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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碧血金刀 > 十

斤,就是在有钱人的眼里,也是一笔大钱。在一般人来说,可以养家活口一辈子。

这件案子,原意是要秘密进行的,因为丢了皇上赏赐的东西,那是欺君之罪,那是可以杀头的。

事实上,大江南北,淮河一带,包括洪泽、鄱阳两大湖、水陆黑白、各路朋友,几乎人人皆知。

不过,也有人说:相府要寻回这只“金盏”,固然很急,但是,即使找不到,即使皇上知道了,也不会丢官杀头。

因为当年皇上赏赐给老宰相夫人的时候,并不是官式的赏赐,自然也就不能按官法来处置。

其实,这些传闻,江湖上的人,并不关心。江湖上所关心的只是那只“金盏”,那只富有传奇­性­的“金盏”!

因为,这只“金盏”的遗失,包含有以下四个问题:

一是:相府里的值钱东西那么多,为什么单偷这只“金盏”?

一是:“金盏”藏在相府,没有人能知道,窃取的人怎么会晓得藏盏的地方?这个人是谁?

造成“金盏”在江湖上轰动的另一个原因:最近在江湖上突然间出现了一位高手。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身十分了得的功夫。

这个年轻人,大家只听说他姓花,不晓得他叫什么名字。他使的兵器非常特别,江湖上是目前所未见的。是一支两尺三寸长的纯钢­棒­,­棒­的一端是一朵钢制的小掬花。这种路边常见的小掬花,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金盏花”。

漆成黄|­色­的“金盏花”,可以当做暗器,只要一拔机纽,细小的花瓣,顿时化作一阵花雨,变成要命的钢针。

因为这位年轻人姓花,又使的是金盏花作兵器,大家都叫他作“金盏花”。

金盏花的出现江湖,是在一次重要的聚会上。

常州城丁家庄,丁老爷子七十大寿,三山五岳的各路英雄好汉,前来给丁老爷子拜寿。丁老爷子名叫丁常山,一柄金刀在江湖上闯了三十年,博得金刀无敌的名号,年老退隐,回到家乡常州。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丁常山老爷子的七十大寿,成为常州的一件大事。

在贺客盈门,高朋满座的丁府,这天来了一位年轻人。新剃的头,油松的大辫子拖在背后。绸布大褂,脚上穿的是一双千层底的鞋。白净脸蛋,挺直的鼻子,一双有神的眼睛,潇潇洒洒地跨进了丁府的大门。

没有送贺礼,只在礼薄上写了一个龙飞风舞的“花”字,放下笔就朝里冲。

门上立即有人来挡住:“请问花爷!你老是来……?”

年轻人笑笑说道:“给丁老爷子上寿。”

门上人仍然挡住不让进:“花爷的台甫?跟老爷子是什么交情?”

姓花的年轻人说道:“知道我姓花就够了。江湖四海,就是交情。你这样挡住我,岂不是得罪了老爷子的客人,坏了丁老爷子的名声!”

他说着话,一抬手,手里拿着一根两尺多长,用布袋装着的­棒­子。­棒­子一贴身,门上的人脚下一个跟跄,彷佛有一股力量,将他推开。

姓花的年轻人便踏步地向里面走去。

硬闯丁老爷子的大门,在常州这是吃了熊心豹胆的行为,何况今天大厅上坐满了江湖上的高手名人。

他刚走没两步,立即有人从四面围上来。

没有人拿兵器,丁老爷子的寿辰之日,总不能有人在门里流血。

但是,就凭赤手空拳围上来的四个人,也就够对付的了。

姓花的年轻人立定脚步,微笑问道:“各位这是什么意思?”

四个人之中,有人沉声发话:“朋友!今天是丁老爷子的寿辰,我们不愿意为难你,请吧!离开这里,我们不会追究。”

姓花的年轻人“哦”了一声,不经心地笑笑说道:“各位!今天是丁老爷子寿诞之期,在下专程前来拜寿的,各位这样对我,是有些缺理吧!”

丁府的人一点也没有放松,说道:“说句不客气的话,朋友!如果你只是想来吃喝一顿,没有问题,随我们出去,另外有地方招待。说是拜寿,我看免了吧!大厅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你去了坐那里?朋友,你准是外地来的。来到常州,你难道没有个耳闻?丁老爷子的府上,是你可以闹事的地方吗?”

姓花的年轻人突然一声冷笑说道:“原来你们挡住我,是把我当作骗吃骗喝的混混?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

说着话,左手一挥,“啪”的一声,站在他对面的人,脸上挨了一个耳光。

这一记耳光打得真重,对面的汉子脚底下一个趔趄。立步拿不稳,登、登、登一连退了三步,嘴角流血,脸都打歪了。

剩下三个人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会挨到别人的耳光。

三个人一楞之后,立即回过神来,骂道:“你是找死!”

三个人各自挥出拳头,狠攻对方。

姓花的年轻人不知如何身子一旋,只听得轰隆扑通一阵响,三个人倒了一双半。姓花的年轻人没有事似的,从容潇洒,朝着里面大厅走去。

这一来可惊动了不少人。这时一声:“抄家伙!”

立即就有十几柄刀和剑,从后面围上来。

姓花的年轻人还没有转身,就听得大厅台阶上有人大喝一声:“你们给我退回去!”

赤红脸,悬长鼻子,四方阔嘴,苍白胡须根根见­肉­。两道寿眉、一双有神的眼睛。­精­光的头,看不到头后的辫子。古铜­色­有暗寿花纹的长马褂,里面是宝蓝­色­的长袍。神采奕奕,捋着花须问道:“老朽就是丁常山,这位老弟台有何指教。”

姓花的年轻人不慌不忙将布袋的­棒­子夹到肋下,双手抱拳一拱说道:“晚辈姓花,特地前来向丁老爷子拜寿。府上尊佣拦住晚辈不让进门,而且语多讽刺。故而出手教训了他们一下,晚辈是怕他们坏了老爷子的名声,真是得罪得很!”

丁常山老爷子双眼神光一扫,哈哈大笑说道:“花老弟台!这些人愚蠢不敏,得罪了老弟台,请千万不要见怪。老弟台专程前来,拜寿二字,老朽确不敢当。来来来!请到厅上,老朽要先罚一大杯,向花老弟台赔罪!请!”

姓花的年轻人微微一笑说道:“丁老爷子果然名不虚传,果然是仁义老前辈。晚辈鲁莽了,怪罪!怪罪!”

他迈开大步,走上台阶,正准备随丁老爷子进去。

忽然叫道:“慢着!”

丁常山老爷子一看,立即拱手说道:“原来是本家三爷!没事没事!只是敝庄的小伙计迎客失礼。丁三爷!请回座位饮酒。”

姓花的年轻人“哦”了一声,笑笑说道:“听老爷子这么一说,想必尊驾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华山三剑的丁三爷!丁三爷!你喝住在下,有什么指教?”

站在丁老爷子对面的,正是有名的剑术大家花山三剑的老三丁叔仁。

丁三爷五短身材,额下无须,年龄约在四十出头。

人不高,嗓门大。他没理会姓花的年轻人,只是对丁常山老爷子说道:“老爷子!这小子分明是来找麻倾的,当前天下英雄好汉都在这里,他成心给你难堪,这种人容他不得。”

丁老爷子摇着手说道:“三爷,请回座!请回座!今天一切都看在老哥哥份上。难得各位好友都光临敝地,来贺贱辰,无论如何,三爷不要生气!”

姓花的年轻人笑笑说道:“丁三爷,听到没有,老爷子寿诞之期,是好日子,常言说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要在平时,丁三爷子!你这几句话,就会给你带来一场难堪。”

丁叔仁一声怒叱:“好小子!你敢放肆!”

他从丁老爷子身侧一旋而出,他人虽矮胖五短,却是十分灵活。如同一阵风,直扑上前伸手就抓。

姓花的年轻人一闪身,闪到旁边,口中说道:“丁三爷!再有一招,我就不让了。”

丁老爷伸开双手,挡住叫道:“本家三爷!看在老朽薄面份上……。”

他的话没说完,有人上前扶住他的手臂说道:“老爷子,你请容我说句话。”

丁老爷子一看,连忙说道:“本家大爷,请你劝劝三爷!”

丁伯仁丁大爷是华山三剑之首,他缓缓地说道:“老爷子,今天是你的寿辰好日子,说什么老三也不应该闹事。可是,老爷子,你可注意到,这位老弟不是简单的人物。就凭他方才那样一闪身,就可以看出他是位高手,他说他来拜寿,我看他是别有用心,老爷子!让老三对对他,掂掂他的斤两。再者把他来到丁家真正的用心,给找出来。”

丁老爷子很深沉地说道:“本家大爷,恕老朽说句放肆的话,这位花老弟台一来到丁家庄,踏这大门有人告诉我。待老朽刚一出来就看到他一举手,击倒丁家庄的四个壮汉。我已经看出来,花老弟台是位高手,而且是位超出一般的高手。本家大爷!今日时辰,一切都凭着老朽,但求祥和吧!”

丁伯仁子大爷是个细长挑个子,人总得有些隐沉。当时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只怕别人不肯善了。”

丁老爷子严正地说道:“本家大爷!老朽已经风烛残年,从不与人结怨,这位老弟台就算冲着老朽来的,看在老朽这一大把白苍苍的胡子份上,他也不会让老朽在今日难堪!”

他侧过身去,对姓花的年轻人点点头说道:“老弟台!请!”

姓花的眼神从丁大爷身上传到丁三爷,然后一昂头,将肋下夹的那根布包包的­棒­了,叭地一声,交到右手,大踏步走进厅堂。

这间厅堂是够大的,一眼看去,但见黑压压人头一遍,少也在七八十席之间。

本来厅堂里是笑语喧闹,喜气洋洋。可是,此刻却变得静寂无声,即使有人说话,那也是窃窃私语。

丁老爷子在堂口说的话,大家都听到了。

丁三爷那一招“懒龙舒爪”,大家也都看见了。

姓花的年轻人那样意气昂扬地走进大厅里来,大家也都感受得到了。

丁老爷子如此曲意息事宁人.大家也了解到了。

可是,在这样八九百人的聚会场所,像华山三剑丁叔仁丁三爷这样火爆的脾气,当然不只是他一个。

就在丁老爷子丁常山让姓花的年轻人坐在靠近寿星那一桌时,立即引发同席一位江湖名人的不满。

此人在淮北洪泽一带,大大有名,人称:洪泽虎。他本来的生名是倪君敬。五十上下的年龄,火爆脾气不下二十岁的年轻人。

倪君敬霍地一声站起来,愤然说道:“丁老!他是何许人?让他坐在这一席,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乳­臭未­干­的浑小子,丁老要如此看重他,置我们这些人于何地?”

丁常山老爷子拱手说道:“倪大兄,事出非常,一切失礼,看在老朽平日交情,改日谢罪。这位老弟台,来给老朽拜寿,就是丁家的客人,倪大兄!杯酒就可以释嫌,千万不要生气。”

倪君敬突然哈哈笑道:“丁老,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私落在这小子手里,才如此的忍让!”

这话说得太难听,丁常山脸­色­一变。但是,他忍而未发,毕竟今天是他的寿辰,来的都是他的客人,他要容忍一切。

但是,这句话惹恼了姓花的,他坐在那里,冷冷地说道:“尊驾这样一把年纪,怎么说话竟如此的粗鄙不堪。丁老爷子誉满江湖,人人尊敬,你今天是来做客,怎么可以说出这样失礼的话来?”

倪君敬生就一双环眼,此刻一瞪眼,嚷道:“小子!你敢这样骂我?”

姓花的冷冷地说道:“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像你这样粗鄙的人,我还真不愿意开口骂你。”

倪君敬那里还能忍受得了,他也顾不得同席的排帮江淮总舵主华子青的劝告,更顾不得丁老爷子站在那里忧郁的眼神。他伸手在桌子上一按,人霍然腾空而起,拔起五尺,双脚踢向姓花的。

这种踢法虽然凶猛。但是,也太过托大,下盘完全暴露在别人的攻击之中,太过轻视对方。

姓花的根本没有动,观得真切处,疾伸双手,快速无比,没有看清楚他是用的什么手法,只听得他叱喝一声:“去吧!”

只见倪君敬人似平空而起,越过五六桌席面,落在一张桌子上,害得席上人纷纷散开。卟通一声,砸得碗盘齐飞,汤水四溅,倪君敬砸得满身汤水,狼狈不堪!偏偏这时候还有好事之徒,高声喝采:“真好身手!”

这采声当然是为姓花的喝的,当在倪君敬的耳朵里,可就如同万刺。他也知道方才那一摔之际,已经说明自己看走了眼,姓花的是位高人,烦恼皆因强出头,今天是辱由自取。如今这采声一喝;倪君敬可以死,他不能如此下台。他从桌面上翻身跳起来,江湖上的人,虽在酒席延前,仍然携带着趁手的兵器。一伸手,大环刀出鞘,虎扑上前,连话也不说,照准了姓花的顶头就砍。

姓花的一闪身,快步从酒席间隙走到厅堂门前的空处,说道:“今天是丁老爷子的寿辰,我不愿意席前有人流血。如果你要找死,寿筵一过,随时候教。”

倪君敬如果稍有理­性­,可以就此下台阶,落个相安无事。可是此刻他已经接近疯狂,一切的话都听不进去。

因为倪君敬在淮河洪泽湖一带,纵横二十余年,从没有受过这种羞辱,他不能忍受。一声虎吼、一个虎扑,跳到厅前,大环刀发疯了似的进劈玉刀。

姓花的从容闪­射­,玉刀,他伸手解开布袋锁口,抽出亮光闪眼的细­棒­。

正好这时候倪君敬的大环刀,环声叮当,刀风刺耳,一个拦腰横砍过来。

姓花的霍的双手一握钢­棒­,倏地向左一迎。

只听得当的一声金铁交鸣,浅起一阵火花。倪君敬并没有想到对方竟会如此硬接,当时他的右手虎口一热,手臂一麻,大环刀握不住,脱手而出,飞到两丈开外,砍得水磨青砖砂屑横飞。

姓花的身形快极了。

只见他脚下一个箭步,抢到倪君敬身边,钢­棒­已经点向腰眼。

丁老爷子高声叫道:“花老弟台!手下留情!”

