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微微发酸,她赶紧找了一个借口出来。
出来之后她又回商场问了问,经理告诉她说仍然没有消息,但是承诺会继续帮她留意,但她有预感,飞飞不会回来了,像那些离去的人一样,再也不会回来了。
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是颜华阳。她赶回家,才进去就被他拉着往另一个方向走。
“怎么了?”
“我带你去看看……”
推开房间的门,细云怔了一下,里面至少有三十条狗儿,各种颜色的,各种品种的……
“细云,我知道你很喜欢飞飞,但是现在飞飞不见了,这里有很多狗,都是我让人挑了之后再送过来的,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他小心的措辞,小心的观察她的表情,他心里也知道她可能看不上,有些东西,独一无二,无可取代,他明白,可是却控制不住的想为她做一点事,哪所她不喜欢也好,在她面前,他可以卑微,可以讨好,可以变成另一个颜华阳……先爱者负,他认了,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求她能开心一点。
“谢谢。”细云平淡的说。“但是我还是喜欢飞飞……”
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没关系。”
“先生,有你的包裹。”管家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颜华阳皱皱眉。“哪儿送来的……”
“上面没写地址。”管家有些犹豫。“甚至有些奇怪……”
“怎么?”
“这包裹不是人送来的,是有人打电话告诉我们,说门口有东西,我让人去看了,就见门边摆在这么一个包裹,上面贴着一张纸,纸上打印着你的名字。”
颜华阳接过来,包裹有些重,拿到客厅,管家已经把刀子拿了过来,外包装里面是一个木盒子,盒子已经被染红了。
细云也好奇的盯着那个箱子。“是什么?”
他摇摇头,管家让人拿了工具来把箱子上面的钉去掉,又把盖子松了松。
“打开吧。”
管家弯腰,盖子揭开的瞬间,“啊”的一声尖叫。
“细云,没事了,没事了……”颜华阳轻轻拍着她的背,可怀里的身体,还是挣扎个不停,她要扑过去看,视线死死的盯着那个箱子,脑袋却一直摇着,似乎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那就是飞飞。
颜华阳只好捂住她的眼睛把她往卧室里拖。
“还不快清理干净……”他朝呆愣在一旁的管家吼。
卧室里,窗帘遮住了大半的光线,颜华阳递给细云一杯水,她苍白的脸色仍然没什么好转,把她搁怀里抱着,掌下的身体像被含羞草一般,一碰就颤个不停。
“没事了……”他能重复的,只是这单调的三个字。
杯子里的水温热,细云喝了一口感觉暖和了一些,她又多喝了几口,抱着杯子,窗外已经渐渐黑了。
“飞飞只不过是一条狗……”她喃喃的道。“它这么温顺,又可爱,平时有客人来,他也会亲热的凑上去蹭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动物,还要被人杀死,连皮也被剥了……它死之前,一定受了很多痛苦,为什么连一条狗也不放过……”
她又灌了一口水。“我看见它躺在那个木箱子里,箱子被他的血染成了红色,那么红,这么宽的面积,飞飞的血大概都流尽了,你看到飞飞的眼睛了吗,它的眼睛很漂亮,黑得像是经过打磨似的,可是现在却再也没有了光泽,刀口从颈部一直划到尾巴,白色的毛已经变成了红色……”
“细云,不要说了……”颜华阳搂紧她,她说一遍,不过是重复一次刚才的痛苦。“不要说了,忘掉它,忘掉它好不好……我答应你,我会把这件事查清楚的,你放心吧……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可是查清楚了又怎么样,飞飞也回不来了……”抬起的脸,茫然的看着他。
“细云……”
她一直哽咽,渐渐在他怀里睡了过去,盖好被子后颜华阳起身去了书房,这件事,他得想一想,安静的,好好的想一想。
康德男在半个小时后赶到。
书房没开灯,半拉上的窗帘让房间显得有些暗沉,颜华阳就站在窗边,肃穆的身影让空气都增添了一抹凝重,黑暗中烟头的那一抹光亮扎得人心慌,康德男轻咳了一声,颜华阳缓慢的转过身,眼神深暗。
“老板……”康德男轻声道。
他缓步走到书桌后,拉开椅子坐下来,整间书房只开了书桌上的台灯,从黑暗到光亮,眼神中的寒意如同破裂的冰块一样骤然尖锐……
“查清楚。”伴随着声音落下的,还有重重的拳头,谁敢这么对细云,他连吼都舍不得吼的宝贝,却被吓成了那样,飞飞已经是她生活里所有寄托,现在却只留下血泊中的尸体,这个人,目标不是那条狗,而是他颜华阳。
胆子这么大,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知道。”康德男神情同样凝重,谁都知道这背后的尖锐恐怕不是那么简单。“马局说安排一部份人从商场开始排查,这段时间跟我们有过牵扯的人也会同步调查……”
颜华阳点点头,闭上的眼睛蓦然睁开,他抬起眼,淡声道:“还有一个人。”
疑点
“谁……”
“叶戈尔……”
“他?”康德男有些不确定。“没可能的,他的俄罗斯,出不了国境……”
男人脸上突的一抹愠色,康德男凛了凛神。“是,我知道了。”
他转身准备出去的时候颜华阳又叫住他。“记住,我不要官方的回答……”他睨着康德男,阴森森的语气。“明白了吗?”
康德男颔首。“我知道怎么办了。”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还有一件事……我告诉你一声……”
“什么?”
