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陆一鸣真的就再也没去过文家,而文老爷子也再没打过电话来,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先前什么也没发生的状态。只是陆一鸣虽然答应了会多陪陪舒扬,但实际上他每天早出晚归的,在家的日子反而更少了。
舒扬知道他是在忙着跑贷款,要收购沃勒这样一个世界知名的品牌,需要的资金自然不是个小数目。少了文家的帮忙,陆一鸣肩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在这种情形下,陆母也开始借着商务部长夫人的名头和她这么多年积攒的关系帮着他四处活动。呣子俩整整忙了大半个月,贷款的事才算有了点眉目。
而舒扬在家待了这么多天后,想到季涵的话,想到最近这些纷繁的事情,始终觉得有些不安心。思忖了再三,她还是打了电话给李云博约他见面。一方面,她想知道李云博和白琦音分手的真正原因;另一方面,她也想透过他多了解一些外面的情况,免得自己总是闷在家里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舒扬没想到,李云博见到她以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他要离开。
“我已经跟西北那边的大学联系好了,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就会过去。所以,今天这餐你请,就当为我践行好了。”李云博竟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
“你要去当老师?为什么?”舒扬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李云博的决定了,他在大摩一年的收入是一个大学讲师一年收入的十倍可能还不止,如果说他先前辞职是为了避开白家的话,那么以他的资历,完全可以换个地方,换个银行继续当他的中层管理人员,实在不行,出国进修一下暂时避开也不是不行,没必要把自己放逐到西北去当老师吧。
“舒扬,”李云博背靠在椅子上,微微仰头,面上露出些许的疲惫,“我累了,想换个地方,过另一种生活。”
舒扬皱起眉头,看着李云博,小心地试探道:“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和白家有关?”
她在李云博手下工作过,知道他在工作上是个很有激|情的人,不会这么轻易就说疲倦,联系到他和白琦音分手的事,舒扬益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没事,你不要问了。”李云博摇摇头,顿了一会,看着她说,“舒扬,北京不同于上海,政治、金融、权势、利益……这里面的水太深,你尽量避开这些事,不要让自己牵扯进去。”
“你的意思是……明哲保身?”舒扬看着他,问,“所以,这就是你离开北京的原因?”
李云博一愣,随即笑笑说:“也不完全是吧。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也有自己的底线。”
舒扬听了他的话,微微有些讶异。当她还是个职场菜鸟的时候,是李云博教会了她怎样圆滑处世,怎么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妥协,放弃自己曾经以为很重要的理想和坚持……
可是,现在,他告诉自己,他也有自己的底线。
舒扬没有再问下去,或许就像李云博说的,这京城的水太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可能有她想不出的丑陋险恶,只是,到底是什么的事情会让李云博毅然离开北京,离开他原本打算携手一生的女子,放弃他这些年努力拼搏的一切?
五月的暖阳明明还照在身上,舒扬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暖意。
“对了,季涵是怎么打算的?回上海,还是继续留在这边?”李云博看出她表情的变化,换了个话题。
“季涵?”舒扬回过神来,“她应该还是留在大摩吧。”
“怎么可能?”李云博诧异,“我听同事说她在我走后没多久就没在那干了,至少一个多月了吧,怎么,你不知道?”
“不可能啊。”舒扬在心里回想,她和季涵上次见面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那会儿她不还说手上有个项目,最近可能会比较忙嘛……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番细问下来,舒扬才知道季涵进大摩以后就一直跟着李云博,三个月的实习期后,她本来是有机会留下来的。但李云博那时候已经打定主意要辞职了,他也找季涵谈过,如果她留下来的话,以后就只能靠自己了,当然,对于学金融的人来说,在大摩工作还是一个很不错的机遇,如果她想在这行有所发展的话,李云博还是建议她留下。
当时季涵答应他会慎重思考这件事,但很可惜,后来李云博从前同事那了解到,季涵还是没有和大摩签合同,最终选择了离开。
“我听人说,她……好像跟白司棠走得比较近。”最后,犹豫了再三,李云博还是说出了这么一句。
和李云博分开后,舒扬坐车来到大摩在北京的办事处楼下,看着眼前的高楼,拨通了季涵的电话:
“在忙什么呢,我现在在你们公司附近,一起出来吃饭呗?”
电话那头的季涵愣了下,迅速地回道:“我这会可能没空,要不,回头我晚上过去找你吧。”
“怎么,还在忙上次那个项目?”舒扬不动声色地问道。
“嗯,最近一直在加班,我这还有点数据要看,先不和你说了。”支吾了两句,季涵匆匆地就要挂电话。
“等等。”
舒扬深吸了一口气,五月的北京,吸进来的空气里都带着淡淡的槐花香,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道:
“季涵,我不管你现在在哪,我要你现在、立刻、马上到大摩楼下来,我会在这一直等到你出现为止。”
季涵的他(下)
电话挂了约莫一刻钟,舒扬看到街对面停下一辆黑色的轿车,季涵从车里走出来,穿过马路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走到她身边时,季涵放缓了步子,拽着舒扬的袖子,低声地唤了她一声。
舒扬看着她,心里一时转过千百个念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对面街的那辆车上,问:“是白司棠送你来的?”
季涵愣了下,低头小声地回道:“没,他在开会,我自己过来的。”
顿了会,她又抬起头,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都知道了?”
舒扬转过头,看着季涵,嘴边浮出一抹苦笑:“原来,你真的跟白司棠在一起了……所以,你离开大摩以后,是去了永锋?”
“嗯。”季涵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舒扬吸了口气,看着她,不愿相信地问道:“季涵,你是不是疯了?白司棠这样的男人,是你招惹的起的吗?他可不是普通人,你跟他在一起是玩火你知不知道?还有永锋,以李云博的资历和经验他都不愿意去那里,为此甚至不惜辞职离开北京,你凭什么觉得你能从那趟浑水里全身而退?季涵,你有没有想清楚你现在在做什么?”
“舒扬,”季涵抬起头,表情坚定,“我只问你一句,如果现在我告诉你,陆家是一趟浑水,你会不会抽身而退离开陆一鸣?”
舒扬一愕,季涵接着说道:“你不会对不对?我也不会。”
舒扬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回自己,愣了半晌才拉住季涵的手,郑重地问她:“你是认真的?”
“是。”季涵答得很坦然也很干脆。
“那他呢?”舒扬还是不放心。
“他答应我,会和文海韵离婚。”说到这,季涵的声音分明小了几分。
到这时,舒扬才明白,为什么那天在茶座里,季涵会握住她的手,说“对不起”……
是啊,谁又能想到,文海韵的问题,她这些日子内心的煎熬,最初的起因,竟然会是她最好的朋友呢?
大概是在路边站久了的缘故,舒扬觉得头有些晕,季涵见势赶紧扶她在路边的长凳坐下。
歇了一会,舒扬叹了口气,又问了季涵一遍:
“你确定他会为了你,放弃文家的支持,放弃永锋在国内这么好的发展势头?”
对于白司棠,舒扬并没有多少的了解,但以他那样精明强势的表现,又处在永锋集团董事长的位子上,他能为爱情付出多少,牺牲多少?
