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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天蚕再变 >

事实当然并不是这样,枯木的木杖根本就攻不进去,才接近便被孟都的内力迫开,那股内力其实并不强烈,也并不集中,却是蛛丝般千丝万缕,稍为迫近便有被牵缠着的感觉,枯木实在不得不退避。

他多少也知道天蚕功的威力,孟都所用的虽然不是天蚕功,变化却非常接近,若是被牵缠着,要摆脱便困难,孟都也是必乘虚而入。

数百招使下来,枯木不禁由心寒出来,他开始有一种感觉,孟都就像是盘据在蛛网当中的大蜘蛛,要将他击倒必须先将蜿蛛网捣破,那却要冒着被蛛网黏缠着的危险,一个不小心陷身网中便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他随即发觉那份决死的雄心逐渐被消磨,这个发现也同时像尖针般扎进他心深处,那剎那的感觉既惊且痛,心神与之同时一清。脱口一声暴喝!

天地暴喝声中彷佛崩裂,他身形飞舞,人与杖一支箭也似当中­射­向孟都的胸膛。

那个蛛网那剎那在他的感觉彷佛已然被刺开,他的木杖已可以威胁到孟都的安全。

那种感觉却只是剎那,他突然发觉木杖非独刺不进去,人与杖同时被那股蛛网也似的真气内力牵缠起来,再看那条木杖,赫然已夹在孟都双掌之间。

他再一声暴喝,内力真气全都迫进木杖内,全力迫刺孟都,却就在此际,他发觉一股奇大的吸力经由木杖透来,一接触他的真气内力立即将之束缚起来倒牵回去。

这一去却彷佛没有尽头,他的真气内力虽然有如长江大河,却有如倾洋着汪洋大海。他立却明白是什么回事,嘶声道:“你已经练到了百川聚海的境界?”

也不等孟都回答他、连忙又一声暴喝,施展“神龙吸水”的内功,企图将奔流出去的内力真气吸回来。

“神龙吸水”也是武当派不易练成功的几种内功心法之一,由于要苦练,而练成之后又没有多大用处,绝少武当派的弟子有兴趣修练,枯木隐居在绝壑下也是闲着无聊才什么都修练一番,可以说是历代武当派弟子中将这种内功心法练得最成功的一个。

在绝垦寒潭中他也就是用这种内功心法将漳中的游鱼吸离水面,连他也以为没有作用的了,想不到现在总算有机会发挥其中的妙用。

这一吸果然有效,他输出去的内力真气迅速回流,那剎那的得意使他的身形也变得特别美妙,面上也不由露出笑意,却只是剎那便自僵结。

回流的内力真气并非一丝一缕的逐渐回流,非独迅息,而且聚成一团,开始的那剎那像流动,聚成一团便成撞击之势!

枯木知道绝对接不下这团内力的撞击,当机立断,双手震开木杖,便待抽身后退,这应该是一件很容易做到的事情,可是他双手与木杖之间却彷佛有许多无形的丝栈束缚着,虽然一挣即开,却已慢了一分。

眼看着那条木杖就像是中藏火药现在被引发,霹雳一声,爆炸开来,碎成千万片,漫天飞舞。

枯木亦被震得飞舞起来,右手首当其冲,食中姆三指俱被震断,他放声长啸,一个身子风车般在半空中旋转,飞撞向孟都。

孟都没有移动脚步,双掌落处,枯木旋转的身形便停下,飞旋踢向孟都的双脚已落在孟都双手之中,长啸声同时一顿,半身扭转,左掌Сhā向孟都头顶。

孟都双掌一拨,枯木的身形便不由一个翻滚,左掌疾Сhā进泥土内,直没及肘,孟都右脚同时踩在枯木的左肩上,接问:“你现在服轮了。”

语声甫落,枯木的身形已扭转,右掌切向孟都的咽喉,方才他半空中半身扭砖,用的是“铁板桥”的变化,现在却什么功架也不是,与他身形扭转同时,他的左臂亦扭断,也只有这样这一招才能够舒展出来斗。

这一招当然令孟都意外,他的反应却实在敏锐,双掌又都闲苍,间发之差疾击在枯木的右掌上。

枯木的右掌应声碎断,齐肩飞脱,孟都双掌这一击仓猝间全力施为,掌力的强劲实在匪夷所思。

他双掌击出同时,内力真气亦遍布全身,一股内力同时从右脚透出,枯木被他踏在右脚下的那条左臂立时整条被压进泥土内,那股内力继续涌进枯木的体内,撞击枯木的五脏肺腑枯木的右掌碎断同时,五脏肺腑亦被震碎,张嘴一口鲜血喷出,当场丧命!

鲜血亦从他右臂的断口喷­射­出来,远­射­出丈外,落在泥土上,竟还打出了一个个小洞来孟都又是一怔,这个结果当然又是在他意料之外,毁灭华山派之后他已无意杀人,他是考虑到所有高手若是都被杀光,就是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亦没有多大意思,他虽然不明白所谓高处不胜寒什么,却多少有点这种感觉。

若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他也不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当然他也考虑到人杀得太多,对方的反感也更大,对他的称霸武林多少有些影响。

枯木的悍不怕死非独孟都意外,在场的所有人也一样意外,那剎那,所有人都一声不发,也不知是被惊呆还是什么。

又是白石第一个有反应,一声:“武当派掌门白石领教!”语声一落,剑出鞘,左手食中指一捏剑诀,身形流水行云般掠前。

孟都目光转落在白石面上,狂态又涌现,笑问道:“武当派没有高手了?”

白石压抑住心头愤怒,剑指孟都道:“请指教──”他的剑势随即展开,正是武当派“两仪剑法”的招式,在剑上他显然下过苦功,招式展开已见气势。

孟都顺着剑势飘然退开,一面问:“你这个武当派掌门与华山派掌门比较如何。”

白石没有回答,身形剑势更迅速,紧追孟都,只是始终以半尺距离追之不及。

孟都接道:“剑先生也不是我对手,你又怎会是?”

虽然说话,他与白石之间的距离始终不变,最后一个字出口,身形已飞舞起来,白石随着拔起身子,剑势一变再变,十三剑剌出,每一剑都是刺向孟都身形的空隙。

孟都的身形到处都是空隙,白石的剑若是能够刺进去,必然可以威胁孟都的生命安全,就是那半尺距难始终不能够缩短。

孟都的身子迎着剑势开始翻升,或左或右,竟然就在半空中变化,彷佛身子轻如飞絮,可以随便芜浮在半空,又像是被白石剑上的内力追成这样。

玉冠等人看在眼内都不由替白石捏一把冷汗,孟都半空中简直就像是完全不发力。而看来随便一伸手便能够抓在白石的身上,取白石­性­命。孟都跟枯木交手强弱还不容易看出来。

白石一上便优劣即分,双方的距离实在太大,白石也心中有数,所以孟都的右掌按在他的脑门上他一些也不觉得意外,他体内的真气同时涣散,剑势同时停顿,非独攻击,甚至连举剑的气力也没有了。

他的剑垂下同时,斗志亦崩溃,不是他不想拚命,双方的功力实在相差太远,连孟都的身子他也接触不到,又如何去拚?仅能够凝聚的一点儿真气他全都凝聚在双脚上,他有一种感觉,孟都都要他跪倒地上,他却是宁愿双脚折断,横死当场。

孟都也就一掌按着白石的头顶,倒竖靖蜒的倒竖牛空,他的确有意要白石屈膝,再挫群豪的锐气,但他也看出白石的感受意图,所以他没有强迫白石跪下,也只是问:“你服不服。”

白石没有作声,他不能不承认孟都的武功远在他之上,而能够练成这种身手也实在很令人佩服,可是在这种环境,他却是怎能够有这种表现。

那些武当派弟子兵器早已在手,只是投鼠忌器,不敢妄动,玉冠等一样无能为力,无论他们的动作怎样快也绝对快不过孟都的内力一吐。

孟都也没有理会众人,接对白石道:“不管怎样,你也不能不承认已败在我手下。”

白石冷笑道:“你要杀我现在可以下手了。”

“至尊殿落成之日还要你们这些掌门人捧场!”孟都接一个“哈哈”,身形倒翻而下,白石却不由自主被他提起来,变了头下脚上。

苗族战士与黑道群邪看着不由大声喝采,白石纵然武功不多好,到底是武当派的掌门,孟都这一仗也实在瀛得太漂亮。

也就在喝采声中,孟都手一送,将白石送回原位。

白石脱出孟都的控制,半空中也试图挣扎,却还是身不由己,半空中身形一翻,正好落在原位,也一样面向孟都这边,只是双脚差一点没有踏在原来的脚印上,这已经够他尴尬,够群豪震惊的了。

武当派弟子左右一齐上前欲扶着白石,但白石已然稳立地上,挥手道:“不要紧!”

他的内力真气这片刻已然凝聚,在体内运行一遍,毫无不妥的感觉,孟都彷佛看进他心里,实时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白石看着孟都,也不知应该说什么,孟都接道:“按说掌门人通常都是武功最好的一个,武当派的掌门人却既不是云飞扬,也不是方才那位枯木。”

白石心头一阵说不出的难受,不是因为他的武功不如枯木与云飞扬,乃是感慨武当派的屡遭劫难。­精­英伤亡殆尽,以致他这种身手也能够继任掌门。

玉冠就在这时侯Сhā口道:“每一个门派选择掌门都有每一个门派的准则,与你们魔教似乎并无任何关系。”

孟都打着“哈哈”道:“我只是奇怪。下一个又是那一个?你?”

“贫道玉冠──”玉冠拔剑出鞘。“青城玉冠!”

剑绝无疑问是好剑,出鞘一声龙吟,映着日光,闪亮夺目,玉冠接道:“请亮兵器!”

他到底是正派武林中人,明知手中兵器锋利,不肯占敌人便宜。

孟都却笑应道:“以我的武功你以为还需要这些破铜烂铁!”

玉冠道;“贫道手中剑不比凡铁,无坚不摧,青城派却是剑术为主──”“你用这柄剑好了。”

“贫道已经说清楚,不想占这种便宜。”

“既然无坚不摧,我用什么兵器还不是一样。”孟都接招乎。“来──”玉冠应声举剑,那柄剑彷佛更光亮,孟都看着道:“果然是好剑、可惜我不­精­剑术,否则一定会大感兴趣。”

玉冠轻喝一声,人剑飞舞前去,青城派剑术向称飘逸,在玉冠使来更带仙味。

孟都看着道:“你这个道士比方才那个高明多了。”

话是这样说,他仍然若无其事的,一双手垂着,一直到玉冠迫近。

“看剑!”玉冠果然磊落,不忘提点孟都。

“我不是瞎子。”孟都迎向玉冠,双掌拍出,却不带丝毫风声。

相距也仍远,玉冠却已然感觉掌力的存在,在他的感觉那竟然是千丝万缕,并不是聚在一起,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掌力,甚至没有听说过,诧异同时心头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已经感觉到那股千县万缕也似的掌力,开始缠绕在剑上,飘逸的剑势与之同时变得迟钝。

这简直就像是魔术,他总算明白方才枯木的出手何以会由流畅逐渐变得迟钝变得有心无力的,完全就是因为这种无形的束缚。

心念一动,他的剑立即跳动,企图削开这种东缚,再刺孟都。

那若是有形之物,以他手中剑的锋利,要将之削断何等容易,但现在却是内力与内力的比拚,剑纵然再锋利也没有作用。

眼看着那柄剑由一道闪亮的剑光化成千万道,在孟都身前三尺闪耀,也就停留在那个距离、看不透的人不难以为玉冠在卖弄花招,看得透的则不免为孟都深厚的内力震惊。

紫龙王等当然看得出,百忍不觉脱口叹息道:“想不到这个年青人的内力如此强劲。”

柳先秋接道:“玉冠道长虽然有这样一柄神兵利器,除非内力也相当,否则只怕很难发挥威力。”

紫龙王摇头。“以内力为兵器的人虽然也不少,但强劲到这个地步的绝无仅有。”

柳先秋叹息道:“玉冠道长的剑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他已经先立了不败之地。”

“不败岂非也就是必胜?”紫龙王这句话显然不想出口,却不觉出口,所以随即苦笑了起来。

众人听说一颗心不由沉下去。

玉冠一颗心也在下沉,他的剑势已极尽变化,始终不能够摆脱那股无形的纠缠,而且有泥足深陷的感觉,这种感觉涌现,他的剑势立即停顿。

这完全是一个泥足深陷的人在慌乱之后回复镇定的自然反应,据说在那种环境越挣扎便越下沉得快,不动即使仍然继续下沉也会缓慢得多。

玉冠随却感觉手中剑已没有那么重,很自然的抽身,顺势要将剑抽回来。

剑一动那种深陷泥沼的感觉又涌现,比方才更强烈,然后玉冠终于留意到孟都面上似笑非笑,透着嘲弄的神情。

孟都也就在这时侯开口:“我看你还是弃剑服输的好。”

玉冠惊怒,暴喝抽剑。孟都的身形同时向前移动,彷佛被玉冠的剑势牵动。

玉冠的剑势随却展开,这在他无疑是一个攻击孟都的好机会,孟都与他手中剑的距虽已然缩短了很多。

他早已拣到身剑合一,意在剑先的境界,可惜他的剑仍然被那股无形的纠缠牵制着,未能够达到他要求的速度。

那剎那在他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看着孟都的双掌向他手中剑接近,只耍反腕一剑便可以将孟都的双掌削断,剑上却彷佛有千斤压力,内力虽然然已满注上,那一反仍然是那么慢。

他的剑到底扭转,只是始终快不过孟都的双掌,那一削毫无作用,反而被孟都夹在双掌中。

孟都双掌继续交替顺着剑脊前移,身手缓缓的迫近,玉冠须发俱张,汗珠滚滚而下。

他的内力真气运行得更快,全都贯注进剑内,那柄剑却彷佛夹在两块­精­钢当中。

孟都依然能够从容说话,仍然是那种话:“青城玉冠,你输了!”

玉冠舌绽春雷,左掌落在剑柄上,全力推动剑势,那柄剑更加光亮,孟都的双掌也同时亮起来,银光闪闪,寒人心魄。

那之上彷佛多了什么,玉冠却看不出来,只是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孟都的双掌继续前移,到了吞口的地方才停下,玉冠看着他接近,无计可施,随即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千丝万缕般落在身上。

那彷佛早已存在,包围着玉冠,所以玉冠才有窒息的感觉,现在这种感觉当然更加强烈若是一般人相信已经不支倒下,玉冠因为曾经修练龟息之法,才能够支持得住,他不知道能够支持到什么时候,只想着方才枯木那份悲壮激烈。

孟都一直留意着玉冠的神情变化,终于摇头道:“你们这种老头儿不吃些苦头总是不肯低头。”

语音甫落,他双掌便松开,玉冠立时如释负重,剑势方待开展,人剑已彷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扯着,离地飞起来,他长啸,双臂疾转,身形凌空飞旋,剑势终于展开,那股万缕千丝也似的纠缠终于被削断,人与剑到底恢复自由。

那剎那的舒畅实在难以言喻,玉冠纵声长啸,半空中风车一转,一只大鸟般俯冲而下。

紫龙王等看在眼内,亦一阵兴奋,齐声叫好。

兴之同时,孟都双掌疾拍,一股接一股内力撞击向俯冲下来的玉冠。

玉冠迎着拍来的双掌身形一顿又再一顿,长啸声立断,一个身子接被孟都的掌力涌上丈高。

孟都紧接拔起身子。一掌接一掌拍出,强劲的内力一股接一股涌向玉冠,将玉冠的身子一而再,再而三涌上半天,他的身形同时半空中腾挪变化,也继续往上升去。

玉冠内力已远逊孟都,半空中无处着力,距离更大,眼看一个身子越升越高,既不知孟都打的是什么主意,才无可奈何。

孟都的身子随着半空中翻滚,双掌交替,一掌推向地面,一掌推向玉冠,片刻间已将玉冠送上十丈半空。苗族战士与那群邪魔外道欢呼雷动,紫龙王白石那边却非独已笑不出来,面­色­也变了。

孟都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们不知道,只知道玉冠从这个高度掉下来可是很麻烦。

孟都再将玉冠送高三丈多四丈才罢手,倒掠下来,他倒掠下来的姿势虽然不怎样好看,却绝无疑问非常从容,着地也无声。

玉冠同时落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轻功虽然很不错,但周围毫无凭借,这种高度掉下来却是此前未有,再加上孟都的内力影响,身形不能够尽展,难免心惊魄动,手中剑也很自然的指向地面。

剑先着地无论如何都可以卸去大部份的冲力,以他的修为,只要有着力之处身形便可以再变化。

他心念方动,已看见孟都飘展,双掌向他击来,这一击他是绝没有可能闪避的开的了,今个遗憾的却是连反击的机会也都没有。

紫龙王他们看得清楚,也是束手无策,眼看着孟都双掌凌空击向玉冠。

奇怪的是这一击毫无声响,玉冠虽然明显的被掌力击中,也没有多大反应,只是一个身子倒翻,滚球般凌空滚向方才立脚的地方。

紫龙王百忍不由左右掠前,一齐伸手,正好抓住玉冠的双臂,一齐落下。

玉冠的面­色­非常难看,但显然不像受伤,他也立即站稳地上,长叹一声:“这个人的内力彷佛无穷无尽,贫道绝不是他的对手,也难怪云飞扬也败在他手下。”

紫龙王百忍他们这才完全放下心来,玉冠话说来仍然中气十足,不像有内伤在身。

百忍苦笑接道:“他是存心卖弄。”

“能够卖弄到这个地步,我们还有什么话可说。”紫龙王长叹一声。

旁边柳先秋忽然问玉冠:“以你看我们一个个拚尽全力,有没有可能将他击倒。”

玉冠不假思索道:“单打独斗,到最后情形只怕也是一样,贫道本不该说这种话,可是这个人的内力实在不可思议,近不了他的身,纵使有神兵利器在手也无用,若是联手合击,他的内力也许未必能够四面兼顾得到,也许──”玉冠没有说下去,柳先秋接道:“这样我们也许能够将他击倒,但只是也许,而无论能否将他击倒,我们都难免蒙上以众凌寡的污名。”

“贫道早已考虑到这一点。”玉冠一声道号。“魔教侵犯中原武林,都是在中原武林同道联手之下败退,那当然也是他们一齐动手在先。”

“因为那许多次行动当中,单打独斗他们都是败多胜少,处于下风,不得不孤注一掷,现在的情形却是不同。”紫龙王苦笑。“既然有一个孟都这样的高手,他们又怎会不加以利用?”

白石接道:“正是──”他是想起了枯木的推测,玉冠也是。

叹息接道:“魔教能够做的我们却不能够做,否则也没有所谓邪正之分了。”一顿又道:“对方既然堂堂正正前来挑战,我们也该堂堂正正应战才是。”

百忍实时一声“阿弥陀佛”,玉冠目光应声落在百忍面上,摇头道:“贫道是着相,险入魔道了。”

百忍又是一声佛号,玉冠接道:,“技不如人,战败理所当然,并非耻辱,只是贫道这个年纪,恐怕再难有所突破。”

“阿弥陀佛──”百忍再一声佛号,心中感慨之极。

以玉冠的道行战败之下尚且考虑到怂愚他人联手齐攻,看如何将孟都击倒,其它的人更就不用说。

孟都的笑语声同时传来:“下一位又是那一位?”

“少林百忍──”百忍倒提着方便铲,走向孟都。

“万法归宗一少林,人闻少林七十二种绝技集天下武学大成,今天总算有机会一一见识。”孟都话说来客气,神态却完全看不出来。

“七十二种武术贫道只学得四种。”百忍方便铲展开,便是“降魔十八式”的第一式。

方便铲没有玉冠那柄剑的锋利,重量却是那柄剑的十倍,在百忍双手使来,飞灵巧幻,轻如无物,经过处尘土飞扬,威力之大,令人侧目。

什么兵器对孟都来说都没有多大分别,百忍才用到第尢式,方便铲便已施展不开,他总算明白玉冠口中的不可思议是什么意思,也不能不承认那实在不可思议。

他那柄方便铲没有再施展下去,除了消耗内力他发觉并无其它用处,只是要将方便铲弃去也不容易,孟都那种千丝万缕也似的内力简直就像要将他的双手与铲柄束缚在一起,一直到他将方便铲顺势力Сhā在地上,才将那股内力卸去,腾出双手。

他的内力随即迫在右手中指上:一声“狮子吼”,指Сhā孟都的胸膛。

“狮子吼”“金刚指”都是少林派七十二种绝技之一,既难练又难­精­,没有百忍那份耐­性­,根本不会选择这两种来修练,百忍也已修练到­精­的地步。

这一吼风云也彷佛为之­色­变,孟都亦不由一呆,百忍的“金刚指”乘机Сhā进。

一阵急促的“嘶嘶”声紧接响起来,百忽已感觉到孟都散发在体外那种千丝万缕也似的真气内也在他的金刚指权迫下纷纷裂开。

这种感觉在孟都当然更尖锐,他的反应也非常敏锐,右手握拳,迎向来指。

他这个右拳头银白得完全不像是一个活人所有,内力绝无疑问亦集中其上。

百忍“金刚指”没有改变,原势Сhā向孟都的右拳,他当然知道攻击其它的部位更好,但也知道孟都是必随着应变,也能够迅速应变,最后他的“金刚指”还是不免落在孟都的右拳上,而一变再变的结果,金刚指亦难免曾衰弱。

动念间,指拳已接触,百忍有接触的感觉,却清楚看见仍然有三寸距离。

接着的感觉就是Сhā进一团强韧的东西内,百忍再作“狮子吼”,金刚指迫进一寸。

孟都同时一声暴喝,右拳往前疾送,他虽然没有练过“狮子吼”之类的内功心法,但内力真气充沛,这一喝惊天动地,甚至将百忍的“狮子吼”掩盖。

百忍同时被孟都的右拳震开半丈,孟都左拳接击出,双拳交替,连环七击,喝叱连声,一连将百忍迫退三丈,声势之威猛,无与伦比。

百忍一退再退,在孟都强劲的内力震荡下,金刚指力不从心,已不能再凝聚,不由一声叹息。

孟都没有再进击,笑问:“和尚服输了?”

“再接贫僧“观音足”!”百忍一提左脚,“金­鸡­独立”,身形接拔起,右脚凌空踢向孟都。

“观音足”也居少林派七十二种绝技之一威力犹在“金刚指”之上,没有深厚的内力根本施展不开。

百忍这时侯当然也毫无保留,将“观音足”的变化完全施展出来,半空中倒踏莲花,一脚未踢尽,第二脚便踢出,连环三十六脚,从不同的角度踢出,踢向不同的部位,虚虚实实,无从捉摸。

孟都也捉摸不到,但内力真气运行,整个身子就像是里在一个绵密坚韧的气囊内,无论百忍从什么方向踢来,对他来说也并无分别。

对百忍来说也是一样,最后六脚,每一脚他都是实踢,也都被孟都的内力真气震开。

他凌空飞舞的身形终于落下,不等孟都的衣袖拂到便倒退回原位。

孟都打着“哈哈”问:“和尚就只有这几下子?”

百忍一声佛号道:“降魔十八式,金刚指、狮子吼、观音足,贫僧已尽所能。”

孟都道:“想不到还是你这个出家人爽快。”

百忍又是一声佛号,转向紫龙王柳先秋。“贫僧有生以来,还是第下次遇上这样的高手,他的内力强劲而奇妙,他就是不动手,要突破他内力的保护也不容易,何况他还能够随意支配内力攻击。”

紫龙王道:“我们总不成就这样服输?”

百忍摇头道:“贫僧绝不反对大家尽全力一战,也许始终有一个能够找到他的破绽所在。”

紫龙王笑道:“我正是这个意思,他赤手空拳,连败我们这许多人,了无疲态,而且都是轻描淡写,显然未尽全力,就是这一点已足以骄人,我们也不能不承认技不如人,但站在练武人的立场,还是要一战,若是能够从中找到破绽,当然更好。”

百忍一声佛号,紫龙王接道:“也该到我这条懒龙舒舒筋骨了。”

语声甫落,他混身便一阵爆栗子也似的声响,人尽皆知他内外兼修,一身“十三太保”横练据说已到了刀枪不入的地步,“一条龙”的内功心法也练到了第十二重,飞花挫敌,摘叶伤人什么在他来说已是雕虫小技。

他早就跃跃欲试,要与孟都一较内力,只是他的确有些惰­性­,既然有人抢着出手他也就乐得先看着孟都有多少斤两。

到现在仍然看不出,却已有些后悔为什么不第一个出手,他若是第一个出手非独会轻松得多,而且有必胜的信心。

这份信心现在已经荡然无存,虽然他一样会全力而为。没有了信心也等如没有了乐趣。

他的笑容兴动作也因而变得懒洋洋的。

才跨出一步,旁边点苍铁雁已然道:“你还是再看着,让我先动手!”

他随即天马行空般掠出,紫龙王目光及处,笑道:“人尽皆知点苍铁雁轻功最好,我就是要争先也快不过你的。”

话还未说完,铁雁已然从孟都头上掠过,手中一双雁翎刀倒排而下。

那名符其实,的确雁翎一样,锋口其薄如纸,是专破内家真气的兵器!一割即入。

铁雁一直留意着孟都,也非常留意玉冠百忍等的说话,唯一的结论就是孟都内力炉火纯青,登峰造极,要将他击倒必须先将他的保护囊击破,百忍的金刚指配合狮子吼出其不意,已几乎可以成功,但最后还是失败,在铁雁看来,并非百忍的内力不好,只是他的金刚指不够锐利,速度也太慢。

那若是快一些再配合锥子也似的兵器情形是否会改变?铁雁不知道,却相信手中那双雁翎刀的作用犹在锥子之上,当然也相信他的速度。

他的速度也已到了他的极限,双刃在这种速度仍能够准确削中目标。

那剎那他有这种感觉,孟都的内力真气在刀下迅速分开,他的刀已可以制进孟都的头顶,却只是剎那,这种感觉便消失。

他那双雁翎刀突然遇到一种强韧的弹力,一弹而起,连带他的身形也大受影响,原是直线前掠,变了斜,向上飞掠起来。

他滚身落地,不由自主看着双刀,只是刀锋上彷佛多了一层什么,黯然失­色­,他惊讶未已,眼旁已瞥见孟都疾掠而来。

孟都的速度显然在他之上,他双刀一转方待迎上,孟都已到了他身前丈许,一股强劲的内力却已撞至。

他双刀急挥,那股内力刀下分开,力道却未减,撞在他身上,身形不由得一恻,孟都随即从他身旁掠过,他反手一刀,削了一个空,一股强劲的内力已撞在他腰背上,将他撞飞半天。

他闷哼,半空中身形七个变化,突然发觉孟都已在他头顶上,他的身形变化已尽,孟都却未尽,从他的背后一个翻身,又是一掌拍在他背上。

这一掌更强劲,铁雁惊呼,一个身子凌空飞舞十多丈,飞摔向原来立脚的地方。玉冠百忍双双急掠而起,衣袖飞卷,托住了铁雁下堕的身形,铁雁滚身着地,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双刀入鞘,一声不发。

紫龙王目光一转,皱眉道:“老铁──”“无碍──”铁雁恨恨道:“这个人存心卖弄,只是要我们出丑。”

紫龙王拈胡微笑。“现在我又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内力深厚,轻功自然也会好起来。”

铁雁冷笑。“这是什么道理。”

“轻功我是门外汉,当然没有你的了解,但我还是相信内力有一定的影响。”

铁雁没有作声,紫龙王目光转向柳先秋,道:“你若是要争先,我是绝不会反对的。”

柳先秋摇头道:“我每样武功都练,多而不­精­,剑术与玉冠道儿有一段距离,拳脚功夫比不上百忍大师,轻功亦不如铁雁,你还有内功可以表演一下,(奇*书*网.整*理*提*供)我却是想不出该施展什么。”

紫龙王微笑道:“你到底还是那个­性­子,不肯做没有太大把握的事。”

“这一次我是一些把握也没有。”柳先秋苦笑。“也只是这一次。”

“你这样说话我倒不好意思迫你出手了。”紫龙王懒洋洋的举步上前。走到了木头陀身旁,停步。“你呢?”

木头陀苦笑:“我修的是内功,大师兄内功却远在我之上。”

紫龙王一笑再举步,他出身五台派,江湖上已不是秘密。

孟都看着他走来,道:“你是内力最好的一个?”

紫龙王道、“到底是不是,很快便有答案。”

“我遇到的对手中:内力最好的首推云飞扬,你没有与他交过手?”

“没有,所以我现在还敢上前来。”

“你比其它人镇定。”

“练内功需要耐­性­,耐­性­越好内功便练得越好,内功越好耐­性­便更好,而耐­性­越好,处事便越镇定。”紫龙王笑笑。“不够镇定练内功很容易走火入魔。”

“有这种事──”“这是玄门正宗的理论,邪魔外道我可是不懂,我们的走火入魔你们叫什么?”

孟都一怔,紫龙王笑笑接问:“你不明白?”

“有何要紧?”

“没有──”紫龙王又笑笑。“我只长以为这些简单的道理,一个以你这样内功深厚的人应该很明白的。”

“我不明白,我的耐­性­也不大好。”

“那我不能不怀疑你的内功并非自己苦修得来。”紫龙王接问,“真的移花接木这种魔功心法能够将别人苦修得来的成果轻而易举据为己有?”

“你很感兴趣?”

“我的耐­性­其实比不上百忍佛兄,只是生­性­懒惰,不喜欢挥拳踢脚,才选择坐着卧着都可以练的内功,好象一个这样好逸恶劳的人,有这么轻松的练功方法又怎能不感兴趣?”

“这你仔细欣赏了。”孟都抬起右掌,缓缓伸出,掌心正向紫龙王。

他的肤­色­已回复正常,这个正常当然不是一般正常人的正常。

紫龙王也抬起右掌,他的手掌比一般人宽厚,呈朱砂­色­,一看便如是内外功兼修,而且有相当的成就。

孟都看在眼内,若无其事,他连败高手多人,若是仍然对自己没有信心,才是怪事,他的内力随即运行,掌心先出现一点银光,迅速扩大,彷佛在掌内,又彷佛在掌外,阳光照耀下份外触目,紫龙王看得清楚,只是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对内功他虽然懂得不太多,也不能说少的了,却是未见过、甚至听说过这种内功。

孟都的内力真气非独能够迫出体外,甚至能够变成有形的物质。

这比较以指代剑之类当然更胜一筹,而将内力迫出体外也不太特别,特别在不是迫成一股,乃遍及全身,攻击来自何方便从何方涌出,必要时甚至能够像一个气囊般将整个身子包里起来。

紫龙王方才以为已经看得很清楚,现在却发觉即使在这种距离亦未必能够看清楚。

孟都内力的变化如此迅速,在交手之际再有什么变化亦不奇怪,他亦总算明白玉冠百忍他们方才为什么近不了孟都。

那种内力既然如此奇妙,将玉冠百忍他们远距在丈外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孟都看来虽然赤手空拳,事实已无疑抓着一股可长可短,可图可方,既可攻又可守,攻若雷霆,守若金汤的兵器在手。

魔教竟然训练出一个这样的弟子,难道中原武林正派的气数已尽?

紫龙王不能不坏疑,动念间,孟都的右掌已变成银白­色­。掌心那团银光越来越大,不停流转,也开始缓缓向前移动,紫龙王也同时有一种压迫感,他吸气,吐气,再吸气,那只右掌越来越红,迎向孟都的右掌。

相距尚有一尺,与那团银光甚至也仍然有距离,紫龙王已经有接实的感觉,他吸气,轻喝一声,全力再迫前,只脚右箭左弓,也尽力配合。

那团银光并没有退缩,只是不停流转,紫龙王右掌再迫前,终于与之接触,却团银光即时一亮,爆开,紫龙王不由一怔,亦有一种目眩的感觉,他虽然没有退缩,那剎那已不觉有退缩之意。

他的嘴巴也不由惊奇的张开来,那团银光赫然没有爆碎,而竟是爆成千丝万缕,也并不迅速,缓缓的扩散开去,然后弧形向紫龙王这边罩过来。

紫龙王紧咬牙龈、一股股内力迫到右掌上,一身衣衫也因为内力的流窜“猎猎”地飞扬。孟都那千丝万缕的内力彷佛被紫龙王的内力阻止住,前罩的速度停顿,每一丝每一缕都在颤动。

紫龙王目眩的感觉更强烈,那万缕千丝的银光竟然开始交织,逐渐变成了蜘蛛网也似的东西。

这到底是幻觉还是事实是这样?紫龙王也在怀疑,与之同时,体内真气内力不住的流转,循环不息,不住迫到右掌上。

银网只是停顿,并未被他的内力迫退迫碎,也是说他的内力若是接续不上,便会再涌前来。

他也是这样想,但随即发觉银网非独仍然有变化,而且开始渗透。

那个银网稍微停顿便四面八方扩散,再弧形罩向紫龙王的右臂,越扩散越纤细,逐渐消失。

紫龙王却明白那并非消失,只是已不是­肉­眼所能够看见,那即使他的内力如何绵密,针Сhā不入,也未必能够抗拒,这千丝万缕,比针还要纤细强劲的内力进侵。

他不禁由心底寒出来,也不禁生出了退避的念头,然后他突然发觉右掌似已被胶结。

这到底是错觉还是事实他完全不能肯定,到底也没有退缩,败他也要败得心服。他的内力继续迫出,循环不绝,“一条龙”的内功心法发挥至尽。

也只是片刻,他已经感觉孟都千丝万缕的内力真气已落在身子上,感觉最强烈的也就是右臂,发出的内力迅速被纠缠着,也被分成了千丝万缕。

孟都的内力真气紧接纠缠着伸展进他的体内,他游窜的内力相应变得呆滞,不能够畅顺运行,再进甚至停留不动,孟都的内力真气却非独越缠越紧,而且分出另一股顺臂而上,继续渗进去。

紫龙王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截迫向右臂的内力,再在体内聚成一股,迫向右臂。

这一股力随即又被纠缠住,他再断再迫七次,也都是这样,“一条龙”断为九条,再也不能断的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孟都那股千丝万缕纠缠不住渗入的内力真气突然停顿。

紫龙王也立即有那种停顿的感觉,也同时看出孟都嘲弄的笑容。

“你已经没有抵抗的能力。”

孟都的语声一些变化也没有,尽管内力真气如此多变化,对他来说显然一些影响也没有,可见的确已到了从心所欲,登峰造极的境界。

“是么──”紫龙王只说出两个字,再多说一个他已经发觉不容易接续得上。

“我的内力仍然有变化,你要不要知道是什么变化?”孟都仿笑着接问。

“哦──”紫龙王看来有些怀疑,他实也是好奇,想知道到底远有什么变化。

孟都显然看出他的心意。“接着的变化就是抽取你的内力,也该是你再感兴趣的变化。

“非要、领教、不可──”紫龙王语声一顿一顿的,听来倒也别具威严,其实是不能不这样说话。

群豪大都听不出,只觉得紫龙王威武无比,就是百忍和尚怎然摇头苦笑道:“这条龙败了。”

柳先秋一旁怀疑的道:“他说话仍然内力充沛,我看是仍然有力支持下去。”

百忍叹息道:“他连话也要分开一截一截的说,还能够支持多久?”

柳先秋一怔,沉吟道:“我原也不以为有奇迹出现,只是他已是我们目前唯一希望……”

他没有说下去,只因为他已经看见紫龙王面­色­在变,额上汗珠涌现。

紫龙王这时侯的内力已然被孟都的纠缠着牵引出去,他体内其余的内力这时侯已又聚成了一条龙,涌到右臂去抢救,可是这条龙随即亦堕进网罗中,被孟都千丝万缕的内力纠缠着往外牵。

这一股内力若是被牵走紫龙王就是不受内伤元气也大耗,必须一段长时间才能补充,最令他吃惊的还是体内剩余的内力也被牵动,向这条龙聚去,不难一下子被抽一个­干­­干­净净。

除非这只是错觉,否则后果更不堪设想,绝不难变成一个废人。

固本才能够培元,根基若是一下被摧毁,要多少时间才能够再修好,紫龙王实在不敢想象他只有尽力挣扎,那条真气内力聚成的能在体内腾挪,要冲开万缕千丝,回归丹田,可是越挣扎便越被牵缠得厉害,继续向左臂涌去。

孟都的笑容看来更恶毒,忽又问:“你现在知道真的有这种内功心法了。”

紫龙王闷哼,孟都接道:“之前除了云飞扬,你是我遇到的内力最好的一个,我将你的内力据为己有,功力不待言又大增。”

“哦──”紫龙王汗落淋漓。

“可是今时今日,有没有你的内力,我的内力也会循环不息,自行兹长。”孟都笑接道:“移花接木的阶段在我来说已成过去,也是说,你的内力对我并无多大用处,我也不大感与趣。”

语声甫落,那条龙已到了掌心附近,突然停下,不进不退。

絮龙王叹了一口气,问:“你要怎样?”

“看你怎样──”孟都笑得越来越恶毒。“你若是当众高呼服了,放你一条生路。”

紫龙王面上发青,没有作声,孟都随又道:“这次上武当山,我只是要扬威,别无幕的。”

“姓孟的──”紫龙王咬牙切齿。

孟都笑截道:“我的耐­性­不太好,这你是知道的了,话说完,你再无表示,不等了。”

紫龙王胸膛起伏,一阵心烦意乱,动念未已便感觉停留在右掌的龙首被牵扯着往外冲。

“我服了──”这句话出口,紫龙王的面­色­也变成了紫红­色­,他身经百战,胜负平常事,只是近这二十年战无不胜,总领洞庭君山三十六寨,要他低声下气已经不容易,何况当众向敌人高声服输。

苗族战士与中原邪魔外道立时爆出一阵欢呼,山鸣谷应,响彻云霄。

孟都实时松手,那股万缕千丝的内力非独将紫龙王的内力释回,而且迅速消失。

紫龙王立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停留在掌心附近,那条内力真气凝成的龙非独恢复自由,而且因为被抽出去的内力真气回归,迅速壮大,强而有劲的游窜回内腑,迅速一个大周天,入丹田,归本位。

这一切变化既迅速又自然,紫龙王不用再调动也知道一切都回复正常。

他长叹一声,身形倒退回原位,孟都这时候才爆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那些苗族战士与中原武林邪魔外道欢呼不绝,一齐涌上前来,苗族战士早已将孟都当作天神一样,一些也不觉得意外,中原武林的邪魔外道本来却是仍然有些怀疑,抱着出来看热闹的心情,只要发觉势­色­不对,随时都会开溜,现在当然喜出望外,比那些苗族战士要与奋得多,有些欢呼着已接近疯狂。

紫龙王等人不待言一个个垂头丧气,有如斗败的公­鸡­,只有百忍仍然能够保持心情平静,一声佛号,道:“魔教这一次总算是吐气扬眉的了。”

玉冠看着百忍,没有作声,百忍接道,“胜负原是平常事,我们也正好趁这个机会反省检讨一下。”

玉冠到底忍不住,道:“你知道我们这一败有什么影响?”

百忍道:“孟都若是只要为魔教扬眉吐气,耀武扬威,应该不会有什么坏影响。”

玉冠道:“中原武林这以后如何……”

紫龙王突然截道:“我赞成百忍佛兄的说话,有兢争也才有进步,再说,那个孟都也不太像太坏的人。”

玉冠不由颔首。“目前来看,的确是的。”

柳先秋Сhā口道:“你是担心中原武林的邪魔外道怂恿他为非作歹?”

玉冠道:“这些人的心­性­我们应该明白的。”

“这我们担心也没用,总不成我们都投到魔教门下,看如何劝使孟都为善作福?”柳先秋有些无可奈何的。

百忍却道:“也是办法。”

紫龙王大摇其头。“你就是没有看出这个孟都有一份邪恶的魔­性­,没有中原武林邪魔外道的唆使,也一样不会走入正道。”

百忍无言,他当然看得出,紫龙王接道:“当今中原武林,相信很难找到一个人是他的对手,只是任何武功都应该有破绽──”“你的意思是……”铁雁迫不及待地。

紫龙王截道:“聚集各门派的­精­英,告诉他们我们今天的详细情形,着能否找到其中的破绽,共同谋求破解的方法。”

玉冠道:“只有这个办法了。”

柳先秋接问:“若是找不到?”

