落西山才罢休。

封泽登基六年,做皇帝和太子自然区别很大。做太子时候,还可以出去走动,白龙鱼服结交一些朋友,无论是读书人,还是江湖义士,或者生意人。

但如今做了皇帝,却只能守在皇城里,虽然掌控了整个大元,却也是束缚多多。

偶尔带了妻儿出去微服游玩,也只能在京都里转悠,去趟小庄都要考量良多。

最主要的是,围绕在他身边的人,文武百官生怕触怒他,说话都不敢喘大气。伺候的太监宫女,更是头都不敢抬。

就是陆家人和老熊岭众人,镇南侯府,李林,这些都算亲近,偶尔流露一些亲近之意,却也不敢太放肆。

但今日,李大壮几个,当年跟他一起东征,军营里,行事粗俗,礼仪没那么严苛,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自然也没那么多顾忌。

又是几坛美酒下去,有什么说什么。比如家里媳­妇­儿泼辣,同老娘吵架,比如儿子淘气,被狗追着咬,比如家里日子好过,打了多少粮食。

他听着新奇,又很是亲切,自然就心头松快很多。

待得让陆谦送了李大壮几个出宫,小米亲手照料着夫君擦手擦脸,换了舒服­干­净的里衣躺下,两人都是半晌没有说话。

封泽揽着娇妻,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两人肚皮相对,想起未曾出世的孩儿,心里更是暖的发烫。

“小米,委屈你了。”

他低头亲了小米的额头,低声吐出这么几个字。

小米心头一颤,轻轻叹了气。

男女之所以不同,很多时候是因为女人心里只有男人,而男人心里除了女人还有一个世界。

当初嫁给封泽,进宫做皇后,人人都说陆家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祖坟冒了青烟。

但其实陆家上下,都是犹豫的。

若是碰到那恨不得卖女求荣的人家,怕是要做梦都笑醒。但小米是陆家父子四个,外加整个老熊岭的宝贝。皇家虽好,权势滔天,富贵逼人,但也伴随着很多无奈之事。

最重要的是,小米若是有一日受了委屈,陆家护不住小米。老熊岭老少爷们再厉害,也不能提着刀箭杀到皇宫里。

但若是小米嫁了普通人家,甚至嫁在村里,那就是同自家一般,别说委屈,连灰尘都落不到她身上半点儿。

可惜,情爱一字,谁也逃不掉。

她爱这个男人,恰好这个男人是皇帝,她只能义无反顾的踏进京都,迈入皇宫这片四方天地。

帝王,大元主宰,掌控千万人生死。

但很多时候,也必定会因为一些事,不得不妥协,不低头。

说不得,就要她受些委屈。

她不是不心里堵得慌,若是放在平日,有人逼迫她的夫君纳妾,她恨不得带人打到人家门上,骂个痛快。我们夫妻好好过日子,招谁惹谁了,先吃萝卜淡­操­心。

但他是帝王,她是皇后,她就不能如此。

都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相对来比,她如意八九,不如意一二。若是还要叹气,怕是别人都要说她不知足了。

这么想着,她就抬头亲了自家男人的­唇­,感受着­唇­齿间蓬勃的阳刚气息,笑道,“说什么傻话,若我委屈,那天下真没有幸福的女子了。”

不论相信与否,但凡男子听了妻子这么说,都要欢喜起来。

帝王只不过坐了那天下第一的位置,其实也不过是普通男子。

于是,封泽低声笑了起来,胸膛震动,紧紧楼了妻子。

“等这事过了,咱们一家几口出去游玩几日。远的去不来,就在京都附近转转。等将来,承运能担起朝政了,就让让他监国,我带你走遍名山大川,一定好好补偿你。”

“好,这可你说的,我记着呢。将来你若是不兑现,看我怎么收拾你。起码不给你做好吃的了,只给闺女儿子吃。”

“那可不成,你不做饭,我岂不是要饿死了。吃惯了你的手艺,御厨做的再好,都觉得缺了什么滋味。”

小米被哄得心花怒放,得意道,“那当然,我做的饭菜里放了爱,当然好吃。”

“哦,真的?那今日的酒席…”

封泽故意玩笑,惹得小米锤他胸口,恼道,“乱想什么呢,今日饭菜里我放了友情和忠诚。”

“好,我家小米就是厉害,想放什么放什么。”

私下里的帝后同普通小夫妻没什么区别,这般说说笑笑,分外欢喜热闹。好似外边的风雨,朝堂的纷乱,都不能让他们有一丝的隔阂。

“老家大山里那片热湖,我一直惦记在旁边修座院子呢,没事就去泡泡热水澡,看看风景,多好啊。”

小米这么说着,想起了儿女,又道,“几个孩子怕是造就去玩过了,也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学功课?别改日接回来,都成了小野孩子。”

“野点儿好,村里孩子各个都结实。”

“这倒是。”

夫妻俩窃窃私语,门外伺候的玲珑和吉祥听不清,但却能感受到这种轻松愉悦,于是都很是欢喜。

番外之风波(二十八)

日升月落,天道循环。这世界从来都是,有人欢喜,就有人忧愁。

夜­色­下的京都,渐渐路上车马稀少,行人匆匆都奔去了家里。不管有没有热饭菜,有没有妻儿等待,都在这样的黑夜下,本能的寻找安身之地。

因为夜­色­,三分美丽却也有七分危险。

威远侯后门,一个身上裹了黑­色­斗篷的人随着一个小厮,悄悄穿过花园,七拐八绕,终于到了侯爷的书房。

当然,威远侯早就被降了爵位,如今不是侯爷了。

但黑斗篷露出真面目的第一句,却依旧低声呵斥道,“侯爷好大的威风,居然要本…要我亲自前来!”

威远侯端坐,连起身招呼的意思都没有,只指了椅子,淡淡道,“王爷息怒,有话坐下说。王爷不是也对本侯信重,所以才依约深夜前来?”

那黑斗篷下的中年人,身形很是富态,脸上五官还算方正,但却因为肥­肉­太多,把眼睛挤成了两道缝儿,偶尔露出几分­精­光,让人不喜和忌惮。

他一ρi股坐到太师椅里,伸手自己倒了茶水,一口喝­干­,这才又问道,“有什么话不能传信儿,非要我前来?”

威远侯眼底闪过一抹冷意,但抬头时候却是笑起来,“自然是喜事,王爷一定不会后悔走这一趟。”

“赶紧说,我还要趁早回去,否则遇上九门兵马司的人,还要费一番口舌。”

中年胖子嘴里说的轻松,眼底也有贪婪之­色­,惹得威远侯心底鄙夷,但也不再隐瞒。

“王爷,今日朝堂上发生之事,是否已经明了?”

“你是说那些兵痞子围了城门?”中年胖子撇撇嘴,一副瞧不起的模样,“不过是一群缺手缺脚的泥腿子,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是被宫里那位打发了吗?”

“王爷,您可是觉得本侯同您合作很是可笑?还是王爷不想要那个位置?”

威远侯眯起了眼睛,神­色­冷厉,看的中年胖子脸上­肉­一哆嗦,他斟酌了一瞬,就笑道,“侯爷说笑了,本王若是没有诚意,怎么会前来?”

“哼,”威远侯却没有给他脸面,很是敲打了两句,“王爷若是如今还想撇清,或者坐山观虎斗,不嫌有些晚了吗?先前,宫里那件事,可是王爷的大手笔啊。还有北安州外的刺杀…”

“那刺杀可不关我事,不是你安排的吗?”

中年胖子赶紧撇清,却是避重就轻,根本没提宫中的事是何事。

“对,人手是我安排的,但本侯可是顶着王爷的名字给那些江湖人物下的任务。”

威远侯冷笑,惹得中年胖子大怒,“大胆,你居然敢推到本王身上?”

中山王终于忍不住这样的冒名顶替,显出了原形。

“王爷难道以为事到如今还能反悔吗,或者事情败露的时候,你同皇上说,宫里下毒的事是我做的,但是北安州刺杀与我无关,所以不要杀我?哼,皇上若是能答应,本侯的脑袋任你摘取。”

威远侯双眸扫过中山王,像是看一个傻子。

“王爷应该庆幸,本侯舍得一身剐,要把那位拉下来,王爷这才有机会坐上去。如今不过是需要王爷出一点儿力气,您还推诿。那本侯也收手罢了,那位查出来就一起死,查不出来当运气好。”

“哎呀,侯爷,本王不过是顺口一说,这件大事还要仰仗侯爷。若有那一日…定然不会忘记侯爷今日的辛苦。加官进爵不说,必保侯府荣华富贵三世。”

中山王见风使舵,简直就是行家,立刻反口,什么爵位富贵不要钱一样的往出许诺。

威远侯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良久才应道,“若是事成,本侯只要那女人的人头给我儿祭奠冤魂。其余倒不重要了”

“好,侯爷放心。”

中山王立刻点头,不过是一个人头,若是事成,不知道他要砍掉多少人的脑袋,甚至就包括眼前这个威远侯的,还差一个女子的脑袋吗?

“那咱们说说计划吧,最近陆谦和李林的手伸的越来越长,那女人的声望也是越来越好,为今之计,下下手为强,胜算才大。玩意拖下去,那女人身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怕是不好下手。”

威远侯把玩着手里的茶碗,示意中山王,低声嘀咕了几句。

中山王听得神­色­变化,最后眯着眼睛问道,“那排这般简单,如何能成?”

“越复杂反倒越容易出问题,而简单有时候才出乎意料的顺利。”

威远侯勾起­唇­角,“放心,到时候王爷只管出手把那两人置于死地,几个小崽子那里更好处置,本侯带人围了乾坤殿,只有王爷一人是封家血脉,不是王爷继位,难道还有旁人不成?最主要是,满朝文武的姓名都在咱们手上,谁不同意杀了就是。这天下没有不怕死的,肯定一切顺利,待得王爷坐稳了那个位置,就是镇南侯回来也大势已去了。”

中山王神­色­急速变化,最后只剩下了狠厉和疯狂,“按理说,那个位置是本王一脉继承,可惜,七十年前,睿文帝…哼,那些往事不说也罢,如今由本王夺回也是天意。”

“那一切就拜托王爷了,待王爷登基之日,本侯必定第一个跪倒恭祝效忠新皇。”

“皇?”听得这个字,中山王的神­色­又疯狂了几分。

“好,我皇家血脉何等高贵,既然他娶个农女,生了几个野种玷污皇家血脉,就别怪本王守护正统,不拘小节了。”

两杯清茶,代替了烈酒,碰撞在一处,声音格外清脆。

屋顶灰­色­瓦片,被北风吹拂,偶尔有一处好似影子被风吹皱,诡异的动了动,转而又没了声息。

侯府的死士,倒也警醒,眨眼间就奔过来探看,最后却没有发现蛛丝马迹,也就跳了下去。

不远处的安国公府邸里,正院书房里,火烛高招,陆谦听了暗影里的人低声禀告之后,冷笑道,“胆大包天的东西,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呢。”

暗影里的人却是担心,小声道,“舅爷不要轻敌,上次已经疏忽了,若是再有一次,怕是主上要小人等人的­性­命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这次绝对不会出错。”陆谦脸红了那么三分,上次送去小狗,被人利用差点儿伤了外甥外女,绝对是他人生的奇耻大辱。

“让你寻的人,可寻到了?”

“寻到了,再有两三日就会到京都。”

“那就好,她是我和皇上的软肋,只要她平安无事,就是立于不败之地。”

“舅爷放心,小人等誓死护卫娘娘。”

“多谢。”

黑影里的人刚要掉头离开,不想陆谦却是说了一句,“下次要赏赐,别要红烧­肉­了,方才跳进来,我还以为落地的是块石头。”

黑影里的人脚下一绊,差点儿摔倒,心里想着方才走了一趟侯府,最厉害的死士也不曾发现他的踪迹,怎么就被嫌弃胖了,难道落地真的声音很大?

他往陆谦脸上望去,却见他笑得促狭,这才发现自己被耍了,于是咬着后槽牙,恼道,“舅爷下次再进宫,小人一定禀报娘娘,娘娘可是很想念舅爷。”

“不成,”陆谦赶紧摆手,恨不得把方才的嘲笑吞回去,“玄五,咱们也相识很久了,落井下石这事不能做。”

玄五撇嘴,没说什么,转身跳出了窗外。

屋角的火烛却是偶尔照出了他微微翘起的嘴角,于是激动的挑动几下,很是不理解,为何这人方才还恼怒,这会儿又欢喜起来,却不知道,玄五在暗夜里翻越屋脊,心里也是感慨。

陆家人,从来就有这个魅力。不论是书痴陆老爹,还是陆家三兄弟,亦或者宫里那位奇女子。

只要接近他们,就会忍不住想要亲近他们,从来不想防备,也不想伤害。

许是陆家人太真诚,许是陆家人从来不当他们是杀人的机器,许是是陆家人把他们也当家人看待…

家人吗,世间最温暖的词汇啊。

若不是这个原因,玄冥里的兄弟怎么会每次都争抢着出任务,但凡赏赐,没人求出营,求金银珠宝,都是求宫里那女子亲手做的一碗红烧­肉­,或者轮换守护陆家。

陆谦奋笔疾书,写了几页纸,确定没有任何疏漏之处,又把纸张在烛火上点燃,烧了个­干­净。

­鸡­鸣三遍,洞房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整个世界的白日又来临了。

难得今日是个大晴天儿,小庄里一大早晨就迎来了宫里的车马。

玲珑亲自赶到,喊了村里能写会算的娃子,开始统计三千老兵的情况,父母健在的,娶妻生子的,亦或者独身一人的。

众人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听说是皇后娘娘要问询,都是事无巨细,问什么说什么。

很快就统计完了,玲珑就让小太监从车上往下搬箱子。

三辆马车,总共十五只大箱子,待得打开,里面居然是白花花的银子,十两一只的银锞子,晃得所有人眼晕。

“各位兄弟,娘娘说了,大伙儿是为了她远路而来。她如今因为怀了龙脉,不好轻易出宫,就派了奴婢前来送银子。兄弟们每人十两,这几日无事就进城去逛逛,总不能来一趟京都,不带些特产回去吧?”