舒扬不只是怀疑,更多的,是担心。
“他说他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要我放心。”季涵看着舒扬,沉吟了一会,说,“以前,我信错了林惟仁,现在……你就让我再赌一回吧。其实我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我只知道,我的感情,走不了回头路。下个月我会先去英国,等到他把这边的事情解决后,回过去和我汇合。”
那天回到家,舒扬心里揣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和陆一鸣说,但一直等到很晚他也没回来。一直到舒扬快睡着的时候,陆一鸣才轻手轻脚地进了房,摸黑躺过来,轻轻地揽住了她。
舒扬翻了个身,看见他在黑暗中紧闭的眼睛和眉目间满满的疲倦,突然决定什么也不要说了。陆一鸣有他的难题,这些事情,还是她自己来解决好了。
也许,夫妻的相处之道,不一定是要两个人一起面对所有的困难,各自去面对眼前的风波,然后,在这样夜晚,两个人抱在一起,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对,现在是三个人了,真好。
离别(上)
半个月后,一汽的贷款批了下来,过程上倒比大家想象的顺利点。听陆母的意思,好像是文老爷子最后还是松了口。
这让舒扬有些想不通,不过官场上这些诡谲变幻的事,本就不是她轻易能够想明白看通透的,反正贷款能批下来总是好事。只不过这样一来,陆一鸣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忙碌了,过些时候大概还要去美国那边和对方谈判,舒扬看着自己还不怎么突出的肚子,微微有些惆怅。
算了,等他忙过这阵,等宝宝出世,一切都会好的吧。舒扬对自己说,生活不是林黛玉,不是你伤感就能风情万种的,更何况医生也说了,孕妇的情绪对胎儿是有影响的,不管是为了宝宝,还是为了她自己,她都要微笑乐观地向前走。
然而,即便是这样想着,到了季涵离开的那一天,坐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舒扬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还是忍不住又怅然了一把。
她想到了人在上海的父母,想到了远走西部的李云博,也想到了永远离开了的谭昊……那些曾经在她生命中烙下深刻印记的人们,一个一个地,都淡出了。
至于季涵,即便她没说,舒扬也明白,此去英国,于她,其实是另一场赌上青春的等待。
以白家的地位、文家的社会关系以及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白司棠想要抽身而出,绝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舒扬相信,白司棠既然对季涵做出了承诺,必然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只是他口中的等待,是三个月,一年,还是三年五载?谁都不知道。
即便是白司棠真的和文海韵离了婚,碍于文家的面子,只怕他和季涵未来也是留在国外的可能性比较大。
所以,舒扬隐隐觉得,她和季涵一起牵手逛街,无话不说的时光,只怕要一去不复返了。
也许有一天,我们终究要失去那些可以依靠,可以分享秘密的亲人、朋友甚至是爱人,然后抱着不安的心情,一个人,孤单地走下去。
走进机场大厅,舒扬远远地就看见季涵一个人站在那,身旁还立着个大箱子。她穿了一身黑色的风衣,整个看起来是那样的瘦削与寂寥。
舒扬心里有些酸涩,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去,皱着眉头问她:
“怎么,白司棠没来送你?”
“他还有点事,迟点过来。”见她过来,季涵迅速地收起脸上的一丝感伤,挽过舒扬的胳膊说,“他不在,我们正好说会悄悄话。”
“嗯,所以我特地甩开我家里那位,只身前来送别小姐你。”舒扬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轻松点。
季涵听了,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了抱舒扬,低低地说了一句:“谢谢。”
她怎么会不知道,舒扬之所以独自前来,是顾忌到她和白司棠的关系,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哪怕,自己现在做的事,并不一定正确。
朋友就是在你一意孤行的时候,会劝你,会骂你,但最后,还是会站在你身边默默支持你的人。
“你到那边,有什么打算?”坐在机场的咖啡厅,舒扬看着季涵问道。
“不知道,”季涵吸了口气,故作轻松地说,“也许再读个两年书,把自己读成灭绝师太算了。”
舒扬点点头,拍拍季涵的肩膀说:“好,这辈子做不成中科院院士,就努力读成圣斗士,我看好你的。”
“嗯,你等着看我变成灭绝版圣斗士来拯救苍生百姓。”季涵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温煦的阳光透过咖啡厅的落地玻璃洒进来,两个女人,一壶咖啡,那样闲坐笑闹的场面,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再没有出现过了。
过了一会,季涵接了个电话,白司棠打来说他到机场了。舒扬不愿面对白司棠,拍了拍正在四处张望的季涵,说:“涵涵,我先走了,你到了英国给我电话。记住,不管怎样,好好照顾自己。”
季涵闻言转过头来,愣了下,下意识地拉住了舒扬的手,过了好几秒,又慢慢地松开,有些哽咽地应了一声。
舒扬抬头,远远地瞥见白司棠的身影,起身迎着他过来的方向,走出了咖啡厅。
擦身而过的时候,舒扬努力挤了挤嘴角,约莫是挤出了个笑容。
走出去十几米后,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白司棠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对面的季涵又惊又喜,眼角眉梢,都是满满的甜蜜。
爱情既能让沉溺其中的人甜蜜至此,我们这些旁观者,又能有什么好说的呢?往往我们可以指责一个人在爱情里不道德不光彩,只是因为这个人不是我们的至亲至爱,不是我们在这个越来越荒凉的世界里,最后一个即将离去的朋友……
季涵,你要幸福,一直,一直这么幸福。舒扬在心里默念。
然而,就在此时,机场门口停下了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厢里,面色有些苍白的少妇死死地握着车门把手不肯下车:“我不要去英国,我不要,英国好冷……”
说到这,她的眼神中泛出些许迷蒙,思绪又飘到了那一年的英国,阴冷潮湿的天气,那些操着一口伦敦腔的外国女孩看她的那种眼神……真是叫人冷到骨子里。
“海韵乖,不要闹。”老爷子像哄小姑娘一样哄着已经三十多岁的孙女,“你吴伯伯认识那边最好的精神科医生,他已经帮你都安排好了。正好,司棠先前不是说他要到欧洲待一阵子处理些事情,我查过了,他搭的是今天下午的飞机,我特地给你定了和他同班的飞机,这样,他多少也能顾到你一点。”
“司棠……白司棠,我不要跟他一起,不要,爷爷,我要回家,我要见一鸣……”文海韵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继而像个小孩子一样抓着文老爷子的衣襟,哭得眼泪水直流。
“胡闹!你还敢提陆一鸣!上次司棠把你接回家,还没到半个月你就又跑了回来,你说你怕他,可你看你都把他的脸抓成什么样了!现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你——”文老爷子眉头紧锁,气得直喘。
文海韵被他的怒气震到,往旁边缩了缩,嚅嗫道:“我没有,没有抓过他……”
“不要再说了,这次去英国,你给我安心待在那,我会跟司棠,让他多照应着你一点,你也要听话,你们俩人,结婚这么年都安安分分的,怎么现在就闹成这样了呢,哎……”老爷子到底,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离散(中)
最后,文海韵还是被文老爷子叫身边的警卫员拖进了机场,而老爷子自己则缓缓地跟在后面,看着自己唯一的孙女缩着身子,一边徒劳地往回蹭着,一边身不由己地被拉着向前走。
老爷子还记得海韵小时候的样子,她爱穿公主裙,马尾扎得高高的,说话微微扬着头,总带了几分傲气。偏偏院子里那些孩子还都喜欢和她玩,不仅因为她是文家的女儿,也因为在这帮孩子里,她是最漂亮,最聪明,也是读书成绩最好的。
那时候,她是老爷子的掌上明珠,文家的小公主。
十七岁的时候,海韵被邀请去参加当年的克利翁名媛舞会,身着Dior定制的礼服,她的一支开场舞引来了无数国外媒体的关注,却也让事后知情的老爷子发了好大的一通火。文家在官场这么多年一直秉承着低调的原则,却没想到这丫头在国外默不作声地出了这么大一个风头,不过发火归发火,私下里,老爷子还是找了现场的录像来看。要说当时的文海韵,眉目间虽然还有些稚气,但举手投足,已经俨然有了大家闺秀的风姿,看着录像,老爷子心里不是没有一丝得意的。
到现在,老爷子的书房里还收着当时的剪报,国外的媒体称她是“来自中国的公主”。
然而这一切,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了呢?
那一年,白司棠初掌家族大权,文海韵从英国毕业归来,他们在一次聚会上打了个照面。没过多久,白司棠就找上了门来请老爷子把孙女嫁给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并不是什么一见钟情的狗血戏码,而是当时的白司棠虽然勉强坐上了永锋主席的位子,却还是根基不足,特别是他那几个叔伯长辈,一直都在盯着他虎视眈眈。和文家联姻,既可以稳固他在家族内的地位,又能帮永锋进一步打开国内市场,白司棠自然知道,这个选择对自己有多大的好处。
不过,老爷子虽然很清楚他的心思,却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原因无他,还是一个“利”字。文老爷子很清楚自家这些子孙辈的能耐,这么多年,要不是还有他这张老脸在政坛上撑着,文家只怕早就风光不再了。要想在他百年之后,文家的子孙后代还能衣食无忧,和财势雄厚的白家联姻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当然,文老爷子也曾经考虑过自己孙女的想法,他也知道,为了联姻的事,海韵跟家里很是闹了一阵子,但在老爷子自己看来,虽说婚姻恋爱自由,但竹门配竹门,木门配木门的道理还是不变的。在他们这样人家,孩子结婚多半还是家里安排的,以白司棠的学识家境,海韵嫁给他也不算委屈。再说了,老一辈人盲婚哑嫁,最后不也举案齐眉相伴终老了嘛。
这么想着,老爷子最后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决定,文海韵也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给了白司棠。
婚后的前几年,他们一直在国外,在老爷子看来,小两口虽然没有一般的夫妻那么腻歪,但倒也一直没闹出过什么大问题。
要是他们一直都在国外待着的话,日子可能也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可惜,文海韵回了国,后来,陆一鸣又结了婚,再后来,一切就都乱了……
这次,老爷子专门找人查了白司棠的航班号,借着去英国看病的机会,再把他们俩人再凑到一起,就是希望他们能在远离这里,远离这些人和事的情况下,为这段支离破碎的婚姻,再做最后一次努力。
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不仅仅只是为了维持文家的利益,也是为了文海韵,老爷子希望海韵能够在异国他乡,忘记这里的一切,慢慢康复,也希望最后还能有白司棠陪在她身边……
可惜,老爷子他不明白,不是每一对被迫绑在一起结婚的男女,都能在相处中擦出火花,生活不是小说,总有些意外的人和事,让一切变得一塌糊涂,不可收拾……
这不,下一秒,意外就来了。
趁着老爷子分神的当儿,文海韵冷不丁地在警卫员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待他痛得松开手时,海韵连忙撒腿朝着人多的方向跑了过去……
说回到舒扬那头,本来她已经走出了机场,到门口叫了辆出租车准备走了,却因为不经意地往机场里面瞥了一眼,恰好瞧见了文老爷子的身影。
这一下可把她惊到了,舒扬不知道文老爷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她却清楚地知道,如果文老爷子撞上依依惜别的季涵和白司棠,这事,可就大了!
