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孤鸿反应亦自异于寻常摸骨,观之,倒是极似内力之效。但见西门吹雪手所及之处,孤鸿不仅面上充血,身躯也纵是扭曲亦紧紧贴上,而观之西门吹雪,却是面无异色,似是寻常惯见。见此情景,纵然心知西门吹雪必然不会加害于孤鸿,我心下亦是不由有些担忧,但目光每每凝聚于两人相接之处时,西门吹雪总会收摄内力,而每至此时,孤鸿方会缓下身躯,不再紧紧贴附,面色亦会回复于平常。然而,纵然我极力以寻常心观之,待到西门吹雪反复捏摩孤鸿手指之际,不但孤鸿血气盈面,我亦觉心底那一丝被强自压伏下去的酸楚之感复又缓缓腾起,忍不住干咳一声,打断了这番摸骨。数十年炼心定性,却是只为心魔骤起,毁于一个情字,自此沉沦难脱,只是,叶孤城终究不甘,相同的血脉,同出一源的肌骨,何独孤鸿为你所厚爱,叶孤城,真的不行吗……
寥寥数语间,我便将西门吹雪迎至屋内,方才自柜子上,小心取出一个精巧的陶罐。陶罐中所盛乃是正当年的极品贡茶,其价更逾黄金,往年俱只我一人独品,今年只为西门吹雪,存至今日,尚一滴未尝,只可叹数量委实太过稀少,纵然冒险暗自于贡品中截下一两,这陶罐中,也统共只得三两,便连相赠,亦难以出手。早闻西门吹雪亦好佳茗,为此道雅客,只不知,叶孤城能否令他满意。默默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肌理细腻,手指修长有力,甲面圆润光滑,一如对面那人的手。这无疑是一双很好的手,但却是一双用剑的手,用之于茶道无疑逊色甚多,我亦知,如西门吹雪这般精于茶道之人,舌尖所滚过的滋味,便有一分一毫的偏差,亦无法于西门吹雪面前掩住,唯凝神肃穆,用足所知的全套手法,方才将已足可被榨尽全部茶香的碧青茶水斟入西门吹雪面前的杯中。在这一刻,惟愿这令你舌底生津的汁液,俱是出自叶孤城……见他端起杯子,手中略顿即垂目而视,于是默然间,我亦无声执起面前的杯子,冰冷的杯面,传至指尖的却似是隐隐的热意,遥遥相对,纵无合卺之意,今日亦可共饮。
那人淡粉的唇轻轻于杯边一抿,浅啜一口,我亦不由的,细细凝视着他的表情。开始时,眉间极轻浅的微皱,旋即舒展开,便连眉眼间的寒意也似在此刻消散不少。略略合上的眼睛,睫毛犹自轻颤不休,面上却是隐有极难察觉的陶醉之感。此茶能得入你之口,亦属有幸,至少,比叶孤城离你更近……见到西门吹雪面上起了悦色,此时此刻,我只觉心底陡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勇气,似在无声无息的鼓动着,于是,极力将目光自西门吹雪隐泛水光的唇上挪开后,我定定的注视着西门吹雪:“今日天色已晚,庄主不妨留宿一晚,或者……”叶孤城所求,绝非只为同床共枕,交颈缠绵,所求者,乃是两情相知,今夜月朗星繁,抵足而谈亦属佳事。我只希望,今夜过后,能够更加的了解你的所思、所想,惟愿冰雪为情所融……
然而一句未完,西门吹雪已是满面寒霜,更是冷冷将手中杯子生生捏裂于我面前:“城主说笑了。”我怔怔看着自他指缝间,一滴滴滑落的碧青色水滴,心中只觉这一瞬间,被捏裂的并非是那小小的瓷杯,而是……心中似是忽然一空,我当真不知,便连一夜对谈,你也已不愿相对了。这亦不为怪,有你卧于身侧,叶孤城必然难眠,亦不敢合目,毕竟,便是我自己,同样不敢保证,睡梦之际,不会忽然情难自抑,乍然向你伸出手去,叶孤城如此,不过是不愿你自苦,只为,此般滋味,叶孤城亦曾夜夜独尝。我似着魔般定定的望着西门吹雪被碧青色浸染的手指,心底缓缓沁出的隐痛,却是让我不由的升起一丝,想要狠狠啮咬那雪白修长手指的冲动,西门吹雪,若你尝过叶孤城所给你的痛,你是否,便不会再如此无情了?手指的曲收立时打断了心中狂执的念想,抑于喉中的话,在口中转过,却只是道:“……或者今晚叶某陪庄主对弈一夜?”
一语既出,尔后,却是峰回路转,一夜间,惊雷无数,然而,最令我惊震的,却是,西门吹雪似毫不在意我的谋划,只是婉言劝诫,甚至,细细分说个中利弊。他所言语出至诚,然叶孤城既敢起夺社稷之心,有何尝未曾想过。由来成者王侯败者贼,皇位之争,惨烈如斯,叶孤城所爱者,自始至终,便唯剑而已。剑尚纯粹,皇霸之争却是无所不用其极,纵然有无数代人铺路,欲求攻成,亦非易事,更何况,纵然天子旨到,万民叩拜,亦得不到一个,西门吹雪……
手指触上蜡烛时,我终是禁不住回首凝望,西门吹雪脱靴,盘膝坐于床上,双目紧合,形容冷肃,烛火摇曳下,如玉般的面容泛着微光,更觉慑人心神。红烛锦榻,佳人独坐,恍惚间,直若心愿得遂,喜悦不尽……红烛盈泪,一滴垂落指尖,方自惊散眼前如覆薄纱般的幻象。心底一声轻叹,默然吹熄了烛火,回到了榻上。素日里心心念念之人此刻便在我的身前,我的床榻之上,纵然双目紧闭,亦是止不住情思妄念如潮涌至,鼻端更似觉一股清寒的梅香,源源不绝,入了喉却仿若化成了烈焰,生生灼的滚烫干涩。心神忽的一动,双眼乍然睁开,迎面却只见一双比之夜色更加幽深的眸子,闪烁着熠熠的寒辉,内中若蕴无限深情,落于身上,所触之处,却是滚烫,便连通身血脉,亦似被烧融一般。我亦不知,此刻,我究竟是希望,对面那人早些合上那双直欲令我心神失守的眸子,抑或是,再多看一些,给我更多的勇气,令我能将这双手决然的向前伸出。怔怔对视了良久,心底那苦苦自抑的狂潮终是被那双似带着催促之意的眸子,激的翻腾起来,一股无形的热意,旋即漫卷至全身,来自于男子天xing中的欲 念令我浑身一阵不由的紧绷。
西门吹雪在看着我,目光中却无分毫抗拒之意。手指猛收,呼吸一滞之后却是缓缓吐气,在浑身那股逼人的热意的催迫下,我终是再也耐不住,正待伸出手,却是霎时间光华一暗,西门吹雪的眼睛,竟是在这一时闭上了!通身的肌骨血脉似都在这一刻凝住了,心底的欲 念仍在,一双手却似是如坠千斤,分毫也动弹不得了。目光落于他的身上,心中更是翻腾不息,纠结难解,西门吹雪这般所为,究竟何意?默许?抑或是,对我的久久无所举动,失望了?或许叶孤城确实太过胆怯,只是,生死纵可轻抛,叶孤城却绝不愿,令西门吹雪有一丝一毫的不悦……纵然心知,此刻只应摒弃一切杂乱心思,凝神运气,然而此刻,听着西门吹雪毫不掩饰,犹自粗重急促的呼吸,我却只愿他再次睁开眼睛,若他肯再次看向我,这一次,叶孤城绝不会令他失望!
良久之后,我终是微带遗憾的闭上了眼睛,良机失不再来,我确实不该再有所妄求,只是心头那一团火仍在灼灼翻腾着,喉间仍自干涩,通身热意犹自未退,呼吸与心跳比之往日重了许多,亦是急促了许多。耳中响着对面那人与我一般大异往常的呼吸声与心跳,心头却是只余悔意。见机不至,悔之晚矣,叶孤城久经生死之战,却不想时至今日,反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当真是,心乱了……心下思虑许久,耳中犹自响着西门吹雪几如雷鸣般的心跳声,牙根一咬,一只手终是禁不住缓缓伸出,手心沁着冷汗,手指亦不由微微发颤,心中却是不由的苦笑,看着这只微微颤抖的手,谁又能想到,这只手握剑之时,亦曾稳若泰山,分毫不动,今日却只为西门吹雪,竟颤抖至此,只是不知,亡羊补牢,是否尤未晚矣……
窗户乍然崩裂,一道白影猛然自迸散开的碎块中飞扑向西门吹雪,一手直取胸口。我一惊,又复一怒,原本便已经缓缓伸出的右手瞬时便截下了那人的手,于西门吹雪胸前之处便已开始腾挪相击。只为交手之处离西门吹雪太近,我不敢用上太多内力,只忧一旦失手,便会先自重伤了他。尚幸那人亦无杀意,出手之际并未含上多少内力,手上小巧功夫也同样不如我,只是,我却无法全心与他相斗。以西门吹雪的武功,自然看得出方才我的出手太快,到的亦太过及时,而以我的手运气时所处的位置,本不该到的如此之快才是。心中不由更增忧扰,倘若西门吹雪问起,我又该如何作答?然只微一失神,手腕处忽被重重一击,心神尚未及警醒,身体已然本能的将手腕急速后撤卸力,直至附上一个温热坚实,却又隐隐带着弹性的阻碍。相触之时,我的手指本能的向下微微一按,一股热意旋即直透指尖,正下意识的想要略略揉按一下,心下却是忽的警醒过来,霎时间手掌飞速撤开,又自迎上追击过来的手,背上,却终是禁不住沁出了层层的冷汗。虽只一瞬,却是美好至让人贪恋不已,也可怕至,让人便连魂魄亦要冷透的感觉,只是却仍抵不过,自手掌上传来的,那一股销魂蚀骨的热意,与似连整只手都几欲酥软的触感……
失魂般与那人交手未及几招,眼前便是白影闪过,再看时,床上已然空无一人,而那人身前床下,亦只余一双雪白的靴子。浑浑噩噩间穿戴整齐,心神却方才略略定下。轻轻抚过仿似犹余热意的手掌,刚刚之事,虽非有意亵 渎,但确是我的失礼,纵然西门吹雪当真大怒,亦是无言以对,生死由之便是。只是,纵有所愧,叶孤城心中,却是始终不悔……
叶孤城番外(二十)
昨夜一夜难眠。
叶孤城自幼习剑,时至今日已有数十载,剑下亡魂亦早已不计其数,其中,虽有名声不显的无名之辈,但绝大多数,皆是武林中,当世第一流的高手。纵然到了今时今日,那些亡于我剑下之人,已然不入我的眼内,但在交手之前,出剑之先,亦曾令我紧张过,激动过,兴奋过,只是,除了第一个决斗的对手之外,便再也无人可令我于交手之前,彻夜难眠,直至叶孤城得遇西门吹雪,直至昨日,昨夜。恍惚中,我只觉,那人一身胜雪白衣下,透着体温的温热触感,直至此时,宛如仍留于掌中;月色下,冷意沁骨的形容,亦遮不住的眼底那一丝冰冷却鲜活的恚怒之意,仿若仍现于眼前;而于我居处不远的那处客房中,从那随风隐隐传来的,那滟滟水波流淌、相击声中,我几如看到那清澈莹亮的水流,柔柔自那美玉一般的肌体上缓缓滑落,只余星星点点的水雾,在反射着摇曳的烛火,而那水声亦恍似整夜于耳边不住回旋,催我一夜反覆,辗转难眠。有生以来,叶孤城尚是初次在与人交手前夜,心中所思所想,非剑,而是人,一个本身便如一柄剑一般的人。
毕竟是习武之人,一夜未眠并未于我有太大影响,虽说高手相斗,只争一线,但今日相约西门吹雪,只是切磋,并非生死决斗,尚不需全力以赴,而可忧者反是心神不凝。美色由来最易撼人心神,动摇金石之志,西门吹雪虽不可以美色而辱之,却当真是这世间,最易撼动叶孤城心神之人,无论是绝代剑客,或者,只是西门吹雪这个人。既已无眠,略略打坐了一个时辰后,天光未亮,我便起身洁面净手,穿衣整冠,然而侍女们正为我穿戴之时,耳畔却是忽的响起一丝细微的声响,只没多久,便停在了西门吹雪的房前。我只觉呼吸亦不由的瞬时一滞,多年兄弟,孤鸿的武功虽非尽出自我手,但也曾多番指点,此刻立于西门吹雪房门之前的人,必是孤鸿无疑,只是,此时此刻,他本应从我之令,于这几日闭门苦练下盘,以免来日再如那一日般,与人相斗时却是下盘不稳,反累及西门吹雪。微微垂目,双臂舒展,由得侍女们细细梳理规整,心下却终是禁不住分出了大半心神,毕竟,孤鸿此刻正立于那人的门前,而我却只得停于屋内……
侍女们早已退下,天光亦已渐亮,孤鸿呼吸之声仍是清晰可闻,西门吹雪屋内却是静似无人。屋中一片冷寂清静,我却只觉心内如火急焚,灼烤不息。为何,孤鸿久立门前,西门吹雪却无分毫反应?西门吹雪与我武功想当,且亦是久历生死,我在此处听闻尚且如雷响耳际,他又岂会毫无所觉?心下抑不住一阵焦灼苦涩,剑法练至极处,便如我与西门吹雪,往往难得于人前放松休憩,忆及昨夜二人同床尚需凝神相对,而此刻……或许,西门吹雪待孤鸿之意,确实更胜叶孤城。
我默然静立,形容不动,心下却是只余悔意。昔日只为令他行止畅意,我予西门吹雪所居之处幽胜难言,窗面亦俱各以薄胜蝉翼的薄纱相附,内外相望几可一览无余,唯恐碍其观景之意,却不知此刻反是徒惹心焦……隐于袖中的手指根根收紧,脚下欲行却似是生了根一般,昨夜失手尚可请恕,然而沐浴之事却实是我思虑不周了,两事同出,虽说西门吹雪心怀高洁,xing冷如冰,纵然当时未觉,经此一夜,只怕,叶孤城于他心中,或许已然成了心藏不堪污念之人了,然而,我却无法明辩己心,只为,指掌相触之时,水流交击那刻,叶孤城确然是,难以自制的心旌动摇,妄念难熄……
不知于屋中默立了多久,西门吹雪的房门终于开了。风中隐隐传来两人低声交谈之音,我几是克制不住的,欲凝注心神倾听,然而,想及素日里,西门吹雪看我之时,那双幽深平静如深潭,却满蕴了信任的眸子,默叹了一声,只默然颌目静待。
只闻得,西门吹雪的脚步近了,更近了,直似每一步都踩在了我的心头,每一次落地,都令我只觉心头微颤,通身血气奔涌,几是难以自制的身躯微颤。事隔一夜,西门吹雪又究竟会如何看我?于他眼中,叶孤城此时又已是何等样人?我既希望,他能够尽数忘却昨夜尴尬,心底却又隐隐的期盼着,他能够记得,记得昨夜二人曾举杯对饮,两心皆悦,记得两人曾同床相视,含情无言,记得潺潺水声,随风而传,曾令叶孤城品佳茗而觉无味。而那指掌间,隔衣所传的体温和触感,乃至,于月色凉风间微颤,散着如美玉般莹莹微光,复又令我忆起碧水潭前,那小半截带露的雪白手臂的修美的足,只叶孤城独自难忘已然足够……自西门吹雪挪步之时,我便早已立于门前相待,勉力自制,只待西门吹雪的叩门声稍停,旋即一探手,房门洞开,而我心心念念之人,亦现于眼前。
西门吹雪的眉峰依旧凌厉如剑,一双寒潭般的眸子,在对上我的眼睛之时,却似是少了几分冷意,我更没有错过,于目光相触之际,那幽深的瞳仁甚至在这一瞬间,微微错开了我的视线,于是,不由的,一个荒唐至极的念头霎时于我的心底跳了出来,莫非,方才,他在害羞?心底一惊,一念尚未及生出,我便下意识的,旋即生生将此不敬,亦更加可笑的念头掐灭于心底。那个冷酷似冰,那个寒傲胜雪的男子,那个视剑更胜xing命,比起像人,更像一柄剑的西门吹雪,又怎么会有这种于他身上便堪称可笑的想法?这终只不过是,叶孤城的一厢情愿罢了……
只是,心念既起,就再也难消,一时间,便连眼神,我亦是不由的敛去些许锋芒,我终是无法再继续以看一个纯粹的、完美的对手,乃至知己的目光,来看待西门吹雪,只为当此之时,我与他之间,已不止有剑,亦有情,因剑而生,却更胜于剑的情。默然望着西门吹雪,我只觉手掌之上,隐隐的灼似火烧,仿若昨夜那一刻直透衣衫的热意仍未自指掌之上退去,心中,更是涌动着一股难言的冲动,直令我再也无法如往日一般,心神沉静,波澜不起。“庄主……昨夜休息可好?”未及多久,翻腾了一夜的思绪,终是令我直若定力俱失般,禁不住先行开了口。纵然确是心生妄念,亦确然于不知不觉间,起了不堪之想,但叶孤城终是太过贪心,想要你的剑,亦想要你的情……
然而多年间的少与人言,却令我一出口,便选了最不该提及之事。只是,我尚不及懊悔,便乍然间,只见西门吹雪的目光瞬时间竟似是柔了一柔,暖了一暖。心头微微一颤,今生至此,我尚是初次见到你这般温和柔软的眼神,西门吹雪……或许,我昨夜所为尚未至令他心中生怒?或许,西门吹雪亦是心中明了,叶孤城昨夜所为,俱是出自心中至情……此时此刻,我的心底忽的生出一股莫名的冲动,若是此刻,我乍然伸出手去,紧紧拥住他,所得到的,会不会是除了那狠绝无情的一剑之外的东西?望着那缓缓开合的唇,心中却是只余一个念头萦绕不去,若我就此绝然吻下去,得到的又会是什么?