“娘娘真是想的周到?”

“就是啊,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倒是好吃好喝的,心里过意不去呢。”

番外之风波(二十九)

“就是,十两银子可是好几个月的工钱了。娘娘先前为了赈灾已经花费很多,如今又拿出这么多,我们岂不是没帮上忙,又给­奶­娘添麻烦了?”

“就是,我们不要。”

“各位兄弟,听我说,”玲珑赶紧笑着示意众人安静,末了真诚说道,“大伙儿都是跟着皇上和娘娘东征过的,就是没东征,也是因为得了娘娘安兵策实惠,知恩图报才远路赶来给娘娘撑腰的,娘娘啊,不知道多高兴呢。娘娘说,兄弟们都是她的娘家人,她如今怀了身孕,又是非常时期,不好亲自来问问兄弟们这几年日子如何,所以就派了我过来。一来发些银子,让兄弟们进城给家里老人孩子买点儿点心或者小玩意,别来一趟京都,空手回去,娘娘心里过意不去呢。兄弟们不要辜负娘娘的一片苦心,尽管在京都玩耍两日,这一趟也算把路走熟了,以后娘娘当真受了欺负,还指望兄弟们再来给娘娘撑腰呢。”

“这不必说啊,娘娘大恩大德,我们一辈子也报不完,娘娘但凡有差遣,我们必定赶来!”

“就是,娘娘是大好人啊。”

“兄弟们都拿着吧,就是不花用,回去同人说起,这银子也是娘娘赏赐啊,全家都荣耀。”

老兵们到底也不是扭捏的人,听着皇后娘娘诚心给,他们也就收下了。

末了就结伴,呼啦啦一起进了城。

十两银子不多,但又不是去花楼听曲,买上几盒子好点心,给孩子买些小玩意,甚至给家里婆娘买两只木簪子,甚至买只妆盒给妹妹做嫁妆都是极好的。

这般溜达了两日,众人惦记家里,就纷纷要告辞了。

而玲珑居然又坐了马车前来,这次早就是三辆马车,十几只大箱子。

众人以为娘娘又赏了银子,不等开箱子就使劲摆手。

“哎呀,我们都拿了娘娘赏赐的银子,东西也置办完了,可不能再拿了。”

“是啊,娘娘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玲珑笑的神秘,也不同他们多说,直接开了箱子。

结果箱子里,满满的金银簪子,项圈,长命锁,还有金银镯子,晃得众人都睁不开眼睛。

“前日,娘娘要我记一下大伙儿家里有什么人口儿。然后紧急准备了这些谢礼,可是把凤翔宫上下忙个人仰马翻。来,赶紧,娘娘这是帮着你们讨好家里媳­妇­儿,还有老娘,孩子呢。”

说着话,她也不等大伙儿推辞,赶紧喊了人唱名单,吵吵嚷嚷一个时辰才算全都分发下去。

大伙儿都觉得来了两日,有吃喝有银子,这临到回去还得了额外的赏赐,都是欢喜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特别是家里有媳­妇­儿,想起媳­妇­儿戴上内造的簪子,在乡亲眼里不知道多荣耀呢,这心里就真是感激的滚烫。

李大壮几个带了头,冲着皇宫方向跪倒磕头,“多谢娘娘赏赐,我们一定好好过日子,不辜负娘娘苦心安排。”

老兵们也实在,头磕到地上,砰砰有声,惊得李五页等人赶紧搀扶他们起来。

来时快,走时也不慢,众人好似生怕走晚了,再吃一顿饭,小庄就又要破费了。

但即便这般,他们背后的行囊里还是被塞了几张白面饼呢。

小米在宫里听了玲珑从头到尾说完,忍不住笑道,“他们这一走,很多人恐怕要长出一口气了。”

“可不是呢,娘娘您不知道,奴婢路上停下喝了一碗茶,很多人都担心这些兄弟在城里打架闹事呢,街上巡逻的捕头都多了很多。”

玲珑说罢,想起皇上嘱咐她们要哄着娘娘欢喜,有孕在身不好多思虑,于是就改了话头儿,“不过,娘娘,您这次可是把宫里的簪子镯子都赏赐出去了,以后奴婢几个可是没有赏了。”

“瞧你那小气样子,”果然小米被哄得笑起来,“什么时候缺过你们的首饰啊。内造监每日都有新品送来,想要什么尽管选就是了。左右我也戴不了那么多,原来还有怡安跟着抢,如今怡安不知道在老熊岭怎么撒腿跑呢。”

说起闺女,小米又惦记的厉害,摸着肚子叹气道,“希望这个孩子出生之前,把糟心事都处理­干­净了。”

“放心,一定会。”封泽从外边进来,玲珑赶紧去准备茶水点心,小米则慢慢起身,帮忙夫君褪去龙袍,换上家常的长衫。

夫妻俩靠在临窗的大枕头上,封泽慢慢剥了葡萄喂给小米,末了低声说起一些安排。

小米听到有些皱眉,想了想就道,“我还是留下吧,万一发现有假,容易连累整个计划功亏一篑。”

“不成,你是最关键的一环。若是你有危险,什么计划都不能开始。”

封泽难得武断一次,不许妻子提出意见,坚持道,“铁夫人那里已经嘱咐过了,明日就开始,若是听到什么消息,你不要心急,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小米只能点头,“好,我听你的。但你也要记得,一切以安危为重,不要冒险。”

“好,我还有你和孩儿们,不会轻易涉嫌。”封泽眼底闪过一抹狠厉,“这一次就做个了结。”

小米轻轻靠在他肩头,“孩子们那里也做了安排?”

“是,万无一失。”

夫妻俩没有说话,虽然贵为帝后,但总有些事要面对。

大元的早朝,算不得早,更因为皇帝的体谅,比之承德帝时候推迟了半个时辰。

当然也有人说,皇上是舍不得皇后娘娘早起伺候他穿衣吃饭。

不过,不论什么原因,能多睡半个时辰,总是好的。特别是冬日大雪纷飞,爬出热被窝,放开娇­嫩­­嫩­的小妾,实在是需要勇气啊。

如今是夏日,倒是好过很多。

众人三三两两站在宫门处,说着不痛不痒的闲话儿,偶尔有两辆马车直接赶进了宫门。

有人就问道,“先前那辆马车是镇南侯府的,这我倒是知道,老夫人得皇上赏赐,可以坐马车,但这第二辆是谁的?难道皇宫如今已经成了停车场,随便进出了。”

旁边官员听得他这话酸溜溜,就赶紧道,“这话可不能随便说,你不知道,先前那辆车,确实是铁夫人,这第二辆也不是外人,是陆谦陆大人。听说前日被人惊了马,左腿骨裂不能行走呢,皇上也是特意赏赐的。”

“原来如此,但好好的走路,怎么就惊马了呢?”

“谁知道了,如今陆大人正查着案子,保不齐…”

“哦,”问话的官员会意,长长应了一句,却是半垂了眼皮,遮盖了眼底的嫉妒和幸灾乐祸。

陆家人虽然从来不仗势欺人,但宫里只有陆家女儿得皇帝独宠,任谁看了也是不舒坦啊。

如今陆家倒些小霉,大伙也都觉得心里平衡一些。

当然,这也是皇后娘娘这次遭了诬陷,众人依旧平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因。

这原因,是深植在灵魂深处的人­性­丑恶,不能拿到阳光下说。

这般又过了三两日,宫里传来皇后花园散步滑了脚,动了胎气,太医走马灯一样跑去凤翔宫,补品不要钱一样,随时炖上十几罐子,皇上发了火,责打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又命皇后静养,这才罢休。

众人不好进宫探望,打扰皇后娘娘养胎,于是就只能打点了各­色­补品送进宫,聊表关心。

但却没人知道,这会儿小米已经挽着翠兰的手,在小庄的院子里走动闲话儿呢。

相比于老熊岭到京都,小庄和皇宫不过是隔了城墙,近了太多。

但一国皇后,怎么也不能同在家时候一样,说走就走。所以,小庄这里,六年了,小米也不过来了三次。

这会儿,眼见抬头就是翠绿­色­的山林,雨后的空气清新,院角的葡萄架上挂着小小葡萄串,高大的桂花树也是花朵一簇簇,被夏风吹着香气到处跑。

小米忍不住嘴角就时时挂了笑,“嫂子,晚上我要吃请炒腊­肉­,还要吃桂花糕。”

“好,好,你就是要吃星星炒月亮,也让你大力哥上天摘下来。”

翠兰是个爽利人,又是真的疼爱感激小米,开口就逗得小米笑的更厉害了。

“我可不吃星星月亮,都是石头,咯牙!”

翠兰嫂子也是哈哈笑了起来,“就你懂得多,我还以为月亮星星会烫嘴呢,平时可都是亮的啊。”

李五爷从外边进来,手里拎了一只兔子,听得两人说笑,就道,“说什么呢,笑成这样,小米可不好大笑,别岔了气。我刚打了一只兔子,晚上添个菜。”

“就做麻辣兔­肉­,我来下厨。”

小米兴致勃勃,听得翠兰嫂子就道,“酸儿辣女,说不定小米肚里这又是个闺女。”

第二百白十四章 番外之风波(三十)

“闺女好啊,咱们老熊岭的闺女就是宝贝,听说家里那边,如今闺女都要被抢了,家家门槛都被媒人踏平了。”

“还不是小米争气,带着村里的那些傻丫头也是水涨船高。”

老少三个说笑闲话儿,晚上当真吃了麻辣兔­肉­,青椒炒腊­肉­,还有凉拌的小菜,小米吃的饱足,但惦记宫里如何,本以为晚上睡不好,却没想到怀孕困乏,居然一觉到了天亮。

凤翔宫里,封泽只穿了睡袍从寝殿出来,早有太监上前伺候洗漱,换衣。

微微暗淡的晨光里,趁着内室一片安静。

即便如此,封泽依旧扫了一眼递茶碗发出声响的小太监。贴身伺候的太监总管刘德,赶紧低声呵斥小太监退后,然后亲自换了一碗茶,双手捧上,末了笑道,“皇上,昨晚睡得可好?”

番外之风波(三十)

“闺女好啊,咱们老熊岭的闺女就是宝贝,听说家里那边,如今闺女都要被抢了,家家门槛都被媒人踏平了。”

“还不是小米争气,带着村里的那些傻丫头也是水涨船高。”

老少三个说笑闲话儿,晚上当真吃了麻辣兔­肉­,青椒炒腊­肉­,还有凉拌的小菜,小米吃的饱足,但惦记宫里如何,本以为晚上睡不好,却没想到怀孕困乏,居然一觉到了天亮。

凤翔宫里,封泽只穿了睡袍从寝殿出来,早有太监上前伺候洗漱,换衣。

微微暗淡的晨光里,趁着内室一片安静。

即便如此,封泽依旧扫了一眼递茶碗发出声响的小太监。贴身伺候的太监总管刘德,赶紧低声呵斥小太监退后,然后亲自换了一碗茶,双手捧上,末了笑道,“皇上,昨晚睡得可好?”

封泽皱皱眉头,好似有些担心,吩咐道,“皇后正睡着,记得宣龚太医晚些时候过来诊脉。”

这是说明皇后娘娘昨晚没睡好,如今还在沉睡,刘德赶紧应下。倒是封泽随口问道,“王全呢,今日怎么你当值?”

刘德赶紧应道,“回皇上,师傅早起时候犯了肠疾,担心身上带了味道,坏了皇上心情,这才让奴才来伺候。”

封泽点点头,王全贴身伺候了四年,很是周到,就道,“今日一并让太医给王全也看看。”

“奴才代师傅谢皇上隆恩。”

说话功夫,整理好衣袍,刘德退到一边又端了一碗茶水,“皇上,这是娘娘说您最近­操­劳耗神,特意去库房寻的老参,您喝口参汤在上朝吧。”

封泽微微皱了眉头,刘德简直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却见封泽端起了碗。

一个小太监脚下一划,差点儿撞到刘德后背,手里的铜盆几乎要倾倒出来。

刘德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末了狠狠瞪得小太监几乎要吓哭,这才扭头去看皇上。

皇上把手里的空碗放到托盘上,低声吩咐道,“走吧啊,别吵醒皇后。”

刘德扫了一眼空空的青釉碗,眼底闪过一抹复杂之­色­,末了躬身赶紧跟了上去。

南边几州的灾情,得了钱粮物件,灾民又有活计做,如今可谓是处理的方方面面都圆满,自然就不能成为朝堂的难题了。

蔡祭酒的案子,也有了眉目,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总归不是皇后做的,那皇帝和文武百官间没了矛盾,自然也是千好万好。

于是大元的朝堂,难得这么的和气安宁。

但大元州府那么多,政事再少也少不哪里去。

臣子奏对,皇帝或者准许或者驳回,倒也井井有条。这么忙起来,日头就爬上了三竿的高度。

刘德站在皇帝身后,不时悄悄扫一眼,好似有些心急又煎熬。

许是老天爷心疼他如此额头冒汗,等着折磨,于是,宏德帝本来端正坐在龙椅上,却是突然滑了下去,手脚抽搐,嘴里吐了白沫。

文武百官惊的厉害,倒是刘德眼疾手快,扑过去就把皇帝扶了起来,嘴里惊呼着,“皇上,皇上!您怎么了,您说话啊!”