情况一下子变得十万火急,舒扬赶紧下了车,一边打季涵的手机,一边从另一个门穿进去,径直地往咖啡厅的方向走过去。
在文老爷子他们还在机场里漫无目的地找人的时候,舒扬已经抢先一步到了咖啡厅,这边季涵和白司棠还沉浸在两人的甜蜜中,对她的去而复返颇有些意外。
“文家老爷子在这,就在机场里。”舒扬还没站稳,就赶紧说道。
这下,连对面的二人也愣住了,到底还是白司棠反应快些,他把机票塞到季涵手上,说:“你先过去登机,这边我来应付,放心,不会有事的。”
季涵接过机票,迟疑了一下,舒扬这才注意到,白司棠的手上还握着另一张机票,难道说……他原本是打算和季涵一起去英国的,所以,刚刚季涵才会笑得那样明媚?
算了,眼下也顾不得这些了!舒扬对白司棠点了点头,拿起季涵的行李,拽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却不防后面传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
“你们……你们怎么会都在这里?”
舒扬只觉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从文老爷子那边挣脱了逃出来的文海韵。
自从上次的医院事件后,对于文海韵,舒扬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恐惧的,她没想到,居然会在机场再见到她,还是在这种情况下,下意识的,她转过头,往边上退了两步。
文海韵的表情初初还有些迷茫,但当她的眼神掠过对面那俩人紧握着的双手后,一抹冷笑慢慢地浮上了嘴角。
她或许有点疯,却一点也不傻,这是什么情况,每一个做人ℚi子的,只有不想明白,没有不能明白的。
“原来是这样!呵呵,我明白了,终于明白了!”说这话时,文海韵的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声音里也充满了寒意,直听得舒扬心里直打颤。
“海韵,”白司棠松开季涵的手,走过来按住文海韵的肩膀,沉声道,“爷爷在哪里?我跟你去见他。”
“爷爷?”文海韵甩开她的手,抬高声音反问,“你要见他做什么?怎么,又想跟爷爷说我伤了你哪里?白司棠,你当我好欺负,当我们文家好糊弄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们三个人,哪都别想去,今儿这事,没的善了!”
这一刻的文海韵,眼神清明冷冽,看着眼前的三人,隐隐有些恨意。
舒扬心道不妙,用眼神支会季涵,示意她跟自己一起,往边上退开点,她觉得此时此刻的文海韵,比她当然在医院见到的还要危险好几分。
不想,只是这一个小小的眼神动作,反倒把文海韵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舒扬!”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字,“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你根本不是我们这个圈子的人,却莫名其妙地嫁给了陆一鸣。更过分的,婚礼当天,别人光顾着闹没注意,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陆一鸣亲你的时候,你脸上那勉强的表情,你根本就不喜欢他,却还死赖着嫁给他,你明明知道……他喜欢的是我。”
说到这,文海韵捏紧了拳头,看向舒扬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难掩的怨愤。
季涵见状,几乎是未作考虑,就迈过去两步挡到了舒扬面前,同时握着她的手让她往后退。
“哈哈,你还来护着她?”文海韵像是见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一般,笑得不可能自抑,就在咖啡座里本来就不多的几桌人见状纷纷撤到角落的瞬间,她突然收起了笑容,一扬手,一个巴掌落在了季涵的脸上。
“是她,是她叫你来勾引白司棠的对不对?你们毁了我的爱情还不够,还要毁掉我的婚姻!我不可以离婚的,我是文家的女儿,我这辈子就要守着白司棠,守着这座坟墓一样的婚姻,守着文白两家的世代荣华……就算是我疯了,我也不可以离婚,你,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贱人,又凭什么毁掉这一切?我告诉你,你不配!”说完,文海韵笑了,笑得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在克利翁名媛舞会跳开场舞的,惊艳全世界的中国公主一样。
“够了!”白司棠终于怒了,他走过来钳住文海韵的手,反手回赠了她一记耳光,这下好了,现场站着的四个人,倒有两个脸上挂上了五指印。
离散(下)
“文海韵,你要疯回你自己家疯去,别在这把你们文家那点脸都丢光了!我们俩的婚姻,已经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白司棠冷冷地看着文海韵,语气里没有丝毫的犹疑。
被他钳住的文海韵起初还有些本能的惊惧,但在听到他这句话后,脸上的表情却渐渐地变了。
“白司棠,你是在说,你要和我离婚吗?”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一般,笑得不可自抑,“你知道的,这是不可能的,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来说,这都是不可能的。”
她笑得越发夸张,但在一旁的舒扬听来,这笑声却实在是有些绝望。
白司棠不愿理她,转过头对舒扬说:“舒小姐,麻烦你先带季涵过去登机。”
“不许走!今儿谁都不许离开这!”
文海韵一边挣扎着要从白司棠的禁锢里出来,一边歇斯底里地叫道。
舒扬经白司棠提醒,才想到去拉自己身后的季涵,不管怎样,趁现在文海韵被白司棠抓着,她们俩还是先走为妙吧。至于文家的问题,等季涵上了飞机,让白司棠自己去解决吧。
不过舒扬也觉得,这事儿,就像文海韵说的,只怕是不得善了了。
就在舒扬拉了季涵,躲着文海韵的挣扎波动范围,试图沿着咖啡厅的墙边逃出去的时候,文海韵故技重施,又试图去咬白司棠的手,却被他堪堪躲过,不仅如此,在回避的过程中,白司棠本能的一肘子,反倒是敲得她嘴角渗血。
这一下似乎彻底激怒了文海韵,她握紧了双拳,以一种怨毒的眼神盯着白司棠说:“姓白的,你这么护着她,还真以为自己是情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个精明可怕恶毒的商人,从骨子了就是!你这么爱他,为什么上次不干脆跟爷爷提离婚?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做的那些勾当,你是想要他让下面的人批贷款给一汽,好让你能够顺利地从中捞走一票是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舒扬跟季涵本已经走到了门口,却在这一刻,都停下了脚步。
一汽的贷款,怎么和白司棠扯上关系了?他想从中捞走一票?这是怎么一回事?联想到贷款这件事上前后的反复,舒扬突然有些害怕,这其中,会不会真的有什么阴谋……
她转过头,想看看文海韵还会说些什么。
“你在胡说什么!”白司棠已然忍无可忍,或者说是不想她再说下去,他拉着文海韵的两只胳膊,试图强行把他带出去。
文海韵自然是不甘心就这么被他带出去的,她一面拳打脚踢地挣扎着,一面继续爆料:
“还有你们永锋盖的房子,那些地皮是怎么搞来的,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吗?爷爷,爷爷他什么都知道,他睁只眼闭只眼,只是因为你是文家的女婿。这个道理你也很清楚吧,所以你才会搞出这么多的事,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疯子,你以为这样你就可以摆脱我了?白司棠,我告诉你,你做梦,只要爷爷活着一天,就算我真疯了,我也还是你的妻子,我得不到幸福,你们所有人——谁也得不到!”