目光忽然一闪,落在了被西门吹雪有意显出的孤鸿身上,瞬时间,我便明白了西门吹雪的意思,此情此景,却不得两人独对,实是,当真是可惜了…… 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孤鸿,我方才转身将二人引至平素练剑的密林。原本海边亦佳,只可叹我此刻心中尚虚,妄念仍未尽褪,闻及水浪击打之声犹有心魔陡盛之虑,更何况海边极易湿衣,若只我与西门吹雪二人相对倒也无妨,此刻,却是尚有孤鸿在侧……所幸此地山光春色亦佳,只叹水土有差,难现梅踪,否则,此刻二人结伴赏梅,亦是佳事。
孤鸿于场中演剑,我与西门吹雪立于一侧旁观,他在看孤鸿,而我对孤鸿的剑法寻常惯见,此刻却是禁不住,将大半心神都随着眼角余光,俱转而落到了西门吹雪的身上。只见身旁那人神情不动,正凝神细观场中,却一举一动皆自有气度,便连不经意间的微微颌首时,下颌处起伏抬落的角度亦是分毫不差,独有一番风骨。可见得,于自身每一分筋骨脉络的掌控力已然到达了何等境地,果然是西门吹雪……见他眼睫微微一动,我旋即收回余光,之后,直到身上若有所感,方自将头转向了他。有了方才浅浅一观,神色亦不禁愈加温和,虽然迄今为止仍未真正交手过,然而管中窥豹所得,亦足以令叶孤城心痒不已,西门吹雪是足以令任何人满意,也足以满足叶孤城:“庄主觉得孤鸿如何?”
兄弟多年,我自是知晓,孤鸿筋骨强健,肌肉匀实,可谓资质上佳,叶氏一脉尚存于世者俱皆如此,只是,此一番言语,叶孤城却是仍想自西门吹雪口中得闻。西门吹雪亦如我愿,出口虽寥寥数语,却是语皆赞赏,只最后一句令我眉峰微皱,不由暗叹,这世间最适合你的对手,业已立于你的面前,不论你有何求,叶孤城皆肯一并应之,又何必舍近求远……一时之间,心底忽的生出一种冲动,想要将孤鸿少习剑道,偏爱衣饰之事尽皆告知,然而话自心内转圜几圈,终是忍了下去。背后议人短长,且不论失礼之处,孤鸿亦毕竟与我乃是血亲兄弟,日后严于督导,令其少分旁骛便是。
西门吹雪果然待孤鸿别有不同,对上他时,言语间,不但冷意稍减,眉梢眼底,寒意剑气亦要弱上几分。我静静旁观,只见他寥寥数语便令孤鸿喜意盈面,心中却只觉酸楚尤甚。明明是同出一脉,明明是面貌相似,你既可对孤鸿温情至此,何以独对叶孤城刻意冷漠?难道,这些时日以来,你偶现暖意真情的眸子中,那般或灼热或温柔的目光俱是虚幻?难道,你仍心心念念叶孤城昨夜无意中的失礼,便连今日两相切磋,已不足以抵偿?倘若当真如此,叶孤城亦已不知该如何令你回心转意,数十年习剑,本以为今生已别无所求,然而今日才知,自己的心,并非如过去所料一般,无欲无求……若是旁人如此,叶孤城自会任由以牙还牙以报,可是,偏偏是你,西门吹雪……叶孤城所无意自制的妄念心魔,俱皆出自男子天xing中的欲 念,然而此念于你,却是分毫亦不能入心,纵然叶孤城肯舍了颜面,自荐于前,只怕亦不得你再如昨夜床上一般,目光如火,灼然一顾……
满腔情火稍冷,心神便自定了下来。叶孤城与西门吹雪二人,纵是两情相悦,中间,却终是隔着一个叶氏,隔着江山万里,权势无双。只是当此之际,叶氏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可不发,已然是回头无路了,叶孤城纵然不惧子嗣断绝,只为二人同行,此生天长地久,却也不得不先行复国之策,毕竟,只有活着的叶孤城,才能与西门吹雪密不可分,气息交融,亦只有活着的叶孤城,才能与他肌肤相触,感受到只于身体的最深处,才能感受到的那种跳动的、强大的热度,才能细细品尝这份彻骨深情……只是不知,西门吹雪身畔犹有陆小凤在,是否,当真能容得叶孤城如此作为?便是没有陆小凤,于那人心中,恋慕权势而不能待剑以至诚的叶孤城,只怕亦已不入他的眼内。长至今日,叶孤城早已不惧生死,所惧者,唯情而已。纵然得登至尊之位,若有朝一日,叶孤城当真做出令你愤怒,甚或失望之事,你是否还能用此刻宛如冰融雪消般,犹带暖意的目光看着我,西门吹雪……
然而,西门吹雪的回答,却是将我心中长久以来犹豫难解的心结击个粉碎,他说,他愿竭力助我,纵然不顾陆小凤,亦愿竭力助我……抑不住惊异的抬起眼来,西门吹雪的目光坚如铁石,幽深如潭的眸子中平静淡漠,但是我却知道,他此刻眼底满蕴的,必然是从不现于人前的深情。如西门吹雪这般,xing情冰冷孤傲,视权势富贵如无物,除剑以外皆不入眼内的男子,最厌烦麻烦,冷漠至便连陆小凤相求亦要其剃须的男子,此刻却是分毫不计得失,对我说,纵然与陆小凤为敌,亦要助我……一时间,我只觉心内如涌巨浪,翻腾起伏,不知不觉间,一手微抬伸出,几是克制不住的,想要去轻触对面那人仿似冰玉般的面容,西门吹雪……
但是,手只伸出了小半距离,却终是及时醒觉过来,止于半途。西门吹雪不但是我于这世间唯一的对手,知己,亦是这世间唯一待我毫无所求之人。叶孤城的财不入他眼内,便连叶孤城的容色亦不能令他稍有动容,于是,我所能予他的,最终也不过满腔不悔的至情,与最完美的天外飞仙而已……我不该这般轻佻浮浪的去碰触他,纵然难以抑制的有过不堪的乱梦,西门吹雪所该得到的,亦该是绝对的敬重,纵是最温柔缠绵的轻触,亦只该是用唇膜拜那整个冰雪凝就般的肌骨……
“庄主可信我?”你可信我今生定不负你一番深情,碧落黄泉一路相伴?你可信我能令你真正的品尝到情的滋味,给予你此生最大的幸福?你可信我必不令你后悔,今生选择了叶孤城?手上一暖,自指掌相触间透过来的,不只是一股能轻易感受到的灼人的体温,尚伴着销魂蚀骨的酥意,瞬时间便传遍了全身,在这一刻,似是连剑柄都已捏拿不住,恍惚间,我只觉一缕淡薄却清晰无比的清冷梅香侵入肌骨,染遍全身,而西门吹雪的微笑却更是如春风吹遍大地,暖意直透心底。几乎在一瞬间,我就紧紧的回握住了他的手,即使不敢垂眼细看,手上的触感却仍是鲜明的告诉我,这只手柔软,细腻,修长,有力,比梦中的感觉更加的令人心醉,这就是西门吹雪的手……
我紧紧握着,强自抑制着自心底涌出的那一丝在手背上轻抚的不敬冲动,迟迟不愿松开,心意却是愈坚,此番若不倾力一战,又岂对得起这样一只手?若能从此两手交握,天长地久,自此不问世事,只日日与西门吹雪切磋论剑……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叶孤城番外(二十一)
我一直都知道,西门吹雪待陆小凤别有不同,非旁人能比,然而,往日里百般传言,亦不过俱只是耳闻,而数月之前的相识,所经时日太短,且我那时的心思,大半皆是投注到了西门吹雪的身上,对此尚无太大感触,视陆小凤亦不过是一个可堪为友,却注定没有相交可能的人。是的,叶馨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我,陆小凤忠于皇室,但凡我一日欲谋天下,他便一日注定是我的敌人,所以,纵然私心里深觉陆小凤可交,我亦是只余叹惋,叶孤城终究不只是叶孤城……曾几何时,我亦曾日夜忧心难解,只为西门吹雪与陆小凤之间的朋友之谊,会让他站到了我的对立面。而飞仙岛上,叶孤城永不会忘记,西门吹雪曾经紧握着我的手,对我说,不论与何人为敌,他会永远与我同心,然而,今日再见陆小凤,但见两人对答,我终是明了,往日的叶孤城所思所想,太浅,亦太过简单,对于陆小凤的了解仍旧太少,更未曾真正看透,西门吹雪对于他,究竟意味着什么……
默然无言的看着陆小凤于他面前的言笑无忌,大胆戏谑,纵然面上分毫未动,心中却是只得一阵苦涩难言,那一日在船上,西门吹雪毫不犹豫的拒绝,仿似犹在耳边,而那一刻恍若波潮翻涌般,无可抑制的隐隐闷痛更似直至今日仍未消泯。你待陆小凤情谊如此不同,却为了叶孤城,而不惜好友反目亦愿倾力相助,既如此,那日船上又何必相拒。西门吹雪,你对叶孤城,究竟有情无情,莫非,你始终坚拒叶孤城,便只为我不能如陆小凤一般,亦对你眉眼带笑,言语轻狂吗?
正忧烦难解间,却闻陆小凤道:“西门,你为什么总是非要让我剃胡子?”我本无心细听两人笑谑,徒增烦扰,然而闻得此言,却是禁不住心思一凝。若细思起来,我与陆小凤皆是唇上有须,而论及情谊之深切,纵然心下酸涩,我亦不得不承认,陆小凤与我一般,皆是入得西门吹雪眼内之人,只是,未曾想叶孤城竟已愚钝至此,直至今日经陆小凤一提,方才觉出,我与他二人,竟都是蓄须的。纵然我亦心知,绝不该用此等肤浅至极的想法去忖度西门吹雪,亦知,这不过是叶孤城心怀偏见,但却仍是止不住的生出一丝意想,毕竟,舍此唇上胡须之外,陆小凤能做到的,叶孤城亦能做到,陆小凤做不到的,叶孤城仍能做到。至少,叶孤城可令你身心俱悦,而与陆小凤相伴,却只得旦夕操劳。
然而,西门吹雪的回答却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他说,他不喜欢有胡子的男人。“胡子……”口中禁不住吐出一声喃喃轻叹,你对叶孤城的冷淡疏离,无情坚拒,原因竟是在此吗?我的目光缓缓扫过陆小凤唇上,眉毛确是无法相比,然而胡子……乌黑浓密,修齐端整,陆小凤的这两道胡子,确然是比这世间绝大多数人的眉毛,都更胜一筹,只是,若然没有了这胡子,想必面容亦必能更加清俊几分。旋又浅浅一望西门吹雪唇上,肌肤莹白如玉,何曾有一丝半毫胡须的迹象……垂下眼去,心下只余苦笑,叶孤城确然是心思粗疏,相识如许时日,俱只细思何日予见天外飞仙,方可令其欣悦,却竟然全未曾想过,西门吹雪亦是男子,亦已到了蓄须之龄,更未曾想过,西门吹雪是否已将自己这唇上微须,视作了白璧之瑕……
陆小凤或许是个很聪明的人,但他却无疑也是个很是珍爱面上那另外两道眉毛的聪明人,只是,他的这般聪明,却委实对不起西门吹雪对他的情谊。然而,有心出手,心底那乍然间响起的一个隐晦的、更似蕴藏着难以言述的诱惑的声音,却仿若令我整个人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生生魇住,或许,陆小凤就这样留着那两道眉毛一样的胡子,也很好……
陆小凤却似是只求保住自己的胡子,急急将话题转开,随即,两人便提及了飞仙岛上西门吹雪与我比剑之事,只是,我尚未及多听几句,便是一阵刺耳的杯盘碎裂声。略略抬眼一望,此刻正僵立于门外的女子似是颇有几分面熟,倒是不知名姓,多半是庄中下人一流。漠然收回目光,此时此刻,陆小凤最关心的,是我与西门吹雪之间的胜负,而我所更想知道的却是,于西门吹雪的眼中,这世间唯一有资格品评叶孤城的剑之人的眼中,叶孤城的剑究竟如何,是否,能令你对于至今还未曾现于眼前的天外飞仙,生出欲求一见之心?