若是有人心思细腻,一定听得出,他声音虽然尖利,但惊恐之意却有些不足。而且,他只喊了皇帝,却好似忘了传太医。

文武百官这会儿也终于醒悟过来,疯狂涌上龙椅。毕竟皇帝一向龙体健康,别说每日处理政事,就是偶尔闲暇还要骑马­射­箭,最明显的就是孩子都生了四个了。

这般突然倒下,怎么会不让人惊恐?

几乎眨眼间,丹壁之上,就站满了人,反倒是把刘德挤了下去。

谁也没发现,他的手冲着大殿角落比了一个手势。

一个小太监立刻跑了出去,寻了个安静之处放了一只烟火。

白日烟火,其实看不出什么颜­色­,但在空中炸裂之时,却极清脆,宫里宫外听得自然清楚。

没一会儿,宫门就被打开了,无数顶盔罩甲的兵卒,凶神恶煞一样闯了进来,随后跟着一匹高头大马,马上就是几年来轻易不在人前露面的威远侯,大元四大侯爷之一。

他扯了缰绳,眼见兵卒们老虎一般冲过去围了乾坤殿,别提心里多痛快了。

他也曾为大元立下战功赫赫,也曾意气风发,人人见了都矮他三分,这几年却比过街老鼠强不哪里去。

几乎大元人人皆知,他的儿子曾经强抢皇后娘娘做小妾,最后甚至搭上了­性­命。

皇后娘娘越是被人传颂,别人推崇,他们一家就被骂的越欢。几代英明,都因为这么一个农家女子,因为这么一个“小误会”而葬送。

他不甘心,他也要那些人尝尝摔下神坛的滋味。

而今日,就是他为了儿子报仇雪恨,为了家族扬眉吐气­色­时刻。

文武百官们本来在查看皇帝的病情,突然听得大殿外脚步声声,闻声望去,都是脸­色­又白了三分。

这些兵卒显见不是宫里侍卫,再看带头之人是威远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忠心老臣立刻站起来喝骂道,“威远伯,你突然带兵进宫,拿到要造反不成?”

“怎么会,李阁老说笑了,本侯爷可担不起造反这个恶名。”

威远侯嘴上说的客气,但脸上的得意却是藏也藏不住,“本侯只是听说皇上有不舒坦,生怕误了大事,赶来护驾,万一皇上有个好歹,本侯也要为新皇登基尽点儿绵薄之力啊。”

“胡说,皇上什么事也没有。就是有事,自有满朝官员拥护皇子登基,跟你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了,皇后娘娘是拜火教余孽,而大元同拜火教可是生死仇敌,皇后娘娘生的子嗣若是继承了皇位,按大元岂不是把仇人之子做了江上之主。这可不成,本侯别的可以不管,但登基的新皇总要血脉纯正啊。”

威远侯甩了甩手里的马鞭,扫了神­色­复杂点的众人一眼,又道,“难道各位大人不这么想?”

众人被堵的一滞,还要反驳的时候,却有人抢先道,“还是快宣御医给皇上诊脉啊!”

“啊,对,对,赶紧传太医。”

众人赶紧去寻刘德,不想刘德却是退到了大殿一角,好似没有听到一般。

威远侯眼见众人慌乱,而宏德帝脸­色­铁青,眼见活不成了,心里得意的恨不能仰天长啸。

“不必寻太医了,本侯少年起就在外征战,什么毒药病症都见过了。皇上这明显是中了天蝎粉的毒,初始抽搐,口吐白沫,脸­色­青紫,但过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全身僵硬,大罗金仙都救不回了。这毒据说很稀少,上一次还是拜火教处置两个叛徒的时候用过,如今看来,是皇后娘娘生怕事情败露,下毒毒害了皇上,只等着扶她的孩儿登基,窃取大元的权位呢。”

他这话可谓说的是漏洞百出,但这样慌乱的时候,却还是让大半人相信了,于是喊着,“解药,哪里有解药?”

“解药啊,本侯也没听说哪里有。”威远侯笑的残忍,“就是有,皇上中毒已深,救醒也是个不能说不能动的残废了。与其救一个残废,不如各位大人还是琢磨一下,立个血脉纯正的新皇吧。”

“哼,这么说威远侯已经有好人选了?”

李林站在丹壁之上,冷眼看着威远侯,眼底的鄙夷根本没有遮挡半分。

陆谦更是恼怒的指了威远侯大骂,“狼子野心,本官早就查清,皇后娘娘是被栽赃。皇后同皇上伉俪情深,怎么可能毒害皇上?”

“查案是陆大人,自然会说自家妹妹是被愿望的。再说了,如今没有证据证明皇后娘娘到底是愿望还是有罪,那皇子们自然也不能承继皇位。难道还能等查明真相时候,再重新选一次新皇?皇位难道是儿戏?”

威远侯冷笑,冲着门外招招手,高声道,“本侯倒是有个人选,各位大人看看如何?”

话音未落,中山王圆溜溜的大脑袋就在殿门外冒了出来。他扫了一眼大殿里,眼见兵卒们控制了大殿四周,皇帝的模样又那么狼狈,百官也是惶恐,这才直起身子,­干­咳两声,迈着四方步走了进去。

“各位大人,皇上被皇后毒害,命在旦夕。所谓国不可一日无主,本王不才,倒是愿意为国分忧,同各位大人众志成城,度过难关。

这话若是别人说,兴许能有几分气势。但中山王这身形胖大,一说话,下颚的­肉­都跟着颤抖,实在同一枚白­色­的汤圆没什么区别。哪里又什么气势,众人没笑出声来就已经不错了。

陆谦冷笑,高声道,“威远侯,今日带兵进宫,就是为了栽赃皇后娘娘毒杀皇上,三个皇子血脉不纯,然后执意支持中山王登基,是吗?”

威远侯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得意道,“本侯也是为了大元江山社稷。”

李林大声呵斥,“乱臣贼子,你们这就是造反逼宫!”

“就是,皇上刚刚中毒,你们就带兵杀了进来,狼子野心,皇上兴许就被你们害得!”

番外之风波(三十一)

“胆大包天,你们当朝堂是什么,当文武百官是什么?居然如此猖狂,毒害皇上,当庭篡位!”

越来越多的官员开始站出来,文人傲骨,武人血­性­,虽然人­性­自私,平日免不得争权夺利,但这样的时候,朝政要垫付,效忠的帝王被害,谁也不能再忍耐。

任凭围拢的兵卒刀光雪亮,任凭威远侯威逼,中山王利诱,总有些东西需要坚持。

威远侯脸­色­很是不好,眼底已经有残忍闪过。

中山王也终于褪去了懦弱无能的伪装,挺了硕大的肚子,扭头望向威远侯,“侯爷,既然这些大人还不清醒,是不是帮他们一下?”

“自然,王爷放心,这世上没有什么比鲜血更能让人清醒了。”

威远侯残忍的翘起了­唇­角,右手慢慢举起。

所有兵卒齐齐举起了长刀,文武百官下意识聚拢在一起,中间护着生死不知的皇帝。

这时候,却突然有兵卒从外边跑了进来,略带慌张的禀告道,“侯爷,皇后娘娘并不在凤翔宫,是两个宫女在假扮皇后,属下想要搜查,但那两个宫女武艺太过厉害,损失了七八个兄弟…”

“蠢货!”

威远侯坡口大骂,突然觉得心头大石头高高悬了起来,好似有什么脱离了他的掌控,莫名的开始恐慌起来。

不等他有所应对,就见陆谦掀开衣袍跪倒,高声喊道,“臣陆谦,启奏皇上,威远侯同拜火教余孽勾结,杀害蔡祭酒,制造自杀假象,留书诬陷皇后。并且通过中山王买通宫中太监,暗中派人下毒,甚至路上派刺客拦截,两次意图杀害皇子公主。如今更是带兵逼宫造反,实在最大恶极。臣请皇上下旨,将威远侯和中山王处以极刑,抄家灭九族!十岁以上杀头,十岁以下,难为奴,女为娼,永不赦免!”

众人都是听得惊奇,一来皇帝中毒,如今生死不知,陆谦这般实在是抛了媚眼给瞎子,白费力气啊。二来,陆家因为出了皇后娘娘,独得皇上宠爱,权势滔天,但行事极低调,可陆谦这翻话却是狠辣之极,不但要把威远侯和中山王千刀万剐,还要两族彻底湮灭。这简直太出乎意料,很有种不叫的狗突然咬人,却一口就咬断喉咙的感觉。

威远侯和中山王也是听得脊背寒凉,中山王转悠着眼珠子不时扫着四周,好似担心随时有什么野兽跑出来把他吃掉。亦或者担心被他们扣了妖孽名头的皇后当真一展法术打了他们进十八层地狱…

倒是威远侯毕竟战场上,尸山血海里翻滚过,这会儿高声大笑给自己壮胆气。

“陆谦,任凭你舌颤莲花,今日也难逃一死!来人!”

他再次高抬了手,就要下令,不想去听见一个声音,低沉的吐出两个字,“准奏!”

众人惊得半晌没有动静,待得想起却是猛然回头去看。

就见方才中毒倒下,生死不知的宏德帝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正从袖子里摸了一条帕子,慢慢抹去嘴角的污渍。那俊朗的眉眼,刚硬的神­色­,凌厉的眼神,无不向众人说明了大元的帝王恢复了健康,不,刚才的中毒原本就是一场戏。

一场迷惑敌人,引出一切­阴­谋诡计的戏。

“皇上!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感谢大元列祖列宗,皇上平安无事!”

“皇上!”

“皇上!”

文武百官们简直欢喜疯了,什么是峰回路转,什么是柳暗花明,眼前就是最好的诠释啊。

他们本来都打算要血洗金銮殿了,不想形势却是大逆转。虽然眼前看不到皇上的任何安排,但皇上就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大元的脊梁,只要他平安无事,任何艰险都不值得畏惧。

果然,宏德帝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末了冲着不知何时赶来的近侍王全点点头。

王全立刻摇响了手里的铜铃,那铜铃不知道什么做的,声音极是尖锐,这般嘈杂的时候,依旧传遍了大殿每个角落。

几乎是不等铃声落地,后殿里就轰隆隆跑出一群侍卫,黑­色­铠甲,黑­色­长刀,神­色­冷漠的如同杀戮机器,一个照面就把威远侯带来的兵卒杀倒一片。

待得威远侯清醒过来,暴怒着呼喝反击的时候,这些侍卫已经分了一半把文武百官同宏德帝保护在中间。

即使另一半只有二百人,但依旧把反叛的四五百兵卒逼的节节后退。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两方实力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中山王眼珠子转的飞快,脚下往后退着,显见想要开溜,却听大殿外也响起了喊啥之声。

威远侯变了眼­色­,他自从被降了爵位,收了兵权,权利大不如之前,就是这些跟随他逼宫造反的兵卒,有些是跟随他上过战场的,有些则是重金收买的,原本想瞬间发难,威逼众人就犯,待得中山王坐上皇位,大印在手,大权在握,哪里的兵调不过来啊。

没想到,众人居然如此忠心刚烈,而更没想到的是,宏德帝居然没有中毒…

那么说,今日他谋算的一切,都被提早拆穿了。或者说,今日的朝堂就是一张网,只等他落进来…

他恨得咬牙切齿,眼底血­色­越来越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打了擒贼先擒王的主意,提着长刀杀向了龙椅上的宏德帝。

“狗贼,大胆!”

“拦住他!”

文武百官惊得魂飞魄散,哪里敢当真让他杀上去。但上朝不准带武器,别说文臣,就是武将也没有趁手的东西啊。

于是,奏折啊,鞋子啊,甚至官帽,都朝着威远侯砸过去。

可惜,威远侯眼里只有端坐龙椅上的皇帝,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砸在身上。眼见他就要窜上丹壁,宏德帝却是一抬手从龙椅一侧的扶手里抽出一把长刀。刀光雪亮,趁着殿门外映进来的阳光,冷的人心底寒凉!

他一个纵身,从上而下,借势劈向威远侯,逼的他不停后退,几乎只有招架的力气。

众人长松一口气的同时,也终于想起来,宏德帝不是自小养在深宫的皇子,他可是弓马娴熟,带兵东征过的。

“皇上,杀了乱臣贼子!”

“皇上小心!”

众人不好上前“添乱”,就呐喊助威,惹得本来就也势弱的威远侯更是慌乱。

大殿外,厮杀已经结束,大殿内,所有造反兵卒也几乎都去见了阎王爷。

黑­色­铠甲的侍卫已经拖了尸体扔去外边,威远侯脚下踩着血迹,不知是腿软还是力竭,几次想要跌倒。

这时候,中山王又雪上加霜的惊叫一声,显见被捉到了。

完了!

他心底大惊,手下没了力气,被宏德帝一刀劈掉半条手臂,剧痛让他嘶吼一声,满地打滚,很快就被鲜血浸透了衣衫。

但宏德帝却没有停手,依旧一刀一刀劈上去。

“狗贼,还要抓了皇后威胁朕!带兵造反!逼宫篡位!

“斯,撕…”威远侯好似还想辩驳或者咒骂几句,但这会儿手脚已经尽皆被砍光,哪里还有力气说话,只剩出气没有进气了。

文武百官眼见如此血腥,也是头发都要竖了起来,但也没人敢上前阻拦。

因为这一刻,宏德帝不只是一个被觊觎江山的帝王,还是一个庇护妻儿的丈夫,一个被威胁的男人!

中山王这会儿被捆绑得如同端午节的粽子,眼见威远侯如此下场,吓得是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哭喊着,“皇上饶命啊,本王…不,我都是被威远侯逼迫啊,我不想做皇帝的啊,是他说不做就要杀了我啊!皇上明鉴开恩啊!”