姓花的手肘一挫,钢­棒­贴住倪君敬,没有更向前进,说道:“我不能跟你一般见识,我更尊重今天寿星的意见,否则,你今天就要为你的鲁莽,赔掉一条命。但是,像你这样一把年纪,却不知道修养德行,我不能不给你一点教训,让你知所警惕!”

说着话,他手中的钢­棒­闪电似的一掉头,那些黄|­色­的小花,顶住倪君敬的背脊。突然他向前一迈,倪君敬哎唷一声,人向前一个踉跄,咳嗽一声。

姓花的说道:“我在你背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记号,要让你痛上一个月,然后保证没事。”

钢­棒­收回,朝丁老爷子面立,抱着­棒­子一拱手:“告辞!”

丁常山老爷子连忙过来说道:“花老弟台,勿必请留下,老弟台年纪轻轻,功夫高人,老朽才知道江山代有能人出,我们的确是应该退休了。”

姓花的淡淡一笑说道:“丁老爷子,我很抱歉,我不能留下。老实说,我现在很失望,所以,我不打算留下。”

丁常山诧异地问道:“老弟台,你失望?失望什么?你来除了给老朽拜寿之外,还有其他日的是吗?这目的是什么呢?”

姓花的朗声说道:“在我原先的想法,以老爷子誉满江湖的声望,今天七十大寿,必定有江湖上各门各派各路高人,前来拜寿。丁家庄一定是高人云集,结果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等不入流的脚­色­,昂然坐在席上,既没有德行,又没有功力,空有虚名,真是闻名胜见面。见面不如闻名,好叫我对当今武林失望!”

他一口气朗朗说到此地,再一抱拳,道:“告辞!”

他转身大踏步向外面走去。

这一段话,出自一个年轻人的口,是太狂妄了,那无异是向在场所有的人挑战。即使他说时没有这个意思,让人听起来,就有这种感觉。

丁老爷子当时倒为之一怔,他摇着头说道:“花老弟台,你的话太……。”

姓花的已经走到厅堂之外。

突然嗖、嗖,人影连闪,有三个人随后追到了门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叱喝:“姓花的!你给我站住!”

这三个人的出现,使得大厅里起了一阵­骚­动。因为他们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第一位是峨嵋派的贺再生,是峨嵋派当今辈份最高的人。峨嵋派当代掌门,是他的师侄。贺再生一柄剑是武林公认十大剑术名家之列。

第二位是长江镇远镖局总镖头应一鸣,人称赛尉迟,使一条钢鞭,黑白两道,多对他敬畏三分。

第三位是少林寺的悟尘大师,是当代少林掌门的师伯,­性­情刚猛,功力称为少林当前一只鼎。

这三个人名望、功力、都是一流,如今同时出现,在门外广场上拦住了姓花的,引起了在场人的兴趣。

大家都离席而起,一齐拥到门外。

姓花的冷冷地转过身来,环顾四周,老实说,此刻他已经没有退路。虽然不是有意的,却是让看热闹的人,四周围住。

姓花的突然哈哈一笑说道:“三位是要一齐上吗?”

三位武林名人,可当不起这样一问,大家面面相觑之后,贺再生一顺手中的剑,跨上前两步,说道:“狂妄的东西!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狂妄到几时?”

手中的宝剑一晃,凌厉地攻出分心一剑。

贺再生能在江湖上扬名立足,并不是因为他是峨嵋派掌门的师叔,而是他的剑术确有超人之处。最大的特点,便在“快”与“诡”。

因为他出剑快、化招快,所以,使人防不胜防,诡计多端。

看起来出手分心一剑,等到你发觉时,剑尖已经穿透了心脏。

姓花的年轻人一侧身,使人看来好像剑尖已经穿进体内。但是,他就是那样准确地以一线之差,避开了剑尖,而且,他的右手快得和贺再生一样,钢­棒­一挑,从别人无法想象的方式,挑向贺再生的手腕。

贺再生大惊。

宝剑不收,两腿立即稳住,左手发掌,向下拍击钢­棒­。姓花的年轻人快极了,钢­棒­倏地一收,人向前一伏,整个人趴在地上。

贺再生一掌解困,立即宝剑回肘一个急转,以一瞬间的变化,剑尖下垂遽Сhā。

可惜他已经迟了。

他的剑还没Сhā下,姓花的钢­棒­朝上一伸,任由贺再生如何了解,他也无法想到人趴在地上,会有那么快的滚翻。他没有想到,就没有防备,只攻不守,门户大开,钢­棒­前端的小黄花,对准着贺再生的前胸,印个正着。

贺再生一阵剧痛,腰一勾、剑一垂,姓花的好像是突然新起,左脚立地,右脚曲膝,正好顶着贺再生弓下来的肚皮。咚地一声,贺再生的身子向后一仰,整个人向上飞起来,扑通落地,躺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嘴里却渗出丝丝血水。

这个结果使得在场将近八百人,都愣住了。

贺再生不是倪君敬,是武林中真正地位的高人,如些不出三招,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伟年轻的后生手下,这叫人如何相信。

但是,你能不信吗?贺再生仰躺在地上,半晌还说不出活来。

镇远镖局总镖头应一鸣,拿着瓦面铁鞭,迟迟不肯上前。因为他自问功力高不过峨嵋大师贺再生。

在江湖上走镖的人,能看得出风向,是生存的重要条件,他们不会向扎手的硬钉子上去碰,应一鸣早已经没有了斗志。

悟尘大师脾气火爆,一横禅杖,抢上前占得一个有利的位置,双手持杖,拦腰横扫。

姓花的年轻人手中钢­棒­护腰,不闪不让,竟把握住悟尘大师挥过来的劲道。半卸半贴,随着禅杖横飞而出。

悟尘大师趁势一变力道,禅杖转扫为挑,呼地一声,姓花的年轻人被挑得半天高。

这时候,众人呼出暴雷般的彩声,少林大师,果然不凡。

可是彩声末了,只见姓花的年轻人直如雄鹰一般,人在半空中一个翻滚,手中钢­棒­幻起满天­棒­影,满头满脑地盖下来。

这个变化太快,快得大家来不及表示情感。

快得使悟尘大师只能盘旋禅杖,护住自己头顶。

当地一声大震,姓花的年轻人落身一旁,怀抱钢­棒­,气凝神闭,屹立如山。

悟尘大师满脸通红,禅杖一端砸人地里,深有几寸。

姓花的在众人一片寂静声中,从容地说道:“大师想必是出身少林,佛门高僧,武林泰斗,在下得罪了!”

他转而向大众说道:“各位还有谁要来拦住在下吗?”

一片沉默。

他点点头说道:“如此在下告辞!”

忽然丁常山老爷子说道:“花老弟台,你的大名能否见告?”

姓花的想了一下,扬了一扬手中的钢­棒­,说道:“老爷子!我这柄兵刃有个名称:叫钢­棒­金盏。因为我这­棒­端那朵小黄花,就叫做金盏花。我姓花,大家就记住金盏花这三个字就够了。”

说后飘然而去。

这件事,立即传遍了江湖。

一个名叫金盏花的年轻人,在丁常山的庄上,连败武林四大高手,使在场的各路高人,一时没有人敢贸然出场,这是武林中几乎没有过的事。

于是,金盏花、金盏花。成了江湖上传奇人物、神秘人物、厉害人物。多少人想见他,也有人想斗斗他。因为只要斗倒了金盏花,就等于在武林中叫响了名号。

但是,金盏花从此无人见到过,如此神龙一现,杳去无踪。

现在桐城相府失窃了珍宝“金盏”,很容易使人想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金盏花。

“金盏”与金盏花有关联吗?没有人知道。

但是有一个人他肯定:“金盏”与金盏花即便没有关联,如果能够找到金盏花,就可能找“金盏”下落。

有理由吗?唯一的理由:有相同的“金盏”二字。

这个人是安庆府有名已退休的捕快“铁尺王”王可其,五十五岁的王可其退休已经一年,在江湖上他仍然是威名十足。

桐城县相府丢了东西,安庆府不能不管。

安庆府的捕快没有能力接办这个案子,因此,有人推荐已经退休的名捕铁尺王。退休的捕快,原本可以不接办这个案子。但是,安庆府的知府大爷,以四品黄堂之尊,亲自去拜访“铁尺王”王可其。

安庆府为了保证自己头上的顶戴,四品黄堂的尊严,也顾不得了。

在这样的公私压力之下,铁尺王只有重­操­旧业;领得几十两银子盘缠,一纸海捕公文,为寻找“金盏”而出马。

铁尺王也对知府大人提出条件:他尽力去找,但是不能有期限。他也许真能找到“金盏”,但是,不一定捉到盗“金盏”的人。“人”与“物”要分开处理。否则,他宁愿受罚,也不愿接受这项任务。

在一切毫无指望的情形下,知府大人不答应也要答应。于是,铁尺王就开始他的茫茫人海捞针的行程。

铁尺王第一个查访的地点,便是桐城县。

他有一个信念:像盗“金盏”的人,­干­下这样重大的案子,难免有一份自得。就能满足他那份自得的虚荣,就是在做案的原地,逍遥法外。

如果说,还有一个理由:相府遗失了“金盏”,传遍了江湖。金盏花不会不知道,如果真的不是他­干­的,他也会来到桐城看看情形,了解一下案情。因为,毕竟有相同的“金盏”二字。

铁尺王来到桐城县,他的身份是一个做生意的老客。

他来的时间,是八月初十,正是相府里丢“金盏”的一个月。

桐城县东狱朝在演唱大戏,是地方上例行酬神演戏。

桐城县是小地方,有这样的酬神唱大戏,是一件大事,显得比平日要热闹得多。

到东狱朝要出东门,过东门大桥。

桥头有一家茶楼,做的早晚生意。早茶要卖到中午,晚茶从傍晚卖到上灯时分。桐城县是没有夜市这个名词的。早茶是最热闹的时刻,喝茶吃早点,是桐城县人重要生活方式的一部份。

这天早晨,铁尺王来到这家叫大桥茶楼的楼上,靠河选择了一付座头。一壶雨前毛尖、一盘小粑、一碗­干­丝,状至悠闲地望着大桥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铁尺王带着一支旱烟袋,是两尺多长的竹根制成的。头上包着铜,擦得雪亮。早烟袋上吊着一个烟荷包,里装着镰刀、火石、纸媒和皮丝烟。

这管旱烟袋表面上没有一点特别之处,实际上这是铁尺王的一件兵器。拇指粗细的竹根,里面灌的足熟铜的内胆。尤其前面那个圆头头,十足的是一个铁锥。

铁尺王不能带着办案的铁尺,就只好带着这管顺手的旱烟袋。此刻,他悠闲抽着旱烟,看样子人家会以为他是在磨时间,等于中午赶到东岳庙去看安庆请来的丁家班唱的大戏。

茶楼上的人,愈来愈少,老茶客知道到了时间,该离开了。泡在楼上没走的,都是外乡客。只剩下了七八个人,稀稀落落坐在茶楼里。

铁尺王有意无意地向楼上看了一圈,他的心忽然跳了起来,卟通、卟通,说明他心里有一份紧张。

因为铁尺王看到了一位茶客。

看年龄二十多岁,光亮的头,脑后拖了根辫子。人长得挺俊,穿着一身绸布大褂,透着斯文。桌子放着一个细长形的布袋,不知道是装的什么东西。

大凡老捕快对于办案子,都有一种自然的敏感,铁尺王一眼看上去,他的心里顿时就有一个感觉:“八成是金盏花”,不用说,如果那青年金盏花,那布袋里装的就是连败武林四大高手的利器“金盏花”。铁尺王心里一阵乱跳之后,不知是高兴,还是紧张,他自己也分不清楚。如果真是金盏花,在茫茫人海之中,居然让他找到了,这真是难得的机会,岂不是值得高兴的喜事。

如果真是金盏花,铁尺王要以什么态度、什么方法跟他接头?是用软功?抑或是用硬功?如果金盏花软硬不吃呢?铁尺王的武功不错。但是,能有把握胜得过金盏花?少林悟尘大师两招不过,败在手下,铁尺王能不紧张?

他在想着、想着,人的神情就失去了自然,额头上出了汗珠。八月中,已经是白露为霜的季节了,铁尺王竟出了汗,拿着烟袋,卟滋、卟滋,吸个不停,可就没有了烟。铁尺王很自然而禁不住要多看那年轻人几眼,不料对方的眼神也这时扫过来,好凌历的眼神,让铁尺王心里一凛。

他赶紧掉头转去,故作轻松地看着窗外大石桥上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行人。心里在卟通、卟通地跳着,想道:“这个人的眼神太过历害,他这样的看着我,是他已经发现了我吗?”他自己想一想,自己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而且跟他素昧平生不相识,就算他是金盏花,也不会知道我就是要查访他的人。

自己心虚,吓住了自己,他不禁安慰着笑道:“我也算是老江湖了,为何,这样失常!难道真是让金盏花的名头,把我吓住了吗?”

想想再转过头看过去,又使他大吃一惊。

就在他这样掉过去的一会工夫,那位青年已经杳不见人。铁尺王立即从窗口朝外望去,熙攘的人群,那里还有那青年的人影。铁尺王心中大惊:“好不容易无意中碰到,(奇*书*网.整*理*提*供)却又被他走得无影无踪。唉!”

转而一想:“如果他就是真的金盏花,他必然是为了那只‘金盏’而来的,既然如此,他绝不会就此离开桐城县。只要他不离开,又何愁见他的人!”

随后他又想:“我要不要到县衙里去,带着安庆府的海捕公文,要他们派上三五个好手,拿挂勾套索,要我抓人?”

他叹了一口气:“铁尺王的确已经老了,我办的案子,何止数百,凶狠的犯人见过太多,从来没有今天这样胆怯过!”

他站起付了茶钱,下了茶楼,信步过桥,朝着东岳庙走去。东岳庙不是一个大业林,可是在桐城县来说,这已经是一座很大的庙了。

进得庙门,是一座面朝里的戏台,戏就在这台上演唱。戏台正对着的是一连三进的大殿,中间隔着一块广场,可以容纳五六百人,广场的两旁,种植着古柏,很肥硕、很高大,说明这座东岳庙,已经有很久的历史了。

此刻戏台上正扮演着热闹的戏文,广场上将几百人,仰着脖子在忘神地欣赏。

靠近戏台摆了十多排长板凳,想必是桐城县一些有钱有势的人家坐的地方。顶着大太阳,看得津津有味。

铁尺王再挤出来,感到一阵轻松,喘了一口气,准备从身上拿出汗巾来擦汗,一伸手,他这一来非同小可。因为,他拦腰系了一根腰板带,上面Сhā了他那根特别的旱烟袋,还带了一个包裹。

包裹里有几两银子,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就是那张海捕公文。如今,这包裹不翼而飞,丢了!

