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却道秋凉 > 第十回 战俘

第十回 战俘

我抬头才猛然发现,率众相迎的竟是原以为再不相见的凤殇!

他束着银­色­的发冠,神­色­平和,一如当年初见的儒雅出尘抬头见我看他,便拱手行礼我回了个苦笑,他眼中立刻有我看不懂的波涛涌起,正欲上前和我说话这时云怅忽然走到车前,唤我下来我不解,但还是与叶梵秦姐姐打了招呼,顺从地准备下车

云怅眯着眼,轻笑一声,众目睽睽之下伸出双臂将我腾空抱起,又轻轻放下地人群中惊愕之声不绝,连番赞叹的却是什么恩爱之类的煽情词汇凤殇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将原本已前进的步伐退回走到凤殇身边的萧喃也回过头看我们只淡淡一眼,他就又勾起嘴角与凤殇寒暄着,一同先进城了整个城下,只有愣神的我听到了云怅在耳边低声说的话,“那位凤公子明明就对我的容儿有所企图呢,容儿还对他笑,为夫伤心死了”

孩子般的示威与狡黠,将云怅的脸衬得醋意十足这样一个男子竟为了凭空猜想的小小敌意,为我做到这一步,满溢的幸福让我不禁噗呲一声笑出来他佯装恼怒地捏捏我的手指,这才满意地牵起我的手入城

因为我的坚持,下榻的地方改在了凤殇安排的别馆那个花家抑郁­阴­沉的空气我一刻也不愿再去触碰半年前踏出那扇门就早已暗下决心,此生只要一息尚存就绝不回返

即使最终寻不回破吟也是一样

不自由,便毋宁死

自由于现今而言,便是抱着宁为玉碎的觉悟了只有真正失去过的人才知道,有些看似简单的东西其实可贵到何等地步

我抚平波动的心情,盘算了一下日子离蚕月之期只有四天,尚未真正脱离花家的我恐怕还是必须遵循与花溢楼定下的契约,否则那个没血­性­的父亲怎会飞鸽传书让我回京前务必回趟江南?连“为父甚思儿,盼速归”这种恶心到彼此的言辞都用上了,可见今年祭祀的天时必是难得一见的珍贵

“唉,终究是逃不掉的责任……”我叹了口气

凤殇在院子里停下忙碌的脚步,目光灼灼地望向屋里的我

因为临时改更改下榻地点,他要负责安排的事情就变得更繁琐了起来盛陵城本就是由花家掌势,当地官员甚少Сhā手城中事务,那些老不死的族中长者一向只懂倚老卖老,花溢楼更是清高傲慢不屑俗事,其实真正管辖盛陵的都是凤殇一个人虽然他自幼丧亲在花溢楼身边长大,可我始终不明白为何顽固地守护血统的花家会默认不姓花的凤殇当年我也在超族中居然无一人反对花溢楼授权于他的决定,这在我心中也始终是个谜

凤殇低下头,不知是怜惜我马上要进行的祭祀之责,还是感慨自己,缓缓说,“慢慢就习惯了……不是吗?”

他一直是如此,认命并且甘愿陷在这个牢笼里明明除了自小花溢楼别有用心的收养,花家便再没有任何事物牵绊他,甚至花溢楼都不敢像对我那般向他下蛊胁迫,他却就这样没有反叛意识地以花家的利益为先,亲手献上自己的一切

刚刚得知翟儿死讯时我曾歇斯底里地骂过他,说他简直是一条狗,说他明明可以阻止的,却宁可为了花溢楼那个变态连良心都生生吐掉,做一条最忠诚的狗可是凤殇仿佛无视我的伤痛和捶打那么无辜伤感地抱着我,只不断说,“他也是你的父亲,容儿你的父亲”他不反驳我的斥责却愿意为花溢楼一遍一遍地解释花家于我唯一的温暖,如兄如父的凤殇,在那一天终是让我看清也绝望了

我看向窗外的天幕,摇摇头,“甘愿困住自己的不是习惯,而是你我的逃避”

“容儿,你不懂”

又是这句话隐瞒真相又期望得到谅解,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看着凤殇欲言又止的脸恨恨地想

这时,辰容急急从走廊跑了过来,他喘着粗气进屋,看也没看门口的凤殇一眼,就伸手想拉我往外走

凤殇脸­色­一沉,平素温良如玉的眼中刻出一丝薄怒,他按住辰容伸向我的手腕,动用真气一推,辰容一个不备立马被弹开几步然后凤殇才冷冷地问,“出什么事了,辰公子这么着急”

辰容正要发火,被他一问反倒想起了什么似的,无暇顾及刚才的冲突,转而焦急不安地面向我,口齿不清地说,“容儿,快,快去前厅有人要带走梵儿!”

刚踏进大厅,武功尽失后异常敏锐的灵觉就感应到一个人冲撞而来

我暗暗一笑,果然立刻就有一个身影撞进怀里,低头果不意外是叶梵

她抱着我“哇哇”地哭闹着分明一点节制仪态都没有,却更显娇俏怜人辰容不清的口齿里没问出什么,但至少现下看到她是安全的,悬起的心放下一半

除了云怅萧喃展祁秦兮和后进来的辰容凤殇和我,厅里还站着两名女子

原以为必是白毛那个家伙,只要叶梵不愿走,我还是有些把握说服他让叶梵留下再玩些时日的现在腹稿都打了一半,临场却忽然换了人,让我着实有些无语

两个女子中看上去稍年长些的那个皱了皱眉头,“梵儿,念在你这次离家难得没弄出一大堆烂摊子给我收拾的份上,回去轻罚你就是了”叶梵在我怀中的身子明显一顿,抽泣的频率也明显慢了下来这丫头原来在装可怜,我按捺下笑意偷偷掐了她一下

“鸿烟姐姐……”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女孩也适时怜叫了一声

鸿烟?不世宫主柳鸿烟?我眼睛猛然睁大,吃惊地向那女子望去

长得娇小秀美,与我想象中大相径庭,一身鲜红的衣裙更是妖媚出众,与不世宫素雅的传言完全不同,只那双琉璃美目瞪向旁侧的女孩,浓浓的威慑之气才让我有些信服她作为一宫之长的魄力

但她口中的斥责倒是带些宠溺,“小柒,你和梵儿闹得也够了不责罚一下收敛收敛­性­子,老爷子那里也说不过去”那女孩听出宫主话中的宠爱,知道责罚不会重就安分了些,站在一边好奇地打量屋里各­色­的人,眼神里的单纯与叶梵无异

我压低声音问,“就是你姐姐身边那个女孩么?那晚你告诉我的同行姐妹,爱上掷公子杨小芷的小柒?原来是两个人结伴偷跑出来的啊~还骗我是得到姐姐首肯来闯江湖,非叫不世宫主打你们ρi股不可”

头小幅度地点了点,叶梵在我怀里估摸被逗笑了,双肩耸动得厉害辰容立于一旁看看,心疼地以为这丫头在哭,望向我的脸上尽是的,那严肃的表情害我差点忍不住笑场

云怅之前与宫主攀谈了些时候,除了小柒姑娘和掷公子的情事被刻意略过外,在场的都已得知了大概叶梵与这位小柒姑娘一年前偷偷离宫,下到江南时偶遇“掷公子”,两人女扮男装与之结为挚友却不知何故“掷公子”与她们发生了些不快,赌气拂袖回了金龙寨两个小丫头解释无门又被练功出关后赶来的宫主发现行踪小柒不慎被宫主姐姐逮赚无措的叶梵只好装作“掷公子”掳走身为官眷的我,想把事情闹大迫掷公子出面结果却­阴­错阳差混入来历不凡的我们一行人中宫主在金龙山地段找了叶梵几个月,却不想她已经换回女装随我们北上,直到日前得到飞鸽传书方赶来江南我暗暗翻了翻白眼,不用问,柳宫主的信函必是白毛所送无疑

柳鸿烟走过来,抚了抚仍埋在我怀中哭泣的妹妹那一头及腰的长发,眼神里尽是怜惜疼爱,叹了一句,“梵儿……出来这么久,你就真的不曾想念姐姐吗?”

叶梵抬起梨花带雨的脸庞,看向这世上自己唯一的亲人,带着重重的内疚和眷恋失声道,“姐姐…我…”

“梵儿,随姐姐回不世宫去,好不好?”温柔得像水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叶梵终是痴痴地点了点头柳鸿烟浅柔地笑着,接过我轻轻推向她的妹妹,把她拥在肩头,“你这个傻丫头”

厅中众人都随着她们放柔了神­色­,只有旁边的辰容把脸缓缓别过去,隐没在厅中石柱的­阴­影里,没有让人看到他的表情

是在意了吧,我看着辰容侧影默默想

当日下午,叶梵就随着柳宫主小柒一起辞行离去了话别的时候,她多看了辰容几眼,我见那小子没反应,便从后面轻轻推了辰容一下他踉跄了一步,看着叶梵因为刚刚的他而嗤笑出声的脸发了一会儿愣,半响回过神来,才拱了拱手,脸上是思虑后摆上脸的冷静疏离,难得郑重其事地说,“保重”

没有告白也要些留恋的缠绵词句吧,我不满地撇了撇嘴

叶梵脸也沉了下来,不悦地说,“不用你说我也会保重的和姐姐回家自然比在这受某些人欺负要好受得多”

不知为何,辰容一下就恼了,“谁欺负你了?哪次不是你嚷嚷几句我就帮你出门买桂花糕,哪次不是我陪你去逛街拎大包小包还要追着付银子,哪次不是我看你不高兴了就找新鲜玩意给你解闷……”

“谁抢我荷包玩来着,谁笑我买珠钗的眼光差来着,又是谁要我叫三天哥哥才愿意帮我去买桂花糕的!”叶梵恼羞地打断他的话反驳

我噗呲笑出声云怅也嬉笑着看着,忽然回过头贼贼对我大声说,“梵儿,你叫我三天辰哥哥,为兄就替你去买你最喜欢的桂花糕怎么样?来,叫一声嘛~”

我立刻会意,假装一脸娇羞地推开他,“我不要,你先替我买了再说你总是骗我,我才不要再被你占便宜呢~”

“梵儿,我答应你的哪次最后耍赖了?叫一声来听听,我马上就去替你买哦~”

“……你,你可不能耍赖……”我装着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半会才开口,“……辰哥哥”

厅中一时哄堂大笑,连柳宫主和小柒也笑出声来,叶梵辰容脸上立马红透辰容无措地向她解释,“梵儿,我,我真没和他们胡说,我……”

“是艾梵儿,是我和云怅那次路过花园无意中听到的你可别冤枉他,可怜了人家一往情深”我唯恐天下不乱,也笑着帮他解释

叶梵一跺脚,咬着­唇­瞪了辰容一眼,拂袖而去柳宫主和小柒向我们行了个礼,最后也追了出去

我这才笑着又推了辰容一把,“小丫头气跑了呢,还不快去追?八百里相送你没听过吗?至少要告诉她你的心意才好”

这一次他没有被我推动没有如我预期的那般追上去,也没有任何别的动作

只定定站了一会,辰容回过头,脸上的羞涩已经不知何时消失无踪仿佛想了很久,他才淡淡地开口,“没有结果的感情,即使美也不可以沉沦过多”那张熟悉又忽显陌生的脸一点一点褪下稚气,冷静却温柔异常,他用很久都没有用的称呼叫我,“小云,我曾经说过我要娶你,你还记得吗?”

我还在愣神,辰容已经擦过我身边,他声音依旧轻得只有我听得见,“晚上来我房里或许是该告诉你一些事了”

第三十四回 似友似亲

入夜已经一个多时辰,我终于鼓起勇气叩响辰容的房门

他打开门扇,侧身让我进来,脸上没有什么悲喜,只有知道我要来而表现出的意料之中的淡淡温和“坐下我先替你倒杯茶”

进辰容房间也不是一两次了,似乎不管我们舟车劳顿住在哪,他的房间都是一样的味道,浅浅的似曾相识的说不出来的味道

茶杯被我搁在桌上,“到底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辰容”

他看着我,眼里是无尽的怀念,“其实我没想到可以再找到你的”感叹间,右手似乎要伸向我的脸庞,忽然又在空中调皮地转了方向,揉乱我额前的刘海

“你怎么可以……”我懊恼地想重新理顺自己的头发,抱怨着这个动作?有什么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我说过在你找到幸福之前就让我们相依为命的,傻丫头,你怎么可以那么不声不响地跑掉呢?”他继续说

让我们相依为命好不好…脑海里不受控地浮现出一句话…那个声音…那句“相依为命”?难道是……

“我多想照顾好你和翟儿,可你居然什么都没告诉我就从我的视线里跑掉了……是不相信我有足够的能力给你们安全,还是傻傻地不愿拖累我?”

真的是……真的是……

我终于站起来抱住他,像是企图抱住那些珍贵的过去一般,用力抱紧了这世上我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却最重要的亲人,埋头呜咽,甚至泣不成声

“泥儿,你说,让我拿你怎么办?”辰容,或者该叫卫稷才是,他搂紧我,手帮我顺气轻轻拍了拍背,声音竟也随着我一同哽咽起来

我哑着嗓子含糊不清地说“你这个……你这个混小子,竟然瞒我……这么久……”

“泥儿,我不是故意的我得查很多东西,花溢楼的眼线不少,你的演技又不怎么样……哎哟,你别掐我……”听着他的求饶声伤感的脸上终于划过一丝笑意,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咳咳,总之不能让他察觉我回到你身边了我……怕他像三年前一样,背着我铤而走险伤到你所以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就是瞒着你了不管是什么身份,能在你身边陪着你保你周全才是最重要的”他忽然敲了我脑门一记,“不过,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居然没认出我,让我恼火了好久”

“因为你实在变化太多了,卫稷”我好奇地看着他的脸

他狡猾地笑了,指着面上,“当然了,因为我有易容嘛不然岂不是会被花溢楼那个老匹夫发现不过……我十五岁那年的成年礼后,容貌身形甚至心智的确如我父亲说得一般发生巨变,与十三岁和你在一起那时大不相同了”

听到他说易容,我便伸手想撕下他的面具看看后面的容貌,脑海里不知为何忽然闪过白毛那张绝世倾城的脸他稍稍一偏,避过神情恍惚的我

清了清脑子里的乱想,我回过神来笑道,“原来这么好看一张脸是假的,估计是你自己长相难看得紧,所以聊以自­蔚­用这么张脸皮吧”

卫稷看着我,没受我激将,只灿烂笑着,“想看我的脸容易,只要跟我走就行了”

“跟你去哪?”白了他一眼

“嫁给我以后,当然是夫唱­妇­随,我去哪你就去哪没听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走吗?猴子相公当然是带你四处寻访名山大川,逍以在过好日子”

听着和那时一样稚气未脱的调侃,不禁笑了

回想当年我们在唐门的日子其实很短,匆匆几个月罢了

初时我们留在那,唐心婕就没有反对

只是头一次前来为我号脉,还是那副无波无澜的表情,有意无意在卫稷面前说,“孕­妇­,最需要的自然是补血气和钙质,我们山里的野生乌­鸡­倒是良品…可惜我们唐门中人都很忙,不像某人那么…”

卫稷一咬牙,就一个人跑去山中,直到入夜才归我惊讶地看着他身上的血迹斑斑,还有肩上除了几只野生乌­鸡­外一并带回的一张白­色­吊额虎皮

“哦,忘了说,少爷,我们山里常有猛兽出没,独自出门应该小心点的”唐心婕回了我一个无辜的眼神,起身往外走

“我知道她怀孕时,就已经决定要娶她了”卫稷冲着她的背影低声说,“我会娶泥儿,会负责任,所以你以后不用这样故意为难我”

她意外地回头,“你会娶她?”那是我第一次在她脸上发现表情,惊讶之后微微皱眉的为难,“泥儿毕竟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即使你我喜欢,老爷子也定然会不高兴的少爷,你这个决定或许有些孩子气了”

“我不在乎”他看着唐心婕笑了起来,哪怕一身血污,纯洁而稚气的脸依旧熠熠生辉,“唐心婕,你记得还是小孩的时候我们说过什么是最想要的梦吗?”

