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着看他,温柔的语气。“你给不给。”
仿佛一把刀Сhā到心的位置,那把刀就是崔细云的笑容幻化而成,所以才够毒,够狠,够绝,替分手的男人找他要钱,还要得如此的心甘情愿,谁更可怜,谁是这里面的赢家,不是崔细云,不是史景铭,更不会是他颜华阳。
没有人是所谓的胜利者。
颜华阳转身,拿出支票簿,哗哗的写下几个数字,再签上名,扔到她脸上。
她捡起来,满意一笑。
“谢谢。”
偌大的医院,到了晚上的时候,也安静了下来,路灯下的影子被扯得又细又长,细云朝着住院部大楼走去,走近了,便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这里比门诊大楼更安静,更冷清,她在进去的时候停了一停,然后望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它冷吗,那个影子会觉得冷吗?
手里的那一张纸沉淀淀的,细云握紧,渐渐的觉得释然,有了这笔钱,史景铭的所有问题都将不再是问题,史妈妈可以进行手术,他可以用这笔钱重新开始创业,然后可以娶老婆,生孩子……
其实想想,钱真是好东西……可以买到美食,买到华服,买到豪宅,甚至于是……爱情……
有了这些理由,她可以说服自己,相信也可以说服他。
四人间的病房透着几分嘈杂,她把门推开一条缝,便看见史妈妈躺在靠窗的那一个床位,输液瓶里的液体慢慢的滴下,史景铭就陪在她的旁边,背影看起来格外萧瑟,她蓦的就想起那些电影里,失去挚爱,孤独终老的男主角,年老的身体,拄着一根拐杖,一个人在黑白的背景里独自走着,周围的人很多,却没有人关注他,车流,人流,繁华与孤独,如同两个陌生的世界……
他渐行渐远,渐渐走到生命的终点。
THE END的字幕。
悲剧的结尾一向是撼动人心的,只是她没料到,她有一天也会成为女主角。
眼角有些润湿,回过神就听见史妈妈细小的声音在问:“细云呢……”
他没有回答,只把母亲的手放进了被子里,轻声道:“妈,好好休息吧……细云有时间,就会来看你的……”
“为什么她要有时间才来,细云不是这种女孩子……”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剩下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委屈那个孩子了……”细云很久之后似乎听到这么一句话,似乎又没听到,说和不说,其实也没什么分别。
她在史景铭出来上厕所的时候叫住他。
“请我吃饭吧……”她说,仿佛初见时那一瞬,淡漠蔬离。
“行。”他笑了一笑,爽快的答应,笑容背后的疼痛和不舍,只有自己清楚,这是最后一餐,离别的晚餐。
医院旁的小餐馆这个时间也安静了下来,他点了很多菜,满满的摆了一大桌,连老板娘都提醒他们够多了,史景铭摆摆手说不要紧,他们两个在一起吃饭,第一次有这么多道菜,因为平时都舍不得,细云说过,填饱肚子就可以了,多余的钱,咱们攒着,攒着结婚。
这最后一次,就让他大方一点吧。
相对而坐,筷子就在旁边,细云看了看筷子,又看了看他,没有伸出手。他也看了看筷子,也看了看她,同样的没有伸出手……
吃一口,就少一口,她舍不得,他同样的舍不得。
细云把一直捏在手里的东西摆在他面前。
“景铭,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纸片上的数字刺得他难受,他背弃了自己的感情换来这么几个数字,从此余生,每一个午夜梦回,都会提醒他,他的第一段感情,是因为钱被甩,而第二段感情,是因为钱甩人。