紫龙王道:“要看他闯的祸有多大了,若是到了大家都难以容忍的程度,相信大家都会不的而同的齐集起来,全力将之逐出中原。”

玉冠忽然问道:“现在大家都可以容忍这种失败?”

紫龙王道:“事实技不如人,只不过这并非中原武林中人。”

玉冠心头一凛,他当然听得出紫龙王话中有话,也立时普觉,一声“无量寿佛”。

紫龙王目光一转,道:“我们现在且听听这位战无不胜的魔教高手要我们做些什么。”

孟都这时候已坐回肩舆上,双手一拂,所有欢呼声停下,缓缓道:“至尊殿的位置我已经选择好,图样等等我会留下来,然后我会去拜访中原几个大帮派,希望我办妥这些事去到那儿的时候,大家已经准备妥当,动工建造。”

紫龙王应道:“你可以放心,我们答应了要做的一定会实行。”

孟都接道:“以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的人力物力,这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紫龙王道:“放心。”

“我还该说什么?”孟都想了想才道:“多谢大家。”

然后就是一阵大笑,话他说得倒也客气,这一阵大笑声却是充满了讥诮。

群雄虽然给笑得心头冒火,技不如人,亦无可奈何。

至尊般的建造图样是紫龙王接下来,在孟都等人下山之后才打开,一看便不由一声惊叹:“好──”玉冠等亦围拢上前,看在眼内,无不惊叹,图样非独­精­细,而且连所思的材料与份量都一一列明及计算妥当,甚至建造的方式也都画写清楚。

那并非中原一般殿字的结构,只着图样,便已觉得气派极大。

紫龙王细看一遍,嘟喃道:“这份图样显然花费了不少心思,设计的那个人也绝无疑问不是中原人氏。”

铁雁怀疑地道:“你以为孟都这个苗人能够弄得出来?”

“看来他也不是这种材料,图样中的建筑物也不是苗族所有。”紫龙王一顿接道:“他虽然是苗人,却绝无疑问是西方魔教的弟子。”

“这是西方建筑物?”铁雁手指图样。

“应该是的。”紫龙王目光一转。“这实在有些奇怪,西方魔教的人到现在仍然不见现身。”

玉冠道:“也许他们屡次被中原武林击败,一些信心也没有。”

柳先秋接道:“或者他们是另有­阴­谋,已暗中作好准备,孟都若是失手,立即采取行动。”

“我也是这样怀疑。”紫龙王­干­笑。“经过这许多次失败,他们应该会加倍小心谨慎的了。””玉冠道:“难怪你始终反对我们联手对付孟都。”

紫龙王淡然应道:“我所以反对,只是因为孟都始终都是一个人出手。”

“魔教的其它人已暗中……”

“这只是推测,以魔教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他们若是这样做,等如对孟都毫无信心、孟都若是战败他但应该就是悄然引退,再等机会。”

紫龙王突然打了一个“哈哈”,“我们现在也无须再胡乱推测,魔教的其它现身已否又有何分别,孟都不是已经取得全面胜利?”

玉冠无言,柳先秋接问:“我们现在应该怎样,难道真的赶到九华山,动工替庇教兴建至尊殿?”

“这是我们答应了要做的。”紫龙王笑问:“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柳先秋怔住,百忍Сhā口道:“不管怎样,对我们这到底有一种激励作用。”

紫龙王仰首向天,又打了一个哈哈,他绝对同意百忍的话,只是怀疑这种激励之下有甚么收获。

孟都非独将他击败,而且将他的自信心击溃?

其它人又如何?

云飞扬回到武当山的时候,孟都已经离开了差不多一个月,紫龙王等亦同时离开,武当派前往九华山协助建造那座至尊殿的弟子在他们离开后第三天头上亦动身出发了。

至尊殿的主殿必须在指定的日子完成,那也就是西方魔教第一次进入中原的日子。

孟都的一切行动显然早有计划,安排妥当,也当然完全是出于萨高的主意,萨高虽则已死亡,孟都仍然按照原定的计划行动,到底是出于尊重还是他根木没有其它的计划,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中原武林中人甚至邪魔外道却也都不例外,全都以为孟都后面有一大群西方魔教的高手待机而发,因为经过多次的失败,他们已懂得将真正的实力隐藏起来。

孟都的出现若只是西方魔教的行动开始,接着的又将会是什么行动?正道武林中人都无不担忧。

唯恐天下不乱的邪魔外道当然例外。

清晨风寒,云飞扬日以继夜赶路,总算踏足武当山,一颗心才放下又悬起来。

一路上他已经听到不少消息,都是说孟都率领邪魔外道闯上武当山,大开杀戒,­鸡­犬不留,开始的时候他也怀疑是传言夸大,听得多了信心仍难免动摇,孟都给他的印象到底恶劣。

及至来到武当山附近,类似的传说非独不再听到,而且一片平静,虽然说附近大都是一般人家,但武当山上若是发生了那么大的祸事,多少也应该有些影响。

只是现在走在武当派的范围,虽然平静,这种平静却是平日所无。

连解剑岩附近也竟然没有武当派的弟子当值,云飞扬还是第一次看见,怎能不担心。

他连日赶路,实在已非常疲倦,虽然知道事情若是已发生,赶去也无济于事,还是赶下去。

一直来到了三元宫附近,云飞扬冰冷的心才逐渐回复温暖,但仍然在看见那些在宫前空地练功的武当派弟子一伙才完全放下。

白石在亲自督促那些武当弟子练功,他背向,没有发觉云飞扬接近,却突然发觉面向那边的那些武当派弟子一个个突然目定口呆,停下手脚,怔在当场。

他心头一凛,不由自主回头望去,原以为是来了什么强敢,看清楚是云飞扬,亦不由得怔住。

“云飞扬──”那些武当派弟子不约而同突然叫起来,一齐向云飞扬奔去。

白石也不例外,第一个掠到云飞扬身前,抓着云飞扬的肩膀,却激动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些武当派弟子随即包围着云飞扬,有些已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云飞扬已经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们也原已绝望。

“掌门师兄──”云飞扬一会才开口。

白石应声笑起来,他原是要哭的,却反而发出笑声,这种笑比哭还要激动。

这一笑如将那些武当派弟子的哭声引发出来。

云飞扬看在眼内,心情也很激动,但仍然控制得住,等到各人的心情都平静下来,他才道:“孟都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白石缓缓道:“大家都已尽了力。”

云飞扬点头道:“以他的武功,的确难寻对手。”一顿接问:“怎么不见……”

白石知道他是问枯木,颓然道:“他老人家已经倒在孟都的手下。”

云飞扬道:“我原是不该惊扰他老人家的。”

白石接道:“他老人家唯一痛心的只是你倒在孟都手下……”

云飞扬叹了一口气,他是想起了枯木在从三重峰绝壑下上来之前那番话。

江湖人难道不免于江湖上了断!他叹着气应道:“我内力真气尽为孟都夺去,仍然能够活下来,天蚕功的变化固然神奇,亦未尝不可以说是命不该绝。”

“天蚕神功置之死地而后生,是未练成以前的变化,难道练成了……”

“似乎只要仍然有一线生机,这种变化便能够发挥作用。”云飞扬仰首望天,白石不免亦仰首道:“天佑武当。”

云飞扬不由苦笑,白石接问:“至尊殿的事你当然也知道了?”

“听说这是大家答应替他建造的?”

白石颔首道:“技不如人,大家也无话可说,武当派的弟子也都已动身前去。”

云飞扬目光落下。“原来这样,方才我还担心怎么只剩下这些……”

白石道:“你也是奇怪我们以将解剑岩的防守弟子也撤消?”“掌门师兄这样做当然有目的。”

“我只是想到,以其将他留在那儿,到不如召回寺中苦练武功。”

云飞扬点头。“解剑只是一种形式,我们武当派要别人尊重的确应该靠本身实力,无须计较先辈立下的形式,师兄能够明白,武当派还是有吐气扬眉的一天。”

白石转问:“孟都可知道师弟重生?”一顿又自答道:“应该不知道的,否则一定会留下来。”云飞扬接问:“他现在去了什么地方?”

白石道:“也许跑到了丐帮那儿,你打算追上去与他拚一个明白。”

云飞扬摇头。“我打算在至尊殿那儿等他。”

白石道:“你没有必胜的把握?”

“没有──”云飞扬微喟。“他以移花接木的方式将别人的内力真气据为己有,功力不停增进,是否有极限我也不清楚,若是没有──”“那你便应该及早找到去,否则,功力的距离是必越拉越远。”

“若是这样他现在的功力便应已在我之上。”

“以逸待劳,你才能够稳­操­胜券?”

“我只是准备与他公平一战。”云飞扬目光一远。“也只有这样才能够洗脱武当派盗窃魔教武功心法的污名,因为武当派的弟子的功力,魔教弟子才能够完全练成那种魔功心法,这个账其实已经算清的了。”

白石无言点头,云飞扬接问道:“华山派之后孟都并没有胡乱杀人?”

“按说没有,这所以大家都没有联手的借口。”白石冷笑。“这是他聪明的地方。”

云飞扬淡然接问。“他选择了九华山来建造至尊殿是否又有什么目的?”

白石道:“紫龙王推测那可能是因为九华山原是异族的道场所在,在那里建造至尊殿有亲切感。”

云飞扬轻“哦”一声,没有问下去,一种难以言喻的疲倦已袭上他心头。

白石鉴貌辨­色­,问道:“你赶了很多路。”

“也不很多。”云飞扬接道,“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白石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他清楚云飞杨的为人,毕竟他们已相处多年。

新坟,但无论新与旧,这都是死亡的标志。

枯木音容宛在,虽然相处的时间很少,这个老人给云飞扬的印象却非常深刻,尤其是对身为江湖人的那份无可奈何,云飞扬更就是感同身受。

若是仍然留在三重峰的绝壑下,枯木绝无疑问可以安静的度过余年,这当然也许毫无意义,最低限度枯木本人也已有些这种感觉。

也许他本人根本就已经厌倦了绝壑下那种平静的生活只是没有云飞扬的出现,未必会从绝壑下上来,再效命武当派。

虽然他绝对有权选择,也没有人能够勉强他,面对他坟墓云飞扬仍然难免有些歉疚,他回武当派主持大局之际,云飞扬并没有考虑到死亡也想不到死亡这么快降临到他头上。

一路走来,白石已经将当日的恶战说清楚,云飞扬也不难意会枯木当时的心情。

他在墓碑前跪下,叩了三个头,心情更复杂。

白石看着他,不由道:“人死不能复生,师弟也不必太难过。”

云飞扬微喟。“他老人家其实无须这样执着,死亡有时未必可以解决一切。”

白石叹息道:“只是他老人家决定了的,又有那一个能够阻止?”

“武当派实在太需要有一位他这样的老人家。”云飞扬不由又想起了燕冲天还有他的父亲青松。

白石点头道:“因为他老人家,大家都非常起劲,事实他老人家对本派的武功了如指掌,经他指点,所有难题无不豁然而通,大家的武功都进步得很快。”

云飞扬道:“他老人家在绝壑下数十年,融会贯通,对木派的武功没有此他更清楚的了。”

“难得他老人家不厌其烦,悉心教导。不分等级。”白石嘟喃着。“这相信就是他老人家的心愿,希望武当派上下同心协力,苦练武功,发扬光大。”

云飞扬叹息道:“武当派屡避祸劫,前辈高手伤亡殆尽,也实在需要发奋固强,才能够在江湖上立足。”

白石道:“大家都已经明白绝不能够在前辈的威名下苟且过日。”一顿接叹道:“何况前辈的威名原就不多?”

事实武当派连败在无敌门之下多次,只因为独孤无敌事实雄霸武林,武当派的战败在一般人眼中理所当然,也习以为常,没有人特别在意。

也当然,除了武当派,其它门派绝少主动与无敌门作对,以致武当派虽然屡次战败,反而变成了正义一方的代表,邪魔外道都是这样以为,而名门正派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无敌门势力庞大,既然就只是针对武当派,又有那一个门派愿意Сhā手,惹祸上身。

也所以云飞扬将独孤无敌击败,武当派很自然取代无敌门在武林中的位置。

但武当派的实力如何,武当派弟子比较有头脑都清楚,他们事实只有一个云飞扬。

枯木的出现,当然令他们大为振奋,他们实在需要一个前辈高手的支撑,也所以在枯木的指点下每一个武当派弟子都变得很积极。

孟都闯上武当山,扬言云飞扬已经倒在他手下,对武当派弟子来说,当然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但,仍然有一个枯木。

随即枯木也倒下,武当派弟子当然心情实在不难理解,但他们并未因此颓废,正如白石所说的,他们都已经明白,要自己发奋。

白石随又道:“这也是他老人家说的。”

云飞扬嘟喃着道:“难道就是这个原因他老人家不惜与孟都决一死战?”

“无论如何,大家都已被他老人家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感动。”白石叹了一口气。“也许你不知道,大家都是自动一早起来苦练。”

“很好──”“要走的早已走了,不走的绝无疑问都愿意与武当派共存亡,没有了依藉,自然会发奋图强,只是不免寄望日后有些无可奈何,心情非常沉重,幸好你平安回来、大家又有了信心。”白石叹息着接道:“孟都独力连败各派高手,武功出神入化,相信只有你才能够将他击倒。”

云飞扬方待说什么,白石又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不用客套。”

“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我未必能够击倒孟都,能够击倒孟都的人也许多得很……”

“这样的高手现在仍未出现。”白石疑问:“你有没有信心将孟都击倒?”

“不管有没有我也会尽全力与他一战。”

“师弟──”“掌门师兄应该清楚我不是爱说客套话的那种人。”云飞扬目光一转。“虽然这里并不是只得我们……”

语声未落,左面树丛中便冒出了两个中年入,都是一身黑衣,面貌也有些相似。

白石暗呼一声“惭槐”,目光落在那两个黑衣中年人面上:“两位──”“唐门佐佑兄弟事非得已,乱闯武当禁地,尚祈恕罪。”两个黑衣人一齐抱拳。

云飞扬应道:“两位是接到同门通知,赶到这里来?”

唐天佑道:“云大侠早已发现我们的人?”

云飞扬点头。“原该在路上有个交代,只是贵派的人保持一定的距离,我又赶着回来……”

唐天佐道:“我们明白,路上的弟子事实亦不敢擅自作主。”

云飞扬道:“你们是要知道──”“贵派掌门的下落。”唐天佑叹息。“老祖宗为魔教萨高孟都所杀,埋骨苗疆一事我们已接到掌门人的飞鸽传书,掌门人原该回中原,但久候多日仍无消息,亦不见踪影。”

云飞扬沉声道:“她为了救我又折回苗疆……”

“那现在──”“死了。”云飞扬的语声更沉。

“孟都杀的。”唐天佐唐天佑兄弟追问。

“她不敌孟都,失手被擒,不屈以暗器自杀。”云飞扬直说。

唐天佐唐天佑虽然意料之中,那剎那的反应仍然非常激动,唐门弟子江湖上出了名忠心,此前他们已尽全力追寻老祖宗与唐宁的下落。

云飞扬接道:“我将她葬在苗疆。”

“多谢云大侠──”唐天佐唐天佑一膝跪倒。

“她因我而死,在情在理,这个账都应该由我去找孟都算清楚。”

“唐门弟子愿侯差遣。”

“言重。”云飞扬一面的诚恳。“我明白唐门弟子的心情、也绝无轻视的意思,只是孟部的武功有异一般,人越多对他反而越有利。”

唐天佑忽然问:“这个人所练的武功心法是否与云大侠很接近?”

云飞扬道:“天蚕功脱胎自他所练的内功心法是事实,这也已不是秘密。”

唐天佐叹息道,“然则我们的暗器对云大侠的天蚕功毫无作用,对孟都当然也是一样,我们若是出手,的确非独没有帮助,反而会影响云大侠。”

唐天佑道:“需要我们出手的时候,我们还是要出手。”

云飞扬摇头。“我若是倒下,大家远是暂时容忍,唐门暗器千变万化,其中不难有取胜的变化。”

唐天佑道:“我们知道怎样做的了。”

唐天佑接问:“未知敝派掌门人可有话遗下?”

“只要大家齐心合力,光大唐门。”这当然是云飞扬的话,也当然走出于一番诚意。

唐天佐唐天佑并没有怀疑,拜谢离开,他们的辈份原是在唐宁之上,看着唐宁长大,知道唐宁的脾­性­,也不难看出唐宁对云飞扬的心意。

他们阻止不了唐宁的行动,后来更失去了唐宁的行踪,只有寄望以云飞扬的武功能够保护唐宁。

在看见云飞扬之前他们仍然存着一线希望。

目送唐天佐唐天佑远去,云飞扬更加感慨,白石这才问:“师弟以为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

“练暗器要耐­性­,他们在暗器方面的造谙尤胜唐宁,应该是很冷静的人,不会轻率行动。”

“还是有行动的。”

“希望是选择在我倒下之后。”

“希望?”白石奇怪的看着云飞扬。-“我不能够控制或者阻止别人的行动,若是我能够,有些事情根本不会发生。”云飞扬垂下头去。

白石亦无言垂头,云飞扬哑声接道:“我相信命运。”

一个人说出这种话绝无疑问已发觉造物弄人,命运决定一切,绝非人力所能改变。

白石深深感觉云飞扬说话中那份无奈何,也感觉云飞扬的心境已变得苍老,比他这个做师兄的还要苍老。

云飞扬一会才接道:“可是我仍然相信天助自助这句话,能够活一天便挣扎一天。”

“挣扎?”白石不禁苦笑,他其实亦有这种感觉,只是没有云飞扬那么尖锐,他的遭遇当然也没有云飞扬都么多波折,甚至可以说很平淡。

云飞扬缓缓抬起头来。“有时我觉得自己只是一样玩物,因为有一件这样的玩物事情才会有更大的变化,多采多姿,才会有这件玩物的出现──”白石忽然道:“不管怎样,你活得却比其它人有意思。”

“我却是甘愿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云飞扬倏的一笑。“这都是废话。”

白石接道:“你既然相信命运便得接受,要挣扎,便挣扎到底,尽你所能。”

“我就是这个意思。”云飞扬长身而起。

急风一阵吹起了他的衣衫,彷佛要将他吹飞天外,他也有这种感觉,双脚自然而然稳立在地上。

这阵急风当然不能够将他吹走,白石看在眼内,叹了一口气。“你果然已经相信命运。

“对命运而且有一份强烈的恐惧。”云飞扬仰首向天。“毕竟我只能够为自己挣扎。”

“你真的能够?”

“不能够。”云飞扬摇头:“否则我也不会有玩物的感觉,但若是连一点信心也没有,活着也没有意思。”

白石沉吟着。“若是我也有你那种遭遇,也许我会更明白你的心境。”

云飞扬叹息:“天意莫测。那种身不由己爱莫能助的感受到底是不容易接受。”

“心有余力不足也是的。”白石有这种感慨。

云飞扬无言叹息。

急风一阵接一阵,落叶飞舞在急风中、经已是秋深,人在这个苍凉的时候,心境也难免特别苍凉。

云飞扬随手抓住了一片落叶,一会才叹息道:“无论如何在一生之中,我们很多时候都还能够自主。”

白石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这种话原就不像是云飞扬说的。

云飞扬随即将手松开,急风过处,那片落叶又飞舞起来,飞舞在风中。

青阳县南有九子山,山高数十丈,上有九峰如莲花,按图征名,无所依据。太史公南游,略而不书,事不经古老之口,复阙名贤之纪,虽灵异往复,而赋咏罕闻。于乃削其旧号,加以九华之目……

这是李白的游九华山记,当时还与同游的诗人商霁,韦权肪手作了一首诗。

──妙有分二气,灵山开九华“李白”,层标过迟日,半璧明朝霞“商霁”,积雪曜­阴­壑,飞流韵阳崖“韦权”,青莹玉树­色­。飘渺羽人家“李白”。

诗怎样是另一回事,李白是一个名人却谁也不能否认,这座本来寂寂无名的九子山经这个名人品题,也因而变得有名起来。当然,山的本身也实在很有特­色­。

玲珑天际像九瓣莲花,只是在同一个省份内,有一座太有名的黄山,难免就为人疏忽。

江行到大通登岸,由大通陆路运往青阳,沿青阳城郭向北行,跨过西洪岭,开始进入九华山。

九华山得名于诗人李白,成名则其实由于高僧金乔觉。

金乔觉就是地藏王的佟声。

中国四大名山,五台山师文苏菩萨的道场,峨嵋山是普贤菩萨的道扬,普陀山是观世音菩萨的道场,九华山则是地藏王菩萨的道场。

这位高僧原是一个外国和尚,本乃新罗国的王子,唐开元末栖止九华山,苦行十余年,成佛登仙,变成了地藏王,卓钖九华山正与大诗人李白同时代,曾否相遇不得而知,只是李白游记中有“灵异往复”之句,可见至少已有一些影子。

金乔觉事实也是诗人,能做中国诗,传诵后世的据说只得二首,“山中遣兴”是其一:

拐筑小步踏苍台上遥指青山云正开,滴水松风听不绝,又教童子抱琴来。

诗实在不错,他若当时与李白相会,必定有唱和。在九华苦修十余年,到唐至德初年,诸葛节替他修建殿宇,徒弟也越来越多,贞九十一年,跌坐圆寂,逝世后发现灵异,与佛经中所载地藏菩萨的祥瑞相同,所以相信是地藏王降世。

也因而朝廷赐寺额“化城”,九华山自唐代始便成为地藏王的道场。

金乔觉是地藏菩萨降世,地藏菩萨又是怎样的一位菩萨。

根据佛经记载,这位菩萨受释尊妨咐,以救度人道众生自誓非度尽众生,决不成佛常现身地狱中以救众生苦难,世称幽冥教主。

地藏十轮经云:“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加秘藏。”故名地藏。

西方魔教第一次进入中原的时候,志在必得,根据地也特别考据,巴结他们的邪魔外道因而使推荐九华山。

这群邪魔外道大都是不学无术,唯恐天下不乱之辈,他们只知道金乔觉是外国异族和尚,至于新罗国在东在西都是没有理会。

金乔觉这位异族和尚在中原落地生根,发扬光大,岂非也就是西方魔教的心意,而西方魔教扬言来自地狱,金乔觉也正好有幽冥教主之称。

西方魔教到底对中原文物所知不多,也想不到这群中原武林的邪魔外道穿鋆附会,一听之下,无不认为九华山是最合适的地方,便开始大兴土木。这也是中原武林名门正派开始最奇怪的一件事,他们也以为来的是一群异族和尚,要在中原宣扬佛法,广渡众生,当然他们很快便明白并不是这回事。

在九华山大兴土木同时,西方魔教亦开始行动,以祈在殿宇落成同时一统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到时都得派人前来观礼祝贺。

他们的行动都是惨遭失败,树倒猢狲散,九华山的至尊殿到底没有建成。

这说来已是陈来旧事,之后西方魔教一直都死心不息,屡次大举进入中原,争霸武林,也屡次都失败,九华山的至尊殿始终都建不成。

到现在,反而由一个苗族弟子孟都了却多年心愿。只是这个孟都虽然是魔教弟子,兴魔教的其它人却毫无连络,也不懂得如何去连络,这也是他那个师父萨高最失策的地方。

萨高在苗疆埋首研究那种魔功心法,根本不知道何年何日才会成功,兴魔教同门自然没有连络。

两地相距事实太远,苗种的交通也太不方便,即使这个问题能够解决,连络的人选也大成问题。

最主要当然是萨高本人的信心,事实他虽然也是一个天才,却不是练那种魔功心法的材料。

孟都的出现在他也是意外,孟都的成功当然也是,喜悦之余他虽然也考虑到如何连络本门弟子,一齐采取行动,却是没有考虑到一件事。

──死亡那么快便降临!

若是他知道生命将尽,一定会有一个妥善安排,但无论如何他到底没有着错人,孟都并未因为他的死改变,仍然是以魔教弟子的身份出现。

中原武林中人却是不知道这许多,都以为孟都的后面隐藏着大批魔教高手,伺机采取行动。

至尊殿的主殿落成,举行仪式的时候,那些魔教高手是否就会出现?

不少人都在这样怀疑。

至尊殿建筑在天台峰,也是九华山风景最佳的地方,一条清冷的闵溪横贯其中,水流云汞,万山丛叠,石质黝黑,嶙峋奇巧,耸削壁立,纵横数丈,如人工堆栈而成,妙的是石纹裂处间以青松,­精­巧如盆景。

峰上有摩崖,大书“非人间”三字,这其实有仙境意思,可是在中原武林中人眼中,现在却是无疑暗示“此乃魔界”。

至尊殿的殿已完成,绝对称得上雄奇,只是兴周围景物格格不入,彷佛就是天外飞来。

西方建筑出现在东方名山,到底是有些怪异,这早已在紫龙王他们意料之中,却是想不到人在这座建筑物之前,除了怪异还有一种压迫的感觉。

丐帮排教以及其它各门派也有人到人,孟都走遍大江南北,果然是战无不胜。

看出这座至尊殿,大家都显得非常难受,紫龙王看在眼内,反而笑起来。

所有人都以奇怪的目光望着他,玉冠竟然是第一个沉不住气,嘟喃道:“贫道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

紫龙王笑应:“这座至尊殿我们是依照图样来建筑,用料出入并不大,也果然能够如期而成,这份计算的准确,计划的详尽,我还是第一次看出,不能不佩服。”

玉冠轻“哦”一声,紫龙王接道:“由此得见,事前筹备的工作越做得充足,功效便越大,不管西方魔教的行事作风如何,这方面却是值得我们借镜。”

百忍接道:“这也是魔教可怕的地方。”

紫龙王颔首。“以魔教行事作风的周详慎密,若说孟都的行动毫无计到实在难以令人置信。”

百忍道:“可是魔教的其它人到现在还未见出现,这实在有些奇怪。”

紫龙王笑脸一收。“他们到底在等候什么?难道孟都到现在的成就还未能够令他们完全来放心?”

玉冠道:“这是说,孟都的武功有一个显著的弱点,只是我们还未能够看出来。”

“也许就是这样了。”紫龙王一顿接道:“但若是这样,魔教的人应该在一旁加以照顾保护才是,难道他们没有足够的能力做到这一点!”

玉冠扬眉道:“绝对有可能。”

百忍一声佛号,Сhā口道:“话又说回来,以魔教的行事作风,若是有这种情形,理应就暂时将行动取消,再等机会才是。”

紫龙王挥手道:“我们亦无须争辩,除非我们已经找到孟都的致命弱点,否则魔教怎样行动,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并无分别。”

百忍又一声佛号,垂下头,玉冠似??还要说什么,一个紫龙王的属下便从至尊殿那边飞步奔来。

紫龙王目光及处、嘟喃道:“至尊殿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柳先秋笑笑。“应该不会是结构方面有问题,中看不中用,这下子要塌下来。”

紫龙王道:“那是魔教的事,跟我们拉不上关系,我们只是按照图样建筑,也绝没有偷工减料。”

说话间。他那个属下已然奔到来,神­色­很紧张,急急禀告道:“一群来历不明的人进了至尊殿。”

紫龙王接问:“从那儿来的。”

“殿后拜经台,有二三十人之多,来得突然,行动迅速,属下等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翻越高墙,进入殿内。”

“没有人看出他们是什么人?”紫龙王追问。

“他们一个个都是拥着风氅,脸庞藏在雪帽内,看不出是怎样子,对至尊殿的熟悉绝无疑问。”

紫龙王笑笑。“这有何奇怪?”

玉冠道:“你是说,那就是魔教的人?”

紫龙王反问:“除了魔教的人,这时喉还有什么人会跑进至尊殿去?”

“应该不会有的了。”玉冠嘟喃道:“也只有魔教中人才会这样鬼鬼祟祟,故作神秘,装模作样。”

对魔教中人他完全没有好感,这当然是因为他被孟都当众击败,咽不下那口气,紫龙王他们却也因而才发现这个平日有如闲云野鹤,似乎什么也都已看破的有道之士,其实并没有看破什么,得失仍然是看得那么重要,气量的狭隘尤其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他们败在孟都的手下口服心服,检讨之余只想着如何钻研,待武功上有所改进,兴孟都再一战,玉冠对这方面却显然不大感兴起,只是在言语上努力,一有机会使挑剔攻击孟都的不是。玉冠的气量既然如此狭隘,他们当然不会明白指出来而玉冠也显然毫无所觉。

百忍是兴玉冠比较谈得来的一个,也是对玉冠这种态度反应最意外的一个,到今时今日却已经习惯,听说只是淡然道:“魔教的人到底出现了。”

紫龙王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事情总算终于明朗,我们总算可以将心头上那块大石放下。”

百忍点头道:“他们若是继续藏起来不肯现身,就是猜测他们会不会另有目的,便已经够我们伤脑筋的了。”

玉冠冷冷道:“现在也不见得他们什么­阴­谋也没有。”

“明枪易挡啊。”紫龙王一笑。

百忍接道:“这一次他们总算是摆明车马,胜负全凭真本领。”

紫龙王笑接:“以我所知他们一直以来开始的时候都是这样子,到要输了才恼羞成怒,却也只是一齐动手,来一场混战,希望出现奇迹,平反败局。”

百忍道:“落下风这一次却是我们,所以其实大可以放心……”

紫龙王道:“我们还是看见他们出现才放心,这倒像是……”

他是要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玉冠却截道:“对付这种邪魔外道当然是小心为上。”

紫龙王也没有分辩,只是一笑,他当然也不知道魔教中人并非他心目中的那么光明磊落,萨高非独满肚子­阴­谋诡计,而且还懂得用蛊术算计云飞扬。

到底是进住苗疆萨高才变成那样子,还是在西方便已那样,当然只有孟都本人才知道,而无论西方魔教的人本­性­是否已改变,他们的出现对中原武林当然亦只有坏并无好处,一个孟都已径够应付的了。

百忍也没有理会玉冠,目光停留在紫龙王面上,忽然叹息道:“老实说,贫僧忧虑的其实不在孟都。也不在魔教中人。”

“在中原武林的那魔外道?”紫龙王又怎会不知道。

百忍颔首道:“那个孟都看来兴一般苗人无异,只是好勇斗狠,兴那群邪魔外道走在一起,迟早总会­干­出坏事来。”

玉冠立即问:“我们是不是到时侯才采取行动?”

紫龙王笑笑。“可惜我们战败至今已经有一段日子,不容易恼起来了。”

玉冠接道:“我们到底是出身礼义之邦,不同蛮夷。”

紫龙王又笑笑,转问那个属下。“我们没有人留在至尊殿内?”

“没有──”“很好,这最低限度可以避免不必要的磨擦争执。”紫龙王目光一远。“等孟都到来,总有一个明白的。”

点苍铁雁忽然问:“武当派的人怎么还未出现?”

紫龙王道:“武当派既然有弟子派来帮助建筑至尊殿,可是在这件事情上并无异议。”

“难道又出了什么事?”

“武当派近来的运气不太好。”紫龙王目光转向聚在至尊殿前面的武当派弟子,他们绝无疑问都显得有些惶惑,也许就因为掌门白石到现在还未见现身,也就在这个时候,消息传来,孟都已到了山下。

孟都仍然是坐着那座肩舆,当然那座肩舆已极尽华丽的能事,他与那些苗族战土的衣饰装束也是,这也大都是出于投靠他们那群邪魔外道的建议与奉劝,此外显然并没有什么变动,可见武当山一战之后,他一心只是怔服中原武林各大门派,那群邪魔外道投其所好,也没有时间引导他做其它坏事。

追随他左石的苗族战士一个也没有损缺,这连串的行动绝无疑问都非常成功,一切都以他为主,而他也没有令追随他的人失望。

今个最遗憾的只是中原武林的门派并不是集中在一起。

要走的路实在太多,以致他在至尊殿落成之前还未能够将所有门派的高手击败。

虽然这样,已没有人公然否认他“天下第一高手”的资格,这个称呼也当然是出于那群邪魔外道。

他们本来只是唯恐天下不乱,抱看着热闹的心态,现在已心投意合,全力支持孟都,也主动替孟都策划一切行动,数目也越来越多了。

孟都来者不拒,事实他亦看不出有什么坏处,也因为多了这些人,他对中原武林的情形更熟悉,一切的行动非独更顺利,而且更有气派。

他只是隐瞒着一件事,也就是魔教的人何以到现在仍然未见现身。

事实他也想联络魔教的人,只是萨高并未将联络的方法留下,一入中原他便已发觉一个人实在很难成事,随行的苗族勇土虽然多,实际上起不了多大作用,也所以开始的时候他不免有些彷徨,一直到那群邪魔外道的投入。

他看出那群邪魔外道的诚意,但对于魔教方面的事情,仍然保持秘密,到底他也是一个聪明人,而且有一个聪明的师父。

肩舆浩浩荡荡的从群豪当中穿过,孟都从容在肩舆上挥手招呼,笑容可掏,群豪看在眼内:仍然浑身不舒服,彷佛看出笑容后隐藏着自傲兴不屑。

他们当然也看不惯那群邪魔外道的那种表情。

肩舆一直抬进至尊殿,仪式在正午开始,距离现在仍然有一个时辰,孟都也当然要好好的准备一下,并没有立即招呼群豪进内。

他已经懂得用怎样的排场才能够充分显示出他至高无上的威势。

无论如何现在他都非常高兴,至尊殿如期落成,群豪的依时齐集殿外,一如他所愿,怎能不兴高采烈,至尊殿的落成最低限度已证朗中原武林的名门正派纵然心有不服。暂时也无计可施,找不到一个可以兴孟都一战的高手,不得不暂时屈服,在他们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值得骄傲。

无敌门全盛的时期也没有这样的威风,而魔教的其它高手还未见出现,再加上魔教的其他高手,魔教在中原武林的地位应该就是稳如铁塔。

他们也看出孟都对中原武林的情形不太热悉,也乐于交由他们打点,只要他们处理得当,不难大有收获。

魔教争霸中原武林会不会另有目的,他们完全没有考虑到,名门正派中人尚且看不到那么远,更何况他们这群邪魔外道?

才进至尊殿,孟都的笑容便消失,面容也随即沉下,那群邪魔外道甚至那些苗族战士看在眼内的都以为他在装模作样,要显示霸主的威风,也以为由现在开始应该庄严一下,不由自主都静下来。

孟都也就在这种严肃的气氛中步下肩舆。登上至尊殿的宝座,也这才开口问:“来者何人。”

众人齐皆一怔,与之同时,二十八个黑衣人蝙蝠也似从梁上倒悬下来。

在众人开始有反应之前,孟都的面上己又有了笑容,带笑道:“原来是唐门中人。”

唐天佐、唐天佑应声落在宝座前面,苗族战士兴那群邪魔外道方待有所行动,唐天佐已一声:“暗器侍候!”

那些唐门弟子的手中立时出现了种种晶光闪闪的暗器。

邪魔外道中有认识的随即高呼:“小心,这是唐门二十八宿!”兵器纷纷出鞘。

孟都也就在这时侯挥手。“没有你们的事!”也不看那群邪魔外道的反应,接问唐天佐:

、唐天佑兄弟:“是算账来的。”

唐天佐反问:“敝派老祖宗死在你手上?”

“这是事实。”孟都绝不否认。

“那么敝派的掌门──”“虽然是自杀。也是因为落在我手上,说是我杀的亦无不可!”孟都若无其事的道:“还要知道什么?”

唐天佐沉声道:“唐门二十八宿请教阁下的魔功心法!”

“若是败了?”

“我们这一次到来没有准备活着回去。”

“视死如归,好──”孟都笑笑。“只是我也无意杀人,你们战败认输,也就罢了。”

也不等唐天佐回话,转对座下众人道:“暗器无限,你们在殿外稍候片刻。”一顿又笑道:

“幸好到午时还有一段时间。”

唐门二十八宿在江湖上也颇负盛名,天罗地网撤开,飞鸟难渡,那群邪魔外道亦不无顾忌,却绝不以为孟都的态度有什么不妥,他们绝对信任孟都的武功,应声随即退出去。

“你们还有什么话说?”孟都接问唐天佐、唐天佑。

跟着是两把暗器,从唐天佐、唐天佑左右手­射­出,两人的身形随即拔起来,左右掠回梁上,身形一翻,又是蝙蝠一样倒吊着身子。

孟都双手漫不经意的一招,­射­来的暗器便全都向他的双手飞去,尽落在他双手之内,那就像是被一张无形的网网起来,唐天佐、唐天佑却清楚看见并没有网存在。

他们知道那是孟都的内力发挥作用,也并不奇怪,之前他们与唐宁一齐找云飞扬算账,也曾看见类似的情形,但现在看来,孟都的内力显然又在云飞扬之上。

──难怪云飞扬也败在这个人手下,现在情形又如何?”云飞扬的武功有没有进步,是否孟都的对手?

他们实在怀疑,却没有因此而气馁,一声暗号,二十八个人开始在梁上游窜,一个个仍然是蝙蝠那样子倒吊着,却并未因此而影响身形的迅速,当然看起来有些怪异。

他们也不是胡乱移动,虽然位置不停的调换,显得非常有规则,距虽亦始终不变。

只要对奇门遁甲稍为有研究的人都不难看出他们的移动是按照星宿的变化!孟都却是完全不懂,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事实唐门二十八宿的身形变化对他的眼睛一些影响也没有,完全没有昏眩迷惑的感觉。

他连坐着的姿势也没有改变,随手将方才接下的暗器放在旁边的几子上,静候暗器­射­至唐天佐、唐天佑看得清楚,心意并未因此动摇,他们这次的到来也并无必胜把握!只是希望尽全力能够将孟都击伤或者大量消耗孟都的内力,对云飞扬多少也有帮助,他们的暗器终于出手,不约而同,从二十八个不同的方向,身形仍然不住变动,暗器也不住的­射­出。

晶光闪闪的暗器交织成一张严密的暗器网,每一颗暗器的力度都不同,却全都配合得恰到好处,四面八方差不多同时­射­到。

孟都正好在暗器网当中,也是每一颗暗器­射­击的目标,一个人纵然有七手八脚,目光锐利,动作敏捷,要同时接下这些暗器是绝没有可能的事。

孟都只有一双手,可是由于他内力的深厚与变化的巧妙,这双手与千百双并无分别。

他的内力千丝万缕般迫出体外,随手交织成一张比那张暗器网也不知严密多少倍的无形罗网,护住了整个身子,暗器一接近便被他的内力束住,无一例外,而他竟然还有余暇将收下的暗器在几上放下。

唐天佐、唐天佑与那些唐门弟子早已明白不容易用暗器将孟都击倒,只是天罗地网般撒下,孟都竟然应付得这样从容,甚至不能够令他离开那个宝座,实在大出他们意料之外,而孟都的动作又是如此简单,不由他们不怀疑­射­出的根本不是暗器,只是幻影,他们只是在玩耍,并非在生死搏斗。

他们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极尽变化,纵横交错,暗器紧接­射­出,一直到身上的暗器囊都掏­干­,才不得不停下来。

孟都的动作同时停下,身旁那张几子上的暗器已堆得像小山般,他仍然丝毫无损伤,也没有将暗器回­射­向那些唐门弟子。

将接在手中最后一把暗器放下,他方问,“没有了?”

唐天佐咬牙切齿,一会才迸出一声:“好本领──”孟都微笑道:“没有这个本领我也不敢做这个武林至尊。”

唐天佑沉声Сhā口道:“我们虽然不服,却是不能不承认这一次的行动已经惨败──”孟都颔首,“很好,我最怕便是那种纠缠不休,不肯接受事实的人,你们放心,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再大开杀戒,尤其对唐门的人。”

唐天佐冷笑道:“这个账还是要算下去……”

“什么时候你们要到来算账我都欢迎,当然最好要真的有几分把握,失败虽然并不是耻辱,我也不想唐门的人在武林中太没有面子。”

唐天佐一口怒气涌上咽喉,嘶声道:“孟都──”孟都笑载道:“你们不远千里而来,送我这许多暗器做贺礼,本该好好的跟你们喝杯酒什么。可惜这还不是喝酒的时候,现在我也有太多的事等着要做。”他随着挥手。“你们若是还有心情观礼,可以在殿外等等,不会太久的。”

唐天佐没有作声,所有唐门弟子的目光都集中在他面上,他们抱着必死之心到来!原就没有准备活着离开,只是看见孟都这种身手,难免有些心灰意冷。

他们事实已尽了全力。

唐天佐完全明白他们的心情,一会终于叹息一声:“我们走──”当先跃下。

唐天佑等二十七人亦纷纷从梁上跃了下来,跟着唐天佐走出至尊殿,脚步与心情同样沉重。

孟都终于放声大笑。

看见那群邪魔外道那样退出至尊殿,紫龙王他们当然觉得奇怪,及至呼喝声入耳下立朗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想不透还有什么人跑到这里来找孟都麻烦,而且选择这个时候。

“方才进入至尊殿的原来不是魔教的人啊。”紫龙王的语声很奇怪。心情也是。

玉冠接道:“那该是我们的武林同道了,他们选择在这个时候到来,可见实在是一群有心人。”

“有心无意,都是一样。”紫龙王懒洋洋的。“孟都既然将那群邪魔外道赶出来,当然是胸有成竹,未将之放在眼内。”

玉冠又问:“难道我们袖手旁观?”