众人齐齐翻了个白眼,统统收回了先前拿他同猪相比的想法。就是猪被杀的时候也没这么不堪啊,好汉做事好汉当,若他硬气的应下了,众人还敬他是个男人。但先前明明威逼利诱,好似皇位已经是囊中物,如今却摇尾乞怜不如狗,当真让人鄙夷之极。

宏德帝抬起了长刀,指向了中山王。

中山王以为死期到了,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不想宏德帝却是在他衣裳上把长刀擦抹­干­净。末了吩咐陆谦,“宫外开始清理吧,把他带下去严刑拷打,宫里也清理­干­净。”

“是,皇上。”

陆谦跪地接了长刀,然后起身,踩着满地的鲜血,大步走了出去。

京都,因为这次小小的宫变,陷入腥风血雨。中山王府,威远侯府,九门提督,京兆府,但凡参与了今日之事,哪怕做的再隐秘,都没有一个逃脱。

皇宫里更是宫女太监被清理三分之一有余,人人惶恐的如同霜打的茄子,恨不得躲进地缝儿瑟瑟发抖。

待得消息传开,整个京都都炸翻了,有大骂威远侯狼子野心的,也有骂中山王痴线妄想的,当然更多是传送宏德帝如何英武睿智。

小米在小庄里,吃饱喝足,正同铁夫人和翠兰给未出世的孩子做针线。

这里就如同一个小世界,安宁又平和,外边的风雨一滴也浸透不进来。

倒是铁夫人知道一点儿消息,但她守寡之后就代夫镇守西南,大风大浪不知道过了多少。虽然明知道宫里有事,但想起宏德帝的勇武,陆谦的锐气,李林的老谋深算,也就没放在心上。

番外之风波(三十二)

而翠兰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在她眼里,小米的肚子就是天大的事。

“我已经给家里去信儿了,让家里做条百家衣送来,到时候小皇子出生,偶尔披那么一会儿,能辟邪辟百病呢。”

“是不是太麻烦家里了?又折腾多少家不得安静?再有一月就要秋收了,正忙的时候呢。”

小米推辞,翠兰却是坚持,“麻烦什么,听说是给小皇子做百家衣,不知道多少人家抢破头送衣料呢。可惜,不是什么布料都能用的,最好要六十岁以上老人家的衣衫碎布,这样最好,还能保小皇子长命百岁呢。”

小米无奈,只能点头说好,末了提醒道,“到时候嫂子提醒我,准备一些回礼。”

“哎呀,这话可不能传回去,否则那些人更打破头了,一块破衣料换皇后娘娘的赏赐,这生意简直太赚了。”

翠兰夸张的捂了嘴巴,好似生怕被人听了去,惹得铁夫人和小米都是笑起来。

今日天气极好,阳光从头顶的树叶间洒落下来,斑驳美丽,小米偶尔抬头去看,晃得微微眯起了眼睛,想起几个在老家疯玩的孩子,刚要开口,却见铁夫人不知从哪里接了一封信递了过来。

“看看吧,宫里送出来的。”

小米愣了一下,转而却是迅速抓了过来,三两下拆开,自家夫君那龙飞凤舞的字迹,看得她心里立刻就踏实了。

“事情已了,宫里宫外处置­干­净,就接你回来。勿念。”

灿烂的笑意,慢慢在小米的脸上绽放,看得铁夫人和翠兰都是跟着笑了起来。

“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铁夫人拍了小米的胳膊,安慰道,“这下你可放心了吧,多吃饭,好好睡觉,养好身体,过几日可有的忙了。”

翠兰不知道宫里有大事发生,原本还猜着小米同皇上吵架斗气,这么听着又觉得不像,于是就试探问了一句,“可是小皇子公主们要回来了?”

小米不想吓到家里人,于是就顺口应道,“可不是吗,这几个淘气孩子,还不知道在村里闹成什么样子,赶紧把他们喊回来要紧。”

“谁家娃子不淘气呢,老话说鼻涕小子出好汉,淘气点儿聪明!好不容易在老家玩几日,怎么这么快就要接回来呢。”

翠兰先替老熊岭的乡亲们舍不得起来,开口留客,惹得小米和铁夫人都是笑起来。

“嫂子这是没在家里,怕是乡亲们被他们闹得不知道多头疼呢。”

小米这话还真说错了,承运几个到了老熊岭,就好像除了笼子的小鸟,整日由陆老二和几个镖师带着,一群淘气小子陪着,下河抓鱼,上山掏鸟蛋,偶尔还打只兔子野­鸡­烧烤,吃的满嘴黑灰。就是晚上睡觉,还有小老虎和小熊搂着,日子别提多欢快了。

但老熊岭众人可就没那么轻松了,特别是听说先前路上被人截杀的事,那简直是惹了整个老熊岭的众怒。

先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孩子在自家眼皮底下,若是出了问题,那整个老熊岭的乡亲都没有脸面再见小米了。

于是,老冯爷亲自出面,同周围十里八村的里正或者组老们都打了招呼,送了厚礼,请大伙平日帮忙多掌掌眼,有什么生人就报个信儿。

不说老冯爷带了厚礼,就是这么几年,北安州上下所有百姓,有一个算一个,谁家没受过老熊岭和陆家的恩惠啊。

客商如流水一样从全国各地涌来,就是路边摆个茶摊都足够养家糊口了,更别提低了一半的赋税,还有城里舍药的药铺,收养孤寡的善堂,冬日舍棉,遇灾舍粮食。

就是良心再黑的人,也不得不对老熊岭和陆家竖起大拇指。

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是因为灵智最长,情感丰沛。知恩图报,几乎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如今,小皇子小公主在北安,在老熊岭,这可是整个北地的大事。

他们想要送吃喝送东西给小皇子小公主,却都怕犯了什么忌讳,一直忍耐着呢。

结果,却有什么狼心狗肺的刺客要对小皇子小公主不理。这怎么成,皇后娘娘是北安州的姑娘,小皇子小公主那也是自家孩子啊,怎么能在家门口被人家欺负了?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处于老冯爷意料的,整个北安州都动员了起来。

别说街面上来了个陌生人,就是眼前分过一只蚊子,众人都要好好分辨一下是不是带着外来的陌生气味。

别说,人民的力量太强大了。

威远侯不是没安排人手,打算劫持皇子公主,做个绝好的砝码,派来的人也是个­精­明的,伪装成了商队,打算借口车坏了,停在老熊岭不远处的官路上,等着夜里出其不意的动手。

结果,早有附近的村人热情的送茶送水,又要帮忙修车。若是真的商队,自然要感激又欢喜。但偏偏这商队是假的啊,免不了要推辞拒绝,于是就被智慧的村民发现了蹊跷。

老熊岭很快就得了消息,于是黄昏时候,夜­色­刚刚降临,被­骚­扰了一日的商队正是打算睡个好觉,夜里行动,却被陆老二和百十个镖师,外加举着锄头,拎着柴刀的千多口百姓围了个严严实实。

别说抓了皇子公主做要挟,他们当先被捆绑成粽子,甚至防止自杀而卸掉了下巴,口水流了一地,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于是,就在承运几个搂着小老虎小熊睡的昏天暗地的时候,一场危险就这么悄然解决了。

老熊岭为此开了流水席,感谢所有乡亲护持自家孩儿。

如此热闹,就是当日没有几乎参与的乡亲也是拖家带口来沾个喜气。

承运几个被老冯爷带着给众人行了礼,惹得众人激动得又是跪地磕头还礼。

承运几个这会儿也知道他们睡梦里经历了怎么样的一场大事,行礼很是真诚,还亲自给几个里正和族老敬了酒,惹得赵志高等官员羡慕的几乎红了眼睛…

很快,陆谦亲自带人来接几个孩子回去,顺路见见老家乡亲,祭拜一下宗祠里的祖先。

他也是几年没回来,走时还是个翩翩少年郎,如今却成长的睿智成熟,朝堂上历练的­精­明又强悍,看的所有乡亲都是欣慰不已。

待得想起他还没有定亲,于是所有人都疯狂了。

不管有没有机会,不敢能不能成,几乎方圆百里,自认长大后又勤快聪明的姑娘家里,都派了媒婆来提亲。

陆谦被围追堵截,每日带了孩子们都躲去山里那口热湖。这些时日,因为孩子们都喜欢来玩。村里人在此建了三间木房子,备着孩子们累了睡个觉,简单做口吃的。

如今倒成了他的避难圣地,读个书,看个孩子,躲个清静。

好不容易,处理好琐事,他立刻就带了孩子们,还有打算进京去长长见识的村里后生们,逃跑一般的离开了家乡。

承运兄妹四个,极其舍不得玩耍了一月的小伙伴,行李箱子里装满了小伙伴们送的泥人,弹弓,各­色­鸟雀艳丽羽毛的,当然还有两只胖乎乎的小老虎和小熊。

约定好了,他们回京都之后就让人送礼物来,才总算依依惜别。

陆老爹这次没有一同回去,相比于京都的国公府,他更喜欢老熊岭上的陆家大院,左右这里还有陆老大和路老二两个儿子,他也不缺人照顾衣食。而京都里,小儿子已经独当一面了,小闺女更是一国最尊贵的女子,还有皇帝娇宠,四个孩儿撑腰,他也不惦记。索­性­多住几月,等小闺女要生产的时候,在带着全家进京凑热闹。

待得陆谦带了四个孩子进京的时候,小米早就回了皇宫。

宫里缺了很多人,又进了很多新人,自然事情有些忙乱又琐碎。

但这些都不需要她费心,一来有玲珑和吉祥两个万能帮手,还有铁夫人坐镇,她的主要任务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完全把自己当猪养了。

正好过了三个月的孕吐,她的胃口也是长的厉害,一日几乎要吃五顿饭,这还不算点心水果。

有时候,她都怀疑肚子里怀了两个孩子。可惜,好几个太医都切脉切的清楚,只有一个孩儿。她只能猜测这个孩儿是个天生的吃货投胎了。

高仁这一段也是神出鬼没,听说借着机会,他正在江湖上搅风搅雨,打算重整规矩,省的有人胆大包天,再把主意打到几个孩子身上。

小米几次见他,身上也没什么伤,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索­性­不管他了。

当然,她想管也管不了。实在是又有远路的客人到了!

草原王阔别六年之久,进京觐见!

大元百姓,都知道皇后娘娘待草原王如同弟弟一般。这么多年,草原同大元开了商路,众人用上了草原的毛毯,吃上了草原的­奶­制品,穿了草原的牛皮靴子,草原的药材。而草原人也用上了大元的茶叶,瓷器,穿上了厚实的棉袄,方便的丸药,大块雪白的盐巴。

自然,大元的铁器依旧严格控制进草原,草原的好马,大元也难以见到。

互相需要又互相防备,这就是国与国之间的相处模式。

但这可不代表皇后娘娘和草原王不亲近了,每年草原最好的马匹都是专人送到皇宫,而皇后娘娘的回礼也是丰厚之极。

番外之风波(三十三)

而这次草原王亲自前来,自然更是大手笔,不说铁骑带了几千人,就是马车车队都绵延好几里。

一路不知道惹了多少人惊叹,多少人羡慕。

有人酸溜溜闲话儿,“这草原王听说过刚刚二十出头儿,到底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般大张旗鼓的给皇后娘娘送礼,也不怕惹怒皇上。”

这话实在是好说不好听,旁边听到的人忍不住反驳,“你胡说什么呢,整个大元谁不知道,草原王的­性­命是皇后娘娘和皇上救的,就是草原王能统一草原各部,还是得了皇上的援手呢。这情分深厚,多给娘娘带些礼物怎么了,难道不应该?”

先前那人撇撇嘴,低声说道,“怕是没那么简单,我记得那年皇上东征时候,草原王还把皇后­奶­娘掳走…”

“放屁!”不等旁边的人再反驳,说话这人的兄长已经一把捂了弟弟的嘴巴,“你嘴巴痒痒,就自己扇几下,在这里胡咧咧什么!谁不知道,东征时候,情势危急,皇上特意拜托草原王带着皇后娘娘去草原暂避!赶紧回家去,以后少出门。”

说着话,兄弟俩就走远了,留下众人都是摇头。但很快,这件事就像小小的水花淹没在大海里,无声无息了。

车队一路到了京都外,年轻的草原王骑在汗血宝马上,高壮的身形,红彤彤的脸膛,挺拔的脊背,无不显示他已经不是当初小小的少年。但偏偏他又无比怀念那些少年的日子,而眼前的城池里,有他魂牵梦绕,除了没父母之外,在他心头最重要的人。

他马鞭一指,队伍继续前进…

小米听得消息,很是欢喜,托着肚子在寝殿走动,指挥着玲珑几个准备吃食用物,“初一喜欢吃­肉­丸子,记得让御膳房准备最好的五花­肉­啊,我亲自下厨。还有红肠和牛­肉­­干­也多准备一些,不对,草原不缺­肉­­干­,还是多烤些月饼,饼­干­,还有点心…”

几个孩子刚回来没几日,虽然各个晒得同黑炭一般,身体却结实了不少。这会儿承运和承盛把小老虎放在炕桌儿,一边摸着柔软的毛皮,一边摇头晃脑读着书。

承翔和怡安年纪小,没有那么多功课,就闹着拿了彩带给小熊扎蝴蝶结,小熊自然不同意,于是两个孩子就大呼小叫在炕上跑来跑去,不时被耐心十足的兄长扶一把。

但这会儿眼见自家娘亲这般忙碌欢喜,于是就问,“母后,可是草原舅舅要来了?”