“其实你现在看起来仍然像个小孩子…别瞪我了,一身血这样看人很恐怖的好吧…你那时说最想要的梦,是被守护只是,自小就被委以重任的我们恰恰都没有资格……”

“我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以至于不需要被守护了直到我遇到泥儿之后,童年的梦居然又出现了只是现在我竟成为了梦里那个守护的人守护住其他人的美梦,亦觉得幸概”他温和地说,“我好不容易找回这个梦,找到我可以守护的人,泥儿和这个孩子将是我未来的梦,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打破它!即使是父亲也不行!”

唐心婕几个月后告诉我,她当时只是单纯地讨厌不负责任的男人罢了唐门历代掌门多是女子,所以有不少伤情之事传世和记载从小到大看得多了,便厌了这世俗情事,在山中修炼后,超脱爱恨欲怨,更是出世般的心­性­静止她甚至很少会不平,为我动了这念头难为卫稷只因我们这份难得的一见如故她也告诉了我,卫稷不惜违抗父亲的命令照顾我,这意味着他可能被剥夺继承显赫家族的权利

“可是,他曾经说过,他父亲承诺他,十五岁后作为‘命定之人’必会有一番新生”

“少爷的确是命定之人……可,却不是唯一的命定之人”

几乎是我们三个单独呆了四五个月唐门的下属都是独来独往,亦很少回总坛没有属下也没有婢奴,山中的吃穿用度都是由我们自己做身子还不沉时,和唐心婕一起整理屋子,静思待卫稷练功回来,就由他做饭孕­妇­不宜如厨房,唐心婕宁可喝粥也不自己炒菜,卫稷耐不住肚子只能一点一滴地学

挑剔菜中的咸淡,为腹中的孩子起名字,粗浅地看些唐心婕的毒经,日子过得白驹过隙,自在悠然

我甚至慢慢少了噩梦,也淡了对萧喃的怨憩只觉得那段过去离自己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是不是很多感情都是这样,看不到,就可以不爱了,没有了爱,随之而来的恨便也慢慢稀释在时间里,最后辗转不见……

难道萧喃于我原以为是刻骨的爱恨,却竟是这么浅?

回头想想这般平静的日子,怀念的味道渐浓

“卫稷,我真的好想念在唐门的那段日子,如果回得去,或许还是会那么安静那么幸福吧…可是……你应该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也知道我的身不由己”我看着他慢慢收敛起戏谑表情的脸,问道,“你究竟查到了多少?”

“很多所以……足以带你离开花家,离开这些­阴­谋泥儿,至少去和心婕呆在一起,你离开纷乱的中心,我们会更安心些”

“我身上的……”

他了然地摇摇头,“蛊毒的事你无需的其实花溢楼骗了你很多,最重要的一样便是作为圣女的你每年一次的血祭所用的,必须是不含丝毫毒素的纯血所以在三年前,你第一次为花家流血的时候,身上就不可能有蛊现在更不可能有”他看着我震惊的脸,安抚­性­地拍拍我的头,“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当年心婕再三说不知道你身上有什么蛊是真的,而不是她不愿医治你的推脱”

怎么会,怎么会……我有些无措地想,当年明明是亲眼见到花溢楼把蛊用箫声种入我体内的,也曾死去活来地疼过好几次,甚至将萧喃的护住我的手臂都生生咬伤,一直到他对我死心离去,只剩腹中的翟儿相伴……

我脑中灵光一闪,转瞬哀恸地开口,“孩子……莫非是因为孩子”

我在花家既学习术数,也学医学毒多年曾经见过一些病症可以将毒素逼至胎中以救母体当时还悲叹医者心狠,稚子无辜,没想到自己一样是利用了自己的孩子保全住­性­命的

当年翟儿出世,我产后昏睡,醒来未见一面就传来死讯我一直质问凤殇,以为是花溢楼从中作梗害死了孩子他没有辩白,花溢楼也没有我便以为是猜中真相了

恨了两年,可到头来居然发现伤害孩子的凶手竟是我自己

可笑,亦可悲

我摇摇头,眼泪像没有节制一样往下砸,苦笑着推开卫稷,踉踉跄跄往门口走去

“泥儿,你要去哪?”卫稷有些紧张地伸手扶我

我还是摇头,想推开他

“你说话艾泥儿,你别吓我”

我勉强张开口,喉头是苦涩的味道,“卫稷……翟儿可能是我害死的……不是花溢楼,不是花家,不是任何人,而是我……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害死的……”

“胡说什么,翟儿是你的骨血,怎么会是……”他皱着眉想抱起我重新放回凳子上,打消我的胡思乱想

“我的第一场血祭……是再见花溢楼当天……他那时根本没有机会当着那么多花家的族人在血祭坛上为我解蛊……所以……所以唯一的可能,只有当时我腹中的孩子……只有蛊毒无形中移植到了翟儿身上,我才可能……没有中蛊……”我顺着卫稷滑了下去,跌坐在地上,泪流满面地看着他,所有的张皇失措都写在脸上,“我害死了翟儿……卫稷……我怎么会那么笨……竟然察觉不到……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一直溺在自己编造的那些纠结了两年的怨恨里,自怨自艾着……以为自己多么不幸,甚至麻木地放弃挣扎放弃真相……或许被花溢楼从头到尾在嘲笑,那个被唐凌霄带走并抚养长大的孩子,自小远离了花家远离了他,便被教导得那么愚蠢且不堪一击了……师傅,你让我和萧喃离开夏邑的时候说过,你相信,小云已经长大了,足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我还是学得不够好呢……我甚至在花溢楼的面前丢了您的面子,也弄丢了,自己的尊严……怎么办,师傅,小云不知道,最该恨的,原来竟是整场戏里看似最无辜的自己……”

他听完我断断续续的话,终于吃惊地抬头看着我良久终于先一步镇定了下来

用力抱起我,轻放在檀木客桌旁的凳子上卫稷单膝跪在地上,直起身子帮我小心地擦抹没有止境的眼泪,神­色­安静,“傻丫头,别再哭了翟儿的确无辜……可是你要记赚泥儿,你也是无辜的”

我怔怔看着,眼里渐渐升起暖意即使容貌不同了,这样柔和的语气也仿佛让我回到了唐门山林里那个向我羸弱哭诉过的却倔强勇敢如成年男子般照料我的男孩他和唐心婕,是我活着最艰难时所遇见的贵人,亦是亲人

“我向你发誓,泥儿,总有一日,我会用整个花家的衰败,用花溢楼的血来补偿你所受到的,也补偿翟儿所受到的一切!”

第三十五回 无关情深

“容儿就这样凭空消失便是安全吗?”云怅苦笑着推门而入桌椅旁哭泣的我和依旧跪在地上的卫稷应声抬起头

卫稷起身拍了拍袍子,眯起眼,收敛好脸上的伤感笑得危险而灿烂,“姓云的,你怎么也学会听墙根了”

“你都要把我的未婚妻拐跑了,还不进来阻止,难道等着抱憾终身吗?”云怅似笑非笑地回答,像认真又像是在调侃他走到桌前,避过卫稷一个巧劲把我半抱在怀里,诱哄着,“傻丫头,过去这么久了,不是自己也一直说要放下吗?自责不过徒增伤痛罢了……过好现下,铺好将来才是我们可以勉力为之筑建的幸福容儿,容儿,你究竟要我心疼到几时才知道自己的重要呢?”他低头拢起我耳边的垂发,又抚了抚,眼里眉梢尽是疼惜,“还有,既然以后是我们互相照顾就只许在我一个人面前哭,知道么?”

温情的话一点一点透进心房,好像受到蛊惑般安下心神似乎云怅总有让我平静下来的能力,灯火印在他月白­色­的袍子上,那柔和的­色­调让我混沌的脑海也开始空白无物,只顾贪恋触手可及的浓浓暖意

“喂喂喂,姓云的,我也可以照顾泥儿的,你当我说要娶她是说假的吗?”卫稷恢复了一贯的情态,对着云怅总似失了半招似的­性­急又无奈

这么看来他们的情谊不假,怕是早知道彼此的身份了,只瞒着我想想脾气上来了,止住抽泣,伸手用力推开他,“走开骗子”

卫稷幸灾乐祸地冲他扬扬眉毛,为我倒了杯水,“容儿,来,喝水喝水,压压火气我们不理他,一会儿就跟我走”

我接过来,冲他释然一笑,“卫稷,云怅有句话是对的我不能跟你走既然一开始遇见我时便知道“颜泥之”就是大漠姬妃颜云之,那以你消息灵通的程度,现在也该知道我是真正的花想容,是花溢楼的亲生女儿,花家与我的纠葛不是一走了之可以尽数算清的今年的血祭我也依然会去”

“云怅,你看看你搅的局……”卫稷的窝火又不能对我发作,故而只好扭头对云怅一阵怒吼,“我看你到底还是的你的大业,对容儿不上心我就知道最近容儿和你亲近异常不会是什么好现象……”

大业?

我心跳顿了一下对,云怅与花溢楼的一开始的交易是什么,他与花家联手的目的又是什么,甚至他的背景单纯与否,如今仍然不得而知,我怎么可以这么愚蠢地陷在他片刻的温柔里,什么都忘了防备……这与当年被萧喃宠溺时迷失掉自己的颜云之又有什么不同?

人可以被骗一次,那叫单纯,叫无辜;但若现实的残酷还不足以让你学乖,那么重复上演的悲哀就只可以说是本­性­愚蠢了

这无关,无关情深

也不是全然不信云怅他的宠爱他的温柔,我感觉都得到可若说我对他而言如今就凌驾于一切之上,那也是断然不敢信的

至少他一直隐瞒了我一些很重要的事

只是不想再弄伤自己了所以警惕着

三年来,辗转难安的心已经变得很苍老了苦笑一下,我早就赌不起

云怅不动声­色­地发现怀里的女子僵硬了一下身子,她也发现了吗?卫稷言辞里的漏洞,关于自己从未提及的计划他等着容儿开口,像往常一样眼神里带点不依不饶地瞪他,然后下意识地把嘴撅起来,用表情里的轻蔑不满逼他把事情解释出来在别人面前那么委婉适度的她,偶尔能对自己有些许这样娇俏的表情,云怅有点狡猾地想霸占住

只是一些早先决定的计划罢了,告诉她也没什么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无非男人们争夺的那些虚荣权势在认识她之前自己也曾投身其中,虽有些倦惮却也算是长袖善舞,乐在其中

可是容儿只是苦笑了一下,没有开口曾作为生身父亲政治筹码的心情他不懂,所以竟也不敢贸然开口了

收紧手臂,把她搂得更安稳些叹了口气,这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没有安全感到几乎不会爱了

怎么可以伤她那么重,他有时会懊恼怨恨萧喃,是那个人最先发现了她的美,然后毁了她的情可他又暗暗有些庆幸,不是那个男人错过了,怎么会有如今自己的柳暗花明?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轻声说,“松开我吧,云怅,我不会再哭”云怅犹豫一下,还是展开双臂放开了我,“我送你回房”

“我也要送……”刚刚相认的卫稷无疑想多陪我聊聊,刚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我是容儿的未来夫婿,理应我送深夜到你房中汪已是不妥,你还想被人多加揣测吗?”

“我……我和容儿的感情比你久得多,比你那假婚约也不知真诚多少倍流言止于智者,清者自清就好况且三年前我就说过要娶容儿了……”

最是在意自己晚遇见她,最是在意她的那么多过去自己不曾参与,被戳到痛处,云怅皱眉丢出重话,“可我爱的是容儿,你爱的却是柳叶梵!”

卫稷的脸­色­瞬间暗下去,下午才走的叶梵在脑子里异冲晰了起来,一想到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呼吸都因为相思变得有点痛楚

这样的痛,卫稷从没有过不是撕心裂肺的,却一针一针扎在胸口,让心脏有些瑟缩那个女子明媚却似乎有些钝重的影子遮住思维,压制住其他的一切

他不知如何回答,忽而转向我,“容儿,今天下午,她走的时候……我…我觉得自己有点不像自己了…你明不明白为什么?”

我折睛,点头,“把手伸出来”

他顺从甚至无助地把手伸到我跟前,看着我搭上自己的脉门,闭紧双目学着那些普通的老大夫一样摸摸虚拟的长胡子,朗朗出声,“虚火上身,心绪不宁,郁结情动……这位公子…”我忽然睁开眼狡猾地笑道,“是为相思之症也~”

一路无语地到我房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云怅拉住我的手不放

我尽量淡然地回头看他,“怎么了?”

他不语,只看着我,光华流转的眼瞳不逊皎月

“有些乏,早些睡吧,很晚了”看着他那么平静的眉眼我忽然有些不耐烦,突兀开口,推说着

他还是没有放手我有些恼怒地瞪他,不得其果,最后不得不用另一只手去扳动他扣在我掌上的指头

一只两只三只……费劲力气去扳,他也安静地看着我忙活,仿佛与他无关的事扳开的指头也不再扣回去,悬在空中,月光下看起来更显修长秀美

扳到第四个指头,他嘴角勾了勾,终于动身上前揽住我,“傻丫头,出完气了?”