紫龙王道。“即使我们什么都不管,冲进至尊殿去,也得先过那群邪魔外道与苗族战土的一关。”

“这些人算得什么?”

“不算得什么,只是我们既然要这样做,根本就不用建造这座至尊殿,也无须等到今天。”

玉冠厅出紫龙王话中有话,沉默了下去,百忍随即道:“孟都既然成竹在胸,就是那群邪魔外道不加以拦阻,让我们进去,这一战相信已经了结。”

紫龙王笑笑。“我们的说话也实在多了一小…ぉぁ庇锷倏的一顿,目光一转。

一个属下正走到他面前来,很兴奋很激动的禀告:“武当派的人到了。”

“到了?”紫龙王仍然懒洋洋的。

“除了掌门白石道长,还有云──云飞扬!”说到云飞扬三字,那个属下的语声也变了,变得更兴奋,更激动。

“什么?”非独紫龙王,其它人也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都诧异的望着紫龙王那个属下。

“属下说的都是实话。”那个属下显然也是一个聪明人,立印发觉众人所以奇怪的原因紫龙王沉声问:“你是说,你真的看见了云飞扬?”

“属下绝不会认错,如有虚言,甘受帮规处置。”那个属下誓神劈愿的神态。

紫龙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是什么­性­子难道我还不清楚。”一顿一叹。“只是这件事实在太难以令人置信。”

那个属下正要说什么,玉冠已然道:“难道这是武当玩的把戏?”

百忍一声佛号道:“枯木老前辈的死难道还不能够证明?”

玉冠一怔,沉默了下去,他到底发现说话实在太过份,又何况枯木与他另有渊源。

紫龙王嘟喃着道:“孟都难道也会判断错误,云飞扬其实并未死亡?”

百忍道:“他也只是说云飞扬败在他手下,功力尽散,兴废人无异,不可能生存下去,并未肯定云飞扬的死亡。”

柳先秋接道。“好象还有一条蛊母在云飞扬体内,蚕食若云飞扬的灵魂。”

百忍道:“也未必能够置云飞扬于死地,天蚕功的变化据说很奇妙……”

紫龙王截道:“这也只是传说,但无论如何云飞扬死而复生,将助于天蚕功的变化,亦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一顿笑接道:“孟都所练的魔功心法与天蚕功同出一源,内力真气绵绵不绝,彷佛用之不竭,可见那种内功心法的奇妙,云飞扬应该也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

百忍沉吟着道:“可是?”语声突然一顿,没有说下去,神态明显的有些怪异,紫龙王不用说,只要看见他这种神态变化的都不难看出来。

紫龙王不由诧异地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百忍叹息道:“星相之学贫僧只是略窥门径,原就不应该这样肯定。”

紫龙王恍然道:“你看他是早死之相。”

百忍欲言又止,紫龙王目光转落在柳先秋面上,以他所知,柳先秋亦是一个对星相学极之有研究的人。

柳先秋苦笑。“百忍兄若只是略窍门径,应该就不会看出来。”

百忍一声佛号,柳先秋接道:“死而复生,是否就可以当作已死一次,复生是否就等如变为另一个人。这我可是不明白。”

百忍接道:“相由心生。一个人的命运会不会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改变,也是难以肯定。”

紫龙王忽然笑道:“看来两位都是半斤八两,对星相之学其实都存着颇大的怀疑。”

百忍又是一声佛号,柳先秋只有苦笑,紫龙王接道:“我只是觉得云飞扬这个人的命运变化很大,无论有什么变化都不值得太奇怪。”

语声未落,云飞扬白石与一群武当弟子已出现,白石与那些弟子都显得非常兴奋,只有云飞扬,一脸的淡然,彷佛什么感觉也都没有。

那群邪魔外道与苗族战士并没有留意这边的变化,唐门二十八宿也就在这时侯垂头丧气的从殿内走出来。

只看他们这种神态便知道孟都又是大获全胜,虽然意料之中,那群邪魔外道仍然一阵欢呼喝采,苗族战士更就不在话下。

唐门二十八宿默默的当中走过,毫无反应,他们并不在乎这些人的态度,只是感慨虽然已尽了全力,对云飞扬并没有多大的帮助。

他们也不能不承认孟都的武功实在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从而担心云卉扬实在是不是孟都的对手,之前他们追随唐宁上武当找云飞扬算账,已经见识过云飞扬的武功。在他们的印象中,云飞扬的武功与现在的孟都比较是有一段距离。

云飞扬却已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们心情的沉重可想得知,所以遥遥看见云飞扬,非独没有喜­色­,心情反而又沉重了三分。

那群邪魔外道目光随着转向这边,也终于发现了云飞扬的存在,他们当中当然有认识云飞扬的,笑声立时停顿、笑容也同时凝结,那些不认识的却仍然在嘲笑唐门二十八宿,一直到发现身旁的同伴神态有异或者被提醒。

云飞扬没有理会玉冠等人,一直走到唐氏兄弟的面前,在他此刻的心目中,唐门弟子的安危远比向玉冠他们打招呼来得重要得多了。

“大家都好吧?”云飞扬不知道参与这件事的唐门弟子有多少人,只希望每一个都平安无事。

唐天佐苦笑的一笑。“都好,我们也都已尽了全力,可是一些作用也没有。”

唐天佑接道:“他要杀我们易如反掌,可是他没有这样做,也许因为太容易,又或者因为今天是至尊殿落成的好日子。”

云飞扬微喟。“这个人比我最初看见他的时候成熟多了。”

客唐天佑突然道:“有一句话我们实在不该问的……”

云飞扬道:“你们要知道我对这一战的信心。”

唐天佐道:“若是你完全没有信心根本不会到来。”

云飞扬淡然道:“即使一分把握也没有,我还是会到来的。”

唐天佑点头,一声:“抱歉──”“抱掀的该是我。”云飞扬轻叹,举步前行。

唐门弟子左右让开,后面紫龙王等亦无话说,只是百忍一声佛号。

那群邪魔外道这时侯亦已完全沉默下来,不待云飞扬走近便已纷纷让开。

云飞扬悠然当中走过,天地间的一切那片刻彷佛都已完全凝结。

孟都感觉到那种不寻常的静寂,也突然有一种不吉的预兆。他知道殿外必然有事发生,但云飞扬的出现仍然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一直很威武的坐着,就是唐门二十八宿也未能够以暗器将他从椅上迫走,这时侯却不由自主站起来,脱口叫一声:“云飞扬!”

语声­干­哑,完全不像他的声音,他看着云飞扬就像看着一个怪物。

“久违了。”云飞扬的语声仍然是那么平淡,神态也是,并未因为看见孟都便起变化。

孟都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随即坐下,道:“我错了。”

云飞扬道:“我功力尽散,体内又有一条蛊母,若非贝贝舍命将那条蛊母引出!天蚕功的变化纵然神奇,真气内力为蛊母所阻,不能够接续,也是枉然。”

“是贝贝?”孟都冷笑。“我就是疏忽了这一点,那个贱丫头,竟然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

云飞扬无言,他要告诉孟都的也只是贝贝的生死,孟都冷笑着接道:“其实我早该想到的,我就是不相信你认识的女孩子全都会为了你不惜作任何牺牲。”

一股妒火同时涌上孟都的心头,他没有忘记唐宁死前的说话,唐宁非独宁死不辱,而且肯定的说出他远比不上云飞扬,到底是因为云飞扬的武功还是什么他虽然不清楚,意志却因此更坚决,一必要取代云飞扬的,而且要称霸武林,现在他已经差不多完全达到目的。

无论问那一个,现在大概都不会不承认他的武功在云飞扬之上,可是就在他要登上至尊的宝座接受众人朝拜的时候,云飞扬又奇迹地出现。

他毕竟会经败在云飞扬的手下,虽然连败十多位武林名门大派的高手,也知道内力真气在当日的云飞扬之上,现在面对云飞扬,还是没有必胜的信心。

云飞扬与他所练的内功同出一源,所以他能够完全吸取云飞扬的内力又能够充份加以利用,但天蚕功的奇妙变化令云飞扬再一次脱胎换骨,恢复功力,这种功力又会到达那一个境界。他当然不知道!却知道以当日云飞扬的功力,剑先生紫龙王等人绝不是对手,纵然他能够将云飞扬击倒,相信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这一战能够避免当然最好,他却是知道绝不可能避免,绝不可能妥协,也知道现在至尊殿外的武林中人,不管正邪都在等候这一战的结果。

这一战在他来说也远比任何一战重要,非独因为云飞扬是一个奇迹,击倒云飞扬也就等如击溃名门正派中人的信心,令他们彻底绝望,他也要藉此保持他的声望。

之前他曾经扬言云飞扬已败在他手下,已丧失功力,现在云飞扬没有事儿的现身,多少难免会令人有一种欺骗的感觉,他虽然不知道那群邪魔外道是否也是,却难免有这种顾虑。

思而想后,那片刻他的心情寅在恶劣到极点,云飞扬在他的眼中也当然显得讨厌到极点云飞扬彷佛没有在意孟都的感情变化,彷佛陷入回忆中,一会才道:“她们都是很善良的女孩子,而且年轻,可惜我不能够阻止、……”

“贝贝将那条蛊母引出来的时候你难道不知道。”孟都连连冷笑。

云飞扬道:“那条蛊母离开后我才恢复知觉。”

孟都虽然知道云飞扬不会说谎,仍然冷笑道:“这么巧。”

“天下间的专情就是这样巧。”云飞扬说这句话实在非常感慨。

孟都道:“正如你这么巧在这个时候找到来,既不迟也不早。”

云飞扬道:“也许我已经厌倦了在江湖上行走,以致知道你的下落,也没有找到去。”

孟都摇头。“你是一心待我将各大门派的高手击败,在登上至尊宝座的时候才动手。”

云飞扬欲言又止,孟都接道:“理由也非常简单,武当派在武林中的地位以我所知其实不高,与无敌门逍遥谷的连番恶战,­精­英尽丧,而且丑闻屡传,因为你练成天蚕功将独孤无敌击败才能够安定下来,现在秘密又被揭穿,天蚕功原来窃自魔教内功心法,要挽回失落的声誉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所以你只有等各大门派的高手都败在我手下,完全绝望的时候方以救星的姿态出现。”

云飞扬摇头,孟都随即道:“你不用否认,你可以骗过任何人,却骗不了我。”

“你──”“我说中了你的心事是不是。”孟都大笑。“这也难怪的,有那一个不想威震天下?”

“这只是你的心愿。”

“我绝不否认,相信你也不会的,莫说殿内只有你我二人,就是殿外所有的人都进来,都知道,又能够怎样。”孟都大笑着接道:“唐宁说我是一个卑鄙小人,其实你也不见得好到那里去,可惜她命短,等不到现在,否则可不知什么感想。”

云飞扬没有作声,孟都又道:“你非独懂得以逸待劳,而且还懂得利用唐门的弟子先来消耗我的内力,可惜他们的本领有限,不能够对你有多大的帮助。”

“唐门弟子选择这个时候来抓你,并非我的主意,虽然他们是有你说的那个念头,我也是进来之前才知道,至于我所以延迟到现在才找你,还可以解释的就是我需要一段时间调养,也需要时间向武当派交待一下。”

“交待身后事?”孟都冷冷地睨着云飞扬。

这句话只是信口说来,想不到云飞扬竟然点头承认。

“武当派的武功若是因我的死亡而失传,我便会成为武当派的罪人,九泉之下,无颜对武当派的长辈。”云飞扬的语声异常平淡,感情是那么遥远,彷佛来自地狱九泉之中。

孟都听得很不舒服,不知何故突然也有了死亡的感觉,如道:“武当派除了天蚕功还有什么武功值得传下来,天蚕功却是窃自我们魔教的内功心法。”

“这是事实,但我已经将天蚕功还回魔教,阁下亦因而得以称霸武林。”

孟都当然明白这是指萨高将云飞扬的内力完全移到自己身上,方待说什么,云飞扬已接道:“再说武当将贵教的魔功心法转化为天蚕功亦化了不少心血,贵教坐享其成,在这件事上我以为彼此只能拉平,武当派并没有再欠魔教什么的了。”

“你倒是说得轻松……”

“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云飞扬截住了孟都的话。“是非曲直天下武林总有一个判断,而武当派得天蚕功以,亦未曾以之枉杀过一个人,武当派的弟子理应无须因此耿耿于心。”一顿接道:“我也是的。”

孟都打了一个“哈哈”,转问:“这一次找到来你是抱着必死之心。”

云飞扬道:“我承认没有把握一定能够将你击倒,活着离开,但我还是要到来,你应该明白。”

孟都道,“要称霸武林总要付出相当代价。”

“你还是不明白。”云飞扬笑了。

“我只要明白这一战生死存亡,无可选择,便已足够。”孟都接伸手。“请──”云飞扬淡应道:“先请──”孟都双手随即变成了银白­色­,面部也彷佛套上了一个银白­色­的面具,变化的迅速远在任何一次之上,云飞扬也伸出了他的一双手,却是一些变化也没有,与他面部的肌肤一样,始终冠玉一般,光洁晶莹,看来那么悦目,令人有一种很舒适的感觉。

孟都也有道种感觉,却没有发觉云飞扬与当日有什么分别。

那种变化在云飞扬来说不错非常显著,却只是因为他直接的感受到,对别人来说则是隔,了一层,而由平淡变为瑰丽自然比反璞归真触目,所以任何人都可以立即看出孟都的变化,云飞扬的变化则不容易看出来。

孟都的功力与见识非独成反比,而且有一段颇长距离,他甚至有一种感觉,云飞扬的功力非独没有增进,而且倒退。

他的面上也因而有了欢容,道:“我可以让你三招!”

“不必。”云飞扬摇头。

“好──”孟都探手抓向几子上堆着的暗器,他的手尚未伸到,那些暗器便已飞投到他的手上,使他那双手变成了一个暗器球……光球!

那个光球随即爆开,爆出七道光虹,弧形飞­射­向云飞扬,方向各异。

光虹由暗器缀成,一颗紧接一颗,彷佛被一条无形的丝栈贯串起来。

云飞扬看见光虹­射­来,悠然转身挥手,那七道分散的光虹来到了他的身前竟然又聚在一起,变回了一个光球,他再挥手,那个光球便飞投向那边墙下。

暗器缓缓的散落成一堆,其间是那么柔顺,完全没有激烈的感觉,就连那些暗器散落在地上的声音也是清脆悦耳,彷如乐章。

孟都的面容立时沉下,身形却往上拔起来,凌空翻身,一掌当头向云飞扬拍下,云飞扬没有闪避,伸掌迎去,他们的手掌还未接触,其间已然响起了连串裂帛也似的声音,也同时出现了一团烟雾也似的东西。都团烟雾细看之下却像是蚕茧一样,千丝万缕纠缠在一起,两人的双掌越接近便越浓密。

孟都本来是雷霆万钧之势,但到了云飞扬头上便缓下来,衣衫却仍然猎猎的飞舞。

双掌的距离继续拉近,到了只有三尺,那团烟雾已有如一个茧球,万缕千丝不住的交织,不住的流转、而且散发出一种令人心寒的白芒。

云飞扬的衣衫也终于飞扬起来,却是那么的轻柔,与孟都的激烈恰成反比。

那个茧球随着二人双掌的接近逐渐收缩,也越来越光亮,流转得更急了。

孟都的身子也就在这时侯旋转起来,云飞扬相应亦旋转,却是向相反的方向。

那个茧球随即扭曲,剎那碎开,无声无息,千丝万缕散飞半空,眨眼消失。

孟都身形再往上拔起,手一探,只是一指沾在横梁上,身子便凌空悬起来。

云飞扬的身形却旋向相反的方向,也斜斜升起来,悠然贴在墙壁上,接顺着墙壁上移,那与壁虎功什么显著的大有分别,他整个身子彷佛都有一种强烈的黏力,任何一个部份接触墙壁都能够紧黏其上,一个身子更就像是飞絮般轻盈。毫不着力的往上移动。

孟都的身子也沿着横梁移动,移向殿正中,然后向云飞扬招手。“来──”云飞扬飘然移向梁上,飘向孟都,一直等到他接近孟都才出手,每一招出手,都有一股内力出现,云飞扬也是,天下武林,大概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将内力真气凝成实质,化为武器。

也只有他们这种内功造谙,才能够这样在半空中交手,只要他们身子的任何一部份接触梁柱甚至天花承尘,一个身子便能够凌空悬起来,而身形移动的轻灵,又岂是绵絮什么所能够形容,简直就像是两个飞仙。

他们的出手也非常迅速,配合身形的移动,无孔不入,一触即退,没有招式可言,而变化之飞灵巧幻,天下武林任何一个门派的任何招式也难以相提并论。

他们的内力真气也彷佛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也只看他们衣衫的飞扬便知道他们的内力始终是那么充沛,而看周围的东西受他们的内力的影响,便知道他们并没有将输出的内力收回。

天花承尘一块又一块粉碎,构梁直柱一片又一片剥落,殿堂内彷佛有一股狂劲的旋风在流窜,桌椅等可以移动的东西就像狂风中的落叶,飞旋翻滚,终于支离破碎。

空气也在不停的碎裂,间或发出奔雷也似的声音。

在那里像是两个凡人在交手,若是要分清楚正邪,简直就像是神与魔在交战!

至尊殿外正邪两方虽然看不到殿内交战的情形,只听那声响亦知道战况激烈,全都不由自主的屏息静气,倾耳细听,一个个与呆子无异。

那许多人聚在一起,竟然一些声响也没有,也实在是一件罕有的事。

紫龙王绝无疑问是他们当中内功造谙最高的一个,以一个像他那样对内功有偏好的人,对孟都、云飞扬这一战当然特别在意,只见他聚­精­会神,两条眉毛一高一低的,表情比任何人都要多。

他也是第一个开口,一声叹息:“可惜!”

在他旁边武当掌门白石不由混身一震,紧张的急问:“怎样了。”

他是以为紫龙王厅出了云飞扬有什么不妥,紫龙王也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摇头道:“我只是可惜人在现场,却未能目睹这一场­精­彩的决斗。”

木头陀Сhā口问道:“师兄可听到什么?”

紫龙王苦笑。“若是能听到什么,又怎会有这一声叹息?”

木头陀颔首,喃嘟着接道:“这一战也可谓棋逢敌手,虽然看不到,亦不难想象其中­精­彩。”

紫龙王摇头。“看来出家人也有出家人的好处,战境空灵,可以空想得到其中­精­彩之处。”

木头陀不由哑然,紫龙王目光转回至尊殿,又一声:“可惜──”点苍铁雁奇怪地接问:“这又是可惜什么?”

“这座至尊殿实在建筑得很不错,经此一战,只怕塌定了。”

“这又有何可惜,这座至尊殿毕竟是中原武林耻辱的象征,塌下正好。”

“也是道理。”紫龙王微喟。“怎样也好,此战之后,我们也该一段时间闭门静思的了。”

木头陀接道:“果真是山外有山、人上有人。”

百忍实时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语声甫落,那座至尊殿便倒塌,四方八面倒向正中,尘土飞扬中,云飞扬、孟都当中穿出。

所有人不由齐声欢呼起来,这一声欢呼完全走出于自然,没有任何的原因,问任何一个也是一样。

云飞扬、孟都也没有反应,他们的双掌都抵在一起,一穿出至尊殿便风车般飞旋起来,从众人头顶上空飞旋而过,挡着他们的树木无不断折。

他们的去势并未因此停下,反而更迅速,飞越地藏禅林,落在大书“非人间”那块摩崖上。

表面看来他们仍然未分出胜负,事实已经分出来,云飞扬经已稳­操­胜券,他的内力真气循环不息,毫无阻滞,与开始的时候并无分别,仍然那么畅顺。

孟都却不一样,真气内力虽则循环不息,已经有一种局促的感觉,他也发现肌肤上隐隐的的多了一层蛛丝也似的东西。

那是他的内力真气才涌出便已被云飞扬的内力真气逼回,凝结在肌肤上,他虽然不知道云飞扬是否也有同样的感受,却已从云飞扬的肌肤始终保持光洁想象得到并无任何不妥,一颗心不由乱起来。

与之同时,那种局促的感觉更加强烈,那种黏结在他肌肤上蛛丝也似的东西同时更加明显了。

这种情形继续下去他不难整个身子都过在那种蛛丝地做的东西内,从而窒息。

他越想越心乱,高手比内力,任何因素甚至­精­神不稳定也足以影响成败,更何况他内力已逊云飞扬一层,眼看着他肌肤上蛛丝也似的东西迅速加厚,银亮的肌肤也因而逐渐黯淡。

落在那块摩崖上,他们旋转的身形便逐渐缓下来,终于完全停止,但是双掌仍然相抵。

阳光正洒落两人的身上,在别人眼中,他们同样辉煌,不可迫视,在孟都眼中,阳光却只是洒落在云飞扬的身上,他完全感觉不到阳光的温暖,甚至有寒冷的感觉。

然后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这时侯若是有人来助自己一臂之力多好?他突然生出这个念头。

这连他也觉得奇怪!他当然也明白这只是妄想,冷眼再瞥见带来那群苗族战士那种关切至极寄望至深的神态,一股强烈的斗志立时涌上心头,不由自主一声暴喝,真气内力奔腾,直冲只臂。

凝积在他肌肤上蛛丝也似的东西实时片片飞散,银光再度闪现。

云飞扬不为所动,那份镇定从容,与之前的他显然有很大的分别。

声势绝无疑问是孟都凌厉,可是在众人眼中却不知怎的总觉得他是比不上云飞扬、银光虽然再任他的肌肤上闪现,也没有云飞扬的光彩那么动人。

紫龙王到底是内家高手,看得比任何一个都透彻,终于放心的长长吁了一口气。

也就在此际、一条人影突然在地藏禅林中冒出来,急风吹开了罩在他头上的头巾,现出了一头金发,碧眼高鼻,虽然已接近老年,仍然令人有一种英挺的感觉。

他双手握着二支奇怪的管子,正向云飞扬,柳先秋见识多广,目光及处,脱口一声:“火枪──”语声未落,霹雳一声,千道亮光从金发老年人手中火枪­射­出,那种速度远远超越人手极限,也不是一般人眼睛所能够捕捉。

唐天佐、唐天佑兄弟应声双双掠出,要截击之际,才突然省起身上已没有暗器。

紫龙王、百忍等也几乎同时掠出,他们虽然阻截不及,那一股抢救的冲动却是难以自制也就在那剎那,云飞扬、孟都的身形突然又旋转起来,那完全是内力催使,身不由己。

那道亮光同时­射­至,本来是­射­向云飞扬,这一个旋转,立时变了­射­进孟都的左边太阳|­茓­,随即从右边太阳|­茓­穿出!

真气顿散,孟都惨叫声中,一个身子激飞开去,鲜血从两边太阳|­茓­激­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这剎那的变化一样在云飞扬意料之外,身形停顿,目光闪电般落在那个金发老年人面上金发老人身形已落在一株高树的横枝,双手仍然抓住那支火枪,呆呆的看着孟都,突然起来:“怎会这样的──”那虽然是汉语,却说不出的怪异,他随即转回云飞扬这边,双手迅速变化,一道亮光霹雳声中再从火枪­射­出。

云飞扬清楚看见一颗铁丸向自己­射­来,那种速度都在他的信心以外,他不敢伸手接,偏身闪开。

这一闪的速度当然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够做到,铁丸的速度虽然急劲,仍然被他闪过。

金发老人彷佛也知道不可能会成功,一条飞索紧接­射­出。身形紧接凌空飞去。

云飞扬身形亦开展,紧追在后面,紫龙王等也纷纷迫到了。

那群邪魔外道没有加入,也没有留下,不约而同,走向下山的道路。

树倒猢狲散,他们既然是因为孟都的出现而到来,孟都倒下,焉会不散?

崩塌的至尊殿前便只剩下都群苗族战士,呆呆的望着倒在肩舆旁边的孟都,事情来得实在太突然,这群本­性­纯朴的战士,一时间当然是很难接受。

孟都挣扎着爬下来,眼瞳中充满了悲愤,他虽然已发觉比不上云飞扬,却仍然想败得像一个英雄,现在非独难免一死,而且绝不光采。

他完全明白那个金发老人是有意助他一臂之力。也不难想象那个金发老人必定是西方魔教的人,而他也绝对愿意接受金发老人这一臂之力,只是事与愿违,落得这般下场,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到这个地步,他不能不承认实在不如云飞扬,无论是武功运气。

那群苗族战士不由围上来。

“将我送上肩舆。送返苗疆!”孟都的语声充满了绝望,眼神也是。

这也是他最后的说话。

前面是绝望,后面紧迫着云飞扬,还有紫龙王等一大群高手,金发老人走的是一条绝路一团白烟在他身后冒起来,迅速扩散,截断了云飞扬等人的视线,他随即拥着飞索往绝壑下飞落。

云飞扬冲出白烟的时候,金发老人已经不知所踪,他放目四顾,再走到绝壑边缘,也是一些发现也没有。

绝壑下风声雷动,他耳朵虽然敏锐,亦难免大受影响,那雷动的风声也足以掩去金发老人移动时发出的声响。

紫龙王、百忍、玉冠等纷纷追到来,一看眼前环境亦明白云飞扬何以不追下去。

“那绝无疑问是西方魔教的人,西方魔教就是喜欢用这种卑鄙手段。”玉冠咬牙切齿的。

“我倒是明白何以西方魔教的人何以一直都不见出现,”紫龙王拈须微笑,若有所得。

玉冠道:“还不是毫无把握,准备一旁偷袭?”

“错了──”紫龙王摇头。“孟都根本没有与他们取得联络,方才那个金发老人只怕也是听到了消息才赶来一看究竟,眼看孟都不敌,唯有出此下策。”

玉冠突然道:“胜负未分,他未免心急了一些。”

“孟都应该是败了。”紫龙王目光转向云飞扬,笑笑。“辛苦你了──”云飞扬淡然道:“这件事既然由我开始,也应该由我解决。”

紫龙王接道:“我修练内功多年,如今才知道只窥门径,尚未入室”云飞扬呆了一会才问:“老前辈只发现这一点?”

紫龙王一怔,突然若有所觉的“啊”一声,在他旁边的百忍亦显然所领悟,一声佛号。

玉冠却显然不明白,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在打什么机锋?”

紫龙王方待回答,唐天佐、唐天佑兄弟已然掠到来,看见云飞扬平安无事。唐天佑随即问:“云大侠,那到底是什么暗器?”

柳先秋Сhā口道:“那是火枪,利用机械配合火药弄出来的东西。”

“不是暗器?”唐天佐追问。

“可以说是暗器,速度威力可是在一般的暗器之上。”柳先秋接道:“三年前我在京师见过一次,现在所见,威力显然又大了很多。”

唐天佐道:“恕我们孤陋寡闻。”

云飞扬语重心长的道:“要留意了,我敢用手接你们的暗器,可是这种,虽然看清楚来势,我却是没有信心接得下,实在太急劲了。”

唐天佐颔首。“多谢指点。”

玉冠旁没冷冷Сhā口道:“旁门左道,用得着如此大惊小怪?”

云飞扬淡然看了玉冠一眼,欲言又止,紫龙王接道:“这种东西似乎并不难使用,若是大批制造……”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忧形于­色­,木头陀信口问道:“师兄是担心他们藉此扰乱中原武林?”

紫龙王反问:“武林算得了什么?”

木头陀一怔,云飞扬却心头一凛,目注紫龙王。“希望每一个人都有老前辈这种见识。”

紫龙王有些感慨的道:“也当然希望这种见识不要来得太迟。”一顿忽然问:“现在是不是已经迟了一些?”

没有人回答,有些是不知道,有些甚至还不明白是什么回事。

武当掌门白石这时侯也到了,看清楚周围的情形,欣然道:“恭喜师弟。”

云飞扬苦笑,他只有苦笑,紫龙王看着他,忽然叹息道:“我现在才明白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佩服──”“老前辈言重。”云飞扬亦已发觉这个武林中的老前辈非独不迂腐,而且是甚有见识。

紫龙王接道:“你既然还有未了之事,为什么还不快去解决?”

云飞扬一笑转身举步,白石诧异地追问:“师弟要到那儿去,”紫龙王替云飞扬回答:“该去的地方。”一顿接又道:“别的人你可以担心,这个师弟你担心什么。”

白石看着紫龙王,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样说话。百忍旁边突然道:“恭喜恭喜──”紫龙王目光一转。“何喜之有?”

百忍道:“贫僧苦修数十年,尚未得解脱,今日看阁下一点佛心,剎那顿悟,能不恭喜?”

紫龙王摇头,轻声说道:“和尚又着相了。”

百忍一怔,苦笑道:“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木头陀一旁看着,微笑Сhā口道:“师父说只有大师兄有佛缘,果然不错。”

紫龙王苦笑道:“这不是好事,我原就投有向佛之心,投在五台门下已大错特错。”

“大师兄纵然没有佛缘,佛心还是有的。”木头陀接诵。“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紫龙王放声大笑,云飞扬大笑声中飘然远去。

深山,穷谷。

人助罕至,也所以那块石壁才能够好好的保存到现在,那本已长满了青苔,但经过萨高的好细清理,青苔去尽,刻字无不清晰可见。

对那块石壁,萨高有一份接近神圣的尊严,也所以他虽然已经参悟石壁上所刻的魔功心法,仍旧将石壁好好的保留下来,一有空便??清理一番。

看出石壁这样子,云飞扬不难明白萨高的心情,踌躇片刻,他还是伸手按在石壁上,一股内力透进去。

石壁上的刻字立时都像有了生命,一个个彷佛要从石壁上跳出来,又彷佛在抵受着一种难以言谕的痛苦,在拚命挣扎。

云飞扬没有看那些刻字,也看不懂,只知道这就是那块刻着那种魔功心法的石壁,连运三遍内力,才将手松开,飘然退开去。那块石壁上的刻字随即一片片剥落,碎散在地上,除非是大罗神仙,否则是绝不可能令之恢复原状的了。

云飞扬看在眼内,感慨又涨了三分,他完全明白刻字在石壁上那个人的苦心,却更明白那种魔功心法流传下来的影响。

也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一阵衣袂声,但随即消失、他若无其事,也没有移动脚步。

好一会,来的那个人到底按不住,叹着气从藏身的树丛后走出来,也正是出现在九华山以火枪袭击云飞扬的那个金发老人。

云飞扬意料之中,否则也不会赶到这儿来,抢先将那块石壁毁掉。

“我已尽所能。”金发老人­操­着生硬的汉语。“但仍然慢了一步,既来不及将石壁上的记载录下,也来不及阻止,当然,我未必能够阻止。”

金发老人怀疑地问:“你知道你做了什么。”

云飞扬道:“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最低限度,我们不会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云飞扬点头。“这所以找到来,也所以做。”

“可惜这一份武林瑰壁竟然毁在你的手上。”金发老人叹息。“中原武林中人毕竟还是自私的。”

“错了。”云飞扬淡然一笑。“我只是太明白这种魔功心法的凶毒。”

金发老人道:“因为它替你制造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只因为要练成这种魔功心法必须借助许多内家高手的内力,他们苦练得来的内力非独会被抽­干­,变成废人,甚至因而死亡。”云飞扬接道:“也许你还没有时间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完全明白。”金发老人又一声叹息。“可惜啊,萨高有这么大的发现不送回去,否则怎会弄成这样子。”

“这是因为连他也不能肯定,到他肯定的时候又已到了生命的尽头。”

“天下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子,难得两全其美,他甚至连孟都的行动也没有好好的计划一下,以致我们一无所知,到听到消息赶来,已经是这般局面。”金发老人笑起来。“看来中原武林的确是气数未尽。”

云飞扬倏的问:“大家和平相处有何不好?”

“征服是一种难以言谕的快乐,也是一种光荣,尤其是站在种族的立场。”

云飞扬心头一凛,这是他从未在意的问题,金发老人看着他,突然笑了笑。“看来你绝对不是一个坏人,一个人心肠太好,绝不是一件好事。”一顿又笑道:“好人不长命,你们的老话。”

“我但求无愧于心。”

“你真的无愧于心?”金发老人反问。

云飞扬无言,心神一阵迷乱,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的回答。金发老人接道:“好人做的当然是好事,但怎样才算得好事到是没有准则,你不妨想想,有没有因为你的好心肠而反而身遭不测?”

云飞扬一颗心沉下去,远的不说,近的好象唐宁、贝贝不正是因为他的好心肠而丧命?

金发老人彷佛看进他的心底,笑接道,“间接与直接杀人都是杀人,并没有分别,是是非非,好好坏坏,任何人也难以分辨清楚,最低限度到现在为止我还投有遇上。”

云飞扬轻吁了一口气。“我只是一个常人。”

“你到底承认只是以一个常人的心态来衡量一件事情。”金发老人忽又道:“看来你的学识并不多。”

云飞扬道:“这是我最感遗憾的一件事。”

“也所以你不懂得应该怎样分辩。”金发老人又笑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事实我对于分辨也已厌倦。”

言下之意,他本是一个口才很好,很懂得分辩的人,不等云飞扬答话:他又道:“我其实并不是你们心目中那么卑鄙,也原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最低限度,认识我的人都是这样说。”

云飞扬没有作声,金发老人摇着头接道:“可是当日我竟然忍不住用火枪暗算你,”他耸耸肩磅。“或者因为孟都是我们唯一的希望,萨高没有走眼,这个人绝对是一个天才,只是一切的行动都没有计划,再要找一个这样的人即使不是一件难事,又那儿再去找这种武功?”

他的目光再落在石壁的碎片上,一面失落之­色­,接道:“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情。”

云飞扬点头,金发老人又道:“中原武功神秘莫测,虽然已经有没落之势,但要紧关头总是又有奇迹出现。”

“这是我们中原武林气故未尽──”“我相信气数这种事?”金发老人目光一闪。“可惜你们不够团结。”

“总会团结的。”

“要相当的教训?”金发老大笑了。“这绝对不是一件乐事,能够避免最好。”

云飞扬无言点头,连上个外来人也看出问题症结所在,中原武林中人却是尤如在梦里,这若非可笑,未免就可悲了。

金发老大笑接道:“可惜除了我们这群老骨头,我们的人对于争霸中原武林都已没有太大的兴趣,据说老年人都比较固执,虽然都明白争霸中原武林并没有多大意义,还是念念不忘。”

云飞扬忽然问:“你们真的明白?”

“这所以为什么我们一段长时间没有再在中原武林出现。”

“你们的年青人大都在做什么。”

“一些他们认为有意思的事情,譬如改善生活环境,将已有的加以研究,发扬光大,正如这种火枪。”

金发老人从腰带抽出了那支火枪。“火药的制造原是你们创设的,可是你们仍然停留在原始的阶段。”

云飞扬心头抨然震动,金发老人接又摇头道:“我可是不喜欢这种东西,毕境我还是武林中人,火枪也到底暗器一类,有欠光明,拿来对付赤手空拳的人也有欠公平。”

云飞扬接道:“你却是仍然将火枪带在身上。”

“我总得承认它的威力,虽然面对猛兽我赤手空拳也能够应付,但既然有这种既省力又有效的东西,为什么不用?”金发老人将火枪Сhā回腰带上。

“这是你们一般对火枪的态度。”

“一般都是的,当然,在情绪不稳定的状态下要维持原则并不是一件容易事,野心当然也大有影响。”

云飞扬沉吟道:“这与传说中你们的行事作风并不一样。”

“传说到底是传说,那大概也已是数十年前的传说了。”金发老人嘟喃着。“人总会有进步的。”

“进步?”云飞扬对这两个字不知怎的竟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金发老人显然看出来,仿笑道:“易地而处,我也会有你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云飞扬有些奇怪。

“不知道什么是进步。”金发老人摇头。“我第一次进入中原与这一次的观感并没有甚么分别。”

云飞扬有些迷惑,金发老人接道:“有机会你无妨到外面看看,有些事你必须亲眼目睹才会相信的。”

云飞扬眼神更迷惑,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离开中原,金发老人又道:“你们也有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到外面跑跑,见识心境无论如何也会广阔一些。”

语声甫落,他突然苦笑起来,自言自语地嘟喃着接道:“我当然不能否认,个人修养与感情yu望野心还是有一定的影响。”

云飞扬没有作声。仍然在想着金发老人方才的话,金发老人嘟喃着又道:“所以我们的人最好还是少一些到中原来。”

“否则他们的野心会更大。”

“连我这个老头儿也难免动心,何况年轻人。”金发老人微哨。“除非你们奋发图强,否则这个危机永远存在,一触即发。”

芸飞扬无言点头,金发老大笑了笑。“这种话其实不是我们说的。”

“我们是武林中人。”

“在我们那边已没有所谓武林。”金发老人又笑笑。“我们这群老骨头相信已是最后一批武林中人。我们的年轻人大都认为武功是应该用来强身健体。”

云飞扬不由颔首,金发老人笑容随即一敛。“你可以出手了。”

云飞扬只是奇怪的看着他,他接道:“这一战绝对公平,我仍然是一个武士。”

他的胸膛高挺,云飞扬看出他的决心,也绝对相信他就是战死也不会用火枪袭击,却问:“我们还有一战的必要?”

金发老人怔住,云飞扬接道,“我不大明白你的话,但我会尽心去了解。”

语声一落,他转身举步,动作看来仍然那么轻盈,心情却比来时也不知沉重了多少。

学识有限是他最遗憾的一件事,他明白因而很多事都看不透,不知道如何处置是好,也明白因而影响表达的能力与方式,纵然有机会也未必抓得稳。

只是他没有因而气馁。

金发老人没有阻止他离开,目送他远去,挺直的身子逐渐变得佝偻,那片刻彷佛已衰老了很多。

他有一战的冲动,也不在乎生死,不因为已经一把年纪,只因为他还是一个武林中人。

在那边,武林却已经没落,也因而他这个武林中人也逐渐丧失了当年那份豪情。

武林应否存在他也不知道,否则他也不会这样傍徨。不知取舍。

他甚至不能够决定自己的行止,只因为中原仍然有武林存在,在中原武林他能够找到往昔的豪情壮志,回到那边又变回被遗忘的一群。

在中原他却是邪魔外道,非独会被歧视排斥,更不难被追杀丧命。

思而想后,他突然有一种要死在云飞扬手下的冲动,放目望去,空山寂寞,那里还有云飞扬的踪影。

他果望了一会,终于在石壁的碎片上坐下来,拔出那支火枪,对准了太阳|­茓­──

云飞扬听到那一下枪声,停步回头看去,只见那边林木上群鸟惊飞,他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却有一种不祥的感觉,眉头不由蹙皱起来。

他想回去一看究竟,但到底抑制了这股冲动,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也已不是他能力所能够挽回。

他完全明白,他只是一个人,能力有限,已发生的专情只有时光倒流才能够改变,那绝非人力所能够做得到,不管是怎样的人。

那种不祥的感觉,也使他感到非常迷惑,在他的心目中,那个金发老人非独武功很好,而且有相当学识,应该比一般的理智得多。

都个金发老人也绝无疑问是一个真正的武林中人,只看他不肯再用那柄火枪对付敌人便知道,也因为是一个真正的武林中人,才会留意武林中的事情,才会不远千里跑来中原。

一个真正的武林中人,若是再没有武林这种地方,生活当然也会变得很没有意思。

云飞扬没有忘记金发老人曾经提及,在他们那边已没有所谓武林,然后他又记起了枯木的话。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也所以枯木最后还是死在武林中,江湖上,金发老人的心情是否也一样?