果然,陆小凤纵然聪明,于剑法一道却亦是俗人。谁强谁弱,固然是剑道高低的明证,然而最强的,最容易战胜对手的剑,却未必是离剑道至境最近的剑,毕竟,御剑的终究是人心,而纵然剑已无瑕,倘若御剑之人心却有瑕,也终究不是最完美的剑,便如此时的叶孤城与西门吹雪。那一日比剑之时,我便已觉出,眼下的西门吹雪,于我仍是稍逊,只是,此时的叶孤城,终已是无复练成天外飞仙之时的心境了,我的心中,不但有了复国的牵念,更已然生出了,名为西门吹雪的心魔……
一道杀气乍现骤隐,直令我的目光瞬时便落在了当下厅中那个女子的身上,心中戒惕之余,却是只余疑惑。一直以来,在我的印象之中,这些年轻的女孩子都是美丽的,温柔怯弱的,惹人怜惜的……叶馨实是其中最为特别的一个,非普通女子所能相比,更不可以常理而论。而像眼下这般鲜明的杀意,我往日亦从未于一个女子身上感受到过,事实上,自我剑法大成之后,尤其是天外飞仙大成之后,便再也无人敢对我露出这等杀意了,更何况,是这样一个秀美动人的少女。这些年轻的女孩子总是多情的,故而我更多的,在她们眼中看到的,是溺人的柔情……心头忽然一动,能够令一个美丽的女孩子这般对叶孤城的,恐怕这世间也唯有一个西门吹雪了,只是,叶孤城这一腔情思,竟已连一个未曾见过几面的少女亦能察觉到了吗,只是,却为何唯你无情至此,西门吹雪……
正禁不住的想要望向西门吹雪之时,却只听他淡淡一句:“我亦不知,当日我与叶城主皆未出尽全力,不过应是只差毫厘。”西门吹雪,你当真不知吗……论剑法,叶孤城与你不过伯仲之间,纵然当日你我皆未生死相斗,然而爱剑如你,叶孤城能够看出来的,你又岂会真的不知?御剑的乃是人心,叶孤城为复国所执,已然心堕魔障,纵然眼下仍旧稍胜,心却已然有瑕……你终究还是为叶孤城保全了颜面。不过,你又何必独对叶孤城如此,但知你心中有情,于我而言,已然足够,你又何必苦心为我保这一分虚名。一时间,我只觉心中似是百转千回,滋味难言,倘若当真无情,又何必违逆本xing。原本,我便已有了为西门吹雪直言所斥的准备,毕竟,当日他谓叶孤城“不诚”之言犹在耳边,却是仍未料至西门吹雪竟是宁损己之声名。心下只余一叹,你既肯为叶孤城婉言隐饰,又为何明明深情,却故作无情……
一路行来,叶孤城只道俱是自己一厢情愿,徒自苦于西门吹雪的无情,却不想,此刻方知,竟是叶孤城自己,将西门吹雪一番深情误解至此!悔愧交加之下,我已不知该以何等表情去面对西门吹雪,更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辱了他一片真心的愚钝致歉。一时间,我却几是心神远扬,只将目光怔然落于对面那女子身上,便连移开目光,也自忘却了。突地,面前女子冲我右手轻扬,这数十年所经的无数生死历练霎时间便令我目光一凝,也看自清了被她掩于袖底的那一面令牌……宫九!眼见那女子含笑而去,我只略略犹豫了一下便自起身。叶孤城既误深情为无情,已是大错,此女既为宫九所遣,定不可留,若能为西门吹雪铲除一害,亦可聊表歉意。
我亦不多言,只略一颌首,旋即便紧随而去。一路行了不久,那女子便自停下,我略一抬眼,却是被她引至了我在万梅山庄的居处。只见她回身柔柔一笑:“叶城主可敢随我进来?”我只漠然不语,径自随之入内。想取叶孤城的xing命,又岂是短短半日设置的机关便能奏效的,更何况,此处乃是西门吹雪所予,叶孤城纵然信不过天下人,亦是相信他的。一入屋内,我旋即往四处略望了望,屋内陈设皆无分毫移动,地面墙壁以及角落里也无一样,甚至便连床铺之上的细小褶皱亦是分毫无。我缓缓入内,却是一步未停,虽然眼见未必是实,但是,我却更相信自己的只觉,此刻屋内并无机关,至少,并无可以威胁到我的机关。
便如往日一般,我径自坐在了桌前,却是不由的坐到了背对着床的位置,只为那床头之处,尚摆置着西门吹雪之前所赠的一套新衣。极细微的檀香味幽幽传至鼻端,每一次在万梅山庄中,闻到这在飞仙岛上熟悉至极的香味,都总是令我不可自制的只觉心中有一处软了下来。我于檀香的喜好从未对那人提起过,而他不过是在飞仙岛上之时,曾于我房内住过几日,尚是我怕他不喜,令下人们先将檀香散尽之后,而此番再至万梅山庄,所居之处却是处处皆蕴淡香,比之岛上分毫不差……失神间,我正几是情不自禁嘴角欲翘,那女子却是走上前来,为我泡了一杯茶。端起茶杯,我略略轻嗅了一下,茶香袅袅,却是毫无异样,淡淡瞥了一眼那女子笑意盈盈的面容,又将杯子放了回去:“何事?”我虽然来了,但是,西门吹雪的身边,此刻却尚有陆小凤在……
那女主满面含笑,眼波流转:“叶城主不喝,可是担心小女子下毒?”我看着她隐于眼底的那满脸笑容都掩不住的杀意,心底却只是无奈的轻叹,果然,这世间女子也并非都是同样聪明的,叶馨就比眼前这女子更善于隐藏真正的心思,至少,我直到现在也未能明了,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只是,纵然心知她并不会真正的害我,但是背脊上间或生出的阵阵寒意,终归是令我有些隐隐的担忧。看着她自以为得计的笑容,我无意再继续将时间浪费到她身上,只冷冷道:“有事直言。”便见她笑意微微一僵,但随即便将所有的内情说了出来,似乎唯恐不够详尽,但亦不过是她如何处心积虑,联络上宫九,以为其传递消息为代价,取得宫九的帮助,下毒暗害同门这一类女子间争风吃醋之事。听着她句句皆是对另一女子独得西门吹雪青眼的嫉恨,我心下只是微哂,更觉无趣,便连叶孤城亦不执于男女情 爱,西门吹雪何等人物,庸脂俗粉又岂会入得他的眼内。只是,当她满怀自怜之意,哀怨着西门吹雪的冷漠无情之时,我却是仿似自她的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同样的为情所苦而不得,只是,莫非之前的叶孤城,对着西门吹雪之时,亦是这般不堪的模样?
体内似被这份心思勾起一缕火焰,直烧灼的肺腑生疼,但旋即我便觉出不对,看着那女子瞬时目光一冷。却只见她笑的极是得意:“叶城主,这毒的滋味如何?小女子早知你不会喝茶,但是这茶,你总是会验一验的。你不会想到,问题是出在你屋中的檀香和这茶香上的。”她的笑声语声俱是柔美动人,表情却极是狠辣疯狂:“我刚刚不住与你说话,就是要拖到你毒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叶城主的天外飞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我只冷冷的看着她,一言不发的默默运气逼毒,并不觉得有必要告诉她,这毒的毒性虽然猛烈,却也绝要不了我的命,叶孤城若当真如此轻易便为人所害,亦不能活至今日,更何况,纵然是真中了毒,要杀她,亦不需天外飞仙!
她见我不出一言,只是径自运攻逼毒,愈发得意,眼睛更是灼灼发着光:“没用的,叶城主,你死了之后,西门吹雪就再无劫难,而我也可以与他长相厮守,为他生儿育女……”我……是西门吹雪的劫难?之前,她说了多少话,我俱可只作未闻,唯有这一句,唯有这一句长相厮守,生儿育女,却是令我心神一岔,真气瞬时紊乱,立时,便是一股甜腥的液体自喉涌至口中,几欲溢出,心中却唯只一句话在回寰不已,叶孤城或许当真是西门吹雪的劫难,令他后嗣断绝,令他无法再只痴心向剑,令他从此身陷情障,欲 念亦生……
体内如火在焚,而此刻,我已然分不出那似将我整颗心都生生烧融的剧痛是来自于毒,抑或是,来自于那隐于心底的心魔。耳际仍在响着那女子得意的声音,只是,我毫不犹豫的抽出腰间长剑,脱手飞掷,叶孤城纵然此番身死,亦绝不会将那个心若冰雪,却也高洁超然的男子留给你这般蛇蝎心肠的女子去染指!
房门洞开,随着长剑穿过血肉的声音,一袭白衣映入眼中,西门吹雪!看着他逐渐走过来,体内紊乱的真气似也稍稍减弱,渐渐回归到了正常的经脉里,然而,那女子只是断断续续的几句,便将他又引得折身而回,而这一刻,我只觉已隐隐被压下的毒性又开始于体内疯狂的四处弥散,及至他俯身柔声相就之时,止不住的心念狂乱直令真气逆流,我默默合上了眼,乍然间疯狂涌至唇边的血已抑不住,缓缓溢出一线……
在体内烧灼不息的剧痛中,我恍若已然过了无数年,直至耳边再度响起西门吹雪的脚步声,我立时睁开眼睛,勉力冲他缓缓摇了摇头,正欲示意他离开,毕竟此处茶香与檀香皆未散去,却不防他瞬时出手,按住了我掷出那一剑之后,便无力垂于桌上的右手脉门,旋即重重在我周身大|茓上点了几下,外来内力冲入,我终是再抑不住,一口血乍然喷出,待神智略微清醒之时,已然整个人都斜倚在西门吹雪身上,自他强健坚实的肩背上隔衣透过来的那种融化般的热度,似是更胜此刻体内仍在不住侵蚀着的剧毒,而两人的脸此刻却更是前所未有的接近,我只觉刚刚方被鲜血润泽过的喉咙一阵干涩,恍惚间,更是宛若唇舌相触,呼吸交融……
忽的天旋地转,我尚未自那乍然远离的,独属于西门吹雪的气息中清醒过来,一身衣衫便已然被尽皆撕裂。难道!我几是不可克制的一僵,与预料中截然相反的境况,让我当下便几乎忍不住想要翻身而起,方才那一口血吐出,却是令我内息顺畅了许多,体内毒性亦有稍减。一时间,我只觉浑身肌肉在这一刻猛然绷紧,不该是这样,我所想的、期盼的,便连梦中亦自难忘的,绝非是……我缓缓舒开整个身体,若是非要如此方能令你我之情再无阻滞,那么,这样也很好,叶孤城确然不该如此自私。
我极力放松浑身每一寸筋骨、肌肉,压制下心底每一分想要暴起反制的,属于男子天性中的本能,只求接下来的一刻,能令他得到所渴求的一切。相比起西门吹雪所付出的,所牺牲的,叶孤城又为何不能为了这份情,暂作牺牲。只是,纵使我已然决心压制住所有男子天性中的本能,任由西门吹雪一偿心愿,然而,落在身上的目光却仿似一只无形的手般,所过之处,带起的滚烫灼热之感却是更胜体内未消的剧毒,直令我强自压抑于心底的欲 念层层激荡,狂起如潮。当此之时,触感细腻柔软的手指却又在我身上祼 露之处缓缓滑过,瞬时间,身体几是控制不住的发热紧绷起来,焦灼的欲 念疯狂的催迫着我所余无几的理智。而就在我再也抑不住的想要向着上方的西门吹雪伸出手去,想要回应他的渴求之时,眼前却是忽的金光一闪。待看清他手中之物,却是令我回复了清醒,亦是心底只余苦笑,叶孤城无以自制,自是无颜怪你以金针为制……
叶孤城番外(二十二)
叶孤城长至今日,若说我这一生中所经历的,最出乎意料,亦最令我惊愕难言之事,毫无疑问,便是发现自己竟对一个男子生出了妄念,日夜情思难消,而这个男子,竟是自己所认定的,这一生中唯一的知己,西门吹雪。那么第二件,便是眼下了。我亲眼见到,西门吹雪一手提,一手肩扛,竟是随身带着两个人出了树林,而纵然只是目光略略扫过两人便已径自落在了西门吹雪身上,我仍是一眼看出,西门吹雪所带出来的这两个人,都是年轻男子,而且,俱是容貌甚是出色的年轻男子。强自抑住心底于一瞬间涌起的,细细打量两人的冲动,我只于一旁默然而视,比之陆小凤的计划,比之诡秘组织的阴谋,比之天下大乱,我所更加关心的,始终是西门吹雪,不论是他的安危,还是……
细细打量了一番,我方才略略放下了心。面色依旧红润,眼睛仍然寒光烁烁,气息也仍旧绵长悠缓,莫说鬓发纹丝未乱,便连一身胜雪白衣亦还是纤尘不染,仍旧是那个立于人前,便寒意凛冽,风神摄人的西门吹雪。反观被他一出林子便漠然掷于地上的那两人,虽俱是生的面目俊秀,但却是一个个衣襟散乱,满头乱发,可谓风仪全无,失礼之至!但是,望着两人中,苏少英面红过耳,蜷缩在地上微微发抖的粉衣男主祼 露出来的肩背,纵然心知,西门吹雪绝不会有负与我,却终究是,抑不住的心底隐隐生出一阵闷痛,更无法克制的忆起,方才西门吹雪出现之时,目光亦曾于偶一转眼间,落于那粉衣男子敞露的颈背之上,而苏少英更是被他置于肩上,这一路来时,俱能一分分的感受到,自他雪白的衣底透出来的,那点点滴滴蚀骨灼心般的体温热度。一时间,满溢于心内的,俱是苦涩之感,莫非,叶孤城习剑数十年,令得目光锐如刀剑,寒光难掩,便是为了此刻的酸、痛俱尝么?
我深深的望着对面的那人,一时间,却将这一路以来的满腔忧虑情思尽数忘却。你还在,很好,可是你还有别人在,我却是不好。紧紧抿着唇,禁不住将目光一瞬不瞬的落于西门吹雪身上,却在下一刻,心底又是隐隐泛起一阵难言的裂痛,只为,西门吹雪的目光竟是微微避开了一瞬,更为他面上,于一刹那间滑过的那一缕毫无喜意的错愕乃至懊恼,想及方才他于不经意间,望向两人的那意味难言的一眼,心底瞬时弥漫开无尽酸楚之意,或许,叶孤城确然不该来此,更不该,让你懊恼为难。
心神恍惚间,纵见西门吹雪两瓣薄唇微动,亦未入得耳内,反是忍了又忍,终禁不住心底那股躁动之意,眉头微拧:“他们……”一语未落,西门吹雪便坦然应答,只是,听闻地上那人已然被处理过了,纵然明知西门吹雪所言,绝非自己心中所想之意,在看着那粉衣男子之时,满心杀意,仍是止不住的瞬时一涌。武林中穿一身粉色衣衫的年轻男子唯有“万里踏花”粉燕子一人,而这粉燕子,却也是唯一一个明明武功稀松,却被叶馨以具有极大威胁性为由,而列入她给我的必杀人物名单中的人。原本我尚不以为然,眼下看来,叶馨名单上所列的那些人,虽然理由莫名,倒当真是自有取死之道。如粉燕子这等人物,要杀,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既然西门吹雪并不想他死,我也绝然不想令他不悦,更何况,比之粉燕子,或许还站着的那个苏少英,才是最危险的。
西门吹雪接下来的话,令我莫名松了一口气之余,却也是验证了我的直觉,没来得及吗……果然,这个苏少英才是最危险的那一个人。只是,陆小凤、宫九、苏少英,或许还要加上地上那个粉燕子,叶孤城今日才知,夜长当真梦多,而这世间,有眼睛的,亦不止叶孤城一人……究竟何时,你我之间才能再也不会有第三人的存在?究竟何时,你我才能真正的两情相悦,携手此生?究竟何时,叶孤城才能彻底摆脱这般直令人腐骨蚀心,为情焦郁难熄的心魔?或许,叶孤城一直错了。不敢思,不敢想,不敢问,更不能,亦不愿勉强,永远立于原地,只等待着你的主动接近,所能得到的,只怕,永远只是你的拒绝,即使那一夜,你亦曾说过,叶孤城很好……今时今刻,叶孤城已经再不愿继续欺骗自己,西门吹雪是这世上最了解叶孤城之人,然而,叶孤城又何尝不是这世间最了解西门吹雪之人?正因为叶孤城亦是爱剑之人,所以我知道,纵然你我之间没有任何的阻碍,为了剑,你所会给我的,亦永远只会是拒绝。而叶孤城已然不愿再继续等待下去,或许,我真的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你真正的明白,真正的接受我!