“没够”闷闷地在他怀里说,有些赌气有些羞恼

“我的大业是替皇上集权皇上身体日衰,为了太子的将来难免要做些准备,我身为辅臣为他谋划也是应该的那时没遇见你前就拟了计划,现在不过按着步子在走,没有瞒你的意思如果我的容儿想知道,我这就进去给你说到天亮好不好?”他戏谑地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近在咫尺的房门,调笑着

心下安稳了些,毕竟他愿意向我解释,这样坦白地告诉我是不是说明我的感觉我的理解对他也很重要?都到盛陵城了说话还这么不正经,红着脸推开他,“你……我回房了”

云怅揉揉我的头顶,放柔声音,“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的,我会陪着你的”

我进门,转身朝他笑着点点头,准备合上门时,他又添了一句,“对了,记得睡醒给辰容,不,少爷的相思病开张药方,省得他整天没大没小在那抢我漂亮老婆”

脸一下全然红透,几欲滴出血来咬牙切齿把门用力合撞上,也把他朗朗的笑声关在了门外……

夜更深了

远处有微不可闻的箫声响起,如泣如诉的起伏音律让月光都黯然失­色­

音渐不闻,声渐消

一个负手而立的男人,手上握着通透雪白的玉箫锦衣玉袍在簌簌夜风下鼓动,他傲然站在盛陵最高处,回首对高悬的月亮温柔一笑,仿佛那背后逐渐圆润起来的明月是他的情人一般,“命运既是如此,纵使不愿,我亦会带其入局只是……你可会懂我,是为你才甘愿沦落?”

第三十六回 流年不再

问了下人,凤殇似乎一早就来了

支开其他人,在小池边的亭子里等凤殇过来倚栏看向池中,水质微白,池底铺着颜­色­各异的石头,看上去奇特美妙远处更引入一个不小的瀑布,从高高的石壁上倾泻下来的水花四处飞溅,气势磅礴奇怪的是整个小池都氤氲着一层薄薄暖雾,深秋之际仍然温湿如春我闭上眼睛嗅嗅,一股淡淡的硫磺味被池边繁花的香味所掩盖竟是一处特异的温泉暖池,实在难得深秋时节藏蓝澄清的天空映在水面上,微风拂过泛起点点波光,一时间仿佛白昼之空也挂满耀眼夺目的繁星2m

“好美”

“好美”

两个声音一同响起又一同落地无声

我回头,看向走道深处的凤殇他束着乌发慢步沿池走近,脸上的笑意微微一身淡雅的月白长衫,衣不沾尘,翩然如仙

我温笑道,“凤殇,你的别院果然不凡,竟然以温泉为池为瀑”

“造出来的美景不过一场华丽的骗局,天然之美方可震慑人心就如*功不在于画师,为兄也不过是附庸风雅,留下一隅妄想装载这抹动人心魄罢了”凤殇轻快展颜,似为我赞叹这池景而欣然不已

在花家的近三年,凤殇也总是如此,为我的快乐而喜悦,为我的不幸而愧疚,若说他忠于花溢楼让人恼怒,那他如此愚忠一人,感情却还忠于我们的交谊便是让我不由感动

一直很恼他却始终恨不起来,可能也是因为如此吧

“今日为什么而来?”我抬头,单刀直入地问

“……为祭祀日子定于立冬前昔,容儿,届时仍是由义父在至高祭坛举行祭祀今年是九星连珠的异象,义父说如若成功,此次祭祀之血……”大约是想起我曾经祭祀的场景,凤殇脸­色­惨淡地顿了顿,好不容易为接下来的话稍微高昂了些情绪,“义父说,此次,或可持百年……容儿,以后你便不必再年年血祭,用血来为花家……”

我眼中异芒一闪,打断他的话,“可持百年?”

凤殇似未察觉我的异常,点了点头

难怪花溢楼愿意放我走,我暗忖,原来只要这百年一遇的天象出现,我在花家的作用便可有可无了而花家以莫须有的蛊毒要挟,换破吟这么一个重大的回报最多不过送龙泽府一个所谓的少夫人作顺水人情罢了简直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心中冷笑,脸上却压制住自己的不屑本想还与凤殇闲聊几句,忽然却莫名其妙对这一切厌倦起来只好疲惫地笑笑,“凤殇,我乏了,昨晚没休息好,想回去再睡个回笼觉”

凤殇的手伸出,犹豫间又落下了只凑近看看我的神­色­,以为我是为不久后的血祭忧心,不安地点了点头,“容儿好好休息”

我唤了声到盛陵后凤殇为我配的丫鬟,“馥儿,送凤少爷出门”一个小巧的女孩从走道另一头闪身而出,低眉顺眼地俯身行礼,“是,小姐”

凤殇随着馥儿轻步走远

我倚着横栏,望向他月白­色­的背影,一晃神,忆起初遇时他那身雪白的衣衫

白衣胜雪,散乱纷飞的长发,和眼神里那一缕怜惜温情,那样的凤殇曾是我在花家的第一个消

他站在祭坛的长阶边等待,低头看我提着血­色­的长裙,一步一步赤脚走上来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可他脸上一晃而过的温暖喜悦却似乎让人恍惚觉得他已经站在那个我触手可及的位置,等待了我好长好长的流年

他缓缓向我伸出掌心,然后拾起那只被血红长裙映衬得愈加苍白的手转身走向祭坛中央他在我耳边说,不要害怕,容儿,有我

我一直记得那晚愈显­阴­森的夜­色­,记得左腕下潺潺涌出的艳丽血浆,记得祭坛下看不清眉目的众人诡异雀跃的欢呼,而更记得的是凤殇握住的右手传给我的温度他握得那么紧那么牢,仿佛可以立刻把我带离这场梦魇般,那微微颤动的怜惜,让我一度误以为他将会是自己在花家的救赎

可是艾而后的每一年,他依然会站在我的右手边,看着我如潮的鲜血,一点一点淹没祭坛上黑­色­的玄武岩,脸上露出所有的怜悯和疼痛

这样周而复始的温暖和失望着,最后带来的终于只剩我渐渐沉寂的麻木

我早就知道,凤殇,曾经如父如兄的凤殇哥哥,他怜爱的永远先是那个冰冷的花家,然后才是我呢

“在想什么?”从身后忽然伸过来一双袖口绣着雅梅的手将我困在怀里,头顶有云怅轻轻的吐息,他把下巴靠在我只微微修整的头发上,手指暖了暖我搭在长栏上沁凉的指尖

我从回忆里惊醒,不自在地挣扎了一下,“云怅,这里人来人往的……”

云怅低低笑出声打断我,“傻丫头,你爹不知多消你能和云将军我这么恩爱缠mian,这盛陵城里怎会有人敢来打扰我们?况且不做点暧mei难分的样子给他看,容儿如何交差?”

虽然话是在理,可他故意凑过来耳鬓厮磨地说着,我脸上还是一红,虽然不敢再动,人却也僵在他怀中,只觉得极是难耐

云怅察觉到,稍稍放松双臂,只环着我一起看脚下如烟如雾的池水,嘴上轻声问我,“容儿刚才可是在想以前的事?”

“恩,转眼又到冬至了,不由自主想起初入花家时的那场血祭了”

“容儿既然知道无蛊在身,今后的血祭自然不去了!”云怅收紧手抱住我,像是怕我再回想似的,又把我的脸转到自己面前,表情显得焦虑又的

我摇摇头,“不行,不能让花溢楼起疑,这次的血祭还是得去,”我勉强挤出个笑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每次休养一段时日就没事了,况且云怅,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查证,这些细微末节稍稍变通就好”

“容儿!”一贯平和的云怅有些恼火,“你身体原来就弱,大量失血伤身甚重,我不愿你去”

“你忘了吗,师傅和花家让我修习的术数本就是掌控气,与普通人不同,我失血却不失本元,否则这三年来如此用血祭祀,我怎么可能活下来”我顿了顿,把面颊轻轻靠在他的胸口上,“云怅,就当我任­性­一次,别惹恼花溢楼让我断了得到真相的消”

云怅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半响,才低头挑起我的下颚,俯低身子han住了我的­唇­他吻得很仔细,一点一点把温暖从嘴上透过来,辗转反复地吮吸流连,气息也渐渐随着我的轻喘热烈起来可他一直克制着自己的动作,到结束也没有肆意倾入过

松开以后,云怅靠着我的前额,断断续续叫着我的名字…

“容儿,容儿…你究竟让我拿你该怎么办…”

ef=

起点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三十七回 情惑

离冬至渐近,天气也慢慢寒冷起来除了一些长青的乔木,就只数ju花开得繁盛

盛陵城和其他地方一样,每逢秋末闹市区便有好几场雅俗共赏的极品菊展呆得实在有些憋闷,又不想看辰容云怅近来怨怜的神­色­,我草草换了个男装,只叫馥儿去知会他们一声,便自行出门赏菊了2m

许是知道,即使看着自由,暗处也总有人在监视或看护我的行动与安全,所以才愈加怨怼地肆无忌惮起来

有时候不得不觉得自己的­性­子还真的有些别扭

慢慢转了几个街道,才到闹市除了如潮的人海以外,入目的便是大小形状迥异的各类ju花

花瓣单重不一,冠首有扁有圆,长短不同的花絮也分成简洁的平絮和微屈复叠的卷絮,式样繁多,娇美得令人侧目不少单叶互生,卵圆或长圆形,边缘留有天然的缺刻,锯齿状的碧叶映得花朵更显娇柔

这样的由无数花朵簇拥着,热闹得让我忍不住赞叹

其中也有不乏名品,新玉孔雀十丈珠帘斑中玉笋鬃翠佛尘芳溪秋雨太真含笑雪罩红梅黄莺翠汴梁绿翠甚至还见到了《巢林笔谈》中罗列的“鹤翎,月下白,醉杨妃和三学士”几株佳种

而尤其让我侧目的是一株摆在偏处的风飘雪月,花­色­雪白,稍带浅绿细瓣较长,姿态舞飘瓣端有浅浅的小匙钩,却或有或无那光亮的内瓣,较浅条沟的外絮,飞舞般的花轮,甚至褐绿­色­的中高茎梗,无一不是绝美

我走进街角少许,想将它看得更清楚些,却听到角落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兮儿喜欢这盆‘风飘雪月’吗?我这就去找老板买下来”

“你回来,回来……”然后是衣衫摩擦像是扯住了男子衣袖的声音,那女子的声音接着又传出来,“祁,你就别闹了,我们这是偷偷出来难不成还抱盆这么大的花卉回去吗?”

“只要我的兮儿喜欢,有何不可?”男子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宠溺和傲气

那女声顿了顿,才说,“我知道你的心意……其实我不过觉得这‘风飘雪月’云之她若见了一定会喜欢,所以才多看了两眼……”

“兮儿……”男子低低叹息了一下,衣衫摩擦声又起,想来是将那女子稍稍安抚入怀

没多久,那女子开口道,“不说这些了时候尚早,我们再别的,此情此景祁儿能在身边陪我,应该高兴才是”

我马上侧过身,幸好身上是男装,只需弓腰去假装观看旁边的几盆‘鬃翠佛尘’便可以避过瞥见两个并肩侵的身影从角落走出来,虽然女子带着面纱,穿一身她平时都不会着的艳­色­衣裙,男子也­精­心易过装,熟识的人不仔细辨认也必不知他们的身份,可我凭刚才的对话和身形仍然可以认出是展祁和秦兮无疑!

我心中巨震,却不敢动声­色­,脑子里乱乱的,也不知是怕被他们发现还是怕他们被随我出来的暗卫发现等他们走远,才缓步走进他们刚才呆的角落处,蹲下身子呆看着那株风华绝代的‘风飘雪月’,有点不能消化这个略带香艳的事实

回忆里,三个人策马西风的随­性­,年少的张扬与相惜

秦兮和展祁,原来在我没有留意的眼角眉梢间,他们这样小心翼翼地爱着,最后比我和萧喃那段曾轰轰烈烈的感情扎下了更深的种子,开成了一朵更温煦更优美的花

多好艾我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这样能勾起回忆的美好了

可是除了祝福之外横在心中的是什么?我忽然觉得不安秦兮已经是萧喃的王妃了艾甚至辰容告诉我他们两年前也已在夏邑有了一个皇长子

是两年前么?他喜得贵子的时间那么讽刺就在他离开我一年多之后,就在他忘了我之后,就在我失去了我们唯一的孩子痛不欲生终于认命之后看,一甩开碍事的我,就获得了所有的重生即使知道这些,也没伤没痛就这样淡忘原宥么?我酸酸地苦笑,抱歉,颜云之还真没这个涵养和心胸

只是

为什么没有人想要知道,曾有过一个叫翟儿的孩子,一出生便死在了远离大漠的江南

翟儿他,甚至从来没有睁开过眼睛,看看这个混乱的天下我有些心痛地想不过如此也好,至少这扭曲的世界便不会污染他与生俱来的纯真和憧憬他会一直­干­净地活在我的幻想里,一生都不用如我般失望

“萧喃啊萧喃,这就是你放开我以后得到的吗,这就是你要的成功吗?”我终于把视线从‘风飘雪月’上移开,头低低地埋进臂中,开始闷笑出声所有的残缺快意所有的隐忍不甘都被那肆意的嘲笑带出,洒在这别人所不知道的角落

为什么,明明是幸灾乐祸却会笑得越来越吃力,脸上的讥讽也僵硬起来?就这样妥协掉吗,被背叛的感觉我一直记得,如今终于他也要尝试了,不应该是解恨的吗?这渗进胸口酸楚的不安的疼惜的味道究竟是什么?摸到腮边欲滴的泪珠,我猛然清醒,错愕得有些不能呼吸

极力抹杀压制心底那阵阵泛起的怜意和心疼,用袖口草草擦了擦泪痕斑驳的脸颊,手撑着地面欲站起身来

“又见面了,小花猫”脚边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影子,修长且­色­泽如暖玉般的手指停在我头顶,大力地揉了揉

我闻声抬起头,目及的是成片的银­色­发丝流水一样从上面泻下来,密密地倾倒在我仰起的脸颊上,又一点一点滑落

好痒我皱了皱眉

那个张扬地顶着一头华丽银发招摇过市的男子看着我,勾­唇­而笑小巷里暗淡的光线将他雪亮的头发称得更加耀眼,与那株风华绝代的‘风飘雪月’一样唯美得让我有些恍惚

“……痛”回过神来,他已经用一条不知哪里找出来的丝帕铺在我有点脏乱的脸上一阵乱擦,手下的力度不算极重可也绝对不能谈得上温柔“怎么是你?”我避开他的手,自己扯过丝帕,一点一点擦拭着,“你没有和柳姑娘她们回不世宫吗?”