“二小姐的心脏手术这两天进行……”
这颜华阳倒没有放在心上,手术也说了几年了,现在才等到条件合适,他想起那个漂亮的小女孩,嘲讽的笑了下,可惜了,心脏不好,还是个哑巴,叶戈尔如果知道了,不知道是什么反应。
门才关上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的提示来自医院,他的心蓦然抽紧,医院打电话给他,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那就是史景铭出事了……
颜华阳看着响起的电话几乎不敢伸出手去摁接听键,每一件关系细云的事都让他感到害怕,他甚至不知道如果真是史景铭出了事儿,他又该怎么办,这个关口,飞飞才出事,如果史景铭又出事……
细云会崩溃的,他也会受不了的,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史景铭没事,希望一切都好好的……
手机仍然持续的响着,他闭上眼睛拿过来摸索着摁了接听键。
“喂……”
“颜华生,我们发现史景铭的母亲晕倒在了病房,现在正在给她进行手术,情况……不是很乐观……”
他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憋一口气,不是史景铭,而是他母亲……抓在桌沿上已经泛白的手慢慢松开。
“尽全力抢救,有什么进展向我给我打电话,无论什么时间都可以。”
他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活了这么多年,这段时间,真的很累,从身体到心里,支撑着他的精力都被抽走了,他像一只蚂蚁一样可怜,每一个站在他面前的人,似乎都比他强大。
从来他都是局势的操纵者,安乐在的时候,叶戈尔如此的狡诈,可结果怎么样,还不是带不走安乐,安家还不是归附于他的手段之下,而叶戈尔呢,还不是被他困在俄罗斯的那一方天地,只是山水轮流转,他现在隐隐相信了,强大的,不是他,而是命运。
管家提醒他晚饭做好了,颜华阳推开卧室的门,以往那只他讨厌的“死狗”总喜欢赖在床上,现在床上却只有那一个孤独的身影,他走过去,她的眉头还皱着……
“细云……”轻轻摇了摇她。“细云,醒了,吃点东西……”
“我没胃口……”
“吃一点好不好……”他的声音软了又软。“饿着了胃不好,吃一点……我让他们送上来……”
她勉强点了点头。
管家让佣人把饭菜送了上来,挥挥手让佣人下去,他自已来。
夹了青菜送到她嘴边,她张嘴吃了,颜华阳又夹了一口饭,她也吃了,可再给她夹菜的时候,她却摇了摇头。
“再吃一点吧。”他道。“这才两口,怎么够……”
“我没胃口……”
“我让厨房做点开胃的的送上来……”
“我真的不想吃……”
每个字都让他心疼,放下碗筷柔声道:“那你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做……”
细云闭上眼睛,她知道颜华阳是为了她好,他一直高高在上,什么时候这样讨好过人,可是她真的没有胃口,她一直睡不着,脑袋里全是那个木箱子,那个可怕的诅咒像魔鬼一样缠着她不放……
“细云……”
“对不起……”
他要对不起有什么用,算了,由着她吧,他妥协了这么多,也不差这一项。
管家让人又把东西撤了下去。
几个人来了又离开,冷清的卧室,他想细云是连他也不愿意看见的,他有这个自知之明,何苦还要在这儿惹她不舒服呢。
“你睡会儿吧。”站起来给她盖好被子。
“你要去哪儿……”细云紧张的问。
颜华阳停住。
“不……”她小声的说。“不要走……”
心蓦的一颤。
细云紧紧的拉着他的衣角,她太痛苦了,所有的一切都留不住,连一只动物都留不住,这个偌大的卧室,她辛苦了这么久,真的再也没有一点力气来面对那个诅咒,她知道颜华阳很坏,他毁了她这么多东西,她应该离他远远的,永远和他保持敌对状态。
可是她真的好想喘息一下,只需要今天晚上,不要让她孤伶伶的一个人。
“陪陪我……”她说。“只需要一会儿……”也只能一会儿,他欠了这么多债,他有多坏,她记得清清楚楚,只是这片刻,让她逃避一下,让她不要一个人。
史妈妈还是没能救回来,颜华阳接到电话的时候正是早上,他被闹醒了,床头柜上的电话欢快的唱着歌,手从被子里伸了出去,却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心里突的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他看了一眼屏幕……
医院打来的。
别一只手也从细云身上抽出来。“喂……”掀开被子想到外面去接听,可动了一下才发现细云一直抓着他的衣角……还和昨晚同一个位置,她抓了一晚上,纤细的手握成拳头,细云——他蓦的心中一涩,她睡在他旁边,却一直没有安宁过吧——
“情况怎么样?”
“颜先生,很遗憾,手术失败了……”
医生再说了什么他已经没有了印象,下意识去看细云,史妈妈去世了,对细云有什么影响,她有多伤心,能不能承受得了这伤心……
命运就是一个坏蛋,学不会锦上添花,却学会了火上浇油。
犹豫了一下决定先瞒着细云,可是她已经醒了,一双眼睛睁得并不太开,朦朦的瞟了他一眼。“是谁呀……”声音也因迷糊而显得软糯。
“康德男……”他淡声道,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带过去。“公司的事儿,你再睡会儿,我去书房接……”
到了书房关上门,不放心又锁死,这才打电话给康德男,这件事,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去办,还有史景铭的治疗,也得交待一下。康德男大概也才睡醒,听到这个消息也怔了一下,很快应承下来,说就算站在朋友的立场,也一定给他办好。
微微安了些心,颜华阳坐在椅子上想得更深入了一些,他觉得这段时间最好让细云不要到医院去,这么一想又让管家到书房来了一趟,交待说注意一下,特别是司机。
但想想又觉得不安全,却又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细云并不笨,举动太明显,反而更容易引起她的怀疑,他只能安慰自己,能瞒一时是一时,最好让们她晚些知道。
处理好之后细云敲书房的门说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我让柯白然过来陪你吧……”颜华阳陪着她一起下楼。
细云摇摇头,柯白然也有自己的事,颜华阳这种自以为是的语气,就算柯白然不愿意,颜华阳也有手段逼她过来,细云不想这样。事已至此,她自己一个人,慢慢的,慢慢的总会调节过来的。
“那我留下来陪你……”
她也拒绝了。“你去处理公司的事吧。”她微笑着看他,拒意明显,眼神坚决。
颜华阳叹了一口气,他们之间的靠近,就只有昨晚那短短的几个小时。“那好吧。”他说。“有什么情况就打电话给我……”
早餐一会儿就吃完了,细云无聊的看着早间新闻,他去上个厕所就准备去公司,桌上他的电话响了起来,细云见他不在,拿起来瞟了一眼上面的名字。
是康德男。
既然认识,细云摁了接听键。
“老板,史妈妈的墓地已经选好了,她家没什么亲戚,追悼会就不准备办了……”
细云脑海中一片空白。
“还有史景铭的护理也已经安排好了,医生还说他的情况在史妈妈过世的时候有过一点改变,但之后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
“康德男……”
三个字之后,电话两端安静得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你刚刚在说什么……”她颤抖着问。
在楼梯上看见细云握着电话的身影就知道不好了,他几步跑下去,她的手已经放了下来,只是茫然的看着窗外……
“细云,细云……”颜华阳轻轻拍着她的脸。“对不起,对不起……”这个时候,宁愿她怪他,怨他,恨他,怎么样都好……只是不要这副样子……
她一动不动,整个人像僵住了似的,颜华阳把她搂在怀里,连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无论什么都显得苍白,人生的磨难,何时才会到尽头,细云……她只是一个女孩子……
“华阳,送我去医院吧……”她过了很久才轻声说。“史妈妈,我想去看看她,送送她,我和她,这一辈子,都不容易……她送过我一枚戒指,我要为她送终……”
车子朝医院驶去,她很安静,脸上连忧伤的情绪都没有,沉默的看了史妈妈的遗体,医生说史妈妈死前没有受多大的痛苦,手术中她麻醉着也不会有感觉……
细云听着微微笑了笑,这个女人辛苦了一辈子,死的时候能舒坦一下,这就是老天的一点仁慈吗?