另两人可交予孤鸿处置,但是西门吹雪却只能由叶孤城独自面对。令孤鸿将两人逮着后,我深深吸了口气,这段时日以来的境况,已然令我明白,只付之于言辞,对于西门吹雪是不会有用的。只痴于剑,亦只诚于剑,而今的西门吹雪早已将一切都已倾注于剑,他整个人都似是只为剑而活着,正如曾经的叶孤城……既然无论多么深情真挚的话,都无法真正动摇西门吹雪,那么,此刻或许,当真已到了非生即死之境!或者接受,从此一路相伴,生死相随;或者拒绝,叶孤城纵然此生无望了却心魔,自此亦不会再厚颜纠缠不休,不过生死而已!
缓缓跨前一步,我一瞬也不瞬的紧紧盯着对面冷如冰雪般的男子:“西门。”心口紧的几近疼痛,或许,自今日之后,你我便从此再也无缘了……虽然,叶孤城从未有自信能胜过你心中的剑,但自生以来,叶孤城亦是身经百战,所面对过的,没有把握的对手亦是无以穷计,然而,纵然时时刻刻都在准备着躺进棺材中去,却也从未如此刻一般,生出了一股,几可称之为怯战的感觉,当真是,关心则乱……我的心乱了,若此刻你我拔剑生死相决,败的,必然是叶孤城,但是这一次,败的,未必是我!今日,于你,叶孤城虽只三分胜算,但是仍然可以赌,赌你那一夜所言,发自真心,赌你的心中,对叶孤城确然有情!
脚下轻点草梢枝头,身如电掣,直入密林深处,眼中一排排林木迎面而过,我的耳中,却是只闻身后衣衫轻响急振之声紧缀不离。胸口处鼓动愈急,无数次,我都几是禁不住想要停下来,却是俱被乍然加速急跳的心脏催迫的一步难停。纵然此去乃是赴死,叶孤城亦未必忧慌难决至此,然而此刻,我却只望脚下之路能更长,更远一些,永远都不要到必须得出答案的那一刻……路终有尽,飞身而入一处略微空旷之地,我强自抑住心底那一丝不自禁的,些微的颤抖,落在了地上,回过身去,却见西门吹雪一偏身子,略略避开了我的目光。定定的看着他,然而,纵然我已经决心,哪怕强自逼迫,今日亦要令西门吹雪做出决断,但于这一刻,却仍是不自禁的去猜测那被他掩于心底的,最真挚的心意。西门吹雪,自叶孤城与你相识至今,你尚是第一次,这般毫无掩饰的避开我的目光,这是否意味着,你其实已然察觉了叶孤城今日,将所欲何为?又或者,你亦已如叶孤城一般,再也无法欺瞒自己的心……
即使西门吹雪已在眼前,然而真正待要开口之时,我才发觉,短短一句话,却是如深深梗于喉中一般,竟是一个字,也难以吐出,对着那双冷寂幽深的眸子,叶孤城终是无法坦然问出,西门吹雪,你对我,是否有情……心中千回百转,最终吐出的,却是一句:“宫九之前来过。”一言出口,我几是连苦笑都无法了,心中却是只得自嘲直是胆怯如鼠。平素里直面刀剑亦可面色分毫不动,在对着西门吹雪之时,却是连吐露心底真情的胆色亦无。难以言说的懊恼之意溢了满腔,我微微垂下眼,几连去看西门吹雪的表情的勇气亦无。想及刚刚西门吹雪那更近期待般的明显的异样之态,一时间,心底却是只余苦笑,叶孤城,是不是又一次令你失望了?
发自肺腑的真情难以倾吐,又于乍然间莫名的全然失却了胆气,下一句话我却是几近自暴自弃,但不知为何,焦躁过后,心却在这时忽然静了下来,冷静的,直如涟漪不起,光华如镜的湖面,一时间,虽无杀意,我却已然如临生死之决。于沉寂无声间,缓缓调匀了呼吸,在这一刻,仿若万籁俱寂,而我的眼中,亦只有西门吹雪。我静静的看着他,这就是令叶孤城心魔陡起,从此情思难消的男子,这就是西门吹雪,这世间最冷酷的人,最痴于剑的人,比谁都更有资格成为叶孤城知己的人,亦是与叶孤城一样寂寞的人……心如止水,波澜不起,眼中却是如同烧灼着火焰,在这一刻,我宛如回到了尚未及冠之时,最意气风发,最锋芒毕露,最心无挂碍,也最执着的那一刻,口中的话咄咄逼人,目光中,却似燃了火,字字句句都如最锐利的剑锋,一剑贯心!
西门吹雪未动,即便在这一刻,我的气势如虹逼来,他的面上却仍旧是冰雪不化,但那双仿若永远凝着寒霜的眸子却是波澜微涌,终究,让我看到了于眼底深蕴着的,复杂的难以言说的深情。这是我与西门吹雪间距离最近的一刻,亦是自相识以来,我真正斩碎了笼于西门吹雪心外那层厚厚的冰层的一刻,我终于真正的触摸到了西门吹雪的心,亦真正感受到了他的情,他对叶孤城迥那然于剑的情……似被西门吹雪眼底透出来的,那深沉无涯的暗光所诱,不知不觉间,我只觉掌中忽然一热,指掌间乍然多了一个温热柔软,触感细腻之物,略略分出一缕余光,却见不知何时,西门吹雪的一只手已然伸出,反握住了我的手,甚至,于我的掌心处微微蹭了一下……一缕酥透入骨的痒意,自被他轻轻蹭过的手心处直入心底,已然令我心头止不住的微微颤动,然而,接下来西门吹雪的话,却是似是瞬时便将我整个人俱已焚如灰烬……
“此心与君同!”西门吹雪的话,并不是叶孤城所听过的最动人的,但却是最能令我心动的。表白真情之语,叶孤城亦曾听过无数。柔婉似水的,脉脉含情的,欲语又羞的,哀婉动人的,不可穷数,而且,俱是出自娇怯美丽的少女口中,听来格外动人,然而,这些女子中却无一人,能如西门吹雪般,轻吐一语,便令叶孤城魂亦为之消……时至今日,我才终于明白,并不是那些女子不好,亦不是她们的话不够悦耳动人,而是叶孤城的心,并没有动。便如此刻,眼前之人的神情仍嫌太冷,站立的姿态仍觉不够动人,但是,却已足够让叶孤城体内的每一滴血,尽数沸起,只为,此刻西门吹雪仍然站在这里已然是一种无言的邀请,而对于叶孤城,这诱惑亦已足够。
宛如着了魔一般,脸孔一分分的靠了过去,径直对着那两瓣略嫌太薄却格外艳色逼人的唇瓣,缓缓贴了上去,心头似燃着火。急迫间,便连喉咙亦是烧灼的一阵干涩裂痛,然而,这明明短的不能再短的距离,却似是生生隔成了咫尺天涯,不论心中有多么焦迫,却仍恍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住了一般……令我只能一分分、一寸寸的接近。终于,在犹如熬过了千万年之后,我只觉唇上一软,触上了两瓣温热的,柔软的还在微微轻颤着的物事,只微微一怔,我旋即便醒觉过来,这是,西门吹雪!一股混着烈焰般灼烈的狂喜便乍然间自心底狂涌上来,我不可自制的伸出手去,死死箍向了面前的人,这一刻,我的脑中已然是一片空白,我只知道,在这一刻,不论是谁阻止,都必然要面对天外飞仙!
怀中之人筋骨强健,肌理匀实,每一分每一寸都似蕴着极其强大的力量。而当我重重箍上去之时,更似是浑身每一分肌骨都不由的紧绷起来,源源不绝的沁着寒意,恍若在无声的警告我,怀中之人有多么的危险,在这一刻,自西门吹雪衣底透出的热度,都无法压下因在近距离相触所感受到逼人剑意而本能生出的寒意。然而,这一刻我却是什么也顾不得了,唇上传递过来的那滚烫柔软的触感,让我几是彻底失去了理智。而在反复纠缠间,滚烫的,隐隐带着梅香的吐息,在我与西门吹雪相触的唇齿间,急促的喷吐着,直激起我于这无数日夜以来,强自抑于心底的那一股,似连我整颗心都将灼成灰烬的火焰。唇上似融,怀中拥住的,却是愈发的火热,而比之我那一夜乱梦中,癫狂靡乱的影像,却是更于予我一种心愿得偿的愉悦。
重重的咬 噬着,吸 吮着,辗转搓摩着,带着水意的柔软触感直令人几是魂销,然而,更令我心醉难言的,却非这是缠绵入骨的欲 念,而是今生深情终于得偿……
感受到西门吹雪在刚刚一瞬间僵硬的躯体在渐渐的软化,来自怀中躯体那本能的抗拒之力在被缓缓削弱,我的手亦禁不住的,带着几乎要将他融入体内的热切,在西门吹雪的肌理柔韧的肩背,乃至线条流畅的劲瘦腰身间之上反复抚过。这一刻,我只知,他是西门吹雪……
身后忽然传来寒意刺骨的逼人剑气,几要自肩背处直贯心口,瞬时便是一股杀意直透心底,将我此际满心迷乱的念想击个粉碎。未曾想,于此处竟会遇上如斯高手,而叶孤城本以为,这世间除西门吹雪外,绝无第二个人可将剑尖袭至如此近处方为我所觉。只是于这一刻,我更多的,却是陡然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惶然悔愧之意,一时忘形,叶孤城竟是抑不住满心激狂,做出了如斯放肆无礼之举……然而,短短一刹那间,纵然心思电转,却阻不住数十年间习练出的本能,于是,在身后剑尖近无可近之时,我瞬时回身,抽剑,挥剑,而后,重重三剑荡开了那当胸袭来的一剑。
望着对面的宫九,我眉眼俱冷,心底只是抑不住的尴尬恼怒,但隐隐间却是生出了一丝庆幸之意,尚幸,未曾于西门吹雪之前失了颜面……
叶孤城番外(二十三)
素日里,我便一直只觉西门吹雪待宫九过于心慈手软,竟有意无意间由得他放肆至此。纵然心知,如此不过是西门吹雪修养上佳,心境已然修至不为外物所动,波澜不起,方才处处手下留情而未施杀手。而于此之前,我更一直以为,宫九仅是武功略超于人,之所以能于西门吹雪手下屡次保住性命,更多的,不过是西门吹雪不屑与之计较罢了,或者,内中亦有几分胆大皮厚之因。然而,经过了今日之事,我才彻底明了,这武林中之人,不论所为如何不齿于人,能够活的长久的,必然都有几分独到之处。譬如宫九,虽然我之前确然应西门吹雪之意,对他已是手下留情,但是如宫九眼下这般,长剑贯胸,鲜血溢于满地,尚敢直言不讳且毫无矫饰……盛怒之余,却也令得叶孤城不由叹服,且不论他此刻身中数剑,浑身浴血尚且中气充足,精神健旺,已非等闲之人所能为之,单只论他直面西门吹雪最冷酷的一面,尚敢直言坦露心迹,此举便已足够叶孤城自愧不如了。若论漠视生死,叶孤城自认亦可等闲视之,唯只对那人坦然直言,此中所需的胆气,叶孤城却是辗转反侧,足足磋磨了数月之久,方敢对西门吹雪表露心意。
但是,此时此刻,无论宫九多么特别,如何亦有其可敬可佩之处,我都已无心细思,只为,西门吹雪说,他欲将心中所隐之事,悉数告知于我……当此之时,我亦难言此际是何心境,心底漫漫涌起的,是狂喜,但亦于无声无息间,夹杂了难以言说的惶恐与忧虑。得到那人的信重,得以聆听他心底最私密的隐匿之事,这便意味着,我与他之间,将真正的彻底敞开心扉,再也无有一丝遮蔽隐饰。复国之谋牵连深远,而今想来,叶孤城将这平生最不可告人的隐秘之事尽数告知,亦不敢言,心底便绝无一丝借此窥其心意之想,然而,当这一刻真正来临之际,我却是禁不住有些迟疑。甚至忧虑。能够更深切的明了西门吹雪所思所想,固然是叶孤城倾心所求之事,只是,于心底的某个角落之中,却是抑不住生出了一丝隐忧,若当真了解了他太多的隐秘,会不会令这份至情,掺杂上不可测的杂质?他又会不会终有一日,会后悔,甚至会心生怨怒?即便心底亦知,以西门吹雪的xing情,绝无可能生出此等心思,然而我却终究是心下烦扰难安,或许,当真是关心则乱……
西门吹雪于前方漫步而行,我紧随于后,无数次,欲阻他吐露心事之言已涌至嘴边,却似是被一种不可知的力量生生阻住,或许,叶孤城亦是想要能够更深切的探究、触摸那个冰雪般冷傲的男子的心底最深处毫无防备的柔软。即使,这是卑劣的以自己不可告人的、世俗的谋划所换来的,最不公平的交换,我还是想要真正的去触碰他那除我之外,将再不会为任何人所知所觉的柔软之处……
然而,事实比我想象中的,更加超出意料之外。西门吹雪说,于我之情,他之所以执意相拒,并非是因为我亦是男子……而一直以来,我都未曾稍有怀疑,西门吹雪对我的坚拒,其因尽是出自我与他皆是男子。同是男子,便不能给予他最柔软的抚触,不能给予他最甘美的愉悦,更会令他断绝后嗣,纵然剑法超绝天下,叶孤城亦不得不承认,这些,天底下所有男子所最渴求的,叶孤城都无法给他,所以,纵然一念及,西门吹雪终将有一日,会对着一个貌美的女子,一个稚嫩可爱的幼童露出笑意,心内便禁不住的涌起丝丝苦涩,更甚至是,如焚般的杀意,都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阻碍之心。孤高冷傲如西门吹雪,没有人能勉强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亦没有任何人有权力、有资格去勉强他!多少次午夜梦回,叶孤城都曾禁不住,不断的默然自问,而答案亦始终只有一个,若西门吹雪有心……叶孤城自是不能相强,无论他是为剑,抑或是为情……只是,到那时,叶孤城亦是不能容忍,一个庸脂俗粉来阻碍西门吹雪的向剑之心!