飞鸟在云飞扬的头上飞过,飞向云深处。云飞扬终于举起脚步,继续走他应该走的路。

江湖路。

▲前言▲──大风起兮云飞扬这是汉高祖刘邦大风歌的第一句,也是云飞扬这个名的来源。

不平凡的名字,不平凡的人,不平凡的遭遇。

这个人的传奇故事先后我一共写了三篇。

“天蚕变”是写云飞扬的出身,成长,三战独孤无敌终于成为一代高手。

“天蚕再变”是交代天蚕功的来源,云飞扬一生中的一段小Сhā曲。

再还有,就是这篇“天龙诀”,是写云飞扬的死也可以说是“天蚕变”的续篇大结局。

这篇小说早就该写了,延迟到现在,时间、心情,以致文字的信心,对多少都有些影响。

若非现在这种好心情也根本不会执笔写这篇小说。

现在我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批垃辟肘难以言喻,说不出的落寞、苍凉,无奈。

这几年来的见闻、遭遇,对一个我这样的年青人来说,未免太多,也太残酷,但无论如何我都已能适应,也所以我才没有放弃写作,终于执笔写下云飞扬的结局。

夜已深,雪仍然下个不休。

这场雪由黄昏开始,已经下了两个时辰,傅香君跪在苦修庵的前院地上到现在却已经三天。

积雪盖过了她的膝盖,她的面庞已因为寒冷变苍白,可是神情仍然那么坚决,眼珠彷佛已冰桔,凝望着那紧闭的门户。

冷风吹飘,竹下那两盏灯笼在风中抖动,昏黄的灯光挥映下,檐前的冰柱闪亮夺目,就像是一支支出鞘的利剑,是那么无情,又是那么肃杀。

门内仍然有灯光,梵音将绝未绝。

一声青罄,梵音终于停下,一个声音随即响起来:“师傅──”“香君还跪在门外?”一个苍老的声音接上。

“回禀师傅,已经三日三夜。”

“三日三夜又怎样?”苍老的声音叹息。“未悟禅机,就是跪上三年也没用。”

语声甫落,大门打开,苦师太在两个中年女尼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恒山派虽然弟子不多,但剑术另创一格,在武林中也有一定的地位,只是弟子大都是出家人,也大都不问世事,不大为一般人认识。

苦师太剃度苦修庵,执掌恒山派以来,更就是足不出户,但武林中人却大都知道恒山派除了绝师太之外,也有一个苦师太。

绝师太纵横江湖,据说未逢敌手,人前人后却不时表示非独对佛法的钻研修行不如其师姐苦师太,武功方面也一样。

表面上看来,苦师太却完全不像一个会武功的人,给人的永远是慈祥的感觉。

“夜课以毕。你们休息去──”她挥手打发了那两个女尼,来到傅香君面前。

傅香君眼中立时露出了一丝喜悦之­色­,苦师太却摇头一声叹息:“痴儿!”

“师傅,你就成全弟子,替弟子剃度出家……”傅香君哀求。

“跪了三天三夜,可见你的决心、,剃度却只是一种仪式,最重要的是你是否有佛缘,能否参悟禅机。”苦师太接问:“你的心现在怎样了?”

傅香君抬头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弟子已心如净雪。”

“心如净雪。”苦师太淡然一笑,抬手接下了一把雪,轻握又将手摊开。“此地又何来雪Y”雪已化成水从她的手滴下,滴在傅香君身前地上。

傅香君不由一怔。苦师太接道:“你入庵虽然已经三年,为师看你仍然是尘缘未了,不宜出家。”

“弟子甘愿长伴我佛,此生不再踏出庵门。”傅香君口里这样说,心头一阵说不出的苍凉,她本­性­善良,善恶分明,虽然出身邪派逍遥谷,冰清玉洁出污泥而不染,也所以泰山玉皇顶云胡扬决战独孤无敌,傅玉书──她的兄长要乘机暗算云飞扬的时候,他还是出手阻止。

傅玉书因而身死,她当然难过,那到底已是她唯一的亲人。

然后云飞扬也不告而别,不知所踪,她不知道云飞扬为什么要这样做,也尽了她的所能,始终找不到云飞扬的下落。

天下之大,要找一个人到底不是一件容易事。

她终于绝望,带着创伤的心灵投入苦修庵吉师太门下,到现在已经三年,一颗心仍然未能够平静下来。

所以她考虑到剃度出家,削发为尼。

“何苦?”苦师太显然很明白傅香君的心情,伸手轻抚着她的头。“佛门并不是一个逃情的地方。”

“弟子已经想清楚。”傅香君眼中闪现泪光。

苦师太还是摇头。“为师再等你三年,三年之后你仍要出家,一定成全你。”

“三年?”傅香君苦笑。

“这三年之内,你既已心如净雪,也不必留在庵内。”苦师太抬手接一招。“你起来,为师另外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做。”

傅香君无奈站起来,但因为跪地太久,一时间竟然不能够站稳,摇摇欲堕,幸得苦师太伸手扶着才没有倒下。

积雪纷落,飘散地上,傅香君的心情亦有如这从她身上抖落的雪花一样无奈。

一封信,一个小小的锦盒,使香君接过这两样东西,才发觉苦师太神态有异。

庵堂中烟飘缭绕,苦师太眼神彷佛因而凄迷,又彷佛有很多的心事。

她的语声亦显得很不稳定。“明年百花节,你替我将这封信送上嵩山少林寺,到时你会看见一个人与少林寺的心禅上人决斗,胜的若是心禅上人也就罢了,否则,你就将这个锦盒交给那个人,明白吗?”

“弟子明白。”傅香君随即问:“那个人到底是什么……”

“到时侯你便会知道的了。”苦师太缓缓转身,突然跪倒坛前。“佛祖慈悲,请饶弟子凡心未净──”傅香君吃了一惊,上前去俯身正欲掺扶,苦师太已半转过头来,眉宇间无尽哀愁。

“莫说你,为师苦修三十年,到现在尚且──”她摇头叹息,没有说下去,傅香君怔怔的看着,十时间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一会,苦师太的心情才平复,沉吟着接道:“我还有两句话要你跟那个人说。”

她随却俯耳说出来,庵堂内只有她与传香君二人,可是她仍然不放心。

传香君听着目光闪动,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苦师太随又谨慎的叮瞩:“要是他胜了,跟他说第一句,否则,说二句,记好了。”

“师傅放心。”傅香君忽然叹了一口气。

苦师太垂下头,口诵佛经,再无说话。

二月春风清柔如水,吹过小镇长街。

这条长街原是这座小镇最热闹的地方,现在却只得傅香君一个人走着。

两旁的店铺全都门窗紧闭,一片死寂,傅香君看在眼内,当然奇怪。

莫非出了什么事?动念未已,一阵小孩子的哭声便传来,傅香君循声望去,只见数丈外的一条大木柱上赫然捆绑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面青­唇­白,看见傅香君走近来神态显得更惊惧,放声大哭。

傅香若在柱下停下,方待跃上去将那个小女孩解开一问究竟,旁边那间客栈的门户便突然打开。

傅香君立部发觉,目光及处,只见一个锦衣人缓步从客栈内走出来。

锦衣人已入中年,­唇­上那两撮胡子令他更显得成熟,神宋飞扬,衣饰虽然普通,整个人看来不知怎的令人总有一种不寻常的感觉。

他举止优闲,阳光照耀下,微带笑容的面容更悦目,傅香君直觉这不是一个坏人,却奇怪他说出这样的一句话:“这个小女孩动不得。”

“是你缚在柱上的!”傅香君不由这样追问。

锦衣人摇头,傅香君接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过路的。”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这个过路的却非独袖手旁观,而且还阻止别人。”傅香君冷笑。

锦衣大笑笑。“我只是担心你惹不起要来的那些人。”

“不管怎样,这个小女孩这么辛苦,我非要将她救下来不可。”傅香君身形随却拔-起来。

锦衣人同时拔起身子,伸手正好截住了傅香君的去势,傅香君“手挥五纾”,五指立即划向锦衣人手腕|­茓­道,锦衣人的反应相当快,“分花拂柳”,连接傅香君三招。

两人拔起的身形不由落下,便香君又是一声冷笑。“我看你一身武功,果然不错。”

语声一落,一掌又拍出,锦衣人倒踏七星步,连接十掌,转身跃入客栈内,傅香君去势未尽,夺门抢进,又是三掌攻去。

锦衣人左闪右避,再一个“鹞子翻身”到了傅香君身后,顺势将门关上,接一声:

“他们来了。”

傅香君不由住手,锦衣人连随窜到窗旁,顺手点破了一格窗纸,从破洞往外望去。

傅香君看在眼内,倾耳细听了一会,亦自将旁边的一格窗纸点破,偷眼外望。

长街上静寂无人,捆绑在木柱上那个小女孩给傅香君与锦衣人的飞来跃去一惊,早已收住了哭声。

又是一阵风吹过,衣袂声突响,四个白衣人翻越瓦面跃下,跟着四个红衣人,四个蓝衣人,四个黄衣人,最后是四个青衣人。

这二十个分穿五种不同颜­色­衣服的人非独有一身不错的轻功,而且经过严格的训练,迅速在长街上聚成一个鲜明夺目的图案,甫聚合便又散开。

长街的进口同时一股彩烟涌来,一群百数十个分穿红、青、黄、白、蓝衣服的人掠着两顶肩舆相继从彩雾中穿出,来到了那条木柱前面。

肩舆上各坐一值一身银衣,面容苍白­干­瘪,既高且瘦,殡尸也似的中年人。

两人相貌相似,神态也是,令人看来不寒而栗。

肩舆停下,他们的眼睛才张开,白多黑少,妖异之极的眼珠往木柱上一转,眼盖便又垂下。不约而同地一点头。

两个白衣人随郎拔起,一跃上了木柱,将捆绑在柱上那个小女孩解开,然后双双挟着那个小女孩跃下。

肩舆前面两个青衣人已经将一个麻袋打开,迎向那两个白衣人,正好将小女孩迎进麻袋内,接用绳子将袋口束上,丢进后面四个蓝衣人抬着的木箱内。

木箱内已经放着一个同样的麻袋。

将木箱盖上,这群人便又前行。

傅香君看着忍不住问:“他们是……”

“白莲教徒。”锦衣人压着嗓子。“肩舆上那两个便是教主以下天地人三尊中的天地双尊,苦海双妖。”

“哦?”傅香君再问:“他们要那个小女孩­干­什么?”

没有回答,傅香君侧首望去,那边窗户打开,锦衣人已然不在,她一怔跃过去往外望,只见长街上彩烟未散,锦衣人仍然不见踪影。

她稍作考虑,身形一动,亦掠了出去。

黄昏,傅香君走在山坡上。

晚霞虽然瑰丽,傅香君无心欣赏,一心监视着那群白莲教徒。

居高临下,她看得很清楚,那群白莲教徒仍然在赶路,她不知道那群白莲教徒要到什么地方去,也猜不透他们抓去那个小女孩有什么目的。

还有那个行踪飘忽的锦衣人一样令她深感迷惑,所以她只有追踪前去,希望能够有一个水落石出。

那个锦衣人固然不像一个坏人,白莲教在她的印象中也一样不太坏。

以她所知白莲教是一个半公开的组织,有时侯被称为明教,有时侯被称为弥勒教,以烧香、点灯、吃素、做礼拜为主,深信弥勒佛下凡转世,作人间的明王。

其实名教本身最初叫做摩尼教,是一个波斯人摩尼综合波斯拜火教,印度佛教、犹太罗马基督教创立的新宗教,主张点灯点到天亮,助光明战胜黑暗,吃素不吃荤,所谓吃荤并非牛羊­肉­,乃是大蒜,每一个密日的夜间秘密聚会一次,唐朝时侯便已传入,到了宋朝势力日大,徽宗年间曾经造反。

白莲教则可以说是一个佛教支派,与崇拜阿弥陀佛的净土宗不无渊源,却逐渐转变为民间结社,据说每每在“民不聊生”的乱世揭竿而起。

弥勒教的历史最神秘,没有多少记载。弥勒佛面貌兴身材一团和气,俗称笑佛,据说是释迦摩尼成佛以后的次一佛陀,亦即最后降生人间的一个佛陀。

这三个不同来源的宗教在元朝末年却都被反元复宋的志士借用来掩护他们的行动,也由于志同道合,逐渐便混为一体。

傅香君也所以才会有这种错误知识。

反元结果并没有复宋,朱元璋一统天下,创出了一个明朝,据说他曾经被明教、白莲教、弥勒教奉为首领,登基后论功行赏,这三个宗教也因而从此没有在民间出现。

傅香君行走江湖以来也是第一次遇上白莲教徒,既奇怪他们的出现,也担心那个小女孩的安全。

夜渐凉,那群白莲教徒终于在荒野中一个草坪上停下来。

傅香君也就藏身草坪外的一株高树上,继续监视。

那个草坪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那群白莲教徒也显然没有在草坪上驻扎的打算,却是一­色­一组,分开五组非常有规律的静立在那儿,彷佛在等候什么。

在他们到来之前,已经有一群自莲教徒聚集在那儿,数以百计,却绝无疑问都是以苦海双妖天地双尊辈份最高,看见双尊到来,慌不迭迎上前去。

也只有以客盘膝坐下。

一盏红灯在黑惜的草坪中亮起来,跟着是一盏蓝灯,然后黄灯、白灯、青灯。

五排不同颜­色­的灯能紧接在那五盏灯笼后亮起来,五­色­分明,排列整齐,黑暗中蔚为奇观。

灯光照亮了那个草坪,傅香君也这才发现那群白莲教徒的前面停放着一盏奇大的金灯,金灯下一朵欲放未放的奇大白莲花,也不知是什么打就,灯光照耀下闪闪生辉。

白莲花前面三个较小的白莲花座,左右坐着天地双尊,当中一个却空着。

那盏奇大的金灯终于亮起来,金光照耀中,白莲教徒齐声高呼:“莲花净土,光明极乐,弥勒降世,普渡众生!”

也就在白莲教徒高呼中金灯下那朵奇大的白莲花盛开,当中赫然盘膝坐着一个须发俱白,一身金衣的老人。

老人双手按在膝上的一张古琴上,两条长长的白眉陡扬,张开眼睛,眼神有如两道电闪,不怒而威。

他的目光落在天地双尊当中那个空着的莲花座上,缓缓问:“人尊呢?”

语声并不高,每一个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回禀教主,人尊已经失踪三年。”天尊连忙回答。

老人就是江湖上传说武功高深莫测,身份神秘莫测,有不老神仙之称的白莲教主“失踪。”他的面­色­沉下来。“二十年来本座第一次出关他竟然不来朝见,是不将本座看在眼内了。”

天地双尊不敢作声,五灯使者与那群白莲教徒更就是禁若寒蝉,草坪上死寂一片。

不老神仙目光一扫,接道:“今夜本教大会,有两件事要大家知道。”语声重重一顿才接下去:“二十年前本座与少林心禅上人泰山论道,由于信仰有别,行事作风不同,白莲教竟然被视作邪魔外道,也因而相约二十年后百花节决战嵩山,败的一方要率领门下归附,你们若是对本座有所怀疑,可以立即脱离,本座绝不为难追究。”

“教主神功盖世,白莲必胜,少林必败!”白莲教徒显然早有默契,异口同声,一齐高呼。

“好一句少林必败。”不老神仙一笑。“削发为僧,青罄红鱼度日到底不是你们能够适应,万一本座战败,你们看见本座发出的信号,立即下山虽开便是了。”

白莲教徒面面相视,没有作声,不老神仙向称不败,现在这样说话。难道并没有必胜的信心?

不老神仙目光转向天地双尊。“另外一件事就是白莲教乃是一个有组织有信仰的圣教,所以被视为邪魔外道,可以说咎由自取。本座虽然闭关练功,江湖上的事仍然瞭如指掌,据说本数当中有不少害群之马在江湖上为非作歹,是否事实。”

天尊若无其事的回答:“本教弟子一向循规蹈矩,江湖上种种不利于本教的传说,只怕别有用心。”

不老神仙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碧玉牌,向着各人,沉声道:“碧玉令下,那一个隐瞒事实,教规处置。”

众人诚惶诚恐的拜倒。

不老神仙接道:“本座已知道近日有人危言恐吓,强迫无知村民奉献童男童女,藉以修练白骨魔功,本座最后警告,立即停止这种邪恶所为,否则本座嵩山事了,必杀无赦!”

众人不敢作声,天地及尊面无表情,彷佛非独与已无关,而且一无所知。

“本座让你们看些东西。”不老神仙接一拍手。

两个白莲教徒应声在他身后的林子内抬着一个木箱子出来,一眼瞥见那个木箱,天地双尊终于面­色­一变。

木箱在不老神仙莲座前放下,那两个白莲教徒随即退下。

“这是木教的东西载的是什么你们应该心知肚明。”不老神仙接喝一声:“还不出来!”

四个白莲教徒随即从树林中垂头丧气的走出,正是之前替天地双尊扛木箱的那四个。

不老神仙待他们停下脚步才问:“人臧并获,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教主冤枉──”那四个白莲教徒一齐跪倒。

“大胆!”不老神仙双眉一扬。“本座就让你们尝尝冷焰搜魂的滋味!”

语声一落,不老神仙中指连弹,急激的破空声随着响起来,那四个白莲教徒应声惨叫倒下,面­色­惨变,有如白垩,一个身子卷曲,一阵抽搐便气绝。

众人只看得心惊胆战,天地双尊反而平静下来,他们知道不老神仙一向护短,而且强敌当前,既然惩戒了这四个叛徒,暂时就不会再追究。

不老神仙果然没有再说什么,回手拂袖,急风飞卷,那个木箱四面裂开,放在木箱当中那两个麻袋却一些也不变影响。

“解开来──”不老神仙再吩咐。

旁边两个白莲教徒忙上前将麻袋缚着的绳子解开,随即怔在那儿。

麻袋里载着的赫然是两头小猪。

天地双尊与那群百莲教徒不用说,不老神仙也不由一怔。

傅香君高树上看在眼内,立时想到是那个锦衣人做的手脚,再看两头小猪到处乱窜,那群白莲教徒的狼狈情形,不由得“噗哧”失笑。

不老神仙立即有反应,两条白眉的眉毛箭猪也似一条条高竖,接一声冷笑。“好一个偷天换日,阁下能够在本教双尊之旁来此一招,实在高明,也可以警惕本座手下劣徒,让他们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天地双尊面无表情,眼瞳中已露出杀机。

傅香君看不到天地双尊的反应,不老神仙的说话却一字字如雷贯耳,听得清清楚楚,知道方才一笑已然被不老神仙发现藏身所在。

不老神仙接道:“两位偷窥本教聚会已经不少时间,也该走的了。”

傅香君正感奇怪,一个人已然猿猴般从树梢上倒悬下来,正是那个锦衣人。

“他是说我们。”锦衣人满面笑容。

傅香君白了他一眼,没有作声,不老神仙的说话接传来:“今夜本座有事在身,不便招呼,日后有机会定当向两位请教,如今就以琴音送客!”

锦衣人笑容立敛。“姑娘快走!这七煞琴音,不是你我所能应付。”一个身子随即倒掠开去。

傅香君欲叫又止,一下琴声已划空传来,霹雳也似,她虽然内功也有相当造谙,仍然被这一下琴声震得心神一阵恍憾,急从树上跃下。

放目望去,那个锦衣人经已不知所踪,傅香君不由摇头苦笑。

“这个人──”第二下琴声紧接传来,傅香君身形迅速开展,三个起落,消失在黑暗中。

不老神仙没有再弹第三下,也果然是任由傅香君锦衣人离开,在他来说没有事比与心禅在嵩山的一战更重要的了。

以马代步再赶了三天,傅香君终于来到嵩山,循例在下马碑下马,步行到少林寺。

“今明两天,本寺不接外客,施主请回。”两个知客僧将傅香君挡在寺门外。

“我是恒山苦修庵弟子,奉师傅之命,来见贵派掌门。”傅香君接将信拿出。

两个知客僧接过一看,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拿信往内走,一个合什道:“请施主稍候片刻。”

傅香君方待回答陡发觉这个知客偕目光突然一远,循目望去,果然有人向这边走来,竟然就是那个绵衣人。

锦衣人看见傅香君也显得有些奇怪,来到了傅香君身旁才微笑着道:“真巧,”“我到那儿,你到那儿,实在巧得很。”傅香君淡淡的。“可惜少林寺今明两天不接待外客。”

“是么。”锦衣人转向那个知客偕。“麻烦大师通传一声,京师的人来了。”

那个知客僧一怔,脱口一声:“安乐侯──”一顿忙合什施体。“侯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锦衣人挥手。“不敢当──”“内进请坐──”“这里也是一样。”锦衣人笑接:“人在江湖,理当守江湖规矩。”

知客僧一声佛号。“贫僧这就去禀告掌门。”随郎转身奔出去。

傅香君这才问:“安乐侯徐廷封?”

“正是。”徐廷封有些意外。“姑娘──”“安乐侯文武双全,是昆仑派钟大先生最得意的弟子,江湖上那一个不知道。”

“哦。”徐廷封一揖。“高姓大名。”

“傅香君,恒山派的。”傅香君淡应。

徐廷封“啊”一声,没有说什么,看他的神态,对恒山派与传香君这个­性­名多少都有些印象。

傅香君冷然接问:“你不在京师享福,跑来少林寺­干­什么。”

徐廷封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傅香君也没有追问下去。

也没有多久,一群僧人便出现,傅香君虽然不认识,看眼­色­亦猜测得到当先第一个就是少林派的掌门无我大师。

“看,少林寺的掌门也亲身出来迎接你了。”傅香君这句话语声更冷淡。

徐廷封亦只是笑笑。

无我第一个却是向傅香君招呼,接问:“令师安好?”

傅香君虽然意外,并未失态,施礼道:“很好──”“送傅姑娘到清心院休息。”无我接吩咐。

傅香君没有多问,苦修庵三年,她已理得更冷静。

无我随却向徐廷封。“侯爷请到大殿说话。”

在大殿内说话的只有少林派掌门无我,戒持院无为,徐廷封三人。

“皇上连番厚赐,侯爷现在更亲临本寺,未知有何指示?”无我不卑不亢,也不作废话,单刀直入。

“少林非独佛学正宗,而且是中原武学根源所在,皇上心仪已久,想请掌门大师赴京一趟,宣扬佛学,还想拜掌门大师为国师。”

“皇上好意,贫僧心领。”无我接一声佛号。

“皇上乃出于一番诚意……”

“贫僧明白,只是贫僧出家人,早已看破一切。”无我轻叹。“况且少林寺面临一扬浩劫,自顾不暇。”

“大师是指白莲教不老神仙与心禅上人的一战。”

“这一战约在明天,关系少林派存亡,本寺上下,今夜将诵经不绝,恭迎长老出关。”

“心禅上人未入关之前已经名震武林,邪魔外道又何足为惧,大师不必挂心。”

“希望如此。”无我长叹一声。

“皇上……”

无我挥手截住,将话岔开。“钟大先生安好?”

“在下每年都有上昆仑,师父他老人家一向都安康。”

“长老未闭关之时曾经三上昆仑兴钟大先生讲经论道,当时贫僧都有追随左右,算算不觉二十有三年。”无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徐廷封那还听不出无我心意已决,沉吟转问:“然则大师可否让我一见听涛轩那位客人?”

“哦?”无我一怔。

“这也是皇上意思。”

无我看着旁边的无为,无为笑了笑。“未尝不是天意。”

“天意莫测。”无我一声佛号。

听涛院听的是竹涛、千万修篁中一座小楼,急风吹过人坐在竹楼中就像是坐在惊涛骇浪上的轻舟内。

云飞扬却早已没有这种感觉,也许他早已习惯,又或者他的感觉经已麻木。

连他也这样以为,可是看见徐廷封,他还是不由自主迎上前去。

“侯爷,别来无恙。”他的语声也仍然是那么热情。

“还好。”徐廷封抓着云飞扬双臂。“老弟,没事儿了。”

云飞扬点头。“正要多谢侯爷的救命……”

“又来了。”徐廷封笑笑。“这其实与我无关。”

“三年前我在泰山玉皇顶硬接独孤无敌灭绝魔功与天魔解体心法,虽然幸胜,经脉亦断去大半,若非遇上侯爷,慨赠千年接续,再送我到来少林寺,恳得无我大师,金针度|­茓­,再通经脉,我现在即使不死,相信亦已是一个废人。”

这也是他当年悄然离开傅香君的原因,他自知不治,唯恐傅香君难过,只有躲开去,不料竟遇上徐廷封,反而获救。

-“千年接续乃是地官员送给皇上的东西,我只是慷他人之慨“无我大师若非菩萨心肠,我就是舌颤莲花也无用。”徐廷封笑笑。“都是过去事,不说了。”

“侯爷这一次到来?”

“其实是奉皇上之命。”徐廷封欲言又止。

“侯爷有话无妨直说。”

“皇上想见你一面。”

云飞扬当然意外,沉吟了一会才道:“山野之夫,不懂礼节,不见为妙。”

“不相瞒──”徐廷封一正面­色­。“朝中大权,今日尽入刘瑾手中,刘瑾此人,野心极大,朝中排除异己,在外吸纳邪魔外道,皇上希望你能够进宫助一臂之力。

“江湖中人不……”

徐廷封截问:“难道你忍见大好江山落在­奸­臣手上,生民涂炭。”

“侯爷言重了。”云飞扬一笑。,侯爷乃钟大先生得意弟子,武功才智过人,有侯爷在,什么人敢对皇上不利?”

“独力难支──”“明天少林白莲一战,侯爷想必已知道。”云飞扬岔开话题。

徐廷封淡然一笑。“明天一战,以你看如何?”

“胜负已分。”

“哦?”徐廷封想不透。

“我只是坚信一点,邪不能胜正。”云飞扬笑笑。“再说上人金刚心法外另创鹤舞九天,闭关二十年,相信已到了移形换影的境界,少林数百年基业,长老又焉会轻易断送?”

“这样说,明天一战,白莲必败无疑。”徐廷封接问:“一切有待明天了。”

云飞扬不答,忽然道:“听──”一阵严肃雄壮的诵经声随风吹来,云飞扬微笑接道:“少林不愧是少林,难得万众一心,我焉能不深信邪不能胜正,少林不灭,心禅必胜?”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徐廷封叹息。方今天下,权臣当道,武林中人若是能够摒除门户之见,齐心协力,效忠朝廷……”

“侯爷又来了。”云飞扬笑截。

徐廷封笑接:“听到这诵经声,我便不由想到京城内的文武百官,他们若是像少林弟子这样团结,大明江山一定固若金汤,国泰民安,何致于今日这般地步?”

他面上虽然有笑容,眼瞳中仍尽是忧虑之­色­。

旭日已高升,诵经声末绝。

烟霞洞前无我与少林群僧了无倦容,神态既安详,排列得也仍然是那么有规律。

对着烟霞洞的石门终于在内缓缓移开,阳光直入,照亮了当门而立,须发银白,长披及地的心禅上人。

两只白鹤栖止在他以肩上,他面带笑容,简直就像是来自九天仙界。

诵经声悠然停下,众僧齐呼:“弟子恭迎长老出关。”

心禅无言挥手,白鹤振翼而起,飞入青天外,白云里。

无我随即双手捧着一袭金红­色­的袈裟走前去。

披上金红­色­袈裟,心禅更显得宝相庄严,他在大殿前空地的高台上盘膝坐下,接受所有少林弟子礼拜后才道:“二十年前老衲与白莲教教主不老神仙相遇于泰山,老衲讲经三昼夜,不老神仙不为所动,约在二十年后今天一较高下,败者率领所有门人归降,老衲坚信拂法无边,正道永存,毅言答允,本派弟子若是担心胜败,不愿向外道低头,可以自行离开,无须免强。”

众人一齐拜倒,没有一个离开,傅香君徐廷封虽然意料之中,仍然感觉他们有别于白莲教徒,是出于真心诚意。

“好”心禅笑了笑。“只是白莲教主七煞琴音摧人心魄,以你们的修为未必禁变得住,到时必须退出本寺,以免无谓伤亡。”

“弟子遵命!”众人齐应。

心禅目光转落在傅香君面上。“令师兴白莲教主的事老衲亦略知一二,对于令师所请,老衲并无异议。”

侮香君虽然不知道苦师太信中写的是什么,听心禅这样说:亦只有点头称谢。

心禅目光最后落在徐廷封面上。“钟大先生还是四海逍遥啊。”

“二十年如一日。”徐廷封恭恭敬敬的回答,他虽然是中山王之后,贵为侯爷,人在江湖,仍然遵守江湖上的规矩。

“太好了。”心禅欣然。

也就在此际,一阵奇怪的乐声遥遥传来。

“不老神仙果然是信人。”心禅接一声。“迎客去──”无我一声佛号,率先供迎。

听涛院内云飞扬亦听到了那种奇怪的乐声,反而盘膝坐下来,行气运功。

与之同时他的神情越来越安详。

进入大殿前空地的只是白莲教主不老神仙一个人,手抱古琴,悠然步上心禅对面的另一个高台上,盘膝坐下。

心禅随即一声:“阿弥陀佛──”不老神仙从容将古琴放下,一笑。“心禅,别来无恙?”

“还好。”

“嵩山少林,不愧名山古剎,气势非凡。”

“少林寺普度众生,气势如何,又何足教主挂齿?”

“本座只是可惜明日此时,嵩山少林将会面目全非。”

“未必。”

“心禅,二十年前此的你可有悔意?”

“阿弥陀佛。”心禅淡然一笑。“出家人戒绝诳言,出口无悔,未知教主……”

“本座一言九鼎,今日之战,若是不将你震成粉碎,也算输了。”不老神仙两条白眉飞场起来。

心禅淡然一笑。“我佛慈悲,七煞琴音纵然厉害,只怕亦难如教主所愿。”

“好,心禅,本座先接你鹤舞九天,再破你金刚禅定!”不老神仙大笑而起。

“敢不从命?”心禅原势不变。

不老神仙一声暴喝,有如青天陡裂,疾走雷霆,身形暴喝声中离开高台,凌空飞越,直取心禅,身形过处,疾风呼啸,走石飞砂,站立高台两旁少林弟子的衣衫亦飞舞起来。

心禅同时虽开高台,仍然是盘膝打坐的姿势。

不老神仙先出手,拳掌脚齐施,肘膝头也成为攻击的武器,一个身子简直就像是没有骨头的,任何一个部份彷佛都能够随意转动,从不同的方向攻击敌人。

有人以好刺猬来形容一个高手的反应敏锐。身手迅捷,但一瞥之下,也令人真的有刺猬的感觉的,相信也就只有这个不老神仙。

无我徐廷封傅香君全都瞧出心禅整个身子任何一个部位尽成为不老神仙攻击的目标,也实在怀疑心禅的动作是否同样迅速。

心禅没有接,也根本不用接,那剎那他的身形已不在原位,已脱出不老神仙攻击的范围。

以他的坐姿,应该不可能有多大的变化,即便有也不可能快得过不老神仙的动作,但他还是做到了。

只有不老神仙才知道真正的原因,在他的眼中,心禅并不是一个,已化身数十,他根本不能够确定心禅的位置,攻击有偏差,不能够正中心禅,意料中的事。

高手过招原就不容有偏差,只是不老神仙反应敏锐,出手迅速,心禅亦未能从偏差中抢进还击。

他的动作远比不老神仙缓慢,却恰到好处,绕着不老神仙旋转起来。

不老神仙身形千变,大笑。“好一个移形换影──”笑语声并未影响他的身形变化,他的目光也随即落在地面上,心禅虽然化身数十,移形空中,阳光照­射­下,留在地上的影子只有一个。

那个影子随即缩小,心禅双臂一振,“一鹤冲天”,身形冲天飞起,他看见不老神仙目光落向地面便知道无所遁形,当机立断,立即高飞。

移形换影原就是身形变化配合­精­神力的影响,所谓­精­神力与魔教移魂大法,南宫世家摄心术,密宗催眠功异途同归,不老神仙的眼睛不与他的眼睛接触,已无所施其技,再抓住阳光下他留在地上的影子,连先机也失去了。

不神仙没有追上去,大笑着接道,“心禅,你生关二十年,反而沦于魔道。”

“是佛非魔,是魔非佛,是魔是佛,非魔非佛。”心禅应在空中,环飞一匝。

“胡说八道!”不老神仙大笑声中,身形飞旋直上。

心禅垂手鹤翔,展袖鹤舞,逍遥九天。

不老神仙身形飞旋,左三匝,右三匝,仍然追不上心禅的身形。

心禅牛空再鹤舞,又到了不老神仙头上,双手化鹤嘴,连变为鹤爪,连琢带抓,迅速将不老神仙迫降地面。

不老神仙身形着地斜刺里倒掠回高台上,双手虚空一抓,那张古琴便到了他膝上。

心禅同时掠回那边的高台。

“鹤舞九天,果然高明,本座虽然先被你移形换影,还是不免在鹤舞九天之下落下风。”不老神仙面上仍然有笑容。

无我徐廷封傅香君兴一众少林弟子虽然看在眼内,听不老神仙这样说,才不禁露出喜悦之­色­,心禅的身手无疑比他们意料中高明,他们却也实在太紧张,到现在才能松一口气。

不老神仙接道:“倒不知金刚禅定又如何?”

心禅悠然道:“二十年禅定,正是为了领教教主的七煞琴音。”

“知音难遇,这一曲本座非用心弹奏不可。”不老神仙轻理古琴。

心禅目光一扫,挥手。“寺外去。”

无我一声佛号,领着各人往外走,傅香君徐廷封无可奈何,亦只有随着离开。

心禅随即取下颈挂佛珠,眼盖亦随着垂下,一面手数佛珠,一面默诵经文。

不老神仙亦好整以暇,细整衣衫,轻分鬓发。

无我在手外草地盘膝坐下,亦将颈挂佛珠拿下,默默的数着,无为以下众僧亦不约而同,一齐取出佛珠来。

徐廷封看着众僧,目光转落在傅香君面上,道:“姑娘小心了。”

傅香君没有作声,在旁边一方石上坐下,默运真气,准备抵抗不老神仙的七煞琴音当地不老神仙琴音送客,只是随意弹来,已经令她心惊魄动,此际定必全力施为,威力可想得知。

心禅的小心,立令众人退出寺外,傅香君绝不以为夸张。

不老神仙双手终于落在琴线上,霹雳一声,动地惊天。

心禅应声混身一震,但立部稳定,面容却是毫无变化,不老神仙看在眼内,面露冷笑,手指轮转,琴声连响,由缓而急,每一下都是那么威猛,紧接而来,便成为排山倒海之势。

栖止在附近的雀鸟全都被惊动,纷纷飞起来。无数树叶亦纷纷落下。

这种琴声以内力发出,非独摧人心魄,亦伤残天地间的生机。

心禅似乎再没有感觉,手中佛珠非常有规律地转动,嘴­唇­颤动,默默的细诵经文。

琴声响亮而怪异,似是随意弹来,但细听之下显然又有章法。

天下间相信再没有比之更妖异的乐章。

心禅听不到,他心中开始只有经文,逐渐连经文也没有,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琴声越来越妖异,也越来越凌厉。

无我到底还有我,并没有心禅的定力,表面看来虽然并没有感觉,心已惊,魄已动无为的额上已冒出汗珠,比起无我他又逊一筹。

徐廷封表情越来越严肃,傅香君黛眉终于蹙起来,不难看她正在力持镇定。

众僧反应不一,有的摇摇欲堕,有的已经双手掩耳,在草动上翻滚。

在寺外尚且这样,若是在寺中,这些内力不足的只怕已魄散魂飞。

神仙越弹越急激,手指在琴线间飞舞,越来越青白,也越来越晶莹,彷佛就变成了十根碧玉。

心禅闭目如故,手数着的佛珠仍然很有规律,只是已逐渐缓下来。

叶落更多了。

傅香君额上终于冒出汗珠,双手也不由自主掩住双耳,“崩”的一声,发Сhā玉钗的坠子突然断飞,横­射­开去。

徐廷封立被惊动,抬手正好将那个玉坠接下,向傅香君苦笑了一下。

傅香君白了他一眼,偏过头去。

徐廷封亦说不出话来,连随闭目调息,额上亦开始冒出汗珠。

十指而双手,不老神仙的一张脸亦逐渐变成碧玉般,在琴线间飞舞的十指已化成十缕碧光在回环闪动,琴声之急灭,尽天地之造化,也绝尽方圆百丈天地间之生机。

叶落尽,脉络亦尽断,树皮开始枯裂,“毕剥”有声。

面对不老神仙的心禅仍然毫无变化,佛珠转动得虽然慢,到底不停在转动。

长空突然一声鹤唳,那早已飞进青天外白云里的一只白鹤竟然在这时候飞回来,飞向心禅坐关二十年的烟霞洞,还未飞近,生机便绝,随毙地上。

心禅听到了这一声鹤唳,也同时想起了那只白鹤在洞内方诞下不久的四只幼鹤。

那双白鹤是必就因为四只幼鹤才飞回来,连那双白鹤亦难免一死,四只幼鹤又焉能悻免。

心禅算无遗策,也考虑到手中所有弟子的生命安全,却疏忽了四只幼鹤。

不是人才有生命,心禅不由自主张开了眼睛,随即看出了枯裂的树木,随毙树旁的一只白鹤。

然后他才看出不老神仙,也立即感觉到不老神仙目光的锐利、森寒、妖异绵密的琴声也乘虚而入,一下紧接一下击在他心头上!他的心禅迅速被击碎,再也不能够集中。

出家人慈悲为怀,那两只白鹤伴他多年,也助他练成“鹤舞九天”身法,彼此间已经有一份深厚的感情,四只幼鹤更就不用说。

人却也到底是人,难免有疏忽,面对不老神仙,他立却考虑到没有相当的内力修为难以抗拒七煞琴音,考虑到所有人的安危,却疏忽了雀鸟的生命,没有作好妥善的安排。

到听到鹤唳,突然惊觉自咎,却忘了七煞琴音,这鹤唳便成了他的致命伤。

他心禅旁移同时,经文便从他的脑海消散,数着佛珠的手亦停下,到他再省起不老神仙的存在要收拾心情,已来不及了。

琴声迅速占据他的神经,血脉也迅速的责张。

汗珠开始从他的毛孔涌出,才涌出便蒸发,化成丝丝缕缕的白烟。

他的面­色­也变了,由嫣红而酡红,再变成赤红­色­红血­色­。

不老神仙看得清清楚楚,须发皆张,双手挥舞更急,琴音铺天盖地而来,非独天地,连风云也彷佛为之­色­变。

心禅眼前一片血红,逐渐转变成暗黑,他体内的水份已然逐渐蒸­干­,连血也快­干­透了。

他肌肤的光泽逐渐消失,面上终于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握着的佛珠突然碎断,右手同时压落地上,中指爬虫般在高台石板上刻下了“白鹤”二字。

他的肌肤也同时开始龟裂,由慢而快。在一下惊天动地的琴声中一个身子突然爆开,爆成粉碎。

不老神仙双手同时停下,仰天大笑三声。

徐廷封傅香君无我无为惊魂甫定,立即奔进来,跟着是众僧。

无我在高台前停下,看着那风中飘飞的尸灰,心头激动之极。

“阿弥陀佛,长老去了。”他拜倒在地上。

众僧亦拜倒,一声梵唱,天地间剎那一片苍凉。

不老神仙迎首向天,梵唱后目光才华下,傲然笑说道:“无我,心禅此战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仍然难免一败,灰飞烟减,少林派还有何话说。”

“无话可说。”无为一声佛号,仰天长叹。

“如此还不脱袈裟,毁佛珠,骂佛祖!”不老神仙回首戟指大殿内佛像!

众僧哗然,徐廷封傅香君怒形于­色­。

“我佛慈悲。少林浩劫,贫僧愧为掌门,无力挽救,只得一死以保清白。”无义凄然一笑,反手一掌击在天灵盖上,气绝倒地。

没有人来得及阻止,惊呼四起。

“食古不化。”不老神仙若无其事,冷笑。“无为,你又如何?”