“细云……”
“收下吧。”细云淡声道。“景铭,在你犹豫的时候,想想妈妈,想想她的身体,想想她为你付出的一切,想想……”她忽然觉得哽咽,她舍不得,她真的舍不得,如果知道出来后是这样,那不出来,会不会更好一些,现实这样残酷,她躲在牢里,那一方小天地,至少拳脚疼痛是真实的。
再难受,都比心疼要好。
“收下吧……”
婚后
他闭上眼睛,脸上一湿,那张纸,被他塞进了裤包里。
一切尘埃落定,从此再无回头的路。
细云扯开嘴角,冲不远处的胖女人喊。“老板娘,来几瓶啤酒……”
渐渐的便醉了,面前男人的脸突然变了,这场景也变了,庄严的教堂,他穿着合身的西装,那衣服衬得他高大英挺,那个模样的他很好看,眉眼得带着笑意,草坪上是一束一束的百合还有粉色的气球,人们都很开心,有人拿着DV在拍,有人在高声嬉闹,有小孩子穿着白色的蓬蓬裙……
他结婚了,新娘不是她。她远远的看着,也只能远远的看着。
“景铭……”她举起酒杯,有些困难的撑起身体,可是她知道,她一定要祝福他。“这一杯,祝你早日找到可以度过一生的女人……”
一饮而尽,酒液从嘴角滑落了一些,她豪迈的用手背擦掉,又抓起一旁的瓶子。
“第二杯,祝你们彼此相爱……”
又倒了第三杯。
“这一杯,祝你们百头到老……”
“这一杯,祝你们早生贵子……”
“这一杯,祝你们……”
她终于是倒了,趴在桌子上,酒瓶被她打翻,哗啦啦的响声,那些酒,就这么洒在了她脸上,然后混着她的泪水,湿润了她整张脸。
史景铭一直坐着,她敬一杯,他喝一杯,酒是什么味道,苦的?涩的?酸的?他喝着,仿佛一本白水。
坐了好久,才抽了旁边的纸巾,一点一点把她的脸擦干净,动作缓慢而轻柔,如同画画一般细细描绘,这眼,他要记住。这眉,他要记住。这鼻,他要记住。这唇,他要记住……
此生,只爱她一个,不会忘,不能忘,不敢忘……
他拿出电话打给柯白然。“过来接她吧……替我好好照顾她……”
柯白然赶到的时候,只看见史景铭坐在餐馆的角落,他的怀里抱着细云,痴了一般,眼里似乎再容不下其它人,其它事,其它物。
她就感觉,他们两个已经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里只有两颗心,别的人走不进去,他们也不想走出来。
就算聪明阴险如颜华阳,也再不会有一丁点办法,那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绝对的封闭,绝对的牢固。
她想,此生,细云不会再爱任何人,也许她会属于颜华阳,而史景铭也不会再爱任何人,也许他会找一个合适的女人结婚生子,一辈子彼此尊重,却不会再有跳动的热情,也无爱人的心。
她忽然很想知道,颜华阳在几年后,十几年后,几十年后,当他什么都能得到,就是得不到那颗心的时候,会不会后悔当初的棒打鸳鸯。
细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出租车里了,她看了一眼车窗外面,又缩回到了柯白然怀里。
“细云……”柯白然唤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指着心脏的位置。“这里不舒服,可是却没有办法。”她轻声的说,然后问她。“你知道我爸爸教会我的第一句词是什么吗?”
她摇摇头。
细云闭上眼睛,她小时问过父亲。“爸爸,你有多想妈妈?会像我想吃奶妈的桂花糕一样想吗?”那时,奶妈已经过世三年。
父亲把她抱在怀里。“爸爸的想,不是细云的想……”男人轻轻抚着女儿的头发。“细云吃不到奶妈的桂花糕,会吃其它人的吗?”