听得原因并非如我所料,我的心中,有喜,却亦有忧,只为西门吹雪虽是神情淡漠如旧,分毫不动,却是难掩眼底那一缕凝重之意,甚至,还有几分本不应出现于他身上的无奈叹惋。西门吹雪神情一片淡然,微微偏过头去,避开了我的目光,所提及的,却是流星蜡烛之论,寥寥数语,虽然浅显易知,内中却不乏自蕴深意。蜡烛纵然长久,可是又岂比得流星那一瞬间的灿烂与辉煌!虽是人各有志,但于我,于西门吹雪,蜡烛,却是不屑为之,哪怕长命百岁……短短一句,便已令我几是不由的想要会心一笑,果然是西门吹雪……忽的察觉他的话音间微微一顿,我旋即接上:“西门吹雪自当如此。”叶孤城亦当如此,你我本就是同一类人,纵然这世间之人皆不明了此中之意,仍有一个叶孤城能够理解你,亦情愿于你同为流星,纵然无法天长地久,能得携手此生,叶孤城已然无憾。
只是,嘴边一缕笑意尚未及绽开,便被西门吹雪的接下来话,生生冻结在唇边。时日无多……一时间,我几疑是为之前中毒以致耳力受损,西门吹雪竟会时日无多?在这一瞬间,于心底自是禁不住生出惊诧愕然之意,但是旋即便只余可笑二字,甚至,还隐隐的带了些微难觉的悲怒。纵然你不愿接受叶孤城一番情意,亦可直言不讳,叶孤城定不做纠缠!你又何必如此,何必以自身性命做咒……心中隐隐的怒,隐隐的忧,更有隐隐的疼,时日无多?当真是……对着西门吹雪平静淡漠,毫无伪饰的目光,我欲笑,却只觉整张脸都僵冷的直似被冰封住一般,整颗心更是禁不住的在一点一点的收紧,耳中一时万籁俱寂,只闻自己艰难干涩的声音:“西门你此言何意?”
隐疾、寿至不惑、灵药……我知道,此刻西门吹雪所吐露的,绝非全部,甚至,恐怕亦并非真相,毕竟,他的话中,有如此多的语焉不详,如此多的破绽。然而,我却是只能苦笑,只作未觉。西门吹雪话中诸多的失漏之处,自己绝不会不知,刻意以这等破绽百出之言告知我,必是他已然决心,绝不对我吐露真言了……
相识至今,我所见到的西门吹雪,一直都是面色红润有光,冷酷森寒而不掩其顾盼神飞,更遑论那飞仙岛上仅有的一战中,他所表现出来的,不只是内力的精深,更显元气充溢,只怕及至今日,他亦未曾有过多少个女人。而一个重病之人,不论平日里多少良药补益,都绝无可能如西门吹雪般元气旺盛,最重要的是,在飞仙岛上之时,于西门吹雪的眉梢眼角,我从未发觉过此事的丝毫迹象,人心毕竟不能真的似水无痕……忆及此处,我几是忍不住要脱口而出,问他一句,为何要骗我,为何不对我说……然而,紧紧握住手中修韧有力的温热手掌,心内那乍然涌出的一缕复杂难言的悲郁之情瞬时消失无踪。微微垂下眼去,纵然隐疾是假,但是我却隐隐有种感觉,他所言,至少仍有一些很重要的东西,确然属实,而于叶孤城,这便已然足够,况且,我相信西门吹雪,纵使未吐真言,其中亦必是另有难言的苦衷。然而,我心底终究无法抑住那缓缓弥漫开的苦涩之意,究竟是何等的苦衷,竟使得你不得不对叶孤城亦要违心,不吐真言……
回到万梅山庄,我始终难以介怀,不为西门吹雪对我有所隐瞒,而只为心底那隐隐的不祥预感。强自于万梅山庄中待了几日,我终是忍不住,向他辞行,我终是无法容忍自己明知即将有自己所不希望的事情发生,却还是就这么蹉跎下去,连一丝挣扎也无。而忆及当日西门吹雪的话,我亦不知该信,还是该疑。谷珑……南海叶氏的白云城纵然称不上富可敌国,但天下间的奇珍异宝却是少有不知的,偏偏这谷珑却是闻所未闻。当日于西门吹雪处得到谷珑二字之后,我亦曾一夜未眠,遍查叶氏藏书,却是毫无所得。以叶氏藏书之丰,只怕天下便当真无有此物,而细细回忆西门吹雪那日言及谷珑二字时的神情语声,亦是处处直指必为虚妄,然而,不知为何,我却总是于冥冥中有一种难言的感觉,这世间,或许当真有一个谷珑……
微微垂眉敛目,我更禁不住遥遥背过身去,避开了西门吹雪的目光。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纵然如何纠结难舍,叶孤城终不愿你在我面上,看到这般小儿女情态,更遑论,预备多年的复国之计,也确然为情耽搁了太久……但愿此去能够早日意愿成真,或以至尊天子之身相迎,或者,将你所心心念念的那个谷珑带至你的面前……
离开西门吹雪的日子比想象中的更加漫长,而我,更是早已于不知不觉间习惯了身侧那一缕梅香,但是此刻,我却是只能以不断批示各方传递反馈的情报的方式,来阻止一旦停息下来便难以抑制的入骨情思,而此际唯一令我尚感安慰的是,我虽离开了万梅山庄,但是宫九亦未得与西门吹雪近身相伴,甚至,见上一面也难。时至今日,亦唯有这份简报堪慰我心了,但是,就在这时,西门吹雪却是离开了万梅山庄。
我自是知晓,此刻,我最应该做的,是细细批示下属们传递过来的简报,全心全意的谋划复国之事,只是,一想及那一夜西门吹雪所提及的高手,心中便禁不住的,有些心痒,又有些担忧。对手难得,能得西门吹雪一句高手的对手,更是难得,然而,有这样一个对手出现之时,却是往往伴随着其中一人的死亡,可能是对手,也可能是西门吹雪……简报于手中留滞许久,我终还是抑不住心底隐隐的躁动,或许,这亦是个能令我离西门吹雪更近的机会。
一路上,我只居于马车之内,紧随着他一路而行,却也当真发现了许多之前从未了解的事,譬如,西门吹雪嗜食白煮蛋。这一路行来,除了迫于无奈留宿野外之时,西门吹雪每遇客店酒楼,此物皆是必点,统共吃了五十六枚。虽然我亦觉这般吃法于身体有损,但是西门吹雪本身便精于医道,况且,每次吃时,他面上的表情总是格外的平静超脱,但令人只望一眼,便觉生死已不入他眼内……或许,我不仅不该相阻,更该时时预备,以博他心悦……
这一次,西门吹雪在停留的酒楼中,等到了他在找的人,但是,我的目光却是禁不住被酒楼上的另一个人所吸引。那是一个很特别的人,纵然相貌普通,但是,他却有一双十分特别的眼睛,而且,这个人的武功很高。这么特别的一个人,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一个地方,果然,他与西门吹雪有着同样的目标。我默然的遥遥望着两人,心下却有着难言的感觉,最年轻漂亮的……男人……叶孤城年已过而立,于你眼中,可是已然老了,形容粗陋了?若非如此,你又何以独对花满楼出此言,却从未令叶孤城亦有幸得闻?
目光于西门吹雪面上细细滑过,更情不自禁的落于他的唇上之时,我却是不由的心下一凛。此刻的西门吹雪,风采卓然,孤冷绝傲,眉眼间冷厉中俱是一派隐而不发的淡漠从容。只是那一双眸子虽仍是湛湛有光,然而面色苍白且不言,便连唇上,亦是连丝毫血色也无,比之往日润泽鲜亮的粉色,比之那一日缠绵灼人的瑰丽艳色,却是愈发的令我禁不住的心颤……顾不得多想些什么,眼见那人已然离得西门吹雪愈发接近,眉眼一冷,我飞身自马车直入楼梯之上,方才衣袖轻振,缓缓的,一步步走了上去:“叶某倒是想知道阁下究竟是何人。”一边出言,我却是禁不住一边心神俱已旁分,只为,便在我刚刚开口之时,花满楼已是无声无息间,握住了西门吹雪的手……
目光莫测的望了一眼两人交缠的手,纵然为了大敌当前,强自抑住了满心的酸楚,然而对上那人之时,心底却是禁不住的,仍旧被激起了一缕杀意,目光更是瞬时利如冷电。那人似有所觉,旋即而退,我却是顾不得追击这难得的高手,反过身来,便暗暗托住了西门吹雪的手臂,将他扶上了马车。我亦知,有些事本不该多想,纵然是剑法高绝如西门吹雪,亦不可免有受伤无力之时,但是,我却明知此等想法可谓卑劣不堪,仍是禁不住的,于心底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可示人的念想,西门吹雪若能多几次,如眼下这般体弱无力,我……纵然心底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告诫自己,这是绝不该去想的,然而我却是如着魔一般,抑不住的深深望着西门吹雪这难得一见的苍白的病容。寒厉如剑之时的风彩夺人,以及而今的……幽深如寒潭的眼睛睁开,瞬时便截断了我这几欲滑入深渊的思绪。
西门吹雪醒后,并未问及我是如何及时出现的,倒令我禁不住松了一口气,纵然我并无隐瞒之意,但如此却是无疑省却了无数尴尬,只是心下一松,口中所出之言便难免少了几分思量,及至脱口而出之时,我才瞬时惊觉,自己竟当真将那份不可示人的心思便这般隐隐的吐露出来了……不可抑制的,心中立时便是一紧,对你这般的轻狂失礼,西门吹雪,叶孤城又是否会引你心生不悦?目光略略自他面上转过,见他未露不悦之色,方才立时转过话题:“西门,你的情况已经如此严重了?”一边说,我一边定定的看着他,不肯漏下每一丝每一毫的表情变化,眼神变换,我只想自他的口中得到真相,只想亲耳听到他说,他不会向我隐瞒……然而,我终究失望了,纵然眼神避开,语声含混,他也终究未曾向我吐露真情……
我的眼中禁不住的带上了一丝沉痛,是如今的叶孤城仍旧无能,仍旧无法给予你什么吗?令你直到此刻,亦不愿以心底最深切的忧虑来让我与你共同承受这份折磨……紧紧的握住西门吹雪的手,我深深的吻了上去,心底最深沉的叹息,涌至唇边,却只是低低的呢喃:“我会很快……”我一定会很快成为这天下间至尊的天子,到了那时,我能为你做的,会有很多,我亦必不会再让你有如今日般向我隐瞒的可能!
滚烫的唇纠缠着,摩挲着,伴着灼热的,犹带着清冷梅香的吐息,令我抑不住的生出了更加深入的渴望,然而,西门吹雪逐渐软化下来的僵硬抗拒,乃至渐趋无力的反应,却是瞬时自令人沉醉的缠绵中惊醒了我。有些难舍的在他的下唇上最后重重吮了一下,我方出了马车,端来了下属们早已备下的参汤。西门吹雪多日只食白煮蛋,难眠损及肠胃,人参本为补气吊命之用,虽不对症,但配上一些辅药,至少可补益元气,只可惜,此时条件简陋,我这里亦只有一千年份的人参,不然,尚可给他更好的。只是,过食白煮蛋果然于肠胃有大损,西门吹雪只饮下小半碗,便不由的一手捂住了胃部,纵然神情仍是一片冷酷,但是却已是,额上冷汗淋淋,更抑不住的眉间微蹩。
看到西门吹雪这般,我只觉心中有些隐隐的痛,更只余苦涩,即便是在叶孤城的面前,你竟也不愿稍露软弱的一面。我亦不知,自己究竟出于何种心态,只是轻轻施力将他推到床上,抑着由西门吹雪缓缓倒入床中而来的,莫名急促的心跳,与喉中的干涩灼痛,运起真气,代西门吹雪的手缓缓于他的胃部反覆揉按,直至他终于四肢放松了绷紧的力道。持续的输出真气终究有些吃力,不知过了多久,我只觉自己额上亦是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但是,止不住的间或一望,西门吹雪此际只以霞飞双颊方可形容的面容,我却是心下只望,能够永远这么继续下去……
正揉按间,见西门吹雪忽然间眼睑微动,心下不由的蕴起淡淡笑意,一伸手,托起药碗,瞬时间真气直贯掌心,未几,碗中药液便已沸腾,然后,才又放回了案几之上,留待他取用。或许,这剩余的大半碗参汤,西门吹雪已然不需,更不会再喝,但是,若他需要,叶孤城只愿他入口之时,仍是暖意透心……
但见西门吹雪将剩下的参汤尽数喝下,虽然他对我这般的信任,令我几是抑不住的想要微笑,但心底亦是不由的有些担忧。千年人参药性浓厚,虽佐以辅药,但是……眼见西门吹雪再度倒入床中,我只略略顿了一下,旋即便再度伸过手去,运起内力,于他胸腹之间反复灌入内息,以免药性郁结于内。然而,随着内力源源不绝的涌入,西门吹雪原本白如冷玉的面颊却是愈发的红艳如火,一双手更是在身上不住的翻扯。有心阻止,指尖微颤着,却又有些不舍,更下不了手,心下纠结良久,亦只得颇为狼狈的扭转过头,再也不敢去看,只恐一时心神失守,便会禁不住趁人之危。
然而,叶孤城欲做守礼君子,却终究是君子难当。当一只滚烫的手伸过来之时,我却是禁不住艰难的挣扎着。那只手上的力道并不大,远不能与西门吹雪平日相比,只是,此时此刻,我却只觉来自手上的拖曳之力仿似重逾千斤,更胜平日里我所遇到过的任何人,直令我一丝一毫也难以移动,只能顺着那只手,极缓的落了下去。自掌心下隔衣透过来的滚烫热意,几是令我只觉整只手都似已被融掉,而情不自禁的一颤间,还未待我静下心神,重新灌入内息,便又被扯至胸口之处,更又旋即被甩脱。
失去了掌下那滚烫柔韧的触感,隐隐间,我只觉若有所失,更觉心内那一股刚刚窜起的火焰,直灼的整个身体都仿似生出了一种难言的热意,更有了一种平日里几乎很少有过的冲动……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盘膝坐于床头,极力想要静心凝神,压制住突然涌起的欲 念,然而,刚刚那让我几是痴狂心醉的滚烫的手,却再度握住了我的手腕。只微微一颤间,我便只觉自己仿若瞬时便被一股乍然爆开的火焰吞噬了,在这一刻,冷静、理智、克制、守礼,俱被抛却,此时此刻,我的眼中已是只余西门吹雪一人。狂热的吻过每一寸发烫的肌体,心口的火焰却是烧的愈盛,纵然西门吹雪要为我此时的无礼亵 渎之举,而怒不可遏,更甚至,要取叶孤城的性命,能有此刻,我已然甘之如饴……
叶孤城番外(完)
人生如梦。年幼于书上念及此句之时,亦曾面上端然,心下却暗暗轻哂,不过一群醉生梦死之辈无病呻吟而已,然而却是不知何时,便连我亦不由的心生此叹。
浓荫如盖,繁花似锦,人当是锦绣年华,而身旁亦正立着自己心心念念之人,白衣如雪,风神绝俗更胜天人,人生得此,已然足矣,可为何,握着那人虽略带薄茧,却修长温暖的手,暖意透骨,心中却是只余萧瑟,更甚至,一片凄冷……古人言,三十而立,叶孤城刚刚年过三十,此生所欲求者,及至今日,可谓无有不足。出身显贵,身居高位,年少富足,锦衣玉食,更兼声威远播,名贯宇内,这样的叶孤城,不但有白云城,有天外飞仙,更有了西门吹雪……那一夜的缠绵,仿佛将一生的深情倾尽,那雪白的床褥之上,墨染的发,凝雪般的肌骨,犹透梅香的灼热吐息,以及素日里幽深如寒潭,而在那一刻,却朦胧中只余铁石亦融的炽情的眸子,都令我只愿从此日夜销魂,再也不复忆起那句时日无多,英年不永。纵然此生终是情深缘浅,至少,生死诀别之前,尚可得夜夜欢歌,只可惜,便连这一点浅愿亦不可得……
怅然间,不知立了多久,身侧的西门吹雪忽然道:“不妨暂且一坐。”微微一怔间,却见那人转过来的面上亦是一片说不出的惨淡,峻峭的眉宇间更是隐透离情别意,犹带寒意的目光落于我的面上,略略一扫,眉峰旋即微皱,眼中却是漠然中显出一丝关切来:“身体不适?”