她的这番话让季涵脸色苍白,有些事情,心里猜到是一回事,被别人这么当面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季涵觉得,她就像一只蚂蚁,等待着动物园的坍塌,以成全她和一只已婚大象的爱情,卑微荒唐地让人绝望。
白司棠注意到了她这边的变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但也就是这一瞬间的晃神,让文海韵找到了机会——她用尽全力推开白司棠,从旁边的吧台上拿起一把餐刀,疯了般地朝着舒扬冲了过去……
在这件事情过去很久很久以后,舒扬曾经想过,问什么在那个时候,文海韵最像伤害的会是自己?最后,她想到的答案是,可能在文海韵看来,那个时候的她,比季涵,比白司棠,比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幸福吧。
可惜,即便是她的幸福,也没能够天长地久,一切的转折点,恰恰是在那一天的咖啡馆,在文海韵向她扑来的那一刻。
那把餐刀并没能够伤害到她,在最危急的那一刻,季涵反应了过来,伸手不顾一切地握住了刀刃,试图将它从文海韵的手上夺下来。
可惜她挡住了文海韵手上的动作,却没有防得住她脚下的一通乱踢,而其中的一脚,恰恰踢在了舒扬的肚子上……
舒扬没有想到,一个进入癫狂状态的女人,一脚踢过来的力气能有这么大,更没有想到,□连带着产生的疼痛,会是这样的钻心彻骨……
这一刻,一个母亲的直觉告诉他,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正在慢慢地离她而去,她试图握紧拳头,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舒扬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很久,但却没有一刻睡得踏实,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喊的名字,似乎有刺眼的灯光打在脸上,似乎有凉凉的触感碰到身体,似乎有人在她耳边轻语,还有一直一直也没有放过她的疼痛……
如果这是梦的话,这真是个冗长的噩梦。
后来,疼痛感渐渐散去,舒扬也慢慢地恢复了自己的意识,也正是因为这样,潜意识里,她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可是她不想睁开眼,不想去面对这一切。
她甚至在想,如果那一天,她不去送季涵,不掺和他们之间,或者更远一点,她那天没有去怡华,没有遇到陆一鸣,生活是不是会一种更简单更轻松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舒扬可以感觉到初夏的阳光穿越玻璃照在她的病床上,也能听到病房里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可是,她的心底却是一片死寂的冰凉,她想,如果就这样一直睡下去,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直到,有一天,有个人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孩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发生了这样的事,没有人心里好受,可是,难道你就这么狠心,眼看着一鸣这孩子要坐牢了,你也不肯醒过来去看看他吗?”
那是妈妈的声音。作者有话要说:好吧,终于还是把这段写了出来……会被骂吧……唔,我决定不看留言了。不管怎样,这是我从一开始就想要写的内容,我也会照着最初的想法写下去,反正也没有多少了。PS:木有出书……只是我懒惰,还有种种纠结……
失去(上)
六月的最后一天,舒扬终于醒了过来。
睁开后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明艳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后,苍白得有些刺眼的病房。
拿着毛巾正准备给她擦身子的舒妈妈,见她睁开眼,怔了怔,反应过来后赶紧扔了毛巾,握着她的手,惊喜地说,“扬扬,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说着,舒妈妈的声音就已经哽咽了起来,那天在上海,接到陆一鸣的电话,说女儿进了医院,她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待赶到北京,舒扬又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这些天,守在女儿床边上,她就没有睡过一晚的安稳觉。
舒扬看她流泪,鼻子一下子就酸了,虽然就在几个月以前,爸妈还在陆一鸣的安排下来北京过了年,但在这一刻,见到守在床边的母亲,舒扬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离开父母好久了
她想家,前所未有地想家,想念以前窝在父母庇护下的,没心没肺的日子。
饶是如此,她还是咬了咬嘴唇,忍住了眼眶里的泪水,反握了下舒妈的手,挤出些许笑容,尽量发声安慰道:“没事,妈,我没事。”
见她说话艰难,舒妈赶紧倒了杯温水过来,小心地喂着舒扬喝下去。
接回杯子的时候,舒妈的目光扫过舒扬盖着杯子的腹部,轻叹了一声“孩子……”,欲言又止。
原本还算平和的舒扬听到这句话,猛的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她盯着舒妈的眼睛,希望她能给自己哪怕是一点点的希望,告诉她,现实不是她最害怕的那种结果……
舒妈转过了脸去,偷偷地抹眼泪,舒扬只觉心里一阵钝痛,四肢的血液好像都抽空了一般,冰凉冰凉的。其实,这么多天,她一直在逃避现实,可是所谓现实,却是不管你怎么逃避,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舒妈的态度,舒扬自己身体的感觉,都告诉她一个残酷的现实——被文海韵踢到的那一脚,让她失去了她的孩子……
那个突如其来,让她担忧让她失措也让她满心期待的——她和陆一鸣的孩子。
舒扬闭上了眼睛,先前忍住的眼泪,在这一刻,还是顺着眼角流淌了下来。
从得知自己怀孕开始,舒扬一直处于一种患得患失的状态,她担心过很多事情:担心孩子会不会身体孱弱,担心孩子会遗传自己性格里抑郁的那一面,担心生男孩臭脾气又不够帅,担心生女孩太聪明又不漂亮,担心他(她)太依赖自己,又害怕他(她)长大了不依赖自己……这种种的担忧都曾困扰过她,可是舒扬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个小小的生命,在她的子宮里存在了四个月后,会这样突然地,消失了……
她看不到他(她)的出生,听不到他(她)的第一声啼哭,她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聪明或是愚钝,是活泼或是孤僻,是温顺还是调皮,她甚至还不知道他(她)的性别……
舒扬一直以为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可是这一刻,悲伤从她身体的各个角落钻出,最后以眼泪的形式,完全失控般一个劲儿地往外涌,她蜷缩在舒妈怀里,像最软弱的孩子那样,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她对这个孩子所有的已然落空的希冀……
直到傍晚时分,舒扬才渐渐停止了哭泣,在勉强喝下了半杯水后,她终于意识到了一点不对——“陆一鸣呢?”
听到她的问话,舒妈又长叹了一口气,告诉了舒扬另一个让她震惊的事实:
“一鸣他们单位说他涉嫌泄露商业机密,现在正在调查他,所以他暂时不能来看你。”
“什么?!妈你说什么?”舒扬昏迷了那么久,醒来后又哭了一下午,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听你婆婆的意思,好像是有人故意整他。”说到这,舒妈妈停了下,看了看刚刚醒来,还很虚弱的女儿,犹豫了下说,“这件事好像挺严重的,前几天还有人来医院调查过,确认你还在昏迷后才离开的。”
在大学里待了一辈子的舒妈妈从来没有想到这些政治斗争、商业间谍什么的会现实地发生在自己身边,还牵扯到了舒扬身上,她的担忧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舒扬没有想到在她昏迷期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什么叫有人故意整陆一鸣?照理说以陆一鸣做事的风格,应该不太容易和人结怨才对,会是谁这么处心积虑地想要害他呢?
“我婆婆她现在在哪?”舒扬一边挣扎着要坐起来,一边问舒妈。
舒妈见状赶紧过来扶着她,帮她把床摇起来,把枕头塞到舒扬背后垫着,同时回到道:“这两天他们都在外面为着一鸣的事奔波,对了,我都忘了通知他们你醒了!你等下我这就去打电话,扬扬你才刚醒过来,先别想太多,有什么疑问等你婆婆过来你再问她吧。”
舒妈走到门口,突然顿了下,回头小心翼翼地问了舒扬一句:
“你要不要见见季涵?”
“季涵?”舒扬抬头朝门口看去,“她在外面?”
“嗯,”舒妈看了看门口,叹了口气说,“季涵这孩子,哎……这次事情闹出来,她爸妈气得从上海赶过来抓她回去,结果她犟着不肯走,非说要等你醒过来,看到你安好她才能离开。你昏迷的这些日子,她就天天在病房外守着,有时候站在门口看看你,却始终不肯进来,说这次的事都是因她而起,她对不起你……”
“算了,”舒扬无力地摆摆手,“妈你叫她进来吧,我有些事想问她。”
对于季涵,舒扬心里说一点不介怀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如果不是她,自己就不会去机场,也不会遇到文海韵,更不会失去她那已经四个月大的孩子……可是,当面色苍白,整个人瘦到不成形的季涵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舒扬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知道此刻的季涵心里未必就比自己好过,她没有办法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到自己最好的朋友身上。
曾经无话不谈,一聊可以聊一整夜的两个人,在这间病房里,足足沉默了十分钟。
最后还是季涵自己打破了沉默,她低着头,讷讷的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声音已然哽咽。
舒扬只觉自己眼角又有些潮,她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翻涌而起的情绪,问季涵:“你有什么打算。”
季涵似乎被她这个问题问住了,想了一会才坚定地回答说:“我不会再见白司棠。”随后,她停了片刻,才换了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补了一句:“大概会回上海吧。”
舒扬没有说话,她想,对于现在的季涵来说,不再见白司棠,离开北京回家,或许也是最好的选择吧。
虽然就在没多久以前,在机场那一幕发生前,季涵还破釜沉舟地想要和白司棠在一起,他们还十指紧扣,看着彼此,眼底满满的笑意……他们曾经那么地接近自己想要的幸福,可是,谁又不是这样呢?