铁尺王这一下怔住了。

这叫做打了一辈子的雁,到头来被雁啄瞎了眼睛。飘洋过海一辈子,结果在­阴­沟里翻了船。

如果说安庆府的名捕铁尺王,被人把身上的东西偷走了而且还不知道,那真是个叫人不能相信的笑话。

事实上,就是被人偷走了,而且偷走最重要的海捕公文,这叫铁尺王如何不急!

铁尺王怔在那里半晌,一时间真没有了主意。

幸好他身上还有几张银票,还可以兑换几十两银子,要不然,晚上饭钱就没有了着落。铁尺王从来没有如此垂头丧气,一步懒一步,走回到客栈里。

桐城县虽然说是文风荟萃之地。但是却是一个小地方,连个像样的客栈都没有。

只有几家小饭馆,附带准备几处大通铺,让一些路过的客商住宿。难得有一两处单人的客房,那是简陋不堪,只有一桌、一灯、一床,如此而已。

铁尺王回到自己住的小客栈,已经是黄昏时分,那份难以言宣的沮丧,坐在一个角落里,要了一壶白酒,切了一两样卤昧,一个人喝闷酒。

他在想:“海捕公文丢了,既不能到这里求救,又无法返回安庆府,这到底应该如何才好?”

一个人喝酒,连喝连斟,不知不觉把一壶洒喝得滴酒不剩。

闷酒容易醉人,他摇摇酒壶,觉得自己有些头晕、正要叫小伙计再送一壶来,只见小伙计笑嘻地双手捧着一个大碗,上面冒着热腾腾的气。放在铁尺王面前,原来是一大碗三鲜汤面。在桐城县吃鲜虾仁是不简单的,这碗三鲜汤面看上去有一大把虾仁。

铁尺王伸手拦住小伙计,问道:“小伙计,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谁让你送来的?”

小伙计笑嘻嘻地说道:“客官,一个人喝闷酒,是会伤人的。你老已经喝了一壶了,那一壶是半斤白酒,能够醉人的。客官一个人在客地,保重身子,还是很重要的。”

铁尺王哦了一声。

小伙计笑嘻嘻地说道:“这碗三鲜汤面,是小店拿手的面食,是孝敬你老的。这盘小水粑,是我们敝地的名点,请你老尝尝。酒醉饭饱之后,请你老到后面去歇着去。”

铁尺王此时对酒竟全无兴趣了,他点点头,也含着笑容说道:“你们店里都是这样对待客人吗?”

小伙计摇着头说道:“来的客人喝一壶酒,我们都要送一碗三鲜面,外带一盘小水粑,我们非要卖老娘不可。”

铁尺王笑笑说道:“为什么对我要例外?”

小伙计坐着不肯说。

铁尺王笑着问道:“对我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小伙半支支吾吾地,终于不好意思地说道:“客官,因为你老身上没有银子了,所以才有人送给你吃。”

铁尺王闻言一震,霍然站起身来,伸手抓住小伙计,问道:“是谁叫你送来的?你方才那些话,都是别人教你说的,对不对?这个人是谁?现在那里?快说!”

小伙计意外地吓白了脸,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店里还有三五个人在喝酒,老板正在菜案上切­肉­,根本没有注意到小伙计。倒是有一位客人站起来发话:“朋友,你在吓唬小孩子做什么?瞧你那么一大把年纪,还要发那种莫名其妙的火,不觉得挺没有面子吗?”

铁尺王被人笑落一顿,说得他哑口无言,只得放了小伙计,瞪了对方一眼,要发火也无从发起。一时面也吃不下了,撇下身后好几双奇怪的眼睛,迳自走到后面自己的小客房里。

房里没有点灯,黑黑的看不见。他索­性­摸黑坐下,心里想道:“这分明是那个年轻人­干­的,如果他就是金盏花,他这样的做是为什么?是耍我吗?显得他的本领高?”

就在这个时候,小伙计送灯来。

灯光一进房,铁尺王一眼看到床上放了一样东西,那就是他在东岳庙被人偷走的小包裹,似乎是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

铁尺王这又是意外地一惊。

他转面很温和地对小伙计问道:“小兄弟,方才吓着你了,告诉我,那碗面是谁叫你送的?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小伙计期期艾艾地:“我……我……。”

这时候窗外突然有人应声而且是轻松地说道:“是我叫他送的!”

这样轻松的一声,给铁尺王又是一个惊讶,他张大了嘴,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因为,窗外说话的人,并不是他所想的那个年轻人,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铁尺王也可算是洞庭湖的麻雀了,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可是此刻他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安静。

就在他张大着嘴,说不出话来的时候,窗外的人又说话了,说话的声音是带着笑意的。

“既然你说这面是谁送的,对你是加此的重要,现在我告诉你,面是我叫他送的,你又为什么不请我进来和你见面呢?”

铁尺王收敛心神,赶紧应声说道:“王可其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得很,客栈很小,房间也很窄,实在不敢屈驾,还是我出来会见大驾。”

窗外的人倒是十分­干­脆,说了两个字:“不必!”

铁尺王只好规规矩矩拉开房门,并且把小伙计请出去,他自己站在门外一旁,很恭谨地说道:“那么恭敬不如从命!请。”

就是说这样的一耽搁,铁尺王再抬头时,原来房里已经多了一个人,一个绝­色­的女人。

铁尺王心里明白,那是从窗口进来。

这个女人长得堪称绝­色­,头上是梳成许多辫子,在一转动之间,给人有难以形容的力量。

绣花的衣裙,衬托出盈盈一握的腰,这是一般­妇­装所没有的。裙子下面,是一双没有缠裹的脚,穿的是一双绣花鞋。

看年龄,叫人看不准。从装扮的衣着来看,是一位风韵成熟的­妇­人。如果单从脸上来看,至多不过十八九岁的姑娘。

铁尺王真不愧是老练江湖,他抱着拳,拱着手,含笑说道:“在下姓王……。”

这位姑娘微微一笑,接口说道:“王可其,今年五十五岁,是安庆府已经退休的名捕,在江湖上,人称铁尺王是不是?”

铁尺王尴尬地笑了笑,拱着手说道:“在下请教姑娘尊姓芳名?”

姑娘说道:“我姓玉,金玉满堂的玉。”

玉姑娘此刻笑容一收,冷冷地说道:“王可其,你是奉知府大爷之命,前来办案的,为的是相府里丢了一个‘金盏’,是不是?”

铁尺王点点头,很坦白地承认说道:“是的!”

玉姑娘说道:“你既然已经退休,就不应该再来管这件闲事。”

铁尺王沉吟了一下,说道:“不错,我是退休了,但是,也算不得是管闲事。”

“这话怎么说?”

“有人偷取了相府里的宝物,安庆府职责所在,衙役捕快就首当其冲,三天一催、五日一比,真叫人可怜他们。像这种高人的案子,那些衙役捕快有什么用呢?这无同情侧隐之心……。”

“啊!于是你就挺身而出,你是名捕,当然要比他们高明。你有把握破案吗?”

“我没有把握破案,我也不比普通衙役高明,但是,我出来有一个好处,那些衙役捕快不要再受比催之苦。”

“你如果也破不了案呢?”

“一切罪过我一个人承担,总比大伙儿受罪要高明得多吧!再说,我就这样锲而不舍,我相信老天有眼,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即使你知道了是什么人盗取了相府‘金盏’,又有何用?你能拿得了他吗?”

这句话激起了铁尺王的豪气,当时他也正­色­说道:“玉姑娘的话说得不错。像我王可其应该有自知之明,凭我这样三脚猫的庄稼把式,还能捕捉那些身手高绝的人吗?当然不能。问题是:不能做、做不到的事,就要放着不做吗?人生还有很多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结果往往又会成功。这就是我说的:老天有眼!”

玉姑娘笑笑说道:“这么说,你对于破案很有信心?”

铁尺王摇摇头依然正­色­说道:“我没有把握,但是我对于另一件事有把握!”

“什么事?”

“天网灰灰,疏而不漏。”

玉姑娘收敛了笑容,倒是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她淡淡地说道:“王可其,你果然不愧是安庆府的名捕,你确有几分豪气和魄力,是一般普通人所比不上的。只可惜你的武功是太低了一些。”

这样当面明言,是任何人所无法忍受的。

铁尺王庄严地说道:“玉姑娘深夜到此,当然不是为了来说我王可其武功不行的吗?究竟有何指教?我洗耳恭听。”

玉姑娘笑笑说道:“看来是我说话不小心,伤害到你。不过,我说的都是老实话,只不过是真言罢了。比方说,你随身重要物件,能被人窃取而自己蒙然不知,单从这一点来看,就算你知道了对方,又岂奈他何?”

王可其这位被江湖尊称为铁尺王的名捕,此刻已经火冒三丈,他就是个泥人,也会有几分土­性­。

但是,五十五岁的铁尺王,他不愧是经验老到的名捕。他按捺住心里的怒火,仍然抱拳说道:“姑娘说的不失真情,但是,如果真知道谁是盗盏贼,即使我的本领不如对方,我还是要执行我的职务。玉姑娘,我不是已经说过吗?天网灰灰,疏而不漏!如果坏人恶棍都能逍遥法外,这个世界还得了吗?”

玉姑娘笑笑说道:“你说的很好,我也说过,你的豪气就变成了空口说大话。”

铁尺王说:“我不以为我有豪气,我也不以为我在说空话。我是一个退休的老捕快,如今退而复出,我的身份还是捕快,我只是站在一个捕快的地位说话。”

玉姑娘点点头,微笑说:“很好!现在我就要告诉你一件与你捕快身份有关的事,看你还能有多少豪气?”

铁尺王此刻心里忽然有一种预感,他感觉到这位玉姑娘恐怕与这个“金盏”案,有着密切的关系。

铁尺王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如果是这位玉姑娘有意来帮忙,那真是一件可喜的事。虽然从她露面到现在,还没有看过她露出武功,但是,铁尺王凭自己的经验,他可以断定这位玉姑娘绝不是一个普通人物。

也正因为如此,如果玉姑娘不是来帮忙的,而是事情的主角,那就棘手了!

铁尺王还镇静的说道:“请姑娘指教。”

玉姑娘说道:“你可知道相府里‘金盏’是谁偷去了吗?”

铁尺王摇摇头说道:“不知道!所以在下才领得一张海捕公文,要从大海里捞针。”

玉姑娘说道:“你不知道,我知道。”

铁尺王大喜,连忙说道:“如果姑娘能把对方是谁在什么地方告诉在下的话,姑娘,你是立了大功一件。安庆府的太爷和桐城县相府,都有重奖,就是在下与安庆府的衙役捕快,都感激不尽。”

玉姑娘说道:“就算是我告诉你了,你能逮捕得了他吗?”

铁尺王说道:“方才我说过,人只要是尽了力,就可以无愧于心。做人如果能做到俯仰无愧,也就够了。何况,我可以凭海捕公文,到桐城县要求支援。”

“来三五十个弓箭手,也是徒劳无功的。因为这个人身手十分了得。”

铁尺王问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玉姑娘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笑盈盈地说道:“是我,玉蝉秋!”

铁尺王混身一震,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但是他仍然很沉稳地说道:“姑娘,你是说笑了。”

玉蝉秋微笑着说道:“你看我是在说笑话吗?”

铁尺王楞了一下,便接着说道:“既然姑娘说的是真的,这场官司姑娘就打了吧!王可其别的不可说,可以保证姑娘到了安庆府以后,上上下下,不让姑娘有一点点为难,或者是受一点点委屈。”

玉蝉秋笑笑说道:“哦!你可以保证?”

铁尺王说道:“在下可以保证。安庆府知府太爷曾经对我有承诺。”

玉蝉秋说道:“也能保证我无罪?”

铁尺王正­色­说道:“姑娘把话说差了!有罪无罪,那是有司的事,我王可其是何许人,敢说这种话骗人?阿况是姑娘?再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法之前,是没有人会例外的。”

玉蝉秋笑笑说道:“既然你这么说,不能保证我没有罪,我不随你去了。”

铁尺王沉着脸­色­说道:“玉姑娘……”

玉蝉秋笑道:“你是要拿我是吗?事实上,还很少有人愿意自己投入监牢落网的,要是那样,衙役捕快还要他们作什么?铁尺王你要动手拿呐!你拿住了我,我不就随着你去安庆府了吗?”

铁尺王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握住旱烟袋,认真地说道:“玉姑娘,我不知道你这样做为的什么?是戏耍我呢?还是耍弄王法呢?我知道我的武功比你差得远,但是,我会尽力跟你一拼。”

他的话刚一说完,起身一个探步,旱烟袋疾出一点,闪电一般,击向玉蝉秋的眼睛。

玉蝉秋没有还手,只是一偏头,轻易地让开。

铁尺王能在安庆府被视为名捕,人称铁尺王而闻名,也不是侥幸得来的。但是,实在是对方太强,铁尺王一招落空之后,手中旱烟袋没有收招,手腕一翻,旱烟袋向右横扫而出,而且脚下使出绊脚腿,勾向玉蝉秋的右腿。

玉蝉秋突然一缩脖子,双腿一蹲椿步。

上面让开旱烟袋的横扫,下面只听得砰地一声,铁尺王的脚正好勾住玉蝉秋的腿。

铁尺王的脚如此用力一勾,不由地哎唷出声,他的脚背,痛如刀割一般。铁尺王蹲下来,脱掉鞋袜,只见脚背就在这么一会工夫,已经红肿不堪。

铁尺王忍痛站起来,说道:“在下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不过,我王可其所代表的是王法。玉姑娘,你偷窃相府宝物在先,击伤官府执法人员拒捕于后,我一定会请求支援。”他说着话,人向房外走去。

玉蝉秋突然喝道:“站住!”

铁尺王没有理会她,仍然缓缓地朝着房外走去。

玉蝉秋说道:“铁尺王,亏你还在江湖上混过,好汉在拚不过人家的时候,只有认输,你那只右脚,如果不立即揉搓污血,就要报废了,你这样逞强,能代表什么呢?”