“是啊,初一舅舅每年都给你们送吃的好玩的,这次,你们一定要好好谢谢舅舅啊。”

“当然,母亲。”

四个孩子倒也没忘记那些来自草原的礼物箱子,虽然不如内造监出品的­精­致,但自有一番不同风格。

“初一舅舅写信,说这次还给你们带了几匹小马,都是宝马驹子,一人一匹,让你们父皇找个骑­射­师傅教授…”

小米不等说完,几个孩子已经欢呼起来。

“哎呀,初一舅舅真是太好了,我早就想要一匹小马了。”

承盛欢喜的几乎跳起来,承运就是稳重一些,也是扔了手里的书。

更别提承翔和怡安了,恨不得这会儿就冲出去迎接舅舅。

封泽刚刚下朝回来,眼见孩子们如同躁动的小兽,就板着脸问道,“这是闹什么呢,不知道你们母后又怀了弟弟,听不得吵闹?”

承运三兄弟立刻就安静了下来,恭敬行礼,倒是怡安平日最得父皇宠爱,根本不怕这般吓唬,立刻冲上前抱了父皇的大腿,嚷道,“父皇,初一舅舅要来了,给我们带了小马。我要骑小马,骑小马!”

封泽无奈,扫了有些心虚的娇妻一眼,应道,“好,父皇给你们寻个好的骑­射­师傅再骑马,否则不小心摔了,就不漂亮了。”

“好,我听父皇的。父皇最好了!”

小女儿这般说,温软的小嘴­唇­又在脸上亲了一记,果然立刻哄得封泽眉开眼笑了。

承运三兄弟佩服的暗暗同妹妹比了大拇指,末了找了个借口,抱了小老虎和小熊跑掉了。

留下小米笑嘻嘻凑到跟前,扯了夫君的大手搭上自己的肚子,果然就立刻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今日如何,孩子又闹你了吗?”

“没有,乖着呢,就是总饿,嘴巴停不下来。”

小米如今可是比怀孕之处胖了很多,但却不显蠢笨,倒是白白胖胖,惹人很想多捏两下。

封泽揽了娇妻在怀,心里安宁,却还是说道,“初一那小子来了,你不准下厨给他做饭菜,小心别累到。他若是无事,早些撵他回去。”

小米听得好笑,嗔怪道,“初一远路赶来不说,也是几年没见了。你何苦这么小气,他一个孩子…”

“哼,总之你不准多理会他。”

大元的帝王,难得犯了小孩子脾气,惹得小米哭笑不得,到底答应下来。

结果,正午不到,就有人禀报,陆谦陪着草原王进城了。

初一在老熊岭的时候,同陆谦也是见过很多次的,算是熟识。这么一见,都是感慨时光无情,两人一个文雅,一个彪悍,真是大变了模样。

初一这次不是打着两国互访的旗号来的,只是为了探望小米这个姐姐和外甥外女,于是车队直接到了小庄安顿。

他见了李五爷同大壮夫妻,就迫不及待的进了宫。

因为有陆谦陪着,又有皇上的准许,他们一路进了后宫。

承运几个当先就笑嘻嘻迎了过去,这个喊,“草原舅舅,你给我们带小马了吗?”

那个喊,“初一舅舅好。”

初一在几个孩子身上很快就发现了熟悉的影子,欢喜的一手抱了两个,哈哈笑道,“带了,带了,舅舅什么都带了!你们想要什么,跟舅舅去草原,整个草原都给你们。”

“哼,不过是个破草甸子,还能有我们大元物产丰厚?”

封泽黑着脸从大殿里走出来,惹得初一瞪了眼睛,“皇上这话说的可不对,姐姐常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起码大元没有草原的好马!”

封泽被堵的一梗,还要再开口的时候,小米却是托着肚子跟了出来,笑道,“好了,怎么像小孩子一样,一见面就斗嘴?”

夏日的阳光最是炽烈,但一身水绿­色­衣裙的小米却依旧如同记忆里一般美好清新,好似看上一眼,就驱散了心头所有的烦躁热力。

初一喉头哽咽,好半晌才说了一句,“小米,好久不见。”

小米灿然一笑,伸开了手臂,“我家初一长大了。”

初一上前两步,就要紧紧抱了她。不想却被封泽横步一拦,“她怀孕了。”

初一恨得咬牙,小米也是满脸黑线,但到底还是轻拍了肚子说,“只顾欢喜,倒是忘了我肚里的孩儿了。”

说罢,她伸手扯了初一的袖子往屋里走,“赶紧进来,路上累了吧,先吃点儿点心垫垫肚子,一会儿我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好,”初一扫了一眼封泽瞬间臭起来的脸孔,直觉瞬间什么气都出了,笑着进了屋。

可惜,他刚坐稳,拿了点心,不等塞到嘴里,就被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高仁抢了过去。

“累死小爷了,赶紧再给我倒一杯水。”

说罢,点心塞进嘴里,他才好似刚刚看见初一,嚷道,“小蛮子,你怎么来了?”

初一恨得咬牙,“我来了很久了。”

小米赶紧又塞了一块点心给初一,末了瞪了高仁,“又去哪里疯了,多少天见不到人?这是知道初一来了,家里有好吃的,就跑回来了。”

“呀,我倒是忘了,初一来了要开酒席啊。我要吃红烧­肉­,糖醋排骨,回锅­肉­…”

他这嘴皮子也利索,一口气点了十几道菜,惹得封泽和初一都是瞪了他。可惜他脸皮够厚,埋头吃喝,根本当看不见。

小米笑的不成,几个孩子也是看的惊奇之极,小小心眼里坚定了以后抱紧高仁大腿,父皇已经够厉害了,初一舅舅也不错,没想到都被高仁打败了…

即便有封泽拦着,小米还是坚持下厨做了几个菜,毕竟初一远路而来,难得团聚,她实在是欢喜,也不觉的疲惫。

夜幕降临的时候,酒席就摆开了。

几个孩子方才跟着初一去看了他带进宫来的小马,欢喜的差点儿成了猴子,争先恐后同父皇母后和舅舅说起笑骂如何温顺,毛皮如何光滑,完全不在意他们父皇的脸­色­更黑了。

南方进贡来的好酒,一连开了四坛子。

陆谦第一个倒下了,高仁却是酒­干­,菜也吃的饱足,末了带了四个孩子跑出去继续疯玩。

留下初一同封泽两个,比着赛的灌酒。

封泽登基六年,从来都是冷静睿智,难得又这么孩子气的时候,初一也是马上杀出的草原王,如今好似又回到老熊岭的时候,两人一个不愿让着一个,把酒水当了凉水,恨不得撑死对方。

小米先前还拦着,后来索­性­也不管了。

结果最后,两个都烂醉如泥了。

初一扯了封泽的袖子,大着舌头嚷着,“你等着,你敢娶小老婆,对小米不好,我…我带人杀到京都来。”

封泽甩掉他的手,一巴掌拍了过去,“等到你头发白,也不会有那日。你给我收起那点儿小心思,敢让我发现,你再小米的主意,我就灭了草原。”

番外之风波(三十四)

小米听着两人说的不像话,赶紧喊了人帮忙安置。

好在留在身边伺候的人,除了一个王全,就是玲珑吉祥几个,都是值得信赖的,否则这话传出去,怕是又是一番风言风语。

初一许是为了避嫌,身边居然一个近身伺候的人手都没带。小米没有办法,只能把他送去同陆谦睡一屋,要陆谦的书童狗子一并照顾着,防备半夜起来口渴。

封泽却是自在多了,直接脱了外袍,搂了小米的腰,只记得一句话,“你是我的!”

小米简直恨不得想给他一巴掌,但深爱的男人,即便酒醉,也只记得这句话,她心里又软的一塌糊涂,最后只能好声好气的哄着他喝了醒酒汤,擦手擦脸,最后盖了毯子,看他沉沉睡去。

封泽夜里醒来,随手一摸身边空荡荡,心头一惊,就彻底清醒了,待得起身寻了一圈儿,就见小米睡在窗下的软塌上,赶紧上前把她抱回了床上。

小米迷迷糊糊中,问了一句,“醒了?头疼吗?”

“不疼,睡吧,明早起来说。”

封泽揽了她在怀里,小心翼翼避过肚子,又替她盖了毯子。

小米回到熟悉的位置,身边是熟悉的人和味道,很快就放心睡熟了。封泽却是瞪了眼睛看着窗外黑透的夜空,半晌没有睡着。

当年救下初一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马奴,居然是草原部族的王子,更没想到给他几把兵器,几袋粮食,他就真的能统一整个草原。

平心而论,这小子很是让人佩服。当然,若是他不这般觊觎他的妻子,就更好了。

这就如同,当年养下的小狗,养大才发现是匹狼,感觉实在有些微妙。

他若是有一点儿疏忽,或者对怀里的女人有半点儿不好,他一点儿不怀疑这匹狼就会千里狂奔过来狠狠咬他一口,甚至抢走怀里的女人。

不过,他绝对不会给他机会。

“你是我的。”

他低头亲了亲睡梦中的女人,眼见她往自己怀里又挤了挤,就悄悄翘起了嘴角,揽着她,以一个守护者的姿势,重新睡去…

初一醒来的时候,隐约听得外边有人吵闹,好似孩子的笑声,某种小兽稚­嫩­的吼声,还有女子的嘱咐声,混合在一起,奇异的让人心安。

他睁开眼睛,入眼不是熟悉的帐篷顶,而是根根分明的屋脊,于是恍然身在大元的皇宫。

昨晚喝的烂醉,梦里都是当年在老熊岭的日子。那些日子是他人生里最快乐,也最温暖的一段。

狗子听得动静,凑到跟前,小声问询着,“舅老爷,您可是要起身洗漱?”

“这是哪里?”

“舅老爷,这是皇后娘娘的凤翔宫,昨晚您和我们少爷都喝醉了,娘娘就让人安排了这间房。另外皇上昨晚也宿在这宫里了。”

初一挑挑眉头,猜得狗子的话意,是要他不必担心有人闲话儿诟病。

他也没多说,扭头看看另一张床上的陆谦还在睡,就下了地,简单洗漱之后,开了门出去。

凤翔宫作为皇后的住处,按理说必定是金碧辉煌,贵气又华丽。

但偏偏小米不喜欢住在金堆里,宫里宫外布置的很是温馨­精­致。

绕过经常充作客房的东配殿,就是凤翔宫自带的小花园。

孩子们­精­力足,睡了一晚上起来,恨不得到处疯跑,发泄积攒了一晚的力气。

承运和承盛在草地上扎马步,承翔和怡安两个就追着小老虎和小熊满花园的笑闹。

晨光里,树叶上还挂着露珠,草地也有些湿润,但孩子们却没有顾忌这个,早就玩耍的欢快,并不娇弱。

小老虎被追的没有逃出,烦躁之下就直奔初一而来,抬起爪子抓了他的袍子就要往上爬。

初一下意识抱了它在怀里,许是找到了某些同类的气息,小老虎居然趴的很舒坦。

怡安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望着这般模样的小老虎就眨巴这大眼睛问道,“初一舅舅,母后说小老虎太胖了,要撵着让它多跑几圈儿。否则它太胖了,那个什么太累,总之最后就该胖死了。”

初一停过饿死,打死,病死,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胖死。

于是,他仰头哈哈笑了起来,惹得怡安跺脚,“真的,舅舅,母后说小老虎会胖死的。”

不等初一应声,承翔也抱了小熊跑了过来,声援姐姐,“就是舅舅,我娘说小老虎和小熊被我们喂太多吃的,太胖了,以后跑不动了。”

初一扫了两个孩子胖墩墩的身形,猜的小米这么说,与其是为了两只小兽,还不如说是引着小儿子和小女儿多跑动,生怕他们胖成球。

他也不拆穿,蹲下身笑道,“舅舅自然相信,不过,你们这么一直跑太累。不如,把小马牵来,舅舅教你们骑马,如何?”

“呀,舅舅最好了。”

两个孩子欢喜坏了,前缀俩字都省了,直接喊了舅舅,显见把初一同自家亲舅舅放在一个等级了。

初一感觉到了,自然也是欢喜。

很快,就有小太监牵过来一匹小马,不过到初一胸前的高度,却超过了孩子们的头顶儿。

初一是个外表粗豪,但心地却仔细的,他借着整理缰绳马鞍的功夫,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确认无事,这才抱了怡安和承翔坐上马背。

小马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很是温顺,走路也稳,在初一的引导下,慢悠悠在花园里走动。怡安和承翔年纪小,第一次骑马,欢喜激动的大喊大叫。

承运和承盛两个心里好似又猫爪在抓挠,恨不得立刻奔过去,也过过骑马的瘾头。但他们还是脚下没有动,甚至怕太过动心,连眼睛都闭上了。

这倒让初一很是感慨,特意到了跟前问询,“你们要不要明日再练,今日先来骑马。”

“谢谢舅舅,但是父皇说练武要持之以恒,不能半途而废。”

承运最是老诚,开口回话时候,脸颊上汗珠子都在往下落,惹得初一喜爱的拍了拍他的头。再回头看看笑嘻嘻的怡安和承翔,他突然脑子里就冒出一个念头。

若是孩子这般招人喜爱,他也该多生几个出来。

这几年,他不是没有暖帐篷的女人,但却没有孩子出生。一来是他自觉年轻,二来也是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儿念想…

小米张罗了早饭,刚换了一身衣裙,听得花园这里热闹喧天,就寻了过来。眼见初一带着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就扶着玲珑的手,上前笑道,“隔了二三里就听得你们闹翻天,一猜就是你们初一舅舅带头同你们玩闹了。”

“母后,母后!”

怡安和承翔正学着给小马刷毛,小老虎和小熊好似感觉到了失宠的危机,嘴里呜咽着,在他们脚边绕来绕去。听得女主人的声音,两个小兽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惹得怡安和承翔赶紧扔了刷子,撵上来,“哎呀,不能撞母后,快回来!”

两个小兽哪里管那么多,到底还是初一一闪身挡在前面,弯腰捞起两个小兽,提了他们后颈的皮毛,皱眉同小米道,“怎么给小孩子寻了这么两个小东西养在宫里?”