就在那一天,季涵和白司棠失去了他们小心翼翼守着的爱情,舒扬和陆一鸣失去了他们期待中的孩子……
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舒扬突然想到文海韵说的那一句“我得不到的幸福,你们所有人,谁也得不到!”
文海韵是疯了,但或许,她也赢了。
失去(中)
“你知道陆一鸣被调查的事吗?”舒扬盯着窗户外面一片什么也看不到的黑色,自顾自地问季涵。
“陆一鸣被调查?”季涵愣住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我昏迷以后,他们说他泄露了一汽的商业机密,你还记得那天在机场,文海韵说的话吗?我想你告诉我,这件事和白司棠有没有关系?”
季涵一愣,想到那天文海韵在机场说过,一汽的贷款最后批下来似乎和白司棠有关,而且听她的意思,白司棠似乎还在算计着一汽。难道说,陆一鸣调查会和他有关?
“不,不会的。”季涵不愿意相信,“司……白司棠他,虽然在生意上会用些手段,但他不会这样去害陆一鸣的,不会的。有没有可能,是文家为了文海韵的死在报复?”
“文海韵的死?”舒扬一惊,“你是说,文海韵死了?”
舒扬又一次愣住了,以前她就不怎么喜欢文海韵,在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她更是恨透了这个女人,不管她是真疯还是假疯,不管她是故意还是一时的精神错乱,舒扬都恨不能把她抓到自己面前来,让她为自己还没出生的孩子偿命。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想过,文海韵,会这么快……就死了。
舒扬觉得,自己前后也不过就昏迷了十天不到,怎么好像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了呢……
“她怎么会死的?”
“那天,你被文海韵踢倒后,整个人就晕了过去,□开始出血,我吓坏了,是白司棠和后来赶过来的文老爷子一起,把你送到了附近的医院。在路上的时候,我给陆一鸣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这件事,他很着急,立刻就往医院赶了去。等到我们到医院门口的时候,他已经带着医生等在那了。看到你脸色苍白,满身是血的样子,我感觉他整个人好像都要崩溃了,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我看到他手一直在抖……你被推进手术室以后,他才注意到了站在角落里的文海韵,当时他很生气,我看到他走到文海韵面前,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瞪着她,文海韵似乎被吓到了,她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哭着说对不起,陆一鸣最后撂下一句话,他说‘如果舒扬和孩子有任何的问题,文海韵,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就在他转身准备走的时候,文海韵又哭着上前拉住他的胳膊,然后陆一鸣就一根一根地把她的手指掰了下来,甩手走到另一边的病房门口继续等手术结束。”
从季涵的话语中,舒扬仿佛看见了那天的场景,体会到了陆一鸣那天的担心,虽然她才是那个躺在手术室里的人,可是她觉得,那天最难受最痛苦的人,一定不是她。
这一刻的舒扬,突然很想见陆一鸣,想告诉他自己没事了,想告诉他,他们孩子没有了,想告诉他自己的难过,想告诉他,她想他。
可是,他现在,在哪里呢……想到这个,舒扬的心里又有点刺痛,鼻子也再一次地酸了起来。
季涵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变化,轻咳了一声,将舒扬的思绪拉回来后,继续说了下去:
“那天你的手术做了很久,到晚上文老爷子就带着文海韵一起回去了,后来一直到夜里,手术才结束,医生出来,告诉我们孩子没保住……”
说到这,季涵的嗓子也哽住了,这些日子里,机场的那一幕一直在她脑海中反复地重现,让她寝食难安。她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若不是她任性地去要和白司棠在一起,去当世人眼中的“第三者”,或许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她亏欠舒扬的,这辈子只怕都还不清了。
坐在床上的舒扬尽力伸出手来覆在季涵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她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季涵感到一点点的安慰。
“后来,你就一直昏迷着,”季涵说得很慢,可想而知,对于她来说,这段日子,未尝不是一种煎熬,“陆一鸣一直守着你,可是,一天,两天,三天……你一直都没有醒,医生甚至要我们做好你不会醒过来的准备。”
说到这,季涵长吸了一口气:“在第三天的早晨,就传来了文海韵割腕自杀的消息。听说她那天从医院回去后,就把自己整个人关在房间里,时而暴怒,时而哭泣。不过到了第二天,在听说你失去了孩子且一直昏迷不醒后,她反而不吵不闹了,整个人前所未有地安静理智,文家人感到有些异样,原本打算第二天找心理医生过来看看,结果,就在这天夜里,他们就发现文海韵躺在满是血水的浴缸里,死了。她还留下了一封遗书,说她这些年过得很辛苦,人生的希望一个一个地破灭,爱她的人一个个变成另一副模样,现在,就连陆一鸣说了永远都不会再原谅她了,她感到很累,没有勇气再走下去了……”
又是一阵的沉默后,舒扬长叹了一声,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文海韵,就这么死了?”
季涵明白她的心情,和了一声:“是啊。”
那个横亘在她们俩婚姻爱情里的文海韵,那个说着要让她们谁也得不到幸福的文海韵,居然就这样突然地,以一种冷静而又惨烈的方式,结束了她骄傲而又凄凉的一生。
舒扬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不单是为了文海韵的死,更为了她的死带来的更深的困局。
“你是说文家因为文海韵的死,迁怒于陆一鸣,所以要让他陷入囹圄之地吗?”想到这一点,舒扬又觉得心中冒出一股无名火,她不由地攥紧了床单,按捺着这股子发泄不了的愤慨。
“这只是我的猜测,最近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所以实际的情况我也不知道。”季涵想了想,尽量以一种平和的语气提议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联系白司棠问问看。”
“还是不要了吧,”舒扬摆摆手,“等会我公婆会过来,我想,他们应该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如果真的是文家做的,他们可以迁怒到陆一鸣,只怕也不让白司棠好过,甚至是你,也说不准会被牵连。季涵,如果你决定了要抽身而出,就不要再把自己陷进去。尽快和你父母一起回上海吧。”
季涵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舒扬还会想到自己,鼻子一酸,眼泪已经要留下来,不过她最终还是攥着手指忍住了,她看着舒扬,认认真真地答了一句:
“好,再见,舒扬。”
失去(下)
季涵走后,舒扬眯着眼睛在枕头上靠了没一会,陆伯言、傅颖和舒爸三人就都来了,还好舒扬住的是单人间,不然这会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在陆母傅颖的这个年纪,含饴弄孙是最值得期待的一件事,当她知道舒扬一个人跑去机场,还搞到受伤流产的时候,她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后来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看到做完手术一直昏迷的舒扬后,她渐渐地心疼起这个孩子来,想当初,傅颖自己也流过产,那种失去孩子后,整个人空落落的感觉,她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酸。
后来舒扬一直昏迷不醒,儿子又出了事,傅颖跟着陆伯言后面,白天四处奔波,晚上辗转难眠,饶是她平日怎样的长袖善舞,这次也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
一直到刚才,傅颖踏进这间病房,看到躺在床上,脸色虽然还是有点苍白,但精神看起来还可以的舒扬时,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好歹,总还有了个好消息,这个孩子,在昏迷了九天后,终于醒了过来。
对于舒扬这个儿媳妇。陆母一直是有点不满意的,她没有显赫的背景,高贵的气质,甚至连听话也算不上。但在这一刻,陆母发现,在这一年的相处里,她已经不知不觉地接受了这个孩子,把她视为家庭的一份子。看到她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还能好好的坐在自己面前,叫自己一声“妈”的时候,陆母不由地眼角濡湿,走过去坐在床边,拍着舒扬的手说:
“孩子,你醒了就好了。”
“妈,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一鸣现在情况怎么样?”舒扬心里记挂着这件事,一开口就问道。
说到这事,陆母心里又是一沉,正准备回她的时候,被身后的陆父出言打断:
“舒扬,这件事我和你妈会处理的,你现在先安心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再说。”
“爸,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现在一鸣这个情况,我又怎么安得了心……况且我醒来后医生已经给我做了检查,都没什么问题了,你们放心。”当然舒扬不会说,医生说她的身体还比较虚弱,未来一个月最好卧床静养。
陆父陆母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倒是一起进来的舒爸开了口:
“舒扬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她是一鸣的妻子,在这种时候,有什么也应该一起分担。我们虽然没什么能力,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也想略尽一份绵力。”
既然舒爸也这么说了,陆父也没有再说什么。舒扬将他们的沉默视为默许,打蛇随尾上,问陆母:“我可以去见陆一鸣吗?”