铁尺王此刻的脚背,已经痛彻心肝,他头上的汗水,滚滚而落。

他不觉停下脚步,人就地坐了下来。

他这时一看,啊呀!可不得了,就这样一会工夫,脚背已经肿起好高。

玉蝉秋站在那里说道:“我的腿上裹了有寒铁瓦护脚,你如此用力一踢,伤了筋,淤了血,更重要的是你中了寒毒。”

她自顾转身坐到椅子上。

“我以为你是老江湖,懂得厉害,没想到你到这种地步,还要逞强,真是岂有此理。”

她从衣襟裹摸索了一下,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包,丢给铁尺王。

她说:“用自己的唾沫调理一下,涂在脚背上,再用力揉搓一下。”

铁尺王解开小纸包,里面是白­色­的粉末,还有亮晶晶的细片。

他果然依言用口水调了一下,涂抹到脚背上,只觉得一阵清凉,立即减轻了那火炙般的痛。

接着他用手掌按住,用力揉搓,痛入骨髓。

铁尺王知道,这时刻如果怕痛,将来这条腿,这只脚,就要报废了。

他在用力揉搓的时刻,玉蝉秋姑娘好整似闲地坐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

铁尺王一直揉到脚的疼痛逐渐地减低了,他才住手。

他的人刚一站起来,玉蝉秋说道:“经过一夜的休息,明天应该可以恢复如初。”

她站起来就朝门外走去。

人经过铁尺王的身边,铁尺王忍不住说道:“玉姑娘,你是真的盗了相府里的‘金盏’吗?是为什么呢?”

玉蝉秋没理他,直到门口,她停住脚步,说了一句:“明天晌午到圣庙门前等我。”

铁尺王连忙叫道:“玉姑娘!你……”

玉蝉秋连头都没有回,飘然而去。

这时候,就听到外面有人高声说道:“店家!你说你们这里没有娘门,你看,这个时节从后面走出来的花不溜丢姑娘,是做什么的,她是你亲娘?还是你亲妹子?”

“嘻嘻!过来!过来!爷们不嫌弃别人的锅,让我们就在这里快活快活!”

“啪!啪!”

“哎唷!哎唷!臭娘们!你竟敢打人!”

“娘们!别假充正经了,这时刻你从客栈后面出来,会做什么好事?”

“哎呀!哟!……我的眼睛……。”

一阵乱之后,店家出来说话了。

“各位爷!出门在外,照子要放亮一些,要不然吃了亏还算走了运,把小命糊裹糊涂丢掉了,那才不合算呢!”

有人问:“店家,方才那个娘们是谁?看样子手底的功夫真有几下子呐!”

店家笑笑说道:“这位客官把话说对了!这位姑娘是我们桐城县相府里的玉姑娘……。”

“唉!店家,你没有搞错吧!你们桐城县相府不是姓张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生玉的呢?”

“那你可以去问她去。”

“啊唷唷!我可没这个胆,我怕她把我的眼睛挖掉!”

“这就对了!人在外面混,最重要的是要识时务。要不然眼睛被人挖掉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挖的。”

接下去又是一阵乱,有雇车请医,有人自作主张拿出金创药……。

铁尺王站在道里,真的怔住了。

原来玉蝉秋是相府里的人,既然是相府里的人,为什么要自己承认是她盗了相府的“金盏”?

这个道理欠通,实在说不过去。

还有让铁尺王纳闷不解的:“玉蝉秋既是相府的人,她应该帮助官府拿贼才对,至少也不应该拿官府捕快开玩笑,这岂不是说不通的么?”

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背,已经消肿了大半。

想到明天晌午要去和玉蝉秋见面,心头又忍不住压了一块沉重的铅。

掩上房门,吹熄了灯和衣躺在床上,心里在思忖:“明天的约会,会不会是假的?约会是玉蝉秋提出来的。没有道理要骗人。那又是为了什么?会不会告诉我‘金盏’她放在什么地方?让我拿回去交差落案。”

铁尺王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想了一个晚上,直到天快亮地时刻,才迷迷糊糊闭了一会眼睛。

这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不觉大急,跳起来便叫小伙计,送来洗脸水,漱洗了一番,连早饭也顾不得吃。便问小伙计:“圣庙在那里?”

小伙计说道:“圣庙很好找,打我们这里出去向西,绕过几个弯巷子,很远就可以看到,因为这附近周围就数圣庙最高。”

铁尺王瞅个空把小伙计拉到一边。从身上抓起一把铜钱,放在小伙计手里。

铁尺王笑道:“这不是你拿,而是我给你的。昨天晚上我吓了你,算是给你压惊。”

小伙计直眨眼睛。

铁尺王又问道:“昨天晚上玉姑娘,我是说相府里那位玉从前你见过吗?”

小伙计开始是摇摇头,随着又是点点头就道:“见过,只见过一次。那不是今天的打扮,短装骑马,随着相府里官眷,到龙民山去踏青。”

铁尺王问道:“是跟昨天同一个人吗?”

小伙计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在我们这里,没有人骑马……。”

“对!桐城县是文风荟萃之地。”

“像她那样标致的大姑娘骑在马上,可以说是从来没有的事。”

“所以你记得很清楚。”

“昨天来的玉姑娘,虽然衣服不一样,完全就是一个人,我不会记错。除非是双胞胎!”

铁尺王心里一动,点点头,对小伙计说道:“小兄弟,谢谢你!你为我说明不少的事。小兄弟,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小伙计瞪着眼睛瞠然说道:“客官,你老没有告诉我说你姓什么啊!”

铁尺王笑笑说道:“很好!那就让我下次来的时候,再告诉你好了。”

离开了客栈,果然依照小伙计的话,向右拐,经过两条很窄的巷子,进了东门,已经看到那高耸起的屋角,瞻牙高喙,气势非凡。

那就是桐城县人心中的神圣之地,孔庙!

桐城县可以说没有什么宏伟的建筑,包括县太爷官衙,都是那样矮矮的。“官不修衙”,桐城县倒是真的做得很彻底,而圣庙却是建造得非常巍峨宏伟。

圣庙的大门是从来不开的,除非是孔子诞辰,祭圣大典上,才放开大门迎神、送神。

两人合抱大粗柱子,摸列成大门的气势,门外还有红黑相间的栅栏,将大门围住。一溜并排四个大石狮,雕刻得十分­精­细,长年累月被人抚摸,变得发亮。

圣庙的左前方,有一块石碑,碑上写着:“文武官员至此下马驻轿。”

这真是没有人敢在这里不下马,不驻轿的。

据说桐城县有两件事值得夸耀:

桐城县的城墙十分坚固,墙头上可以跑马。任何动乱,只要城门一关,城里就可安然无事。

桐城县的圣庙是附近几县之冠,祭孔大典更是遵古礼进行。

铁尺王也久仰过桐城县的圣庙,可同他却从没有瞻仰过这座神圣的地方。

等他来到圣庙大门前,他真怔住了。

大门前,横七竖八地躺了一些人。天熟了,躺在这里睡在冰凉的、光滑的石阶上,是一种享受。

另外还有不少儿童在这里嬉戏。

这种地方能做约会的地方吗?再说,桐城县民风是非常淳朴古老,即使是江湖好汉、武林儿女,也不能堂而皇之男女公然会面。

玉姑娘约在这种地方见面,是她故意的吗?这是别有用心?

铁尺王在门口徘徊一阵子,除了几个孩童在嬉戏之外,没有别人声音。

铁尺王来回走动了两趟,惹起别人的注意,躺在地上睡觉的人当中,有一个人拿开盖在脸上的破草帽,­阴­阳怪气的说道:“喂!你这个老小子,在这里摇来晃去,旱烟熏得人呛鼻子,你不给我走远些?”

铁尺王一眼看风,立即就可以分辨得出,躺在地上,一身泥污垢的人,正是昨天晚上风华绝代、凭笑动人,而又武功高强的玉姑娘玉蝉秋。

铁尺王是何等人,立即欠身说道:“对不住!小兄弟,我这就走开。”

他Сhā上旱烟袋,沿着圣庙围墙,缓缓地走过去。

间或他也回过头来看看,可是那乔装的玉蝉秋仍然躺在地上,破草帽又盖上了脸,根本没有动的意思。

铁尺王自从看到玉蝉秋之后,他的心里就此而不定。

玉蝉秋绝不会骗他,而且,从她乔装改扮的情形看来,事情一定有特殊的地方。虽然不见得就能让他找到“金盏”,至少可以让他获得新的消息。

铁尺王凭自己经验,他可以断定:“金盏”即使不是玉蝉秋盗去的,她也会知道一些蛛丝马迹。

铁尺王虽然没有看到玉蝉秋起身,但是,他并不失望,他相信玉蝉秋一定会来跟他会面。他转个弯,刚到右角门,打从右角门里正好出来一个人。

这个人此刻一露面,铁尺王顿时一惊,脚下的步伐立即迟钝起来。

这个人正是铁尺王昨天在东门城外大桥旁,那座茶楼上碰到的那位年轻人。

铁尺王当时就告诉自己:“天下没有这么巧的事,竟然就在这里遇上了。一定是早就盯住了自己。换句话说,这位年轻人对于我的行踪,早已经了如指掌。”

铁尺王还没有想到应付的方法,那年轻人已经走近身旁,笑嘻嘻地说道:“铁尺王,听说你在找我,是吗?”

他这样一愣,当时没有回答出来,年轻人又笑着问道:“怎么?既然找我,我如今又送上门来了,怎么又不说话了吗?”

铁尺王此刻已经稍微稳定了心情,便抱拳拱手说道:“尊驾尊姓大名,恕王某人眼拙。不错,我王某人是在找人,但是,所要找的人,我并不认识,不知道就是尊驾!”

年轻人笑笑说道:“铁尺王,你要找的人是谁?”

他并没有先说自己的姓名,反倒问“铁尺王”要找的是什么人。

这是铁尺王所没有想到的。

铁尺王知道自己碰上了劲敌。铁尺王的武功虽然不是第一流的,多年办案的经验,使他磨练得应对功夫十分圆熟。

这时候就显出他在这方面的功夫了。

铁尺王一拱手笑笑说道:“这件事说来也真的令人难以相信,我要找的人,不但没有见过,根本不认识,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年轻人啊了一声,脸上表现出不快的表情,说道:“我把你铁尺王的绰号都叫出来了,表示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而你的回答,却是如此油滑,真令人失望!既然如此,算了吧!本来我是想帮帮你的!”

掉转头,大踏步朝着另一方向走去。

铁尺王紧跟了两步,叫道:“这位朋友!请暂留贵步。”

年轻人停了下来,望着他说道:“不说实话的人,如何能交朋友呢?”

铁尺王说道:“尊驾可否借一步说话。”

年轻人说道:“有话请说,此处四周都可以看得很清楚,不要耽心被别人听去。我再说一遍,我要听实话,没有时间听你编故事。”

铁尺王说道:“尊驾能叫出我铁尺王的混号,当然知道我的身份,也就自然知道我此行的任务。朋友,我是在找偷‘金盏’的人,因为到目前为止,谁偷了‘金盏’,我不知道。”

年轻人笑笑说道:“可是你特别注意到了我,是不是?”

铁尺王说道:“不错,不过那是我办这个案子的一种揣摸。如此说来,尊驾果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金盏花了!”

年轻人笑笑说道:“与你要找寻的东西两个字完全相同,可以做为你们寻找的线索,是吗?”

铁尺王苦笑说道:“金大侠,……”

金盏花立即拦住说道:“什么大侠?­肉­麻死了!我真正的名字不叫金盏花,因为我姓花,使用的兵刃是一柄熟铜面铁打造的金盏小花,因此人们为了顺口,就叫金盏花。”

铁尺王拱手说道:“花老弟台,荣幸的很,在下的名字,与花老弟台,一般无二,别人以为我是使用铁尺王的顶尖,可以称王,其实那是因为我姓王的原故。”

金盏花说道:“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吧!捡紧要的事说。”

铁尺王说道:“在下已经退休的人了,在无可奈何,推辞不得的情形下,接下知府太爷交下的差事。当时,我确是大海捞针,但是,我想到一点,那就是花老弟台你的金盏花的绰号,实是太巧了。”

金盏花说道:“于是你开始怀疑我。”

铁尺王说道:“真正说来,算不得怀疑,而是我个人的一个想法。我认为,相府丢了一个‘金盏’,江湖上就崛起一位高人叫金盏花,何其之巧?我在想:这件事你不会不知道,你知道了就不会引不起你的兴趣。何况,这个‘金盏’在相府来说,有一段很吸引人的传说。”

金盏花说道:“什么传说?”

铁尺王说道:“是关于宰相夫人的。”

金盏花问道:“铁尺王,你知道这个传说?”

铁尺王说道:“传说传得很黄。”

铁尺王说道:“既然是传说,真假就很难确定。方才我说过,这个传话不但牵涉到宰相夫人,而且还牵涉到当今皇上——不是面对你这位武林名人,我可不敢这么说,那是要掉脑袋的事。”

金盏花说道:“啊!这倒的确很吸引人。很可惜我并不知道。”

铁尺王说道:“花老子弟台,我以情理推断了,我以为你老弟一定会知道。因此,即使‘金盏’的事,与你毫无关联,你极有可能前来桐城县,换句话说,我就很容易在桐城县看到你这位神龙不见首尾的高人!”

金盏花说道:“你的推断不错,我的确是被‘金盏’二字,吸引到桐城县来的。可是,你另一推断错误了,我和‘金盏’的遗失,没有任何关系。”

他摊开双手,耸耸肩膀说道:“我解开了你的疑惑,也解开了我对你的疑惑,今日之会,算是不需此行,明天我将要离开此地,来日方长,以后我们会有再见的机会。”

铁尺王说道:“请吧!”

金盏花笑道:“铁尺王,你算不得大人老爷,我也不是小的奴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留下来?我又为什么要帮你?就算我是行侠仗义,也轮不上替你做鹰爪系了!”

铁尺王说道:“我以为你应该留下来,虽然说是帮我,实际上,是你花老弟台一次最好的机会。”

金盏花“哦”了一声说道:“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事,为什么是我的一次最好的机会呢?”

铁尺王说道:“花老弟台,我虽然没有见过你,但是,对于你的大名,我是久仰的。你在丁常山老爷子的寿宴,轻易地击败四大武林高手,你没有理由这么做,结果你做了,只有一个理由,你的刚出道的新人,你要让整个武林都能认识你,都能了解你的­精­绝武功,我说得对不对?”

金盏花说道:“你说的话,都是我不爱听的,但也都是事实。但是,我不懂,你现在说这些我不爱听的话,用心何在?”