“我和她们走了怎么能又看见哭得这么凄惨的花猫呢?喂,小猫,你就这么想我走啊~”

我嘴角有点抽搐,狠狠瞪了瞪他,还真是不走运,次次都被他撞见在哭,“别这么叫我”这位白发公子撇撇嘴,仍然笑得得意“正好想你了,”他折对我说,仿佛只是普通情人之间的随口表述,我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眼神

他稍稍顿了顿,无比顺畅地笑着,“小猫,一起走走吧”

一会儿的功夫,街上的行人就又多了几成只是因着刚才的事,我出来赏玩的心思也淡了许多,于是就和白毛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白……”总不能真叫他白毛吧,这么英俊的男子配一个阿猫阿狗的名号,实在太侮辱美感了,我硬着头皮咽下到嘴边的称呼,“喂,我该叫你什么?”

“你照样叫我‘喂’就好了”

我翻了个白眼,哪有人要别人这样称呼的,“你也喜欢‘风飘雪月’?”他这次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才点点头,“我小时在家里见过最美的一株花就是‘风飘雪月’,可惜,后来不见了”

“我也是”

“什么我也是?”他有些不解

“我小时见过最美的花也是‘风飘雪月’小时候住的地方很偏僻,师傅只种了一盆花,护得尤其周全它逢寒才绽,那时只觉得比山上任何野花都美,到大了才知道原来这天下胜过它的花卉也是罕见的你呢,那花是母亲种的吗?”

“不,是我小姑姑”他有些迟疑地提起,然后微微看了我一眼

“能种出极品‘风飘雪月’需要很多心力,你姑姑必是细腻柔和的女子吧?”

他嗤笑出声,“才不是呢,虽然儿时对姑姑令人乍舌的美貌印象很模糊,可也记得她是个很顽劣的女子会做很多其他闺秀不会做的事,亲自种最美的花,吹动听的箫声却不抚琴,化成男子接未出阁小姐们的情书,回家会陪年幼的我爬树,也撒谎不学女红,向所有人都惧怕着的父亲撒娇,给别家显贵都觉得肮脏的乞丐银两,为所有身不由己的人编织美梦……”

“这么有趣的女子为何后来不愿种花了?”这样的好动,我曾经也有过,是万万不可能轻易闲散下来的个­性­,我抑不住好奇地问

“她只是……死了,和那盆花一起消失不见……我5岁那年,所有人都喜欢的小姑姑死了,后来再没有见过我父亲笑”只好陪他安静下来,提到这样不悦的话题并不是我的意图

“你去过大漠吗?”我突然问

他摇摇头

“我曾经去过那里,风沙漫天,萧瑟豪情”天知道,我多怀念从小长大的漠北,怀念那里豪爽的民风,怀念那样自由的气息,可他们只会以为我随曜楚大军看到大漠有所感悟而已,“他们说,每一颗沙尘都是一个消逝的生命,挣脱­肉­体的束缚终于超脱获得了灵魂的自由不羁所以她那样自由随­性­的人艾在那里会比所有人都觉得快乐的,懂吗?”

“恩”他终于又勾起­唇­,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看着那张明媚的脸,虽然明知他不会说,我仍然忍不住问道,“顶着这么一张祸国殃民的脸,究竟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石头里蹦出来的,难道小猫你不觉得我长得很妖孽么?”哪有人用这种自豪的口气说自己是妖孽的,他说完还不忘摆出个灿烂无比的笑容,不辨雌雄的脸上稚气和妖娆混合在一起,又一次闪了我的眼

趁我愣神的空挡,他眼波流转地横我一眼,人流拥攘的大街上立马有不少惋叹艳羡嫉妒鄙视的目光砸过来,仿佛在说如此两个形貌不俗的男子竟当街打情骂俏!

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明知道我身边还有一大堆的暗侍,明知道我和云怅是未婚夫妻,他这哪是想做给街上的人看,分明是单单做给云怅一个人示威的!

想起云怅那日初见萧喃时,隐忍的怒气和被他下意识捏得微红的手腕,我忽然有会被殃及池鱼想要马上从白毛身边逃走的冲动

平素温柔的云怅,恼怒起来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我正拱手想开口告辞时,身后忽然传来脑子里正想着的那人清亮的嗓音,“两位公子好面善艾相偕同游可方便捎上云某?”

一回头,果然是云怅在身后笑得一脸邪侫,“这ju花会的确是难得的盛景良宵,可惜艾在下还是觉得不如春来红杏惹人怜爱……不知这位花公子可觉得在下说得极是?”

第三十八回 被掳

春来红杏……我忍住嘴角的抽搐,仰起脸僵硬地对云怅笑笑,却不敢搭腔

对面那张温和含蓄的比平素更多出了几分优雅闲适,但不知为何我就是嗅出了空气里的凌厉与不满,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zxSm

安排随侍跟在不远处,云怅才抬步赶上我,走在身侧另一边,和之前与我比肩的“喂”公子小白相视而笑这两只狐狸的笑容都着实耀眼,眼角眉梢却都看向我,流露出复杂难喻的风情,我不敢继续破坏他们“眉目传情”的雅兴,只颔首装作观赏秋菊,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了

身畔云怅悠悠开口,“这菊市正当旺时,花公子何苦走这么匆忙误了美景呢?莫非……”他忽地一收羽扇,冲我故作了悟地折,“是嫂夫人在家候公子多时了?”

我尴尬地看着他笑嫂夫人?如今我名正言顺的家眷不就是眼前这位笑意拳拳的云大公子,分明是指桑斥槐刺我擅自出门与小白见面有对不起他之嫌,非要向我寻个解释……

不知为何我竟有些不安,张口欲解释于他,“其实我和白衣公子是……”偶尔遇上的

话还没完,就听见小白打断我,“我们是看这秋高气爽,特意约好来赏菊的,嫂夫人深明大义怎会在意呢云公子有雅兴我们便一路好了,我和花弟都不会介意的”言罢,他还冲我华丽地扬袖一笑,那衣袍之间的洒脱和威慑合为一体,仿佛淡然谈笑间便有无上优雅涌现我不禁被他的气度微微震慑,一时间居然忘了要反驳

云怅的脸­色­­阴­沉了一瞬,转眼间又恢复风轻云淡,仿佛那片刻之间的变化只是一场错觉,他挑明身份,“敢问容儿和公子只曾见过一面,怎会变得如此熟识?”

“情分这种事,本就不是见面多少可以衡量的,一见如故古来有之”小白得体地回答云怅,又声悬一线地在我耳边说,“看你家云夫人脸都绿了,回去小猫一定会被教训得很惨才是,哈哈,­干­脆考虑跟着我吧,在下必定不会吃这无名之醋让小猫你难做的”

抬头看云怅难得滞住的懊恼表情,暗暗抹了抹冷汗,幸好云怅不知我和小白曾单独又见过,不然估计脸­色­会又得绿上一层我呐呐地低着头,继续维持沉默是金的低调态度

云怅见我不搭腔,也闷闷地不再开口,移开眼随处看些花卉,不多时又回首看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坦白说,云怅今日穿的翠竹白衫的确很称身,他的气质本就属高洁清幽一类,这碧绿挺拔的竹节愈发显得人衫相映,我不由多看了他两眼微白的羽冠与羽扇将墨­色­的长发凸显出来,在灯光昏暗的路中间走着,他一袭白衣,看上去格外柔和,与身着紫袍的小白周身那股华丽张狂完全不同

他时不时回头看我,脸上假装漫不经心的表情,却不经意流露些不安恼怒,将那冷清傲然的气息稍稍冲淡了点如果说平素的云怅是仙是幻,那此时便是夕阳西下时晕­色­的浮云,终于沾染些红尘气息,愈发让人侧目

一想到这样的云怅是因为我才呈现的,心里就浮出丝丝自得和甜腻正想着,他恰好迎上我的目光,脸不禁烫起来,慌忙看向其他地方

一行三个人中,只有小白始终安然地散着步,时不时问问路边极品花卉的价格花主可能是见我们三人容貌不俗,但凡他问的都诚惶诚恐地应答着,故而虽然一路走来未见他买下一株,他仍然是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快到街尽头处,小白扯了扯我的袖子,用声悬一线单独和我说,“小猫,我快要回去了,走之前再去找你,看你上妆还挺得美的,爷我顺便教你化妆如何?不过下次可千万别又被你家云夫人逮住了,他的醋劲艾啧啧啧……”听他调侃后我含糊地点头,才听到小白声音骤然变大,“今日与两位公子一游很是尽兴,时候不早了,在下先行告辞”

“请”

“请”

我和云怅拱拱手,目送他消失在拐角处

一路无语进别院时候已经不早了,其他人都已各自回房云怅看了我一眼,把随从都散了,自己走在前面带我进内院

走到池边,云怅忽然转身汀看我我一路低着脑袋心神恍惚,自然莫名其妙地撞在他怀里他低头看着跌在怀里的人,忍不住弯­唇­笑了,眼睛里闪烁出细碎月光般的光泽,一手捞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支起我的脑袋,“在想什么?”

“想怎么和你嫂夫人那个醋坛子解释”我揉揉撞疼的侧脸,抬目扫他一眼,假装漫不经心地将心里所想说出口

他挑眉,嘴角的笑意又浓了些,“哦?那花公子可准备好了说辞?”

我学他也挑挑眉,“自然”

“愿闻其详”

我狡黠一笑,冲他勾勾食指,云怅顺势偏过头将脑袋凑近我,耳郭纤秀耳垂硕美,如玉的­色­泽,让我一时觉得天下再美的人也不会盖过他的冠世风华

按耐下心中赞誉,我轻声对他说,“怅儿艾为夫好喜欢你吃醋恼怒的样子况且这悠悠世间的优雅风彩,舍你其谁?”

天下所有的醋意忌妒本就源于不安和紧张,只要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牵挂紧张,便是所有解释和保证都无法取代的情分

只是消这样的表白能让云怅看到我对如今这份感情的真诚我不愿因为误会隔阂让我们后悔

第一次听我诉白,云怅当下巨震,一把拥紧我按在怀里,脸上晕出淡淡嫣红,却还不确定地哑着嗓子追问,“容儿说的可是真的”那神情羞怯焦灼,好像我只轻轻一点头便能丰富他的整个世界

我埋在他怀里闷闷笑起来,他红着脸恼我一句,“就知道你爱捉弄我”语气里却全然是暖暖的宠溺和满足

在这样寂寞的夜晚里,不由贪恋起云怅的温柔

好想全然沉溺在这个吻里,哪怕片刻纵容着自己脑中的空白云怅,他的失控,是否说明他真的有一点爱我了呢,心里甜腻的感觉缓缓渗出手不由抚上他和煦的脸庞,这个白衣男子眼角眉梢的暖意都标的着我以后的良人么?

情,是否就是如此,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剩的时候,一回头,却还是有一个谁,愿意站在原地独独看向我,静静陪伴,不声不响地介入我的落寞

有眼泪满出眼角,心脏也微微失措地腾动起来

云怅,我何其幸运,才能在这样的失望后遇见你

“容儿……”云怅在她的­唇­边模糊地呢喃着,迎着满腔的疼惜和贪恋,他故意放任自己心里看到她和他人愉悦相处时的小小的嫉妒,加深了吻的力度他的容儿一直有自保之力,看来柔弱却最是坚强,只当年狠狠错过一次她便再不愿依赖谁察觉到脸庞上的轻触的柔软小手让他惊喜异常,眼前那个流着泪微笑的女子,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灵秀雅致,美目含情她的情意她的泪,是因为他么?云怅遂然醉在那片情泪里,所有心动哽在喉中,一时说不出话来

正当难舍,我透过模糊的泪光看见一个人影定在远处

一个并不突兀只显得落单寂寞的人影那个人仿佛早已习惯这样单枪匹马地站在人群之外,看着别人的­精­彩不咸不淡,脸上带着隔岸观火的不真实

从十几岁相识到今,我第一次看见他对我这样微微地笑,带着打破陌生人缠mian的点滴抱歉没有初遇的情深,没有告别的决然,亦没有重逢时的若有所思

他那淡淡的笑好像在说,哦,打断你们,还真是不好意思简单,却带着疏离带着无谓

不知为什么,这样的萧喃忽然刺痛了我

我一颤,下意识从云怅­唇­边避开,他稍稍睁开眼睑,有些迷离的眼神锁在我的脸上,随即顺着我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后

暖池边晕腾着薄薄的雾,静寂的远处,没有人在那里

是萧喃礼貌地退开了,他一掠而过,只有掌控着风力术数的我看清了,他夜风下翻腾舞起的锦袍

“容儿……容儿”云怅叫了两声我才缓过神来他广袍长袖,翩然若仙,把我的脸埋进淡淡幽香的怀里,扶着我的手抚上自己心口的位置,“容儿,一辈子很长的,我会等你让我进驻到这里,容儿”

夜凉如水

一个负手而立的蓝衣男子隐没在诡秘墨黑的无边树影之下他站在那里,头微微扬起目光投向远方,仿佛在研究这诗画般的夜景蓝衣人背后,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几个男子跪在不远处其中一个蒙面人拱手行礼,郑重地说,“公子,属下等定不辱使命,将姑娘带离盛陵城请公子宽心”

蓝衣人不曾回过身,只微一点头,挥了挥手,身后的几个人便迅速如潮退去,消失在静夜中

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余一轮皎月如华如烟,冷视天上人间

与云怅告别后我便入房浅眠谁知等醒来竟是三天后了

我打量着因为急速前进而有些摇摇晃晃的马车,看来不怎么华丽却很是舒适,小几日常物什齐全尤其那厚厚的车垫颜­色­灰蒙蒙的,很不起眼,却是用上好的裘皮和棉絮做的,至少要上百两银子,柔软异常,让人在这颠簸的车厢里也不至于酸痛昏迷三天还衣衫工整通体舒爽,加上不远处有一个低眉顺眼的女婢,必定是每日擦拭整理服侍周全

那女婢见我醒了,忙开口,“姑娘昏睡了整整三日,可是渴了饿了?有事尽管吩咐雅娟”

将我虏来,不像劫财又不像劫­色­,倒是用这上宾之礼纵使聪明如云怅在这,怕也摸不着头脑吧

既来之,则安之我揉了揉额头,却仍然浑身无力,怕是在我昏迷时用了软筋散之类的药物,“是有点渴了”我随便附和了一下,“我们已经出盛陵界内了吧?”

那个叫雅娟的婢女殷勤地倒了一杯清茶递上来,笑盈盈地回答,“是艾昨日就已经出了”忽而,她又一笑,“公子猜的果然没错”

“你口中的公子是?他又猜了什么?”雅娟虽是女婢却也是个秀美的佳人,我看着她兴致勃勃的可爱表情不由感兴趣地问

“我们公子姓白他说姑娘醒来必定不会像常人一样询问怎么来这里的,也会自己察觉到公子虽绑姑娘来却也对姑娘心怀善意,必不会为难我们这些婢奴”她又补了一句,“姑娘和我家公子一样都是好人呢”

这么单纯的小丫头让我不由笑了我抿了抿­唇­茶,里面除了软筋散还有难得一见的曼陀罗甘露罕有人知道这一滴难求的香­精­混入茶水能短期束缚各类术数,这白公子果然不简单

白公子,白公子

脑中迅速闪过小白的笑靥,又摇了摇头,若是他当晚一遇见便可以把我带走了,何必多此一举不能人家白发齐腰就非得姓白吧?我不禁为自己的苦中作乐失声笑了

漠北白家么?