“不行,”陆母的态度很坚决,“不要说你的身子还很虚,就算是我们现在想见他也很困难,他这次的事正好撞在国内企业一窝蜂去海外并购的时候,社会舆论也很关注,我们处在这个尴尬的位置,一点的动作都会被认为是以权谋私,到时候反而可能会让事情更糟……”
舒扬还没想到这个层面上,听陆母这么一说,才觉得事情真真是棘手,如果陆一鸣因此坐牢……舒扬闭上眼睛,不敢想象。
“一鸣既然没做过,事情总会有办法澄清的。”这种时刻,身为一家之主的陆伯言出声道。
“可是……”陆母显然不如他这般笃定,但见陆父面色不豫,也就打住不说,转而拉住舒扬的手说,“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我们虽然不能见一鸣,但他可以每晚打个电话回来,等一会你也可以和他说两句。”
这个消息多少让舒扬觉得安慰了点。
在等陆一鸣电话打来的漫长时间里,陆母给舒扬大略地说了下事情的经过。
这次一汽收购沃勒的事,虽然是老魏牵头的,但具体的操作,包括前期和沃勒方面的接触,以及现阶段竞购谈判的过程,都是陆一鸣在负责。在舒扬出事前没多久,陆一鸣还跟陆伯言谈过这事,他说整个谈判的过程对方对一汽表现出了深入的了解,相比之下他们对F汽车公司和沃勒本身内部运营情况的了解明显不够,他担心完成收购后,沃勒无法为一汽带来预期的收益,甚至有可能像当初上汽收购双龙的案子一样,花巨资给自己买回来一个大麻烦,一个填不完的窟窿。当时陆伯言听了他的话,也有些疑虑,曾建议过他和老魏深谈一番,必须要在收购敲定前,对可能存在的风险重新进行一个明确的分析,有必要的话,宁可暂停收购,也不能拿着这么大笔的国有资金去冒风险。
后来陆一鸣和老魏谈了一次,老魏答应他会慎重考虑这方面的风险,但也明确谈判已经进行到这个地步,不可能因为陆一鸣的一点担忧就停摆。这个态度多少让陆一鸣有点失望,却也无计可施。
没想到,一周之后,就陆陆续续地发生了这么多事,就在文海韵下葬的当天,北京警方和部委调查小组的人就找到了沃勒在北京的办事处,将所有参与这次谈判的人和相关的资料、电脑都带回了公安局,经过调查后,在其中的一台电脑里,发现了相当数量的、属于一汽的内部保密资料。
就在当晚,警方对所有参与这次谈判的人进行了封闭性的审查,一直到这个时候,陆一鸣才知道原来有人匿名举报了他,说他在这次的谈判中,收受了F汽车公司相关人员的贿赂,对他们透露了一汽的资金和生产方面的大量信息。
从那天之后,陆一鸣就一直被隔离调查,到现在刚好三天。
而在这三天的调查过程中,有媒体爆出F汽车公司现阶段最大的外部投资者,持有其将近10%股份的一家投资公司,幕后的老板正是永锋集团的主席——白司棠。
这件事毫无疑问地在国内外引起了轩然大波,涉及上百亿的跨国收购,身家显赫的顶级富豪,年轻有为的高干子弟,商业贿赂和国有企业商业机密的泄露,这些关键词每天出现在媒体,尤其是港台和境外的媒体上,各种猜测一时间尘嚣至上。
舒扬把整件事的脉络理了理,渐渐有些明白过来。白司棠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大笔地入手了F汽车公司的股票,出于自身收益的考虑,他一直在暗中促成着收购的事,甚至乎,可能还为F汽车公司牵线,介绍了一汽内部的人,把资料卖给了他们。
“不过,即便是有匿名举报指向一鸣,没有确实证据的话,他们也不能将他定罪对不对?”舒扬问。
“理论上说是这样。”陆母点点头,面上却还是有些担忧,“虽说现在沃勒方面是死咬着不承认资料来自于一汽内部,只说是商业合作前地惯例调查。而一鸣那边的,调查组也还没有查到他有什么不合理的不明收入。但沃勒那边查到的资料,可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接触到的,惯例调查的说法唬不了人。目前,在仅有的几个能接触到这批资料的人里面,一鸣还是嫌疑最大的。再者,这件事闹到这么大,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总要有个人负责的。”
总要有个人负责……怎么负责?舒扬的心凉了半截,同时又忍不住地愤怒,为什么,为什么陆一鸣要为他没有做过的事负责,为什么文海韵明明是自杀,文家却要来报复已经失去了很多的他们?
即便是攥紧的拳头,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也显得那般无力。
唯一美好的是,这个时候,陆一鸣的电话来了。
听到她醒来的消息,电话那头的陆一鸣激动地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舒扬知道他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担心着自己的情况,心里有些酸涩,又有些暖暖的。
老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在舒扬看来,她和陆一鸣,却正是在一次次遇到困难的时候,心才越贴越近的。
上一次,面对谭昊的离开,是他陪在自己身边,安慰最无助的她,现在,就换她来守着他,陪他熬过这最艰难的一段。
虽然她不知道这件事情的调查,最后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她也不知道,未来法律、舆论或是这次事件的某些关键人物,他们会不会还陆一鸣一个清白,还他们一个公道,但不管怎样,她会以一个妻子的身份,一直一直地陪着他。
那时候的舒扬并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承诺,到最后,她也还是没能做到……
间谍(上)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一章补了点内容,昨晚上看过的童鞋可以回去看一下~ 在那通时间并不长的电话里,舒扬有很多问题想问陆一鸣,她想知道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安不安稳,那些调查的人有没有为难他,可是所有这一切的问题,在开口的时候,却都变成了一句:
“我想你。”
情之所至,脱口而出,即便是自家的父母和公婆在床周围站了一圈,舒扬也顾不上了,她只想电话那头的那个人知道,她想他,很想他。
她不知道,那头的陆一鸣握着电话听筒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住悸动的心情,她只听到他用坚定的声音告诉她,他也想她,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虽然舒扬知道,陆一鸣这是在让她安心,但真就是这么神奇,在他肯定地告诉她不会有事后,舒扬那颗一直慌乱不安定的心好像就真的被人安抚过一样,踏实了很多。
说到最后,舒扬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我们的孩子……”
她知道,陆一鸣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可是她还是想要和陆一鸣说,有那么一部分的悲伤,只有他们俩能够共同分享和承担。
那是曾经属于他们的孩子,是他们心中永远空落掉的那一部分。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舒扬只听到话筒里传来的长长的呼吸声,她闭上眼睛,仿佛陆一鸣还在自己身边,她捏紧了手机,就像握着他的手一样,此刻虽然他们在不同的地方,心却在一起。
最后的最后,她说:“你放心,我会好好的,爸、妈、我们都很好,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们一家人,总是会在一起的。”
在她准备挂掉电话的同时,舒扬听到电话那头的陆一鸣说:
“总有一天,我们也还会有孩子。”
放下手机,舒扬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这一天夜里,舒扬睡得很沉,没有噩梦,也没有辗转反侧,她需要积聚能量,然后像金霸王电池广告里的兔子那样,一直不停地走下去。
第二天醒来后,舒扬想到了一个人——李云博。
她还记得,那时候李云博本来在大摩干得好好地,却为了不进永锋而和白琦音分了手,最后他离开北京的时候,他说过一句“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当时舒扬就觉得这其中似有内情,不过既然李云博不说,她也没必要把自己牵扯进去。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需要知道更多永锋和白家的事,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相,逼得李云博远走西北。
然而一个电话播过去,李云博并不肯告诉她当初发生了什么。他只对舒扬说,白家做生意的手段虽然为他所不齿,但无论是白琦音还是白家的人,对他都还是不错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信任,他也不可能知道白家那么多的事,所以,既然已经离开了北京,这些事情,他也不想再提了。现在他过着以前没有想过的生活,平静、安宁,他很满足。
要照舒扬一贯的性格,他都这么说了,她必然是不会再问了。但这一次不一样,事关陆一鸣,就算是死皮赖脸惹人讨厌她也一定要追问到底了。
“我只想知道,在文家和白家的联姻中,他们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又从白家那里,得到了什么好处?”舒扬问。
“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李云博警觉起来,“舒扬你到底想干什么?有些事,不是你我可以去碰的,你小心引火烧身。”
“如果火已经烧上来了呢?”舒扬回问,接着把这些日子发生在陆一鸣身上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后,李云博也有些唏嘘:“我一直知道,白司棠他们夫妻有些不对路,但也没想到,一切会变成这样……陆一鸣的事,应该是白司棠自己负责,具体我不是很清楚,白家的事很复杂,琦音的父亲,也就是白司棠的二叔本身就和他有些不合,所以白司棠有些事并不会让我们知道。不过,如果你怀疑沃勒之所以得到这些资料是白司棠在从中周旋的话,不妨趁现在想办法查查永锋基金会的账目。”
“永锋基金会?做慈善的那个?”舒扬不解,跟它有什么关系?