铁尺王说道:“为的要提醒你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金盏花笑笑说道:“铁尺王,我现在不需要让人家再知道我什么了,事实上整个武林还有谁不知道我?”

铁尺王摇着头说道:“你说的话,只对了一部份。你的武功,确实无人不知。但是你还要让别人知道,金盏花除了武功之外,还有颗仁慈的心,你还有助人的美德,你­精­绝的武功,是为了仗义江湖,你在武林中所获得的,不只是别人对你的畏,还有别人对人的敬!”

金盏花只是笑笑然后说道:“这就是你们这些年纪较长,经验较丰富的人,我所比不上的地方,你们能把一件事情,说出许多理由来。不过你还能说得更详细一些吗?”

铁尺王说道:“相爷失掉了‘金盏’,是件重大的案子,这件案子使得桐城县和安庆府,有多少人物跟着受罪。”

金盏花神­色­肃穆地摇摇头。

铁尺王继续说道:“这些人都有老母妻儿,只是为了谋一碗饭吃,受这般苦楚,实在值得同情。”

金盏花说道:“所以你挺身而出!”

铁尺王说道:“我知道自己的斤两,但是,我利用自己以往那一点虚名,趁知府大人面邀的时刻,我提出免催免责的请求。”

金盏花说道:“知府答应了?”

铁尺王说道:“那只是短时的,此案不破,他也难逃责任。我这样做,只是临时救急权宜之计罢了,算是我尽了一份心意。”

金盏花问道:“你的意思……?”

铁尺王说道:“我的意思,花老弟台功力­精­绝,如果得到你的帮助,‘金盏’能失而复得,应该是可以做到的,到那时候,花老弟台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完全激于气愤,使许多小人物,蒙受你的恩惠,你在武功以外的功德,使人在畏意之外,更有敬意,仁义大侠,名满武林。”

金盏花说道:“如果说我对这件事根本没有兴趣,你那一套说法,我也听不进去。”

铁尺王点点头说道:“你的答复,完全是我意料中的事。我之所以这样说,也只是尽我的心意而已,这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金盏花笑笑说道:“我说过:凭你的经验,这口舌之辩我是自动认输。你还可以继续说下去。”

铁尺王也笑笑说道:“花老弟台,我看你还是走算了。听下去的话,也许听得不太舒服。”

金盏花哈哈一笑说道:“你这叫做激将法对不对?”

铁尺王说道:“花老弟台,并不是我有意行撞你,你我今日之会,我不敢说是你老弟盯上我的,至少是我们无意邂逅。说明对你花老弟台,我是无意有心算计的。如果你认为我是激将,你可以不听,凭我的武功,还能留得住你吗?”

金盏花说:“我已经留下来在听。”

金盏花说道:“像这种事,就是我们听说的,吃力不讨好,聪明的人是不会Сhā手的,像我这样,是混手抓,甩不掉啊!”

金盏花笑笑说道:“你别把这里当茶馆,你要拣重要的说。长话短说。”

铁尺王说道:“你花老弟台如果Сhā手管这件事,第一、无利可图,官府和相府的赏格只有几百两银子,几百两银子在你老弟眼里,根本算不了一回事。第二、当然可以扬名,至多也只是个仁义大侠而已。老弟你的名望虽然并不十分好,响亮已经够了,何必冒这个险,得这个不实之名!”

金盏花问道:“什么叫冒这个险?”

铁尺王说道:“我们可以想得到,能到相府一声不响偷走了御赐的‘金盏’,这个人的功力,一定是顶尖的人物。花老弟台的武功虽高,却也不一定就有把握能赢得了对方,万一……。”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为什么冒这个险呢?划不来啊!所以,我说我早就料到花老弟台不会对这件事有兴趣的。”

金盏花看了铁尺王一眼,掉转身去,已经迈开了脚步,但是他却缓缓地开了口。

“铁尺王,你何时离开桐城县?”

铁尺王立即说道:“花老弟台,案情一日没有头绪,橱城县还是不失为寻找线索的好地方,我就一日不能离开桐城县。”

金盏花的脚步加快了,他丢了一句话:“咱们回头见。”

回头在那里见?他没有说,但是就凭这句话,铁尺王已经够高兴的了。很明确地,金盏花已经被他的一番话说动了心,有Сhā手管事的意思。

铁尺王当初从安庆府动身前来桐城县,他只抱着一点点微弱的希望,就是希望能找到在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金盏花。

找到金盏花希望从他身上,能发觉到一些蛛丝马迹,才不致于大海捞针。

如今不但找到了金盏花,而且,金盏花很有可能要Сhā手管这件事,这是太令他意外了。铁尺王是个老行家,他并没有让意外的喜悦冲昏了头,他想到睡在圣庙大门地下那位玉蝉秋姑娘。

情况有了这样的突变,铁尺王心里在盘算着:“要不要告诉玉蝉秋姑娘?”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使他决心隐满,那就是玉蝉秋曾经自己承认“金盏”是她盗的。如果确有其事,玉蝉秋就是他要联合金盏花对付的人,如何还能告诉她这些事?

但是,到圣庙来见面,是玉蝉秋昨天夜里约定的,如今人也到了,待一会儿见面的时候,应当怎样地说法?

铁尺王正在心里盘算,背后有人说道:“想好了怎么样编谎话对付我吗?”

铁尺王一惊回头,一个头戴破草帽,身穿旧蓝布长衫,脚上穿着一双破鞋的人,站在身后不远。

铁尺王连忙叫道:“玉姑娘!”

那人正是乔装改扮过的玉蝉秋。

她正用低沉而又极冷的声音说道:“铁尺王,你方才曾见的是谁?不许说谎!说谎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铁尺王就是再老练,如此突然一问,他倒是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玉蝉秋冷笑说道:“还在编谎话吗?”

铁尺王忽然朗声说道:“我用不着编谎话,而且我也没有编谎话的理由。”

玉蝉秋“哦”了一声说道:“那,你可知道方才跟你在一起谈话的人,他是谁?”

铁尺王顿了一下,正准备回答一句:“我不知道他是谁!”

谁知道就在他还没有说话回答之前,玉蝉秋却已经冷冷地说道:“他是当今武林最富盛名的神偷,阳世火。”

铁尺王头几乎一麻,他几乎要大嚷:“不是什么阳世火,是鼎鼎大名的金盏花!”

但是他没有,因为他嚷出来,又有谁相信呢?

阳世火在武林中确是鼎鼎大名,没有人不知道“神偷”阳世火。

这其中有两个原因。

一般­干­三只手行当的人,武功都不会太高,因为他们的功夫都用到灵活的手指上了。可是阳世火不同,据看见阳世火的人说,他有一身绝世的奇功。衡诸当今武林,可以列为第一等的高手。

另外有一点特殊的事,阳世火的有一个了不起的父亲,阳苍明是位受人尊敬的高人,一柄宝剑,自成门派,在江湖上有阳十招的名号,曾经和阳老过招的人,很少能挨过十招。

这样一位受人尊敬的武林前辈,却有子女成为偷盗之流,这岂不是奇迹吗?

阳老爷子一点也不在意,他曾经说过几句话。他说:“养个儿子做贼,偷人家的珍宝古玩、财货金钱,当然是不好。不过比起那些养儿子做官去贪脏的要强得多。一样都是贼,贪脏的贼更无耻。”

这段话是阳老爷子说给几位武林大老听的,从来传为美谈。

事实上,阳世火确实也不随便偷,他要偷的对象都是为富不仁的财主,贪脏枉法的官吏。老实说,包括阳府的人在内,很少有人真正见过阳世火,甚至有人怀疑:阳苍明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儿子叫做阳世火。

但是,每每有重大的奇案发生,现场都会留下三个写得很漂亮的字“阳世火”。

玉蝉秋姑娘一口道出“阳世火”三个字,铁尺王真的震动了。

他的心里立即连想到一个问题:“阳世火是有名的神偷,这件案子是他做的吗?他在这里亮相,而且自己承认是金盏花,又表示是什么意思?”

铁尺王如此一沉吟,玉蝉秋可就不高兴了。

“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在想法子瞒着我。”

铁尺王正­色­说道:“我的心情是跟玉姑娘你不一样的……。”

玉蝉秋紧接着问道:“有怎么个不同的地方?”

铁尺王说道:“我是个办案的公人,任何一个意外的事,意外的人出现,我第一个要想到的,就是他跟这个案子,有没有什么关联!”

玉蝉秋哼了一声,问道:“想到什么没有?”

铁尺王说道:“阳世火号称神偷,实际上江湖上都知道他是位义偷。专偷为富不仁、为官不义的钱财。桐城县相府名声极好,虽然子孙贤愚不肖不一|Qī-shū-ωǎng|,大体上相府还是一个很受人尊重的人家,阳世火没有理由要偷他们。”

玉蝉秋说道:“这么说,你已经断定阳老爷子与这个案子无关了。”

铁尺王立即说道:“那也未见得,如果与他毫无关联,为何此时此刻他要出现在桐城县?”

玉蝉秋笑笑说道:“王可其,你的话等于没说。”

铁尺王说道:“姑娘,办案的人不放过任何可疑之点,不放过任何可疑之人,但是,最忌过早就下结论。世俗有句话,对办案人来说,最是恰当不过的,那就是:走着瞧!”

玉蝉秋说道:“你要怎样跟阳老爷子走着瞧?”

铁尺王说道:“他会跟我联系的,我会等,我一点也不急,因为我发现,是他要找我,不是我要找他。”

玉蝉秋说道:“王可其,我们之间要有一个协定。”

铁尺王说道:“姑娘是高人,用不着这么客气,有什么话,尽管吩咐,我铁尺王办得到的,一定遵办。”

玉蝉秋说道:“有消息的时候,不要忘记打我一个招呼,因为对这个问题,我跟你一样关心。成吗?”

铁尺王惶然地抱拳拱手说道:“姑娘言重了!姑娘是帮助我来查案,既然也是为了相爷,可是站在我的立场,还是感激不尽的。”

玉蝉秋一愣,但是她立即笑了出来。

铁尺王觉得自己说的话,没有什么可笑的。但是,姑娘笑得十分开心的样子。

铁尺王只有等到她笑声停止才问道:“姑娘可有什么指教吗?”

玉蝉秋摇摇头,她将草帽又拉低了一点,道:“回头见。”

她又站住脚,回头问道:“王可其,你除了这次之前,当然没有见过阳世火了?是不是?”

铁尺王点头称“是”。

玉蝉秋问道:“至少你也听过阳世火的传说,你可知道他的使的是什么兵刃?”

“一把刀,据说是来自西域的一把番刀。光是柄上就镶了几十颗宝石。”

“不错!但是这把刀最贵重的不是刀把上的宝石,而是这把刀的本身。听说过吗?”

“那倒没有。”

“这把刀原是一对鸳鸯刀,刀长只有两尺,锋利无比。刀的背上镶了一道半寸宽的玉遗,这玉不是等闲的玉……。”

玉蝉秋抬起头来,望着铁尺王。

“你听着没有兴趣?”

“姑娘,我在用心地听。”

“任何有关的资料,都可以有助于对案情的了解。”

“姑娘是行家。”

“这把刀的玉背是怎么镶上去的,没有人知道,只知道玉背伤人比刀锋还要厉害。”

“阳世火今天没带刀。”

“这就是我要问的话,你确定他没有带刀?”

“确定。他非但没有带刀,而且我还注意到了他的手里握了一根布裹的棍子。”

玉蝉秋愣了,草帽遮住了半脸。但是,可以想见她的两道眉,此刻已经堆成小山。

姑娘终于离开了,临走之前,她还说了一句话:“小心你的包袱,昨天是我,换过阳世火,桐城县你就呆不下去了,你还办什么案子?”

铁尺王对玉蝉秋姑娘没有太好的印象,只觉得她骄气太盛,使人相处,有一种咫尺天涯的感觉,虽然相对,而在感觉上十分遥远。

不过,他觉得玉蝉秋对他还是有帮助的,别的不说,单就神偷阳世火来说,给铁尺王太多的启示。甚至他可以相信,这个案子就是阳世火­干­的。

剩下来的问题,是如何逮捕阳世火归案?站在铁尺王的立场,他甚至还要了解:为什么阳世火要做这个案子?这与他平日为人,并不相符。

如何提拿阳世火?铁尺王还没有想到这件事,他也知道凭他的武功,根本无法逮捕到阳世火。但是,在目前来说,最重要的事,是要进一步确定:盗取相符“金盏”的人,就是神偷阳世火。

至于确定以后,铁尺王自有办法要逮捕归案。

成为一个名传江湖的名捕,自然也不简单。

他唯一可以安心的,正是他跟玉蝉秋听说的:“现在是他要找我,不是我要找他。我可以等。”

铁尺王果然回到客栈,吃过午饭,宽心的睡个午觉,他从来没有这么宽心过,睡得很熟。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房里还没有掌灯,很暗,看不清楚。

铁尺王一睁开眼睛,就发现有人坐在房里。

他的心里一凛,立即一个发挺身,人从床上跃下来,他才看清楚,连忙把拳说道:“原来是花老弟台!怎么不招呼一声,真是失礼之至!”

此刻的金盏花跟圣庙见面时,又完全不一样,一身蓝­色­的绸布大褂,露着一截雪白的脖子,几料铜钮子,亮晶晶的闪闪发光。

蓝绸布大褂外面,罩着一件深­色­小马褂。

头上没有戴帽子,剃得青发光的头,后面拖着一根油松松的大辫子。金盏花坐在那里,含笑没有说话。

铁尺王张罗着要客栈小伙计沏茶倒水。

金盏花伸手拦住,简简单单地一句话:“不必张罗”

铁尺王只好坐下来,拱手说道:“花老弟台,今天突然光临,必然是有事指教。”

金盏花面无表情,说道:“我方才查看了你的包袱,看到海捕公文,说明你的话都是真的。安庆府找你出来,那是说明他们确实无法可施。你能挺身而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的勇气、仁心,都是很了不起的。因此,我愿意帮你。”

铁尺王连忙站起来,一躬到底说道:“多谢花老弟台,千金一诺,安庆府的公人有了救命王菩萨。”

金盏花问道:“截至目前为止,可有什么线索没有?”

铁尺王说道:“有一点,而且是很重要的线索,神偷阳世火出现在桐城县!”

金盏花“啊”了一声,似乎没有多大兴趣,淡淡地问道:“你认识他吗?”