送史妈妈走的那一天细云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外套,肩上一朵小白花,她把百合放在史妈妈墓前,跪下去,叩了三个头。
“放心吧,阿姨,我会好好照顾史景铭的……”
安全
颜华阳听着那个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心里竟然也能如湖水一般平静,他经历了这段时间的种种,竟然也很释然,只要她还在身边,其它的,都无所谓。
他甚至送她回了医院。“你陪陪他吧。”颜华阳说。“护士和医生我都交待好了,史妈妈怎么照顾的,她们就怎么照顾,如果你不放心,每天过来看一看,细云,我只要你——记得回家——”
门轻轻被带上,细云握着史景铭的手,他的手仍然很凉,医生说昨晚仪器的数据有过变化,他怎么就不醒过来呢,史妈妈的死,都不能唤回他。
“景铭,你怎么这么狠心。”她轻声说。“你要什么时候才醒……你不在,连飞飞也死了,我又成了一个人,生活中又没有了寄托。我一个人,真的很孤独,华阳他对我很好,可是我不敢爱他,我们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时间抹不去伤痛,连回忆都是痛苦的,景铭,我真的过得很辛苦,你为什么不醒,你醒了,就算我们回不到过去,至少,我还有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
门外的颜华阳终于把门缝掩上,她的身影在门缝里一点一点消失,时间抹不去伤痛,回忆都是痛苦,细云,把过去忘掉,真的就那么困难吗?
好在他还可以办公,他还有暂时忘记这一切的办法,颜华阳跟秘书确认了一下行程后开车回公司,几个分公司的总经理已经到了,他要和他们开一个短会。
会议进行到中途办公室的门就被粗暴的推开,颜华阳抬眼看去,只见康德男大步的奔过来。“老板,事情有一点可疑……”他在他耳边轻声道。
颜华阳抬了抬眼。“开了这么久的会,累了吧,我让秘书订的下午茶应该到了,休息半个小时再继续……”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他抬起头,眉眼间一抹凝重。“查出什么了……”
为了使自己的叙述连贯,康德男喝了一杯水。
“飞飞的死,商场那边没有查出什么,所以我也把重心放到了俄罗斯那边,那边反馈的结果是,叶戈尔确实还在俄罗斯,但是我们在医生哪儿,查到他得了末期肺癌,而这个消息,被他封到很死……”
颜华阳脸色哗的一下变了,他和康德男都知道,叶戈尔这些年就做一件事,就是整死他,那么他得了肺癌晚期,以他的性格来说,肯定会最后一搏……
在俄罗斯很可疑,隐瞒病情更可疑,飞飞又查不出任何结果,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一个目的。
颜华阳拿起电话拨给细云,这个时间,细云应该在医院。
“老板,夫人的电话我来的时候就打过了,没有人接……”
康德男的话才落下就听到话筒里传来轻微的笑声。
“颜华阳,你的反应仍然很快啊,可惜……仍然慢了一点,乐乐死了,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难过吗,乐乐是怎么死的,我就要还在这个女人身上,哦,对了,还不止你心爱的女人一个,还有你们的女儿,这个小丫头,你把她藏得这么好……我也要弄死她……”
一张脸猝然出现在面前,细云啊的叫了一声,完全清醒了过来,她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前段时间才偶遇的男人,有些弄不清楚情况。
“怎么是你?”
就是在商场见到的那一个男人,如今这张脸离她很近,连经历岁月后留在脸上的皱纹也看得清清楚楚,他没笑,也没什么表情。他看了她很久,抬起手,指尖在她脸上扫过,一抹森冷的笑容渐渐弯在嘴角,细云缩了缩脑袋,他的手却不依不侥的跟进,终于退无可退,细云偏过头正看着他。
“你是谁,抓我来干什么……”
男人没说话,一直看着她,视线像手术刀似的,锋冷而锐利,细云移开视线,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绑在凳子上,这大概是一个废弃的厂房,厂房的角落结着很多蛛网,没整理干净的废铁堆成了一座小山,从窗户挤进来的阳光洒在地面上,大量的灰尘在空中飞舞,顺着光线看出去,可以看到如血一般的夕阳。
细云视线转了一圈又回到面前这个男人身上。
“我是叶戈尔……”男人站起来,离她远了几步,他身后的人给他端来一张椅子,椅子并太干净,他不以为意,坐下。
“你好……”他道:“颜夫人……”
细云看着这诡异的场面,他们两个,人质和绑匪,现在是要“促膝长谈”吗?
他知道颜华阳,也知道她,可她并不认识他。
“看来我对自己的介绍还不够详尽……”他笑。“我十岁跟着远嫁的母亲到了俄罗斯,我是安乐的……”他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满意这个词,却又找不到更好的词,便只好不怎么情愿的道:“情人。”
细云平静的看着他,心里仍然翻涌了一下,俄罗斯之行,那次意外,颜华阳就告诉她追他们的人是安乐的情人,颜华阳还说安乐给他戴了绿帽子,所以安乐的葬礼,颜华阳没有出席,这个男人,当初分明是要置颜华阳于死地的,现在抓了她来……细云忽然觉得好笑,连座之罪……
“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是颜华阳……”
“我知道。”男人微微笑了笑,从容不迫的模样,其实他笑起来很好看,成熟男人的优雅与内敛,浓黑的眉微微上挑,淡定的眼神,漂亮而有故事的男人总能引起女人的好奇,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环境,她想会有很多女人愿意分享他过去的故事。
安乐,那个宣城上流社会美貌和才气双绝的女人,她也曾羡慕,可惜红颜薄命。
“你知道乐乐是怎么死的吗?”他问,声音在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明显顿了一顿,细云想起他曾经问过的那一个问题,人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人死,就是最大的遗憾,这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
安乐是他的遗憾,她的死是他心上的一声疤,碰不得,提不得,一揭开,就是流血的伤。“我听人提过,是车祸……”
“车祸……”他讽刺的笑了笑。“这个世界上的意外每天都会发生,车祸,很好的借口,不是吗?”