无为转顾众僧。

众僧有些悲愤满面,磨拳擦掌,有些却是垂头丧气。

无为目光一转,沉声道:“掌门以身殉佛,贫僧理应追随,只是身为护法,必须交代清楚,你们若是愿意归附白莲教,以保­性­命,贫僧绝不会阻止,若是不愿意,如待贫僧打点好寺中各事,一齐追随长老与掌门下去。”

“宁死不屈啊?”不老神仙打了一个“哈哈”,笑顾众僧。“有那一个要活下去的,站起来。”

一阵沉默后,一个年青僧人终于走到不老神仙高台下,有第一个便有第二个,也不多,只是十四个。

其它僧人大都投以不屑的目光。

不老神仙笑望着那十四个僧人。“本座说过,脱袈裟、毁佛珠、骂佛祖。”

那十四个僧人犹疑着终于将袈裟脱下。

群僧中到底不乏年少气盛的,忍不住破口大骂:“叛徒──”两个年青僧人随即双双扑出,扑向不老神仙,一个更大呼:“邪魔外道,与你拚了!”

他们事实全力出击,但武功相差太远,人在半空已然被不老神仙“冷焰搜魂”弹指击中要害,惨叫着倒摔回去,当场毙命。

“少林名门大派,想不到多的厚颜无耻,言出无信之徒。”不老神仙连声冷笑。“那一个不服气的,只管出手。”

三个僧人立即抢出,傅香君比他们更快,却还是快不过无为。

无为截下傅香君,一声佛号。“这是少林派兴白莲教的事,请施主不要Сhā手。”

“大师──”“此地不宜久留。”无为数了一口气,转向那三个僧人。“少林弟子可以死,不可以做辱没师门的行为。”

那三个僧人悲愤退下,不老神仙目光再回到那十四个僧人。“毁佛珠!骂佛祖!”

“不老神仙。”一个声音突然传来。“且莫得意!”

不老神仙目光循声落在不知何时已上了高台的徐廷封面上。“你又是什么东西。”

“好管闲事的。”

“管得了?”不老神仙傲然又一个“哈哈”无为正要说什么,徐廷封已道:“只问你是否言而无信之徒?”

“你以为白莲教跟少林派一样?”不老神仙冷笑。“本座一向一言九鼎──”“心禅长老与你如何分胜负?”徐廷封接问:“七煞琴音下不成飞灰就算你输了?”

不老神仙傲然一笑。“除了灰你还能找到什么。”

“只是一截断掌。”徐廷封俯身挑开了死灰上的一角袈裟,那之下赫然有一截断掌,虽然龟裂,并未粉碎,他也就因为有所发现才跃上高台来。

不老神仙目光及处,笑容僵结。

徐廷封接大呼:“心禅长老尚存一掌,虽死仍胜!”

众僧一阵愕然,纷纷不由自主的跪下,热泪亦不由夺眶而出。

“阿弥陀佛。”无为一样激动。“佛法无边,少林不灭!”

“想不到──”不老神仙须发皆颤。“心禅这个老秃颅较本座还要狡猾,明知金刚禅定难敌七煞琴音,竟然将真气内力都聚在一掌之内,本座今日,虽败犹荣!”

“阿弥陀佛──”无为合什一损。“教主果然信人,贫僧佩服。”

不老神仙胸膛一下起伏,嘟喃道:“七煞琴音毕竟天下无敌。”

无为又是一声佛号,不老神仙霍地拂袖。“事已至此,不必多言,这些少林叛徒还你处置。”

那十四个僧人面­色­已发青,听说慌忙跪倒在无为面前,无为不等他们开口求饶,淡然道:“千古艰难唯一死,怪不得你们,愿意留在少林的,面壁思过去。”

那十四个僧人一个个面露羞愧之­色­,叩了三个头,爬起来颓然走向寺后。

无为转向徐廷封,拜倒。“多谢……”

“千万不可。”徐廷封跃下急忙扶起来。

其余僧人已同时拜倒地上,不老神仙看着实在不是滋味,冷笑。“想本座七煞琴音天下无敌,竟然败在一只断手上,少林气数未尽,本座想不承认佛法无边也不成啊。”

“佛法固然无边,心禅长老未能够尽全力,却是战败主要原因。”一个清朗的声音,从烟霞洞那个方向传来。

一听这声音,傅香君心头抨然震动,云飞扬的音容笑貌她刻骨铭心,又怎会忘记。

来的果然云飞扬,双手捧着一大四小五只鹤尸流水行云般掠来。

傅香君的目光已凝结,她实在做梦也想不到三年后的今日竟然在这样这样再遇上云飞扬。

地想叫,但没有叫出来,一声“云大哥”到了咽喉便哽住,突然有一种要哭的冲动。

泪光涌现,她到底没有哭出来。

云飞扬也终于发现了傅香君的存在,一怔,目光还是转向不老神仙。

“那一个?”不老神仙瞇起眼睛,他当然瞧出这个年青人不比一般,内力犹在徐廷却之上。

“武当云飞扬──”“云飞扬。”不老神仙有些讶异。“你就是击败独孤无敌,被称为天下第一高手的那一个云飞扬?”

“言重。”云飞扬淡应。“山外有山,人上有人。”

“这确话不是年青人说的,年青人若是有这种思想,如何能够纵横天下。”不老神仙接问:“心禅未尽全力,何以见得?”

云飞扬将堕毙树下那只白鹤也拾起,从容掠上高台,将鹤尸放在袈裟旁边。“心禅长老闭关烟霞洞,白鹤为伴,及至发觉七煞琴音绝尽天地间生机,省起烟霞洞内的幼鹤未有适当的……”

“这是疏忽。”不老神仙冷截。“出家人心细如尘,普渡众生,竟只知有人命,不顾鹤命,罪无可恕。”

“也就因为心悬鹤命,心禅长老才为琴音所乘……”

“那是定力不够,金刚禅定至高境界泰山崩于前不变­色­,心禅因白鹤而动摇,不错出家人慈悲为怀,亦可见仍欠火候,疏忽于前,旁鹜于后,未尽全力,咎由自取,死无可怨,怪得谁来?”不老神仙大笑。“如此金刚禅定,纵然不败于鹤命,亦难免败于其他物事,本座倒是错说了一句胜负决定于将他身体化为飞灰。”

云飞扬无言,不老神仙接说道:“胜者非胜,败者非败,天下第一还得算本座七煞琴音──”他突然住口,好象省起了什么,目光闪动,上上下下的打量云飞扬。

无为心念一动,一声佛号,徐廷封傅香君的面­色­同时变了,不老神仙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们并不难明白。

不老神仙笑了笑,随又道:“心禅当年少林派第一人,天下知名,二十年闭关,正如本座一样,记得起来的人应该已不多,第一什么无疑自说自话,江湖上的朋友未必认同。”

云飞扬叹了一口气,他怎会不明白将会有什么烦恼降临。

“你我今日这一战是免不了。”不老神仙又笑笑。“天蚕神功江湖上传说神妙无比,武当派弟子中只有你练成,连独孤无敌的灭绝魔功也不是对手,难得有这个机会,非要向你这位天下第一高手好好的领教一番不可。”

“江湖人难道就是这样!”云飞扬摇头。

“不战也可以,只要你承认不是本座敌手,武当派武功不如白莲教,门下弟子以后遇上白莲教的弟子懂得回避就是了。”不老神仙说得倒也轻松。

云飞扬只是问:“教主可要歇息……”

“心禅又能够耗我多少内力?休息到现在若是还未完全恢复,这二十年闭关就是白做工夫的了。”不老神仙傲然一分须发。

霉飞扬盘膝坐下,有意无意望了傅香君一眼,傅香君欲言又止,虽然没有说话,那一份关心已然在眼瞳中表露无遗。

无为与众僧梵唱中退出,徐廷封傅香君走在最后,傅香君一步一回头,心乱如麻,不老神仙的七煞琴音云飞扬能否抗拒得来她当然不能够肯定,她虽然见过天蚕功的威力,却方在七煞琴音下心惊魄动,又怎能不担心?

出到寺外,无为忍不住摇头叹息:“想不到不老神仙这个年纪仍然好勇斗狠。”

“否则二十年后的今日他也不会如期到来,坚持与心禅长老作一个了断。”徐廷封苦笑。“个人的成败得失,难道真的是如此重要?”

无为明白徐廷封言下何所指,一声佛号。

徐廷封接道:“方才他虽然口上认输,心里到底不服,既不会号令白莲教徒归附少林,他个人留在少林寺内,始终是少林心腹大患。”

傅香君Сhā口问:“以你看这件事要怎样才能够解决。”

“除非他心服口服……”

傅香君黛眉应声深锁,这便已心神恍恍惚惚,徐廷封似有所觉,接一声:“姑娘小心了。”

语声未落,琴声已传来,一开始便是雷霆万钧之势。

傅香君如梦方醒,在方才那块石上盘膝坐下,真气运行一周天。

不老神仙非独十指,整双手部已变成碧玉般,眼瞳中亦似有碧光­射­出来,迫视云飞扬。

指落处,琴线上碧芒闪­射­,尖锐的琴声无孔不入,七煞琴音演变到这个阶段,已接近极限。

不老神仙将心禅震成飞灰用不到九成功力,现在已用到差不多十足,汗珠开始从他的毛孔冒出,手额上也青筋毕露,一条条蚯蚓般爬突起来。

坐在他对面高台上的云飞扬却竟然连汗珠也没有,神态也始终那么安详,非独听不到琴声,完全不受影响的,而且其它什么感觉也都似没有。

这份定力看来已然在心禅金刚禅定之上。

心禅身在佛门数十年,四大皆空,金刚禅定又是以凝神静心为本,云飞扬却是这么年轻,怎可能有这种定力。

不老神仙实在奇怪,他盯稳了云飞扬,手指再增功力,七煞琴音发挥至极限。

也就在这时侯云飞扬双睛暴睁,猛喝一声。

这一声之威猛匪夷所思,也无可形容,非独将琴声掩盖,而且铁锤一样撞击不老神仙的心头。

“崩崩崩”同时三声,不老神仙指下琴线连断三条,指头皮肤亦迸裂。

不老神仙两条白眉飞扬,急弹剩下的四线,迹近疯狂。

云飞扬深吸一口气,再一喝,又是三条琴线应声断去,不老神仙十指弹空,面­色­一变再变,汗珠从额上冒出,突然一声怪啸,手指落在最后的一条,也是最粗的一条琴线上,疯狂的拉弹。

这条琴线在这种情形下发出来的声响当然极尽妖异,威力也是前所未有的强劲。

云飞扬披肩的散发那剎那都飞舞起来,目光电闪般落在最后那条琴线上,突然长身而起,同时一声大喝!

那条琴线应声而断,冒出了一股白烟,迅速蔓延开去,到白烟飞散,整具七煞琴已,变成焦黑­色­。

不老神仙的面­色­却惨白,倒翻在七煞琴后,手指鲜血奔流,挣扎着要爬起身子,口一张,便是一口鲜血喷出来。

云飞扬身形一动,凌空飞越,落在不老神仙的身旁,探怀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药丸一把接将不老神仙扶起来。

不老神仙目光药丸上一转,摇头。“没用的……”

云飞扬仍然将药丸放进不老神仙口内,不老神仙勉强咽下,又摇头。“七煞琴音伤敌不伤主,若是不能伤敌,必然反伤主人,本座经脉已尽被震断,即使太罗神仙也无可救药的了。”

一阵佛号实时传来,无为率先领着群僧走进,但很快便被傅香君越过。

傅香君脚步零乱,血气到现在才平静下来,她心悬云飞扬的安危,­精­神未能够集中,若不是内功造诣真还不错,已经伤在七煞琴音下。

徐廷封紧跟在傅香君身后,他也看出傅香君这一次应付得非常辛苦,却只以为是内功问题,并没有想到其它,准备随时救助,傅香君这么快便回复正常,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看见云飞扬平安无事,傅香君一颗心才完全放下,再看见不老神仙那样子,立时省起师傅的叮咐,脚紧再加快,急奔向那边高台。

不老神仙冷眼看着无我与群僧,突然笑起来。“据说少林派的运气一向都不错,果然是事实,可惜击败本座的并非少林,是武当──”一顿转向云飞扬。“你这个天下第一高手果然名不虚传。”

这句话说完,他又吐了一大口鲜血,傅香君实时掠上高台,在他身旁蹲下来。

“晚辈恒山派傅香君”不老神仙一怔,目光一转。“你……”

“奉师命带来一吻。”

“你是苦修庵的弟子?”

“正是。”傅香君取出了那个锦盒。

不老神仙目光落在锦盒上,眼角的肌­肉­一阵颤动,忽然问:“她还记得我啊?”

傅香君没有回答,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不老神仙双手也头抖起来,接过锦盒打开。

放在锦盒内的是一支金钗,不老神仙看在眼内,神情更渤动,嘟喃道:“她还留着这支金钗……”

“师傅还有话要晚辈转告……”

“快……快说……”

傅香君附耳说出了苦师太要她说的话,不老神仙听着眼瞳中泪光涌现,伸手从锦盒中取出了那支金钗,紧握着,仰首向天,嘴­唇­颤抖着,就是说不出话来。

“老前辈──”傅香君欲言又止。

“天意”不老神仙长叹一声。“你若是二十年前跟我说,又怎会变这样?”

再一声叹息他方垂下头来,目光落在傅香君面上。“好好的侍候你师傅。”

“老前辈放心。”

不老神仙笑起来,笑得是那么无可奈何。“不放心也得放心。”

他的心情也显然平静下来,环顾众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无为的面上。“少林也好,武当也好,今日之败,本座心服口服,现在依的定发出讯号,着白莲教所有弟子上山,皈依我佛,只望你们能够好好的开导他们,本座死亦膜目。”

“阿弥陀佛,本寺上下一定尽力而为。”无为合什再喧一声佛号。

不老神仙随即探怀取出一支烟花火炮,打上半空,那支烟花火炮也就在牛空中爆开,爆出了一朵血红­色­莲花也似的烟花,经久不散。

到那朵烟花散尽,仍然没有反应,不老神仙终于露出了疑惑之­色­。

“教主──”徐廷封到底忍不住。“我看他们是不会上山的了。”

不老神仙看着徐廷封,突然省起了什么的。“你就是用猪换去小孩子的那个人?”

“得罪了。”徐廷封没有否认。

“所以你怀疑本座发出去的讯号?”

徐廷封摇头。“晚辈绝对相信教主是出于一番真心诚意,只是教主闭关二十年……有所不知……”

“不知什么?”

“白莲教徒今非昔比,为祸江湖已不是一朝一夕,今番教主战败,那还不乘机背叛,另立门户。”

“你是说天地双尊?”

“江湖中人早已改称他们为苦海双妖,晚辈若非已知道他们胡作非为,也不会出手……”

不老神仙沉吟了片刻,叹息道:“本座也知道他们居心叵测,只待嵩山事了再清理一番,现在──”他又是一声叹息,深注徐廷封,“阁下高­性­大名?”

“徐廷封。”

“好──”不老神仙考虑着。“看你绝无疑问是侠义中人……”

“教主有话无妨直说。”

“本座希望你能够答应,帮助本座解决一件事。”

“晚辈尽力而为。”

“本座一死,白莲教徒再无顾虑,是必变本加厉,而天地双尊偷练白骨魔功,相信已经有相当火候,一旦练成,更难对付,你必须及早找到他们,替本座清理门户!”不老神仙随即拿出那块碧玉,塞进徐廷封手里。“这是本数碧玉令,一向由教主执掌,见令如见人──”“晚辈已拜在昆仑派……”

“那你就替本座物­色­一个适合的传人,白莲教数百年基业,万万不能够毁在本座手上。”不老神仙的语声越来越弱,也不停的吐血。

徐廷封看在眼内,如何忍心将碧玉令推回去,终于颔首。“教主请放心。”

不老神仙­干­笑一声。“这个碧玉令……”下面的话尚未接上,一大口鲜血便呛咳出来,他摇头,目光落在手中金钗上,百感交集的凄然一笑。

这也是他最后的一笑,眼盖随即无力的垂下,他的生命虽然已结束,腰背仍然挺得笔直,身子没有倒下去。

无为长喧一声佛号,梵音接从少林群僧中响起来,回荡于天地间。

徐廷封看着手上的碧玉令,看看不老神仙,再看着那边高台上心禅的尸灰,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傅香君的目光却是由不老神仙手中紧握不放的金钗转落在云飞扬的面上。

云飞扬仰首向天,面无表情,没有人能够看出他心中的感受,即使傅香君也不例外。

短亭。

云飞扬将徐廷封送出了少林寺,送到这座短亭前才停下来。

傅香君追随左右,她实在害怕再失去云飞扬!也到现在她才明白苦师太为什么一直夭扛再史六四九不肯让地出家,对云飞扬她实在情深一片,一见便不能自主。

徐廷封一路走来保持沉默,现在才开口再问:“老弟决定了。”

云飞扬淡然一笑。“侯爷何必再多问这一句。”

徐廷封打了一个“哈哈”。“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日再见。”

“若是有缘始终会再见的。”

“不错。”徐廷封笑接。“有天到京城你却也千万记得走一趟西域铁狮子胡同,只问姓徐的,自会指点你找到去。”

云飞扬点点头,徐廷封转向傅香君。“傅姑娘,目前不敬之处别记在心上,姓徐的生来任­性­,要改也改不了,这个玉坠还你。”

他探怀取出傅香君被七煞琴音震断飞脱的那个玉坠子。

“侯爷言重。”傅香君接过玉坠,回顾云飞扬。“早知道侯爷是云大哥的朋友,焉敢冒犯。”

她眼中柔情万缕,云飞扬似无所觉,目光也只是停留在徐廷封面上。

徐廷封随即告辞,目送他远去不见,云飞扬才回顾傅香君。“香君,事情已了,你有何打算。”

“你呢?”傅香君反问。

“听涛轩三年我经已习惯,还是留在少林寺好了。”云飞扬语声异常的冷淡。

傅香君彷佛没有听进去,垂下头一会,才说道:“我现在才明白师傅说的话。”

“她说了什么?”云飞扬有些奇怪。

“说我尘缘未了,不宜出家。”

云飞扬一怔,脱口问:“你想出家?”

“现在不想了。”傅香君摇头:沉吟着接一句。“我习医多年本就该替贫苦的病人尽此心力。”

这绝无疑问并不是她要说的,云飞扬却似听不出,点头道:“对,而且你还这样年青,应该好好的珍惜,以你的善良,也总有好日子的。”

“我还有什么好日子?”傅香君偷眼看着云飞扬。

“肯定有”“你是说不会再离开我?”傅香君喜形于­色­。

云飞扬总算明白,面上掠过了一丝苦痛之­色­。“香君──”“我虽然在苦修庵三年,一颗心可是──”“香君──”云飞扬截断了傅香君的话。“我已经看破红尘,不想再牵挂儿女私情。”

“我知道配你不起──”傅香君又垂下头去。

“错了,这句话应该我说。”云飞扬重重一顿。“只是你在我的心目中,一直以来都只是妹妹一样。”

傅香君霍地抬头,脱口问:“你从来没有……”

云飞扬又截道:“我一生中只喜欢过两个女孩子,一个是师妹伦婉儿,还有一个是我的妹妹独孤凤……”

“她们都死了。”傅香君不觉伸手扶着短亭的柱子,一个身子在颤抖。

“不错,但永远活在我心中。”

“云大哥,你又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傅香君眼中泪光闪现。“我知道你重情义,也别无所求,只想侍候你一辈子。”

“我不要别人侍候。”云飞扬霍地转身。“我也不想再负累别人,你走吧──”他断然拂袖。

傅香君眼泪夺眶而出,一面摇头一面往后退。

云飞扬头也不回,直立不动,非独心肠,整个身子也像是铁打的。

傅香君终于忍不住放声哭出来!双手掩面,转身疾奔了出去。

云飞扬听着远去,身心到底崩溃,挥拳痛击在柱上,随即抱着那条柱子喘息起来。

“香君──”他的眼中也有泪光,一下呛咳,突然吐出了一口群血。

“云大侠──”无为从那没竹林惊呼着奔出,奔到云飞扬身旁,忙伸手扶住。

“大师──”云飞扬回顾无为,摇头。

“七煞琴音非同小可,贫僧早就看出有些不妥。”无为叹息。“也所以才左右留意──”“我们先离开这里……”

“傅姑娘对你一片情深,你又何苦拒人于千里?”

“大师出家人,又何必理会俗世儿女私情。”

“出家人慈悲为怀,总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傅姑娘冰雪聪明……”

“大师有所不知,我身受内伤极重,命不久矣……”云飞杨终于说出了这个秘密。

无为震惊道:“是不老神仙的七煞琴音。”

“不全是。”云飞扬叹息。“当日玉皇顶一战我虽然击败独孤无敌,亦伤在他的天魔解体大法之下,得遇安乐侯,概赠千年断续,再送来少林寺由无我大师金针度|­茓­,接通断去经脉,三年下来,已恢复七八……”

“还未完全痊愈啊?”无为恍然。

“是以方才又断在七煞琴音之下,一断再断,纵然再有千年断续金针度|­茓­这种灵药妙术,也难以再续的了。”一顿云飞扬突然一揖。“大师,我求你一件事。”

“云大侠对本派恩重如山,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也……”

“大师言重了。”

“请说──”“香君若是再找到来,就说我已经离开。”

“这个……”

“大师,你一定要答应”云飞扬心里一急,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好、好……”无为忙点头。“你身受内伤,千万不要激动。”

“有劳大师。”云飞扬仰首向天,眼中泪光闪现,他毕竟是­性­情中人。

无为沉吟着倏的嚷起来。“本派藏有达摩祖师所传易筋经,据说参悟其中变化便能够洗髓易筋,脱胎换骨,只是非有相当内功造诣,非凡智能不易明白,云大侠却无妨一试。”

“大师──”“云大侠既是爽快人,又何必多说,事不宜迟,快随贫僧到藏经阁。”

云飞扬无言点头,心头又燃起千重斗志。

月升月落,长夜终于逝去。

傅香君呆坐在山巅高石上经已一宵,眼泪也经已流­干­,看着那高升旭日,冰冷的心深处又有一股烈火燃起来。

她随却跳下高石,奔向少林寺。

知客僧将傅香君迎进听涛院小楼前。

人去楼空,傅香君正在奇怪,无为便出现了。

“傅姑娘还未下山。”无为叹息在心中,面上却并无任何化。

“大师──”傅香君急问:“云大哥他──”“已经离去了。”

“去那儿?”傅香君追问。

“没有说。”

傅香君怔怔的望着楼外,喃喃自肃。“他走了,他走了……”

无为叹了一白气。“有缘无缘,上天注定,若是无缘,强也无用,否则始终会再见。”

傅香君茫然点头,梵音中带着无可奈何的心情离开少林寺何去何从,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京城,大街两旁多的是摊档,林林总总,吃的玩的用的全都有,而人来人往肩摩踵接,大呼小喝,总是那么的热闹。

徐廷封不惯走在大街上,不因为认识他的人太多,尽管他便服出游,,人又随和,认识他的人仍然不忘施礼,乃因为人在京城便不由自主的变得很紧张,事都讲求速度、效率。

在他的眼中,天下只是表面上太平,实在孳蔓难图,京城内尤其危机四伏,一触即发。

少林寺一转,请不动云飞扬,回到京城来,他更有势单力薄的感觉。

可是现在走在大街上,他非独心境平和,而且笑容满面,这当然完全因为忆兰的关系。

忆兰是他的女儿,今年才不过八岁,长得既美丽聪明,又活泼可爱,看出这个女儿他便很快乐,而快乐之余,又难免有些伤感。

忆兰二岁丧母,并无兄弟姊妹,父女二人,相依为命,他这个做父亲的忙于朝政,有空他当然会陪伴着这个女儿,忆兰要到大街上看着,他当然不会拒绝。

与女儿相处的时间实在不多。

热闹的大街对小孩子原就有一定的吸引,何妨忆兰这个小女孩生活在王侯府中,难得到大街上一趟。

她手上又是风车又是糖葫芦,三步一跳的,笑得合不拢嘴,看见女儿这样高兴,徐廷封那还不快乐。

大街的前面围拢着一大群人,锣声不绝。

“爹,我要到那儿去。”忆兰拖着徐廷封便要走过去。

“那是卖解的,没有什么好看。”徐廷封摇头,可是禁不住忆兰又跺脚又皱鼻一顿撤矫,连咬带求,还是走过去。

难忆兰随即从人丛中钻进去,她个子小,身手又灵活,自然是毫无困难。

徐廷封只有在外面看着。

打锣的是一个老苍头,须发俱白,却长着红红的,老大的一个酒糟鼻子,头脸跟身子也都是圆圆的,两条短脚,站在那里就像个不倒翁。

好象这样的一个老头儿实在令人难以相信身手竟然那么敏捷,猴子也似的一时跳到东,一时跳到西,偶然还来一个“铁板桥”,翻一个筋斗,手里一面铜锣敲过不绝,震天价响。

他的表情也很多变化,时喜时惊,时怒时乐,大笑中突然来一声惊呼,叫人提心吊旭,难得静下来,却是不忘拿起身旁凳子上的大红葫芦,“骨嘟嘟”喝一口酒。

在他面前配合锣声表演的那个年青人却也实在令人提心吊胆。

一样是翻筋斗,那个年青人就像是没有骨头的,连翻百十个筋斗,一个身子仰变圆形,头脚相接,皮球也似弹飞半空,落在Сhā在地上,两丈多长的一条竹竿顶上,随即在那之上团团滚转,突然像失手,滚跌下来,到了一半却又滚回了竿顶上去?花式之多之深,也实在罕见,难怪围观的喝采不绝,大拍手掌。

忆兰亦看得又叫又笑,一双小手掌都拍红了。

年青人腰身一直,竹竿顶上再来一个“倒竖蜻蜒”才翻身落地,面不红,气不喘,飞扬的散发令他看起来更觉得活力充沛。

他的相貌令人有一种顽皮淘气的感觉,却绝不讨厌,一面的笑容,一双大眼睛亦是充满了笑意。

老头儿待他落到地上才拉开那张略带沙哑的嗓子“各位叔伯兄恪─”“叔伯兄弟!”,青人帮上腔,接取过铜锣大力的敲了一记。

“今天是我们师徒二人在京城的第六天,虽然不能说是初到贵境,到底还是人地生疏,我这个徒儿的胃口又特别好,赚到的还不够填他的肚子,现在非独我这个师父,他这个做徒儿的肚子也空了,只好又来献丑。”

“师父──”年青人一敲铜锣,接口:“是娱乐各位叔伯兄弟。”

“你这个小子就是不怕笑话。”

“师父,徒儿又说错了什么?”

“方才你那几下子好就是好了,可惜──”

“可惜什么。”

“有些脚步虚浮。”

“那里。”年青人转向观众,伸手掩着半边嘴巴,语声也压下来。“肚饿当然脚软。”

众人一阵大笑,老头儿耳朵好象有些问题,随即问年青人:“你跟他们说什么?”

“没什么。”年青人一摊双手。

“只是这几下子便要讨卖了?”老头儿随即拿起了Сhā在旁边的另一条竹竿。

年青人一眼看见,立即来一个猴跳,慌不迭的摇手。“徒弟就是表演得不好,师父要教训徒弟也得待回到家里,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

“你知道表演得不好,还不加倍卖力?”老头儿竹竿一抡,看似要打在年青人身上,但抡到一半那条竹竿便脱手,正好飞落在年青人方才拿来表演的那条竹竿顶上。

眼看摇摇欲堕,年青人团团急转,伸手便要接下,竹竿却没有掉下来。

“师父,这是­干­什么?”年青人接问。

“还不爬上去?”老头儿挥手。

“爬上去?”年青人一张脸好象在发青,语声也颤抖起来。“这么高……”

“越高越刺激──”“徒弟害怕。”年青人伸手掩着胸口。

“没用的东西,平日师父是怎样教你的?”老头儿瞪眼睛吹胡子。

“帅父可没有教徒弟爬到这么高。”年青人突然省起了什么的。“还是师父先来表演一下,好让徒弟知道如何才能够爬得这么高。”他转向围观众人。“大家认为怎样?”

众人当然大声啡好,老头儿也似乎因而技痒趄来,拿起大红葫芦“骨嘟嘟”喝了一囗酒,搓着双手走前去。“看好了!”

他走来摇摇幌幌的就像只醉鸭,走到竹竿前,双手抱看竹竿。

年青人实时一敲铜锣,“当”的一声,老头儿双脚应声一缩,夹住了那条竹竿。

那条竹竿一阵摇幌,难得顶在竹竿顶上另一条竹竿竟然没有掉下。

“好──”年青人喝一声釆,再一敲铜锣。

老头儿应声手脚一伸一缩,又爬上了三尺,年青人连声叫好,铜锣一阵乱敲,老头儿应声一阵乱爬,突然失手,一个筋斗掉下来,摔了一个元宝翻身。

众人大笑,年青人锣捧一丢,掩目不忍卒看,老头儿揉着腰爬起来大叫“人有锚手,何况我这个老头儿还喝多了几口老酒。”

话口未完,他又已摔翻地上,年青人索­性­转过头去,冷不防老头儿乘机拿起了锣­棒­,用力一敲。

年青人应声一个猴跳,双手正好抓住了那条竹竿。

老头儿铜锣紧接一阵乱敲,年青人不由自主的一阵乱爬。爬完第一条竹竿,接爬上第一条竹竿顶着的第二条竹竿。

“好──”老头儿叫得震天价响,脚一挑,将地上的另一条竹竿挑飞半空。

那条竹竿正好落在第二条竹竿上,不偏不倚。

老头儿手中的铜锣没有停下,年青人的动作也是,越爬越高,越过了第二条竹竿,再爬上第三条,一直爬到竿顶上。

锣声这才停下来,年青人也好象这才发觉人在那么高,怪叫一声,闭上眼睛,猴子也似缩起身子,这一动,竹竿立时一阵幌动。

三条竹竿接连差不多有六丈高,年青人那样子悬着,当真是惊险万分,尽管摇幌却是没有掉下来。

众人又是惊呼,又是拍掌,喝采不绝。

年青人展颜一笑,双目一睁,翻身竹竿上“金­鸡­独立”,接在竹竿上打出了一套“醉八仙”。

这套拳打来滑稽,难度也甚高,在平地上打来已经不容易,何况在竹竿上。

年青人没有喝酒,打来却醉态可掏,滑稽至极,只看得众人又惊又笑。

徐廷封亦微笑,他看得很用心,也看出这个年青人身怀绝技,不是一般的江湖卖解。

他当然也看出年青人一面正气,也所以面上才有笑容。

拳套终于打尽,年青人双拳收腰,收得却显然急了一些立时翻下来。

众人脱口惊呼,忆兰更不由自主抢出,年青人身形将近地,身突然一挺,一个风车大转,正好落在地上,双脚立得稳稳的,那有什么事。

他伸手轻拍忆兰的面颊,接将忆兰捧回原位,还掏了一把花生进忆兰小手中,然后三个筋斗,落在场中,正好接下掉下来的两条竹竿,往地一Сhā,抱拳一转。

众人大声喝采,不由自主将铜钱拋出,老头儿连声多谢铜锣一翻,身与之同时“滴溜溜”地转,正好将拋来的铜钱都接在铜锣内。

忆兰看着,一双小手落在身上,才省起身上并没有铜钱,正要钻出去找徐廷封,年青人已出现在他面前。“小妹妹,借你手上的糖葫芦给我一用可以不可以?”

老头儿这时侯已将铜钱都接下,也正好转到这没,Сhā口道:“千万不要答应他,这个人馋嘴……”

话还未说完,忆兰已然将糖葫芦放在年青人手里,老头儿立时伸手掩住眼睛。

“你是要变戏法?”忆兰问。

“你怎么知道?”年青人含笑反问。

“我而且知道你一定会变得很好。”

年青人方要答话,老头儿已分开掩着眼睛的手指,从指缝里瞧出来。“变进肚子里可就不好了。”

忆兰摇头。“我不相信你。”

老头儿一缩肩膀,向众人一摊手,众人一阵笑,年青人也就在笑声中将糖葫芦拋起来,一面说:“看稳了。”

忆兰瞪着一双大眼睛,围观众人也没有例外,两个锦衣卫也就在这时侯挤进来,大模斯样的交搭双手,冷眼看着那个年青人。

年青人双手翻飞,将那串糖葫芦拋来拋开,绕场一周,又回到忆兰面前,忆兰仍然看出那串糖葫芦,可是一眨眼便不见了。

年青人双手同时握拳,放在忆兰面前,忆兰左看右看,叫:“在左手!”

年青人左拳一翻摊开,那里有糖葫芦,忆兰接笑嚷:“在右手!”

“也不在。”年青人右拳亦一翻摊开,果然亦空无一吻。

“在那儿?”忆兰好奇的追问。

“当然在他的肚子里了。”老头儿叹着气,大摇其头。“叫他张开嘴巴,说不定还有些剩下来。”

年青人不等忆兰开口已张开嘴巴,也是没有。

“在那儿?”忆兰上下打量年青人。

“他们其中一个的身上。”年青人环顾一眼。

忆兰目光随着一转。“怎会的。”

“不相信。”

忆兰摇头,年青人打了一个“哈哈”,一个筋斗倒翻出去,再一个,翻落在那两个锦衣卫面前,仍然是面向忆兰。

忆兰追前三步,伸出小手。“还我糖糖。”

“在这里。”年青人转望左面那个锦衣卫。“在这位军爷身上。”

那个锦衣卫一皱眉,年青人一手已抹在他腰上,顺手一抽,果然抽出了那串糖葫芦。

众人看见是锦衣卫,如何笑得出来,忆兰却是不管那许多,大拍手掌。

那个锦衣卫给年青人那么在腰间一抹一抽,两条眉毛便扬起来,怒形于­色­。

年青人那有在意,转身方待走向忆兰,那个锦衣卫的左手已落在他肩头上,看来万无一失,年青人的肩头有意无意旁移,立时落空。

“小子──”那个锦衣卫一步抢出。

“你认识我啊?”年青人有些意外似的。

老头儿同时大笑着走过来。“原来是认识的串同玩这个把戏。”

那个锦衣卫面­色­一沉。“老头儿-”老头儿一怔,傻了脸。“怎么连我你也认识,这个嫌疑如何躲避的。”

“老头儿──”锦衣卫叱喝。“你在胡说什么,大爷什么时候认识你们。”

“你却是知道我叫老头儿,我这个徒弟叫小子。”老头儿一脸的诧异之­色­,完全不像在开玩笑。

“胡闹!”另一个锦衣卫接一声喝骂。

老头儿转顾小子。“我早就叫你改过另一个名字的了,是不是,总是没有人相信你叫小子。”

“我相信。”忆兰接笑嚷:“小子,老头儿。”

老头儿开怀大笑,小子随即翻身落在忆兰面前。“小妹妹,葫芦糖还你。”

“我叫忆兰。”忆兰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小子,你也吃──”小子摇头。“我要吃拳头了。”

话口未完,那个锦衣卫已窜到他背后,一拳击来,小子转身闪开,笑顾。“何必这样认真!”

“你是吃了狮子胆,老虎心,斗胆捉弄大爷!”那个锦衣卫呼喝着拳脚展开,尽往小子身上招呼。

小子身形矫活,一面双手乱摇,一面闪避,看似狼狈,都是闪避得恰到好处,那个锦衣卫拳脚虽然快,还是不免处处落空。

“好小子,原来真的有几下子,难怪敢来寻大爷开心!”另一个锦衣卫随亦扑出来小子若无其事,“醉八仙”身形展开,(奇*书*网.整*理*提*供)从容周旋在两个锦衣卫当中,仍然只是闪避,并不还手。

围观众人难得看见一场真打,除了真正怕事的,非独不散开,而且吶喊助威。

忆兰亦没有离开,只是紧张的看着。

那两个锦衣卫以二对一,好一会儿非独不能够击中小子,甚至连衣角也没沾着,一张脸如何放得下,老羞成恼,一个眼­色­,拔刀出鞘。

众人看见动兵器,慌忙散开,忆兰却没有事儿的,小子一眼瞥见连忙跃过来。“小妹妹,别再看了,快快回家。”

忆兰看着那两个锦衣卫,摇头。“我可不怕他们。”

那两个锦衣卫已然左右迫近,双刀齐举,正要劈下,一声喝叱已然传来:“住手!!”

徐廷封喝叱同时人丛中跨出,不怒而威。

“爹──”忆兰叫着奔过去,牵着徐廷封的袖子。“那两个不是好人。”

徐廷封牵着忆兰,继续走前去,那两个锦衣卫一见立时变了面­色­,收刀忙要施礼,徐廷封已然挥手道:“这位少兄弟只是爱戏法,并无恶意,你们又何必这样认真?”

那两个锦衣卫自知理亏,也素知徐廷封为人,不敢分辩,垂下头去。

“去!”徐廷封也没有多说什么,挥挥手。

两个锦衣卫如释重负,齐吁了一口气,慌忙退下。

老头儿随即走过来,连声:“了不起了不起。”接顾小子。“你就是没出息,看这位大爷,随便几句话,事情便解决了。”

小子耸耸肩膀。“他们是同一条路的,当然容易说话解决。”

“真的?”老头儿偏着头打量徐廷封。

“老前辈”徐廷封抱拳。“令徒身手不凡,若非手下留情,他们连拔刀的机会相信也没有,用不着等到我来说话。”

“是不是?”老头儿反问小子。“你这么本领,怎么不弄翻他们。”

“师父,你是喝醉了,徒儿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开罪朝廷中人。”

“朝廷中人。”老头儿好象突然清醒过来,露出了恐惧的神态。

“两位──”徐廷封再抱拳。“尚未请教高姓大名”“我不就是老头儿,他不就是小子了。”老头儿突然打一个寒噤。“你查根问底,是要找我们──”徐廷封苦笑截道:“只是要跟两位交个朋友。”

老头儿有点受宠若惊,小子却冷笑。“不必了,我们江湖卖解的高攀不起朝廷中的贵人。”

他随即走过去收拾东西,忆兰跟着走过来,轻声问:“小子,你什么时候再在这儿表演?”