心中一时间,亦不知是何滋味。叶孤城平素里无论待何人,俱是冰冷淡漠成性,眉眼间从不稍带一分颜色,却不想今日忧思之重,竟自面上亦是显了出来,更令他忧切至此。心中暖意尤甚,却又更增苦涩,如此人物,如此风神,如此的西门吹雪,却为何偏偏令叶孤城连白首亦不可得?纵然心知,西门吹雪所谓隐疾不过托词,然而,隐隐的,却不知为何,我心中却是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西门吹雪,似是当真难以长伴身侧,与叶孤城同享此情……隐忧之下,我亦曾派手下四处打探内情,却终是一无所得,若非那般深重难负的别离之感激的心神难定,那日两情缠绵之夜,我亦不致轻易为西门吹雪那分隐含霞韵的醉容所动,心神难以自持,以致一夜纵情不息,更致西门吹雪直至今日仍是伤势未愈,徒然白费了一日更较一日短于朝露的佳期良辰,不得欢悦……
望着西门吹雪更欠了几分血色的唇瓣,忆及那一夜于雪白床褥上晕染开的殷红绝艳,心下隐隐的闷痛之余,却是悔意更增,一时间似是伤痛之感抑于喉中,几是梗塞难言:“不必在意我,你此时不宜受寒,我与你一道立着便好,如此,已很好。”春光虽好,山间却是寒气犹重,若在往日自然无妨,但你这几日失血体虚,更不可再为寒气所侵。纵然欢情短,离情长,叶孤城却仍只愿你眼中心底,只留这世间胜景繁华;纵然无得欢悦,却惟愿这短短时日,能令你长记此情。心中如此作想,手上却是不由的握的愈发的紧了,纵然世上英才不尽,佳人无数,却是再也没有第二个堪为叶孤城知己与对手之人,亦再无第二个西门吹雪了,而叶孤城亦终不愿令你自此孤身独入轮回,更不愿你就此忘却了我……
西门吹雪似是隐隐觉察了我的心意,倒也难怪,他本就是个敏锐入微之人,更遑论我与他既已是情为一体,气机交感之下,自是心意难隐,但既然西门吹雪并不介怀生死,我又何必徒惹他心乱,只是,情发于心,终是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一丝隐叹,如此红尘繁华,世间胜景,少了你,这世间便似少了最华美的一景,纵有繁花胜雪,月华照波,于我眼中亦是失了颜色,索然无味。西门吹雪,你观的是景,却不知,叶孤城一直在看着的,却是你……
冰玉般的面容之上,似水无痕,清冽的语声却是意韵疏淡,我静静的看着,听着,心下隐隐的痛,淡淡的苦,你已然不在意,不在意身处人间抑或黄泉了吗?若将死之人是叶孤城,必然也会如你一般,毫无挂碍,随云欲散,生死而已,在叶孤城今生第一次拿起剑之时,便已再不入心内了,这世间,亦唯有你,唯有西门吹雪尚能令叶孤城有着难舍难割的牵念,而今,纵然是一贯自认漠视生死如叶孤城,亦不由的惧死畏离。如此长久,亦如此艰难,方得两情相悦,交颈缠绵,此生至情至爱,得来犹艰,却不想一夕纵情,从此便又将天人永隔……你说来日方长,可是你岂会不知,这世间没有了西门吹雪,纵然年华无尽,鬓发皆白,叶孤城所余,也不过是寂寞,正如未遇西门吹雪之前的叶孤城,少年盛名,富贵荣华,却只有满心寂寞。想到此处,望着西门吹雪仿似淡漠无波的眉眼,我忽的心底郁结尽去,既已到了此时,你又何必如此,没有了西门吹雪的叶孤城只余寂寞,而没有了叶孤城的西门吹雪,又岂会不同感寂寞?你我本就是为了相遇才同生于世,否则,这世间既已有了叶孤城,又何必再有一个西门吹雪?既如此,与其两人同样寂寞,倒不如碧落黄泉,与君同行。
西门吹雪忽的略略侧过身,目光莫测,只淡淡道“月圆之夜时,不妨共赏。”我默然望着他映着光的眸子,心底却是莫名的生出了一丝明悟,或许,这便是所谓的两心相通罢,西门吹雪,你是在以此暗示我,这便是魂断之期吗?我定定的看着他,乌缎般的发,冰玉般蕴着寒意却皎洁无暇的脸,峻峭凌厉的眉,冷酷淡漠,却寒辉熠熠的眼,还有那此刻颜色浅淡,却曾经于夜色下艳色逼人,直令叶孤城魂散神消的唇,直至今日,我犹记得那火热柔软的触感,这一切,都已然是属于叶孤城的,而这样的知己,对手,这样的西门吹雪,叶孤城又怎肯让与旁人?月圆之夜么,唇边不自禁的,浅浅泛起一丝笑意,很好……很好的埋骨之期,当真是……“良辰美景,甚好。”
如我和西门吹雪这样的人,自是不愿在临死之际尚留旁人于眼前的,即便那人是至亲好友,所以,西门吹雪送走了现下正居于万梅山庄内的陆小凤和花满楼,而我亦遣回了孤鸿。叶氏一门的夙愿,我亦不知该如何对孤鸿开口,如此重负,便连叶孤城自己亦不愿承担,何况孤鸿不过一介稚弱少年。今日叶孤城为情逃责,原本亦可将此事就此断绝于自身,但是之前所埋下的伏笔却终是不能让孤鸿一无所知,毫无防备。心下暗暗苦笑,叶孤城终究不是一个合格的兄长,不但连剑法未能尽数传下,便连自己留下的一众后患,亦不得不交托于幼弟,只是尚幸叶馨对孤鸿情深一片,总是相伴左近,少有分离,且据我观之,两人亦可谓情投意合,每每一见,便是两人言笑甚欢之景。有叶馨在,叶孤城亦不必心忧孤鸿与白云城了,更不必忧叶氏血脉传承。忆及那日相师遥指叶馨连道此女可多生贵子之语,心头不禁一松,叶馨,当可为孤鸿良配!
余下的时日,可谓尽欢。当日孤鸿暗中抱走西门吹雪的软枕之时,我虽有些不悦,但念及他对西门吹雪发自肺腑的一片敬意,也就未多做拦阻,却不想今时今日反而得益,锦帐之中,二人此际,方才是真正的同床共枕,纵无缠绵之乐,然而,额角轻触,发丝交缠,吐息相融,十指互扣,自是别有一番温柔意趣,更兼行止坐卧间,那一转眼一垂眸的心灵交通,脉脉无语……叶孤城此际方知,人间极乐,不过如此。有了白衣树影间的双剑交击,坐而论剑,叶孤城纵然为鬼,亦自甘愿。
然而欢愉之日太短,月圆之夜终究到了。明月如盘,光照万古如旧,然而叶孤城身畔的西门吹雪,此刻却已不再如初见之时的冷酷与拒人千里之外。更声响,子时已至,西门吹雪立起,寒漠已惯的面上,此刻却是微微浅笑:“今日月圆之夜,天外飞仙何在?”
我亦缓缓立起,今生得遇西门吹雪,便已是叶孤城平生之幸,又何须怨情深缘浅?我的嘴角亦随之绽开一丝极浅淡的笑意:“在此。”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一路伴君同行便是。
身入虚空,衣袂翩飞,手中剑疾如流星雷霆,光华耀人眼目,然而,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熟悉的,凛冽清亮的眉眼,我却是有生以来头一次,于决斗中分了心神。初次相见时,身如剑,身如剑,寒意凛冽的,绝世神兵一样的白衣剑客;夜半手谈时,形容不动,凝神专注的下棋人;还有碧水潭边,水意淋漓,容光摄人的微怒,马车上,饮下参汤后的霞意透颊,初次望见我剃了须时,眉眼间隐隐的惊喜,酒醉后,全然失去了往日的清冷锐利,只余朦胧迷离的眼神,以及那一夜床榻之上,他深深吻上来之时,眼中掩不住的深情……叶孤城曾不止一次的叹息过,祈望过,只愿西门吹雪的xing情,并非如现在一般冷酷孤高,能够更真切的懂得情……现下想来,一个会怒,会喜,更会为了令我剃须,而几次三番故意于我面前提及的西门吹雪,又岂会是一个真正如传说般,冷酷无情的人?更遑论,他还曾屡次刻意亲手剃了陆小凤的胡子……此事即便现下想来,我心中却仍是隐隐有些后悔,第一次本该留给西门吹雪才是,眼下却只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剑光如匹练一般迎面飞卷而至,于那一瞬间所绽放的辉煌华美则是这世间任何事物都比不上的,无论是天子手中御印,美人如花娇颜,抑或是叶孤城寂寞无趣,更背负着沉重负担的生命,而西门吹雪所挥出的这一剑,却是比我想象中的更美,亦更加的夺人心魄。心口一凉,垂眼看时,西门吹雪手中那柄明如秋水的长剑已是穿心而过,一缕缕鲜红滚烫的液体也自顺着剑身缓缓滴落。出剑之前,我从未曾想过到底是否要死于西门吹雪剑下,这本就不是一个手中握剑之人该想的事,一剑在手,便该生死荣辱皆忘,将一切俱付与手中之剑。而此刻,我的剑亦代我的心做出了选择,于无知无觉间,我手中之剑却仍是本能的避开了西门吹雪。看着已将西门吹雪握剑的手尽数染透的鲜血,我的唇角,于此刻,却是禁不住的翘起一丝笑意,西门吹雪,叶孤城曾令你流过血,而今日,你亦令叶孤城为你流了血……
身体越来越冷,手无力垂下,最终连剑也已握不住,掉落到了地上。我没有再去看那柄陪了我数十年的剑,反正,无论是谁,都会把它与我葬在一处,叶孤城的一生,又怎能没有剑?为剑而生,今日,叶孤城亦终究为剑而死,而且,是死于西门吹雪的剑下,此生所愿,已然足矣。眼前愈发的模糊,我死死睁着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着西门吹雪。那人依旧是面色冰冷,似是即便叶孤城即将死于眼前,亦是丝毫不为所动,但是扶住我的一双手,却是越收越紧,语声亦是从未有过的梗塞低沉:“在这个世上,我只能留到今夜子时……”
缓缓合上眼,我悠悠吐出一口气,我想听的,其实并非是这个,而是陆小凤……算了,纵使你长命百岁,黄泉路上,叶孤城亦可等你99年,无论碧落黄泉,终究只叶孤城一人可与你为伴,正如你所言,来日方长……
朦朦胧胧间,身体似是越来越轻,随风飘荡着,不在过了多久,却是忽然间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冰山……”于是,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我只留下了最后一个念头,西门吹雪,你究竟……
宫九番外
我叫宫九,因为我父王是当朝的太平王,所以自出生起,我就是身份显赫的皇族帝裔,太平王世子,尽管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身为天家贵胄,饱读四书五经,我父王为什么却一直让我顶着宫九这么个名字出现在人前。
不得不说,当今皇帝人还是不错的,至少待太平王府很好。锦衣玉食,仆婢成群,偌大的太平王府,富丽堂皇之处,比之我曾经去过的紫禁城,内里的铺陈摆设,其实也并不逊色太多,而且顶着一个世子的头衔,我可以得到的,也很多,除了条件优渥的衣食住行之外,父王还给我安排了教授文武的老师。衣食足始知荣辱,但似乎我天生骨子里就没有甘为臣下的种子,也或许我确实是父王的儿子,在教授我经史子集的先生一遍遍的忠君爱国的摇头晃脑中,我心里升起的,却并不是对于皇帝给了我这样优渥富足安乐生活的感激,而是生出了一个在旁人眼里绝对是极为大逆不道的念头:我只是一个王爷世子,就能享受到如此之多,而那紫禁城中的皇帝,能够享受到的,必然比我更多,可为什么,身体里同样流着天家血脉,紫禁城里的那个人可以做皇帝,我却只能做一个区区王爷的世子?