细云再不聪明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不发表看法,事情真相如何她无从得知,可是男人却似乎以为她不相信,幽深的眸子更加暗了些。
“不是我说。”他的视线一顿。“我调查得很清楚,那场车祸,根本就是颜华阳策划的……”他的眼睛闭上,思绪一下被扯回了很遥远的地方。“乐乐嫁给颜华阳,本来就是一场商业利益的牺牲品,安家把她当礼物一样送过去,他们希望用两家的联姻来换取安家最好的发展,安家的算盘打得好,颜华阳的算盘打得更好,他接收了安乐,还想把安氏也一同接收了,乐乐当然不同意,一年的婚姻生活终于让她绝望了,她主动联系上我,让我带她走,可是……”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像是心脏被Сhā了一刀似的骤然停顿,所有的声音此刻在他的世界中归于平静,无论多少年,多少次,这种痛,深入骨髓,时时刻刻在提醒他当年的遗憾,当时的遗憾,如果他早去了一天,如果他早去了一个小时,如果他早去了一秒,如果他……奈何所有的如果,多少个如果,都换不回她的生命,天堂中她的笑容,人世间他的绝望,生与死之间的距离,这悲凉绝望,只是因为一个男人的私怨。这仇,这恨,她流了多少血,必定要用相同血来偿还,穷尽毕生之力,他也要让他尝尝相同的痛苦。“他让康德男找人撞死了她……”
轻飘的尾音,“撞死了她”几个字却像余音绕梁一般久久不散。
“这不关我的事。”细云淡声说,如果可以选择,她也希望最初的最初,就不要见面。
“可是他爱你……”男人忽的勾起嘴角,指尖在她的轮廓上划过一个圈。“最深的绝望,就是毁掉他最爱的东西,你很无辜,我知道……可是乐乐也很无辜……”
如果今天注定是她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她没什么好说的,她留恋的东西,已经没有了,死亡,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另一个世界里,有疼她宠她的爸爸,还有妈妈,还有华昭……
她闭上眼睛,微微笑了一笑。“那你动手吧。”
男人微笑,厂房的门被人打开,细云偏头看了一下,一个外国人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托着一样东西,背着阳光细云看不清楚,等门关上后,她才看清了,是一个孩子,身上还穿着病人的衣服……
那人把孩子交到叶戈尔手上。
“知道这是谁吗?”孩子似乎被这个动作弄醒了,迷茫的眼睛四处瞟了瞟,却是怯怯的表情,看得出来,她的胆子很小。
细云不解。
男人微笑的嘴角掠过一抹残忍。“这是你和颜华阳的女儿……”
胎记
细云怔了一下,脑中这句话再次重复了一遍,就连那个孩子,也不甚明白的把视线落到了细云身上。
“不可能。”细云下意识的说。“我的女儿已经死了……”
“都说了颜华阳是一个骗子……”
“不可能的,这应该是安乐的女儿……”细云大声道。
“我的女儿才不可能。”叶戈尔否认。“也不是乐乐的女儿,如果乐乐有了那个男人的孩子,她不会答应跟我走的,再说了,我和乐乐,根本不会有孩子……”
他说得那么笃定,细云不知道怎么就觉得应该相信她,那这个孩子是谁的,真是她女儿?没可能的,翎飞已经死了,她恍惚想起,她并没有和颜华阳提过翎飞的事,一句也没有,颜华阳甚至可能不知道飞飞是他们女儿的名字——
那,她的心乱成了一团,如果是真的怎么办,可是失望得太多,每一次都让她痛苦,潜意识里,她已经不敢再接受这条消息了。
“看来你也被他骗着……”
“应该不会啊……”细云想不出颜华阳以骗她的理由,如是这是他和她的女儿……“他知道女儿对我意味着什么……他怎么会不告诉我……”
“因为这个孩子……”男人低头瞟了小女孩一眼,微微笑了起来。“她有心脏病,还是一个哑巴,知道我在哪儿逮到她的吗?在医院,今天是她动手术的日子,动得好,就是生,失败,就是死……”
真的会是她的女儿?
翎飞也有心脏病。
“好了,你已经知道了,那就告别吧……”男人站起来,朝后面的男人使了个眼色。“颜华阳很有手段,他掘地三尺也要把我找出来,可是……他找就找吧,反正在我身边,他永远不会找到你……可惜了,你和女儿才见一面就要到阴间去相会了……”
“你要做什么,我要孩子……你把孩子还给我……”
“还不明白吗?”他转身的脚步停下来。“颜华阳会拼了命的找我,我当然不能带你走,你就一个人在这儿,等着死亡吧……你的女儿,也会下去陪你的……”
他毫不迟疑的走了,留下来的一个人把她后面拖,那个地方摆着一捆绳子,男人把她和凳子固定在柱子上,再用胶布贴住她的嘴,然后从兜里摸出一把刀,往她左腕上一划……
血不断的往地下滴,细云恍惚想起叶戈尔刚才的话,安乐流了多少血,她就要流多少,这条腕,已经割了三次,这次,怕真是要废了,她没有了手不要紧,她死了也不要紧,可是那个孩子……她还没问颜华阳那究竟是不是她的女儿……
翎飞,像鸟儿一样自由飞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看着自己的血从指尖坠落,一滴一滴,渐渐积成一小滩,鲜艳的的颜色……
死亡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恐怖的事,可是现在,她一点也没有那个念头,脑中完全被孩子的模样占据,她怯怯的眼神,害怕的表情,偏瘦的模样。她的心脏不好,翎飞的的心脏也不好,她还不会说话,翎飞,会不会也是一个残疾的孩子……
叶戈尔说她是她妈妈时,孩子眼中一闪而逝的星芒,也许孩子知道妈妈是什么意思,却从未真的有幻想,她那么小,已经知道什么是失望,也是一个从小孤独可怜的孩子……
颜华阳一直把她藏在俄罗斯,细云回忆起这段时间的种种……心里忽的升起一簇小小的火苗,然后如同野火一般的蔓延开。如果真是她的女儿,翎飞真的没有死,老天爷会不会给她留下一个希望……
夕阳渐渐垂下去了,最后一抹霞光也消失在了视野里,那个铺满阳光的地面现在只余下一些灰尘,风吹过,卷起一些碎屑,又落下,她望向外面,山坡上一层一层杂草,摇曳着脆绿的身姿,再远的地方是一幢一幢的高楼,温暖的灯光,那些灯光里,会不会有一家三口甜蜜的晚餐,或者时间提前一点,还在厨房忙碌的妻子,看着新闻的丈夫以及拿着玩具疯跑的孩子。
忽的觉得心酸,收回视线,旁边的血已经积出了一个小小的圆,时间又缓慢滑过,脑袋渐渐的被倦意侵占,细云合上沉重的眼皮,她这二十几年的人生,就这样终结在那一个诅咒里,终结在这个遗憾里,终结在夕阳消失的傍晚,如同划过天空的飞鸟,来过,却什么也没有留下……
门突然被人撞开,一个男人像风一般跑过来,细云迷蒙的眼睛里他的眼睛渐渐的变得清晰,脸颊上传来微微的疼痛……
“细云,细云……醒醒……”他抖得像筛糠一般的声音。“撑着,没事的,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已经麻木的手臂被他压住,身后的人有条不紊的给她解开绳子,处理伤口……
被抬上了救护车,她一直紧紧的盯着他,怕一闭上眼睛,就见不到他了,氧气被罩上,他的手一直紧紧的握着她……
“情况怎么样……”他焦燥的问一旁的医生。“快点告诉我,告诉我她不会有事,告诉我你们会让她好好的,告诉我……”
“颜先生,请你冷静一点……你的情绪绷得太紧了……”
凶狠的眼神像是一头狼,他偏过头,单手拎过医生的衣领,一字一句,清晰的道:“什么是紧?你看你根本没有弄明白,我告诉你,如果她有事,你们医院的医生,全都给我失业,这就是紧,你听明白没有……”
说完他又握紧她的手,一遍一遍抚着她额上的发。“细云,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真的,我保证……”
她仍然紧紧的盯着他,仿佛看见他眼角泛着光的液体,他的手颤着厉害,像是有那天晚上爸爸决定死亡时一样,当时握着她的手那双枯手,也这样的抖得厉害。
他的唇吻上她的眼睛。“细云,我爱你,你不能就这样扔下我……”
她费尽力气把唇张了张,吐出的气把氧气罩蒙上一层水雾,他把头凑下来。“你想说什么……”
“翎飞……”她努力的发出声音。“翎飞……”
“细云……”他惶惶的看着她,心里的恐惧像要从心里迸出来,细云看见什么了,她看见翎飞了,不可以,她不可以看见翎飞,她怎么能离开他……
“还有多久到医院……”
“还有十分钟……先生……”
“细云,你休息一下好不好,我求求你,不要放弃,好不好……”
“那个女孩儿……”她死死的盯着他。“是不是翎飞,翎飞是不是没死……”
颜华阳怔了一下,随即重重的点头。“是,翎飞没有死,那个女孩的确是她,细云,女儿还活着,你不能放弃,你千万不能放弃……”
“真的是翎飞,你没有骗我?”