“会啊。”她点点头。“厨房新来的师傅水准快赶上奶妈了……”
“细云可以找到替代奶妈的桂花糕,可是爸爸却再也找不到可以替代你妈妈的人了,十年生死,阴阳两隔,不自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柯白然低头,怀里的女人闭上眼睛,似乎是睡着了,而她们不知道的,家的方向,一个男人正等着她们。
这个时间的贫民区还有不少人在转悠,出现一辆奢华的跑车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有眼尖的人认出来,前不久才在车展上露过面,造价数千万的顶级名跑,从订制到拿车,需要好几年的时间。
拥有这样一辆车的人,那背后的财富和权势自然是让人羡慕的,住在这种地方的居民知道自个儿大概一辈子也达不到这种高度,自已达不到的东西,看看别人的,也是好的。
所以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还没几个人舍得离开,又见跑车主人不时朝不远处的窗户望望,又看看手机,便有八卦的人在猜测是不是这贫民区里面又出了一个灰姑娘,有人在等着看好戏,有人在编故事,有人在看人……
看谁,当然是看颜华阳。
丝毫不觉得围观他的人是困扰,颜华阳倚在车边,自个儿干着自个儿的事,干什么,继续打电话,好几通之后,平静的表情也有些不耐起来,他换了一个姿势,抬头又朝崔细云的房间瞟了一眼……
窗户是黑的,黑了这么久,应该不是故意躲他才对,电话没人接,那跑到哪儿去了,不会卷了他的钱和史景铭跑了吧,他一点也不意外自已这样的想法,也不觉得自己是在小人之心,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崔细云那么巴不得和史景铭双宿双栖,那……
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在犹豫要不要让康德男做点事儿的时候,从外面驶进来一辆出租车,后座的女人,似乎是崔细云。
而出租车司机停好车,自然也看见了那辆名跑,打了一个口哨。“有钱啊。”
柯白然视线朝窗外一瞟,冷笑了一声,是有钱,还很无耻。给了司机钱,扶着细云下车,她想趁他没发现之前溜回去,哪里知道颜华阳早已经注意到她们。
“细云……”
突然听到自个儿的名字,细云被他唤醒了,迷迷糊糊的朝声音方向一看,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大步的朝她走来,身形还挺熟悉,她想不起他是谁,可心里却觉得的排斥,隐隐的觉得不舒服,她把脸埋进了柯白然的胸前,再扯着她的外套把自己的头盖起来,闷闷的说。“姐姐,不要告诉他我在这儿喔……”
柯白然笑不出来,只觉得心突的很疼,人醉了之后的反应应该是最真实的吧,或高兴或讨厌或畏惧,颜华阳也许不会承认自己伤细云伤得这么深,但是他看见细云这个样子,会不会有一丝的害怕,害怕他想要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得到。
颜华阳看着掩耳盗铃的细云一时有些搞不清情况。“她在干什么呢……”
“躲你。”
他一头雾水,又听见细云细小的声音。“姐姐,他走了没有,坏人走了没有……”
他一怔,脸上的表情让人瞧不出喜怒来,柯白然只觉得怀里一空,细云已经被他扯了去,然后就见皱着眉头的颜华阳厉声问。“谁是坏人……说什么胡话呢……”
细云开始挣扎,可男人的手劲比她大的多,她逃不掉,更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从里到外,没一处舒服的地方……
“放开我……”她大叫,下意识的找柯白然,可是柯白然远远的站着,脸上只有无奈,细云恍惚想起了什么,挣扎着想朝柯白然跑过去,可是男人已经拖着她往车子的方向走,。
“救命……救命……救命啊……”她怎么也不肯跟他走了,抱着一颗树对周围的人大叫,可他们只是像看戏一般的对着她指指点点……
“下来。”
她摇摇头。“不下,坏人……”
“快点下来,不要丢人。”
她还是摇了摇头,坚决的道:“不下。”
颜华阳皱了皱眉,回身打开车门拿了几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全淋在她的头上。
“崔细云,闹够了没有……清醒了没有……”
几瓶水淋下去,她渐渐的不叫了,也不动了,只是抱着树干,像只熊一样。
“颜华阳,怎么又是你……”她的声音很淡,却如同又薄又利的刀子一样,割得他疼,一句话,只需要一句话便可以让他无话可说。
怎么又是你?又是你?她一点也不想见到他,就这么不想见到他。多少人求也求不到他一面,可是,她却不屑一顾。
颜华阳扔掉瓶子把她从树上扯下来,继续拖着她朝车里走……
“去哪儿……”她问。
“回去。”
“不去。”
“由得着你吗?”
她忽的就笑了,对着他,极淡的笑容,似讽刺又似嘲笑,他忽得就觉得难堪,她的笑容,是在笑他吗?
