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人人都说没有千烟洲?”教芝问,“那么大的村庄会平白无故地消失吗?”
“上任以后我到过五都几次,”钱知县沉吟道,“印象中确实没有听人说起过那地方。”于是带教芝去查地名志,恰好是钱知县的上一任沈知县修订的。教芝找到了官方记载:千烟洲,明洪武年间刘珍开基,本名黄沙洲,鼎盛期一百余户八百余人,号千烟洲。道光癸卯年暴发霍乱,村民无一幸存,惨不忍睹,因及时封锁,灾难控制在该村范围内。
八年前的事,难怪钱知县不知道,但民间为什么要隐瞒?而且刘甲长为什么得知有人来寻找竟然采取过激行为?这讳莫如深的背后,到底隐匿了多少不可公开的事情?钱知县表示一定会上心查个究竟,教芝则告辞回五都,他不相信没有人说实话,只是实话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姑父姑母和表姐都悲惨的死去了,教芝不能就父亲遗嘱的第二条尽孝。但教芝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他要找到一把打开谜团的钥匙。教芝仍然投宿到那家客栈,刘老板热情有加,说早就看出教芝不是坏人,刘甲长也过来请吃饭。教芝不计前嫌,问起道光癸卯年间的事,刘甲长憨厚地笑了。
“这知县老爷钱大人肯定跟你说了,我嘴笨,就高抬贵手别让我出洋相了。”刘甲长说。
“钱大人根本不知道那年的事。”教芝说。
“那年?哪年?好象过去一百年了,好象一场噩梦一样,天一定晓得。”刘甲长没来由的声泪俱下,令教芝吃惊。刘老板赶紧叫几个后生搀扶刘甲长回家,向教芝解释说:“他老了,醉了,每次都这样。我也一样。”
教芝心领神会,“我不会为难他,也不会为难你。”教芝累了,一天走了六十里旱路,搭乘了二十里水路,他把自己灌醉,一觉睡到大天亮。初升的太阳染红了河水,草尖的露水还没有蒸发,打湿了教芝的布鞋,脚背清凉,千烟洲的遗址在阳光下沉默,不远处的路边有一个姑娘在向他挥手。
姑娘站在一棵荷树下,青翠的荷树枝在晨风里柔缓地摇摆,姑娘的挥手比树枝更柔和,她一身黄绿相间的衣服,似乎随时会淹没在青草、绿树和金谷之间,而让人找不到踪迹。教芝赶紧向她走近,那姑娘成了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人。姑娘等教芝走近到几丈远,转身朝北向的山丘走,教芝若即若离的跟着,沉住气没发话,他知道她会在恰当的时候说话,他打量她的背影。姑娘头发黝黑,长辫齐腰,说明她还没有嫁人,除脖子以上手腕以下暗红外,看不到身体其它部位的肌肤,手拿一把带锯齿的镰刀。地旷人稀之处,农具也可以做自卫武器。
翻过那座山丘,当地人把那一带叫做毛竹坑,一条洁净的大路分割了两块不同模样的土地,西边是金灿灿的稻田,东边是青黄不接的草地。姑娘回转身来,指着那片草地说:“这里曾经是千烟洲的田。”终于有人承认了千烟洲的存在。教芝流出眼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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