他毫不犹豫的举起四指发誓。“是,如果我骗你,老天就罚我失去你……”
太过恶毒的誓言,她的眼底闪过一抹光,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细云,细云……”
“颜先生,你放心吧,夫人只是晕了过去……看得出来,她活下去的的意志,很强……”
颜华阳颓然靠在车上,拿出电话的手一直在颤抖,试了几次才把电话拨了出去,开口时的语气已经很平静了。
“德男,找到叶戈尔了没有……”
“我们正在找,不出一个小时就会有结果……”
“嗯。”他点头。“老二,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老二抢过来,不能让她出事……知道吗……”
“老板?”
“我怎么说,就怎么做,我要老二安然无恙的回来,还有,让俄罗斯那边给老二动手术的医生飞到宣城来……”
一个小时,六十分钟,三千六百秒,每一秒,都是煎熬,手术室那几个字的灯光亮得刺眼,他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茫茫的夜色,无助,孤独,绝望,这世界上他的权势,他的金钱,他植根于政商两界的势力,他可以轻易把一个人逼入绝境,却独独掌控不了命运的残酷,他的生命里,可以缺任何人,却独独缺不了她。
老天,让她活过来吧,她是他这辈子的惩罚,是他放不了手的负担,他愿意做一个好人,吃斋念佛,如果她的命格是孽障,他愿意用余生为她赎一份解脱。
“颜先生……”他的耳边想起一道声音。“手术结束了……”
“结果。”他不敢抬头,不敢扬声,不敢去看一旁的她。
“夫人的生命保住了,但是她的手腕经过三次的重度划伤,可能会影响以后的灵活性……这些,我们已经尽了全力了……”
这些都没关系,只要她活着,其余的,都无所谓了。
病房内,颜华阳守着床上的女人,失血后的脸色看起来格外苍白,病房里有些安静,仪器的声音单调而乏味,手握上她的手,暖的,还有跳动,他终于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谢谢老天……
手上的电话响起来,康德男打来的,他到外面去接听。
病房内,颜华阳守着床上的女人,失血后的脸色看起来格外苍白,病房里有些安静,仪器的声音单调而乏味,手握上她的手,暖的,还有跳动,他终于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谢谢老天……
手上的电话响起来,康德男打来的,他到外面去接听。
握手
病房内,颜华阳守着床上的女人,失血后的脸色看起来格外苍白,病房里有些安静,仪器的声音单调而乏味,手握上她的手,暖的,还有跳动,他终于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谢谢老天……
手上的电话响起来,康德男打来的,他到外面去接听。
“怎么样……”
“老板……”那边康德男顿了一顿。“孩子在我手里,不过已经昏迷了,叶戈尔,对不起,让他跑了……”
“没事。”颜华阳瞟了一眼病房的方向。“你把孩子送到医院来,还有,以后,那个孩子,就叫颜翎飞……明白吗?”
“老板,为什么……”
“照我的话做……”
他进去时细云已经睁开了眼睛,颜华阳过去握着她的手,她张了张唇,声音很轻,却足够让人听清。
“翎飞呢?”
“她没事。”颜华阳柔声道:“康德男正带她过来……”
“她真的是我们的女儿……”细云怀疑的盯着她。
颜华阳点头。
“那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那段时间,她这么的,如此的……
“因为她的身体一直都没有好……”颜华阳垂下眼,他能看见自己的掌纹,细细密密,却没有一条连贯的线。“她有心脏病,一直在打针吃药,今天原本是她手术的时间,按我的计划,如果手术成功,她恢复良好,我就给你一个惊喜,如果失败……”她顿了一顿。“我怕你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一直瞒着你……”
和叶戈尔说的差不多,颜华阳真的这么计划着,迷迷糊糊的又闭上了眼睛,颜华阳打开门,在走廓截住康德男。
“孩子呢?”
“医生正在检查……”
颜华阳点头在一旁坐了下来,康德男站在旁边一肚子疑问。
“老板,怎么回事。”
“以后这个孩子,就是我和细云的女儿……”坚决的语气。“她叫颜翎飞,和那个男人,没有一点关系……”
“可是……如果夫人知道了……”
“他不会知道的,她知道的,只会是翎飞是我们女儿的证据,明白吗?”
这不是颜华阳,康德男移开视线。“老板,你真的忍受得了替叶戈尔养孩子吗?”