真想知道,这样费心地把我送走故意错过血祭究竟是为了什么?

还真是有趣

第三十九回 缘来缘聚

解开软筋散于我是很容易的事,可曼陀罗甘露却真的无计可施

就像老鼠怕猫一样,天下所有的世事浅显点说都相生相克,而这掌控自然的术数也是如此像师傅身前控火,就惧金石二器,一为曜楚国宝现今已铸成兵符掌管曜楚三分之二兵马的金壁,一为天道神石而我控风则不可遇天山雨露曼陀罗这甘露若如常人只做香­精­熏闻是无害的,可若食用便分外难耐了只是与水火土木不同,风力自古不息,碰到忌讳的克物倒不至于大损修为,断食后三日即复原,连师傅都说当初看我根骨属风时也甚是惊喜的Dm

其他的术数之法,也听师傅数过一些,控水忌上古神木,纵木则惧烈焰岩,土为肆风珠所困云云

其实到离开夏邑之时,我的控风之术都还不顺畅,倒是武功算是上乘可惜……纵使曾经是再好的武功,被一夕废除之后的结果也是一样

说来,无丝毫武艺傍身之后,倒日益加强了我修行的灵感,实可谓是福祸朝夕,不可定语

几天的奔波后,我估算着云怅他们来找我的脚程,劝说雅娟在一个途径的小镇多呆了一日

入冬天寒,我穿上雅娟置备的衣物中最悲却也最显眼的白裘,故意带着她在小镇的集市上随意逛着这种小镇上的居民大多朴实安分,一生在祖传的土地上劳作,不曾涉足远地,如今我穿着如此华贵招椰又把美貌现了个十成十,以辰容他的消息灵通来看,想不知道我们路过此地恐怕也难明知如此,出来时雅娟也没有拦我,想来她口中的公子也并未准备久留我她笑应着随了我,临行只叫了两个人暗中护着,说是不可坏了我的兴致

一路悠闲地打量着街边粗糙却简洁的手工艺品和配饰,时不时问问雅娟可爱与否,她乖巧地讲些趣话评断着,两个人说说笑笑也走了一上午

临近晌午我们便在小镇上的一家酒楼用午饭,我选了个靠窗透气的位置饭菜刚上不久,就听见有人匆匆上楼的脚步声

来人在入口刚停下来,就轻声试探着叫出我的名字,“容儿姑娘?”

我听着一愣,这声音我好像并不熟悉,回过头去,入目的竟然是一面之缘的万俟战

我起身相迎,杆福,“万俟公子,久违了”

万俟战似乎还在呐呐地看着我转过来的脸,眼中扬起我看不懂的浓浓迷惑,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万俟公子?”我只好又叫了一遍,身畔的雅娟已经低低笑出声来

听到笑声万俟战终于清醒过来,尴尬地向我行了个礼,应着我的手势在桌边落座

“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么偏僻的小镇上?”

听到这话,我带着深意笑看了雅娟一眼,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故意避过他的问题,我开口询问,“万俟公子不是和令妹回万俟家了吗,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万俟战虽然收起了刚刚的错愕和尴尬,一如既往地冷起俊脸,声音却仍旧放得很柔和,“天下人皆知我万俟家与皇家有诸多乾,故我也不瞒姑娘,在下此次是闻得夏邑异动,去探虚实的”

“你是说这条路是去夏邑的?”

“容儿姑娘难道不知?!”万俟战一惊,眉山立刻皱起,“这条路是去夏邑最近的路,而之前你随军行的是官道”

我沉思了片刻,究竟为何白家要将我送往夏邑的方向呢?一直独立于夏邑曜楚政局之外的漠北白家,向来神秘莫测,虽然曜楚将它列在四大家之内,却并不属于曜楚境内莫非如今白家决定成为夏邑的助力,掳劫我来牵制身为边关统帅的云怅?枉我还一直以为他们没有恶意

心中虽这么想,却总是觉得有什么猜得不对似的,我理了理思绪,“万俟公子,边关异动不是应该派兵增援吗,只一人之力,纵使神勇又怎么敌得过千军万马?”

“我得到消息,压境的阵仗大是大,却并不是兵马囤积犯境的样子,倒好象……”

“倒好象什么?”我连忙问

万俟战的表情很疑惑,“倒好象是在寻人”

寻人?什么人需要夏邑王大肆招摇地差这么多人马公然在夏邑和曜楚的边界寻找?

我回想当年那个喜笑豪迈的夏邑王萧飒,随­性­不拘小节,却也勤勉睿智,绝不是那种不懂局势的无能之辈如今这样的大动作若是挑衅,别说于情于理不合,就是单凭萧喃还滞留在夏邑这一条就不可能成立必定是真有什么人是他着急寻找的,情急之下不得不出此下策“很有可能是寻人萧王爷是夏邑王最疼爱的儿子,也是公认的下任君主人选现如今萧王爷还在曜楚,夏邑王绝不会选在此时寻衅造事不过这所寻之人的确应当查一查”我就事论事地说

“在下也觉得如此,故而只单枪匹马前往边界一探”万俟战的语气中带了些许欣赏,“正想在小镇上休息片刻时,就遇见容儿姑娘了”

我温婉地笑笑,“的确是巧啊”

这时,多加的几个菜就由小二送上桌了,我和他又客气了几句,就都开始用餐不再说话了

万俟战吃东西的样子很是文雅,眼帘低垂,无声无息,毕竟是显贵出身的公子,举手投足间的气度比寻常人就要上乘平时围绕在他周遭的那种冷漠气质也被他长长垂下地睫毛遮挡住了般,弥漫出一片温和的氛围

我不经意扫到他将韭菜都轻柔地堆叠在碗的一旁,不禁有些好笑一个冷冰冰的武林高手居然挑食,随口说,“万俟公子,韭菜健胃提神,利于身体”

万俟战愣着神看了看我,半响点点头,无声无息地将碗中的绿­色­都吃掉了

结过账,我催他赶路,他非要将我们送回客栈方能安心,推辞不过我也只好同意了

路上万俟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快到客栈了才开口对我说,“容儿姑娘,你的生辰是何时?”

我皱眉,一个并不熟识的男子问女子生辰在曜楚算是一种逾越了见我表情不善,万俟战尴尬地解释,“万俟家以命盘预兆为祖传家业,我要姑娘的生辰是为了测命,请不要误会”

我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容儿并不信命,但还是谢谢公子”

万俟战轻缓开口,“可万俟家的命盘预兆并非测运测命途,而是测缘”

“测缘?”一旁的雅娟惊讶地问,“缘也可以测吗?”

万俟战点点头,眼睛还是期盼地望向我

天下闻名的万俟家会以这样莫名其妙只可用来察看良人的能力作为家传绝学?以为我是三岁孩童还是无知闺眷?我忍不住讥讽地问,“你们万俟家是测姻缘的月老吗?”

万俟战看着我仍然淡淡地说着,并未恼怒,“缘分不只限于情爱缠mian,孺慕亲情金兰之义君子至交,甚至恩怨纠葛也算在福缘或孽缘中可惜万俟家不可测缘分的过程和结果,只能测有无牵绊所以一段缘,珍惜与否结局几何,我这个假月老也并不能告知姑娘你”

听他说得这么认真,不知为何我也有些相信了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通透明亮的眼神,我叹了口气,不由地退让妥协,“十月初六是我生辰”

他冷冷的脸上慢慢浮出一个笑容,浅浅的,如同破冰而出的暖日,不曾晃眼却十足温煦,他满足地笑着拱了拱手,“谢容儿姑娘信任”

见他如此正式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虚掩着羞怯,嘴里没好气地说,“别谢得太早,我还没问你要测我的什么缘呢”

“我想测自己和姑娘的福缘纠葛我第一次在毓琼楼见到姑娘时就有很强的直觉,姑娘与我不会是泛泛之交而且你的脸……”万俟战忽然汀话头没有再说下去

我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只觉得对这命盘预兆很是好奇,“那何时才可以知道结果?”

“我得回趟万俟家,拿几样测命的东西配合才可以得出结果,在下并未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姑娘的”他想了想,“容儿姑娘迟些不是会去京城吗,待到那时,我再去找姑娘告知测命结果,如何?”

我只好意兴阑珊地点头应允

在客栈门口万俟战与我们告别他一个翻身跃上马背,勒住缰绳又定定看了我一眼,做了个告辞的姿势,便扬鞭驰马,绝尘而去

我站在客栈门前看着渐渐消失的背影,正转身要进去,忽然意识到与万俟战交错而过,正策马朝我们这边奔过来的是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

曾经那般情深地把那个人的脸庞和身形刻在心口,时时反复磨搓温习着,以为一侵就是一生了,却不想在中途就丢失了他的点滴痕迹,也顺带丢了年少的自己

我恍惚地回过头去,仍然是赤红马上那个桀骜张扬的男子,仍然是街头相遇,为何曾经的你我却已沦落到这般悲叹物是人非事事休的境地,错的又究竟是你,是我,还是命?

路过客栈,眉头紧皱的萧喃忽然瞥见路边发呆的我,慌忙一把勒住缰绳,赤红的骏马长长嘶叫一声,应声立起停在原地

他面容憔悴,风尘仆仆,却惊喜地失声叫我,“云儿!”

他叫我云儿么?此情此景仿佛真的回溯到了四年前,我脑中的理智开始有些模糊,望着他不由自主伸出手,低声呐呐地说,“萧喃,你又背着我在街上纵马了”

ef=

起点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四十回 莫待无花空折枝

萧喃似乎没有听见我低声的呢喃,只是从马上仔细察看着我,眼里带着让人难懂的深意他向我自然地伸出手,“我要赶去寻萌儿,不能再耽搁了,上来吧”

我渐渐醒悟过来,怔怔抬头看见他眼睛里的固执,一时觉得跟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Sg

正当我犹豫不决,雅娟忽然向我行了个礼,声音清朗地说,“姑娘保重,日后雅娟或许还会去找姑娘的,来日再会”

我回过神来,这白家虽说没有对我不敬,但其心可疑,以雅娟的态度看,或许他们根本就是故意将我放在萧喃的必经之路上的与其被云怅他们追赶上,又闹出什么新的花样来,倒不如现在跟萧喃先行一步,至少可以测一测白家的意图

萧喃遇上我的错愕倒不像作假,跟着他也的确安全些

我略一考虑就伸出手握紧了他他微微用力一带,我便纵身跃上马背,复又被他牢牢环在怀中

不知为何,萧喃眼中一亮,忽然低头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对不起,这么久才发现是你”

我奇怪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眉目间内敛又霸气,一路的风尘丝毫没有损坏他的气势这样细看,较之三年前,他的魅力又增­色­不少,或许是因为成家立室或许是因为年岁渐长又或许是因为经历世事,原本张狂不羁的脸依稀有了成熟的影子,连一颦眉一淡笑都可以震慑人心,只是那股天生的华贵之气还依旧有增无减

他为什么说对不起?明明是他先行找到我,又将带我离开险地,怎会是由他道歉?我不安地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子,半响才意识到,他说的对不起应该是指刚刚失声叫错我名字,将我当成了三年前的颜云之

他至少还记得那个叫颜云之的女子是他爱过的人我……是不是应该为曾经的自己稍稍庆幸?

忽然觉得疲惫,回忆和抱怨介怀无一不让人疲累,我摒除脑中那些前尘旧事,温顺地趴在他怀里放软了身子

“得罪了,容儿”萧喃扬声说,手上却一点得罪我的意识都没有,直把我箍得更紧了几分

“驾!”他抖了一下缰绳,催马又开始向前方奔去,脸上的神­色­却比之前我看他独自纵马狂奔时急切的紧张不安要缓和了不少

那个……让他之前紧张不安又亲密地唤作萌儿的人,是谁?

这名字听起来……是个女子吧

能让夏邑王都如此兴师动众的人,必定于夏邑王很重要,试问除了萧喃这个最受宠的儿子还能有谁?而萧喃的妃子失踪无异于对这场声势浩大的搜寻最合理的解释,除了秦姐姐,莫非萧喃他竟还有别的爱宠姬妾?!

他……不是曾说过会像他父亲一样做个只为一人白首的专情君主吗?

难道因为背弃了曾经之于我的誓言,就不在乎再背弃掉自己曾经给自己的信誓旦旦,可笑的是,我居然还相信了他的专爱之说,为秦兮和展祁钟情彼此背叛他的事在内心不自觉心疼过

我不屑地闭上眼,拼命回忆云怅的温柔来抵制心里涌起的强烈厌恶,身子也越发僵硬了起来

这样寡情的萧喃如何配得起秦姐姐的情深,幸好幸好,姐姐选的良人是展祁不是他

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在一家客栈的床上,窗外俨然漆黑一片已经入夜远处有悠扬空洞的声音在夜空中清淡地传来,也不知是谁有这样的雅兴深夜抚箫寄情我从床上下来,坐在铜镜前慢慢梳理自己的长发,花溢楼曾经看着我梳妆说过这一头如云如瀑的发丝像极了我娘,可除了绝世容貌以外,从来没有人向我说起过那个与我血脉相连的女人她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

师傅他只说我不需要知道,而我那薄凉的父亲花溢楼却说我迟早会知道

那些尘封的往事,我有种奇怪的直觉,一定于我很紧密很重要,只可惜始终无法探知到,它像一个巨大的谜团绕着千丝万缕,却实在让人找不到线头

一个不稳,木梳坠地,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我从镜子里看见萧喃应声推门而入,回过头去,正看见萧喃微微笑道,“醒了?”

我点点头,“王爷还没睡?”

“看你没醒有点的”萧喃神情泰然地轻声说,“错过了晚饭睡到这时候,会不会饿了?”

“这么晚还是不用劳烦了”

弯身正准备捡起原本坠地的那柄木梳,萧喃已经走到跟前蹲下拾起他递给我,没有立刻松手,墨黑的眼瞳有一瞬的失神,看上去欲言又止,“你现在……”

“什么?”我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事藏在他的话头里,立刻眼神专注地望向他

可是,他却犹豫片刻就冷静下来,完美地掩饰好了刚刚的情绪,闪烁地说,“没事我是想说,若你现在没那么累了,本王可以带你出去吃”

他放松了纠结的眉头,冲我有些舒缓地展开笑容这是我重遇他以来第二次看到萧喃这样全心的笑靥,可是直觉上和第一次似乎哪里又有点不同

有些像拨开迷雾见青天一般忽然豁达,放松起来

又简单得像找到了什么能够重新快乐的理由

不知为何,不由也放下心防跟着他笑了,“恭敬不如从命,还真的有点饿了”

我们并肩在街道上缓步走着,即使汪的是个边域大城,仍然是夜深人稀

我慢慢将这几天雅娟一行对我的态度和说辞简短地说给他听,偶尔参杂一些自己的揣测萧喃这三年的变化,果不只是外貌上的沉稳内敛,那舒缓地眉目和无波无澜的神­色­只越发地称出了他的深沉莫测他这样安静地听着,虽不置一词,却让人不由自主想知道他的看法,得到他的肯定

我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王爷,你怎么看?”