女人的脚朝旁边的跑车踢去,尖锐的警报声,她踢了一脚,不解恨似的又踢了一脚……
“让你叫,让你叫……让你作威作福……”她边踢边骂,一脚又一脚。
她很不对劲,颜华阳过去抱着她。“细云,别踢了,你不舒服,吼出来就可以了……”
她挣扎,颜华阳把她圈在怀里。
“我和他分手了。”她说,轻淡的语气。
“我知道。”
“是你逼的。”她又说。
“对。”
“我会恨你。”
“行。”
“恨你一辈子。”
报复
身体一下就僵硬了,一辈子么,为了那个男人,值得一辈子吗?颜华阳把她搂在怀里,轻声道:“细云,你真的觉得你和史景铭在一块儿就会快乐吗,你想想,你们在一起没有钱,他还有一个病重的妈妈,将来你们还会有孩子,所谓的贫践夫妻百事哀,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你会受不了这些琐碎的生活的,争吵,女人,贫穷,七年之痒……我现在手段激烈了一点,可是,这才是你正确的选择……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你只是倔,只是自己要找苦受……”
她埋在他的臂弯中,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说的,都有可能发生,她都知道,她都懂,可是,他却让她连选择都没有。
她是一个人,却没有选择的就被决定了命运,她恨他一副恍如上帝的模样,她恨他志得意满,翻云覆雨的手段,她恨……恨得连这委屈都不想告诉他,细云软倒在他的臂弯里,闭上了眼睛。
“细云,嫁给我……”他忽然开口。
身体蓦的一僵,她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盯着他,他已经拆散了她和史景铭,难道还要逼着她嫁给他,办不到,她不会嫁给他的,就算孤独终老,她也不会嫁给他的。
“我不……”坚定的回答,挑畔一般的眼神,突然就想气死他,看他气急败坏,却毫无办法的模样。“我不会嫁给你的,我也不会和任何的男人在一起,颜华阳,你可以逼他们,那我呢,我什么都没有,看你还拿什么来逼我……”
“细云,不要任性,不要胡闹……”
她笑着退远,却一下撞到了柯白然怀里,柯白然紧张在她耳边道:“不好了,史景铭出事了……”
“他怎么了……”她都已经离开了,他怎么还能出事。
柯白然顿了一顿,知道瞒不下去,道:“车祸,意外……”
她眼睛眨了眨,突然转身拧着颜华阳的衣服。“他出车祸了,颜华阳,是不是你干的,你说,是不是你干的……你怎么这么坏,我都离开他了,你怎么还不放过他……”
她声嘶力竭的朝他吼,拳头一下一下敲在他背上,又急又猛,如果此时她手里有把刀,颜华阳毫不怀疑她会给他心窝子来上一刀。
他确实有些被打疼了,崔细云一副发疯的样子,像牛皮糖似的甩也甩不开。“还不过来拉着她……”他朝柯白然吼。
柯白然明显是故意的,慢慢的踱过来,抱着细云往后拖,细云的手还有空中挥着,脚还不停的踢着。
“颜华阳,你怎么不放过他……”
她吼了很久,似乎是累了,只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柯白然看着,只觉得心酸。
颜华阳整理了一下衣服才走过来,细云一看见他就像斗士一般来了精神,她站起来就要朝他扑过去,那凶狠的眼神,就是要和他同归于尽。颜华阳眼神一寒,抓着她的手,一耳光朝她挥过去。
“崔细云,你疯够了没有……”把她从柯白然手里拖出来,再摁在车盖上,他身体压过去,困得她动弹不得,喷在她脸上的气息仿佛火山一样爆发出来。“崔细云,我他妈还做不出这么低级的事来……你给我清醒一点……我他妈没做过……”
她瞪着他,视线却慢慢移开了。
她听得分明,心却渐渐凉了起来,颜华阳是一个优雅的人,从不骂脏话,算计人的时候也笑得很好看,可是现在他的模样……
也被她惹毛了吧。
脸颊还是疼的,他打她的力道同样重,其实在那时她就清醒了,可是清醒了又怎么样,她真希望这件事是颜华阳干的,那样,至少她还可以怪他,还可以怨,还可以找到恨的人。
“我是不择手段……”他靠她很近,抬起她的脸,让她的眼睛无处可逃,他死死的盯着她,把一个一个字拆分开来送到她的耳朵里。“我是想尽办法要分开你们,可是杀人,我还没这么下贱,史景铭的血,还不配脏了我的手,我告诉你,如果是我做的,我就敢认,你少把这帽子戴在我头上,这是意外,是意外,明白吗?”