颜华阳没有正面回答。“细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家人,爱人,孩子,连飞飞也死了,她的人生,没有了一点寄托,我怕她真的会撑不下去,有一个孩子,她至少有活下去有动力,这样就够了,其余的,不重要……”过了一会儿他又道:“那个孩子,成了细云的女儿,就会是我的女儿……我们的女儿……她的爸爸,是我,不是其它男人……”
细云睡了一觉醒来窗外已经有些泛白了,颜华阳就睡在她旁边的小床上,他本来就高,身材又宽大,小小的一张床似乎难以容纳他,所以脚和手臂露了一些在外面,大概实在是累了,被子没盖好也没把他冻醒……
细云下床,手臂上还挂着点滴,所以并不能移动太远,勉强挪过去,手才扯上被子他就醒了。
“细云……”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她摇摇头。
“饿了没……”一边说一边拿旁边的衣服穿。“天才亮,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其实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颜华阳只告诉她医生在给翎飞做检查,可是那是她五年没见的孩子,想想心里就是一阵发颤,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还能睡得着。
细云朝门外瞟了一眼。“翎飞……”
“放心吧……”他伸出手握着她的,视线垂下来,便看见交叉在一起的十指,像是缠在一起的蔓藤,交交叠叠,再也分不开,她第四根手指上还套着银白色的戒指,他去选的,极漂亮的一对儿,他的手上也有一个,不自觉的微笑了一下。“医生说翎飞没事,等你吃过早餐,我们就去看她好不好……”
细云点点头,她想她还需要一点时间,尽管她已经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可仍然是不够,这种紧张,甚至比她当年决定去勾引颜华阳的前一晚还要严重,她努力的回想那天孩子的模样,其实只是匆匆一面,又怎么看得清楚,越想越焦灼,越想睡不着,一晚上,就这么过了。
早餐很快送了上来,医院的营养早餐,不是很好吃,她心里又有事,慢慢的嚼着,手上突然一空,对上他有些生气的眼神。
“认真吃……”他的语气有些严厉。“我没满意,你也别想见到孩子……”
细云张了张嘴,颜华阳霸道惯了,跟他讲理是讲不通的,不如顺了他的意……
康德男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这么一幕,细云躺在床上,他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她嘴边,她吃一点,他递一点,病房很安静,却奇异的和谐,他看不见颜华阳的表情,只看见他的背挺得很直,像是铮铮铁骨,毫无折损的可能……
这两个人,也许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因为贫乏的语言,大概说不清这恩这怨,这情这仇。
“什么事……”颜华阳已经察觉他来了,淡声开口,仍一下一下的喂着细云,细云大概是饱了,摆了摆手。
“再吃一点……”语气已经柔了下来。
细云摆了摆手。“已经饱了。”
见状,康德男顿了顿,道:“小姐已经醒了……从昨晚和刚才的检查来看,医生说暂时不会有问题……”
他的话才落下,细云已经拔了手上的点滴开始穿鞋,颜华阳瞟了她冒出血珠的手背一眼,压下眼里的不悦,淡声道:“慢点,人又不会跑了……在左边第五间……”他道。
细云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谢谢。”
颜华阳跟上去,经过康德男身边时停了一下。
“放心吧,老板,都安排好了,小姐本来不会说话,在俄罗斯她们接收的信息也是你是她们的父亲,只是工作繁忙,所以相聚的时间才会这么少……不会有问题的……”
颜华阳点了点头,不远处细云已经停在了病房门口,犹豫着有些不敢进去,他忍不住微微笑了一笑,她开心就够了,其余的风险,事情败露后可能导致的反噬,他来承受……
烽火戏诸候只为红颜一笑,她高兴,什么都值得。
“进去吧……”他过去,握住她未受伤的那只的手,大概是紧张,女人手掌心已是一层薄汗。“我相信,翎飞……会高兴多了你这么一个妈妈的……”
细云回头对他笑了笑。
医生已经离开了,整个病房显得很安静,那些玩具和鲜花堆了满满的一屋子,小小的人儿就躺在中间那张不大的床上,短短的距离,细云感觉走过去的时候,脚步很沉……
孩子安静的躺在床上,没有睡着,光泽透润的眼睛正定定的看着她。
“华阳,你看,翎飞的眼睛是不是很像我……”
他微微笑了笑,道:“是挺像的……”
“鼻子呢?”
“也像……”
“嘴呢……”
“像……”
“还有她的胎记……”细云兴奋的把孩子颈间的衣服剥了剥,她一眼就看到那个胎记了,一个指甲印大小的椭圆形,她身上也有一个,同样的位置,不过以前有她嫌难看,所以背着爸爸去做手术了,为此爸爸还发了好大的火,爸爸说,妈妈身上也有一个,形状也差不多,也是同样的位置,遗传真是一件奇妙的事,细云看着那个孩子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这个孩子,真的是她的女儿。
颜华阳倒是知道细云颈间有一个胎记,这个孩子身上也有,真是太巧了,他想,老天都在帮他。
他微微笑着把孩子抱起来,孩子挺乖,也没有挣扎。“她是你和我的女儿,怎么会不像你呢?有胎记也是真常的,只是细云……”之前一直忙来忙去,这件最重要的事,他倒是给忘了,不知道细云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如果她知道后,会不会难过。对上她不解的眼神,颜华阳视线落在孩子身上,心底这时倒真的生出几分同情来。“我忘了告诉你,翎飞……不能说话……”
她的身体明显颤了一下,叶戈尔说的话都是真的。
“细云……”
“治不好了吗?”她轻声问?
他曾经也问过医生,医生会诊后明确的告诉他,先天的,治不好了。
“那我不能听她叫我妈妈了?”
她这么幽幽的说一句,简直要了颜华阳的命,那委屈,那无奈,那像每一次一样认命的的眼神,全都是扎在他心上的刺,颜华阳就要放下孩子去抱她,却见她又释然的笑了笑。
“也没关系了……”她说。“人生总有很多求而不得的东西,翎飞还活着,我就已经很高兴了,我会爱她,照顾她,至于她能不能叫我妈妈,这些都不重要了……”
苏醒
颜华阳推开病房的门,九点多了,外面已经黑尽成了一片墨色,橘黄|色的灯光让清冷的病房染上了淡淡的暖意,他坐在沙发上处理一点公事,走神的抬了一下头,细云坐在床上,翎飞也坐在床上,一双大眼睛格外的漂亮,细云在给她讲故事,王子和公主,听得翎飞不时的眨巴眨巴双眼,小孩子的皮肤本来就好,灯光下泛着漂亮的苹果红,再配上时不时变化的表情,颜华阳的心一下就柔软成了一滩水……
原来小孩子是如此可爱的生物。
又处理了一会儿公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病床上的一大一小显然没有自觉意识,翎飞还动个不停,又在比手势,细云看不太懂,连蒙带猜的也玩得很高兴……
他预料到自己的黑脸会惹来两个女人的不高兴,但是——
电脑啪的一声合上,他站起来宣布。“该睡觉了……”