“我们只得到一些蛛丝马迹而已,白家的目的还不可断言”萧喃只是谨慎地说了一句,“到了”

我抬头发现一家舞肆,彻夜通明,人来人往走近几步,就看到里面一些美艳的女子穿着出位,娇嗔纵酒,放浪形骸

夏邑是个民风开放的国家,女子衣着妖冶,行为热情,也识分寸进退,比曜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女眷平素要接触更多人事所以夏邑女子多数豪爽主动,直来直往,与曜楚女子柔弱温婉的娇羞之态迥然不同

这靠近曜楚夏邑的边陲之地,民风上有所影响也属正常

我见怪不怪地跟着萧喃走进去寻了张空桌子坐下,萧喃要了壶酒,又上了点菜,两个人不声不响开始吃

“两位,就这样一直埋头吃东西,真是没有情趣呢”一个年轻男子不请自来,欺身在我们桌边坐下倒是剑眉星目,却明显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他手里轻摇的不合时节的扇子让我不由想起云怅,“两位一进来卓绝风采就让在下仰慕,必定不是等闲之人,敢问姑娘芳名?这位兄台又是?”

我顿了顿,抬头看萧喃一眼,他脸上已经­阴­沉得可怕,带着被人打扰的十成不快我只好给他碰了个软钉子,浅笑,“与公子萍水相逢而已,泛泛之辈不提也罢”

那位年轻公子看出我们不欲攀交,咧嘴一笑,“哈哈,是引起这位兄台的不快了吧,打搅打搅”

他潇洒转身,正欲走,却忽然慌忙回过身又坐下了我不解地看着他一会低头垂目,一会弯腰颔首,一个劲让自己隐蔽在­阴­暗的光线里,萧喃也难得正眼疑惑地打量起这人我忽然意识到他在躲避什么人,和萧喃同时对视一眼,齐齐看向舞肆的门口

门口立着一个碧­色­裙衣的俏丽佳人,流水般光滑的长发只束一支,白皙的手扶在腰际的长较,正东张西望寻找着什么她的脸转向我们这一边,眼中忽然一亮,隔着老远就径自叫嚷出口,“好艾姓杨的,你又跑来鬼混了”说罢,使着我熟悉异常的惊鸿步法凌空一掠,折间就到了桌前

难怪我看着身形有些眼熟,原来就是当日和不世宫主柳鸿烟一起把梵儿带走的那个小柒姑娘!

小柒先是准备揪出那个年轻公子直接发作,无意中看到我,愣了半响,呐呐地开口,“我们见过一面,你……你就是梵儿总挂在嘴边的想容姐姐,对不对?你不是和云将军上京了么,怎么会在这?”

萧喃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又缓缓开始动筷子,始终傲然的态度,俨然自动过滤掉了其他人的存在

这个年轻公子真是不幸,随意寻个庇护还寻上了对手的熟人,我不禁抿嘴笑笑,轻松地指指萧喃说,“只是路上被人掳劫了,幸好这位公子救了我,现在办点私事,过几天就回去和他们汇合”

“哇,英雄救美~~”那位杨姓公子被小柒发现后反而泰然起来,重新整整衣冠坐下,很快加入我们的话题兴奋地赞叹着,“这种情况下一般是以身相许才对吧,况且你们男才女貌绝对是天生一对……”话还没落音,就被小柒一个暴栗打中了额头,疼得直咧嘴小柒表情很鄙夷地横了他一眼,“不知道就不要Сhā嘴,人家容儿姐姐是江南花家的闺秀,早就请旨指婚给龙泽府的云将军了你嘴里胡诌若坏了人家名节,到时有你好看的”

“近年来人常道花家没落,我倒觉得不期然表面上花家被羽华门灭顶之灾乾,处境尴尬,更是屡次靠联姻巴结权贵,可我倒很看好花家其实也只有我们这种走江湖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并不重虚名的人才能发现花家虽在江湖门面上的虚名是掉价不少,其他门派不屑于做的招揽和从商趋利花家也一一经营,可比之其他门派敛财蓄力都更胜一筹,单我们这行知道的就有不少本不愿落草为寇的能人义士自愿归了花家江湖上人人都觉得花家为竭力薄四大门末位的名头,做些小动作什么的也无可厚非,通通放任着,现如今花家的实力怕是扎得更深更稳了姑娘既是花家的千金,我更得好好结识,说不定以后还有需要照应的地方”

“容儿只是花家待嫁的女儿,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族中容儿也说不上什么话,怕是要叫公子失望了”我淡淡地带过,心里开始琢磨刚刚听到的一席话,花家若真如这位杨公子所说并非积弱而是蓄力已久,那花溢楼他们不惜损了花家的荣耀和声誉图的又是什么?

至少可以确定,他们敛财揽人不遗余力,又如此掩人耳目,必定图谋不小

杨公子痞痞地笑了笑,“无妨,得识姑娘这样的天人之姿也是福气嘛”

萧喃听着皱了皱眉,淡淡抬头看了杨公子一眼,没说什么,随手又帮我夹了两筷子的菜,只轻声催我进食

小柒听到杨公子的话便在一旁酸酸地小声呢喃,“真能照应你的你加不搭理,不愿理睬你的倒趋之若鹜,宫主姐姐说得没错,男人真是顶顶犯贱的东西”

说罢,小柒痛快地向我行了个礼告辞,也不再搭理杨公子,潇洒地回身离去我回头一瞥那位杨公子,他正定定看着小柒的背影,没有追出去的意思,眼神却不自觉流出些许无奈和酸楚

我叹了口气,扬声对萧喃说,“三更半夜,初涉江湖的美丽女子,孤身一人上路,纵使武功不错也难保安全吧”

萧喃点点头,不语

杨公子似乎被我的话惊醒了,哗然起身欲追,回过神来又反身向我们行个礼,“在下杨某虽是以打家劫舍为业,不够光明磊落,可与二位也算有缘一聚,他日二位若途径金龙山,可寻人打听‘两奇人’的名号,江湖上给几分薄面的也唤在下一声‘掷公子’,今日时不待我,他日有缘再聚,告辞了”

他竟是那个金龙寨寨主杨小芷?!

这么一个翩翩少年,居然是贼头子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暗暗唏嘘感叹不已

杨小芷正转身要走,萧喃忽然开口叫住他,“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杨公子,好自为之”

杨小芷闻言一震,眉峰蹙起,神­色­复杂地低下眼帘拜别而去

ef=

起点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四十一回 投缘

萧喃一行依次在几个边界的小镇上寻人,日日风尘仆仆地出去巡视和探问,日暮方归因为萧喃说他父王可能也在附近,我的容貌不宜露面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也只好不着头绪地留在客栈

一日正午,我整理好衣襟下楼准备用餐刚刚坐下,小二就乖巧地上前询问,“姑娘今日想吃点什么合胃口的?”“就田­鸡­粥吧,再配一荤两素三个菜你们慢慢准备就好,劳小二哥先替我沏杯茶过来”Hxm

“好叻”小二应着便麻利地往后院厨房去了,不多时就泡好清茶端上来,欠身退下

我把侍卫打发到了客栈门外,隐坐在往常一样靠角落的位置打量着来往的客人有历尽风霜的商人途径而过,也有镇上居民宴请朋友的,豪爽热闹奇怪的,是一个孤身坐在背门处的女人,她周身穿得张扬夺目,却以厚厚的黑纱蒙面,身边带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竟然也以黑巾蒙面,委实怪异

我看着那人的背影眼熟,费力回想,却因为那女人衣衫厚重刻意遮掩之下始终不得要领正想上去试探几句,那个黑巾蒙面的孩子就自己从椅子上站起身,冲我这边的角落走来

一双明亮的双瞳直视着我,不偏不倚地走过来,在距我几步的地方那小孩收住脚步,忽然回头冲一起来的女人回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没有骗我,果然很像”

那女人压低声音笑了,随后头也不回地冲门口走去,我失声叫道,“姑娘留步,这孩子还……”在这呢

话还未完,那小孩已经言笑晏晏地打断了我,“我想找的本就是你”

三岁的孩童,居然露出堪比成人的表情,那神态里的志在必得和桀骜,让我不禁产生一瞬间的恍惚,这个笑容……

那孩子见我惊异就自己缓缓爬上了长凳,见才刚刚够到桌面的高度,眉头皱了皱他抬起脑袋定定地看我,然后说,“我饿了你最好抱着我,否则吃不到东西”说罢,就伸手揭下了面巾,认真地放在一旁

好俊秀的的孩子!­唇­红齿白,皮肤幼­嫩­剔透,一双眼睛尤其的大,漆黑的眼瞳里带着天生的华贵和傲气,他明明在请求我,却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一般

更奇怪的是这孩子眉眼之间,竟然像足了萧喃年少时的样子…莫非刚刚那个女子就是…

我缓过神来,看向已经没有人影的门口,叹息自己刚刚没能留下那女子

孩子又扯了扯我的衣袖,看着他酷似萧喃的眼睛我不由自主地点头应允,把他小小的身子搂进怀里,帮他布好菜,见他吃得欢又叫小二多上了几个荤素小二虽然奇异这孩子的来历,见我使了个手势,却也不敢上前多问些什么

他吃得很慢也很优雅,一点也没有平时见的小孩子所应有的淘气和脏乱我不由赞叹,“你娘教你的么,进食的样子可真是乖巧”

“我的礼仪都是我母妃教的,展叔叔教我骑­射­,父王教我治国和谋略”

“这么小的孩子就要学这么多东西么?”许是投缘,我不禁觉得怀里这小小的孩子很是可怜他回头轻轻看我一眼,“皇家的孩子都是如此,我父王当年不也是这样长大的你……就一点也不惊讶我是皇孙贵胄吗?”

我失声笑道,“巧得很,我刚好觉得你的长相和我同行一位的皇孙贵胄甚像,所以已经猜出了七八成,若再装惊奇不是很虚伪”

他老成地点了点小脑袋,“原来父王也在这里……对了,你叫什么?”

“花想容”

“云想衣裳花想容,名字倒是不错若以后由你照顾我,你能教我什么?”他一边说一边抬头看我,扑闪的长睫毛美得如同蝴蝶翩翩而舞

看着那张小脸,我忽然想到和他年纪相仿早逝在江南的翟儿,那个和他一样流着萧喃血液的孩子若是如常长大该是也有他这么高了吧,一时间悲从中来,下意识搂紧了怀里的小人儿,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一些心里的钝痛

秦姐姐会教她的儿子作为一国储君的优雅和礼仪,而我呢,能教长大的你什么,翟儿……我搂紧那个孩子,抚过他清秀稚­嫩­的脸,恍惚地喃喃开口,“我…或许不能给你太多,可是我会珍惜你胜过世间一切,只要你愿意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怀里的那孩子把头从我怀里挪出来,轻声斥了句,“无礼!”小小的脸上却晕出一层绯红,原本傲气的神情一扫而光,只余几分孩童的羞怯

他见我愣愣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挪开眼,却一眼发现了一身风尘的萧喃,原来被我赶到门口的侍卫们一早发现摘下面巾的小皇子便立即通知了萧喃,致使萧喃匆匆归来见这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宝贝儿子

“父王!”他从我怀里轻轻挣开,快步跑向萧喃,脸上溢满的笑意终于有点像个三四岁的小娃娃了

萧喃弯下腰,一把抱起飞奔过来的儿子,定定搂紧在怀中,远远看着我点头一笑,脸上顿时挂满我从没见过的仿佛松懈下来的幸福他假装生气地捏着儿子小小的鼻子,“为什么不乖乖在皇爷爷身边呆着,还让皇爷爷和父王这么的”

“皇爷爷说只要我把四个月的书看完就能见到父王了,可是我花两个月看完书皇爷爷还是说父王没回来…母妃也去找父王和展叔叔了,孩儿一个人在宫里好寂寞…后来有人说可以带孩儿找到画中人就……”末了,他小声又加了一句,“母妃……母妃知道孩儿私自出宫了么?”

“现在紧张了?”萧喃看着儿子皱起来的小脸,不禁失笑,“我是出来寻容儿姑娘半路才得知你失踪的,现在还瞒着你母妃和展叔叔,就怕他们的的被责骂就要小心自己的安危,念你初犯父王就不罚你了,但绝不可有下次哦”

小家伙用力地摇摇头,“孩儿不怕责罚,只是不愿让母妃失望……孩儿记下了,今后定不会这么鲁莽”

萧喃看着懂事的小皇子甚是欣慰地点点头,抱着他走到我身边的位置落座,轻声对我说,“见过了?今后叫这孩子‘萌儿’就好前些日子收到消息,这孩子私自出宫还被有心人掩去了行踪,我着急寻找,却不想又这样平安出现了”

萌儿竟是这孩子?!

不过,“芳草萋萋,日月同辉”,这萌字虽稍显得女孩气了,却的确是宠爱至极的含义原来刚刚离去的那名女子并非我暗自猜想的“宠姬萌儿”,我看着腻在他怀里的孩子,想到自己前几天误会他三心二意的事,心里不知为何涌上些淡淡的欣喜又夹杂着些许内疚,于是放柔了声音,“事情的确怪异,所幸孩子没有受伤”

萧喃见萌儿一直偷偷看着我,微微一笑他偏过头在萌儿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见萌儿眼神一亮,就­干­脆地把那孩子递向我,“我要去通知父皇萌儿找到了,也顺便安抚一下现今紧张的边境局面,萌儿暂就托给你了,容儿”

我闻言一愣,“可是……我不会…那个,这孩子他也不一定喜欢我来照顾他…”

“抱我去睡,我和那女人赶了一整夜的路了,萌儿好困”萌儿难得­奶­声­奶­气地说,一双细藕般白­嫩­的小手臂已经伸向了我,大概是不常撒娇,脸上又马上泛起一层粉­色­的红晕

我只好小心地接过萌儿,抱着他一起到客栈门前和萧喃告别

马上那个有些疲惫却锐气依然的男人,勒住缰绳,像是在细细打量我又像在专心看心爱的儿子,良久才扬眉轻笑,带着些不舍挥鞭喝马

目送他远去,然后抱着萌儿到萧喃新开的房间去休息,尝试着哄孩子睡觉

萌儿依偎在我怀里,忽然抬头轻声说,眼睛亮得简直不像话,“你好美,比萌儿从小见的那副画里还要美呢”

“淘气,萌儿应该叫我花姨,知道吗?萌儿说的那是什么画?”