“永锋内部,很多见不得光的支出,都是走慈善基金会那边,所以当初我接受基金会的项目,才开始了解到白家内部的一些事……”李云博不想多说,只点了点,但舒扬已然明白,只怕这个基金会做慈善是假,行贿洗钱什么的才是真。
“不过,舒扬我还是不建议你自己去做这件事,你还是先和陆一鸣父母他们商量下,即便查出什么来,也不要轻举妄动。有些事情闹大了,对你们也未必有利。”李云博想了想,关照她说。
“还有,”本来准备挂电话的李云博想了想,最后还是对她说,“舒扬,不要硬撑,有些游戏,不是我们玩得起的,不管怎样,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谢谢。”舒扬虽然明知道电话那头看不到,还是点了点头。
打完这个电话,舒扬又联系了秦承越,她记得陆一鸣的这个发小自己就有个调查公司,找他去查永锋基金会应该是最合适不过了。
没想到,秦承越一口就回绝了她。
“嫂子,不是我不帮你,为了一鸣这事,我也没少往家里那几个老头子那跑,但现在这情况,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事儿盯着永锋啊,且莫说我手下的人都在上海,就算他们在北京,现在我去查永锋不是往枪口上送吗?恐怕还没查到什么,就搞得满城风雨了。”秦承越说。
“那部委那边不是成立了调查组,你可以建议他们去永锋基金会查啊。”舒扬心急,好容易有点眉目,怎么就什么都不能做呢?
“嫂子,”秦承越说,“如果照你所说,永锋基金会就是他们专门用来行贿的地方,那他们台面上的账目肯定是做得妥妥当当的,不会让你轻易查出什么问题,就算调查组那帮人真有这本事,把基金会掀个底朝天,这查出来的结果,他们敢往上报吗?
舒扬一怔,她没想到这方面,是啊,永锋基金会成立了半年多,从里面流出去的钱肯定不止一汽这一笔,如果真的查帐的话,只怕拔出萝卜带出泥,最后的结果,可能根本不是调查组能够负担。
那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舒扬郁结。
最后,秦承越答应舒扬会去想办法,但他也让舒扬别抱希望,毕竟,这是在北京,面对的又是文家,他能做的事情实在是有限。
挂了电话,一整个上午,舒扬都闷闷不乐。她一直以为,作为陆一鸣的妻子,她怎么都还算是称职的,可是,在面对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她渐渐意识到,不是这样的……
舒妈端着鸡汤进来,看到女儿愁眉苦脸地坐在床上,便问她怎么了。
舒扬转过头,问了舒妈一句:“我是不是不该嫁给陆一鸣?”
舒妈一愣,放下鸡汤问她:“怎么了?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妈,其实以前我对一鸣他妈有过不满,我觉得她太在乎门第,从心底里嫌弃过我只是一个普通大学老师家的孩子。可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我慢慢的明白了,为什么她会在乎这些。你说,如果今天我是文家的女儿,或者有个当将军的爷爷什么的,在他们的大院里长大,有一帮厉害的亲戚,是不是我公公就不会让我不要管这件事,是不是今天的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舒扬看着舒妈,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孩子,”舒妈像小时候安慰她时那样,拍拍舒扬的背,说:“我们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面对很多的选择,但没有人会知道,我们没走的那条路,到底是怎样。如果今天陆一鸣娶的是别人,可能家无宁日,也可能大难临头各自飞,同样的,在你昏迷的这些日子,我也会忍不住想,如果我的女儿不是嫁到陆家,如果你的丈夫是个普通人家的老实孩子,是不是今天你会过得更平安快乐。我们谁都不知道,当初的选择是不是最好的,但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后悔。或许你没有一个有能力的家族,帮你把一鸣救出来,但总有一些事情,是别人给不了一鸣而你可以的。”
舒妈的话像一剂膏药,温温地贴在舒扬的心上,她喝完舒妈的爱心鸡汤,躺下来,慢慢地用瑜伽的呼气方法,让慌乱的心平静下来。
午后的小憩后,舒爸来了,手上还拎了个电脑包。
舒扬有些奇怪:“哟,爸你什么时候这么新潮了,还整了个苹果的本子随身带啊?”
“什么呀,”舒爸把电脑放到她床头,“我在楼下撞到季涵,这是她让我交给你的。”
“季涵?”舒扬有些不解,“她干嘛不自己上来?”
“我叫她上来的,她不肯,说还要赶飞机,就先走了。”舒爸答道。
赶飞机?季涵现在就要回上海了吗?舒扬只觉有些突然,还有这个电脑,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舒扬的手机响了,是季涵发来的短信,内容是:
这个电脑,是你受伤那天,白司棠落在我家的。我昨晚打开过,在里面找到了一些关于一汽收购案的内容。我想了整晚,最后决定把它交给你处置。我马上会离开北京,或许再不会回来,你好好保重,再见。
她抓起手机回拨过去,那边却已经关机。
这是季涵第二次和她说再见,舒扬隐隐有种感觉,这次,她们可能真的不会再见了。
看着白司棠的电脑,舒扬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季涵既然会把这个电脑交给她,说明这里面必然有一些对陆一鸣的案子有帮助的内容。到底会是什么?里面内容会不会暴露出到底是谁卖了一汽的资料
舒扬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电脑的开机按钮。
间谍(中)
白司棠的电脑里有很多永锋的商业资料,舒扬有些不解,白司棠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电脑落在季涵那,还这么多天都没拿回去的。不过想到既然陆一鸣都被隔离调查了,白司棠肯定也被调查着呢,或许现在对他来说,这些资料放在季涵那里可能还更安全点。
只是他大概没想到,季涵会把电脑交到舒扬手里。
舒扬花了一个下午,把白司棠电脑里相关的文件浏览了一遍,她意外的发现,原来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永锋因为买卖外汇合约亏了十几亿港币,再加上当时文白二人要离婚的传言传得尘嚣至上,按照白家内部一直不消停的情况,当时的白司棠必然是受到了董事会一干人等的责难。
所以,后来白司棠才会出面去挽回他和文海韵的婚姻,但是他却挽回不了全球的经济形势,这半年来,永锋资产一直在缩水,作为董事会主席的白司棠,自然压力倍增。
也就是在这时候,一汽开始了对沃勒的收购计划,白司棠从中看到了机会,开始大笔地入手F汽车公司的股票。
有意思的是,舒扬还发现了一份和F汽车公司的草拟合约,合约规定在沃勒与一汽的收购协议达成后,F汽车公司必须把沃勒的部分核心技术和专利出售给永锋旗下位于马来西亚的汽车公司,也就是说,白司棠不仅要从在股票上获利,还要从一汽手中夺去沃勒品牌最关键的技术和专利……
真狠啊,舒扬不由地吸了凉气。
可是现在知道这些只能证明白司棠和这事儿有关,并不能证明陆一鸣的无辜啊,舒扬不甘心,又把电脑里的内容从里到外统统翻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最后她注意到了桌面上的邮件系统,可是点进去却提示她输入密码,舒扬郁结,她哪里会知道白司棠的密码是什么呢?
正在苦恼的时候,舒扬接到了秦承越的电话。
在上午舒扬和他说了永锋基金会的事以后,秦承越就让人找了基金会成立以来的一些外部资料来看,结果还真让他发现了点问题。
“四月份的时候,永锋基金会组织了一场小型的拍卖会,事先几乎没有做什么宣传,有超过一半的拍品是被永锋自己旗下的公司或是白司棠本人拍走的,这本来没什么,自己集团内部互相支持做慈善也是应该的。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些拍品本身,这次拍卖是以字画为主的,但拍卖名录里面的画,有两幅真迹我都见过,都还在别人家里好好地挂着呢。”
“你的意思是,这所谓的慈善拍卖,拍的是假画?”舒扬很惊讶。
“我怀疑,这就是他们行贿的一种方式,找一些假的拍品来,以受贿人的名义拿出来拍,再由永锋自己出面把东西买下来,然后这些钱就合法地转到了受贿人的口袋了。”秦承越说,“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整件事都是永锋基金会自己在做,要找到证据只怕不容易。”
“证据!”舒扬灵机一动,“你认不认识会破解邮箱密码的人?”