但不论如何,这时候,这个念头也只是一个念头而已,因为即使是一个王爷世子,这个时候,我也仍然有许多事要做,比如习武。虽然练武非常的辛苦,但是那种不知道明天会进步到一种什么样地步的未知,却给了我无比的刺激感,即使是由此而来的,那从来没有感觉过的,仿佛深入骨髓的肌肉酸痛感,也让我充满了兴奋。而在练武之前,从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给我这样一种感觉,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令人兴奋的感觉。但是渐渐的,我又开始失落起来,随着练武的时间越来越长,即使我如何给自己增强压力,可这种肌肉酸痛的感觉却还是变得越来越少,而且由于武功越来越高,由练武产生的那种刺激感也变得越来越小,因为,我已经渐渐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武功增长极限,而每天苦练所带给我的提升,对我来说也不再是未知。我开始觉得乏味,无趣了,直到有一天,一个护卫在与我对练时,一时失手,剑尖在我身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我已经不记得那个护卫是如何失手的,我只记得当时身上一凉,然后便是一阵极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刺痛,但是比这痛更强烈的,却是在这一瞬间,仿佛有某个东西被开启了一般,瞬时间便直贯全身的那种仿佛□的感觉。我觉得,我终于找到了最能令自己享受的事了。只是,可惜的是,因为让我受了伤,那个护卫受到了重惩,而且从那以后,那些与我对练的护卫们,哪怕我下手再重,也没有一个敢伤我的了。我当然很遗憾,但是也已经并不在意了,因为我终于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了。我不想要太平王府这种死水一片的安逸生活,这种一抬眼就能看得到尽头的生活没有一点未知,当然更没有一点刺激,而我也知道,其实我的父王也并不喜欢这种生活。于是我开始暗中发展势力,在江湖上召集能人异士,还在海上开辟了一座无名岛,干着每一个有野心的皇族都曾经干过的事。对我来说,那里才是我的天堂,在无名岛上,我只是宫九,武功高强,身份诡秘莫测的无名岛主人宫九。在无名岛上,我认识了牛肉汤,也认识了沙曼。这两个女人都是世间少有的美女,每一个都有着足以让男人销魂蚀骨的魅力,但是我却更喜欢沙曼,不是因为她的容貌更美,而是因为,她的鞭子使的比牛肉汤更好。
我本来以为,接下去的日子,就会在沙曼的鞭子下,和在太平王府里继续做我尊荣显赫,温文有礼的太平王世子中继续下去,直到杀了紫禁城中的皇帝,或是被皇帝所杀,但是一个女人的出现,让我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有比逼宫篡位更加刺激有趣的事存在。
那个女人叫做何秀玉,峨眉弟子,容貌不错,人也还算聪明,只是我一直都没查出来,她究竟是如何得知我的真实身份的。她的出现,对我,对整个太平王府而言,毫无疑问,显然是个巨大的危险,时时刻刻都有可能让太平王府被满门抄斩。对于这样一个人,如果是我的父王,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让她消失,但是她很幸运,我喜欢危险,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尤其令我感到愉悦,一种好似连整个灵魂都在颤抖的愉悦。所以我让她活着开了口,而她也没让我失望,她对我说了四个字,这四个字是一个人名,西门吹雪。
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之名,我自然是听过的,不但听过,我也曾经亲眼见过。远山上冰雪般高傲的性格,冬夜里流星般闪亮的生命,天下无双的剑,这样一个人,自然是没有人会不感兴趣的。而在未见之前,我以为武林中的传言必然是夸大的,但是亲眼见到之后,我才知道,即使是那样赞美到极致的语句,也没有道出他的全部风采,即使只是远远的惊鸿一瞥,我也能感觉到那逼人而来的冰寒彻骨的剑气和杀意,更在这一刻,我彻底的明白了,我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最终也没有靠近。不需要试探,也不需要调查,西门吹雪没有未知,像他这样的人,敢撄其剑锋之人,唯死而已!
所以,当那个女人提起西门吹雪的名字时,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毫不犹豫的拒绝,现在的人生虽然乏味,但是我已经找到一件能够让我感兴趣的事了,至少暂时,我还不想死。但是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的话成功的让我心动了。没有错,每个人都会有他所不为人所知的一面,正如我在人前谈笑风生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够想到,自己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太平王世子,也曾经在无数个夜晚里,在两个女人的鞭子底下狂热的翻滚呻 吟?我承认,只是想到这一点,也足以让我的身体在鞭子底下热的发烫,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刺激。而诚然,西门吹雪的剑法当然当得起剑法高绝四字,人也是一望而知的冷酷孤傲,但是,在夜深人静无人之处,又有谁知道他究竟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或许,正如我觉得人生乏味无趣一般,剑出无情,难逢敌手的西门吹雪,也未必不是同样的寂寞难耐。我知道这很危险,我被这个女人引起的想法非常的危险,西门吹雪的剑,本就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凶器都要危险的多,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我反而充满了狂热,不知道那样一双握剑的手,如果握起了鞭子,落在我身上的时候,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西门吹雪的武功比沙曼更高,鞭子在他手中落到我身上的时候,感觉也一定更加的美妙,又或者,当我手中握着鞭子抽上那样一具修长强健的躯体之时,即使没有落在自己身上时的那种快 感,但是,在那样一个绝代剑客的身上留下一道道深红淡粉的鞭痕,看他在自己脚下呻 吟翻滚,本身就已经足够带给我无人能比的刺激了!
自从起了这个念头之后,我几乎是茶饭不思,就算牛肉汤和沙曼两人的鞭子抽的已经比往日更重的多,也不能再带给我和以前一样的感觉了。但是机会很快来了。每一年,西门吹雪都会出门几趟,去杀他想杀的人,这一次,他要杀的,是一个叫做柳青青的女人。通常西门吹雪要杀的人,都有其取死之道,但我不关心这个女人做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去更加接近西门吹雪,亲眼看看,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要说起来,像西门吹雪这样的高手,稍稍有些野心之人都必然会对他做一番调查,我也一样,但是我绝不会将手下调查来的那些关于西门吹雪的信息当真,因为像他这样的人,不亲自去了解,永远不会真正明白他的可怕之处,而如果真的有一日我会与他交手,那么相信这些信息只会让我死的更快而已。
一路跟着他,甚至派人去试探他的身手,于是我很快得出了结论。西门吹雪的剑法一如预料中的高,非常的高,即使派出的人并没有真正的试探出他的极限,但是那无与伦比的速度和稳定的手,以及看到鲜血飞溅出之时,连一丝颤动也无的冷酷的眼神,也已经足够让我彻底熄灭对于万梅山庄财富的种种念头了,只有真正的聪明人才明白,再多的财富,也要有命才能去挥霍,而我,并不愚蠢。但是除了他的剑法之外,这一趟,我也并没有白来。西门吹雪在万梅山庄中是可以想象的锦衣玉食,而据我所得到的消息,西门吹雪也一向是个喜欢,并善于享受的人,他并不喜欢委屈自己,但是在这一路追杀中,这个平日里吃着最精细的美食的男人,也能喝山泉水,吃自己烤得半生不熟,焦炭一般的野鸡。其实这也并没有什么,很多人都能做到,但是在追杀一个和自己无仇无怨的人的时候,还能不惜这样委屈自己,甚至在吃着还带着几根烧成焦炭的毛,而且还有小半淌着带着血的汁水的野鸡的时候,脸上连一分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的人,就十分的可怕了,西门吹雪实在比我想象中的更加的可怕。
不过即使像这样可怕的人,他也是有弱点的。据我一路的观察,西门吹雪精通追踪之术,一路上他所要追杀的那个女人使尽了浑身的解数,连我都有好几次失去了她的踪迹,可即使这样也没能甩脱他,但是西门吹雪却似乎完全没有想过要防范自己是否被人跟踪。名满武林的万梅山庄庄主,追杀过无数人的西门吹雪,难道竟然连这点江湖经验都没有?但是我旋即将这个可笑的想法抛到了脑后,的确,剑法高绝如西门吹雪,本就不需要担心这些,除了我这样的人之外,这世上又有哪个人敢暗中缀在他身后?不论武功练到什么地步,我终究都是太平王世子,所以,我大概永远也无法理解如西门吹雪这样的高手们让人难以理解的自傲吧。
即使西门吹雪已经开始往回返了,我也迟迟不愿意离开,我还没有真正得到我所想要的,我还没有真正看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但是,一路上,我不可避免的开始了犹豫,跟踪西门吹雪越久,离万梅山庄越近,我被发现的可能性也就越大,理智告诉我,如果不想死,现在就要马上离开,可是跟踪西门吹雪所带来的这种仿佛生死一线的刺激感,却让我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这种好像紧贴着刀锋前进的感觉,简直比鞭子抽在身上时的感觉更加刺激,也更加的让我浑身发热,所以,我强自抑着浑身那仿佛来自灵魂的颤抖,敛住一切气息,悄悄的尾随着他进了密林之中。
树林后衣衫窸窸窣窣落地的轻响,以及哗啦作响的水声,都让我控制不住的颤抖,但是我也莫名的生出了一种巨大的恐惧,我隐隐觉得,如果我真的去看,等待我的,将会是一个彻底脱离了原本的轨迹,会让我从此深陷其中无力自拔的巨大的漩涡,更加有可能的是,这是西门吹雪设下的一个陷阱,他早已经发现了我,这一刻正在树林后面冷酷的等待我落入陷阱之中。巨大的恐惧感让我激动的浑身颤抖,我简直无法抵抗这种让我浑身都在发烫乃至痉挛的强烈刺激,这种伴随着死亡的刺激,所以我拨开了一条细小的树枝,随即,我已经不再去考虑危险和陷阱什么的了,树林后水潭里的人,足够让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忘却这一切。
雪白强健的赤 祼肌体上,每一条筋脉肌骨都在它最该在的位置上,每一块肌肉都在跌宕起伏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这意味着,这样一具躯体在挥起鞭子之时,随着肌肉的微微颤动,必然能发挥出更完美的技巧,也必然能给予鞭下的人更加美妙无比的感觉。而同时,在那具躯体上,还有着一个个让人挪不开眼的凸 起于凹陷……但看着出现在那具躯体上的一道道弧度完美的线条,我突然不想被他鞭打了,在这个时候,我只想自己亲自动手,在这具雪白的躯体上,留下一道道鲜艳的血痕,那一定很美……光是想象着,西门吹雪倒在我的脚下,赤 祼着身体,扭动着,呻 吟着,我就激动的浑身都烫的发颤……
然而,西门吹雪的警觉xing很高,我的异常立刻就让他察觉到了,即使有多么不舍,感觉着迎面而来的透骨寒意,我还是飞快的离开了,这个时候,我已经完全不觉得人生无趣,更完全的不想死了,还没有真真正正的用鞭子抽打过西门吹雪,我一点也舍不得死了。
回去之后,我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更加的狂躁了,即使把牛肉汤累的满头是汗,也没能把我浑身滚烫的热度给消下去。忍了不多久,我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给西门吹雪写了封信,把我对于他的所有的想法尽数的在信中倾吐了出来,为了保证这封信能被他看到,我一共写了三封,果然,第一封被他毁了,于是我又发了第二封,还剩下一封,我决定要把它永远收藏起来,这毕竟是我与西门吹雪间的第一封书信,我相信,将来有朝一日他再度看到之时,肯定会十分的惊喜。
决斗那天,我拼尽全力,终于让西门吹雪流下了一滴血,不得不说,比我想象中的更美。我一边嘴里说着一些连我自己都没当真的话,一边悄悄的靠近他,终于,我真正的碰触到了他的身体,以及温热的,修长紧实的腿。我控制不住的,顺着那销魂的弧度,颤抖着尽情的揉搓着他的腿,甚至撕裂了他的衣服,但是,就在刚刚于衣底露出雪白紧实的肌肤,令我几乎忍不住要一口咬上去的时候,他飞走了……
这几乎可以说,是我这一生中,与他最接近的时刻了,不论是之后握手腕,还是夺靴,我都再也没能像这时候一样接近他了。除了西门吹雪自己有了很高的警惕性之外,也不得不说,这主要是因为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名字叫做叶孤城的男人,如西门吹雪一般犀利冷酷,剑法高绝,却比他更加具有攻击xing的男人。如果说,西门吹雪最多只想折断我的手脚肢体,而并无杀意的话,那么,白云城主叶孤城就是想要将我剥皮拆骨,碎尸万段了,我感觉的到。这个男人并不像我一样,是纯粹从艺术的角度去欣赏西门吹雪的美,而是对西门吹雪抱着十分yinhui的欲 念,可惜,我的武功不够高,无法将他那种像狼一样,会在黑暗中发绿的目光,从西门吹雪的身边隔开,而更要命的是,西门吹雪自己也不相信我对他的这种纯粹的感情,他宁愿相信那样一个,只要是有眼睛的人,就能从他身上看出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饥 渴的叶孤城……
所以,现在我一直在玉罗刹的身边闭关,而前不久,我听到了一个很好的消息,那个叶孤城死了,还是被西门吹雪亲手所杀。他终于看透了叶孤城的真面目了吗?很好,希望等我出关的时候,不需要再像现在这样,一想起西门吹雪的呻 吟和身体的热度,就要靠揉搓和撕扯那只袜子来勉强安慰自己,希望到那个时候,我能够打动西门吹雪,然后亲自在他身上,留下那种仿佛雪地红梅般,至极的美丽……
——宫九于面壁中回忆记述
无责任番外玉教主的碎碎念
我仔仔细细的对着镜子看了许久,镜子里的人眉毛修长,眼中有光,鼻梁高挺,还有一张削薄的唇,最重要的是,玉一般白的皮肤上,一丝一毫的皱纹也没有,显得极是年轻。这样一张脸,就算对人说未过而立,也是大有人信的。我放下镜子,又想叹气了,我明明还不老,最近却开始总是喜欢回忆过去,而明明只有老人才是喜欢不断的回忆过去的……果然,我还是为孩子愁的吗?再想想万梅山庄里那个一点不懂得体谅他爹良苦用心的,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想想二十几年前,我还是风华正茂大好青春……当然,现在也还是青春大好,那时候我就已经将整个罗刹教带领的蒸蒸日上了,权势彪炳,声威赫赫,就算是偶有几个脑袋里缺根筋的热血笨蛋跑来想要除魔卫道,也从来没有摸对门过——狡兔三窟,我这里是兔子的三次方。于是,在偶尔为害一下武林,时不时的捉弄一下几个正义少侠之外,我开始觉得寂寞了,现在武林中有趣的人太少,无聊的人也太多了,我没赶上好时候啊,楚留香沈浪李寻欢多少名侠,没名侠也就罢了,居然连石观音这种变态也没有,他们都跟我生岔了……所以说人生就是寂寞如雪,还好寂寞了几十年之后,我也想出了个办法,其他人不生,我自己生一个也是不错的,我绝对相信,我的儿子,一定会是个很有趣的人,更何况,我也是时候该为罗刹教培养下一任教主了。
一直以来,女人我有过无数,美貌的,温柔的,贤惠的,多情的,活泼的,聪明的,笨的,各种类型都不缺,而对于我来说,女人只要生的足够美丽,又会讨我欢心,就足够了,毕竟我喜欢的只是她们温暖柔软,馨香动人如花蕊的身体,至于爱情这种东西……只会让人死的更快而已。只是这些女人给我打发寂寞足够,但要做我儿子的母亲,条件就不能这么低了,听说儿子肖母,那么,给我生儿子的女人,就一定得是最好的女人。