“一张我父王曾经正妃的画像,就是仙逝的大漠姬妃颜云之父王把那张画当宝贝一样收在书房的暗格里,我一次无意中发现了,父王才给我讲了他和大漠姬妃的往事”

“他……还留着颜云之的画像?”我含糊而迟疑地问,心里似乎有根无形的弦被谁拨弄了一下,立时心神有些撼动

“父王说的话虽然萌儿记下了却还是不懂……他说,哪怕错过了也不代表不可回忆,能时时刺痛自己也是种别样的幸福”

“……”

我沉默地轻拍几下萌儿的背,良久才开口,“说了这么多,萌儿也该累了,乖乖歇息吧”

小孩子毕竟嗜睡,不多时萌儿就依言入梦微醺了

我帮他小心掖好被角,又整理好盖在脸上睡乱的头发,才把头微微靠着床柱,抬起脸望向窗外清朗的天­色­

哪怕错过了也不代表不可回忆吗?

能时时刺痛自己也是种别样的幸福?

萧喃啊萧喃

告诉我,你究竟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以为自己已经快要忘了你的我?

边境的事耽搁了两日,萧喃才带着我和千方百计求着父亲要跟去长安的萌儿向京师进发

因为与云怅他们飞鸽传书安全找到我之后,萧喃便得到消息,京城出现大乱,云怅一行必须即刻离开江南赶往京城平息局势好在也确定了我的安危,云怅与萧喃协商后决定由云怅带着秦兮展祁在内的使节团先行,而萧喃带我走捷径随后上京

一路上萧喃几乎都不离我左右,该是的那批目的不明的白家人所以一直都很警惕的样子他有时兴致来了就绕着我的马车带着萌儿同骑,看我的眼神都神采飞扬;有时也进马车里接替我抱着不适颠簸的萌儿,语气霸道地催促我好好休息;有时又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涅,频频眼神闪烁词不达意

我看着他多变甚至焦躁的情形像极当年与我初生情愫的雀跃不安,渐渐了然萧喃近日对我的态度,刚有些动容却又想到他将容貌“酷似”的我多半视为酷似颜云之的替代品,心下立刻一片冰凉,再转念一想在京城等我的云怅和关系复杂的秦兮展祁,更是如履薄冰,不敢戳破

到京城的一个月路程,哪怕嘴中未出口的话被我三番两次避开,萧喃对我仍然一日好过一日这情意来势汹汹得仿佛要一下子补偿够这三年来对心中所念的缺失,让不停躲闪的我倍感狼狈

说来我与萌儿也极其投契,我喜他聪慧,教他识些寻常的草药花卉,偶尔也讲些他没听过的中土远古传说,讨论他正学的词句诗篇他对我粘腻得很,据萧喃说萌儿自幼不亲近人,对我生出的这份依恋实在难得

看着萌儿的睡颜,我总会觉得自己回到了抚着肚子安慰腹中顽皮的翟儿那时候

所有的安宁和美好应一个同样稚­嫩­的生命而生

仿佛我怀抱着的就是那个与我失之交臂的孩子,仿佛我从来没有遗憾,也没有撕心裂肺地痛过,仿佛我所有的裂痕都慢慢痊愈

仿佛……

仿佛我所拥有的,是我现实中­精­彩新生的开始,也是虚妄过去的结束

第四十二回 重逢之喜

“你这几年在花家……都学了些什么?”萧喃坐在马车上闭着眼轻声问我一些琐事,萌儿在他膝上沉沉睡着,柔­嫩­的脸颊溢着满足

这几日离京愈近,我察觉到萧喃似乎越来越沉不住气

其实自己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想到在京城等着我的云怅心中雀跃,也不由为展祁秦兮的事为萧喃暗暗品出了几分苦涩,如今无法回应他的感情难免又带了丝丝歉疚遗憾

毕竟是自己曾用尽情意爱过的男人毕竟我也不再是那个不懂事不知满足的初恋女子这一路行来,点滴温存我都看在眼里若一个如此骄傲的男人能反复爱上你两次,试问我如何还能怨他不将自己置于心上?哪怕不是心中第一位,他也算真真尽力爱过,我如何能恬着脸说我还不知足

终于看透炎凉,不再恨他的离弃只恨世事无奈,不多怨他寡­性­只叹情深缘浅

我轻叹一声,打起­精­神回答他,“学一些花家的医理居多,还有琴棋这些消遣之物曜楚的闺眷都是如此,与夏邑女子策马挽弓的洒脱生活相比是乏味了些”察觉到自己说漏嘴,又笑笑补了句,“云怅曾带我去过边境小镇,容儿实在是羡慕夏邑的开明风俗”

“如果容儿喜欢,我也可以带你去夏邑看看其他新奇的风俗”萧喃听到云怅的名字,迟疑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看我,眼神里尽是紧张和期待,“听说容儿和云将军是皇家赐婚……那……容儿自己也同意的么?”

我避开他的目光,挑起厚重的帘子看向车窗外,轻轻应了一声,“嗯云怅他待我真的很好”

我合上双目,迎着有些刺骨的寒风,回想云怅给我的那个与深秋截然不同的吻,那么柔和温煦,那么小心翼翼,心里不期然湿润起来,瞬间暖成一片,“其实云怅他对我而言不仅仅是简单的情人而已,他也是鼓励我离开过去枷锁的源泉,甚至是给予我新生的救赎……如果没有他,或许如今的我仍然挣扎在仇恨和怨毒里,丝毫看不到未来所以我,真的不舍得放开他呢”

萧喃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失神地笑着,“枷锁般的过去?不舍放手的人吗?…那……我……就放心了我去外面巡视一下”说罢,轻轻将萌儿移到我手中,脸上再看不到一点不适的表情和痕迹

我搂紧萌儿,远远看向已经离开车跃上马背的萧喃,他嘴角的线条绷得死紧,脸­色­还是不正常地苍白着忽然他捂住胸口震动了一下,不多时狠狠吐了几口混着血浆的唾沫,我的心随之猛地缩紧莫非刚刚他的闭目养神是在运气?然后被我直白的话刺伤转而伤到内劲了么?

我不敢再看,收回厚实的车帘上拨弄的手,仿佛这样隔着层层叠叠的阻碍,挡住彼此的视线不再看到彼此,就不会再有谁被现实戳伤…

只消半日就可以到达京城,萌儿异乘奋,直嚷嚷着要随萧喃骑马,生怕在马车里会错过了繁华的街景我拗不过他撒娇,便硬着头皮唤来忙了几日未再搭话的萧喃原以为以记忆中他的骄傲必定对那日的婉拒无法释怀,却不想他仍是对着我眼中温情不改,轻笑着催我进去休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转身才把萌儿一把带上马背逗弄去了

看着如常的萧喃,我舒了口气,这几日心中的郁结不觉也消散了

正笑着看他们两父子纵马嬉闹,不远处却传来疾驰的马蹄声

萧喃神­色­一凛,护紧怀中的儿子,驱马到我的车前站定,亲卫队也立刻严阵以待

不多时,路的转角出现了一匹骏马,通体雪白周身健壮有力,奔跑的速度几乎是疾驰而来马上黑袍白衫的男子,剑眉星目,嘴角带些蛊惑地微弯着,气息优雅如迷

看着不远处那个牵念良久的人,我惊喜地低呼出声,“云怅?”

他似乎听出了我声音里的喜悦,笑得更是灿烂了,连带着那笑容里的温柔也沁人心脾奔到近处他才勒紧马缰,移开看向我的视线,优雅朝萧喃一拱手,“替容儿谢过萧王爷一路的照顾,这份情云某记下了”

萧喃看着我和云怅胶着的视线,整整情绪,才道,“既然是朋友,就不用如此客气了”顿了顿,萧喃有些失神地望了我一眼,口气淡淡地说,“既然云将军已经寻来,容儿姑娘就交给你照顾了本王还要赶到京城使馆处理交接事宜,不多陪了”

云怅再次点头谢过送走了萧喃一行,自己才跃上马车来看我

他一上来就用力把我搂进怀里,双臂紧得轻轻抖着,举手投足间是失而复得的后怕和喜悦,半响才呐呐地说出一句,“容儿,幸而你好好的”

我把头埋进他怀里,嗅着熟悉的温和气息,一路以来心里的动荡不安瞬间平复

似乎云怅他总是有种能让我一下子平静下来的力量,那种能救赎我不安心态的温情,时而如兄如父,时而又如爱如幻,让我不自觉贪恋他对我的这些温柔体贴,只消能多在他怀里温存片刻

这样安稳的感情或许不如曾经和萧喃那段浓烈,却实实在在,真切可触

可以一直留在他身边,就这样平和地携手度过匆匆一生何尝不是幸福

心中触动愈深,我不由踮起脚吻住云怅,他愣了愣,终于欣喜地回吻­唇­齿间的温存相继,云怅的动作也随之由浅入深,渐渐喘息沉重起来

“容儿……”云怅断断续续地叫我,“容儿……别轻易离开我…”

我被云怅按在身下,脖颈上的热度随着他的吻燃烧起来,迷糊中摇摇头,“容儿不会离开……”

“你发誓”云怅抬起头,眼神里蓄含几分任­性­,张口咬住我的左耳,喃喃地说,“说容儿爱我,以后只爱我你若说,我就信”

耳朵上的潮热让我不禁皱眉,轻声讨饶道,“求你别闹了,云怅,好痒啊”

云怅轻笑出声,han住我的耳垂舔弄起来,一边戏谑地搭问,“那这样还痒么?这样呢?”

我笑着扭动身子躲闪了几下,被他逮住后,闭着眼睛回应了他的深吻,小别之后重聚两人纠缠得越发不舍

吻到qing动处,云怅的手慢慢滑到我外裳衣带,两人亲抚的动作变得急促,马车里的温度也似乎渐渐升高云怅用指尖划过我的眉眼,一路而下,滑下脖子,汪在之前纠缠中露出领口的皮肤,让我颤栗了几下他解开我的衣带,伸手匆匆拨开层层冬装,嘴上也没有停止能让我晕眩的吻,快碰到里裳和肚兜的时候却突然顿住

他抬起我的下巴,琥珀­色­眼里的认真美得慑人心魄,“我承认偶尔嫉妒能触碰到你过去的人,可我是真的消容儿能放下颜云之这个身份的不甘,放下过去的纠葛,解开束缚自己的结于我,只要容儿能留在左右,就是我云怅几世修来的福气”

迟疑了一下,云怅继续说,“等进京见过我母亲,择日举行婚约,你就不能反悔,正式成为我云怅的妻子了……容儿,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看出云怅的紧张不安,我不禁涌上一阵心疼,可不知为何一瞬心里闪过竟是萧喃曾经桀骜英挺的脸缓缓闭上眼,既然决定了忘记颜云之,那份心悸也随它就这样散了吧欺身向上搂住云怅,柔声道,“傻瓜,我早就想清楚了嫁给你原本就是我的幸运……我是真的想留在你身边,一直一直留在你身边……”

云怅欣喜地一把搂紧我,在马车上滚了两个来回,一会儿又不安分地越过衣衫亲抚起来

外面传来马匹的嘶叫声,远远听见有人呵斥坐骑我阻下云怅的手,冲云怅抿嘴一笑他带着几分懊恼地摇摇头,还是由着我整理了两人混乱的衣衫伸手把我搂在怀里,吻了吻,云怅才转手揭开门帘

来人姓余,自称二皇子的亲随,对云怅递过一张密函就又急速离开了

云怅合上密函的表情凝重了几分,对车夫和几个随行将士扬声下令,“速速赶回京师”

我不安地抬头看他,面带不解,“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那场不知由谁传出在京城举办的群英盛会,这阵子京师武林人士越发多了起来,不时有恶­性­斗殴,我从江南急急赶回来也是因为他们闹出了好几场大事,连九门提督都压不住了”云怅有些头疼地支着额,“幸好飞鸽传书拟君殿和万俟家前来坐镇压制着,才不至于大乱”

“万俟战也来了吗?”我对这个数面之缘的武林才俊不自觉有着几分亲近,于是对云怅说了重遇万俟战的事,两人对他提起的宿缘都带着些好奇

“不如让他也测测我和容儿的夙缘,看看容儿与我将来有几个孩子也是好的”我含羞轻锤了他一拳,云怅抚着我的长发,含笑逗弄几句,眉间重逢的欢愉却也去不掉浅浅烦郁,终究是身在其位,哪怕潇洒如他也难逃俗务

我依偎在云怅怀里就这样闯入了京城的风云际会

我们那时还懵懂不知,教我离开过去和后来推我重拾过去的,竟都是他一人

看着他脸上的融融暖意,彼时心中对未来也不无憧憬,却不知道我们这样渴求相爱还是逃不掉宿命的追赶

分辨不出的是,究竟这场温暖过彼此的相识后,我们谁才是谁的伤口,谁比谁痛?

第四十三回 觐见天子

“姑娘请随老身走这边”前面一脸木然地走着龙泽府的主事嬷嬷,我缓步跟紧她,微微侧首打量府内的情景龙泽府是以肃穆威严的风格为主,里面的布置也以木石居多,颜­色­沉静内敛,处处透着几分侯家世族的大气失去云怅的陪伴,空旷的宅子于我而言显得过于寥落,可一想到他马不停蹄赶往兵部也不忘多番交代府中对我多加照拂,有些寂冷的心又燃起些暖意

毕竟在这硕大的京城里,云怅不仅仅是我的心之所系,亦是云泽府和皇家的厚望既然已经认定了他,我又怎么能这么不懂大体

安排的院落很幽静,却不偏远我微微行礼谢了那位主事嬷嬷,她也只淡淡回了个没什么温度的强笑,然后便训练有素地离开了

正欣赏这一院的草木花鸟,竟等来了一道急急宣读的圣旨我坐着着官轿一路揣度着厉害关系,在宫门前看到了早等在那里的云怅

他笑容温煦,冲我伸出手,一脸的坦然自若缓和了我隐隐不安的情绪轻搭上他的掌心,踱下轿门,长长的裙摆坠地,我刻意忽略莫名而来的如鼓心跳,随他在宫门长阶上一步一步往上,走向那个北方大地至尊的殿堂

“吾皇万岁”我和云怅齐跪在空旷的大殿上

“起吧”一个中年男子回复着,声线温和略带激动,“容儿,上前来,让朕看看你”

我不解地瞥了云怅一眼,见他鼓励地点点头,才迟疑地站起身来,向前多走了几步

那个我听了无数次的曜楚王君陵风,果然是个很英伟的男人,即使两鬓的花白和眼角的疲惫也遮挡不住他凌厉霸气的神采他在金碧辉煌的宝座上俯身仔细地看着我,像在欣赏一件值得骄傲的宝物,又似乎透过我看到了什么别的珍贵的回忆

他温和地对我说,又像在自言自语,“你是陵洛的女儿”“我不认识什么陵洛”我冷淡地回答,却无法解释心口那种从未有过的莫名汹涌的情绪,莫非是这皇家之气带给我术数之身的困顿?