铁尺王说道:“不认识。因为传说中的神偷阳世火,是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物。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如同是花老弟台你一样,多数人都没有见过庐山真面目。”

金盏花对于这个比喻,当然也并没有什么不高兴,只是皱了一下眉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阳世火出现在桐城县?”

铁尺王说道:“是……”

他的话一出口,却说不下去了。他是不是要告诉金盏花,这个消息就是相府里的玉蝉秋告诉他的?

他要不要进一步告诉他:“你就是阳世火!你是个冒牌金盏花!”

“你盗取的,不管你是什么,只要将‘金盏’送还,我铁尺王陪你打这场官司。”

但是,铁尺王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他什么也不能说。

他要慎重地考虑,他知道这时候如果在处理上发生了一点错误,后果就不堪想像。

金盏花问道:“为什么不说了?有困难吗?”

铁尺王想了一下说道:“没有困难,因为我根本不要隐瞒什么,自然就没有困难可言。”

金盏花说道:“那为什么你要吞吞吐吐,不说个­干­脆呢?”

铁尺王说道:“因为告诉我的人是一位姑娘。”

金盏花开始有了惊诧的表情,他“哦”了一声,问道:“过去你认识她?”

铁尺王此时的眼神,一直留在金盏花的脸上,注意着他的变化。因此,他在每说一句话的时候,他都小心翼翼,不轻易张口。

铁尺王回这个问题,是用了一点计谋,他回答说:“虽然过去没见过,也可以说是认识的,因为她现在的立场跟我是一致的,都是希望快些找到‘金盏’,使许多人免于遭殃。”

金盏花的兴趣似乎又降下去不少,淡淡地问道:“她怎么说?”

铁尺王说道:“这位姑娘她说,阳世火是神偷,也是义贼,他有很好的家世,也有很好的师承。因此,他绝不偷不义之财。如果‘金盏’是他盗去的,那也只是一时的好玩……。”

金盏花花摇着头说道:“这绝不是一时的好玩。”

铁尺王立即追问道:“花老弟台,你说不是一时好玩,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你知道吗?”

金盏花笑了起来说道:“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又不是阳世火!”

铁尺王“啊”了一声,真有些乏劲,只好点着头说道:“说得也是,花老弟台不是阳世火,如何能知道他盗这个‘金盏’,到底是为了什么?”

金盏花说道:“如果阳世火真的盗了‘金盏’,那是他有意给相府一个难堪。待事情过久一点之后,我相信他一定会将‘金盏’归还给相府的。”

铁尺王说道:“花老弟台,你是这样的想吗?”

金盏花说道:“为什么不这样想呢?桐城县相府至少还没有恶名,阳世火既是义贼,没有道理去偷它。如果偷了,也许只是一时的意思。事情一过,自然应该还给相府。如果阳世火不这样做,他就不配被你称作是义贼。”

铁尺王站起来抱拳说道:“好极了!真是快人快语,不愧名满天下的高人。老弟台,那就请拿出来吧!”

金盏花一怔问道:“你在说什么?”

铁尺王正­色­说道:“老弟台,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正如方才老弟自己说的,桐城县张家,无论从任何地方去看,都还不算坏。官高如此,家人还没有染上恶习,就依着这一点,老弟台也就可以放他一马!”

金盏花当时不觉笑了起来,问道:“原来你把我当作是阳世火?”

铁尺王仍然是抱拳为礼,猛声说道:“老弟台,张家有什么跟老弟台过不去的地方,我可以负责,让张家向老弟台致歉。我的地位小,可是我可以请安庆府去说。”

金盏花笑嘻嘻地说道:“安庆府也只是个四品黄堂,算不得是大官,如果相府不答应呢?”

铁尺王说道:“不会的!方才我们共同认定,张家不是坏人,明理知义,他们不会不答应。至于‘金盏’,只要老弟台归还,相府那里可以一概不究。安庆府上下打点,这场官司绝不让老弟台吃一点苦。我铁尺王别的不敢说,自己说的话。一句就是一句。”

金盏花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那份笑容有几分诡计,使人觉得是存心促狭似的。

他等铁尺王说完之后,笑嘻嘻地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就是阳世火?”

铁尺王说道:“我绝没有怀疑,而是……。”

金盏花立即说道:“而是那个姑娘认定的是吗?”

铁尺王点点头,说道:“因为那位姑娘曾经见过阳世火。”

金盏花喉咽里打了一个冷哈哈,说道:“你应该说那个姑娘曾经见过我,认识我,所以认出我就是阳世火。”

铁尺王说道:“老弟台……”

金盏花立即拦住他说道:“王可其,现在我是盗取相府‘金盏’的犯人,你就不能叫我老弟台罗!”

铁尺王猛声叫道:“请听我说,老弟台……”

金盏花正着脸­色­说道:“在听你说以前,先告诉我,那个姑娘是谁?”

铁尺王看着金盏花的脸­色­不对,立即说道:“老弟台,对于这件事情……。”

金盏花伸手止住,说道:“铁尺王,我把你当作是人物,才跟你这样说话,你要是这样吞吞吐吐,恐怕这声‘老弟台’你就叫不下去了。你如果还想把盗‘金盏’的案子,将来能结案,就快些把那个姑娘的姓名告诉我。”

铁尺王说道:“老弟台,你的意思是……。”

金盏花站起身来说道:“不告诉我她是谁?我可要到别处打听了。我一走,你还能逮捕到我吗?”

铁尺王脸­色­也沉下来了,说道:“老弟台,你是在威胁我?”

金盏花点点头说道:“不错!这时候你还有这种话说出来,说明你铁尺王真是个人物。对于一个点头硬的人,我愿意把他当作朋友,铁尺王!听到没有?我把你当朋友,希望你也把我当朋友,告诉我,那个女的是谁?”

铁尺王想了想说道:“她姓玉……。”

金盏花Сhā嘴问道:“汉人有姓玉的吗?”

铁尺王说道:“这个我倒是没有人想过。”

金盏花说道:“铁尺王,你是名捕,你应该知道姓玉的是不是汉人,是关系很重要的。你再想想看!”

铁尺王倒是真的歪着头想了一想,摇摇头说道:“我想不出这个姓,是不是汉人,有什么关系?”

金盏花呵了口气说道:“我对你要求太高了,你究竟只是个名捕而已,你那里会有这些警觉呢?对不起!你不要生气,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告诉我吧!她叫玉什么?”

“是外埠来的吗?”

“不!她是本地人,至少她是在桐城县有很久的时日了。”

“你到桐城县不久,如何知道这么清楚?”

“你说过,我是名捕。”

“哦!回得好!”

“昨天店中伙计说,她是相府里的人。因为他们见过她骑马出城。桐城县人骑马的不多,女人骑马的绝无仅有,所以他们记得很清楚。”

“不用说,她是会武功的。”

“是位高手,惭愧得很,我没有办法测出她有多高,因为我太低了。”

金盏花对于这句话,为之莞尔而笑。

“你说得很谦虚,但是,想必是真话。”

他的声音突然一变,脸上的笑容也顿时收敛起来。

“铁尺王,有一件事是必须使你失望了,我现在无法做你的犯人。”

铁尺王急忙说道:“老弟台,你是大丈夫……。”

金盏花说道:“正因为我是大丈夫,不委屈自己,也不委屈别人,任何一件事,都要有水落石出,是非曲直分明。除非你现在要跟我动手,否则,我还是把你当作我的朋友!”

铁尺王沉吟了一下,说道:“老弟台,我相信你的,事实上目前我已经没有选择。不过,我要请你记住,你是大丈夫,一诺千金不移。我知道,你现在要走是不是?”

金盏花说道:“你不拦我?”

铁尺王说道:“如果我能拦得住你,我已经逮捕了你。”

金盏花说道:“很好!我说话很真诚!我喜欢说真话的人。”

铁尺王问道:“相府吗?”

金盏花笑笑说道:“不愧是名捕。”

铁尺王说道:“当然不会如此一走了之,我们何时联系?如何联系?你能告诉我吗?”

金盏花说道:“你就住在这里,吃饭喝酒睡觉,到了该与你联络的时候,我会来与你联络。”

他转身大步走出房门,突然,他又转身向铁尺王说道:“有一件事我在临走之前,不能不告诉你。今天你上了一个大当。”

一铁尺王说道:“我?上了当?”

金盏花说道:“因为我的确不是阳世火!”

言语未了,人影一晃,立即踪迹杳然。单凭这份轻功,铁尺王就是年轻的时候,再苦练十年,恐怕也无法达到的境界。

铁尺王只剩下叹口气,自言自语说道:“我是真的老了!”

相府在桐城县西门,老相府和小相府隔了半条街。

老相府是张英的府第,小相府是张廷玉的府第,父子双相,是桐城县人家喻户晓、人们引以为傲的佳话。

相府占地太广,曾经有人进去,迷了路出不来。

关于张家相府有许多的传说,虽然这些传说未见得都是真的,但是从这些传说当中,也可以看出相府与民相处,还算是相当的融洽。

传说:相府有一年修墙,与邻居发生土地界限的争执。

这位邻居想必也不是简单的人物。桐城县人读书人多,在当年教育不普及的情形下,桐城县被称为文风荟萃之地,是有道理的。读书人大多是贫穷、穷而酸,骨头硬,不畏权势,于是这个修墙地界问题,得不到解决。

相府修书派人送到京城给张某,希望透过京城的压力,把这个墙的界限问题,获得解决。

张英从京城复了一封信,信是四句诗:“万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长城万里今独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相府家人收到这封信,果然遵照相爷指示,将墙向裹缩让三尺。

邻居本家是争执不下的,如今一见相府让了三尺,他也让了三尺,于是变了一条宽六尺的巷子,人称:六尺巷。

这都是一些传说,凡是传说都不见得是真的,当然,传说也不见得就是假的。

总而言之,总括起来看相府的声誉,还是誉多于毁!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且说这天晚上,天上只有微弱的星光,除了眼力真正好的人以外,外面要算得上是非常的黑。

相府除了更夫在敲着钟声之外,整个沉浸在寂静之中。突然,有一条人影,疾如流星,从围墙头上,一掠而下,倏地不见。

相府占地极广,如果不是熟人,进去以后,会迷失方向而出来不得,尤其是在夜间,更是摸不清楚东西南北。

这位夜行人功力虽然很高,固然他对相府的环境,一无所知。而且他似乎不太注意隐秘自己的行踪,在相府的屋顶上,奔过来,跑过去。

他刚刚越过一处很大的花园,停在假山之颠,纵目四眺,突然,他的眼光停在一处凉亭上。

凉亭是建在另一处荷池之中,有九曲回廊通往池外。

凉亭成六角形,雕花窗轩,十分­精­细。

稍为留神一看,就可以看到在凉亭的黑暗处,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有截细的身影,分明是位姑娘。

从这位姑娘的衣着来看,她不一位普通的姑娘,而是身具武功的姑娘。

夜行人停在假山颠,半晌不动。

凉亭里的姑娘说话了。

“尊驾身手不凡,绝不足偷盗者之流。而且,从尊驾在相府到处乱跑的情形看来,路径不熟,如果不是尊驾有意引人注意,暴露身份,就是尊驾另有打算,可否请赐告,我多少可以为尊驾拿一些注意。”

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说话的声音非常好听,字字入耳,清晰明白。

夜行人轻轻打了个哈哈,飘身而下,落在池边沿,仿佛脚下不稳,身形摇晃了几下。

他分明有意展露一下自己的功力,便用的轻功中最难一式“雪花落地”,身形不动,不作式,不拉架,平空飘落。

落到水池边沿,又转化为“风摆残花”,不带一点烟火味,真是炉火纯青。

凉亭坦的姑娘真心地赞美道:“尊驾真正是高人,令我眼界大开。”她说着话,却缓缓地走下凉亭。这时候才看到姑娘这身紧身衣裤,浑体纯白。

用白­色­衣裤作为夜行衣,这说明什么呢?

是值得对方提高警觉的。

姑娘缓缓地走到九曲回廊的最后一曲,停了下来。

这时候夜行人也从水池边沿,跃身而下,迈这步走向荷池,与姑娘隔池畔而相对。

这还不是荷花田田的季节,荷池里只是一汪静水。

浮云正好掠过,微月繁星,倒映在池中,两个人影也映在水中,如此隔池相对,形成一个很有趣的书面。

对面姑娘先说话:“尊姓大名,能否见告?如果有碍,则另当别论。”

夜行人笑笑说道:“姑娘真会问话,在下不能不答。我姓花,名叫花非花……。”

对面姑娘仿佛被这“花非花”三个字引得笑了。

夜行人说道:“姑娘是觉得好笑?”

姑娘沉声说道:“我还不致如此无礼。因为尊驾姓花,花被一般人习常用来代表女子,而尊驾则为昂藏七尺男儿,所以叫做花非花,名字叫得好极,令人佩服,不觉发出笑声。”

夜行人大声说道:“姑娘,你是第一个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如此一语道破我名字的含义。姑娘聪明过人,令人敬服。不过,在江湖上还没有人知道我叫花非花,只知道另一个混号:叫金盏花。”

那姑娘轻轻地,又长长地“啊”了一声,固然是有着十分的意外。但是,她仍然还保持着她的矜持。淡淡地说道:“大名是十分久仰的了。但不知花大侠深夜暗探相府,是为了何事?”

金盏花这回是真的哈哈一笑,说道:“就趁着我今天夜里暗探相府的行为,还能被称做大侠吗?姑娘,你把‘侠’字骂惨了。”

姑娘说道:“那倒不见得。为了明了某一件事实的真相,为了不让别人知道,夜探相府,并没有什么不对。‘金盏花’三个字在江湖上,并无恶名。我尊称一声大侠,也不算过分之词,而且是出自真诚。花大侠何必太谦呢?”

金盏花隔着荷池,双手抱拳拱着说道:“姑娘才思敏捷,言词动人,金盏花认输了,只是请姑娘不要以‘侠’字相称,感激不尽。”

姑娘微微露齿一笑,虽然是星月迷蒙,仍然可以看出她如引菀尔,真是美丽动人。

她说道:“花兄不是俗人,何必尽在称呼上如此费­唇­舌!”

金盏花自视为倜傥不羁的人物,能够让他心折的人,放眼武林,能有几人!今天夜里,暗探相府,本是别有用心,甚至于有以武相搏的打算。没想到如今遇到这位姑娘,让金盏花自叹不如。

世间事本是难见经常,尤其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更不是常情常理所能先知的。

金盏花拱着手说道:“谨领教!谨领教!”

