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后,骆宾王决心奔赴仕途,从政为官,遵从祖父和父亲的遗愿。可世海泛浊,正道难行,迎接他的是一连串的波折与不幸。罢官贬职,艰难归隐,边塞从军,诬赃下狱,他的经历可谓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壮志难酬。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在狱咏蝉》
唐高宗年间,骆宾王任侍御史,因上书触忤武后,便遭人诬陷,以贪赃罪名下狱。在狱中,骆宾王看到两鬓乌玄的秋蝉后,再对照自己,发觉已是白发斑斑,不禁自伤老大,回望起自己的少年时代。
想当初祖父与父亲为自己取名为宾王,字观光,用意在于“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期望自己将来能够辅佐君王,建功立业,造福黎民。可如今自己一事无成,还狼藉入狱,辜负了祖辈父辈久乱求治的心愿,望子成龙的期望。因为“露重”、“风多”,所以“飞难进”,“响易沉”,蝉如此,诗人亦如此。“羽弱”而“声微”,诗人有志难申,求助无力。“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这声哀叹,仿佛对苍天呼吁,又像在控诉奸佞,满腔愤懑倾泄而出。这与李商隐的《蝉》中“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两句颇为相似,一只是绝望呐喊之蝉,一只是窘迫无援之蝉,但都不因世俗更易秉性,宁饮坠露以葆高洁。
在狱中,骆宾王饱受折磨,一身硬气的他宁死不屈,想自己为一直官公正廉明,却偏偏得罪奸佞,遭受这场无妄之灾。骆宾王是一个好诗人,是一个正直的君子,但他却不懂得仕途里的那些规矩,他本就应该是一个自由流浪的诗人,却偏偏要为了生计,跻进那黑暗复杂的官场。
此时,虽然大难不死,从狱中出来的骆宾王却已是心如死灰。自己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大好的年华就这样在惨淡的时光中流逝的点滴不剩了。但命运对他的折磨,却还远远未到尽头。
唐高宗李治一命呜呼。中宗李显即位,但其母武则天早已觊觎权位多时,没多久便鸠占鹊巢,改朝换代。唐朝由此经历了一场大劫难,武氏凶残,在政权的掌控上绝不手软,谁不服从,便是死路一条。支持李氏的大臣和文人,许多都被残害,天下顿时陷入人心惶惶,自顾不暇的局面。亲眼目睹了武则天的无所不用其极来巩固自己的皇位,骆宾王不齿与其为伍,他毅然南下,加入徐敬业组织的反武队伍中。
临行前,友人送他来到易水河畔,和老友依依惜别之际,骆宾王有感而发,吟出《易水送别》。此时,他内心的孤独与落寞宛如滔滔易水河般悠悠不尽地流向汪洋肆意的碧海,任它狂卷、淹没自己的一片冰心,一世英才。
在河畔,他送别了过去的那个自己,也送别了那些为国之殇,为已之梦而甘心献身的忠魂。
与武则天为敌,应该说是骆宾王人生转折的一个关键点。他不能接受武则天君临天下,武则天也无法接受他的才华,一位帝王绝不会启用与自己为敌的人。
来到扬州,骆宾王豪情万丈,他自信肩上挑起了拯救苍生,还李家王朝一个天下的重任。不过骆宾王并不是带兵打仗的行家,他拿起笔墨,写下了一篇《讨武檄文》:
鸣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
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
令人豪气徒增的征缴文章,骆宾王的确是文采斐然,武则天看过后,也是连连赞赏,甚至责备宰相失职:“宰相安得失此人?”但战争却并非是一篇文章的气势就能够左右的。徐敬业的反武大军支持不过三月时日,便在武则天的军队打压下失败了。
兵败之后,骆宾王的去向成为谜团,无人知晓。有人说他被武则天捉住杀害,因为他不肯投降武则天。还有说法是他觉得生活已经毫无意义便投江自尽。也有人说他就此看破红尘天下事,躲进山林隐居,再不问世事了。
在那个不适宜他的年代,他的满腹才华,根本无从施展,他的忠肝义胆,根本无法显现。无论这三种,他归属于哪一种结局,最终能够得到心之所安,才是最为重要的,因为这是他最为缺乏的。
梦登北极台,遥望西江浪:张祜
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
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宫词》
这首《宫词》又名《断肠词》,是唐诗中断肠之作的翘楚,也是一份宫女悲惨生活的实录。张祜的诗作多为宫怨之作,他的作品中充斥了对身份卑微宫女的同情与呐喊,和同时代的诗人比起来,他所吟诵的对象微不足道,可是他的情怀却大过天地。
在这首《宫词》中,张祜纪念的是一位宫女。据《全唐诗话》记载,唐武宗时,宫里有一孟才人,因有感于武宗让其殉情之意,为奄奄一息的武宗唱了一曲《何满子》,唱毕,这位孟才人竟气绝身亡。
一首歌让歌者为之绝命,可谓是声声啼血。悲剧总是相似的,同样的故事在遥远的布达佩斯也在上演,那首闻名的《黑色星期天》让许多听众深陷其中再也没有从歌曲中走出来。诗人必定是歌的忠诚聆听者,才会感同身受以诗代言,但深宫里的纠缠不休的恩恩怨怨、委曲求全又有几人能一笑泯恩仇呢?
回到这首《宫词》里,一个“三千里”,一个“二十年”,深刻地勾勒出了诗中宫人的身世。她年轻时就从千里之外的家乡被选入宫禁,至今在深宫中已经数十年了。每当她唱一声悲歌《何满子》时,就不觉对君王掉下眼泪来。一声悲歌,双泪齐落,这位宫人在唱歌的时候,眼前浮现的应该是遥遥不可及的故乡,心里想的应该是家中两鬓斑白的老父母吧。她的歌,是强颜欢歌,是有声的悲痛;她的泪,是笑中含泪,是无言的倾诉。没有人会在意她脸上被岁月侵蚀的痕迹,也没有人会懂得她那颗无处安放的寂寞芳心。只有歌儿伴着她,惟有思念守着她。
张祜这首短短的五言绝句,撩开了深宫中冷酷残忍的阴暗面,刺痛了统治者麻木不仁的神经,而他也成为了后宫无数冤魂的知音。只是,这位满腹才华的“海内名士”在现实中却鲜有知己。
杜牧曾作有一首《酬张祜处士》:
七子论诗谁似公,曹刘须在指挥中。
荐衡昔日知文举,乞火无人作蒯通。
北极楼台长挂梦,西江波浪远吞空。
可怜故国三千里,虚唱歌词满六宫。
“张生故国三千里,知者唯应杜紫薇”,杜牧是张祜真正的知己。他因无人赏识张祜诗才,无人荐举张祜为仕而忿忿不平,对张祜只能长在梦里登“北极楼台”,望“西江波浪”而心生怜悯,为“故国三千里”虽人人在唱,但却对张祜毫无效益而感叹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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