细云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果然已经有些晚了,每天的时间过得如此的快,看着那个小小的身体,对她由陌生到试探,由试探的熟悉,由熟悉到亲近,由亲近到依赖,一天一点的变化,每一天的时间没有白白度过。
只是孩子仍然有些怕颜华阳,大概是因为颜华阳本来气场强大,再来也因为每天到这个儿点,就要作恶人让翎飞去睡觉。
她抱起脸色明显蔫了下去的孩子柔声的哄。“睡觉好不好……妈妈明天再陪你玩……”
翎飞拉着她的衣袖不放手,瞟了一眼颜华阳,又怯怯的把头埋在了细云怀里,脑袋蹭了一蹭。
“乖……”
孩子又从她怀里抬起头,然后指了指一旁的枕头,做了一个睡觉的姿势。
细云也有这个想法。“我和她一起睡吧……”
颜华阳摇头。“你们两个挤在一块儿,两个都睡不好,翎飞需要休息……”何况,总不能让一个孩子把她的时间全占了吧。
他朝翎飞伸出手,翎飞看了一眼细云,知道再无论转还的余地,表情垮下来,不怎么情愿的让颜华阳抱了去。
看着翎飞睡了后,颜华阳回到病房,细云正在翻着故事书,他抽走她手里的书,淡声道:“睡吧。”
她点点头。
颜华阳去浴室接了一盆热水出来,然后把她的脚放进去。
“其实不用每天晚上都泡的……”细云开口。
“我听医生说……”他蹲在地上,把热水往脚腕的地方浇了浇。“睡前泡一下,可以减轻疲劳,舒筋活络,促进血液循环……”
还有利于睡眠,是的,他知道,细云每天晚上都睡不太好,从他们结婚开始,现在翎飞陪着她,她白天累了,情况好了一点儿,可仍然睡得不踏实……
“对了……”他又开口。“手语学校已经给你联系好了,我本来打算请个老师专门教你,但觉得人多的环境应该更容易掌握一些,那个学校还可以,我去看过了,环境不错,你可以带着翎飞一起去上……”
细云点点头。
“还有……”他说。“我今天去见了史景铭的医生,他跟我谈了下,史景铭的情况还是那样,你也不要太担心了,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得过来,或者还能不能醒得过来,护理人员把他照顾得挺好,如果你不放心,有时间就去看看……”
细云没再说什么,或者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变了,颜华阳何尝不是变了,如果是以前,他怎会这么委屈自己,怎么这么耐心细致,她的棱角被他磨平,他的骄傲被她压垮,他们两个人,是缘份还是孽缘。
“谢谢你。”心里的种种思绪,最终也变只变成了这几个字。
脚边的脑袋摇了摇,他把水盆端开,拿毛巾把她的脚擦干。
“睡吧。”
细云在床上躺上来,他给她盖了被子,怕她着凉,又把窗户关小了一些,把小夜灯打开,检查了一遍,这才换在旁边的小床上躺了下来。
关上灯,房间一下变黑,她在床上能看见他翻了一个身,大概并不舒服,所以嘀咕了一句,拿被子盖上,细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床小,他一躺上去,连多余的地方都几乎没有,又不软,他却在这儿住了这么好多天了,细云有时候弄不清楚他的固执,她的手已经没什么事了,翎飞的情况也稳定下来了,他根本就用不着守夜,如果不放心,大可让一个佣人过来……
可是他不,早上早早的去下班,下班早早的过来,有时候公事没处理完,他就在沙发和茶机上办公,可这条件,哪比得上家里的书房干净方便……
只是,她想劝他也是不会听的。
细云睡着之前像每天晚上一样祈祷他不要掉下来。
夜,安静,柔和。
半夜三点多的时候,枕边的手机开始震动了起来,他睁开眼睛,有些困,却仍然看了一眼旁边的床,她还睡着,颜华阳披上外套,打开门朝翎飞的病房走了去。
这是细云每天晚上的工作,她会在半夜的时候起床看一下翎飞,看她有没有踢被子,睡得怎么样……
他前几晚也没发觉,这几晚上,他在等欧洲那边的电话,无意中倒是发现了。
推开病房的门,翎飞小小的身体还躺在床上,被子果然被踢开了,小小的手和脚都露在了外面,他踱步过去,心渐渐变得柔软,这样小小的一个人儿……
他的童年其实是很乏味的,华昭出生后,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不是爸妈的孩子,不然,为什么待遇会相差这么多,童年以后,他已经不再渴望父母对他的关爱,他渐渐也明白了,他和华昭,是不一样的……
就连之前他想让细云怀孕,也只是觉得一个孩子会拖住她,其余太过浓烈的亲情,他没有感觉,可是看着翎飞,看着她脸上红扑扑的脸色,因为病痛而瘦弱的身体,她可爱的举动,他也会觉得,一个父亲,也是伟大……
盖好被子,动作刻意的放得轻柔,小人儿一点也没有被吵醒,他笑了一笑,轻轻关上门。回去时正好碰到细云醒了,看见他时也是一怔,颜华阳过去自然的挽着她的手,如同几十年老夫妻一样契合。
“我去看过翎飞了……”他淡声道。“她很好,睡得很安稳……”
细云怔了一怔,他怎么知道——
“细云……”他淡声开口。“我知道你很紧张孩子,你也很关心她,但是,你现在也正在康复期,你放心吧,我是她爸爸,我会照顾她的,以后,你就安安心心的一觉睡到天亮吧……”
良久,她缓缓点了点头。“谢谢,华阳。”
没过几天,翎飞进行心脏手术,手术很顺利,又休养了一段时间,颜华阳和细云把她接回了家,日子,似乎就这样平静了起来。
又是周五的下午,颜华阳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墙上的时间,把手上处理好的文件交给康德男。“早点下班陪女朋友吧……我怕她在背后说我坏话……”
康德男笑了笑,也不戳破他,只是在颜华阳视线左右移动了好几个圈之后淡声道:“车钥匙压在报表下面……左边,十点钟方向……”
在可能的后果发生之前,康德男早已夺门而逃。
颜华阳愉快的关上电脑,出了办公室,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对秘书室的女人笑了笑,道:“早点下班陪你们老公吧……”
几个秘书一怔,他已进入电梯,电梯墙上印着一张微笑的脸,他扯了扯嘴角,笑容咧开,一口白牙露出来,似乎太过了点,又收拢了些,但看着不够灿烂,嘴角又咧开,如此几次,他终于再也笑不出来,在心里暗道:颜华阳,你乐疯了吧有,这么白痴的事也做。
电梯停下,进入车库,车子滑出去,车库的老头和他打招呼。“颜总……”
他点了点头,勾着嘴角道:“辛苦了……”
车子涌入车流之中,天边的云层被染成了绯红色,一层一层叠在一起像是一堆染了色的羊毛,颜华阳拿出电话打给细云……
“在哪儿?”声音不自觉的就软了下去。
“还在医院……”她说。“翎飞还要打针……怎么哄也哄不听……那孩子像我小时候一个样,我拿她,真没办法……”
“那我过来接你吧。”
到的时候翎飞那一针还没扎下去,其实在颜华阳看起来挺简单的一件事儿,搁细云身上,就半天磨不好,他也知道,细云对翎飞,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加上她从心里并没有拔除掉的诅咒,所以恨不得把最好的全留给孩子,这种无法无天的宠溺,会不会又宠成另一个小时候的“细云”。
颜华阳收回思绪,想远了。
“来了……”看见他时她轻轻抿了一下唇,虽然还有些勉强,却不会刻意的做出冷漠的模样了,颜华阳过去握了握她的手,她垂头看了一下,并没有抽开。
“赶紧搞定,还把这儿当成家了不是……三天两头往这边跑,看你的眼睛,都黑眼圈了……”
这能怪她吗,细云有些委屈,她也不想,翎飞的感冒拖了几天了,孩子的底子本来就差,又不肯乖乖吃药,这才一直没好。
“试了几次?”