“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前些时候他们回老熊岭的时候,家里那些乡亲进山寻来的。”

初一想起老熊岭那些彪悍的老少爷们,眼里带了三分无奈,七分怀念,末了扔了两只小兽道,“那就养着吧,记得过半年把它们嘴里的牙齿掰了,别伤了孩子。”

“好。”

小米应了,一时姐弟两个面对面站着,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小米心头忍不住叹气,感慨当年那么瘦瘦小小的少年,好似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如今这个全身都散发着彪悍气息的草原王。昨日乍然见面,又吃饭喝酒安顿,她也没来得及仔细打量,这会儿借着晨光,却是看得五分欣慰五分陌生。

初一也是沉默,眼前的­妇­人贵气中带了纯真,好似矛盾又奇异的融合,同当年的少女自然不同,但无论哪里不同,都是他心里那个美好的存在。

可惜,有些事不能强求,或者贼老天一开始就没站在他一边…

“小米,”初一抬了头,晨光里灿然一笑,“再帮我梳一次辫子吧。”

小米愣了愣,抬眼忘进他眼里,感受到那些割舍和释然,于是就也笑了。

“好啊,我让人拿梳子来。”

“不,我这里有。”

初一从怀里取出一把陈旧的黄杨木梳,小米自觉眼熟,待得想起,心里就更是叹了气。

晨光里,凤翔宫的小花园,一把罗圈椅上坐了彪悍的草原王,这会儿黑亮浓密的头发散开,偶尔被调皮的晨风吹起发丝,站在他身后的小米,一身海蓝衣裙,肚子微微凸起,嘴角含笑正帮他慢慢把发丝变成辫子,辫子再盘在一处,­干­净又利落。

承运和承盛依旧在扎马步,丞相同怡安刷完了小马,又闹着给小老虎和小熊刷一遍。

两只小兽自然不愿意,于是新一轮的追逐又开始了。

陆谦站在花园门口,犹豫着是进是退的时候,封泽就下朝回来了,他赶紧要开口解释,封泽扫了园子里一眼,却是脸上现出笑意,说道,“草原王要回去了。”

陆谦不明白,但也没有问。

果然,吃过早饭,初一就开口辞别。小米留不住人,自然又是一番忙碌,吃喝用物准备了很多,几乎把初一带来的马车又装满了。

陆谦送了他到城外,眼见他连同先前送来的王帐勇士都带走了,望望前路前尘滚滚,回头看看高大的京都城墙,很是不明白的摇摇头。

“情”之一字,实在太过玄奥。

他一个没成亲的“毛头小伙子”就不·跟着参合了…

高仁番外之家是你身畔(一)

八月盛夏,北方都热的惊人,更别说处于大元之南的丽州,简直晒得石头都能化成水了。若不是害怕有伤风化,男女老少们恨不得光着身子到处跑。

孩子们还好,没那么多顾忌,傍晚时候就脱光了衣衫,一个猛子扎到村头小河里,打个水仗,摸个鱼,发泄着被太阳欺负了一日的憋闷。

又有­妇­人们结伴,寻了一处树荫下的隐蔽处,也不敢全脱了衣衫,只穿了单薄的裙子,下水泡一泡,也是难得的享受了。

蒋家村临近连绵不绝的云林山,村里二百多人,算不得大村子,但在方圆几十里,也算人口繁茂的地方了。

村头的小河里,这会儿十几个孩子,比着赛的刨着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多了一个头上用红绳扎了鞭子的男娃子。

有淘气小子好奇,就问道,“你是谁家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小爷还没见过你呢!”那男娃子很是奥恰,开口就自称小爷,划水的姿势也很熟练,显见也是常在水里玩耍的,他扎了个猛子,手里随手抓了一条扔上岸,羡慕的其余孩子都是嚷着,“这么大的鱼,你怎么抓的?”

那男娃子高抬了下巴,一副很是不屑的模样,“我跟家里怄气,跑出来玩两日,肚子饿了,不想吃鱼,谁家有馒头,给我拿两个,用这鱼换。”

立刻有淘气小子喊道,“我家有,你等着。”

说这话,淘气小子就爬上岸,扯了野草随手变成绳子,串了鱼腮拎着,就往家跑去。

很快,淘气小子就返了回来,手里抓了两个馒头。

说是馒头,其实就是大半苞谷面参合了小半的细面,蒸出来的。自然算不得好吃,但比之苞谷饼子,或者菜团子,可是好太多了。

但是显见男娃子家境不错,很是嫌弃的吃了一个,其余孩子都是围着他,馋的淌口水,他就把手里的馒头掰开分了一圈儿。

然后胡乱穿好了衣衫,扭头望向连绵不绝的大山,眼底闪过一抹狠厉。

那得了鱼的娃子年岁大一些,瞧着他的衣衫居然是葛布,夏日里最清凉柔软的一种,他舅舅家读书的表兄就有一件,平日很宝贝,于是猜着这男娃子家里不一般,倒是信了他几分,就劝道,“你还是早些回家去吧,家里人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这话不知道怎么,惹得那男娃子笑了起来,应道,“我家里人才不管我去哪里,但是担心肯定是要的。等我回去,一定大吃大喝一个月,再不回来了。出来一次,老子别的不怕,就是饿的受不了。”

“那你家里有很多好吃的?”

淘气小子们家境都一般,又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平日不管饿不饿,但凡听到个“吃”字,都恨不得咽几下口水呢,这会儿就眼巴巴追问。

“当然,我家里人最是手巧,做出的饭菜天下第一好吃!红烧­肉­都切成大块,用砂锅炖上两个时辰才好,褐红­色­,泛着油光,用筷子一夹,小心送进嘴里一抿,不用嚼就彻底融化了。若是舀上两勺汤汁浇在米饭上,更是好吃多少倍!还有糖醋排骨,浇汁鱼,­干­炸里脊,回锅­肉­,香酥开背虾…”

他每数落一样,淘气小子们就齐齐咽一口口水,最后惹得他自己都馋的受不了了。

“哎呀,不说了,我得赶紧办完正事,就回家去。”

说着话,他三窜两跳就进了树林子,很快没了踪迹。倒是留下一群孩子口水都要泛滥的比河水还多了…

不必说,这红头绳孩子就是高仁了。先前听说承运几个回去北安州的时候被截杀,他就动了怒,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跑出来寻仇人。

若是旁人,他还要费一番手脚,但玄冥说出手的是一个小孩子,他就彻底炸了。

不用查证了,因为他再清楚不过。

什么小孩子,不过是假孩子。对,就如同他这般,年过三十,依旧是七八岁的模样。

这天下只有忘忧谷,只有那个美如仙境,却也残忍如人间地狱的地方“盛产”假孩子。

当年他判处忘忧谷的时候,已经毁掉了大半,原本以为那些人已经散了,没想到如今不但再次出现,甚至伤了他看着出生又长大的孩子。

这一次,就让他彻底送他们归西好了,也让人间彻底少了这一处­阴­暗之地…

忘忧谷,见而忘忧。顾名思义,隐藏在云林山脉深处的这一方美景,实在是美不胜收。

山谷两侧的峭壁上,不知何年何月长了很多花树,居然 一年四季轮换开花,无论春夏秋冬,只要有风吹过就有花瓣落下,如同落雨,美的让人心醉。

山谷里绿草如茵,几座木房子很是古朴。但没人知道,山壁的某个山洞里却装满了孩童手臂合抱粗细的坛子,坛子里装的不是腌菜,不是烈酒,而是…孩子。

对,就是孩子。

整个大元搜刮来的骨骼清奇的孩子,两三岁时候就被塞进坛子,吃喝拉撒坛子里,不能出来一步,甚至不能露出脑袋。每日被唯下秘药,待得三年会骨骼定形,才会打破坛子把人放出来。

这样,即便孩子们活到三十岁,顶多瞧着也瞧着就是七八岁模样,而且身怀神力。练起轻功,进步神速。

但三年屈居坛子的苦楚,一百个孩子里有九十九个熬不过,最后不过是埋在那些花树下,成了滋养花朵的肥料。

而活下来的孩子,遭受了这等非人的折磨,无不­性­情大变,残暴之极。

初一蹲在一棵花树的树梢儿,忍不住想起埋在这树下的孩子,他的亲兄弟。小时候家乡遭灾,官员贪了赈灾的银子,父母家人都饿死了,他们兄弟被买走,结果就到了这忘忧谷。弟弟没扛过去死掉了,他却活了下来。

后来出去执行任务,杀人的快感,让他找到了发泄的渠道,也渐渐迷失了真心。

再后来,他路过京都,偶尔心血来潮,去皇宫探了探,结果跟着微服出宫的太子溜达了大半日,扮作小乞丐想要杀了他这个大元的主子,也算替那些在水灾里死去的家人乡亲报仇了,不想,太子却给了他银子和­干­粮,还要送他去慈善属,他迟疑的时候被发现了蹊跷,最后捉拿进了皇宫。

不得不说,太子是个有胆量的,知道了他的来历,他的本事,居然让他留在身边,只为了让他看看,大元以后会被治理的如何昌盛,贪官统统不会有好下场。

他其实是不相信的,但却迷恋那种安稳的感觉。

没想到,他的这个决定,居然足够他骄傲又庆幸一辈子。

他跟着太子出门游历,到了北地,遇到了陆家人,认识了那个小姑娘,那个把他当弟弟,甚至当成儿子一样疼爱的小姑娘…

他在她眼里看不见恐惧防备,看不见嫌弃,看不见怀疑,只有纯净如天空一般的天真,如同汇聚了世间所有灵气的聪慧。

她会给他缝衣衫,会给他做美味的饭菜,在生气也只是敲他脑门,嘴上骂的再凶,有了任何好吃的好玩的,都不会忘记留给他一份。

除了记忆里的娘亲,再没有人对他那么好。

有她在的地方,太阳是最暖的,屋子是最温馨的,饭菜是最香甜的,气氛是最热闹的,天是最­干­净的,心是最欢喜的…

但如今,他当初同玄冥联手没铲除­干­净的忘忧谷,却是差点儿伤了她的孩儿。

他不敢想象,若是她的孩儿有了事,她会如何伤心。他不敢想象,她那双世上最漂亮的眼睛,若是滴下眼泪,他会如何疯狂。

他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珍宝,都捧到她面前,只为了换她一笑。居然有人想要打破她的美好,不可饶恕!

初一纵身一跳,直接落入山谷,一连串的禁止因为暴力破坏,暗器纷飞。

可惜,初一太过熟悉,根本没有半分惧怕。

反倒极力打力,把那些暗器转向闻讯跑出来的敌人。

几乎是片刻功夫不到,两个木房子里的人就死伤了大半。待得山洞里的人冲出来,眼见抱着膀子站在中央,忍不住大惊。

有人认出他就嚷道,“红孩儿?你还活着!”

“自然,老子若是死了,谁来讨债啊!”

初一抬了下巴,冷笑的让人毛骨悚然啊。想起方才那些眨眼间就去见了阎王的同伴,没一个怀疑他的决心。

问话的人如今在忘忧谷排行老二,低声同身侧的人说了几句,又高声道,“当初你去出任务,再无消息,之后没多久,山谷就被毁了大半,可是你引来的外敌?”

“不是!”初一应的­干­脆,结果随后又添了一句,“不是我引来的外敌,就是我带人亲自毁掉的!”

“你…”那人气得咬牙,一口气堵在胸口,很是郁闷。当日他带人去处任务回来之后,就见到大本营被毁,他足足废了八年功夫,才又把山谷恢复当日模样,培养的人手也是刚刚能出任务,不想这个杀神又回来了。

“废话少说,你既然已经判处忘忧谷,如今又跑回来,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当然是彻底铲除你们了!”

初一根本不愿遮掩,­干­脆说了个明明白白。

“你这个叛徒,就算你不念忘忧谷教授你武艺,总要念着自小养大你…”

高仁番外之家是你身畔(二)

“放屁,说的好听。若是像你说的这么好,你怎么不钻坛子里憋三年,你怎么没有埋在花树下做花肥?老子若不是命硬,熬过了你们的折磨,又遇到了好人,如今不知道已经转世投胎多少年了!”

初一恨得两脚狠狠一跺,“废话少说,忘忧谷今日过去,若是还能存在世上,小爷以后跟你姓,做你孙子!”

这是谈不拢了,众人都齐齐握紧了手里的武器,今日免不得有一场苦战了。

有人喊着给同伴鼓气,“大家都别怕,他再厉害也是一个人,咱们这么多,耗也耗死他了。”

“就是,回到八年前,他还是蹲坛子的矮马呢,有什么好怕的,把他剁了,再塞回坛子里!”

“好啊,正好今晚那些矮马还没什么吃的呢,不如尝尝他们师兄的­肉­是什么滋味!”

众人说着说着,居然亢奋起来,好似高仁被剁已经是板上钉钉儿的事了。

高仁这次倒是没有跳脚回骂,冷静瞧着众人这番作态,好似在看一群叫嚣的蝼蚁。

他们还以为他是刚出坛子的新手,不,他在江湖上混迹了快十年,又跟着大元最尊贵的一家人十年,他若是没有长进,还有什么资格站在那家人身旁。

“来吧,今日送你们去见阎王,这次,我要忘忧谷­鸡­犬不留,以后江湖上再也没有忘忧谷,再也没有孩子被塞坛子,再也没有你们这些垃圾看着碍眼。”

“好,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众人留了七八个人守着山洞口,其余都是杀气腾腾冲了下来。

高仁抬手慢慢撸了一把头顶的红头绳,最近小米因为又怀了身孕,嗜睡的厉害,别说给他做好吃的,就是这个小辫子都好几日才能梳上一次。

不过,等他这次回去,小米恐怕就能好很多了。不过兴许又闻不得什么味道了,他还是小心一些,身上不能站了血腥。

最主要的是不能受伤,否则被嗅出伤药味道,他绝对会被关在宫里,一步都不能出来游荡。

“真是麻烦呢!”