“要是没有人来找麻烦,每一天都在。”目光落在忆兰的面上,小子又有了笑容。

“好啊──”忆兰雀跃。“我明天再来。”

“最好不要跟你爷一起。”小子压着声音。

“为什么。”忆兰奇怪地。

“他气派太大,有他在,谁还有心情来看我们表演。”

“我明白了。”忆兰点头。

徐廷封听着不由莞尔,他看出这师徒二人身怀绝技,有心结交,但对方既然不大乐意,也不勉强,他相信缘份,若是有缘份,总会成为朋友的。

也不知怎的,那剎那他突然又想起了傅香君。

回到侯府已接近黄??。

守门的侍卫看见徐廷封回来,神­色­都显得有些怪异,徐廷封没有在意,只颐吩附亿兰:“洗­干­净双手?爹再跟你玩。”

“一定的──”忆兰当然开心了。

徐廷封随即带着轻快的心情步向大堂,也进了大堂,才发觉有些不妥。

在大堂内的几个家人神态都是怪怪的,呆在那里,其中一个更是不停向徐廷封眨眼睛。

“发生了什么事?”徐廷封这句话出口,身后衣袂声便急响,一股劲风紧接数来。

只听衣袂声响他便知道来人的距离,脚踏七星,从容不迫的闪开。

袭击他的是一个头罩黑布袋,身穿黑市长衫的人,身手也甚敏捷,一击落空,凌空翻身,双手曲指如爪,“猛狮搏兔”,再扑击徐廷封。

看见这个人的出手徐廷封经已心中有数,再见黑市长衫下露出的一角黄袍更加肯定,没有硬接,倒退开去。

这个人身形翻腾,紧追在徐廷封,拳击、掌劈,再来鸳鸯连环脚,攻势紧密而威猛徐廷封一退再退,后面已经是画壁,只有还手,点到即止,守多于攻,连接十八招,借势败倒,跌坐在一张椅子上,只等再来一招便索­性­连人带椅翻倒地上。

黑衫蒙面人显然看出徐廷封的企图,大笑住手,卸下黑市长衫,接将罩头蒙面黑布袋拉下,那之下,头顶宝冠,身穿龙袍,赫然是九五之尊装束。

与之同时,一个小太监与一群锦衣卫照壁后两路奔出,向着这个人跪拜地上,口呼:“皇上万福”这个人事实就是当今天子朱厚照,他是孝宗皇帝的独子,张皇后所生,十五岁却位,定年号正德,现年十九岁还不到。

中宫所出,又是独子:自然是视作奇世奇珍,张皇后溺爱不在话下,孝宗皇帝亦由于小时侯曾经孤儿孽子的凄凉岁月,对这个独子特别纵容,终于将他弄成了一个特等的纨裤,双料顽童,到大限将临发觉有愧于祖宗臣民,为时已晚,唯有寄望于顾命大臣,辅之以正道,做一个明主。

在小皇帝朱厚照来说,这群顾命大臣当然没有侍候他的八个太监可爱。

这八个太监号称“八虎”,也就是马永成、高凤、罗祥、魏彬、邱聚、谷大用,张永、刘瑾。本­性­有好有坏,本领有大有小,其中秉赋最狠毒、手段最狡猾的就是刘瑾。

顾命大臣要弄倒“八虎”,可是皇帝摆出了威风,“八虎”非独没有倒,反而冒起来,最得势的当然是刘瑾,非独被提升为司礼监,而且提督十二团营,东西厂以外再创设内厂,权势之大,一时无两。

司礼监可以为皇帝代批奏疏,参预军国大计,再兵权在握,刘瑾现在的地位已可以说稳如泰山。

皇帝这差不多已经将皇位让给刘瑾的了。

做了三年多皇帝,这个皇帝也总算有些明白事理,也所以才会与徐廷封走在一起。

徐家世代忠君爱国,徐廷封也没有例外,发现皇帝发奋图强,更加积极。

好象现在这种玩笑,徐廷封仍然可以接受,对一个九五之尊来说,开这种玩笑虽然荒唐,但比起走马逐兔,无论如何都安全得多。

徐廷封也清楚这个皇帝­精­力实在太充沛,更明白皇帝现在开这种玩笑是另有目的。

他方待跪拜,皇帝已伸手扶住。“不必了。”

皇帝随即坐下,带笑摇头。“你就是不肯用真本领,几下子便装败,一些趣儿也没有。”

“皇上的武功事实越来越好。”

“再好也比不上昆仑派的入室大弟子。”皇帝大笑。

忆兰就在这时候走进来,一见皇帝便笑了,挥着小手方待走过去,徐廷封已喝住:

“忆兰不得无礼。”

忆兰立时省起了什么似的,跪下叩了一个头:“皇上,忆兰向你请安。”

皇帝伸手将忆兰抱起来。“这次来得匆忙,可没有给你带来吃的玩的。”

徐廷封随即Сhā口:“皇上这次到来,未知道有何……”

皇帝笑截:“我只是突然省起已太久没有跟你比试本领,但现在看来,还是找你一起到城郊­射­猎来得有趣。”

“难得皇上有此兴致,微臣一定奉陪。”

皇帝接问忆兰:“你想不想去看着热阔。”

“当然想了。”忆兰看着徐廷封。“可是爹一定不给我去的。”

“­射­猎是大人的玩意。”徐廷封盯问皇帝。“听说铁御史陆迁最近上了一道奏章,皇上看过了没有。”

那边的太监小德禄眼瞳中立时露出了紧张的神­色­,皇帝有意无意以忆兰挡开小德禄的视线,冷冷瞟了徐廷封一眼,漫不经意的回答。“那一个有兴趣看这种东西,让刘瑾处理好了。”

徐廷封鉴貌辨­色­,如何不明白,淡笑道:“不少人都将这件事挂在口上……”

“管他们那许多,明天早上,看你的箭快还是我的。”皇帝语重心长。

人在马上,皇帝非独神采飞扬。而且显得活力充沛,他跨下的绝无疑问是万中选一的骏马,但他的骑术只有令这匹骏马更增添光采。

马行如龙,人亦是人中之龙,那份气势,就是徐廷封亦自愧不如。

猎场中并无猛兽,只有鹿兔之类并无攻击­性­的动物,皇帝在没有多大选择的余地下,一向都是喜欢猎­射­奔鹿,那最低限度还能够得到一份追逐的刺激。

这一点顾命大臣当然不能够阻止,他们阻止皇帝冒险,总不能够连一点快感也不给皇帝。

而尽管猎场如此安全,随同皇帝­射­猎的锦衣卫仍然数以百计,分开左右,遥遥保让,这也是皇帝的气派。

小德禄这个贴身太监当然紧随着,可是­射­猎一开始,便逐渐被皇帝与徐廷封拋离,,但坐骑与骑术都有一段距离,皇帝与徐廷封却双双追着一只奔鹿,弯弓搭前,喝叱连声,催骑如飞。

他们的箭几乎同时离弦,疾如流星,正中鹿身,鹿负痛奔走更快,两骑也追得更急,眨眼间便已将小德禄拋飞不见。

伤鹿急奔了一阵终于倒毙草丛中,皇帝与徐廷封亦在死鹿旁双双将坐骑勒停,齐皆收住了笑声笑脸。

“廷封,你可知昨天差一点闯祸?”皇帝的语声也变得深沉。

“铁御使奏章一事?”

“奏章已落在刘瑾手上。”皇帝叹息。“刘瑾在我身旁也已安排了细作,你我以后说话得小心了。”

“是小德禄?”

“不错──”皇帝目光一寒。“刘瑾安排这个奴才也可谓费尽了心思。”

“这个人也实在太过份了,近日招兵买马,东西两厂势力大增,两厂以外又私设内厂,滥用私刑,朝中人人自危,若是再不加以控制,只怕一发不可收拾。”

“如何控制?”皇帝苦笑。“他今日位极人臣,跋沪横行。肆无忌惮,我当然要负绝大的责任。”

“这小…ぉぁ薄熬已成为事实,现在说来也没用,看他自号九千岁亦可见他的野心,廷封,只看你了。”

“皇上放心。”徐廷封只有这样说。

“我若是真的能够放心就好了。”

“铁御史……”

“我怕亦无能为力。”皇帝有些悲哀。“希望他真的是铁打的。”目光一转,突然放声大笑。

徐廷封不用看也知道小德禄已追上来了,那剎那,不由亦有一种悲哀的感觉。

可是他仍然笑得出来,而且笑得很豪放,只因为他如道只样这样才能够掩饰一切。

铁御使陆迁当然不是铁打的,他赤胆忠肝,嫉恶如仇,敢言敢为,所以被称为铁御使,读书人出身,并无学过什么十三太保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横练功夫护体,血­肉­之躯,这时侯已然在英武门外被廷杖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两旁两列太监都是刘瑾的心腹,施刑的两个更就不在话下,毫不留情。

陆迁,不住惨叫连声,那两个太监置若罔闻,打足了数目才停下来,按着陆迁手脚的四个太监也这才松手。

两旁太监随即一声吶喊,虽然­阴­阳怪气。仍然将陆迁的惨叫声盖过。

陆迁喘过一口气,挣扎着,呻吟着,好不容易爬起了一半身子。

两队太监也就在这时侯从殿内走出来,分列左右,当中走出了刘瑾。

这个人无论怎样看外表也不像一个坏蛋,若不是这样,也得不到皇帝的欢心,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

他原是陕西兴平人,本姓很怪,姓“淡薄”的“淡”,景泰年间净身入宫,投到一个姓刘的太监门下,因而改姓刘,成化年间领教坊司,官妓都归他管,所以颇好声­色­的宪宗少不得他,甚得欢心。

宪宗的死据说是吃多了壮阳的金石药,刘瑾多少也有些责任,可是并没有追究。

到孝宗,私生活非常检点,用不着他这种人,将他撵到天寿山宪宗的茂陵“司香”,及至现在这个皇帝成长,生­性­贪玩,知道他这方面门路­精­通,才将他调回宫中,难得有这个好机会,他当然不肯错过,也实在费尽心思,新奇花样,层出不穷。

在小皇帝的心目中没有比他更可爱的人了,一即位他自然得势,但爬到现在这个地位却也实在花了不少心血手段。

没有现在这个势力他也不敢自称九千岁,朝廷百官大都让他三分,这个陆迁居然非独不让,而且还来这个奏章。诉说他的不是,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你其实并不是铁打的。”这句话出口,他便在铁御使面前坐下。

后面已经有太监准备好椅子。完全配合他的行动。

“刘瑾,逆贼──”陆迁戟指大骂。

刘瑾不为所动,莫说陆迈身负重伤,即使不是,而且斗胆有所行动,他左有皇甫忠,右有皇甫义,足以应付。

这兄弟二人乃皇甫世家之后,各用一双判官笔,江湖上有­阴­阳判之称,入宫多年,是大内五大高手其中两个,被刘瑾网罗门下,现职内厂千户,对刘瑾一片忠心。

他们当然不将陆迁放在眼内,只是随月一喝:“住口──”陆迁伸手一指,身子一裁,已昏倒地上,不用刘瑾吩咐,左右已经有太监提着水桶上前,将水泼在陆迁头上。

陆迁受冷水刺激很快又醒转,这一次却已爬不起来,仍然瞪眼大骂:“­奸­贼──”“你的胆子倒是铁打的。”刘瑾皮笑­肉­不笑。“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陆迁冷笑。“陆家三代忠良,身受皇恩,你要杀我,除非皇上下旨。”

“是么?”刘瑾­阴­­阴­一笑。

陆迁方待说什么,剧痛攻心,眼一翻,又昏迷过去。

刘瑾鼻子“哼”一声。“送他回家去──”“是,九千岁──”左右四个太监应命上前将陆迁拖走。

刘瑾接问近身太监:“皇上现在何处。”

“回禀九千岁,在豹房。”

“好──”刘瑾又笑了。“我们到豹房,还有,叫常胜也走一趟。”

“是──九千岁!”

一听这称呼,刘瑾便大乐,虽然九千岁到万岁,仍然有一千岁,他并不着急,时机毕竟还未太成熟。

若是连这个耐­性­也没有他根本就没有现在这个地位。

豹房是皇帝的离官别苑,在施檀寺后面,羊房夹道那儿,专供皇帝玩乐之用。

盖造这座离宫别苑也是刘瑾的主意,由一个安南人阮德策划。

这个阮德入中国经已四代,世世代代承应宫内大工,家传绝技,到他这一代更加发扬光大,绝无疑问是一个天才,再加上刘瑾手下太监指点皇帝的癖好,将这座雄宫设计得当真是既新奇,又隐密,更方便,表面看来左右两列曲尺平房围着一座大殿,平淡无奇,实则结构奇特,山穷水尽、柳暗花明,千门万户,处处可通,清炀帝的迷楼亦不过如是。

户部的钱,工部的料,中军都督府征发来的军夫,要多少有多少,这座离宫很快便建成,皇帝边亲自拟名、正殿叫“太素”,殿前大池叫“天鹅”,两翼钩连的密室原叫“虎房”,但后来皇帝发现老虎原来并没有豹子的矫捷威猛,便改名“豹房”。

皇帝虽则仍然很喜欢这个地方,心情却实在已没有了,尤其是现在。

这么多年下来他又怎么会不清楚刘瑾的行事作风,明知道刘瑾一定会为陆迁的事到来一趟,小德禄入报,他一些也不觉得意外,反而因此松过一口气,虽然他已经学会了忍耐,事情能够早一些解决总是好的。

常胜的出现他也一样不觉得意外,这个太监原就是刘瑾的心腹手下,现在更就是提督东厂。

他一向不大喜欢这个太监,却不能不承认这个太监有一身很不错的本领,亦知道这也就是刘瑾宠爱这个太监的原因。

刘瑾将这个手下带在身旁,绝无疑问此行非达目的不肯罢休,他只有希望刘瑾留有余地,不要令他这个皇帝太难堪。

无论什么时候刘瑾红润的脸庞总是堆着笑容,常胜却恰好相反,面­色­也总是大病初愈一样,终年苍苍白白的,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却例外,满布血丝,眼圈亦是赤红­色­,彷佛天生,又彷佛描画上去。

他的年纪并不大,头发却白多黑少,两条眉毛也是,有人说这是因为他所练的内功影响。

这种内功据说是一种邪门内功,而不管怎样,他给人的一向是一种邪恶的感觉。

小德禄知情识趣,立却退出,剩下皇帝与刘瑾常胜三人。

“陆迁勾结江湖黑道,暗中扩张势力,密谋造反!”刘瑾单刀直入,“有这种事情?”皇帝唯有装做有些诧异的。

“内厂已查得真凭实据,请皇上立即下旨,予应得之罪!”

“密谋造反──”“罪大恶极,非杀不可!”

“证据呢?”

“常胜就是证据、他负责调查此事,了如指掌!”

“哦。”皇帝皱了皱眉头。

“事不宜迟,微臣已替皇上拟好圣旨,请皇上过目!”刘瑾圣旨在手,迫前。

皇帝接在手中,一看皱眉。“陆迁三代忠良,我看活罪难饶,死罪则可免,改判充军塞外如何。”

“密谋造反,罪诛九族,所以只杀陆迁一人,微臣已经替皇上考虑到很多方面的了。”刘瑾随即吩咐常胜:“还不为皇上磨墨?”

墨其实经已磨好,常胜应声将笔送到皇帝手上,皇帝虽然知道这是有计划的行动,接笔在手,仍难免一呆,一滴墨汁实时纵笔尖滴下,在案上溅开了一朵墨花。

刘瑾目光一落。“你好不小心,还不向皇上请罪。”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常胜伸手抹向案面,那双手掌剎那变成铁青­色­,一抹而过,木粉飞扬,案面白了一片。

皇帝看在眼内,面­色­一变。

刘瑾接喝一声:“退下──”常胜退到刘瑾身后,刘瑾这才道:“皇上请──”皇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终于道:“陆迁果真有造反之心,合该处死。”手中笔也终于落下。

陆迁回到家中又昏迷了一次,这一次醒转,人也完全清醒过来,想得很多很远,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眼盖一阵急颤中张开,大呼:“丹儿──”“孩儿在这里。”一直侍候在床边的陆丹急忙将陆迁扶住。

陆迁一颗心这才放下。咬牙切齿的。“刘瑾这个­奸­贼──”下面的话尚未接上,咽喉已然被怒气堵塞住,陆丹忙劝解:“爹千万保重,有的是机会。”

陆迁吁了一口气。“这个­奸­贼权倾朝野,奏章只怕根本送不到皇上的手上。”

陆丹方要说什么,陆迁话已经接上:“今日他将我杖责八十,虽然泄过一口气,但以他为人的­阴­险毒辣,只怕不会就此罢休,”“有孩儿在,爹大可以放心。”陆丹剑眉飞扬。

陆迁目光落在陆丹的面上,摇着头叮瞩。“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他清楚这个儿王大生侠骨,好打不平,而且明辨是非,自幼被他送上武当山,更学得一身武功。

他时常以有这样的一个儿子为荣,也虽然只得这一个儿子他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放踪溺爱,否则根本就不会送上武当山去,事实他亦时常鼓励陆丹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可是这一次不同。

“别人怕刘瑾,孩儿可不怕!”陆丹握着拳。

“大内高手如云,刘瑾身旁不乏能人异士,你只手单拳,孤掌难鸣,又起得了多大作用?”

“只要孩儿小心谨慎──”“一击不中,以后便再没有机会,万一不幸落在他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爹时常教导孩儿杀身成仁,舍生取义……”

“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要杀刘瑾的大不乏人,让他知所防备,再要对付他使困难了。”升迁叹息。“陆家三代忠良,人所共知,他纵然陷我于不义,罪诛九族,我之外相信也不致祸及其它人。”

陆丹显然没有考虑到这许多,听说不由怔住。

“切记爹就是刚复自用,才落到这般田地……”

“我们走──”“走不得!”陆迁摇着头。“这一走便是畏罪潜逃,烦尽长江之水也难得清白的了,再说,刘瑾只怕亦已早有准备……”

话口未完,一声“圣旨到──”已传来。

“爹──”陆丹面­色­大变。

“来得倒快。”陆迁反而笑了。“生死有命,乱臣贼子迟早也会得他应得的报应的。”一顿他接喝:“来人,侍候我整装接旨。”

家人仓皇奔进来,陆丹没有作声,跪倒在陆迁身后。

陆迁从容不迫的换过一身光鲜的朝服,在家人的掺扶下走出大堂。

陆丹目送,目眦迸裂,握拳双手的指节已发白,心头一股怒火,一触即发。

圣旨外边有一杯毒酒,要陆迁自行了断,皇甫忠皇甫义与­阴­差同来,可见刘瑾的决心。

陆迁接过圣旨,取酒在手,冷笑。“陆迁死不足惜,只惜逆阉弄权,大明江山总有一天断送在这个逆阉的手上。”

“住口──”皇甫忠暴喝。

陆迁目光转落在皇甫忠面上,不怒而威,皇甫忠竟然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

升迁也没有再说什么,仰首将毒酒饮尽。

夜已深,小酒家内只剩下三个客人。

陆丹其实才来了不久,连尽三壶酒,已有些醉意,那卖解的老头儿小子在陆丹进来、而便已在,老头儿那时侯便以已醉倒,伏在桌上,鼾声如雷。

小子一直在吃着花生,拋得高高的,但总是落在他口内,无一落空。

他们没有理会陆丹,甚至陆丹将桌子拍得震天价响他们也仍是毫无反应。

陆丹摇着空酒壶拍桌大呼:“小二,拿酒来!”

小二经验丰富,如何不知道这种喝闷酒的客人开罪不得,慌不迭将酒送上来。

陆丹才拿起酒壶,一把花生便散落在桌面上,抬头正好看见小子的一张笑脸。

“一个人喝闷酒,很易醉的。”

“走开──”陆丹挥手。

小子大摇其头。“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听不得气话。”他非独不走开,反而在陆丹对面坐下来。

老头儿也就在此际梦呓般喃喃道:“喝酒有什么用?既然没有用又喝来­干­什么?”

陆丹冷冷的看着老头儿,小子实时接道:“这个是我的师父,别看他喝醉酒胡说八道,很多事都很有道理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陆丹再挥手。“你我素昧生平,还是走开,别阻我喝酒。”

他举起酒壶便要住口里倒,冷不防被小子一手夺去。

“四海之内皆兄弟,这个你也不懂?”小子仰首接喝了一口酒。

“拿回来!”陆丹一气,伸手急抢。

小子酒壶左手交右手,右手再交回左手,凌空三个筋斗,翻上旁边的桌子,盘膝坐在那里。

陆丹原是不在乎这壶酒,但双手接连落空,也激发了好胜之心,身形展开,凌空扑上,小子一声:“还你──”酒瓶送到陆丹面前,陆丹伸手正要接下,那知道小子已又将酒瓶收回,乘势一个筋斗从陆丹头上翻过。

陆丹轻喝一声,半身疾转,脚踢出,截向小子下落的身形,小子那剎那竟然还能够再来一个筋斗,落到另一张桌子上。

“好身手,难怪敢来寻我开心。”陆丹冷笑着扑上,武当“八卦游身掌”身法展开,纠缠上前,一个截小子的身形,一面抢那壶酒。

小子左闪右避,已没有方才那么轻松。眼着陆丹的手便要抓在酒壶上,掌心忙一登,那个酒壶立即飞起来,陆丹一眼瞥见,身形拔起,小子也不慢。

两人凌空双手又交了数招,都能够腾出一只手来,抓向凌空落下的酒壶。

他们的出手部很快,可是另一只手更快,抢先将那个酒壶接去,正是那个老头儿。

他将酒壶接下,身形一翻,便上了横梁,半身往梁上卧倒,仰首“骨嘟嘟”的连喝了三口酒才大笑道:“这壶酒果然特别好喝,难怪你们争夺得这么起劲。”

他双眼半开半闭,彷佛酒醉未醒,一个身子摇摇晃晃的好象随时都会掉下来,但到底没有。

陆丹小子一抓抓空,齐皆一呆,身形落下,看见老头儿那样子,小子倒不觉得怎样,陆丹不由脱口道:“别再喝了。”

老头儿应声探头往下望来,似乎忘了在梁上,一个身子立时倒栽,陆丹上前待要接住,那知道老头儿一个身子有如泥鳅般,半空中一转,又回到梁上,举起酒壶又喝了三口。

“好酒好酒──”他摇头晃脑。“我本来喝不下的了,可是这样好的酒,不喝未免太对不起自己。”

陆丹又怎会看不出这个老头儿身怀绝技,不由得苦笑。

老头儿接问:“小伙子,陪老头儿喝一杯如何?”

陆丹目光一转。“叫这个小子陪你好了。”

老头儿目光落在小子面上。“这个小子?一杯摇头,三杯醉倒,最没意思。”

小子立即耳语陆丹。“别听他胡说八道,跟我比酒,十九是他醉倒。”

“那有这种事,我懂得喝酒的时候他还在跟阎王爷打交道,吃的饭还没有我喝的酒多。”老头儿接喝一声:“还不拿杯来。”

陆丹一股豪气涌上心头,拿起旁边桌上的酒杯,老头儿实时一翻身,壶一倾,一股酒注下,不多不少,正好注满了那只杯子,居然一些也没有外溢。

陆丹当场又一呆,老头儿的内功造谙亦是在他的意外。

“老前辈──”他这一声称呼才出口,老头儿已凌空翻身,落在他面前。

“叫老头儿。”老头儿举起酒壶。“­干­了──”语声一落,他仰首一口气饮尽壶中酒,那种速度实在罕见,陆丹看得怔在那里,[奇+书+网]小子却伸手掩着半边脸,摇头一声:“糟了──”“看,那一个有我这种酒量?”老头儿摇着空酒瓶。“到你了──”陆丹举杯方待饮,老头儿已经一头栽翻地上。

“老前辈”陆丹惊呼。

老头儿鼾声大作,小子伸手一拍陆丹的肩膀。“没事的,他本来就已醉得七七八八,这一顿狂喝,不醉倒才怪。”

陆丹方待说什么,小子又说道:“酒量乃是先天生成,再加上后天培养,不是以年纪来论高低,他就是不懂得这道理,以为年纪比我大,酒量也一定在我之上,其实,有一大段距离哩。”

他随即取过陆丹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尽才将杯交还陆丹,陆丹方待接,小子已连人带杯栽倒地上。

“你──”陆丹一把扶不住,不由苦笑。

小二那那看着,大摇其头,看他的反应,老头儿小子这种情形已不是第一次。

“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陆丹问小二。

“卖解的。”小二看见陆丹已清醒遇来,说话也多了。“醉上一二两个时辰他们便会醒来,不会有事的,公子大可以放心。”

陆丹沉吟了一会,看见老头儿小子仍然是那样子,苦笑了一下。“都算在我账上。”

他探怀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转身往店外走去。

小二目送他离去,抓抓头。“莫明其妙。”探手方待将那锭银子拿起来,老头儿已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子,一手正好将那锭银子抓住,随手秤了秤。“浪费,这锭银子最少还可以买三壶女儿红。”

小二一怔,银子兴大红葫芦已送到他手上,老头儿接吩咐:“酒都浇进这个葫芦。”

小二只有苦笑。

长街上行人疏落,夜风中陆丹的酒意又清醒三分,心情反而混乱起来,有一种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

回家睹物思人,只有增添悲愤感慨,刺杀刘瑾,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着手。

他自幼被送上武当山,早已学会了独立,但独立与孤立是两回事,现在他是感到孤立。

非独孤立无援,甚至连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也没有,也所以他才会借酒消愁。

他当然也不知道刘瑾深谋远虑,无论对付什么人事前一定先弄清楚那个人的底子,陆家上下除了他父亲陆迁,还要对付的就是他。

也只有他令刘瑾有危险的感觉。

斩草不除根,春风次又生,他非独是陆家的根,而且有相当的危险­性­,刘瑾怎会放过他?

负责这件事的是皇甫忠皇甫义,这时侯他们正在长街右侧一间酒楼二楼靠窗的座头上,陪同还有一个头戴竹笠的中年人。

中年人五短身材,压在竹笠下的一双眼睛闪动着森冷的光芒,有如毒蛇般。

接触这目光,就是皇甫兄弟也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巴不得他快些离开。

中年人其实才坐下,第一句便问:“来了?”

“现在要走了,你来得倒是时候。”皇甫忠目光转向长街。“就是那个穿白衣的年青人。”

他说的也就是缓步走在长街上的陆丹,中年人目光落在陆丹身上。“你们可以动手的?”

“你忘了我们是什么身份。”

“以你们的身份,在京城中的确不方便出手。”中年大笑了笑。“做官其实并不是一件怎样痛快的事情。”

“幸好我们有你这个朋友。”

“有钱便是朋友。”中年人说得很坦白。

“钱已经付了。”

“放心──”“南偷北盗──”皇甫忠这句话出口便已被中年人挥手截住。

“是北盗南偷!”中年人只是纠正次序。

皇甫忠接道:“若是连北盗也不放心,那一个才放心。”

北盗没有再说话,悠然站起来,往外走。

南偷北盗都有一身非凡的偷盗本领,江湖中人大都闻名­色­变,尤其对北盗。

南偷偷的是金银珠宝,而且非常有原则,其实是侠义中人,北盗却除了金银珠宝之外还盗人头,有钱便成,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职业杀手。

也所以皇甫兄弟才会找到这个人。

路越走越僻静,走这个方向到陆家,必须经过这座小山坡。

日间这里是小孩子游玩的地方,也颇为热闹,入夜后却有如鬼域,北盗对附近的环境绝无疑问很熟悉,才选择这个地方动手。

陆丹并不知道危险已迫近,及至冷风一阵吹得酒意全消,北盗已随风从一株高树上掠下,一柄快刀自他的脑后削落。

北盗一身衣衫全都束紧,不带风声,随风而来。不急不缓,这一刀砍中,却还是致命,他用这种方式先后也不知已割下多少脑袋。

陆丹惊觉有人偷数,那柄刀已经很接近,他纵然怎样闪避,看来也难免伤在刀下,却就在此擦,一块石头飞来,正打在刀锋上。

“当”一声刀被打开,北盗人亦不由翻身落下,刀环转一匝护佐身子。

陆丹目光盯住他面上,喝问:“什么人?”

北盗没有理会他,目光闪动,一心在我那个阻止他动手的人。

那块石飞来的方向实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却是替北盗回答陆丹:“他人称北盗,却非独盗既无盗,而且见钱开眼、这下子可是要盗你的人头。”

一听这声音,北盗一张脸便绷紧。

“是那一个指使你的?刘瑾?”陆丹喝问。

北盗只是向那个苍老的声音来处,一声:“是你?”

一个人应声从那没一株高树上掠下,正是那个已然在小酒家内醉倒在陆丹面前的老头儿,他手捧大红葫芦,喝了一口酒才回答:“你也太不长进了,竟然沦为太监的奴才,江湖上的朋友还将你我并排在一起哩?”

陆丹心头一动,脱口嚷出来:“老前辈原来就是南伦北盗中的南偷!”

“你没有听清楚?”南偷瞪了陆丹一眼。“南偷便南偷,怎么拉上北盗一起叫。”

陆丹正要答话,北盗经已冷笑截住。“老头儿,我们河水不犯井水……”

“河水井水都是水,连这个道理你也不懂?”南偷打了一个“哈哈”。“难怪更不懂天下人管天下事。”

“你真的要管?”

“管定了。”南偷仰首又喝了一口酒。

“这个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我现在喝的酒也还是他的钱真的。”南偷Pāi着那个大红葫芦。

“我也给你钱买酒。”北盗扬手一锭银子飞出。

南偷伸手着似便要接下,突然转身一个虎尾脚将那锭银子踢回去。“你的钱太脏,拿来买酒喝,就是不会发酒疯也会绝子绝孙。”

北盗将银子接下,叹了一口气。“你还是那个臭脾气,不吃敬酒。”一顿接问:“我们有多久没有交手了?”

南偷打着酒呃。“谁有兴趣记这种事?”

“除了打架,我们每一次见面好象便没有其它事要做的了。”北盗叹息。

“你喜欢打架啊。”南偷使劲的卷袖子。

北盗又是一声叹息,人刀飞前,翻滚着当头向南偷削下,刀光如雪花飞舞,正是一招“雪花盖顶”。

“好一招雪花盖顶。”南偷抱着葫芦滴溜溜一转,转到了北盗身后,葫芦顿势一送,撞向北盗腰背。

北盗身形剎那一快,让开葫芦撞击,顺势扑在地上,伏地一滚,刀花再展,滚削向南偷的下盘。

“好──老树盘根!”南偷大笑。“你还是这种老套,既乏创意,又无突破!”笑说着人与葫芦也贴地滚转起来,从容接下北盗滚动的刀花。

北盗没有作声:人刀越滚越急,开始只见刀花里着人身,逐渐人身也融入刀化中,最后非独人,连刀花也不见,只见一团亮光。

刀用得这样迅速,身形的变化这样灵活的人实在不多,陆丹当然看得出这种刀法并非南偷说的“雪花盖顶”“老树盘根”这么简单,也不由捏一把冷汗,若是由他来应付,肯定绝没有南偷那么轻松,能否应付得也大成问题。

他江湖经验原就不多,像北盗这种刀法也还是破题儿第一趟看见。

南偷应付的方式也一样在他意料之外,与北盗相反,南偷的身形反而逐渐缓下来。

陆丹清楚的看见南偷的身形变化,也清楚的看见南偷将手中大红葫芦送进那团亮光葫芦没有在亮光中破碎,那团亮光突然消散,刀再见,人再见,北盗握刀在手,“鲤鱼倒穿波”、倒窜了开去。

那剎那葫芦底部正压在那柄刀的护手上、陆丹虽然看在眼内,却不能够肯定北盗被葫芦撞开还是自己窜开。

南偷没有追击,长身而起,仰首喝了一口酒,笑顾陆丹。“人刀能够化成一团光的人并不多。”

陆丹不能不同意,他固然之前未见,以南偷的见识也是这样说,应该就是事实了。

“我虽然不喜欢他的行事作风,却不能不欣赏他这柄快刀。”南偷吁了一口气。“幸好我还未太醉,否则醉眼昏花,分辨不出亮光最弱的一点在那儿,可就糟了。”

北盗身形落下又起,倒跃上一株高树的横枝,冷冷的看着南偷,没有作声。

陆丹听得更用心。

“亮光最弱的一点当然就是护手刀柄部份,只攻这一点便成,但你的判断若是不够准确,身手也不够敏捷,最好还是在他人刀还未化成一团光之前出手。”南偷话是对陆丹说,眼睛却瞟着北盗。

“多谢老前辈指点。”陆丹一揖。

“当然了,你若连一点信心也没有,最好还是拔脚开溜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南偷打了一个“哈哈”,突然一顿,摇头。“不成,他轻功一流,你如何走得了,我还是代你向他讨一个人情。”

陆丹正要阻止,南偷已大声向北盗。“这件事到此为止如何?”

北盗冷笑,南偷双手接一摊。“我既不想整天跟着这个没趣的小伙子,也不想跟你这个大坏蛋混在一起。”

言下之前,除非北盗答应,否则他一定纠缠不清,全力保护陆丹。

北盗只是问:“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南偷反问陆丹:“难道你不是铁御使陆迁的儿子?”

陆丹苦笑,南偷接摇头,喃喃自语:“人家叫他铁御使他就真的以为自己是铁打的……”

“家父──”-南偷截住了陆丹的话:“除了自白赔上一条­性­命,我实在想不到他这样做有什么用处。”

陆丹怔住,眼前这个无酒不欢,看来整天醉醺醺,难得有一刻清醒的老人显然比一般人要清醒得多。

北盗突然Сhā口:“你知道得大多了。”

“我知道什么?”南偷打了个酒呃。

“江湖人还是回江湖去。”

“我是江湖人啊。”南偷好象现在才省起来,抓着一头乱发。“你呢?”

北盗叹了一口气。“要杀他的是刘瑾,我就是不动手,其它人……”

“我只是请你高抬贵手。”南偷又笑了。

“三年前你在西湖救过我娘亲一命──”南偷一怔,脱口:“什么?”

看他的反应,显然并不知道所救的是什么人,北盗淡然道:“你我可谓生冤家,死对头,这么巧,偏偏有这许多恩恩怨怨。”

南偷大摇其头,北盗又道:“我知道你绝不是挟恩求报的那种人,但不管怎样,这件事今夜一笔勾消!”

语声一落,他身形倒翻,随风飞掠,眨眼间便经已消失不见。

“又会这么巧的。”南偷一头白发已然被他抓得­鸡­巢也似。

“老前辈──”陆丹上前来。

“你听到的了,刘瑾是绝不会放过你的,最好趁这个机会躲开。”

“晚辈可不怕……”

“你不怕我怕。”南偷半身一缩,忽然问:“你这样死掉了有什么好处。”

陆丹怔住,南偷伸手一拍他的肩膀。“想通了告诉我,我脑筋有毛病,转不来,想不通。”随即转身,步高步低的往山坡下走。

陆丹追前去,南偷立即回头,双手乱摇。“你别跟着,我这个人不怕死,却怕麻烦。”突然反手一巴掌掴在自己面上。“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这你也不懂,竟然不怕死?”

他是责骂自己,陆丹听着却有如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不由省起父亲临终的话,与南偷的竟然这么接近。

临终他那个父亲亦已醒悟,现在他这个儿子难道还要重蹈覆辙?

这样死掉了有什么好处?应该跑到那里去?应该怎样做?他心绪一阵纷乱,到完全清醒的时候,南偷已经不知所踪。

他仍然不知何去何从,脚步举起,不由自主走向回家的路上。

走过小山坡,走进一条小胡同,这条是快捷方式,可是一走进来,陆丹便后悔了,他已感觉到杀气,右手很自然的落在配剑柄上。

剑尚未出鞘,皇甫兄弟便在胡同两端出现,判官笔在手,那种神态更彷佛已判定了陆丹的生死。

“是你们?”陆丹剑出鞘,左手提剑诀。

“你的运气不错。”皇甫忠冷笑。“只是不错。”

“南偷与你背道而驰,你走这条路连我们兄弟都意外,他纵然不放心回头,也找不到这里来。”皇甫义语声森冷。“你是死走了!”

“我们本来不想亲自动手,但时机适合亦无妨。”皇甫忠开始移动脚步。

皇甫义同时移动。“你要怪只好怪你父亲将你送上武当山,若是你没有武功,最低限度不会像现在这样短命。”

陆丹冷笑,剑护胸前,皇甫兄弟实时身形一快,前后窜上,判官笔向陆丹身上要|­茓­招呼,陆丹剑势同时开展,急攻向皇甫忠,他是要个别击破,以免腹背受敌,可惜他的本领与皇甫兄弟还是有距离,连攻七式二十一剑,非独未能将皇甫忠砍倒,甚至迫退,第二十二剑方待出手,皇甫义已到了。

他们存心速哦速决,省得麻烦,出手极其狠辣,陆丹三个下来,身上衣衫已穿了四个洞。

胡同狭窄,长剑原就很难施展得开,不似判官笔的短小方便,皇甫兄弟合作已惯,此消波长,陆丹应付得当然吃力,险象环生。

皇甫兄弟选择这种环境动手,当然就是已弄清楚陆丹的武功特长,他们步步进迫,兵器一寸每一寸险,越接近威力便越大,也是说,陆丹的危机相应更大了。

他的剑诀仍能够把持,长剑由左支右绌而不能不放弃攻击,脚踏太极,剑走无极,千百个剑圈护住了身子,一个身子也同时疾转。

他不是不想拚命,但这种环境实在太不利,拚命也没用,他也已学会了冷静,想透了要拚也要拚得有价值,对象是刘瑾,绝不是皇甫兄弟。

现在他要做的只是如何突围。

皇甫兄弟显然看穿了他的心意,不的而同一声:“要走?没这么容易──”皇甫义身形随即一沉,一双判官笔封住了陆丹的下盘,再下沉,Сhā向陆丹的双脚小腿。

这也是陆丹剑圈兼顾不到的部位,陆丹双脚不由拔起来,人剑凌空一转,头下脚上。

这一个变化在皇甫兄弟意料之中,左右同时翻腾,判官笔一截陆丹剑势,一击陆丹要害!

陆丹的反应也相当敏锐,左手虎爪,抓在一侧墙壁上,剑击左右,封开四支判官笔,虎爪一印,身形一翻,便要翻到瓦面上。

也就在这剎那,皇甫兄弟手中判官笔突然一齐脱手,凌空飞­射­陆丹,笔端赫然相连着一条链子,多了链子,判官笔攻击的范围当然远很多。

这一着实在大出陆丹意料之外,眼见皇甫兄弟身形翻腾之后往下沉,以为他们看不透自己身形的变化,到发觉中计,已经来不及应付。

他的剑尽力而为,却也知道纵然如此也最多只能够将两支判官笔挡开,其余两支必然击在身上,虽则不是要害,但判官笔相连链子,自己的身形难免被带动往下摔去,皇甫兄弟回到手上的判官笔乘机扎到,他纵使能够避得开第一击,亦未必能够避得开第二击。

心念一转,判官笔已击到,兴之同时,陆丹突然感觉右脚足踝一紧,一个身子不由自主往上飞起来。

四支判官笔左右交错从他眼前飞过,他惊魂未定,一个身子已落在瓦面上,剑正要剌出,已看见那抓住他足踝的人将手松开,贴着瓦面一下子滚开,接一个筋斗翻身而立。

他虽然看不清楚面目,只着这身形变化已知道是什么人,脱口一声:“小子──”小子一脸笑容,伸手指往­唇­上一按。“别嚷得这么大声,给他们知道,可就麻烦了。”

陆丹知道小子又在开玩笑,只有苦笑,皇甫兄弟经已双双追上瓦面,哪还有什么知道不知道的。

“那条路上的朋友。”皇甫忠笔指小子。

小子一个惊恐的反应。“不是东厂,不是西厂,也不是内厂。”

“你却是斗胆与内厂的人作对。”皇甫义冷笑。

“没有这种事。”小子慌忙摇手。

“这个我老头儿可以做证人,他只是贪玩,不是有心,也不是无意。”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遥遥传来。

皇甫兄弟目光应声疾转,只见南偷手捧大红葫芦正卧在不远处的一片瓦面上。

他们的面­色­立时沉下来,北盗有多大本领他们是知道的了,遇上南偷,北盗尚且要退让三分,这个南偷当然不容易对付。

若是有把握,在山坡上他们早已经动手,何况还多了一个小子。

“无意不就是有心。”小子苦着脸接上一句。

南偷一言惊醒的。“这怎么是好。”一顿接嚷起来:“师父代你向他们求情──”“不用了──”皇甫忠冷截。“我们兄弟受不起。”

南偷一怔,突然拍膝大笑。“老头儿只是随便说说,你们竟然以为是真的?”

皇甫兄弟不由怔住,小子竟然安慰他们:“你们千万不要介意,我师父就是这样,疯疯癞癞,喜欢开玩笑。”

话口未完,南偷已然一个翻身,凌空接一个筋斗,落在他身前。

“目无尊长──”南偷一巴掌掴向小子。

小子翻身窜到皇甫兄弟身后:一面大嚷:“我帮口,你们帮手!”

皇甫兄弟冷笑,判官笔一齐扎向追前来的南偷。

“你们侍候那个太监的,怎么听这个小子指挥?”南偷连闪带避,一面手指小子。

“你这个小子难道也投进了那个太监门下?快快从实招来!”

着样子他使要追打小子。

“那有这种事,为了证明小子的清白,对不起两位,小子只好动手了。”小子随即跌步鸳鸯连环脚,踢向皇甫兄弟的腰背。

皇甫兄弟左右闪开,方待转身对付小子,南偷已上前来,大呼:“他不管怎样也是老头儿的徒弟,事情未弄清楚,你们怎能够对他用兵器,万一──”话口未完,皇甫兄弟的判官笔已向他招呼,他身子滴溜溜一转,惊嚷:“好哇,这原来是一个陷阱,兵器还是对付老头儿的。”

皇甫兄弟闷哼一声,一双判官笔更快,南偷一转再转,到了小子面前,却向皇甫义一伸手:“借笔一用,老头儿今天非要好好的教训这个小子一顿不可。”

皇甫义只见手影一动,南偷那双手已到了面前,抓向右手判官笔,他一惊右手判官笔急撤,左手判官笔同时截向南偷的右手,那知道南偷右手抓到了一半便变招,正好迎向他左手的判官笔。

他目光及处,左手判官笔急扑招式,招式才展开,手腕|­茓­道一下麻痹,五指不由自主的一松,判官笔便脱手,落在南偷手上。

非独他,皇甫忠也清楚看见南偷那剎那右手一长,中指弹向他的手腕|­茓­道、却连一声“小心”也来不及出口。

南偷夺笔在手,看了看。“这种笔可是不能够写字。”

“师父要表演书法?”小子问。

“要将你口诛笔伐!”南偷瞪着眼睛。

“这么严重。”小子吐了吐舌头。“幸好这种笔是拿来点|­茓­用的。”

“点|­茓­?”南偷目光转向皇甫义,突喝一声:“点你“将台|­茓­”!”