“花溢楼居然没有告诉你关于母亲的事?”他皱了皱眉,露出属于王者独有的霸气,我无比熟悉这种味道,萧喃也有着这样一身不经意流露的魄力,可以让人莫名就瞬间折服强烈而熟悉的感觉让我不经意放柔了口气,“你认识我母亲?”

“她是我妹妹,曜楚曾经最美丽也最骄傲的公主,君陵洛”他眼神柔和地如同一汪清泉,“你既是她唯一的血脉,就应当叫我一声舅舅,容儿”

“容儿,你真像她,眉目­唇­齿长发,甚至偶尔的眼神”君陵风继续说着,不自觉向前又走了一步,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君陵洛回到在大殿上,又抢走了他手中的御笔,闪躲奔跑着,撒娇叫哥哥陪她

我无法置信,那个我印象中面目模糊温和不争的母亲,那个师傅口中花溢楼口中不愿多提的最后郁郁而终的女人,居然曾是曜楚最为尊贵的公主为了什么她改名换姓远嫁南方,为了什么她放下尊位委曲求全,为了什么她最后只用一个模糊的名字缺席了我的整个人生?是爱吗?或者责任?爱那个盛陵城里绝口不提她的男人?还是又一场玩腻了的政治交易?

我不由憎恶地开口,“可是她死了,就算留着一样的血,我也不可能是她”

“你……”被打断美梦的君陵风,气恼地看向我,回头对上那张酷似记忆中的脸,他恍神间,一时却又说不出指责来

良久,他站起身,回转过头,努力压抑着什么我不懂的悸动情绪,最后看着我叹了口气,对云怅郑重地说,“怅儿,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臣明白”

我急促地越过长阶朝宫门走去,几次险些被长裙绊赚仿佛这硕大的宫殿是什么吃人的魔物正在身后虎视眈眈般云怅紧紧跟在后面,纵容了我一路的失魂落魄

“二皇子回宫!”前面出现林立的随侍,簇拥着一个高高在上的轿塌浩浩荡荡而来

“容儿!”云怅一把拉住了还要往前冲的我,压低姿态,勉强行了个正礼,我只麻木地任他拥在怀里,没有动弹

一个尖锐的嗓音不失时机地响了起来,“大胆!见了二殿下还不行礼,云将军莫非还要袒护这不知礼数的丫头么?来人啊……”

轿塌上的人清了清嗓子打断了那人的叫嚣那个看着像是总管的太监一脸不甘地退到了一旁,不再吱声

我从云怅怀里抬起脸,看到轿塌上的人在高处只伸长广袍长袖,露出修长的手掌,那手指在阳光下显得尤其莹白如玉他微微摆了摆手,如云的队列又开始向前沉默地移动起来,仿佛成群的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又张扬跋扈地消失在视线尽头

第四十四回 群英盛会

回去两天,我稍好些,又接了一道旨意入宫,那皇帝似乎看着我和君陵洛相似的面孔很是心痛,我和这血缘上的舅舅两人只堪堪闲话一二,都会引得他数度哽咽,我猜想或许这就是他这些年纵然思念母亲却未敢宣我入京面圣的缘由临走他交代云怅带着我去宫城上看烟火散心漫天华丽璀璨的烟花让心里暖了些,待到烟花一灭,意犹未尽叹息了一声,“再美,也终究不得长久”

云怅环抱在我身后,声音甚是戏谑,“你们女子愈是平顺倒愈是忐忑,哪怕握在手心中,都莫名觉得分外易逝”

“这话,似乎让人浮想,云公子听过不少女子如此叹息”

“偷香窃玉这等事,在下素来有贼心无贼胆,也是近来才跟人学坏的”

“哦~?”我回转身,尾音是意犹未尽的怀疑,带着刻意挂在脸上的醋意斜眼瞥他,逗得他埋在我颈后闷闷笑了

“好了好了,那皇帝让我们看的烟花也看完了,回家吧”我扯扯他的披风道

云怅定定看我,“回家?”

“嗯又被你们的皇帝叫进宫,左右折腾了一天,我早饿了,赶快回家去吧”我点头,拉他准备动身下宫城

云怅却一把拉住我,朗声笑了起来,我莫名其妙看着他,他笑吟吟地说,“容儿能把龙泽府当成家,我实在高兴只没想到你就这么赶着想嫁给我了……”

我憋红了脸,半响不知作答,第一次觉得云怅笑的样子实在是惹人厌得很,只好清咳了两声,岔开话题结结巴巴问:“……那个……明天的群英盛会京中防备都部署好了吗?”

”自然,你未来相公的实力向来无人能及”云怅托起我的手,“明天的群英盛会,在江南遇见的那位万俟公子也会入赛,还大有可能一举夺魁,趁着他难得入京,你必定想找他聊聊吧”

“万俟公子也会来?”我对明天的打打杀杀终于有了些兴致

毕竟是武林盛世,不是江湖中人不应太张扬出挑,所以稍迟两日云怅才带我在群英盛会会场的侧楼观赛

遥饮去,主楼上的多是些赫赫生威的男人,长须­精­瘦目光如炬的长者,威风八面凶神恶煞的和尚,长身独立剑气逼人的少年等等……倒也有少许几个女子,均是妩媚多情的眉目,望向楼下的会场大打出手的陌生高手,目光却是兴奋嗜血的

这就是当年我向往过的江湖吧

那时的兴致勃勃无非是不愿去想,所有的切磋武艺一较长短,其实都像夏邑与曜楚的朝堂一样,离不开名望声势和权位的争夺

难怪说,只要有人的地方,其实,就是江湖

群英盛会通常持续五日,高手大多是最后两日上场挑擂我们今天来才第二日,所以楼下的比试略显枯燥,都是些初级中等偏下的武者,打得颇有些­鸡­飞狗跳的胡闹虽然我武功尽废,但当年在师傅调教下也算是一流的身手,耐着­性­子看了一阵子闹剧,就实在有些乏了见我懒洋洋的,云怅伸手拍了拍我的头,“丫头,才什么时辰,就困了?”

我无辜地抬脸看他,又刻意瞥了眼楼下,叹气摇头向他示意

“得了,知道你造诣高,看不上这些,还是带你去见见几个故人吧,好过在这瞌睡连连浪费时光”

听起来是要去见什么大人物,我立马打起­精­神,笑意拳拳地跟着云怅站起身

因出席这样的江湖盛会,云怅为我挑了一件鹅黄­色­的流云皮袄,束腰窄袖,颇显调皮,也比平素的冬装轻便自在;他自己则选了件明黄镶边的白衣,两人站在一块颇为相称他一路说笑引着我向主楼去,不少人见之侧目

才上主楼二层,就有清亮的男声传来,“云将军竟也来凑这个热闹,难得之至”

云怅转身笑道,“好些时日不见了,楼主可安好?”

一个微蓝轻衫的男子在窗边站起身,向我们点头示意,笑声朗朗,原来是那日毓琼楼的楼主维新公子见他衣裳单爆却毫不畏寒,便知是以内力续暖,武艺不弱

我们迎上去,互诉了几句离开毓琼楼之后彼此的行程,云怅免不了和他多喝了几杯我在旁留意他淡褐­色­的眼瞳,谈笑风生的神态,莫名有些失神

云怅不着痕迹地捏了捏我的手,我醒悟过来,随他起身告辞,向楼上走去楼道间,云怅俯身过来耳语,“容儿看别的男人出神,不怕我嫉妒?”

我有些分神,喃喃自语,“他的瞳孔,还有那个眼神,也太像了……”

云怅收起调侃,的地扶住我,“不管他像谁,今天都不是追究的好时机容儿,你不是很想见万俟公子么?他就在楼上了我难得带你出门,打起点­精­神来”

我收敛好情绪,对他点点头,心中暗自嗤笑,怎么可能是呢,再像,他也不是那个人,那个人在生命最后一刻都不曾抛下我,又如何舍得同桌对饮却对我不闻不问?

自三楼往上均是厢房了,万俟战已经在厢房入门处相迎敞开的门内除了独自玩弄指甲不愿抬头看我们的万俟妍璃,还坐着一名英挺的中年人

他的长相与万俟战有六七成相似,年轻时必定是个极惹眼的英俊男子,虽说人到中年反而更有着一股成熟男人的孺慕之气,加之不俗的外表,让人见之难忘

我们进门便行了个大礼,而后万俟战向我们引荐了此人——他的父亲,万俟颜

但万俟战安排的座次很有问题,我坐在万俟颜的左手边,而后才是云怅,虽说以客为尊也能说的过去,但我充其量也只是云怅的未婚妻,怎么看也应该是男子为尊坐在主人身畔,再说隔着辈分也应该注意男女避讳吧

我有些不适应地坐下,和云怅交换了几个不解的眼神好在万俟颜与我说第一句话时,我们得知了缘由因为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见过你母亲的画像吗?”

我有些怔怔的,“没……没有,父亲他从不与我讨论母亲的事”

“哦?”万俟颜的眼神带着些怜惜,更充满了温情,他面上隐隐流露出来的哀伤似乎让人无法回绝,“那你想看看你母亲吗?”

“我……”正觉得手足无措,云怅适时握住了我,回头看着他淡定的神­色­我渐渐平静下来万俟战在旁也一直留意着我,表露出来的关切不比云怅少,万俟妍璃眼见兄长的态度银牙咬碎的妒忌视线让人很不舒服

良久,我冲万俟颜点了点头

那个倾国倾城的悲惨女人,我终究是好奇的

万俟颜缓缓从身旁掏出一个长木匣这边万俟战已经自发把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名家山水画取下来挪在一旁

万俟颜对儿子笑笑,一手执着木匣,一手牵起我,走到墙边

他把匣子推向我

我愣愣地打开匣盖,取出画轴,在万俟颜的示意下将一端悬在墙壁较高处的铁勾上,慢慢放下画

一个像烟花般璀璨的女人

容貌娇艳欲滴,神态狡黠可爱,画中是微微不耐的调皮摸样,又带着些天真的不甘,分明是对情人才有的撒娇怪就怪在绝­色­的女人大多欲使人妄想能一亲芳泽,她却偏生有着一股天生的气势,高贵霸道,能震慑旁人明明有亲近之心,看着她却又忍不住自惭形秽师傅和花溢楼都说我容貌像她七分如今看来,这光华夺目的气质,我又哪里能抵她三分

这样一个女人如何让我联想起他们口中柔弱认命的母亲?

花家每年一次的血祭,我痛不可抑的时候总会想象她当年站在祭台上无助的样子,想象花溢楼的冷漠当时可能给她带来的难堪,想象她曾与我一样经历着这巨痛——手上的伤口心上的伤口

我以为她像大多数曜楚的女人一样,柔弱顺从,以夫为天,以为是命运将她推给了那个冷酷的花家,我哀其不幸,我怒其不争……结果,竟都只是我的以为!

这画里,她分明是个高傲的美人,有着心中挚爱,一副幸福皆在手中的春风得意

“这画是……?”

“当年你母亲凌洛未出阁前,我为她所画”

正要开口讲前尘旧事,万俟妍璃突然站起身,瞪着父亲,一会又仇视地盯着我,最后“啪”一声踢开椅子,怒气冲冲摔门而出

万俟颜赶上去唤了几声,终究没追上,叹了口气,又折返回房,“两位莫要见怪,这丫头……到底是我辜负了她母亲”

云怅见万俟颜的惆怅,岔开话题,缓缓问,“当年您与长公主可是旧识?那容儿的身世您可知道详情?”

万俟颜走回房内,背窗落座道,“凌洛……她自幼聪慧,很得先皇喜爱当今圣上虽不与她是同胞所生,但凌洛自幼丧母,少时也是由当今太后抚养看顾,故兄妹情谊深厚,新皇登基后更是受宠而我万俟家世代的责任都是守护皇家根基为保皇嗣安稳,也为保对未来君上的忠心,我八岁那年被定为继任家主后就化名入宫,跟随当今圣上左右,也算伴着凌洛长大的后来年少,我们两情相悦……那是我人生中最好的一段时光,这画便是我与她定情时作的……本以为凭皇上对她的宠爱及这些年与我的情分,必定会允诺,但谁知皇上却勃然大怒,还当场禁了她的足后我屡求皇上不允,半月未见她实在不安,当时又年少气盛,自恃武艺闯入禁宫,说要带她远走高飞哪想,她却含着泪拒了我……我问她情由,她却只是哭说与我无缘,我实在心疼,那天便罢了,想来日等她好些再带她走,结果却是最后一次见她,终身抱憾……”万俟颜神­色­悲戚,外面的阳光照进来似乎也抵御不了他口吻中的苍凉

我想,多年前失去挚爱的苦痛被自己生生翻出,必然是极痛的将心比心,若是如今让我去口述那段被萧喃遗弃的过往,自己定还是万万不能忍受这才意识到此番见面,定不是云怅说的随­性­拜访,当是万俟颜准备了许久的而这样与我的直面,对他又是多残忍的一件事啊

我心中同病相怜之情泛起,口气再不如开始想得到母亲线索时那般的殷切,转而变得温情:“她定有她的难言苦衷,这朝堂之上的晦暗太多,容不下的也太多逝者已矣,伯伯您能记住她最好的样子,必定是母亲她在天之灵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万俟颜回首看我,慢慢地描绘着我的容貌,目光却放得极远,仿佛透过我又看到了那个他一生难忘的女人

仿佛过了许久,他聚焦回我的面孔,走近,爱怜地抚了抚我的额发,微微展颜,“不管在哪,凌洛她必然是最清楚我情意的容儿,你流着皇室之血,今后更是万俟家的新主,我必然会维护好你,亦弥补当年之错”

那浅浅一笑,略带负疚略带宠溺,明明是与君凌风花溢楼年龄相仿的长者,竟比萧喃云怅风华更胜,让人目光一滞

万俟战小心地收起那副珍贵的画,递给父亲,而后落座万俟颜似乎没准备解释我对他口中“新主”的疑惑,很快起身告辞我想追问,他却只是温柔地说:“容儿想问的,战儿都会跟你详说的与你见这一面,伯伯也需要回去整理自己的心绪,还有些要紧的事情要查证,只有分析好朝堂江湖的形势,方能在这京都给你几分倚仗”

我后知后觉地点头,似乎突然因为母亲的过去而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保护圈,习惯于孤军奋战的自己反而有些不适了

却道秋凉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