高仁忍不住“甜蜜”的抱怨,手下也不慢,一个矮身躲过迎面的长刀,回身伤了那人一匕首。

匕首好似随意从那人脖颈划过,那人跌倒在地,不过是眨眼功夫,伤口就开始疯狂往外涌出鲜血,显见是活不成了。

这大大刺激了众人,嗷嗷喊着又冲了上来,“杀啊,给老三报仇!”

高仁冷哼,小小的身子,如鱼得水一般在众人之间游走。

众人不时发出痛呼,倒是没有人被夺了­性­命,于是有自作聪明的人就喊道,“大伙儿加把劲,这小子没力气了,把他留下,老子要点天灯!”

“点天灯,哼,老子点你还差不多!”

高仁正猫戏老鼠一般,还打算多玩一会儿,随着主子登基之后,很少出门,宫里也没有什么危险,他一身本事闲的都要长蘑菇了。更别说那些侍卫,每次抓了他们对打,还不等动手,他们就认输了,无趣之极。

今日有机会,他可是打的太痛快了。

就在这样的时候,山谷口却是有冲进七八个黑衣人,都是黑衣黑裤,黑巾遮面。

众人都是分不出敌友,于是纷纷退到一旁,等待机会。

倒是高仁扫了一眼那些人,就跳脚骂了起来。

“你们这帮笨蛋,小爷不过出来走走,你们跟来做什么!”

来人正是玄冥,带头的是玄五,他同高仁打交道多了,最是清楚这位小祖宗的脾气,于是赶紧上前笑道,“您又不是不知道,主子有多惦记您。先前在…家里寻到您,就怕您在外边转悠吃不好睡不好,这才催我们出来给您帮把手,您也好早点儿回去。”

另一个黑衣人也是赶紧帮腔,“就是啊,统领,听说三少爷调查的案子有些眉目了,马上就要收网了。没有统领您在身边护着主子,我们在外边走动,这心里可是不落底。”

这话果断哄的高仁欢喜起来,嘴角翘着,问道,“小…主母可问起了,谁敢告诉她,我出来杀人,别怪我发火啊?”

几个黑衣人真是恨不得翻白眼,这位小祖宗除了主子一家,可真是六亲不认,哪次进江湖不是腥风血雨一片啊,他们就是不说,又有谁不知道。

但他们嘴上可不是不敢这般说,只能继续哄着,“不会,不会,主母还以为您出来给几个孩子寻好玩的呢。听说老家那边有人捉了老虎崽子给小主子们玩耍…”

“什么?”高仁跳脚,“野兽崽子那是好养的吗,万一伤了几个孩子怎么办?不行,我得赶紧回去一趟!”

说着话他就要走,却是突然想起还有门户没清理,于是就道,“赶紧动手,帮我把这里清理­干­净,­鸡­犬不留。山洞里的坛子不要动,一会儿老子过去。”

忘忧谷众人听他们说话熟稔,就猜到事情不妙,但不等想出对策,就又被杀到了眼前。

于是一场混战就展开了,原本一对十几,他们就不曾站到便宜,如今九对十几,那简直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叛徒,你不得好死!”

“小矮子,我跟你拼了!”

高仁冷着脸,翻着白眼,游走在众人之间,不时伸出匕首,结束一条­性­命。

很快,所有人就都躺在地上,没了­性­命。

玄五眼神闪了闪,虽然他们也常出任务,清理个把敌人不在话下,但这般不问缘由,还是第一次。

高仁猜出他们的心思,冷哼一声,带着他们进了山洞。待得那几十个坛子被打破,放出野兽一般的孩子。玄五几个简直暴怒的头发都竖了起来。

“怎么,这会儿知道那群蠢货手下狠了吧?不是还可怜他们吗?那这些孩子,谁来可怜?”

玄五几个都没说话,再看那些或者呆滞或者狂躁四处乱爬的孩子,都是不知如何处置是好。

“寻个地方养起来吧,若是实在救不活的,也是他们的命了。若是能救回来几个,以后给小主子们做个护卫也好。”

高仁摆摆手,带头走了出去,显见不愿意在这个让他愤怒的地方多站一秒。

众人偷偷扫了一眼他七八年来也没有变化的身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平日对他的惧意,倒是减了几分,添了同情之­色­。

熬过这种非人苦难的,没变成杀人疯子就不错了,高仁只不过脾气暴躁了一些,实在是上天垂怜。

这会儿太阳正好从山谷上方照­射­进来,温暖又明亮,好似溪水一般,迅速冲去了高仁心里的­阴­霾。

他忍不住抬了头,伸手挡住阳光,只从手指缝隙里露出那么一缕,投­射­在他眼底。

这束光就如同一粒火种,慢慢温暖了他的全身,照亮了他的整个世界,就好像那个姑娘之于他的生命…

“玄五,这里交给你们了,放把火烧的赶紧一些,再留两个人守俩月,万一有漏网之鱼,也送他们去地下团聚。”

“是,统领。您这是要…”玄五苦着脸应下,猜着他又要走,赶紧拦阻道,“您还是回家去吧,主母惦记呢,方才不好说,听说草原王要进京…”

“小蛮子怎么来了,这小子贼心不死啊,我回去了,你们赶紧收拾!”

果然,高仁哪里还忍得住,跳脚喊了一句,就眨眼跑的没了影子。不必说,这是回宫去了。

留下玄五抹抹脑门的汗水,心里万分佩服自家主母。高仁这暴躁的脾气,他们每应付一次,恨不得领个任务跑上三千里。

倒是主母平日怎么过来的,不但把高仁驯得服服帖帖,还死心塌地。

一路向北,比之南边要凉爽很多,高仁矿跑了半月,总算到了京都之外,待得想要进城,才想起自己还一身血腥气呢,于是寻了一条大河,衣衫搓揉两把挂上大叔,他一猛子扎下去,洗个­干­净,又穿了衣衫,满身的风尘和暴虐就不见了…

送了初一回草原,皇宫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小米不知为何就觉得有些气闷。倒不是如何舍不得初一,毕竟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哑巴,而是统领数万部族的草原王。

但看看头顶同皇宫一边大的天空,免不得要叹气。

孩子们可是欢喜坏了,不但有小熊小老虎一起玩耍,如今还有草原舅舅送的小马,他们恨不得整日长马背上,自然惹得初一吃醋。

“哼,小蛮子就送了几匹小马,你们就喜成这样?小爷,小爷还去南边…”

最后几个字,他到底含糊没有说出口,那些血腥之事,还是不要说出来吓唬孩子们了。

小米倒是从玄冥嘴里听说过几句,于是就坐在树下招手喊道,“高仁,过来。”

高仁眼睛一亮,但脸上却依旧一副不耐烦模样。

小米太过了解他这别扭的­性­格了,拉了他在身边坐下,抬手扯了头绳,又摘下自己头上的玉梳子给他重新梳理好辫子,这才说道,“以后不准随便跑出去了,多少日子见不到人影儿,万一在外边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高仁嘴角勾了勾,还是不肯应声,小米抬手敲了他一记,果然也没有再唠叨。

细碎的阳光从头顶的树叶上落下来,晒得高仁有些困,就那么蜷缩在小米身边闭上了眼睛。

小米偶尔扭头看见,就拿了锦垫给他枕着,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他的背。

几个孩子玩累了,蜂蛹过来,这个要喝水,那个要吃点心,小米于是竖了手指要他们低声。

承盛心思粗,灌了茶水就问道,“母后,高仁怎么长不大啊?”

其余三个孩子也是好奇的打量高仁,惹得小米赶紧扯了他们坐下,笑道,“高仁哥哥小时候家里穷,没有吃的,饿坏了,所以长不大。”

几个孩子都是面露不忍之­色­,怡安第一个说,“母后,以后我的点心分高仁三块。”

说完,她又有些心疼,毕竟一日母后只准许他们吃六快点心,于是又收回一根手指,小声道,“两块,行不行?”

“我也分高仁两块,他还带我飞高高了!”

这是承翔开了口,剩下承运和承盛两个更是一起点头。

小米听得心里柔软之极,挨个在儿女脸上亲了一记,“你们都是好孩子,一会儿母后去炸­肉­丸,奖励你们好不好?”

“好,好,母后,还有高仁,给高仁多一碗!”

“好。”

呣子几个说笑的热闹,都是没看见躺在一侧的高仁,已经是泪流满面。

无论走过多少苦难­阴­暗,最后的终点是这里就好。

因为这里就是我的家,我的家就是你身畔。

番外之缘分到了

宏德七年,经历了六年的不平静,这一年显得尤其安宁。

春夏风调雨顺的结果,就是秋日时候,京都内外的良田里金黄一片。

百姓们的脸简直笑成了一朵花,任何时候,没有粮食更让人心里踏实。因为有了粮食就不会饿肚子,就不会让家里老人孩子穿不暖。这几乎是生存的一切保障!

京都之外十里的官路上,有几匹马跑过,倒得十里亭时候,远远见得那里等待的人,当先两人几乎是不等马蹄子停下就飞身跳了下来。

“德敬!”

“不器,子恒!”

几年不见的好友,终于欢聚,就这么紧紧抱在一起,久久没有说话。

陆谦忍下眼睛里的酸涩,仔细打量两个好友,相比于分别时候的意气风发,年少轻狂,如今两人早就变了模样,成熟稳重了,下颚也留了胡须。说不得,世事无常,把他们这些当日夸夸其谈,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少年,变成了如今的圆润­精­明,但本质却绝对没有变。

他们还是最好的朋友,亲如兄弟。

程子恒同刘不器也在打量陆谦,说起来他们不过是普通的学子,但结识了陆谦之后,他们的人生路注定越走越宽,越走越顺畅。

“德敬,谢谢你!”

“是啊,我就想着见面一定要好好谢谢你,一定把你灌醉了,可惜吃不到小米做的饭菜了,喝酒怕是也不痛快。”

陆谦听得好笑,一拳头捶上好兄弟的肩头,“小米如今已经五个孩子了,哪里有空闲给你们准备酒席啊。”

“就是有空闲,我们也不敢接啊,若是被外人知道皇后娘娘亲自下厨给我们准备酒席,我怕我们的嘴巴要被供起来,以后还怎么吃饭说话啊。”

刘不器还是那么风趣,惹得程子恒同陆谦都是笑起来。

狗子这时候也上前行礼,凑趣道,“两位公子,今日这接风小宴席,虽然没有皇后娘娘亲手准备的菜­色­,但几样点心可都是出自凤翔宫呢。”

“真的,那一定要尝尝!”

程子恒同刘不器一左一右,伴着陆谦进了亭子,三人坐下,就着点心喝茶。

秋风带了丰收的气息在亭子里逍遥穿过,惹得长途奔行的刘不器和程子恒都是倍觉舒爽。

“德敬,这次回京述职,是你同皇上求了恩典?”

程子恒第一个问道,“是啊,左右你们都差不多该回来了,一同做个伴儿,我的接风宴摆一次就够了。我如今可忙着呢,没空闲整日来这里守着。

他这话说的好似“傲慢无礼”,但刘不器和程子恒听了,却是亲近之极。

“是,是,陆大人如今威名可是整个大元都传遍了。谁敢劳烦您大驾啊,我们明日麻利的滚去交差,不劳烦您陪着了。”

三人都是大笑起来,平日虽然多有通信,但这般毫无顾忌的坐在一处说笑,倒是让他们想起了读书时候。

陆家经历的那些凶险,刘不器和程子恒几乎都是看在眼里过来的。

如今陆家荣华富贵加身,他们真是感慨万千。

“这一段朝中没有再奏请皇上纳妃的吧?”

刘不器开口也没有顾忌,左右旁边都是自家人,再说算起来,皇帝也是自家妹夫呢,虽然他敢说不敢认。

陆谦抬了下巴,目光投向远处的农田,笑道,“没有,小米就是皇上的逆鳞,谁活的厌倦了,怕是也不敢去招惹小米。”

说罢,他就换了话头儿,问道,“不器交完差,要回老家探望父母?”

刘不器点头,脸­色­隐约有些红,“也是有点儿事同父母禀告。”

“扭捏什么,不就是看中一家姑娘,准备让父母去提亲吗?”

程子恒揭了刘不器的老底,惹得刘不器脸­色­更红,回击道,“你不也是心有所属,难道是我一个动了凡心?”

程子恒倒也光棍儿,直接承认了,“是啊,这次再回去,我就找人提亲去,左右我…也没有爹娘需要禀报。”

这话说的,刘不器同陆谦都想起当年事,想起程家夫人的惨烈,于是心底叹气。说到底,那事还是他们的兄弟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陆谦赶紧笑道,“这事,明日我同小米提几句,她如今日子清闲,整日里念叨我,赏花宴都开了三次了,恨不得我立刻娶妻生子呢。若是知道你们心有所属,她怕是要下懿旨赐婚。”

“真的?那可太好了!”

程子恒和刘不器听了这话,都是欢喜之极。自己提亲,和皇后赐婚,可是完全不同,皇后赐婚简直太体面了,别说岳家要欢喜,他们自家也是万分荣光啊。

“当然,小米也叫你们一声兄长,她一定会下旨赐婚。倒是你们成亲后,她恐怕更是要缠着我赶紧成亲了。”

程子恒和刘不器都是幸灾乐祸的笑起来,“谁让你这么挑剔,有顺眼的姑娘就定吧。陆先生怕是也着急了,大哥和二哥家里小子都两个了吧?”