我派出手下,遍天下的搜罗,终于找到一个各方面都完全符合我的要求的女人,而一看到她,我就明白,她一定是最适合为我生下儿子的女人。这个女人正当花信年华,身体健康,甚至就连习武的资质都是最顶尖的那一种,除此之外,她还有着浓密的,如墨染一般的乌黑长发,以及比雪还要白,而且看上去晶莹剔透有如美玉,在阳光下几乎隐隐能看见淡青的血管,摸上去时却仿佛是最上等的丝绸一样柔滑细腻的肌肤。不止这些,她的容貌也是极美,却不是寻常女子那种柔如春水般的柔美,而是隐隐透着英气,带着一种冰霜般的冷艳之气。我对这个女人满意极了,她修长飞扬甚至略显凌厉的眉,光彩夺人,却呈现出最深最纯粹的黑的眸子,以及比例惊人的完美的柔软肢体,还有我此刻正握在手中的,十指纤长,完全找不出一丝瑕疵的手,都让我很满意,当然,如果她能把自己所拥有的这些全部传给我的儿子,那么我会更加的满意,他一定会是这世上最出色的孩子。
因为没有像我的其他那些女人一样服药,又有我派人专门为她调养,这个女人很快就怀孕了,而我也花了几乎是有生以来最大的心力,来无微不至的保护她,甚至为她杀了十几个往日里极受我宠爱的女人,因为,她们有的试图下药害我的儿子,而有的,则是让这个腹中怀着我儿子的女人心情不好,我一直牢牢记着,如果母亲的心情不好,会影响到她腹中怀着的我的儿子。
在那些疯狂了的女人们的血浸透了几乎整个总坛的地面之后,我的儿子终于要出世了,听着屋中那个女人凄厉的嘶喊,我的嘴角却是止不住的漾起笑意,之前我就已经令人为她探过脉,此刻她腹中的就是一个男孩,而这也省了我再去费心找另外一个女人了,毕竟,如果不是出生在母亲年华最盛,元气最充盈的时刻,终究会有那么一点极细微的不完美,而现在,我的儿子就要在这最完美的时刻诞生了。
屋中女人的嘶喊突然如丝帛一般断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高亢洪亮的婴儿哭声。我微微的眯了眯眼,哭声中气十足,可见体质绝不会差……倒也没有浪费了我那些万金难求的灵药,但是很快我就有些后悔把那些药全都用了。稳婆抱过来一个襁褓,我微微探头一看,下一刻就几乎忍不住想要把襁褓中的孩子贯在地上。这就是我的儿子?这就是我千挑万选出来女人,在服下了无数灵药调养补益之后为我生下的儿子?这红通通皱巴巴,比猴子还要难看的脸,浅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眉毛,眯成一条细缝睁都睁不开的眼睛,还有头顶上那稀稀拉拉细短的头发……这头发倒是还算又黑又亮,可是我想要的白嫩可爱,眼睛乌黑的漂亮儿子呢?就算头发很漂亮,可也太少太细了……我突然间想要冲进屋里直接掐死那个女人。
可能是感觉到我的眼神不善,襁褓中原本已经抿着小嘴睡着了的孩子突然又号泣起来,看着他努力咧开那似乎连小指都塞不进去的小嘴,以及干嚎着却一滴泪不掉的眼睛,我的心情忽然好转,这孩子,感觉倒是很敏锐啊,就是可惜长歪了。可能是看到我的嘴边又露出笑意,稳婆大着胆子又凑上来,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笑成了菊 花,她告诉我,再过几天,我的儿子就会变得又白又嫩,比刚出炉的包子还要肥嫩可爱,而且还会是香喷喷的。于是,我的心情更好了,令人重重打赏了她,反正,如果她敢欺骗我,几天之后,也就只会是一具尸体而已。
稳婆没有骗我,没几天,我的儿子就真的变成包子了,白嫩嫩,肉乎乎,还带着软绵绵、甜腻腻的奶香的白包子,那一身嫩嫩的,软软的肉,揉捏起来手感好极了,拿指尖轻轻一戳,就是一个浅浅的小窝。几天不见,他整个脑袋已经跟长草一样,变得毛茸茸的,冒出了许多又黑又亮又软的头发,皮肤白的像新雪一样,软腻腻的透着奶香,眼睛也如同黑葡萄一样,而且像是含着一汪水似的,总是一张一合的小嘴樱桃一样大小,透出最娇嫩的花瓣一般的淡粉色,粉嫩嫩的腮帮子……哦,还有圆滚滚、肉乎乎的小ρi股,我伸出手去捏了一把,然后又轻轻掐了一下,手感真是太好了,这么想着,我忍不住又揉了揉那团嫩嘟嘟的肉。
说起来,我的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好像很不喜欢我,当然,其实这也不奇怪,换了是我自己,也不会喜欢一个整天对着自己的ρi股摸来捏去,时不时还轻轻掐上一把的人的,不过最近我发现,他似乎越来越聪明了,连原本在我靠近他时的乱扑腾,都似乎开始有目标了,因为这两天开始每当我一靠近他,那两只软绵绵的肉团一般的小手就开始往我的脸中央凑,目标似乎是,我的鼻子?手下们很快把原因调查出来了,有个伺候他的侍女在给他换尿布的时候,不小心被他撞到了鼻子——似乎他现在已经到了旁人一碰他的小ρi股,就会引起自动反击的地步了。于是我的心情更好了,这么聪明,果然不愧是我的儿子,知道原因以后,我每天捏他小ρi股时的动作,就由一步到位变成了两步——先捏住他那两只乱扑腾的小手,再伸手摸向那肉乎乎的小ρi股。
确定了儿子很聪明之后,我又让人给他好好检查了一下身体,结果很好,虽然浑身的骨头似乎仍然软脆的像没有一样,但是他的身体非常的健康,于是我很愉快的让人处理掉了那女人——罗刹教教主的位子只能由一个人来坐,复数的儿子只会带来无穷的麻烦而已,更何况,一个为了保持身材连我的儿子也不愿亲自喂养的母亲,也没有留下的必要。在挑选好了奶娘之后,我很快把他秘密送到了我早就安排好的一户人家去了,因为留在教中,他除了成为我的弱点之外,也只会由天才变成废物,想要向他献媚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我也发现,自己对他白嫩嫩的小ρi股似乎越来越爱不释手了。
这世上没有挖掘不出来的秘密,儿子送走了,但教中却不能没有少教主。看着被秘密找来的替代品,我很有些厌烦,脸不如我的儿子漂亮,眼睛不如我的儿子有神,浑身一股奶臭味,甚至就连小ρi股,捏起来也不如我的儿子手感好,差别实在太明显了!还好,因为保护严密,真正见过我儿子的教众几乎没有,而清洗灭口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就这样,几乎没有人知道,罗刹教的少教主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被我调换了,而出现在教众面前的,已经变成了那个替代品。
把那个替代品丢给了像见到肉的狼一样层层叠叠围上去的教众们,我也开始烦心起来,养了儿子才发现,原来起名字也不是件简单的事,不但要好听、有意义,还要琅琅上口,但是好在我是教主,这种事交给手下们来操心就好,当然,名字如果起的不合我意,也就不必再回来了。事实证明,我的这些手下们,办事的才干未必有多出色,但是推卸责任的能耐却是一个比一个好,他们很快就想出了一个聪明又十分取巧的办法,同时想许多名字,然后让我的儿子自己选,当然,候选的名字必须要我过目才行。于是,抓周那日,桌子上摆的,除了抓周用的东西之外,还多了一个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纸团,其中也有我费尽心思取的一个,天宝,玉天宝。
我的儿子果然聪明,而且直觉相当的敏锐,所以即使我的那一个纸团是摆在那张抓周用的大桌子最中央,也离他的手最近的位置,而且被手下们刻意染上了最鲜艳,据说最吸引小孩子的颜色,他还是在一被放到桌子上之后,就毫不犹豫的转身,蹬腿,第一个就先把我的那个纸团从桌子上给一脚蹬了下去。被我找来一同观礼的手下们一个个脸色白的像纸,他却一路向着一把小剑爬去,先一把抱在怀里之后,才又在一堆白色的纸团中掏了一个出来……如果我没看错,那个纸团的颜色好像比其他都白一些?略过了手下们满脸谄笑的恭维,我打开纸团,吹雪……嗯,养着我儿子的这一家姓西门,西门吹雪,倒也是个很不错的名字,玉吹雪,虽然女气了点,不如我起的玉天宝好听,但也很不错了。只是我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起的名字自己的亲生儿子看不上,我就给替代品用了,虽然以后要叫他玉吹雪,但是我现在还是可以当自己的儿子叫玉天宝的。
一个秘密要掩藏住,我当然不能经常去看我的儿子,所以从那之后,我所得到的关于他的消息,都来自我的手下,不过自从他开始练剑之后,手下们开始传来的消息,就越来越有些不妙了。老成持重?城府深沉?沉静如渊?虽然我完全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变成一个只有满肚子热血,和那不值钱的正义的笨蛋,但是这也不表示我是想要生块木头出来,于是我坐不住了,我悄悄的去了一趟那座万梅山庄,远远的一看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手下们已经把事情美化了许多,他哪是变成了块木头,这分明就是个冰块!
在尝试过往他面前投金锭、珍珠、玉璧,等等等等,却只得到他眼珠子都不颤一下的就抬脚迈过去的反应之后,我有生以来头一次开始反省了。那可以说是我这辈子最痛苦的一段时间了——之前我没儿子,之后我已经认命了,但是那时候我却跟着了魔似的一个劲的把自己往牛角尖上逼。要知道我明明给他安排的很好,衣食无忧,仆婢成群,而且因为考虑到小孩子需要父母,我还让他父母双全,虽然很快就被我安排双亡了,但是总的来说,会对性格产生负面影响的东西,我都已经尽力消除了,究竟是什么东西让我好端端的小白包子一下子变成冰块了?
思考没有结果,行动没有效果,对他,我也只能放任自流了,至少他不但没长歪,还长的比我希望的都要直的多——聪明、冷静、少年盛名、剑法高绝,脸也生的越来越俊俏,一点也没浪费了我给他千挑万选出来的娘。虽然皮肤我再没亲手摸过,但是按照我多年对女人的经验,光从那反光度来看,手感也只会比那个女人更好,只可惜那张冰块脸俊是俊了,但也离我的小白包子越来越远了,就连再捏捏那白嫩嫩、肉乎乎的小ρi股,也只能在梦里想想了。看着他越发修长挺拔的身体,这一次,我是真的后悔了,早知道他会直到这种地步,我就不该那么早就把他送走,那么软嘟嘟的小ρi股,再多捏上一两年也是好的啊!
儿子越长越大,脸也离着小白包子越来越远,甚至身体也早就没有了小时候那种透着奶香的软绵绵,肉嘟嘟,估计早就是满身的硬疙瘩肉了吧,我一边怅然着,一边开始给他预备各色美女——儿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当爹的不一定斗得过了,也只能往孙子身上打主意了。但是情况向着越来越坏的地步发展,他人都二十好几了,居然都还没有一个女人!当然,我承认这其中也有我的原因,那些既不美也不聪明,完全配不上我儿子的女人,我自然要提前处理掉,免得影响到我未来的小小白包子,但是对于女人,他也确实一点都不积极主动。所以当我听说他去了一家高档青楼,而且点了那家的花魁的时候,我大喜过望,急忙带着早就预备下的美女往那赶,准备半途掉包。但是现实永远比理想更残酷,我的儿子也永远比教中那些蠢货更令我难以对付——我到了之后才知道,他居然是让那花魁去给他修指甲的!
我得承认,我相当的灰心丧气,我反应太慢,行动的太迟,等我发现势头不妙的时候,连下□都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想给他下药,什么时候教中有了能够放倒我的人才,我也就可以考虑派他去尝试一下挑战我儿子的警觉性了。还好,就在我以为这辈子只能干靠着等待他迟来的春天的时候,我发现事情有了转机,自从他认识了一个叫做陆小凤的人之后,桃花运就开始来了……好像一并来的还有桃叶运?总之在我以为,连外来的母蚊子都不可能飞进去的万梅山庄里,出现了两个陌生女人,两个还算美丽的,年轻的女人。我还是有些不满意,姓何的女人不够美,有些心计,可也不够聪明,甚至都不够笨,但是资质能强上那么一点。姓孙的女人眼睛倒是生的不错,人也很是聪明坚强,挺有内秀,但还是不够美,资质也不够好,如果她真的嫁给了我儿子,我孙子的资质,只怕就得倒退回去不少……这一点我儿子或许不介意,但是我很介意,几十年的功夫,我全白忙活了!
就在我挑女人挑的几乎牙疼的时候,有一个人出现了。容貌完美,气质完美,性格完美,资质完美,连出身也挑不出毛病,绝对符合我的要求,但是他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他是个男人!真要选了他,那就不是小小白包子质量下降的问题了,而是小小白包子能不能出炉的问题了!每看见他一次,我就想叹气一次,这么高品质的儿子,叶孤城他爹找他娘的时候,应该也费了很大的力,可为什么不干脆再多生个女儿出来?但是我很快就不再想这个问题了,因为我也一样没想过让那个女人再给我生个女儿。只是,随着叶孤城和我儿子的接触越来越多,我也越来越坐不住了,对着叶孤城的时候,他虽然脸上还是一丝表情都没有,但是态度明显已经没那么冰块了,就连那两个之前还让我觉得到处是刺的女人,都被叶孤城给清出局了,这下我想挑刺都没得挑了。教中的清洗已经结束,而且眼看着情况越发恶化,我只能主动在他面前出现,可他就像我预料的一样没认出我来,明明抓周那日我们还见过一面的,真没良心,就和我一样!
再次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之后,我一直在努力破坏他和叶孤城两人的关系,虽然我手头上现在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女人,但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的就这么看着我的小小白包子飞走,至不济,非要男人的话,我也得挑个顺眼的,如果说我儿子是个冰块的话,那这个叶孤城就是块真正的木头,什么话都闷在心里,简直没有比他更无聊的人了,可以想见,和他呆久了,我儿子只会变得比冰块更无趣,更重要的是,叶孤城的武功并不比我儿子弱……不喜欢女人也就罢了,但是我儿子绝对不能占下风!
最终我还是失败了,我那死心眼的简直一点都不像我的儿子还是选了叶孤城……我记得他以前明明是很聪明的,怎么现在变笨了,连这么明显的弯都转不过来了!还好,经过我的一番试探,我儿子还是占着上风的,看那个叶孤城第二天脸色变的,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啊!于是我心满意足的给他们留下两本书就走了,我最近发现多看几本书还是有好处的,这不,从书堆里翻出了一本《房中秘术四十九式(龙阳版)》,这本给我儿子,内力不足的时候,招数也是很重要的,只可惜我没办法亲自指导了……另一本《天魔舞(男用版)》就给了叶孤城,做媳妇学会讨相公欢心也很重要,至于我自己,也得回去先好好研究一下婆婆经,呃,应该是公公经,总之第一步先培养个有用的人才分宠才是最重要的。
时隔不多久,陆小凤就来传话,说我儿子让我月圆之夜后再回去见他。结果我一回去就发现一件喜事一件悲事,喜事是叶孤城死了,我与小小白包子之间的最大阻碍没了,悲事是我的儿子又变成了冰块,而且比以前更冰块了,还只有在对着叶孤城的坟的时候才稍稍有些表情,虽然我一直没看出来那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
自从叶孤城死了之后,我的儿子又回复到了那种天天练剑什么也不管的状况了,就连以前很得他欢心的陆小凤,都是牺牲了好几次胡子眉毛甚至头发之后,才重新被他接纳的,至于叶孤城,直到现在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提,甚至在叶孤城刚死的那几天,我还得天天晚上在他卧房附近的树上蹲梢,单看他叶孤城一死就性情大变,不但没以前有趣了,还变的比冰块更冰块,我实在是不能不担心他有殉情自杀的倾向,现在我也只能寄希望于宫九赶快出关了。
如今,我格外怀念叶孤城没死之前的儿子了,虽然以前的儿子也不肯让我捏他的ρi股,但是至少可以捏捏脸啊,那手感也是很不错的。而现在的儿子,大概我的手指头还没等沾到他脸上,就得先一步被他在喉咙上戳个窟窿……唉,回来吧,回来吧,以前那个可以让我捏脸的儿子,只要你回来,就算再把那个叶孤城给一并捎带回来也是可以的,喜欢男人也不要紧,我现在已经养了一堆美少年给你预备着做后宫,就算你喜欢陆小凤和花满楼,我也可以把那俩洗干净给你绑床上去,回来吧,回来吧,你爹我的要求已经不高了,像以前那样再给我捏捏脸就行,我已经不要求ρi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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