不想听,她一句话也不想听,人生最大的痛苦是连恨的人都没有,而意外两个字永远是最残忍的借口,这是命吗,这是命吗,这就是她的命吗。
红颜薄命,一生孤苦。
她不甘心,她痛恨,痛恨这命运,她真是一颗扫把星,她害死了身边亲近的所有人,最该死的,应该是她,眼角的泪,不可惜,心里的痛,也不可惜,甚至这条命,也没什么可惜的。
她该怎么办,她究竟该怎么办,谁来告诉她。
细云闭上眼睛,握成拳头的手渐渐松开,颜华阳喘了几口气放开她,她的身体便像浮萍一样滑到了地上。
颜华阳在她旁边蹲下来。“我送你去医院……”
她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然后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驶向医院的车安静得出奇,细云蜷在椅子上,受伤动物一般的姿势,偶而会有头发挡住她的眼睛,她便轻轻拨开,然后眨眨眼睛,垂下眼皮。
爱是什么,喜欢是什么,是被她此时表情下刺痛的心,是看着她痛苦移不走的视线,是想把她搂在怀里安慰的强烈欲望。
微凉的夜晚,车里黯淡的光线,他恍惚明白,他爱她,比掠夺深一点。
忽的就在想,有一天,当他也如此的时候,她会是什么表情,会这样的忧心吗,会这样的无助吗,会这样的失神吗,她的感情,会分给他一点吗,又觉得无所谓,她在身边,如此已经足够。
刚驶进医院的范围便闻到消毒水的味道,这个地方,生命的来临和离去,留给她的,都只有痛苦,妈妈,爸爸,华昭,女儿,现在还有史景铭,见过面的没见过面的人,她人生的种种,在这里迎来送去,却独独立没有给她一份希望。
忽然不敢推开车门。
“如果你不下去,我们就走……”他冷淡的说。
话音才落下,细云就迫不及待的推开车门朝急诊大楼跑去,颜华阳伸出去的手甚至没能抓到她的衣角,他怔怔的盯了自己的手几秒,同样的追了过去。
一次抓不到,还能抓第二次,她能跑得了多远,总能抓得住的。
急诊室,红色的灯光让这几字变得刺目,她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冰凉的走廓此刻安静得只剩下她自个儿的脚步声,不远的地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衬衫被血染红的男人,另一个,便是早一些还躺在床上的史妈妈。
忽然一步也不敢朝前走,她是扫把星,她不能靠近景铭,没她,他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她一过去,会不会就变成了一个刽子手……
墙上的磁砖冰凉,她靠在上面,讷讷的看着那扇门,听着那谈话。
“我真的没钱……”那个男人垂着头说。“是,我承认,这起车祸是我的错,我喝酒,我超速……是我承担责任,但是我买这车就花了几十万,我是买来做业务的,现在还没赚到钱,又给出了这事儿……不是我不想负责,而是我确实没办法……你实在要追究,就把我这条命拿去吧……”
苍老的史妈妈身体颤了一颤,她望着那个男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个老实的妇女,辛苦了一辈子,这个时候,却连一句骂人的话都讲不出来,细云的心抽疼。
起身就看见身后的颜华阳,她沉默的从他旁边走过。
医院的办公室,医生坐在她对面。
“他的情况不算太好,大脑的血管被堵住了,那个位置特殊,我们不能进行手术,是醒是睡,是生是死,就看他个人的造化了……”
医生喝了一口水,又道:“坦白说,你最好做好心里准备,他的情况要一直呆在观察室,每天的花费……”
是这样吗?又是因为钱吗?细云闭上眼睛,忽的想起一句话,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多实在的话啊,她苦笑。
“现场有没有发现一张支票……”细云打断医生的话,钱最重要,她终于是明白了。
“好像没有……”医生答道:“不过我们在病人的衣服兜里发现了一些碎掉的纸片,应该是你说的支票……”
她站起来朝外走,像个木偶似的,她没有去看史景铭,也没有去找史妈妈,而是走向大门的方向,颜华阳跟了出去。
她在便利店里翻找。
“你找什么……”颜华阳问。
“酒,我要喝酒。”
他一怒,扯着她朝外拖,大街上已上没有人了,风吹得叶子阵阵作响,颜华阳松开她的手,她没站稳,跌在地上。
“你很想他活着,哪怕他没有意识,哪怕他只能躺在床上……”
“是。”
“你很想他妈妈健健康康……”
“是。”
他蹲下来,轻轻抬起她的头,她没有看他,或者是不敢看他。
颜华阳轻易撕碎她最后的坚持。
“其实你心里知道该怎么办的,细云……来,清醒的告诉我,我要你清醒的告诉我……”
信心