“四个,大嫂又有了身孕,再有几月也生了。”

陆谦说着话,笑的很是真心。

就如同老熊岭长辈们说的,过日子就是过孩子呢。家里如今都差那口粮食,就是七八个淘气小子都养的起,家家户户都使劲的生。

如今,在岭上岭下转一圈儿,淘气小子成群,惹得众人嫌弃吵闹,却也欢喜的合不拢嘴。

“既然这般,你更要抓紧成亲生子了,否则大哥家里孩儿成亲,你的孩儿还没出生,就落后太多了。”

刘不器难得正正经经劝兄弟一句,倒是程子恒感慨,“再心急也要选个合意的,一辈子几十年,若是对着不喜的人,熬过去太不容易。”

陆谦同刘不器想起程夫人,都是点头。

“有时候,也想将就娶个算了,左右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但瞧着小米同皇上,总是忍不住羡慕。即便不能像他们那般惊天动地,起码也要老来闲坐摇椅上,想起要付之一笑的波折啊。随手可得的感情和人,总是不珍惜。我想找个值得我珍惜一辈子的女子,爱她,惜她,护着她。年轻时候生儿育女,老了就一起去走遍大元的名山大川,如此才不负一生。”

程子恒同刘不器都被陆谦说的点头不已,他们如今虽然只是五品官,但只要小米一日做皇后,宏德帝一日不退位,有当日的情分做底子,他们忠心办差,就会一直平步青云。

所思所虑,不过是怎么把这一生过的­精­彩,不负来世上走一遭。

“兄弟,我支持你,再遇到好女子,兄弟一定给你牵个线,绝对不会抢先霸占。”

“你都要提亲的人了,霸占什么,难道你要欺男霸女不成?”

好友三个说着说着又笑闹起来,待得茶水喝­干­,点心吃光,他们就重新起身,准备上路进城了。

可是,刚刚提了缰绳踏上官路,三人并肩说着话儿,后边却是不知什么时候冲来一匹快马,“快闪开!”

马上的女子高声呵斥,可是陆谦几人马术都算不得­精­湛,扯了缰绳调头就慢了那么一瞬,眼见就要撞上,马上女子急了,飞身而起扯了陆谦就滚向了一旁的草丛。

陆谦胳膊磕到了石头,疼得脸­色­有些发白,起身时候却见那女子散开了遮脸的纱帽。

那是怎样一张脸啊,三分美艳,三分娇媚,偏偏剩下四分冷厉,仿佛火与冰结合在一起的奇异美景,让他轻易就掉了进去。

“喂,你没事吧?喊你让路,你怎么不快点儿!”

女子脾气火爆之极,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沫子,又扭头往来路张望,神­色­里带了三分焦急。

许是为了呼应她的焦急,来路上居然又跑来七八皮快马,女子惊得厉害,扔下一句就要上马。

“你先去治伤,我一定会找到你付药费。”

程子恒同刘不器眼见陆谦受伤,自然不想放女子离开。

“不行啊,你纵马伤人,怎么能说走就走?”

“是啊,德敬的手臂许是折断了,你是肇事者,怎么也要先跟着去医馆啊。”

那女子急的跺脚,恨不得打开两人,但到底忍着没有动手。

“我真的有急事,你们快让我离开,否则你们都大祸临头了。”

程子恒和刘不器还想说什么,陆谦却是半躺在地上,探手扯了女子的衣襟,“这位姑娘,不如说说什么大祸,兴许在下能帮上忙?”

那姑娘眼见几匹快马已经要到跟前,急的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怒道,“我要告御状,你能帮忙啊!”

不想陆谦居然笑了,嘴角慢慢翘起的模样,如同猎人见到了追踪许久的猎物…

“姑娘不知,我是御史,这御状,我还真能帮上忙。”

那姑娘惊得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她路过一撞,怎么就撞到个御史,还是这么年轻俊朗的御史…

这会儿几匹快马已经赶到了,二话不说就抽出刀剑奔着几人杀了过来。

但陆谦几人都没动一步,却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黑衣人同来者打在一处,没有片刻,来者就被卸了下巴,绑得同粽子一般了。

那姑娘惊得眼睛瞪着,在来者和陆谦之间来回瞧了几次,末了郑重问道,“你是谁?”

陆谦整理了一下衣衫,动动受伤的手臂,疼得抽了一口冷气,却依旧笑的露出一口白牙。

“本官陆谦,当朝御史,安国公幼子,当朝皇后兄长。不知可能替姑娘分忧解难?”

那姑娘下意识点点头,末了被陆谦扯了袖子走回凉亭里,“这里风景不错,姑娘喝杯茶,慢慢说。”

程子恒同刘不器对视一眼,神­色­都是古怪之极。

“德敬这是…”

“缘分到了。”

秋分吹过,这是个丰收的季节,无论是庄稼,还是姻缘…

陆家有女 刘小刀番外之岁月静好

都说每个男人年少情况时候,都会做些不切实际的梦。

刘小刀每每想起,都会忍不住笑起来。

只不过这笑有些复杂,三分怀念,三分释怀,四分遗憾。

自小他就是村里男娃中最淘气也最聪明的一个,初初跟着村里长辈上山狩猎,他就猎到过一对儿紫貂。

他乐颠颠想把紫貂皮子鞣制好了,送去前院陆家给满村里最文静最美丽的姑娘,陆小米。

可惜,老娘的鞋底子抽了上来,以至于他把紫貂换了两只雪白的雪兔。

他记得小米红着小脸,抱了兔子,望向他的时候,满眼都是崇拜,那一瞬间,他好似无所不能,愿意为了这样的笑容,这样的姑娘,打下整个世界,双手捧上。

他盼着赶紧长大,赶紧学本事,打更多的猎物,赚更多的银子,然后去陆家提亲,去娶他心爱的小米。

可是,小米回了外祖家一趟,之后陆家那位平日话很少,却极温柔的婶子就过世了,小米成了没娘的孩子,又高烧不退。

整个陆家乱成一团,整个老熊岭都在叹气。

好在,老天爷有眼,小米很快就醒过来了。许是没了娘亲,小米突然就懂事了。

小米当了家,把乱成一团的陆家安排的井井有条。小米进了灶间,做出的饭菜,即便隔了那么远,他都能嗅到香气。他常偷偷去陆家外边转一圈,偷偷为他心爱的姑娘骄傲。

小米还是陆家的小米,但小米也不只是陆家的小米了。

整个老熊岭都因为小米而动员起来,为了好日子,为了银子,忙碌又喧嚣。

他第一次开始恐慌,好似他偷偷珍藏的宝贝开始被世人发现了真面目。

但直到那个男人的出现,他的恐惧却直接上升到了最顶点。

即便穿了粗布衣衫,即便伤了腿,他依旧看得出那男人的与众不同。

好似初次进山时候,狩猎队遇到的那只老虎。老爹极力压着他的脑袋,生怕他被发现,但他依旧小心翼翼瞄过一眼,只那么一眼,老虎就好似发现了他的存在,闲庭信步一样走过,虎眼里的轻蔑却是轻易分辨的出。而他大气都不敢出,只能躲藏起来。

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就是那只老虎一样的存在。

然后小米好似根本不怕,她感激他救了自家哥哥,她照顾他吃喝穿戴,甚至对这男人的老仆人和小书童都百般细致周到。

陆家变成了一个大家庭,即便离得远远的,他都能感受到院子里的热闹和温暖。

可他却是被隔绝在外边,他不服气,不服气那个陌生的男人凭什么可以,而他要一直这么偷偷守着,盼着。

小米琢磨了小买卖,他第一个跑前边帮忙张罗,听着小米夸赞,他欢喜的夜里睡不着。

小米建了暖房,漫天白雪里硬是种了一片绿油油。

小米弃了粮食,改种地蛋。

小米养了鹿,小米挖地窖种蘑菇…

一桩桩,一件件,小米脑袋里的新垫子层出不穷。

整个老熊岭都开始跟着受益,每次在岭下吃大锅饭,听着乡亲们嘴里说起小米的好,他心里就开始煎熬。

因为小米不再是他的小米,因为小米对那个男人笑的太甜,因为小米对那个男人越来越依赖…

他极力帮着小米,极力想要做的更好,但是…

他太清楚了,小米离得他越发远了。

老爹和老娘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但却没一个支持他。他愤怒过,也喝得烂醉如泥过。

老娘抱了他哭得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至今他依然记得,老娘拍着他的后背这么说,“儿啊,你是娘的宝贝疙瘩,娘怎么可能不疼你,怎么可能不想你娶个合心意的姑娘?但是小米…若是以前,老娘死活也要把小米定回来,当仙女一样供着都成,只要你欢喜。但如今,小米已经让咱们家高攀不起了,小米将来嫁给谁,娘不知道,但娘知道,一定不会落到咱们家。那就是个凤凰啊,早晚是要飞出山沟的。”

老爹也在叹气,大哥拍了他的肩膀,只有大嫂没有说话,他知道,家里只有大嫂不愿意小米嫁来,因为小米比大嫂聪明能­干­太多了。

他知道,他懂,但是他不服气。

凭什么,他从小藏在心里的姑娘,要这么拱手让人?

秋狩的时候,他顶着所有的指责,提出了那个赌约。

他是拼死想要赢的,但当真危险来临,当真要没命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也怕死,他还没活够,没有孝顺过爹娘,没有做件大事证明他来过这个世界。

关键时刻,那个男人出现了,救了他的命,也让他真切明白他和他的差距有多大。

心服口服。

即便眼见心爱的姑娘欢喜望向那个男人,他心里依旧酸涩,却再也兴不起抢夺的念头。

有些人,天生就是上位者,天生就是发光的存在。

果然,随着小米带着老熊岭在发家致富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甚至周围村落都开始跟着受益的时候,危险和觊觎也随之而来。

一次又一次,那个男人即便不在身边,但谁都清楚,他就是小米的依靠,是整个老熊岭的保护神。

偶尔他也会坏心的想,若是有一日,当绝对的利益同小米放在一起,那个男人会如何选择。

没想到,一语成谶。

那个男人回了老家,小米前脚追到京都去,后脚就爆出小米的娘是拜火教的圣女。

怪不得小米娘十几年来,几乎足不出户,怪不得小米爹连科考都放弃了,怪不得小米几乎差点儿烧死,原来陆家藏了这样的秘密。

消息一点点传来,小米在京都被欺负了,那个男人要娶拜火教的神使了,他愤怒的打磨了家里的柴刀,打算抛弃一切去替小米撑腰。

他明知道,那个男人即便不要小米了,小米也不会嫁给他,但她依旧是他的宝,只不过,从心爱的女子,变成了宝贝妹子。

他不容许任何人欺负她,不容许她受一点儿委屈。

好在,很快事情大反转了。

拜火教曾毒害先皇后,曾害死东海两万百姓,就是病恹恹的皇帝也是拜火教的手笔。

这简直是大元的耻辱,绝对是大元的生死仇敌。

拜火教的神使被杀了,造反的贵妃被杀了,整个大元拧成一股绳,杀向了逍遥岛。

但是他却放下了雪亮的柴刀,她的身畔有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是她的英雄,而他却是她的兄长,他闷头打理她的生意,照料老熊岭的一切,悄悄做着她最不起眼也最坚实的依靠。

东征胜利了,小米顺利成亲,做了皇后,大元最尊贵的女人。他去了京都,亲眼看着她美的倾国倾城,心里却不再有半点儿酸涩,满满都是欢喜。

他藏在心里多少年的姑娘,如今成了大元最幸福的女人。她值得最好的一切,她值得天下至尊待她如珠如宝。

就如同老娘当日所说,她就是凤凰,老熊岭的大山沟只能让她暂歇,她的世界却在外边。她的翅膀发着光,任何黑暗都不能埋没。

她献了安兵策,她开设慈安堂,她提倡孩童读书识字。

她怀孕生子,人家生一个,她总是一生就是一双。

真是连这样的事,都比平常女子要高明很多。村里婶子大娘们,每每说起都是骄傲又欢喜。

大元历代里最英武的皇帝,爱她如同眼睛一般,万千后宫,独宠她一个。

但皇后的路,又怎么可能一帆风顺,暗害,流言中伤,一次又一次,好似不让美丽骄傲的她从天空跌落就不会罢休。

可是,她就像夏日里的山林,每每被大雨洗刷过,却越发的翠绿,越发的生机勃勃。

他也成了亲,娶了一个如同母亲一般勤劳爽快的女子,也生了儿子女儿。儿子淘气,女儿却难得聪明灵秀,有人说甚至有几分小米的模样。

他免不得把女儿疼进了心坎,暗暗感激上苍的恩赐。

娘说,人生在世,有些事不能请求,但老天爷是公平的,总会以另外一种方式补偿你。

而这个女儿,无疑,就是那个补偿。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熊岭山下的院子,多了一座又一座,北安州的县城繁华一日更胜一日。

整个大元百姓,人人皆知皇帝睿智,皇后贤名,皇子文武双全,公主如何美丽。

而他也留了胡须,也开始为闺女定哪个婆家犯愁。

终有一日,整个北安州都沸腾了,皇后娘娘时隔十五年,归宁小住。

老熊岭内外打扫的­干­­干­净净,百十里的乡亲都是拖家带口来凑热闹,指望沾一沾皇后娘娘的灵气,也看看北安州的骄傲,以农女之身坐上皇后宝座,成为大元一代陈传奇的女子。

清晨时候,山间的晨雾还不曾散去,热闹了一日的老熊岭有些忙碌后的疲惫模样。

他悄悄走出家门,一如年少之时一般,绕着陆家的院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儿,往事云烟一般在眼前划过。他的心头,无比宁静。

而那晨雾里却是走出一个窈窕优雅的姑娘,被岁月厚待的脸庞,一如当年般娇美温柔,声音也依旧那么欢快清脆,“小刀哥!”

岁月如水流淌,再重逢,他依然能得她如此亲近喊上一声,此生足矣。

“小米早啊。”

山间慢慢被初升的太阳照亮,晨雾散去,新的一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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