姑娘说道:“花兄,你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问过我姓甚名谁?”

金盏花花跺脚说道:“啊呀!真是惭愧!失态之至,如此敢问姑娘……。”

姑娘立即说道:“我姓玉,名玉蝉秋!”

金盏花一怔,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对面的玉蝉秋立即发觉他有了异样,更问道:“花兄,怎么啦?”

金盏花随即恢复镇静,拱手说道:“玉姑娘,花非花今晚斗胆,可否请玉姑娘移驾到有灯的地方,让花非花仔细瞻仰一下芳容。”

玉蝉秋连想都没有想,立即说道:“这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呢?花兄何必说得如此严重!花兄请随我来。”

她从九曲廊的那一端,轻盈地走过来,对金盏花微微一含首,说道:“我在前面带路。”

在花园时略作回转,来到一座很­精­巧的楼房,推门进去,点上一只灯。

玉蝉秋肃客请坐之后,表示歉意:“这时候没人侍候茶水,请花兄包涵。”

她特别将宫灯移到茶几上,说道:“花兄,请仔细看清楚,是不是有人长得像我?所以才引起花兄如此的问?”

金盏花抱拳说道:“玉姑娘的豪气爽朗,令须眉汗颜。而玉姑娘聪慧超人,更是令人花非花钦服无以。不错!姑娘一语道破,确实有一位姑娘长得跟姑娘很相似。”

玉蝉秋脸上露出惊诧之­色­,问道:“哦!这位姑娘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金盏花说道:“她叫玉蝉秋!”

此语一出,玉蝉秋真的一震,她的双眉微蹙,略略想了一下,说道:“花兄说话,自然没有虚假,但不知道这位姑娘现在何处?我倒很想去见见她。”

金盏花正­色­说道:“玉姑娘,你不要为这件事是一种巧合,我认为这是一种极难的­阴­谋。”

玉蝉秋说道:“­阴­谋吗?何至于呢?花兄,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金盏花说道:“玉姑娘,这件事要从你问我的第一句话来说起。你问我,夜探相府,是为了何事?”

玉蝉秋说道:“我在洗耳恭听。”

金盏花正要说话,突然和玉蝉秋几乎是同时抬手发掌,将宫灯震灭。

几乎在这同时,两个人一掩身掠出房外。

动作之快,虽然双方并无比较之心,可是两人掠到房外,而且都取得了极有利的位置,贴身在太湖石砌的假山之旁,彼此内心都有“互相敬服”之意。

金盏花回头看玉蝉秋,玉蝉秋正好回眸看他,四目互视,玉蝉秋微微一笑,说道:“花兄,今天相府真热闹啊!”

金盏花心里一动,低声悄语说道:“会不会是她?”

玉蝉秋问道:“是谁?”

金盏花说道:“另一位玉蝉秋姑娘。”

玉蝉秋低呼了一声,问道:“你以为她会来吗?”

金盏花说道:“在正常的情形之下,她有来的理由。”

玉蝉秋问道:“什么理由?来看我?来和我比较?来相认我?还是要来杀我?”

金盏花说道:“只有她自己知道,但是,你所说的情况都有可能。”

玉蝉秋忽然说道:“你看!她现身了!……啊!他不是一位姑娘。”

果然,就在方才玉蝉秋所站的地方,九曲回栏的末端,有一棵高大挺拔的枫树。目前不是枫叶密茂的季节,但是,足够遮住一个人的身形了。

尽管对方如何快速,还是被他们二人看出那并不是一位婀娜苗条的姑娘,而是一位身材高大的汉子。

金盏花悄声说道:“要得他出面,问个清楚吗?”

玉蝉秋说道:“还是让我去吧!不要忘了,今晚你也是客人!”

玉蝉秋这句:“你也是客人”,几乎将金盏花说笑了。可不是吗?就在不一会之前,他们二人几乎还是剑拔弩张的局面,和现在这个人,有什么不同。

金盏花突然说道:“姑娘,请多小心!”

玉蝉秋正准备跨一步现身,金盏花这么一句,使得她一怔,立即她就说道:“谢谢!。”

金盏花又说道:“姑娘,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玉蝉秋又低声说了一声:“谢谢!”

这时候只见她抬起左手,不知何时,她左手里握了一柄刀,刀长两尺左右,轻轻拔刀出鞘,立即泛起一阵光。最惹人触目的,是刀背上镶了半寸宽的白玉,晶莹夺目,光芒耀眼。

玉蝉秋刚一出去,只见对方腾身即起,朝花园后面直掠过去。

玉姑娘展身就追,一个挺腰,凌空拔起,人在半空中一个围折,疾如流星,跟踪直扑。

在这样一追一奔的情形下,可以看出双方轻功,不分轩轾,都是极深火候。

玉蝉秋身形刚一落地,便郎声叫道:“朋友!既然来到相府,必有所为,又为何如此匆匆而离去!”

对方二次腾身,在这同时,只见三点寒星朝玉蝉秋打过来。

玉蝉秋手中刀光一闪,叮当一阵,三点暗器全被击落,再看时,人已经走远了。

玉蝉秋站在那里看了一下,俯下身去,拾起一枚暗器,回到金盏花身前摊开手掌说道:“花兄请看!”

那是一枚纯钢打制的三角星状的暗器,约有手掌大小,三双角都十分锋利,照方才对方打出的劲道来看,如果不小心被对方打中,那旋转的力量,足可以削断大腿、足可以开膛破肚。

这样霸道的暗器在江湖还是十分少见。

玉蝉秋问道:“花兄久历江湖,可曾见过这是何门何派使用的暗器?”

金盏花摇头说道:“惭愧得很,一则我的江湖经历太浅,再则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暗器。”

玉蝉秋默然,将三枚三角星的暗器,拈在手里,反复看之再三。突然说道:“花兄,还是听你说说来到相府的用意吧!”

金盏花请玉蝉秋坐在一块太湖石上,他说道:“玉姑娘,我有一个预感!这个人与我所说的事有着关系。”

玉蝉秋“啊”了一声,便作出倾听的神情。

金盏花说道:“玉姑娘在相府,当然知道相府发生的大事。”

“是的。”

“与花兄此行有关吗?”

“相府丢了‘金盏’,江湖上喧腾一时,虽然没有人讲,但是,人们自然想到我的绰号……”

“金盏花!”

“主要是因为我所开罪武林人物太多,难免不容造成众口铄金……”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花兄为人,虽然只是初次见面,花兄胸怀坦荡,断不是偷窃之辈。大丈夫但求心安,何必去理会闲话。”

“我不会,但是,禁不住的好奇。我突发奇想:我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能偷相府的‘金盏’?于是我来到了桐城县!”

“于是你要夜探相府?”

“我想证实两件事。我要以一个完全陌生人的身份,进入相府,看看是不是可以轻易找到相府收藏珠宝的地方。”

“侯门深似海,这句话用来作另一种形容,要找到相府藏宝之地,太不容易。”

“我到目前为止,连相府里正房正厅在那里,都没有消楚。”

“你证明了什么?”

“一个陌生人要想盗得珍藏之物,即使他长久计划,武功高强,恐怕也难以成功。除非……。”

“除非有内应!除非根本就是内贼所为!”

“我不了解相府,我不肯定地说,可是,实不相瞒,我有这种怀疑。”

“花兄,你可还证明了什么?”

“我遇见另一个玉蝉秋,是在非常特殊的情形下,我直感觉得出,她是一位很­精­明、很厉害的人物,可是,却有人告诉我,就是相府里有名的玉蝉秋姑娘。”

“张家相府出一个姓玉的,你不奇怪吗?”

“奇怪的不在这里,奇怪的她给我安了另一种身份。”

“她看到了你?”

“她告诉官府捕快,说我是江湖上神偷义盗阳世火。”

“这又是为什么?”

“所以我来到了相府!如今证实了她那个玉蝉秋就是假冒的。只是我仍然不明白她到底是谁?她为什么要冒充你玉姑娘?她为什么要指认我是阳世火?这一连串的问题迷惑了我。玉姑娘有什么指教吗?”

“如果我说她就是盗取‘金盏’的人,那就太浅溥了。不过,我可以相信一点,她跟盗‘金盏’会有关联。也许她知道盗‘金盏’的内情,也许她知道究竟是谁盗了‘金盏’?”

“姑娘高明,我要告辞了!”

“慢一点!花兄,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教。”

“姑娘请说,花非花知无不言。”

“花兄此去……。”

“我要去找安庆府的一位名捕,因为他可以与另一位玉蝉秋联系得上。我觉得要了解其中原因,那位玉姑娘是一位关键人物。”

玉蝉秋姑娘低头思付了一会,忽然抬起头来说道:“随同花兄一块前去,不知是否有碍?”

金盏花说道:“这有何碍,不过当然不是在今天夜里。”

他也略略思忖了一会说道:“这样吧!明天我来相府接姑娘,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因为相府门禁森严,要急急通报……。”

玉蝉秋笑道:“世俗礼制,对花兄一律无效。明天上午我恭候花兄光临。”

金盏花拱手说道:“一定准时。”

他正要告别说再见,忽然他停住脚步问道:“玉姑娘,恕我冒味请问,姑娘在相府的身份是……”

玉蝉秋脸上颜­色­微微一笑,当时没有答复。

金盏花没想到这样一个问题,会引起玉蝉秋的不快。

他立即接着说道:“对不起!玉姑娘,明天我来拜访,不便在相府家人通禀直呼姓名,所以才有些问。姑娘如果不便回答,请不必勉强!”

玉蝉秋抬起头来笑笑说道:“没有什么!没有不便之处。只是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问我在相府的身份,我自己也从没有想到自己在相府的身份,因此,你今天一问起,才使得我一怔,没有办法来立即答复你。”

金盏花感到奇怪,玉蝉秋在相府到底是什么身份,难道她这样的身份与“金盏”的遗失有关系吗?

谁能知道呢?

安庆府的名捕铁尺王,悠闲的坐在客栈的房里,一壶酒,三碟小菜,一个人在那里自斟自饮。

按说他是悠闲不起来的。

遗失的“金盏”,到现在的还没有眉目,不仅如此,自己还搅和了错综复杂的关系,是够让他发愁的了。

但是,铁尺王不愧是经验老到的名捕.他非但没有被现况困住,反而从纷乱中找出一个头绪,就凭这点头绪,他告诉自己:“宽心放下千斤愁!”

他的理由很简单:被人指认为是“阳世火”的人,却自称是“金盏花”。看样子金盏花已经Сhā手管这件事了,有了他来管这件事,即使不一定对铁尺王有利,至少不会有害。

一则金盏花对铁尺王的印象并不是很坏,并且夸奖过铁尺王的仁心与勇气。

一则这件事有金盏花出面,不难有水落石出的一人,而且这一天还不会太远。办案的人,如果能人赃俱获固然是很好,若以铁尺王今天的身份与立场,能够把事情真相弄清楚,未尝不是可以交差的一种好方法。

他的心里一宽,睡了一个酣熟的午觉。起来已经是黄昏时刻,他特地叫人送来,一壶酒,小斟自酌一番。当他摇摇酒壶,正准备叫店伙计送酒来的时候,门外有人敲门。

铁尺王连忙站起来,用手将门拉开,开外站着一个人。

铁尺王一见,立即笑上脸来,立即说道:“花爷!花老弟台!今天我可真等够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缩住了口,他的脚开始向后移。他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得有一份惊惶。

门外的人也缓缓地移动脚步,朝房里走进来。

房里没有点上灯,背着光,看不清楚来人脸上的表情是什么。

铁尺王慢慢地退到床沿,他已经无处可退了。

来人对立在桌子旁边,拿起酒壶摇了摇,轻松说了一句:“酒没有了?”

铁尺王忽然问道:“请问,你就是阳世火阳爷吗?”

对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却是慢慢地反问他一句:“这么说来,你果真是见过了金盏花?”

铁尺王说道:“我叫他花老弟台!”

对方说道:“那是说明你跟他的交情很够。”

铁尺王摇头说道:“我高攀不上。说实在的,我只是安庆府一名退休的老捕快。一个在六扇门中混饭吃的人,而花老弟台……。”

“金盏花原来姓花?”

“因为他的兵刃是一朵金盏花,所以江湖上一时叫顺口,把他原来花非花的本名,反而叫隐了。”

“你的话没说完。”

“金盏花名闻江湖,是一位侠义之士,他如果与我论交,那是我高攀。我说‘如果’论交,那就是说明我们之间还谈不上交情很够。”

“如此你至少是跟金盏花是熟人!因为大多数江湖上的都只闻其名,而从未见过其人。”

“可以这么说。”

“告诉我,金盏花长得跟我一样吗?”

他说话的时候,有意将脸抬起来,迎着窗外的余光,请铁尺王看仔细。

铁尺王毫不考虑地说道:“不像!”

阳世火似乎有些不相信,也有些失望。追问了一句:“一些不像吗?”

铁尺王沉吟了一会说道:“对不起!我要稍微改变我说的话。你和金盏花有些像的地方,也有许多不像的地方。”

“说说看!”

“你和金盏花的神情、举止,可以说是十分像,都是那样的潇洒。所以,你方才一进门,我误以为是金盏花回来了。”

“有那些不像的地方?”

“年龄你比金盏花大,身材金盏花比你高,你比较瘦,而金盏花则是胖瘦适中。总而言之,你和金盏花两人,乍一看,非常的像,仔细地看,有太多不同。”

“只是曾经有人误以为我是金盏花。”

“道理很简单。金盏花和你阳爷,在江湖上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见过的人,也都只是惊鸿一瞥,印象不深。如此以话传话,自然容易如此了。”

“为什么没有人把金盏花看成阳世火呢?”

“因为金盏花武功奇高,又有侠义之名……哦!对不起!我的意思是说……。”

阳世火微笑说道:“没有关系,不管你是有意或者是无意,我都不会放在心上。因为我阳世火是个贼。”

铁尺王知道自己说溜了嘴,言语伤了人,赶紧赔不是,站在那里拱着手说道:“阳爷,可千万不要那样说,谁不知道专门帮助别人……。”

阳世火说道:“偷富济贫,是义贼?对不对?那也是贼!不能跟大名鼎鼎的金盏花大侠客相比。”

铁尺王说道:“阳爷,王可其人老心糊涂,一时把话说错了,阳爷何必要计较呢?”