是,她知道,她都知道,史景铭这么傻,连钱都不要,她就只好求他,求面前这个男人,只要她开口,那就什么都解决了,他有钱,有她最缺的东西,便可以决定她的命运,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她刚才还信誓旦旦的告诉他,宁愿一辈子孤独终老也不会和他在一起,可是命运总在在开她的玩笑,才多久,她就不得不屈服,她得求他救史景铭,用她的身体,用她的自由来换取需要的金钱。
她真的不想看见他的眼睛,他的脸,她想她要喝醉了才可以坦然的开口,她想她要喝醉了才能再次爬上他的床,五年前就是这样,那一晚,她也是喝了一些酒,所以并不感到太疼,只有酒精,才能给她迷幻的梦境。
他为什么要撕裂,为什么连这最后的勇气都不留给她。
“细云,告诉我,求我……我就答应你……”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这可笑的坚持,却一定要亲口听她说出来,在她清醒的时候说出来,他想他一辈子也不会从她口里听到“我愿意……”这几个字,便觉得这逼迫也是一种承诺,他要听她说,听不到誓言,这些话,也是好的。
被迫看着他,被迫说出口。
“颜华阳,求你,救他,我用自己来偿还……”
“细云,再说一遍……”
“颜华阳,求你,救他,我用自己来偿还……一辈子来偿还……”
“细云,再说一遍……”
“颜华阳,求你,救他,我用自己来偿还……一辈子来偿还……”
如墨般黑重的夜,一层一层的云堆积着,仿佛被压得要挨到地面上来,天边偶而有白光闪过,紧接着便是一阵阵闷哼,冷风吹得外面的树叶哗哗作响,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欧式别墅,屋内一片漆黑,安静的空气中,压抑的嘤咛声不时传出,温度透着黏腻,粗重的喘息仿佛从紧贴的缝隙中被挤出来,舒服得似乎毛孔都舒展开了,男人的眼睛分外明亮,在黑暗中像是两颗闪亮的珠子……
细云闭上眼睛把头偏向一边,却又被他掰回来,他的唇压上,火热纠缠,强势的挤进去,攻城掠地,连一丝缝隙都不愿留给她,她左右移不开,便只好沉默的接受……
“细云,记得以前吗?”他止不住的回忆。“那时你会主动抱我,会主动吻我,会给我你所有的热情……”
别人说老年人总是喜欢在夕阳落山的时候回忆年轻的时候,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时光逝去,青春美好不在,他在这种时候总会想起以前的崔细云,笨,却真实,而不是这样压抑的,驯服的,隐忍的,连热情和真实的反应都不肯给他的女人。
再也得不到的东西,总是让人怀念的,比如青春,比如爱情,比如说他身下的这个女人,他的内心,蓦的一苦。
“细云……”他止不住的念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就足够让他兴奋,紧紧的抱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努力找回曾经的美好。“让我们忘了这一切,重新开始,好不好……”
可是努力的,只有他一个人,她的反应,太过僵硬,他甚至不敢开灯去看清她的表情,他怕,怕在她的眼底,看见一片冰冷。
“细云,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像史景铭一样对你好……”
细云心里蓦的一叹,说话也得看缘份,有时候,一句话,便可以让人感动一辈了,而有时候,再动人再动听,却也没有感觉。她对他,已经没有了感觉。所以连这样的一句话,也觉得是多余。
“细云,我叫颜华阳,你记住好不好……”
“细云……”
“细云……”
他每唤一次,细云就觉得自己更难过一点,他想要的反应,她已经不能给他了,他唤她,不过是在提醒她,提醒这现实……
“快点结束好不好,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他怔了一下,动作蓦的粗暴起来,他忍不住,真的忍不住,最后结束在他的愤怒和她的隐忍中,身下的女人沉沉睡去了,颜华阳却再也睡不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敢打开旁边的灯,她的表情很平静,没有皱着眉,脸上也没有泪痕,他心里的惶恐这才渐渐消了下去,他勾着唇冷笑,他颜华阳,居然会害怕看见一个女人的表情……
可笑,真的很可笑。
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了,醒的时候已是半上午,放睛的天空,从落地窗看出去的视野很好……山绿,草青,花红……
她就站在落地窗边,呆呆的模样,仿佛一幅凝固的画。
如果时间能在此刻停留,岁月静好,人比花娇,永远这么她望着天,他望着她,这样看一辈子,也许是一件更让人舒服的事。