皇甫义一怔。“这|­茓­道不是──”一面偏身避开。

“总之是|­茓­道便是。”南偷接挥笔大喝:“曲池|­茓­、灵合|­茓­、太阳|­茓­……”

他口里叫的与手中判官笔所点的完全是两个不同的|­茓­道,却显然早已习惯,手中判官笔非独不会点在所叫的|­茓­道上,而且所点的另一个一点偏差也没有。

皇甫义却是不习惯,对|­茓­道他绝无疑问是非常熟识,也就因为太熟悉,不由自主应声考虑到南偷所叫的那个|­茓­道,虽然立即醒悟不是,已经慢了半分,这半分已足以令他手忙脚乱。

南偷点到即止,连点皇甫义十七处|­茓­道,皇甫义虽然并没有受伤,已经吓出一身冷汗。

他虽然分心,也不能不承认南偷的出手实在太迅速,判官笔只要稍进便可以将他点倒,这稍进在南偷来说却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一回事。

皇甫忠当然看得出南偷手下留情,在跟皇甫义开玩笑,却实在不明白江湖上传说这个人妙手空空,一身轻功已臻化境,夜走千户,日盗百家,武功方面却并无特别过人之处,但现在看来,这个人的武功非独在他们兄弟之上,江湖上的高手能够与之相比的只怕不多。

这个人与陆家有什么关系,皇甫忠虽然不知道,看下来已能够肯定一点,他们兄弟要在这个人的保让下杀掉陆丹是没有可能的事,这个人虽然无意伤害他们:这样玩下去却实在太没有意思。

心念一转,皇甫忠终于出手,是扬手大呼:“风紧扯呼!”

皇甫义一听身形立即倒跃开去,南偷看着大笑:“跑便跑,什么扯呼不扯呼的,忘了自己是官门中人不是江湖客了。”

皇甫兄弟没有理会,身形展开,飞掠前去:他们都以为南偷不会追来,那知道南偷非独追,而且一股旋风也似的,剎那使到了皇甫义身后。

皇甫忠耳听风声,身形疾转,一双判官笔便要出手,皇甫义也不慢。

南偷实时道:“这个笔老头儿留着也没用,还你!”手中判官笔同时塞进皇甫义手里,皇甫义不由一把抓住,呆了呆,南偷已翻着筋斗倒掠回去。

“老大──”皇甫义苦笑。“我们……”

“技不如人,只好认了。”皇甫忠亦只有苦笑。

二人也不再逗留,身形再展开,急急离开。

南偷没有理会他们,倒掠到陆丹面前身形才停下,忽然问:“不听老人言,下一句是什么?”

“我知道!”小子立即接上口,南偷一巴掌已向他掴到,小子的反应也算敏捷、一个筋斗翻到陆丹身后,居然还是一面笑容:“他原来是问你,但你可以不回答的。”

陆丹苦笑着抱拳一损:“多谢老前辈救命大恩。”

南偷摇头。“老头儿只觉得那两个老小子很好玩,那有心情来救你?”

“老前辈──”“叫我老头儿。”南偷冷冷的着了陆丹一眼。“你别胡乱拉关系。”

小子一旁Сhā口道:“用到皇甫兄弟,可见刘瑾志在必得,还是少跟你拉关系安全。”

“说得好。”南偷赞不绝口。“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总算学到了这种识时务为俊杰的本领。”

陆丹若有所得,颔首:“不错,现在这种情形,我应该暂时回避,等候机会。”

小子接又问南偷:“这一次来的是北盗皇甫兄弟,下一次又会是什么人?”

“你以为我是神仙,能知道通去未来?”南偷一双眼瞪大。

“差不多的了,那一个不知道师父一向料事如神?”小子大拍马屁。“到底是……

“当然是比北盗皇甫兄弟更厉害的人。”南偷抓着脑袋。“就是这三个人已经令我头大如斗了,别再废话了,快走快走──”陆丹终于习惯他这种说话方式,随即一揖。“晚辈就此告辞。”也不再说什么:。转身举步。

小子目光一转,诧异问:“你还要回家去?”

陆丹走的正是回家的方向,应声停步。“稍作打点便动身。”

小子只是问:“不打点不成?”

南偷笑接道:“说不定他家里有很多漂亮衣饰,要好好执拾一下。

陆丹怔住,小子摇头随接道:“我看他不是这种斤斤计较的人,一定是恐怕路上挨饿:回去拿些银两。”

“胡说,他一身武功,也不像完全未走过江湖,怎会连收买路钱也不懂?”

“你是指点他做强盗?”小子傻了脸,突然又嚷起来:“徒弟跟了你这么多年,到现在才知道你有这个本领,快快教来──”语声未已,倒翻开去。

南偷一巴掌正好掴到,一掴落空,破口大骂:“这个也用学的。”

小子道:“我事实完全不懂,只懂得肚子饿的时候,猎山­鸡­,抓野兔。”

陆丹叹了一口气,抱拳Сhā口:“多谢指点。”脚步再举起来,仍然是走向那个方向南偷大叫:“你还是走这个方向。”

陆丹方待开口,南偷已又道:“我明白了,你是神机妙算,知道危险关头,一定又有高人打救。”

小子奇怪地追问:“内厂势力非同小可,除了师父你这位高人,还有那位高人敢Сhā手?”

陆丹忍不住截口:“刘瑾的手下一定都以为我不曾往那边走,我偏就走那边,反而……”

话口未完,南偷已拍掌。“高明高明──”突然又嚷:“看你样子忠厚,原来也是个懂得打主意的人。”

小子亦道:“我们还是走为上着,否则一个不小心落入他圈套,可就糟了。”

南偷应声:“不错!”一个身子便倒翻开去,小子也不慢,师徒二人瓦面过瓦面,眨眼间消失在黑暗中。

陆丹目送他们远去,虽则已知道他们玩世不恭,亦不由得苦笑起来,然后一阵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感觉。

清晨。

在安乐侯府其它人来说,这个清晨并没有什么特别,忆兰是例外,才醒来便听到一阵奇怪的“吱吱”声响,循声望去,只见窗下本来没有放着东西的小几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竹笼,两只小老鼠正在笼中的竹架上嬉戏。

那两只小老鼠毛呈银白­色­,举止固然很有趣,神态也没有一般老鼠那样、令人有一种狡猾讨厌的感觉,忆兰第一眼便喜欢,跃下床,连跑带跳的走近去,捧着那个竹笼左看右看。

两只银鼠竟然一些也不畏惧,自顾玩耍,忆兰看着看着忍不住欢笑起来,片刻非常突然的停下,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左顾右盼。

“师公、师公──”她高呼:“我知道你来了,你躲在什么地方。”

在她面前的窗户突然打开,一个须发俱白的老人探头进来:“在这里──”他一面慈祥的笑容,语声带着童真,忆兰看见开怀大笑,伸手便去摸他的胡子。

“怎样。喜欢不喜欢?”老人笑问,与说话同时,长长的胡子也舞动起来,忆兰双手便摸了一个空。

老人的胡子继续有节奏的飘舞,没有相当的内功造谙要将胡子这样是绝没有可能的事,这个老人也不是别人,乃是昆仑派专门人钟大先生,辈份固然高,也是天下有数的高手之一。

认识他的人大都知道他最没有架子,但若非目睹,只怕难以相信他的心态有时竟然会跟小孩子一样,就正如现在,他童心大发,只顾逗小忆兰开心,那里还会考虑到自己已经一大把年纪,又是武林中的老前辈什么。

他终年浪迹江湖,行踪无定,现在突然出现在安乐侯府,只怕徐廷封也料想不到。

忆兰抓了一会都抓不着钟大先生的胡子,一些也不气恼,反而拍掌大笑。

钟大先生的胡子这才停止飘舞,笑间:“还没有回答师公呢?”

“当然喜欢了。”忆兰双手捧着竹笼。“我现在才知道老鼠并非全都是黑­色­。”

钟大先生点着头。“这种银鼠很罕有,师公也是第一次遇上。”

忆兰忽然问:“都是公的?”

“一公一母。”

“我就是不明白。”忆兰左看右看,皱眉。

“不明白什么?”钟大先生猜不透。

“怎么畜牲不管公母都长长着胡子的?”忆兰一本正经。

钟大先生一怔,忍不住大笑,忆萌嚷起来:“师公,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告诉我啊!”

钟大先生又是一怔,摸着胡子。“师公也不明白怎会这样。”

“没骗我?”忆兰怀疑的。

“师公怎会骗忆兰。”钟大先生省起了什么的。“这种银鼠不吃­肉­,只吃蔬菜水果。”

“糖葫芦吃不吃。”

“这个──”钟大先生忽然叹了一口气。“怎么你问的总是师公不懂的。”

忆兰拍手。“爹爹说师公本领很大,原来师公也有这么多不懂的。”

钟大先生又叹了一口气,接问:“你爹爹在那里?”

“师公原来最疼兰兰,进来第一个就是找兰兰。”忆兰更高兴。

“还不给师公引路。”

“爹爹不在房间,一定在后花园练武功。”忆兰自顾戏弄那两只小银鼠。

“怎么不跟师公到后花园去?”钟大先生彷佛看进忆兰心里。“害怕给抓着练武功?”

“很辛苦的。”忆兰伸伸舌头。

“不辛苦怎会练得好?”

“爹爹也是这样说,可是天天都那么辛苦,兰兰怎能不害怕。”

钟大先生笑了笑。“幸好师公还没有忘掉后花院应该走那个方向。”

说着他悠然转身,忆兰挥挥小手,继续与那两只小银鼠玩耍。

徐廷封大清早起来,到现在已经在后化院苦练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由内功而外功,由拳脚而兵器。

剑在他手中彷佛也有了生命,明亮夺目,飞灵巧幻,虚尽变化,昆仑派的剑术原就已变化灵巧见称,能够练到他这个境界的弟子却只怕不多。

虽然苦练,到现在他仍然毫无疲态,内功的深厚可想得知。

一趟剑走下来,他彷佛又有所领悟,左手捏剑诀一副,剑路又由第一式开展。

这一趟变化显然又多了一些,钟大先生这个昆仑派掌门对昆仑派的剑术当然瞭如指掌,又怎会瞧不出,原已准备走过去,不由又停下,凝神静气。细看下去。

看出最后,他到底忍不住,脱口喝下声:“好──”徐廷封一听这声音,一声“师父──”出口,剑势便要停顿。

“继续!”钟大先生接喝一声,身形凌空掠出,剑同时出鞘,闪电也似­射­向徐廷封。

“弟子斗胆──”徐廷封剑迎向钟大先生的剑,随即全力开展,他怎会不清楚这个师父的­性­格,一些保留也没有,将方才领悟到的变化也施展出来!

钟大先生连声叫好,但徐廷封的剑势变化对他并无多大威胁,还是完全接下。

“你能够领悟到那许多变化实在不容易,可惜那些变化并没有多大威力,不太难化解。”钟大先生说来倒轻松。

双剑交击有如珠走玉盘,听来非常悦耳,每一次双剑交击的位置事实都不同,声响也自然迥异,抑扬顿挫,好比天籁。

徐廷封的剑势竟然又有了新的变化,这变化出现,钟大先生终于被迫退一步。

更新的变化紧接又出现,钟大先生手中剑一连三式,最后还是不免再倒退一步,他不由大声叫好,接一句:“用天龙八式配合──”徐廷封应声身形飞舞半天,剑势一敛再开展,又是方才那一个变化,钟大先生剑亦随着飞舞起来,身形变化与徐廷封一样,剑势却是化解徐廷封的攻势。

虽然被化解,徐廷封的身形继续在半空飞舞,攻势也紧接再出现。

钟大先生的身形随着变化,却显然没有徐廷封的灵活,但仍然将徐廷封的攻势破去。

徐廷封一变再变,越变越快,接连又六个变化,剑势也配合得恰到好处:钟大先生相应再来三个变化,身形已不由自主下降地面,徐廷封那最后三个变化已变成个人表演,到最后,人剑混成一条光带,盘旋飞舞一匝才落下,正好落在钟大先生面前。

“好,好极了。”钟大先生笑得合不拢嘴。

“请师父指正。”徐徐廷,恭恭敬敬。

“是好师父才说好,师父早就看出你悟­性­奇高,是一块练武的好材料,事实证明师父并没有走眼,剑术变化能够练到你这个境界的昆仑弟子并不多,内功也一样,至于天龙八式,更就连我这个师父也自叹不如了。”

“师父言重──”“想不到这三年下来你的武功突飞猛进,听说你每日都在苦练,风雨无间。”

“弟子是临急抱佛脚。”

“形势不大好?”

“坏极了──”徐廷封不禁叹息。

“少林一转,并无收获?”

“心禅上人在不老神仙七煞琴音下化为灰烬,无我掌门不屈自裁,剩下无为长老必须拾残局,出家入四大皆空,大劫之后弟子更难以启齿。”

“这件事江湖上也有传闻,据说最后关头,云飞扬出现,力挽狂澜击败不老神仙……”

“云飞扬武功高强,天蚕神功变化莫测,弟子望尘莫及。”徐廷封由衷之言。

“武当派的天蚕神功总算后继有人。”钟大先生显得有些感慨。

“弟子原想请他到这里来,可惜他既无意江湖,也无心效命朝廷。”徐廷封更感慨。“朝廷无话可说,连江湖也不再涉足,实在是武林道武当派的一大损失。”

“你呢?你不肯接受昆仑派掌门之位,又何尝不是昆仑派的一大损失?”钟大先生笑了。

徐廷封叹息:“弟子事实是……”

“是怎样师父难道不明白,只可惜难得有一个你这样聪明的弟子,你却又不能够拋开一切,否则一定可以领悟到天龙第九式的变化。”

徐廷封奇怪地问:“天龙八式之外还有第九式?”

“不错──”钟大先生沉吟着。“昆仑立派以来却只有第十代掌门人游龙子领悟得到其中变化,据说必须先将前八式融淮贯通,师父四十岁才练成天龙八式,苦思到现在仍无所得,只有寄望于你,你若是能够拋开一切,相信很快便能够……”

徐廷封叹息截道:“师父的心意弟子明白,只是在这个时候……”

“你为人正直,武林中实在需要你这种人来维持正义。”

“武林重要还是国家重要?”徐廷封忽然问,钟大先生怔住,徐廷封看在眼内,连忙一揖。“弟子知罪──”“你说得很有道理。”钟大先生拈须微笑。“师父是武林中人,难免只考虑到武林方面。”

“将来有机会……”

“这个将来再说。”钟大先生随郎转过话题。“刘瑾所以有今日的权势,皇帝似乎都有责任。”

“也到底醒觉了。”

“不太迟吧?”

“难说。”徐廷封忧形于­色­。“师父可知道朝野中人现在怎样子称呼刘瑾?”

“是不是──九千岁?”

“再加千岁就是万岁了。”

钟大先生无言点头,目光突然一转,一阵小孩子的笑嚷声正从那边传来。

徐廷封目光亦转。“今日是忆兰的生日,她昨日已开列名单,附近王侯的孩子她认识的都要请来。”

“难得她高兴。”

“师父选择今日到来莫非也是这个原因?”

“我答应过一定会到来,而且要送她一样新奇有趣的礼物。”

“师父已经见过忆兰了。”

钟大先生点头微笑,徐廷封接一句:“忆兰快要给师父宠坏了。”

“你这个做父亲的不也是一直宠着她?”钟大先生突然省起了什么的。“忆兰也这么大了,廷封,你也应该考虑到续弦……”

“师父──”“你不说师父也明白的,感情若是不好你也不会将女儿改名忆兰,天下之大,不会一个好女子也没有的。”钟大先生语重心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徐廷封一笑,仰首向天,眼睛彷佛笼上了一重烟雾,思想一下子又回到老远。

新婚燕尔、忆兰的出世、音容永逝……

徐廷封的笑容逐渐变得苦涩。

来的小孩子无一例外,全都对那两只小银鼠大惑兴趣,他们出身富贵人家,锦衣美食,玩具方面除非看不见买不到,否则一定能够到手。

这种小银鼠他们却是连听都没有听过,看着有趣,都嚷着回家后也要大人买回来。

“京城是没有的。”忆兰可神气了,看见那进走进来的钟大先生,随又问:“师公,是不是?”

钟大先生笑笑。“应该没有。”

那群小孩子一阵失望,突然围拢上来,都是问那儿才有,钟大先生笑得合不拢嘴,左手捧一个,右手抱一个,好容易才令那群小孩子安静下来。

徐廷封一旁看着亦心头大乐,不觉得心头的烦恼都暂时放下来。

忆兰亦挤到钟大先生身前,悄声问:“师公,一会到什剎海好不好?”

“到那儿­干­什么。”

“看小子哥哥表演。”

“小子哥哥?”

“懂得翻筋斗,变魔术,很本领。”忆兰看着徐廷封。“爹爹本来答应陪我去的,可是整天忙这忙那,难得有空闲的时候。”

钟大先生正要答话,家人徐福便匆匆奔进来,向徐廷封禀告:“陈公公求见。”

“陈公公?”徐廷封大皱眉头。

钟大先生Сhā口问:“那是什么人?”

“刘瑾的心腹太监。”徐廷封稍作考虑,向徐福。“请他进来。”

钟大先生看着徐福退出,沉吟道:“我看我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也好。”徐廷封心念一转,立即同意。

钟大先生方退出大堂,徐福已领着陈全走进来,这个陈全跟一般太监并没有分别,­阴­阳怪气,肌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白­色­。

他显然发现钟大先生的存在,向那边深注了一眼,才向徐廷封施体。“拜见安乐侯。”

“不必多礼。”徐廷封随即问:“公公这一次到来未知道有何贵­干­?”

“是九千岁叫我来的。”陈全一面笑容。“九千岁知道今日是侯爷的千金生日,特别准备了一份贺礼着我送来。”

“刘总管太客气了。”徐廷封实在有些意外。

“小妹妹,来──”陈全接向忆兰招手。

忆兰跟那群小孩子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的,奇怪地看着陈全。

“忆兰──”徐廷封轻喝:“陈公公叫你,怎么不答话?”

“是──”亿兰应声上前。“陈公公。”

陈全含笑点头,打开手上的一个锦盒,里头放着一双嵌着宝石的金手镯。

“这是九千岁送给你的,你收下。”

忆兰看着徐廷封,徐廷封无奈点头。“既然刘总管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好了。”

他当然知道这个太监狡猾,东西若是要交到他手上,推辞并不是一件难事,陈全是必考虑到这一点,直接送到忆兰面前。

“多谢陈公公。”忆兰有些不安地收下。

“应该多谢九千岁的。”陈全转向徐廷封。“九千岁还有一张帖子。”

“哦?”徐廷封若无其事,早料到事情不会这样简单的了。

“九千岁今日在城外万花林赏花,吩咐无论如何也要请到侯爷与侯爷千金走一趟。”

“刘总管也有如此闲情雅兴。”

“万花林万花兢放,一年中只得这个时候,岂可辜负?侯爷──”“久闻万花林景­色­如昼,难得刘总管请到,却之不恭。”徐廷封一顿接道:“劳烦回报刘总管,我随即就到。”

“奴才来的时候,九千岁千叮万瞩要准备车马,莫教侯爷­操­心。”陈全笑容满面。

“车马已经在侯爷府大门外了。”

“内监的人办事果然周到。徐廷封笑笑。“那就请陈公公稍候片刻,我换过衣衫便来。”

“请──”陈全转对那群小孩子一笑。

那群小孩子仍然像看怪物的看着他,看得他竟然混身都不舒服起来。

钟大先生听得很清楚,待徐廷封转进来,急不及待地。“刘瑾这一次请你到万花林,不会是赏花这么简单,你千万小心。”

“京师地面,谅他也不敢胡来。”徐廷封沉吟着。“他早有收买我之心,而我一直都毫无表示,大概忍不住要藉此机会迫我给他一个清楚明白,也好──”“据说刘瑾近日在扩张势力,重金请来了不少江湖上的高手能人。”

“不错,先有­阴­阳制皇甫兄弟,赤眼银狐常胜,铁爪殷天虎,近日传闻北盗也已投进他门下。”徐廷封眉宇间忧虑之­色­又深了三分。

“北盗也投进他门下了?”钟大先生摇摇头。“这个人声名狼藉,倒也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这群人无不心狠手辣,再配合刘瑾的­阴­谋诡计“是必会成为朝廷心腹大患。”

“朝廷中的争权看来比武林上的争点更复杂。”

“师父──”徐廷封面­色­凝重。“以弟子所见京城中不久必定会有大事发生,你老人家可否留下来,助弟子一臂之力z”“难得这么热闹,师父怎肯错过。”种大先生拈须微笑。

“多谢师父。”徐廷封松一口气,长揖到地。

“万花林之会,一切要小心。”钟大先生不忘叮瞩。

“弟子定会步步为营。”徐廷封胸有成竹的。

钟大先生没有追问,他清楚这个弟子谨慎的­性­格,没有把握,不会轻身涉险。

万花林事实万花盛开,刘瑾却绝不是为赏花而来,处理一个这样头痛的问题,在这样一个赏心悦目的环境,无论如何都应该舒服一些。

他走在万花丛中,左看看,右看看,不时发出一两下笑声,看来很快活,只是这笑声入耳,却令人一些笑的感觉也没有。

殷天虎常胜伺候在刘瑾左右,皇甫兄弟则跟在后面,此外还有大群太监,那些太监都是一面笑容,刘瑾笑,他们又焉敢不笑。

殷天虎四人是例外,皇甫兄弟暗算陆丹失手,刘瑾虽然没有怪责,心头总有些不舒服,只等机会将功赎罪。

常胜根本就不懂得笑似的,殷天虎这时候的表情亦是一片肃穆。他的身材兴常胜有很大距离,非常魁梧,古钢­色­的肌肤粗壮而结实,一只右手齐腕以下竟然是铁打的。

有说他是被仇家斩断了右手才装上这只铁手,亦有说那只右手是他自己斩断,目的就是在装上这只铁手,不管事实是怎样,这只铁手兵器谱中名列十七,已经令江湖中人闻名­色­变。

整个万花林就只有他们这些人,这原就是刘瑾私人的产业。

来到了林中的赏花亭,在太师椅上坐下,刘瑾才收起笑脸。“一会安乐侯到来,你们一切都要着我的暗示,别轻学妄动。”

“九千岁放心。”常胜接上口。“听说这个安乐侯乃是昆仑派现任掌门人钟大先生的入室弟子。”

“不错──”刘瑾皮笑­肉­不笑的。“我要借今日这个机会试探一下他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他若是一个聪明人应该就明白九千岁的一番苦心,绝不会辜负九千岁对他的一番好意。”

“希望就是了。”刘瑾­阴­­阴­的一笑。

皇甫义一面阿谀之­色­,Сhā口道:“以属下看这等纨裤子弟有多少本领,九千岁何必放在心上。”

“你错了。”到瑾一声冷笑。”这个人表面似乎并无过人之处,但人缘甚好,再加上一身武功,除非肯归附于我,否则我实在难以安心。”

皇甫义侍候刘瑾也有相当时日,还是第二次看见刘瑾这样紧张,唯恐说多错多,连忙退过一旁。

一个太监实时匆匆奔来。“安乐侯来了。”

刘瑾点点头,挥手示意,那群太监便齐声高呼:“九千岁有命,各人左右侍候,迎接安乐侯。”

他们随即排成长长的两列。

看见徐廷封在陈全引颔下到来,刘瑾一面笑容,迎出了亭子外。

“刘总管太客气了。”徐廷卦这一点门面二夫,客气说话倒是不在乎。

“良辰美景,更难得侯爷卖面,万花林固然倍添光彩,我这个九千岁也应该心满意足的了。”

“刘总管位极人臣,我实在想不出还欠缺什么。”徐廷封话中有话。

刘瑾怎会听不出,徐廷封仍然“总管”称呼已令他很不快,但他仍然保持一面的笑容,目光一百。“忆兰呢?陈全他没有……”

“她不就是在那边。”徐廷封回身指去。

忆兰与那群小孩子正从那没花径穿出,笑嚷着向这边走过来,刘瑾看在眼内,不由一怔,目光随即巧到陈全面上,陈全无可奈何的垂下头。

徐廷封彷佛并无发现,笑接道:“今日小女生日,附近王侯的孩子都来了,我看他们齐玩着高兴,反正总管又这样喜欢小孩子,索­性­都带来让他们见识一番。”

刘瑾­干­笑。“这样才热闹,才高兴。”

徐廷封随即向那群小孩子挥手。“还不过来向刘总管请安。”

忆兰不用说,其它小孩子也很听话,一齐上前来施礼问好,刘瑾只有强装欢笑。“好活泼可爱的孩子,来人──”他随即呀咐:“送他们到玩偶斋,玩的吃的,好好侍候。”

目送太监将那群小孩子送走,刘瑾才笑顾徐廷封。“我们喝喝酒,赏赏花。”

“恭敬不如从命。”徐廷封这又是客气话,这种客气话刘瑾当然是多多受落,在他的心目中,徐廷封不像是懂得说这种话的人。

赏花亭内已经准备好美酒佳肴,才坐下,便有一群美女自花径转出,上前来献上歌舞。

徐廷封一些也不意外,他完全明白这只是一种排场,刘瑾志炫耀,而请他到来另有目的,鲜花美人不过是点缀。

歌舞罢他仍然礼貌的拍手叫好。

刘瑾与徐廷封喝过一杯随即向殷天虎常胜等招手。“你们也喝一杯。”

“多谢九千岁,我们都是九千岁的下属,能够在这侍候九千岁已经是莫大荣幸。”

常胜接口,长揖到地。

“这里又不是公堂,分什么上下,再说,安乐侯也不是外人。”刘瑾话是这样说,却没有再叫他们喝酒,那事实亦只是话引子。

常胜也只是接一句:“九千岁礼贤下士已经是人尽皆知。”

“如此安乐侯府的人亦可谓孤陋寡闻了。”徐廷封淡然一笑。

常胜难免有些尴尬,­干­笑两声,掩饰过去。

刘瑾彷佛没有在意,忽然执杯起来。“如此良辰美景,你们说,应该如何形容才是。”

常胜没有作声,殷天虎面无表情,皇甫兄弟虽然很想有所表现,却是猜不透刘瑾的心意,读书亦少,掏空心思也掏不出适当的说话来。

徐廷封只是着若刘瑾。

“以找着,六一居士有四句最是适切。”刘瑾自顾接下去:“酒美春浓花世界,得意人人千万态,莫教辜负艳阳天,过了堆金何处买。”

“好一句莫教辜负艳阳天。”常胜立即接上口:“九千岁位极人臣:正有如江口当空,我们身受九十岁的恩泽的亦正如艳阳下的百花草木,无不欣欣向荣。”一顿转问徐廷封:“侯爷以为如何。”

“六一居士这阙玉楼春还有四句。”徐廷封悠然接道:“已去少年无计奈,且愿方心长恁在,闲愁一点上心来,算得春风吹不解。四季花开,各有时候,皆如冬梅秋菊,即使春风中、艳阳下,亦不会开花,休说盛放了。”

常胜哑口无言,刘瑾却笑起来。“侯爷果然聪明过人,另有见地。”

他移步走到旁边一盆兰花前,又问:“未知侯爷眼中万花林中的兰花开得怎样?”

“兰花原是盛长于湘闽地方,移植京城又能够开得这样美丽,实在罕有。”徐廷封说的倒是心里话。

“只要有入细心栽培,本身又能够适应环境,花开富贵,有何困难?”刘瑾弦外之音,另有所指。

“本属天上多情种,不是人间富贵花。”徐廷封又笑了。“由来兰花都是孤高的象征,与富贵二字总觉格格不入,刘总管要花开富贵,万花林中应该遍植牡丹。”

“我们还是不要再说花了。”刘瑾­干­笑。“传闻侯爷一身武功非凡,难得今日这个机会,皇甫兄弟,你们就拋砖引玉,讲侯爷指点一下。”

皇甫兄弟应声判官笔在手,双双拔起,扑向旁边的一株梧桐树,交错飞舞,判官笔晶光闪耀、剎那变成了一团亮光,身形也随即融入亮光中。

一阵怪异的声响过后,亮光飞散,皇甫兄弟身形再现,判官笔晶光亦敛,半空中回到腰后,身形一翻,落回原来位置。

他们面不红气不喘,完全没有这回事的,那株梧桐树亦无变化,但细看之下不难发现树­干­上已多了无数小洞。

徐廷封看着笑笑。“久闻皇甫兄弟四笔点八|­茓­,果然名不虚传。”

皇甫兄弟应声:“侯爷过奖──”眼瞳中却透着一丝讥诮之­色­。

刘瑾随即问:“你们在表演点|­茓­功夫。”

皇甫忠摇头。“我们在写字。”

“这样写侯爷如何看得清楚?”殷天虎终于开口,一面走到那株梧桐树前,铁掌一挥,拍在树­干­上,看似用力,但拍在树­干­上竟然毫无声响,树­干­也没有晃动:可是到他的铁掌从树­干­离开,树皮便纷纷碎落,皇甫兄弟刻在树­干­上的六个字到底显露出来。

九千岁九千岁刘瑾彷佛没看清楚,笑问徐廷封:“侯爷,:皇甫兄弟树­干­上写了什么。”

他目的是要那六个字由徐廷封口里说出来,徐廷封又怎会不明白,也就索­性­装到底。“万花缤纷,以刘总管曲月光锐利尚且看不清楚,何况本侯?”

“想不到这些花有时也这样讨厌。”刘瑾皱眉,挥手。

常胜立既掠出,“燕子三抄水”“鹞子翻身”“倒踏千层浪”……身形接连七个变化,双掌穿花蝴蝶般飞舞,身形过处,一股旋风飞卷,梧桐树前盛开的花朵纷纷飞脱,漫天飞舞。

“好──”刘瑾首先拍掌。“常胜的“千叠掌”有甚于狂风,所过之处,万物低头。”

语声未落,常胜已回到他身旁,接问徐廷封:“侯爷现在着清楚的了。”

徐廷封没有回答,一个身子倏的想飞入漫天飞花中,天龙第一式展开,三个变化,人已凌空七丈,一转飘然落下,右掌平举,掌心上一朵小兰花。

正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殷天虎常胜皇甫兄弟的面­色­不由沉下来。

徐廷封没有理会他们,笑顾刘瑾。“想不到狂风中仍然有这朵兰花尚未低头。”

刘瑾皮笑­肉­不笑。“据知侯爷乃昆仑派当今掌门人钟大先生入室弟子,一身武功非凡,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影虫小技,倒教总管见笑了。”

“昆仑乃名门正派,侯爷又是忠良后,朝廷大事,以后侯爷切莫袖手旁观,非要鼎力支持不可。”刘瑾仍能够笑得出来语气却是更重。

“总管放心,为国为民,在所不辞”徐廷封一面正气凛然。

“侯爷果然深明大义。”刘瑾话是这样说,心底恨得立即将徐廷封的脑袋砍下来”忆兰与那群小孩子这时候亦已回来,手里都拿着玩具,一个个欢天喜地。

看见忆兰,刘瑾心里又有了主意。

“兰兰,玩得开心吧?”他挤出一面慈祥亲切的笑容。

“开心。”忆兰眼珠子转动。“玩偶斋很有趣。”

刘瑾“呵呵”一笑。“兰兰真是活泼,我要是也有一个你这样可爱的女儿,就真的意足了。”

徐廷封入耳惊心,刘瑾接问:“我收你做­干­女儿,你喜欢不喜欢。”

忆兰不敢回答,望着徐廷封,刘瑾目光随亦转到徐廷封面上。“侯爷意下如何?”

徐廷封心底一阵叹息,虽然知道这条老狐狸狡猾,步步为营,却是怎也想不至有此一着,他一阵犹疑,终于道:“难得总管瞧得起,只是忆兰生来命硬……”

“侯爷也相信这个?”

“我看还是由忆兰自己决定的好。”

“也好儿”刘瑾满怀信已,又展露出一面笑容。“兰兰,你说,可喜欢认我这个­干­爹?”

“你笑得好­奸­,我不喜欢!”忆兰竟这样回答。

“忆兰,不许胡乱说话!”徐廷封急喝住。

刘瑾那剎那面部的肌­肉­不由自主绷紧,忆兰看着一惊,不禁哭出来急扑向徐廷封徐廷封一把将女儿抱起,抱歉地道:“她娘亲早死,在家里没有人管教,一点规矩也不懂,总管切莫见怪。”

“那里那里?”刘瑾强笑。

“只要总管高兴,有时间我一定带她到来陪伴总管。”

“好的。”刘瑾那里还有兴趣再说这些。

徐廷封随即告辟,刘瑾也不留。

目送徐廷封等人去远,刘瑾才发出一声冷笑,面­色­亦变,如罩寒霜。

皇甫义忍不住问:“九千岁何不就地解决此人?”

常胜冷截。“那群小孩子都是王公大臣的儿子,徐廷封与他们同来,岂无安排?”

刘瑾颔首道:“这个人莫测高深,以后你们要更加小心。”一顿又喃喃接道:“他归顺于我倒还罢了,否则必成我心腹大患,留不得!”

他眼中尽是怨毒,殷天虎常胜等看在眼内,齐都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

夜渐深,刘瑾仍然在堂上徘徊,万花林的事虽然令他非常不快,他已经暂时拋开,现在心头悬挂的是另外一件事。

一个太监匆匆走进来。

“安乐侯府的消息已经齐集了?”刘瑾爱理不理的,似乎提不起多大的兴趣。

“回禀九千岁,今天清晨有一个老人进了安乐侯府,他由北门进城:五缕长发,道家装束。背负长剑,手托着一个竹笼,内放银鼠一双。不走正门,由侯府侧门进入,侯府侍卫并无留难,而且非常恭敬,陈公公送帖去的时候,这个人有意回避,形迹可疑,属等推测,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昆仑派的现任掌门人钟大先生。”

“哦──”刘瑾的眉毛终于扬起来,已有些兴趣了。

“现在已经证实,据传这个人武功高强,剑术已到了登峰造极……”

“废话!”

“前年他他曾到来安乐侯府,住了差不多一个月,这一次……”

“难道你能够肯定他住上多久?”

那个太监叹若寒蝉,刘瑾沉吟了片刻才吩咐:“加派人手,严密监视安乐侯府。”

那个太监连忙告退,另一个刘瑾的心腹太监也就在这时侯走进来,在刘瑾耳边说了几句话。

“来得好──”刘瑾话出口,把手一挥,侍候堂中的太监立部将灯火减去,悄然退出。

那个心腹太监也不例外。

刘瑾随即在椅上坐下,才坐下,珠帘一响,堂中便多了一个人,黑暗中却只见一双­精­光闪亮的眼睛。

“九千岁──”那个人声音有些沙哑。“请怒在下只能够这样到来。”

“我明白。”刘瑾“呵呵”一笑。“这还不是你们公开露面的时候。”

“各方面进行得都非常顺利,请九千岁放心。”

“很好──”刘瑾沉吟着。“近日京师出现了不少江湖人,事情只怕会有变化,他们两位若是能够早日进来,我就更加放心。”

“江湖人交给我们对付好了。”

“他们两位现在怎样了?”

“尚欠一点儿,未能够立即动身。”

“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亡若非九千岁藉物钱财方面全力支持,事情又那有这么顺利,除此之外,我们大都能够应付得来。”

“在外面我看始终不大方便,反正我要借助他们两位的绝世神功,这样好不好──”

刘瑾沉吟着。“索­性­请他们两位迁到我这儿来。”

那个人稍作考虑。“相信没有什么地方比九千岁这儿更方便更安全的了,在下回去立即将九千岁的意思转知两位当家,他们一定会同意。”

“我这就吩咐心腹去准备适合的密室。”

“有劳九千岁,在下代表两位当家先在此谢过。”那个人接问:“九千岁还有什么吩咐?”

刘瑾摇摇头。“你可以走了。”

那个人应声倒掠开去,只听珠帘声轻响,便已不知所踪。

刘瑾一个身子实时完全放松,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张窝弓他已准备了多时,应该很快可以动用的了。

准备窝弓藏猛虎,第一个他要对付的又是那一个?徐廷封?南偷与小子?

对江湖人刘瑾多少都有些顾虑,只因为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处事方式,甚至可以说目无王法,所以知道陆丹是武当派的弟子,毒杀陆迁之后刘瑾随即吩咐皇甫兄弟追杀陆丹,甚至还用上北盗,那知道中途杀出南偷兴小子,无功而还。

南偷与小子此来京城目的何在?为什么要救陆丹,派去调查的人到现在仍无所得,刘瑾却始终不免有一种目的是在与他作对的感觉,想到这两个人,难免就有如芒刺在背,不去不快。

▲长乐都主▲南偷与小子当然不知道他们在刘瑾心目中已变得这么重要,也没有因为救过陆丹,暴露了身份,开罪了刘瑾便躲起来,每天仍然在什剎海表演讨卖,以他们的身手根本用不着这样讨饭吃,知道他们的身份的,又怎会不怀疑他们这样做是掩饰什么,另有目的?

他们身手好,花样层出不穷。连说话也是,所以虽然每天都在表演,每一次都仍然吸引很多人围观,目的若是真的只在两餐,这两餐也实在丰富的了。

南偷大红葫直不离手,醉态可掬,小子总是生龙活虎的,混身是劲,今天也不例外铜锣在小子手里,翻筋斗的竟然是南偷,一阵锣声引来了大群观众,南偷随着锣声猛翻筋斗,到锣声停下,已累得气喘喘的,一ρi股坐倒地上,连喝二十口酒,看见小子又要将铜锣敲响,忙大嚷:“伙记慢打锣──”这句是地道的广东话,他用走腔变调的京片子嚷出来,立时惹来了一阵笑声。

小子一呆,道:“这种话现在没用的了。”

南偷环顾一眼:“你以为他们听不懂。”

“我是说这个年头最要紧真材实料,用不着来这种废话。”

“到底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南偷忽然问。

“当然是我──”小子一顿才接下去:“不是师父。”

“那种话应该由师父来说的。”

“废话。”小子诧异地问。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南偷瞪了小子一眼。“这种那种你也分不开。”

“哦──是那种。”

“闲话少说,小子──”南偷大声问:“我们今天要什么?”

“花枪──”“你当这里是家里,跟小媳­妇­一块儿?”

“师父──”小子忙截住。“这种话儿童不宜。”

南偷一言惊醒的,打了一个“哈哈”。“那还不耍来看看?”

小子一支花枪已在手,应声挥动,都是向南偷身上招呼,南偷慌忙闪避,绕着扬子急走,显得非常狼狈,一面大叫:“你这是个人表演,不是对拆。”

“是么。”小子好象这才知道,大喝一声,只以右手抓着枪杆末端抡动起来,雪亮尖锐的枪尖环迫众人眼唱,众人不由自主让开。

南偷蹲在地上,正好避开枪势,连忙摇手。“你这样不是将观众全都赶走了?”

“那怎么是好?”小子枪势展开便好象收不回,花枪继续抡动,一个身子也彷佛急得团团乱转。

“还不到竹竿上去。”南偷伸手拿起了一条竹竿。

小子随即跃到那条竹竿上,一面舞动花枪一面踏着碎步往竹竿顶走去。

南偷看样子非常吃力,一歇一歇的缓缓地斜斜将那条竹竿挑起来,偶然来一个擦汗的动作,手一松,竹竿便往下掉,小子的身形当然亦往下沉。

围观众人不由发出一阵惊呼声,南偷却及时将竹竿扶住,小子也居然没有从竹竿上摔下来。

众人虽然明知道南偷故意要他们惊吓一下,却也不能不配服,报以一阵热烈的掌声到南偷将竹竿竖立在地上,小子亦已来到了竹竿顶端,先来一个金­鸡­独立,枪势随部在竹竿顶上展开,姿势美妙,引来掌声不绝。

两顶轿子也就在这时侯抬进了什剎海,只看随行的家丁丫环便知道轿子里的人非富即贵。

这个什剎海在城内鼓楼西南方,是京城中四海之一,原是一个狭长的湖泊,环湖空地一向是卖解与各种摊贩聚集的地方,一般平民百姓不在话下,即使王亲国威有瑕亦喜欢到这里来逛逛,所以这两顶轿子出现,也没有引起多大惊奇。

前面那顶轿子尤其华丽,行走间,一个丫环捧着一盘蜜饯从后追上,来到那顶轿子旁边。“郡主,你要吃的蜜饯买来了。”

预于内没有反应,抬轿的轿夫这时候亦好象有所发现,忙将轿子停下来。

丫环到底按捺不住将帘子掀开,探头一看,不由尖呼一声。

后面那顶轿子的帘子应声掀开,一个身材瘦削,额骨高耸,风骨棱棱的中年人探身出来,轻喝一声:“什么事?”