阳世火说道:“这不是你的说法,而是江湖上一般人的看法。铁尺王,我告诉你,这是错的!”

铁尺王连忙说道:“当然是错的,当然是错的!”

阳世火摇摇头说道:“王可其,你的话没有用,诚如自己说的,你只不过是安庆府一名退休的捕头罢了,你说的错与对,都没有多少份量。”

这时刻铁尺王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话!只是以认错的心情说道:“人微言轻,那是自然,阳爷就不必再计较了!”

阳世火说道:“你没有了解我的意思,我是要整个武林都知道,都承认,他们都错了!我阳世火无论那方面,我都会超过金盏花。”

阳世火突然敲着桌子叫“店家”。

小伙计光着ρi股跑过来,陪着笑脸伺候在一旁。

阳世火吩咐:“替我准备四冷盘、四热炒、两斤花雕,我要跟这位王大爷喝一杯。”

他从身上取出一小锭碎银子,交给店伙计。

“另外给我准备文房四宝,我要写字。”

店伙计估量着手上的银子,至少也在六七钱之谱,便说道:“客官,银子有多。”

阳世火挥手说道:“那是你的赏钱。快去!菜要­精­致酒要美。”

店伙计跑得像是撒欢的小狗。铁尺王站在一旁,不知道阳世火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少时,酒菜俱到。

阳世火举起酒杯,向铁尺王说道:“我敬你一大杯!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铁尺王很沉重地端起杯子,仰头下了下去。说道:“阳爷,我说过,我是个已退休的老捕快,我没有智慧,也没有本领。阳爷,请不要再打闷葫芦了,有什么事情阳爷直说吧!”

阳世火微笑说道:“因为我要向你道喜……。”

铁尺王茫然说道:“因为你的案子,可以结了。”

铁尺王仍然是不知所以,茫然反问道:“我的案子可以结了。”

铁尺上意外地一喜问道:“阳爷‘金盏’现在何处?”

阳世火笑笑没有回答,只见他伸手从衣襟底下摸索了一下,取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解开布包,在灯光之下,闪耀着光芒,那是一个雕刻­精­致,光彩夺目,纯金制的茶盏或者是酒盏。

阳世火将金盏放在桌上,笑哈哈地说道:“这就是相府里遗失的‘金盏’,你这位安庆府的名捕头,今天开了眼界了吧!”

铁尺王何止开了眼界,简直整个心都要跳到口里来,他所看到的,不止是一个金光耀眼的“金盏”,他看到的是安庆府和桐城县,那些衙役捕快,不再挨板子。

他只要一伸手,“金盏”就可到他的手中。

但是他没有伸手去拿,他有一个坚定不移的信念:“愈是看到容易获得的东西,愈是难能得到。”

他并没有让欢欣冲昏了头。

只是一瞬间的激动,立即他就冷静了起来,他伸手过去不是拿“金盏”,而是拿酒壶,先替阳世火斟上一杯,然后再为自己斟一杯。双手捧着酒杯头顶,口中说道:“我也要敬阳爷一杯!”

说着一仰头,­干­了这杯酒。

阳世火笑笑,端起酒杯说道:“你敬我,有什么理由吗?”

铁尺王很恭敬地说道:“因为阳爷体念安庆府与桐城三班衙役的苦楚,将‘金盏’找回来了,让我们这些吃六扇门里公事饭的苦差役,少挨多少板子,我谢谢阳爷!”

阳世火依然是笑笑说道:“铁尺王,‘金盏’虽然在此地,你也不必管我是从何而得来的,是我自己直接从相府偷的?或者是别人偷的被我取来的?反正‘金盏’是我带来这里……。”

铁尺王接着说道:“所以我要谢谢阳爷!”

阳世火说道:“你等我说完。‘金盏’既是由我带来的,要从我这里取得‘金盏’,有两个方法。”

“但不知道有哪两种方法?”

“第一、你可以现在立即从这里拿走。”

“现在吗?”

“对!现在你就拿走,回到安庆府就可以销案了。不过,铁尺王,你自己要衡量衡量,你有没有这个能耐拿走!”

他说着话,端起酒杯喝了一杯,又迳自提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

看他那种神情,根本没有把“金盏”放在心上。

那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把铁尺王放在眼里。

铁尺王久混衙门,已经是老练得近乎油滑,他不会在任何情形之下动怒的。

但是,人的修养是有限度的,俗话说:“泥人也有几分土­性­。”

铁尺王寻找“金盏”,缉拿主犯,可以说是他这一辈子最后一件案子,对他的重要­性­,可以与他的生命相同,如今“金盏”来了,主犯就在当面,非但不能缉捕归案,反而要受如此藐视之气。

铁尺王站起来,退出板凳之前。

他从庆头包裹里,取出铁尺;拱拱手说道:“阳爷,你所说的第一种方法,对一个官府捕快来说,是最好的途径,我愿意此刻拿走‘金盏’。”

阳世火没有抬头,只是“啊”了一声。

铁尺王接着说道:“我不但是要拿‘金盏’,而且要请阳爷劳驾一趟,走一趟安庆府。在我们办案的人来说,不管这‘金盏’是从那里来的?如何来的?我们最后一个来的是阳爷的手里,所以,所以阳爷是重要人证。”

阳世火概对铁尺王如此的说,如此的做,也有些意外。他抬起头来,看看铁尺王,突然,他放下酒杯,伸出双手,伸到铁尺王的面前。

铁尺王问道:“阳爷,你这是……。”

阳世火说道:“人贼俱获,你可以铐上我,直起解回安庆府销案交差。”

铁尺王正­色­说道:“阳爷,铁尺王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对你阳爷,我也知道应该如何自保。但是,人在公门,身不由己。我可以死在阳爷的手下,你有一柄很锋利的玉背刀,你可以很轻易地杀死我,但是,我不能不尽到我自己的责任。”

他一挥手中的铁尺,继续说道:“阳爷,你不必消遣我!王可其虽然算不上有是个脚­色­,也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请阳爷收回双手,取出玉背刀,让王可其力竭而死,了却一桩心事。”

阳世火收回双手,说道:“收起铁尺,我们就在这里换几招吧!”

铁尺王说道:“对不起!恕我不能从命。对于一个捕快来说,他手里拿的青索子和铁尸,就是代表了官府的律法。阳爷,今天我和你这场比武,不是我王可其跟你阳爷个人的比较高下,而是你阳爷与官府的律法的一种挑战!”

阳世火笑笑说道:“铁尺王,你是一只老狐狸!”

铁尺王说道:“多谢阳爷的夸奖,小过王可其还不敢当老狐狸三个字。我只是一个输命不输理的人而已。”

阳世火说道:“看样子我今天不接下你这一场挑战是不行的了!”

他从身后拔刀来,果如传说的一般,是一柄十分出­色­的刀。

刀呈弯形,刀长两尺,刀的背上镶了一道白­色­的玉,刀出鞘之后,有一股特殊的寒光,令人寒栗欲坠。

阳世火说道:“铁尺王,我有两点说明。”

铁尺王说道:“我洗耳恭听!”

阳世火笑笑似乎有些难以开口的味道说道:“你听了以后,也许会生气,真话永远让人听起来不顺耳。第一、你只管招呼上来,我不会伤害你的铁尺。不管怎么说,一个人最好不要正面去伤害律法。”

铁尺王“嗯”了一声。

阳世火继续说道:“第一、我不会让这场比武拖延很久,因为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这种话说得十分分明,只要三招两式,就要把铁尺王打垮,不要耽误他的时间。

铁尺王点点头说道:“很好!我说过,明知不敌,我要竭力而为。那怕是三招把我摆平,我也要拚三招。”

铁尺王这话完全说错了。

他高估了自己,他摆开了铁尺,进步递招,接头就是一下,这是捕快拿人用铁尺的惯招。不过铁尺王能被人称为“铁尺王”,当然不同于一般。他这样搂头一尺,却暗藏变化玄机。只要等到对方一动,铁尺或砸或砍,立即就是一抢猛攻。

阳世火根本没有理会。

手中的番刀一收,人向前闪电一撞。

这个动作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一个“快”。

铁尺王的铁尺刚刚砸下,阳世火已经抢到了贴身之前,只听到铁尺王一声闷哼,人向地上一蹲,铁尺掉在地上站不直腰。

那里接得了三招,只仅仅一招,就落败下来。

真正说来,连一招都没有,因为彼此根本没有互换。

阳世火将刀纳入鞘内,过来伸手拉住铁尺王猛地一拉,铁尺王哎呀一声,张口喘了一口大气,站了起来。

阳世火从桌上斟了一杯酒,递给铁尺王说道:“铁尺王,你是老江湖,知道这个道理,你我的功力差得太远,这种情况相拚,太不公平,所以胜与败在这种情形之下,根本不存在的。”

他将酒递给铁尺王。

“喝下去!当作压惊。”

铁尺王一言不发,将酒喝下去。

他知道阳世火说的是实话,双方功力差得太远,根本无法交手,那种情形不能算败,只能说是不识相而已。

阳世火说道:“‘金盏’我迟早会还给你交差,但不是现在。所以我有第二条路。”

他将店伙计送来的笔黑纸砚,在桌上摊开来。提起笔,吮饱了墨,铺好纸,龙飞凤舞了几行字:“书奉‘金盏’大侠:

若要拿‘金盏’,请到宰相|­茓­。

阳世火再拜。”

他放下笔,随手将“金盏”又用布包起来,掖在衣襟底下,对铁尺王说道:“我说过的话,一定兑现。‘金盏’一定奉还,但是不是现在。请你告诉金盏花奇Qīsūu.сom书。五日以后,我在日正当中,到城外十五里地的宰相|­茓­等他。如果他胜了我,‘金盏’立即归还,他又做了一件大快人心侠义之事。如果他胜不了我,也有一个办法,叫他弃掉的他的金盏花认输,他代安庆府的三班衙役跪地求情,我也会将‘金盏’归还……。”

铁尺王说道:“阳爷,我打不过你,但是,在道理上你站不住脚。你这样的向官府律法叫阵,是非常不聪明的。”

阳世火笑笑,说道:“你还有意见吗?”

铁尺王说道:“有!你这样做,只是个人一时意气之事,对我、对安庆府的捕快来说,是无辜地受牵连,是不公平的!”

阳世火问道:“还有没有?”

铁尺王说道:“还有。俗话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阳爷,你这样不服人,向人挑战,将会自取其辱。”

阳世火笑笑说道:“说完了吗?告诉你,将这些话留起来,留待金盏花来找你的时候,告诉他,不要告诉我。”

他转身就要离开房间。

在他走到房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对铁尺王说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感激我,不要怨恨我。如果不是我,‘金盏’恐怕永无见天之日,你就要办一件无头案子,你懂吗?‘金盏’不是我盗的!”

铁尺王这时候根本没有听进去他在说些什么。

他此刻此时心里只在想着一件事:“金盏花为什么不来呢?如果现在来看我,此刻就是解决问题的时候。他昨天到相府去的,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跟我联系?出了问题吗?”

金盏花没有回到客栈,不但铁尺王没有想到,他自己也没有想到。

因为他原先预定上午到相府去见玉蝉秋,而后到客栈来见铁尺王。

结果事情不是预期的那样……

昨夜离开了相府,带走的不是玉蝉秋这样的疑团,而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使他始终抹不去的,是玉蝉秋姑娘那一份笑容,无论是他睁开眼睛,或者是闭上眼睛,他都能清楚地看到玉蝉秋那可爱的笑容。

金盏花从没有过的一种经验,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忘不了一个人。

也正因为如此,金盏花也连想到一个问题:“玉蝉秋在相府,到底是处在什么地位?千金小姐吗?她自姓玉,与姓张的没有关系。是相府的姻亲姑娘?张家会有姓玉的亲戚吗?桐城县民风保守,如果玉蝉秋是张府的亲戚,不会这样不守闺箴,女孩儿家骑马玩刀,岂有此理。是聘请看内院的?没有像玉蝉秋有这样受尊重,有地位。到底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金盏花自己早就在桐城县双井大街的一家绸缎店里,后院养牲口的长工处,花钱料理了一间小屋子。

没有人会知道这位风度翩翩的年轻人,就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金盏花。

当然更没有人会知道,金盏花会独自一个人住在后院长工隔壁的小房里。

他仿佛知道自己会有一个不寐之夜,他掏着银子叫长工替他买一包卤味,一罐酒。

他和长工坐在小凳子上,一盏昏黄的孤灯,一杯对一杯地喝起来了。

大凡心里有事的人,喝酒容易醉?

金盏花的酒量并不很好,一连几杯下肚,就已经有了醉意。

加上老长工连连举杯相劝:“小兄弟,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可是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你这身穿着打扮,会跑来跟我老头子借棚住,说出去会吓坏人的。结果我借了!你看,小兄弟,我这个老头子也不是凡人吧!”

金盏花伸着大拇指头,舌头有些转不过了。

“对!你了不起!你有眼光!老太爷,我也有眼光,所以才会找上你。来!有眼光的敬有眼光的,我敬你一大杯!­干­了!”

就这样你敬我,我敬你,两个人硬把一罐五斤重的“花雕”喝得滴酒不剩。

金盏花长这么大没有喝过这么多酒。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

只可惜他并没有领略到醉的滋味,老长工还在那嘀嘀咕咕说卤味不够道地,金盏花已经趴在小矮桌子上,呼呼大睡了。

一觉睡到半夜,金盏花醒过来了。

他的头疼欲裂,而且他直在作呕,喉咙里发­干­,要冒出火似的。

他挣扎起来,看看老长工醉得像一条死狗,卷缩在地上,满脸的鼻涕口水,呼噜噜就是打他一顿扁担也打不醒他。

金盏花找遍了小房间,没有一滴水。

他蹒跚地向前面走去,天是昏黑的,路是陌生的,他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知道走过些什么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一个恶心,就开始吐。

哇哇不停地吐,酒和那些卤味从嘴里、鼻孔里,不停地吐出来,直到最后他仿佛闻到了血腥味,他伸直了腰,用手去摸,一阵头晕,人摔倒在地上。

此刻的金盏花,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经过多少时间,他用力睁开眼睛,一阵刺目的光,使他又闭上了。

这时候,他听到一种非常娇柔好听的声音:“把灯拿到旁边去!”

金盏花感到光亮暗了许多,这才缓缓睁开眼睛,但见眼前一阵金星乱冒之后,才看清楚了这是一间很雅致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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