她还是回了神,偏头看他,淡然的模样。“你起来了……”
他点头,朝她招了招手。
她乖顺的走向他,却不想踩着了拖在地上的床单,半跌在地上,而身体,已经完□露,她抬了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无所谓的站起来,云淡风清的表情……
他蓦的一愣,以前的崔细云,可不会这样,她会笑着让他别看,闭上睛睛,不准耍流氓,可是现在她这种无所谓的样子,把自己定位成了什么……
妓汝?情妇?她的表情已经告诉他了,颜华阳有些害怕的看着她,崔细云不是在污辱自己,而是在污辱他……
“细云,我们结婚……”他一下就说了出来,几乎没有任何不适。“我们结婚……”他重复。
即将碰到他身体的手却一下缩了回去,她坐在床边,拿被子掩了掩自己的身体,眼睛却已经瞟向了窗外。“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但是……不结婚……”
她已经是另一个人的妻,那简单的指环摘了下去,却又没有摘下去,那四指上,有一个看不见的印,会留下一辈子。
“崔细云……”他的声音再掩藏也透着压抑。“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她叹了一口气。“华阳……我可以留在你身边,陪你上床,一辈子的时间。你可以有别的女人,我不介意,你也可以和别的女人结婚,我不介意,但是……我不嫁给你……”
“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
“崔细云……”他控制不住的吼,浑身的血液似乎沸腾了,他控制着不要再甩她一巴掌,他捧着自己的一颗心摆在她面前,却被她弃若敝履,这简直是他这辈子受的,最严重的侮辱。
“你以前不是一直梦想着嫁我吗?”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梦醒了,人总是会回到现实的。”
“可是现在你有一个重温旧梦的的机会……”
“那时我十八,现在我快二十五,华阳,我已经过了做梦的年纪……”
什么梦不梦,她全都是在胡说,别以为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颜华阳捏着拳头,定定的盯着她,他真想把她给吞到肚子里去,盯了她大概有五分钟,颜华阳抖抖唇,什么都没说,掀开被子甩开门走了。
早饭的时候他已经不在,管家还告诉她说颜华阳中午和晚上都不会回来,但他吩咐,让她自个儿吃好睡好。
这么酸的吩咐,细云也只是笑笑,安静的吃早饭,然后午饭,接着午睡,他不在,她真的吃好睡好,连心情,也略略好了一些。
起床管家就说有电话找她。
是医院打来的。
司机把她送去,医生在办公室等她。“崔小姐,我解释一下,不是我们医生没有医德,而是医院确实也有医院的困难,史先生的治疗,一天要花很多钱……医院不是慈善机构,希望你理解……”
她一下傻了。
“今天结帐的时候,颜先生的助理打电话来说缓一缓,公司财政有些困难……”
这蹩脚的借口,颜华阳会差这点医药费,他只是在等她的妥协。
办公室外面,史妈妈一脸无奈的看着她。“细云,伯母没用,但是伯母求求你,我可以不活,我可以放弃,但是景铭,他不能被放弃……对不起……我知道我们两个对不起你……”
她总是做一些可笑的事,以为自己能反抗,反抗他,反抗这命运,可是,她连做梦的时间都这么短,颜华阳甚至不用费多大的心思就能想出整治她的方法,他甚至不用和她吵,不用面上给她难堪,他只需要让她知道,史景铭和史妈妈的命握在他的手上,而她要做的,就是完全的服从。
这服从当然也包括成为他的妻,她根本没有选择,也别妄想在手上能为史景铭留一处最干净的地方。
她总是这么傻,每次都要头破血流才会明白。
她打电话给颜华阳,有些恶毒的想,他要娶了她这颗扫把星,她就嫁好了,克死了他,也是为民除害。
细云曾经幻想过这种场面,连男主角都是一样的,只是幻想的时间太遥远,很多细节,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想象中的婚纱是极漂亮的,长长的拖尾,行走时像孔雀尾巴一样散开,她的皮肤白皙,衬着精致的妆容,整个人像洋娃娃一样漂亮剔透,抬起头时,肯定是公主一般骄傲的神情。
每个女孩都是一个公主,华昭曾经在一个午后如是说。
“那灰姑娘呢?”她如是问。
“就算是灰姑娘,碰见王子之后也会华丽的变身。”华昭望着她的眼睛亮得像是夜空中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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