一个仆人急奔到中年人面前。“三公子,郡主不知那儿去了。”

中年入剑眉一扬,手中折扇“唰”地打开,扇面上只有两个字──萧三!

这个人京城中认识的也许不多,江湖上的朋友却大都认识,黑道中的一提起华山萧三,更就是大皱眉头。

据说他原是一个弃婴,有­性­无名,大年初三为华山派掌门人路经发现救起,取名三,收在华山门下、由于天资聪敏,又肯苦学,尽得华山派剑术真传!二十三岁便已经名动天下。

他为人正直,嫉恶如仇,纵横江湖十二年,不知何故突然消声匿迹,不再见出现。

江湖上最后的消息是有入看见他在南昌宁王朱宸濠的府邸出入。

这应该就是事实,现在在他前面那顶华丽的轿子也正就是宁王的女儿长乐郡主朱菁照的轿子。

他折扇打开突然又合上、目光转向那边人丛,一阵娇笑声正从那边人丛传来。

那些家丁丫环一听面上都露出喜­色­,萧三面无表情,冷冷的摇摇头,走下轿子,向那边走去。

人丛中小子仍然在竹竿上,却已停止了舞动花枪,呆望着那突然闯进来的长乐郡主朱菁照。

南偷手扶着竹竿团团乱转,着样子要阻止朱菁照,却又腾不出手来。

朱菁照其实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在玩着他们带来表演用的竹枝碟子,似模似样,玩得对比他们惊险得多了。,@。

她手执五支竹枝,每一支之上都有一只碟子在转动,有快有慢,只是每一只碟子都好象随时都会掉下来。

南偷索­性­伸手掩着眼睛,不忍卒看,他这边才将眼睛掩上,那边五只碟子便已先后掉下来,摔碎在地上。

朱菁照也已尽所能抢救,只是功力所限,她反而笑得更开心,花枝乱颤。

她的样子绝不难看,笑起来更娇俏,再加上一身华丽衣饰,当真是缤纷耀目,任何人都难免多看几眼,为之着迷。

十七八岁的少女好象她这样任­性­的却也只怕不多。

她随即去拿其它碟子,小子看着连忙一个翻身跃下来阻止。“大姑娘,这可是我们的生财器具。”

“我只是拿来玩玩。”

“全都给你摔破了,我们拿什么表演。”

“难得我高兴。”朱菁照伸手又要拿碟子。

小子手急眼快,忙将碟子搬到身后,朱菁照忽然问:“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这有什么关系?”

“我叫朱菁照,受封长乐郡主,我爹爹就是宁王。”

朱菁照话还未说完,围观的人已散去一半,小子看着叹了一口气。“来头果然大。”

“你害怕了?”

“算我怕了你。”小子回头大呼:“师父,我们走──”南偷将竹竿放下,苦笑。“观众都给吓跑了,不走也不成。”

小子正要收拾东西,朱菁照竹枝却一伸截下。“走不得!”

“走不得?”小子有些奇怪的。

“我要看你们表演。”朱菁照一本正经。

“少爷现在没兴趣。”小子看也不看朱菁照,转过身子。

“我有兴趣便成了。”朱菁照亦一转,又到了小子面前。

“大姑娘,你听我说──”南偷走过来。“我这个是天生的牛脾气,他不想表演,就是我这个师父也拿他没办法。”

朱菁照目光一转。“你这个老匹夫,谁要你来多管闲事。”

南偷怔在那里,小子冷笑。“没上没下的,天下间竟然有一个你这样口不择言的女孩子。”

“你说我口不择言。”朱菁照瞪着小子。

“而且蛮不讲理。”小子还有这一句。

“好啊,我就让你看看我的蛮不讲理。”朱菁照手中的竹枝随即挥向那些碟子。

小子急忙将碟子捧开,朱菁照穷追不舍,一心要将那些碟子全部击碎,可是小子手急眼快,身手又敏捷,朱菁照五支竹枝分交左右手,连环追打,还是打不到碟子上,一气一急,右手三支竹枝便向小子当头打下。

正当此际,风声急响,萧三公子从天而降,右手一伸,正好托住了那三支竹枝,一声:“菁儿不得胡闹。”

“师父,他──”“我知道是什么回事。”萧三公子抱拳向小子与南偷。“两位,小徒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之处,切莫见怪。”

南偷当作没有听见,小子则一声冷笑。“你这个徒弟可真劣得很。”

“师父──”朱菁照嚷起来。

“跟我回去!”萧三公子语声一沉。

对这个师父朱菁照显然有些畏惧,拋下竹枝,一跺脚,身形拔起,同那边轿子掠去,萧三公子流水行云般跟在后面,将朱菁照送入轿子才回去自己的轿子。

小子看在眼内,一面拾起竹枝一面嘟喃道:“王亲国威,一个个都是恃势凌入,没有一个好东西,你这个师父总算来得及时,否则有你好看的。”

“你方才真的想教训她一顿?”南偷Сhā口问,很意外似的。

“当然真的了。”

“幸好她那个师父来得及时。”南偷伸手好象在擦冷汗。“否则也不知道──”话口未完,轿子已经过,帘子掀处,朱菁照探头出来,一声:“臭小子──”小子向他做了一个鬼脸,她反而“噗哧”笑了,纤纤素手陡扬,一锭银子脱手飞出。“这个是赔偿你们的损失。”

小子探手接住,怔住。

帘子随部放下,轿子逐渐远去,小子目光这才落在银子上,南偷实时问:“这个女娃子笑得很好看是不是。”

小子不由点头,南偷接探手将银子拿去,随手一秤,一个惊愕的表情。“足十而,我们师徒两个接下半个月大可以用不着拋头露面,只管睡觉喝酒了。”

“不成──”小子摇头。“忆兰到这儿来,不见我们,不是很失望?”

这说来也奇怪,他跟忆兰一见投缘,忆兰每一次到来,总要让她欢笑一番他心里才舒服。

忆兰这时侯也想找钟大先生带她到什剎海着小子表演,但看见钟大先生与她的父亲在内堂好象在谈着正事,不敢­骚­扰,忙自退出去。

她有时颇为懂事。

钟大先生徐廷封事实在分析刘瑾座下殷天虎等人的实力,虽然没有在场,到底经验丰富,只听徐廷封的描述钟大先生便已心中有数。

“他们目的在耀武扬威,刘瑾面前当然不会有所保留,以你所说来推测,单打独斗,没有一个是你的对手,但一齐来袭击,你未必应付得来。”钟大先生的判断与徐廷封不谋而合。

“弟子会小心的了。”徐廷封微喟:“弟子担心的只是以刘瑾的城府深沉,一定会有所保留,殷天虎常胜以外,只怕还有更厉害的高手。”

“这方面的消息你没有。”

徐廷封点头、钟大先生沉吟着接道:“江湖上有头有面的高手那怕是黑白两道,都不会轻易向人俯首,你倒不用太担心,只是刘瑾找来殷天虎这些人,必定有所图谋。”

“不错,日内我总要找机会进宫见皇上,好好的谈一谈。”徐廷封忧形于­色­。“天下表面太平,实则积弊已深,人心不少怨愤,一旦有事发生,不难大乱。”

“朝廷中的事如何处置,你自己作主决定好了。”钟大先生突然省起了什么。“白莲敬徒经已在蠢蠢欲动你可知道?”

徐廷封颔首。“这个教派早已演变成民间结社,民间百姓不少都相信这个教派若是出现,通然乱臣贼子当道,不得不揭竿而起。”

“最可怕就是这种错误见解。”

“他们当然不知道白莲教今非昔比。”徐廷封苦笑。

“不老神仙应该知道的,这个人聪明绝顶,继任教主以来,也颇多建树。”

“可惜他非独偏激好胜自负,而且护短,二十年闭关,一心只想着击败少林心禅上人,出关后虽然知道弟子为非作歹,亦没有立即采取行动,到败在云飞扬手下,考虑弟子可能为祸江湖,已经来不及,也无力控制的了。”徐廷封一声叹息。“嵩山一战,白莲教徒消声患肪,弟子一直在找寻三尊五使的下落,到现在仍无消息,师父方面……”

“也没有,我所知只是白莲教徒已开始在民间设坛,但不太积极,有说是代表教主与最高权威的碧玉令牌不知所踪,蛇无头不行。”

徐廷封“哦”一声站起来。“师父,你等等,弟子有些东西给你看。”也不等钟大先生答话,匆匆走进去。

钟大先生当然奇怪,也做梦都想不到徐廷封给他看的竟然就是白莲教最重要的信物“碧玉令”。

“碧玉令”放在一个紫檀盒子内,钟大先生并不认识,目光一转,疑惑的望着徐廷封。

“这就是白莲的碧玉令,一向由教主执掌,见令如见人!”徐廷封态度非常认真。

种大先生虽然明白这个徒弟的­性­格,一时间仍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不老神仙临终将这块碧玉令交给弟的,是要弟子替他勿­色­一个适合的传人,以免白莲教数百年基业毁在他手上。”

“原来如此──”种大先生笑笑。“廷封,这不是一件容易事,但你既然答应了不老神仙,便要做到。”

“弟子明白。”徐廷封拿出那块碧玉令。“以弟子所知,这块碧玉令乃本朝太祖的师父彭和尚传下来,当日不老神仙似乎还有话说,可惜还未出口便已气绝。”

种大先生沉吟道:“我看这块碧玉令也不会只是象征教主的权威这么简单,白莲教徒为此而蛰伏至今,其中可能还有些什么秘密,廷封,你受人所托,这块碧玉令非要万二分小心不可。”

徐廷封小心翼翼将碧玉令放回紫檀盒子内。“弟子也明白消息若是泄漏,不难掀起一扬武林浩劫,白莲教的三尊五使现在说不定亦是在追寻这块碧玉令的下落。”一顿又道:“也许他们以为仍然在少林寺内。”

钟大先生拈须微笑。“谅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向少林寺索取。”

“武林中其实也并不怎样平静。”

“平静就不是武林了。”

“最近京城中也来了不少武林高手,今日接到的消息,南宫世家也有人来了。”

“哦?”钟大先生一怔。

“不知道木兰师妹会不会同来。”

他说的木兰也就是钟大先生的独生女儿,钟大先生一听有些感触的叹了一口气。“南宫世家对她实在不错,可惜学儿早死,她这么年轻便守寡……”

“这也许是天意……”徐廷封好象想起了什么,看着钟大先生,没有再说下去。

忆兰的尖叫声也就在这时候传来,钟大先生徐廷封齐皆­色­变,不约而同,身形开展,穿窗扑出。

窗户迎着他们的身形就像是纸扎的四分五裂,两人的身形简直离弦箭矢一棣。

忆兰实在很害怕,一面尖叫一面狂奔,在她的后面,追着一个拥着大红披风,头戴鬼面具的人。

那个鬼面具青面撩牙,狰狞而恐布,那个人一面追善忆兰一面边发出阵阵­阴­森恐布的笑声,即便是大人,突然看见一个这样子的怪物也难免吓一大跳、何况是小孩子。

忆兰跑到那儿那个人便追到那儿,身形移动亦有如鬼魅般,轻飘飘的,着地无声。

忆兰一口气由花园奔到回廊,回头一望,青面撩牙的鬼面具赫然就在眼前,不由又一声尖叫,急奔向前,一头正撞人一个人怀中。

“忆兰别怕──”那个人正是徐廷封,随即将忆兰抱起来。

“爹──”忆兰放声哭出来。

追着她的那个人亦停下,娇笑着将鬼面具拿下,竟就是长乐郡主朱菁照。

徐廷封一些也不奇怪,他早已看出那是什么人,也很清楚朱菁照的­性­格,类似这种恶作剧也不是第一次的了。

“表哥──是我。”朱菁照居然还来一个鬼脸。

“除了你还有那一个?”徐廷封摇头,将忆兰放下。

朱菁照伸手抓向忆兰。“看你啊,胆子这样小。”

忆兰不等地的手抓到已躲到徐廷封身后,钟大先生亦已来到了,急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这个表妹恶作剧,两年不见,人这么大了,还是这样淘气。”

钟大先生“哦”一声。“原来长长乐郡主。”

朱菁照看了他一眼,问徐廷封:“表哥,这个老头儿又是什么人?”

“胡闹──”徐廷封轻喝,“这是我的师父,还不叫老前辈?”

“钟大先生啊?”朱菁照一伸舌头。“老前辈──”一顿又笑了。“你可真老得很。”

钟大先生大概多少也知道这个长乐郡主的­性­格,淡然一笑,没有作声,徐廷封上下打量了朱菁照一眼,突然问:“你是偷偷跑到这儿来的?”

朱菁照有些心虚,眼珠子一阵转动。“我要到那儿都可以,那一个敢阻止,一会才跟你说,忆兰,我们到那边去荡揪千。”

忆兰从徐廷封身后看了她一眼,噘着小嘴摇头。

“还在生气Y”朱菁照展开笑脸?“算我不是,向你赔罪,以后不再用这个面具吓唬你好不好?”她随即将那个鬼面具丢在地上踩烂。“偌,现在不用害怕了。”

忆兰这才从徐廷封身后走出来,朱菁照接从囊中拿出一块糕饼。“特别从南昌带来给你吃的。”

忆兰看着,犹疑着,朱菁照又道:“你不吃也就是表示你不爱吃糕饼,我叫你爹爹以后也不再买给你的了。”

忆兰连忙接下,才咬一口,突然吐在地上。“爹,是苦的。”

徐廷封叹了一口气。“菁照,你年纪也不少的了,还这样寻小孩子开心?”

“谁叫你这个大人总是不上当,”朱菁照振振有词的。

徐廷封只有苦笑,钟大先生看看不禁亦叹了一口气。“幸好你不是我的徒弟,否则,否则早已给我气死了是不是?”朱菁照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家人徐福却时进来禀告:“侯爷,门外有一位萧三公子求见。”

钟大先生第一个一怔,徐廷封亦有些奇怪。“难道是华山派的萧三公子?”

“可不是。”朱菁照接口:“我这个师父可真难应付,跑到那里他总能够找到来。”

徐廷封一声“快请”,叫走徐福,才问朱菁照:“你什么时候拜萧三公子做师父的?”

“什么时候还不是一样?”朱菁照突然“啊”的一声。“你怀疑?来!试试华山派的武功!”左手接捏剑诀,右手并成剑指,就是一招“仙人指路”。

每一个门派几乎部有一招“仙人指路”,也当然各有特征,朱菁照这一招绝无疑问是华山派独有。

“够了──”徐廷封大摇其头。

钟大先生也当然看得出,却没有什么表示,显得心事重重,徐廷封没有在意,一直到萧三公子出现。

萧三公子看见钟大先生显得很意外,目光停留在钟大先生面上,两人却并不招呼,也无话说,徐廷封看着奇怪,却还是先来一句:“在下徐廷封,久仰萧前辈大名。”

“侯爷言重。”萧三公子虚应一声,目光又回到钟大先生面上。“钟老前点,别来无恙。”

“你们认识的?”朱菁照第一个叫起来。

“昆仑名门正派,钟大先生又是名满天下的前辈高手,怎可能不认识?”萧三公子冷然一笑。“只是我们这种无名小卒,钟大先生未必放在眼内。”

“话不是这样说。”钟大先生有些感慨。

“钟大先生德高望众,往来又尽是名门望族,自然不会与我这种卑下之辈同样见识。”萧三公子的语声神态更冷淡。

“我没有这个意思。”

“有没有钟大先生心中有数,我这种卑下之辈焉敢胡乱揣度?”

钟大先生摇头。“陈年旧事,想不到阁下仍然摆在心上。”

“大人物自然有大量,我们这种小人物,又怎能相提并论。”萧三公子突然问:“令千金可好。”

“还不错。”

“是慎的。”萧三公子冷笑。

“木兰是南宫世家的人,我这个做父亲的担心不来,有劳阁下牵挂了。”

萧三公子面­色­一沉,欲言又止,徐廷封听到现在,多少也有些明白,连忙Сhā口道:

“难得萧兄大为光临,请到堂内用些酒菜……”

“侯爷的好意萧三心领了,我这种小人物怎配与钟大先生坐在一起。”

徐廷封实在想不到萧三公子竟还来这种话,正不知该说什么,朱菁照已嚷道:“师父,好好的你怎么又生气了。”

“没有你的事!”萧三公子接向徐廷封一揖。“打扰了,日后有机会再来拜候。”

徐廷封连忙回礼,朱菁照又嚷:“师父,我──”“你立即跟我回去!”萧三公子冷截,再向徐廷封一揖,转身便走。

“我送萧兄一程。”徐廷封追上一步。

“不敢劳烦侯爷。”萧三公子半身一转又举步,头也不回。

朱菁照大概也看出势子不对,无可奈何的跟着萧三公子离开,钟大先生目送去远,只是摇头。

“师父──”徐廷封很想问清楚。

钟大先生挥手截住,叹息:“这个人武功很不错,而且侠义为怀,就是心胸狭隘了一些。”

语声一落,半负双手,踱了回去,挺直的腰身已理得有些佝偻。

▲南宫世家▲──老太君南宫世家一家之主,武功深不可测,膝下五子慎已娶妻,不知何故先后横死,只剩四子南宫博在生。

──谢素秋南宫世家大媳­妇­,威武镖局总镖头谢长风长女,有女南宫明珠,最得老太君宠爱。

──姜红杏南宫世家二媳­妇­,出身青楼,武功高强。

──唐月娥南宫世家三媳­妇­,蜀中宫门唐豹独生女,家传暗器手法据说出神入化。

梅傲霜南宫世家四媳­妇­,本朝御史梅方次女,自幼习武,用一双柳叶刀。

──钟木兰南宫世家五媳­妇­,昆仑派掌门人钟大先生独生女,铁琵琶据称一绝。

六卷画轴上分别写着南宫世家老太君与五个媳­妇­的有关资料,虽然不详细,北盗胜老二却已尽了所能。

刘瑾也很满意,不是因为这六卷画轴,乃是胜老二的善解人意,在他召见之前便已准备好一切,他喜欢有这种有头脑,处事有计划的手下。

“有关南宫世家主要成员属下所知道的只是这许多。”胜老二显得有些自豪。“江湖上的朋友所能够知道的却也相信不会比属下多到那儿去。”

“有谁不知道北盗胜老二乃是江湖上的万事通。”刘瑾打了一个“哈哈”。“很奇怪,南宫世家男丁这么少。”

“江湖上还有人知道的只有一个南宫博了。”

“老太君其它四个儿子是怎样死的你也不知道原因啊?”

“江湖上有很多传说,只是胡乱推测,不尽不实,不说也罢了。”

“你知道我召你到来,问及有关南宫世家的一切目的何在?”

“因为南宫世家大举出动,除了南宫博,老太君与五个媳­妇­都已来了京师。”胜老二口若悬河。“不错老太君每年都会入京少住数天,紫竹院礼佛静修,但一向只带一两个媳­妇­,这一次几乎倾巢而出,实在令人不能不怀疑另有目的。”

“胜老二不愧是胜老二,看来江湖上的事情的确很少能够逃得过你的耳目。”刘瑾大笑接问:“以你看,目的何在?”

“看不出,但要知道也不是一件难事。”

“哦?”刘瑾等胜老二说下去。

“以属下所知,南宫世家做事一向有规有矩,一丝不苟,每日所做的都由大媳­妇­记下来交给老太君过目,只要将这日记偷到手,她们此行的目的便了如指掌。”

“这件事交给你了。”

“九千岁放心。”胜老二一顿。“属下还得到一个消息,华山派断肠剑萧三也来了。”

“他是宁王府中的剑师,这一次是陪同长乐郡主来的,日间还走了一趟安乐侯府。”

刘瑾笑了笑。“这件事,你不必­操­心。”

“是──”胜老二心里苦笑:刘瑾消息的灵通,实在他意料之外。

夜已深,朱菁照仍然在灯下锈着鞋面,这双鞋子她已锈了不少时侯,只差少许便完工的了。

好象一个她这样的少女竟然有这种兴致,若非目睹,实在难以令人置信。

敲门声响,朱菁照头也不抬。“是师父吗?”

推门进来的果然是萧三公子。“耳朵这样灵敏啊。”

“这个时候除了师父你有那一个斗胆来惊醒我。”朱菁照仍然低头锈鞋面。

“我是奇怪这个时候你仍未睡觉。”萧三公子目光落在鞋子上。“你在­干­什么?”

朱菁照这才惊觉,目光一转,从萧三公子面上回到鞋子上,居然露出了羞态,低声道:“是准备送给表哥的,师父,你猜他会不会喜欢?”

萧三公子一怔,没有作声,朱菁照也没有理会,自言自语的接道:“我想他一定会喜欢的,然后穿著这双鞋子陪我到处游玩。”

萧三公子淡然道:“我们这次进京,目的不是在游玩。”

“我知道,爹叫我送一袭苏锈龙袍还一个百宝盒进京给皇上。”

“你总算没有忘记正事。”

“要不是进京可以见到表哥我才不来”朱菁照目光又回到鞋子上。

“办完了正事你喜欢怎样也可以。”

“真的?”朱菁照雀跃。

萧三公子点点头,转身走出房间,朱照没有理会他,自顾抱着那双鞋子发呆,也不知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萧三公子反手将门掩上,叹了一口气缓步离开,彷佛也有很多心事,凄冷的月光下他看来是那么孤独。

剑挂在墙壁上,灯光照耀下更显得古拙,看出这柄剑,萧三公子的目光便变得迷蒙,彷佛笼上了一层烟雾。

好一会,他终于缓缓站起来,走过去将剑取下,拔剑出鞘。

剑光有如一湖秋水,绝无疑问这是一柄好剑,却并不完美,剑尖三寸已断去。

萧三公子弹剑作龙吟,突然一声长叹,回剑入鞘,一个身子随即一缕轻烟也似穿窗飘出。

南宫世家富甲一方,而且在每一个大地方都置有产业,京城的紫竹院是其中之一。

紫竹院占地甚广,遍植竹树,风吹过,竹涛声阵阵,置身其中,难免有一种­阴­森神秘的感觉。

北盗胜老二没有例外。

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这次这样小心,身形竹树上飘越,配合竹涛声,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在他的肩膀上蹲着一头大黑猫,一任他身形怎样移动都没有给拋下来,也事实是他悉心训练出来的伴侣,他甚少与这头大黑猫一起行动。甚少有这种需要。

今夜他将这头黑猫带来,可见他虽然艺高人胆大,还不敢少湨南宫世家。

夜风中传来太君苍老的声音:“南宫世家历代子孙萦昌,想不到到了我这一代只剩下五佰男丁,更想不到到现在只剩下博儿一个,这次进京,事关重大,为了保存南宫世家一点血脉,不能让博儿来,只求列祖列宗保佑,南宫世家重振昔日威风──”声音入耳,胜老二双手便急动,迅速拉开了一条长长的钢管子。

那条钢管子一截套一截,拿出来只是儿臂尺许长的一截,拉开来竟然长逾数丈,末端正好落在大堂檐下,太君的声音也就经由这条钢管清清楚楚传进胜老二耳里。

话却只有这许多,胜老二不禁大叹迟来一步,再听到脚步声往堂外移动,忙将钢管收回。

眼看着,南宫世家众媳­妇­随着太君从香烟袅袅的大堂走出来,胜老二更不敢妄动。

他认着谢素秋的去向,等众人走远了才移动身形,向那边掠去。

谢素秋直入书房,随即从暗栓里取出一册绢册,将要记下的在绢册上记下来,一手蝇头小楷,秀丽端正,一如其人。

放下笔,她再细看一遍才将绢册合上,放回暗格内,有意无意往窗外看一眼才举步走出书房。

在她将绢册放回暗格内的时候北盗胜老二已经在窗外将钢管收回,那是一条更细小的钢管,末端尖锐,轻而易举的穿破了一格窗纸,钢管中空,谢素秋的动作都在胜老二眼内。

他也知道谢素秋耳目敏锐,所以不等谢素秋推门出来便收回钢管,目送谢素秋回到隔壁房间,将门关上了,才翻身从竹树上落下,随即掠到暗影中,手一挥,那头黑猫便离开他的肩膀,跃到走廊栏­干­上。

他随即移到窗户旁边,轻而易举的将关闭的窗户打开,翻身跃入,不动声息,随即将窗户关回,窜到收藏绢册的所在,然后聚­精­汇神去打开那个暗格。

只要有生人接近,那头黑貂便会发出警告,所以他非常放心去偷取那册绢册,却怎也想不到窗户才关上,一条黑影便在那头黑猫后出现。

那头黑猫惊觉要叫的时候,一双手已扣住了她的嘴巴,一个身子也同时变得软弱无力。

黑影随即将黑猫捧走。

房间内胜老二无所觉,一双巧手很快便将暗格弄开,心头方自一喜,谢素秋的声音便从隔壁传来:“这绢册你偷来也没用,枉费心机。”

虽然隔着竹壁,声音却清清楚楚,胜老二入耳惊心,正不知如何是好,话又来了:

“就算偷到手,你也没命拿出去,为了一本这样的绢朋丢掉­性­命,你以为值得?”

胜老二是聪明人,怎会不知道说话针对自己,面­色­一变再变,当机立断,­性­命要紧,顾不得取绢册,身形一动,窜向窗户,中途突然一变,到了门前,双手拉开房门,一掠而出!

两柄柳叶刀立时当头砍下,胜老二眼快,半身一倒,刀下闪出。

梅傲霜刀势未绝,柳叶双刀翻飞,紧追在胜老二身后,看着抢攻,胜老二身形展开,急急闪避,梅傲霜双刀左十七、右十八,连环三十五刀都落空,看见钟木兰呆在那边,急呼:“五妹,你还不动手?”

钟木兰欲上未上,梅傲霜又呼道:“快上──”北盗胜老二也正向钟木兰这边窜来,她轻叹一声,铁琵琶终于出手:这是独门兵器,招式另剑一格,威力也甚大,可是她菩萨心肠,不攻要害,胜老二轻易便从旁越过,正要跃上那边墙头,破空声响,一把暗器便­射­到!

唐月娥也来了,宫门暗器果然不同凡响,三种手法,十二枚暗器,分打胜老二上中下三路。

好一个胜老二,半空中身形倒翻,风车般从暗器上翻过,手一搭,身子一缩,还是上了墙头,“呵呵”一笑:“就凭你们几个小寡­妇­就想留住我……”

下面的话还未接上便已被太君的声音截断:“我这个老太婆又如何。”一条龙头杖紧接袭到。

胜老二大惊,身形三变,龙头杖还是撞在小腹上,一声闷哼,倒飞三丈,一摔在地上。

唐月娥一柄软剑立即架在他脖子上。

太君也随即从天而降,左右有姜红杏谢素秋南宫明珠,后面还有两个手掌灯笼的侍婢。

灯光下太君白发如银,相貌虽然慈祥,却不怒而威,一声:“不要难为他──”唐月娥便将软剑收回。

太君龙头杖接指胜老二,笑了笑,胜老二竟然不由自主身子一缩,方才那一一杖撞在他小腹上虽然完全没有痛苦的感觉,已经将他的斗志撞碎。

那不错突然,但他出道以来,类似这种突然已不知先后遇上多少次,却还是第一次这样狼狈,也是第一次闪不开,这一杖而且竟还是点到即止,眼前这个太君的内功绝无疑问已到了收发自如,出神入化的境界。

胜老二自问绝不是对手。

太君龙头杖一指接一顿,摇头。“人说北盗胜老二取物易如探囊,想不到亦只是徒负虚名之辈。”

胜老二只有叹气,太君笑接道:“你放心,南宫世家的人非独不会伤害你,而且会让你安全离开。”

唐月娥立却道:“这不是太便宜了他。”

太君又笑笑。“当然不会就这样简单。”

胜老二一颗心方自放下,听说又悬起来,太君随又道:“他能够跑到这里来,本领实在不少,若是让他空手回去,他那个主子固然失望,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会说我们南宫世家太小器。”

众人不由一怔,太君接问谢素秋。“他到底要偷什么东西?”

谢素秋恭恭敬敬回答:“相信就是那册日记了。”

“他既然有此需要,你就带他进书房拿好了,否则他很难回去复命的。”

甜素秋应声向胜老二。“跟我来──”胜老二疑惑的看着太君,以他的江湖经验丰富,一时间也不由有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还不去?”太君龙头杖轻摆。

胜老二心念一转再转,一咬牙,硬着头皮举步跟着谢素秋走进书房。

暗栓内还有暗格,谢素秋从容将之打开,淡然道:“都在这里了。”

“我──”胜老二口才本来不错,现在却显得有些笨拙,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你要拿随便拿。”谢素秋一旁让开。

胜老二犹疑着终于探丰进去,取出一册绢册,随手翻了翻,又看着谢素秋。

“你可以走了。”谢素秋语声冷淡。

北盗一声叹息,身形倒翻,穿窗而出,谢素秋看在眼内,摇摇头。“毕竟贼­性­难改。”随即关上暗格,举步走向房门。

看见谢素秋出来,唐月娥便上前问:“那个胜老二呢。”

“穿窗开溜了。”谢素秋抬手指向那边。

胜老二正从那边瓦面上急急飞掠而去,唐月娥目光一转。“太君,怎么不问他是那一个指使的。”

“我自有分数。”太君胸有成竹的,转问梅傲霜。“四娘,可知你柳叶刀虽快,对胜老二竟然全无威胁?”

“请太君指教。”

“胜老二轻功见长,已到了随影移形的地步,你只知抢攻,他自然能够轻易避开,应该以守为攻,以退为进,虚虚实实,诱敌深入。”

“媳­妇­明白了。”梅傲霜柳叶双刀一翻入鞘。

太君转向钟木兰,叹了一口气。“武功的最高境界在于心剑合一,剑即心心即剑,心无杀气,攻势必弱,临阵对敌,绝不能有半点恻隐之心。”

钟木兰垂下头。“多谢太君指点。”

“幸好胜老二也并无恶意,否则方才你已伤在他手下。”太君转向唐月娥。“你的暗器劲道十足,出手也够快,但也就因为太快,未及看清楚敌人的身形变化,位置判断难免有偏差,徒劳无功。”

唐月娥点头道:“媳­妇­应该在他身形将近着实,旧力快尽,新力未生的时候出手。”

“不错──”太君嘉许的颔首。

“下次再给我遇上他,一定要他知道唐门的暗器厉害!”

“他不会再来的了。”太君说得很肯定。

“哦?”唐月娥有些怀疑。

“他偷了一样没用的东西回去,你以为刘瑾还会再派他到来?”

“他是刘瑾派来的?”唐月娥显然有些惊讶。

“我们进京第一天刘瑾便派人来打探,的确是老­奸­巨滑,深谋远虑。”太君面­色­凝重,叮嘱:“以后大家要小心行动,没有事不要离开紫竹院。”

只听这说话便知道南宫世家这一次进京事实有所图谋。

太君也没有再说什么,吩咐各人回房休息,自己也在两个侍婢侍候下,策杖走向居住的静院。

姜红杏钟木兰走在一起,一路走来,姜红杏不住埋怨被胜老二惊扰好梦,钟木兰却只是默默地走着,并不表示意见,两人的­性­格原就恰好相反,一个拘谨,一个放恣,而且口不择言。

姜红杏也知道钟木兰是什么­性­格,见她一声不发,还是问:“你怎样了?”

“没什么。”钟木兰淡应一声。

“反正睡不着,我到你房间看看你新作的书画。”

“太晚了。”

“不欢迎我啊,难道你房间里头藏着男人?”姜红杏这个口不择言的坏习惯又来了“那有这种事?你千万不要这样说话,让太君听到……”

“我不过跟你说笑,看你啊,这样子紧张。”姜红杏笑得花枝乱颤。

钟木兰只有苦笑。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钟木兰的房间前面,被风坎过,送来了一阵淡淡的香气,钟木兰香气人鼻,面­色­便变了。

姜红杏没有发觉钟木兰神­色­有异,却也嗅到了那股香气,轻嗯一声。“你房间内烧着檀香?”

“不错──”钟木兰慌张的。“房间太久没有人居住,总觉得有些不舒服,所以我烧了一些檀香。”

“也是办法。”姜红杏仍然没有发觉钟木兰的异样,接问:“真的不欢迎我啊?”

钟木兰方摇头,姜红杏“格格”的又笑起来。“你就是面皮子薄,开不得玩笑,我这么累,睡觉也来不及,那有心情看你的书画。”

笑说着她走向自己的房间,钟木兰目送她的背影在那边回廊消失,才松过一口气,目光转到房门上,心情既复杂又矛盾,好一会才抬手将门推开,无可奈何的举步走进去。

一进去她立即反手将门掩上,背靠在门上,胸膛不住起伏,既紧张又惊慌。

檀香灯光中凄迷,灯光摇晃中,一个人从屏风后转出来,赫然是萧三公子。

“这是你当年最喜欢的天竺檀香,我从宁王府中求得,一直都带在身上。”萧三公子的目光也一样凄迷,语声说不出的轻柔。

钟木兰连连摇头,眼瞳中尽是焦虑之­色­。“你不该到这里来的。”

“你担心别人看见说闲话?”

“还担心你的安全,以你的武功,绝不是太君对手,让她看出,难逃一死。”

“你还是关心我的。”

钟木兰没有作声,萧三公子考虑了片刻。“令尊在京城安乐侯府。”

钟木兰一些也不意外,只是问:“你仍然恨他?”

“我不敢、他也不会将我这种人放在眼内。”萧三公子自嘲的一笑。

钟木兰幽怨的看了他一眼。“你承认恨他就是了,何必说这种话。”

“是他要你离开我。”

“怎能这样说?”

萧三公子沉吟着。“你的丈夫南宫学已经死了。”

“他生前对我很好。”

“你的日子过得很快乐?”

“南宫世家上上下下对我都很好。”

萧三公子沉声问:“我只是问你的日子是否过得很快乐?”

钟木兰凄然一笑。“过去的还说来­干­什么?”

“我实在不甘心──”“我嫁入南宫世家,就是南宫世家的人,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是他断送了你一生的幸福!”

“家父并没有做错,只是我命薄,我绝不会怪他的。”

“那只怪我没有出息,不是名门弟子了。”萧三公子惨笑,揭扇唰地打开。

钟木兰目光一落。“你的剑呢?”

“断了。”萧三公子叹息。“九转剑术练成三日正是我们定情之时,情既断,剑焉能不断。”

“是你自己弄断的?”钟木兰摇头。“你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断肠人使断肠剑。”

钟木兰一言惊醒。“近年来江湖上出现的断肠剑客原来就是你啊。”一顿一叹。“这又何苦。”

“我今夜到来只想问你一句──”萧三公子这句话尚未问出口,南宫明珠的声音便自房外遥遥传来:“五婶──”钟木兰一惊挥手。“你快走──”“我──”萧三公子尚在犹疑,钟木兰已转身,一面应一声:“是明珠么?”

萧三公子凄然一笑,身形倒退到那边窗下,推窗掠出,那片刻,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钟木兰身上。

一直到听到窗关上,钟木兰才回头看一眼,随即将门打开,南宫明珠已经来到了门外,同行还有唐月娥。

明珠不过十七岁,平日娇生惯养,一家人都将之当作掌上明珠般,难免仍然有些小孩子脾气。

她忧恶分明,对钟木兰尤其有好感,看见钟木兰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忙问:“五婶,你是不是不舒服?”

她是出于一片关心,钟木兰听着却不由一慌,连明珠也看出她神态有异,太君若是在,如何瞒得过去。

“没有──”她强笑掩饰。“是了,你们到来找我……”

“太君叫我来告诉你,钟大先生在安乐侯府,有空你不妨去看看他。”

“钟大先生也是你叫的。”唐月娥笑斥明珠。

钟木兰却是奇怪之极,这件事太君早已私下跟她说过,也所以萧三公子方才提及,她一些也不意外,现在太君特别着明珠来再告诉她这件事,到底有什么用意。

“我会的了。”她不由追问:“没有其它事。”

“还有就是叫你保重身子要紧,不要为五叔父太难过。”明珠又想想,摇头。“其他都是说二婶的。”

唐月娥接道:“太君以­妇­道人家名节重于生命,好象她那样口不择言,看见男人便风情万种,南宫世家的声名,总有一天要败坏在她手上。”

钟木兰一颗心沉下去、太君绝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种事,也显然有意要唐月娥将这番话转告,难道她已经发现了萧三公子的行踪。

“二婶真的是这种人?”明珠奇怪地问。

“小孩子不要过问大人的事。”唐月娥将明珠拉轩。“还不回去睡觉?”

明珠也提不起兴趣再问这种事,雀跃着与唐月娥离开,只剩下钟木兰一个人呆在那里。

胜老二终于将日记交到刘瑾手上,路上他已经看过那册日记,里头记的都是南宫世家的日常琐碎事,某日某处买丝绸若­干­匹,某日某寺上香油若­干­两,并无一件事要紧。

这早已在他意料之中,果真是要紧又怎会让他拿着如此轻易虽开。他实在很不想拿这册日记复命,但事先刘瑾面前夸下海口,面子问题,只好硬着头皮交出来,也当做到手之后并未过目,不知道其中内容。

他估计刘瑾看后必定会大发雷霆,也早已准备好了一番说话,那知道刘瑾翻阅一遍,只是笑了笑。“这册日记一些用处也没有。”

胜老二反而不知如何是好,只有一声:“属下该死──”“南宫世家并非等闲之辈,你能够进入紫竹院将东西偷出来不为所觉,已经不容易。”刘瑾仍然是满面笑容,“看来若非你消息不确,便是他们早有防备,要紧的事都没有再记下来。”

胜老二垂下头,正好掩饰那一面的羞惭之­色­。

“今夜你也辛苦了,同房间好好休息。”刘瑾接挥手。“有事我再找你。”

“属下告退──”胜老二急急退出。

刘瑾着着他背影消失,面上才露出怒容,将绢册掷在地上。

杀陆丹失手,这一次又是无功而还,对这个北盗的评价他不能不重新估计,但他仍然不让胜老二太难堪,这到底是用人之际,胜老二多少还有些用处。

又是清晨。

徐廷封换上朝服,第一件事便是到忆兰房间,看着那仍然在睡觉的女儿,也没有唤醒她,悄然退出。

钟大先生在忆兰房间外,看见徐廷封出来便问:“这件事要不要我也走一趟。”

“不用了,禁宫之内谅刘瑾也不敢胡来。”徐廷封目光转向房间笑笑。“兰兰今天却要师父辛苦照显了。”

“放心──”钟大先生虽然从徐廷封眼中看出他心情的沉重,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出到前院,轿子已经准备妥当,朱菁照萧三公子也已经等在那里。

“表哥千叮万瞩要早,自己却是最迟的一个。”朱菁照一见便嚷起来。

“我方去看看兰兰。”

“看你啊,这样子紧张,又不是生离死别──”“菁照──”萧三公子急喝住。

“这难道说错了?”朱菁照不服气的。

萧三公子只有摇头,徐廷封随即问:“送给皇上的礼物都已经准备好了?”

朱菁照眼珠子一转,突然叫起来,“糟了。我忘了那件龙袍。”

徐廷封目光转向萧三公子,萧三公子笑笑,廷封知道没有猜错,若无其事的应道:“不要紧,那盒糕饼带着便成了。”

朱菁照目光转到萧三公子面上。“我现在实在有些怀疑到底我是你的徒弟,还是表哥。”

萧三公子只是一笑。有意无意向徐廷封一摆右手,左手接往右手衣袖上一捏。

徐廷封会意,点点头。

徐廷封三人才离开安乐侯府,钟木兰的轿子便到了,听说南宫世家的五夫人到访,钟大先生忙叫请进内堂见面,心情不由紧张起来,虽然他自称早已看破世情,毕竟还未完全看破,钟木兰也到底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唯一的亲人。

他绝少到南宫世家,虽说是山长水远,其实多少亦有些逃避的意思。

父女见面,钟大先生感觉是既喜又悲,连语声也颤抖起来:“木兰,快过来,让爹爹看清楚你。”

钟木兰听说,眼圈也红了,移步走近去,拜倒在钟大先生膝下,钟大先生连忙扶起来,一面看一面摇头。“你瘦了很多。”

“爹也是──”钟木兰细看。“须发也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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