“我当然认识这样的人,不过,你要干什么?”秦承越问。
舒扬把白司棠的电脑在她这儿的事跟秦承越说了,电话那头的秦少爷几乎要跳了起来:
“嫂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这是犯罪!”
“我知道,可是你有更好的办法找到证据吗?如果可以证明陆一鸣是清白的,就算是我犯罪,那又怎样?”舒扬回答地理直气壮。
“你们夫妻,还真是一样的……轴!”秦承越没辙,“好了你在医院等着,我联系好人一会就过去。”
好容易等到秦承越来了,舒扬却发现,他后面还跟着另外一个人——陆母傅颖。
“对不住嫂子,你一个人查这件事我实在是不放心,所以就跟组织汇报了。”秦承越一走进来就向她作揖道歉,倒让舒扬没理由生气了。
不过反正舒扬也没打算瞒着陆母,只是想等找到证据再通知她商量下一步,现在既然她来了,舒扬也不介意提前坦白。
在等技术人员破解邮箱的时候,舒扬跟陆母交代了这部电脑的来历,也说了自己在电脑里找到的资料和她的猜测。
陆母听后沉吟了一会,有些无奈的说:“这么做,是有些不太好,不过现在为了一鸣,也顾不上这些了,先看看这邮箱里能找到什么再说吧。”
最难相处的婆婆和媳妇,在她们都爱着的那个男人出事的时候,往往能结成最坚实的联盟。
说话间,邮箱的密码已经破解了出来,令舒扬有些意外的是,白司棠邮箱的密码竟然是季涵英文名加她的生日。不过这会的她哪里还有感慨的心情,几乎是在邮箱打开的同时,她和陆母、秦承越三个人的脑袋就都凑到了电脑屏幕前。
白司棠邮箱里的信件不少,三人一封封地看过去,可大部分的内容都是公司运营方面,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倒是有一封白司棠写给永锋慈善基金会的邮件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白司棠要强调,那次拍卖会所有的文件和款项支出,都要有文海韵的签名?”
“果然!”秦承越一拍手掌,大声说,“我就知道那次拍卖会肯定有问题,所以白司棠才会做出这样的特别安排。”
“目的是万一将来有什么事,将所有的罪责都指向文海韵。”陆母接上解释说,“到时候文家怎么也不会看着自己的孩子坐牢,必然会出手来尽量化解此事。”
难怪当初永锋基金会成立的时候,白司棠要让文海韵来当这个挂名的负责人……
现在,舒扬真的觉得季涵离开白司棠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不管他有是不是爱你,和这样心思深沉,时刻都在算计的男人在一起,都实在是一件太过危险的事情,保不准哪天,他就算计到你头上来了。
舒扬赶紧找出了白司棠和基金会方面所有的往来邮件,结果还真就在一封来信里找到了所有文海韵签过名盖过章的文件和支票扫描件,这份白司棠原本留给自己的“护身符”,现在却成了舒扬他们救陆一鸣的最大希望。
秦承越把扫描件统统打了出来,厚厚的一摞,他和陆母俩人一张张地看过去,最后,陆母盯住一张拍卖授权协议看了好一会,最后递给秦承越说:
“这个齐蓉蓉,你有没有印象?”
见秦承越摇头,陆母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说:“亏你还是开调查公司的,记性怎么这么差。”
“谁规定开调查公司的就要过目不忘了……”秦承越抗议,话没说完突然反应过来,“伯母你怎么知道我开调查公司的事?”
“你还真把我们这帮老的当傻子啊?”陆母摇头,“要不是知道那家调查公司是你开的,我会找你们调查我未来儿媳妇?”
秦承越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合着您是故意让我放风给陆一鸣动摇他意志来着啊!我居然被您当枪使了自己还不知道,呜……”
“你们在说什么?”舒扬听不明白了。
“没事没事,”刚刚还演的一脸伤心的秦承越立刻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问陆母,“伯母你就别卖关子了,这个靠着一副不知道什么烂画就从永锋拿走二百六十万的齐蓉蓉,到底是什么人?”
“一汽的总经理魏新元,前几年用过一个年轻的女秘书,后来为了这事他老婆还去公司闹过一次,那次之后,那个女秘书被辞退,本来有机会进到政界的老魏,也在那次之后,一直停在总经理的位子上直到现在。”
陆母说完,秦承越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女秘书的名字,好像就叫齐蓉蓉。”陆母说。
“啊——”舒扬和秦承越齐呼,“你的意思是,一汽的内鬼,是老魏?”
“二百六十万,这个老魏,胃口不小啊!当然我还不是很确定,具体还要承越你去找人查查才知道。不过,总算是有点进展了,你们两个孩子,辛苦了。”陆母拍拍舒扬的肩膀,对她说,“这电脑放在你这儿毕竟不方便,我先带回去,等到承越这边确认了,我们再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下一步的计划?妈你要把这些资料交到调查组?”舒扬问。
“不,如果事实印证了我的猜测,我会去找文老爷子谈谈。”陆母似乎心中早有盘算。
“和他们谈?为什么?”舒扬不解。
“一张授权协议,在调查组面前,并不是多有力的证据,拍卖的流程到底有没有猫腻,也不是我们说了就算的。况且,事情既然是文家搞出来的,当然,最好是由他们自己去平息。”
舒扬似乎有点明白了,就算他们找到了这张授权协议,就算他们证明了那个齐蓉蓉真的和老魏有关,也不能确实地证明这二百六十万就是白司棠向老魏行贿的,毕竟艺术品的真假本就是不好说的事,画现在又在永锋自己手上,他们毁了也好,掉包也好,反正只要他们咬定了没有这回事,真要想证明老魏就是泄密的人,只怕还是很难。
相反,凭借手头上的东西,至少可以让文家意识到,真正逼死文海韵的,到底是谁。况且,文老爷子也不傻,以文白两家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如果陆母真的豁出去,把事情摊出来搞大的话,文家恐怕也很难脱了干系。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呀。
间谍(下)
两天后,舒扬终于可以下床在房间里走动,秦承越那边也终于有了消息,确定了那个乔蓉蓉就是两年前离开一汽的那个秘书。
原来,当初老魏老婆也不是无理取闹,这俩人的确有私情,就算是在闹成那样之后,私下里,俩人也没断了来往。
今年年初,乔蓉蓉怀孕了,一直想要个儿子的老魏自然是非常高兴,不曾想,趁着这个机会,乔蓉蓉开始跟老魏提要给她买房子。老魏的收入虽然不低,但大部分都被他老婆控制着,剩下的钱这二年也早被乔蓉蓉刮了去。这一时半会的,老魏哪里掏得出这么大一笔钱来给她买房?他不答应的结果就是乔蓉蓉天天跟他闹,甚至威胁说要打掉这个孩子。
也就在这时候,白司棠找上了老魏,想让他在竞标中帮沃勒。起初,老魏断然拒绝了他,几番劝说未果后,白司棠直接找到了乔蓉蓉,面对金钱的诱惑和白司棠的煽动,乔蓉蓉几乎是没做什么抵抗的,就签下了那子虚乌有的委托拍卖协议书,从白司棠那里收下了那二百六十万。
待到老魏知道这事,乔蓉蓉已经欢天喜地地准备拿这笔钱去买房子了,他想把钱退回给白司棠,却苦无无钱可退,也退不回去,最后只得无奈地接受了这笔对不住良心的交易。
就这样,在一汽干了三十几年的老魏,在临近退休的年纪,为了一个女人和她肚里的孩子,最终晚节不保。
得知这一切后,舒扬有点唏嘘,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安慰,毕竟,找到了真正的泄密者,陆一鸣平安无事的希望就又大了一分。但愿陆母能够说服文家出面化解这件事,算起来,陆一鸣已经被隔离调查了十多天了,而舒扬自己,也已经有差不多半个月没有见到他了。
还好,他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过来,虽然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他很好,吃得饱睡得香,调查组找不到证据证明他做过这些事,迟早会放他出去的。
其实舒扬心里清楚,调查组查了这么多天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面对上下的压力,他们对陆一鸣恐怕只会逼得越来越紧,哪里有他说的那么逍遥。不过,他既然希望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安心,舒扬就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给他一个安心。况且现在舒扬知道,他的事情在往好的方面发展,或许真的没几天他就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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