细云伸出三根手指头。
瞟了一眼旁边准备好的针药。“医生留下来,其它人都出去吧。”
退让
翎飞很敏感,一听颜华阳这么说,下意识的瞟了一眼旁边的针管,扑着就要到细云怀里去,颜华阳过去抱住她。“乖乖的,打完我们就回家了……”
细云看着孩子挣扎的模样也挺心疼的,她小时就最怕打针,爸爸让她挨针时也会哄了又哄,骗了又骗……
爸爸,这真是一个温暖的词,细云抬起眼,颜华阳已经抱孩子抱紧了,力道并不重,但翊飞却绝对挣扎不掉,裤子被脱了下来,医生消毒,针扎下去……
小孩子对于疼痛是最敏感的,先天的残疾造成翎飞的哭声不大,仿佛竭尽全力才发出这种哀鸣的声音,呜……呜……呜……
她小时还能叫疼,还能骂坏爸爸,可是翊飞,只有那双眼睛看着她,盈盈的泪水,仿佛在叫她,妈妈……
“乖……乖……”颜华阳轻轻拍着孩子的背。“乖……乖……不哭……”
他的动作并不太专业,不小心碰着翎飞的ρi股,孩子哭得又大声了些,他仍然是单调的哄着……又有些摸不着头脑,极无奈的模样,又不想让她瞧着,便有些手忙脚乱……
小时候爸爸也不知道怎么哄她,她一哭,爸爸就会问她想买什么,然后一个字,买……只要她能破涕为笑……
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意义太大了,细云看着那个努力却不得其法的男人,心像两根绳子系在一块儿,然后成了一个结。
她要恨这个男人多久?她还需要多少的时间?他们之间,真的还有爱情吗?一切都是未知的答案,可是她已经成了他的妻子,事实既成,还是顺其自然吧。
颜华阳知道翎飞意识里还在排斥他,甚至因为那一针记恨上了他,上了车之后,孩子就窝到了细云怀里,不看他,还躲到了靠近车门的那一边。
细云在给她讲故事,还是王子公主的故事,每一个小女生都百听不厌,翎飞听得高兴趣了,不时拿手去抓细云的衣服。
颜华阳笑着摸了一下孩子的头,她却一下安静了下来,头埋在细云胸前,怎么也不再抬起来了。
“怎么了,翎飞,他是爸爸呀……”
颜华阳心里蓦然一惊,细云……还是第一次承认他是翎飞的爸爸,这是不是代表……他感激的看向她,是的,感激。
孩子却仍然不肯抬起头,只是手摸了摸ρi股的地方,然后用力蹭了蹭细云表示她的不满。
颜华阳太开心了,细云的认可让他觉得这孩子的举动也挺可爱,摸了摸她的头,淡声道:“小丫头还会记仇了……”
细云也微微笑了笑,两个人眼神在空中交汇,她又淡然的移开,柔柔的继续哄着孩子。
很快就到家了,颜华阳下车,然后打开细云那边的车门,伸手想去抱孩子,翎飞大概还在怕,躲在细云怀里不肯出来,而门边的男人,堵气似的不肯让步。
细云柔声道:“翎飞,那是爸爸呀,爸爸像妈妈一样,不会伤害你的,不要怕,去爸爸那儿,好不好……”
孩子的眼睛干净透亮,她看着细云,又看了看颜华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翎飞,相信妈妈,也相信爸爸,好不好……爸爸不会再拿针扎你了……”
小脑袋垂下去,静静的想了好久,抬起来看着颜华阳,颜华阳居然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在紧张,呼吸的频率快了几分,他朝孩子伸出手……
翎飞犹豫了一会儿才怯生生的把小手伸手去,颜华阳握住的那一刻,只觉得自己心里满胀的感动。
原来,亲情,就是这个模样,就是这种感觉。
周末,可爱的周末。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细云快醒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这几句歌词,那还是小时候爸爸为了哄她上学唱的,走音得厉害,像是破铜敲到了烂铁上,每次她一听,都会捂着耳朵,嘟嘴瞪着爸爸,爸爸呢,拉开她的手,把她举起来。“宝贝儿,起床上学咯……”
睁开眼睛,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挤进来,地毯被染上了一束淡淡的亮色,像是一层金黄的粉洒在上面,颜华阳还睡着,紧密的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像是蝴蝶扑腾的翅膀,长得俊朗的男人无论何时都是优雅迷人的,细云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了一下……
八点了。
他似乎还没有醒过来的意思,细云手伸到被子里面,一寸一寸的挪过去,停在他的腋下,嘴角一弯,挠下去——
做好准备等他的起床气,却——没反应?
细云愣了一下,试探性的又挠了两下,还是没反应,不禁有些疑惑起来,颜华阳怕痒,身上有几处敏感的地方是任何时候都不许碰的,怎么现在没用了?难道没碰对地方,疑惑的掀开被子,头才靠过去,却被他摁在胸前……
轻快的声音从脑袋上方传来。“大清早就这么有兴致脱我的衣服……”
细云拼命摇头,手脚并用的挣扎,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手后才把头抬了起来,表情有几分被逮个正着的尴尬,垂下脸,有些不敢相信刚才那是自己的举动,她和颜华阳,什么时候亲呢到这种程度了,这一觉,是还没睡醒吧。
她坐远了一些,明显又变回了那个疏离的崔细云,颜华阳看着自己的指尖,那上面似乎还留在她皮肤的温度以及细腻的触感——
幸福的时间如此的短暂。
沉默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细云越想越觉得刚才的她一定是抽风了,掀开被子想下去,手却被他握着,微微一扯,又跌到他的怀里,颜华阳分出一只手抬起她的头,细云在他涌动着笑意的眼睛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他的嘴边还有才长出来的青青的胡渣,他专注的看着她,慢慢压下头……
她会拒绝吗?
偏过头,却又被他掰回去,细云避不可避,被迫和他对视,他的眼神坚定而执拗,心里蓦然划过一抹异样,眼睛闭上……手缓缓松开……
两片唇,粘在了一起。
让你的爱情化为吻,朝我的眼和嘴唇倾洒——细云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雪莱的这句诗,感觉却突然一空,她睁开眼睛,颜华阳的表情很精彩,至少她是第一次看见他脸上这样的表情,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被大人骂红了脸,眼睛也是躲闪的,搁她腰上的手突然收了回去,然后在被子上擦了两下,呵呵的傻笑了两声……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细云脸上也是一红,翎飞一脸好奇,眼睛不眨的站在门口盯着他们,小嘴微开,茫然的模样。
她几步跑过来,扑到细云怀里,比起手问。“妈妈,你和爸爸在干什么……”
一头黑线看了颜华阳一眼,偏偏他也一副好奇的模样,还问:“翎飞这么比划是什么意思,她在问你什么……”
“她怎么进来的……”细云看着颜华阳,兴师问罪的语气。
“呃……大概……昨天晚上去看她有没有踢被子,回来的时候忘了把门锁死……”
“妈妈……”翎飞又扯了扯细云的衣服,小脸一副坚定的模样。“你和爸爸在干什么呀……”
“真有探究精神……”颜华阳摸了摸孩子的头。
“没什么……”细云斩钉截铁的回答。“等翎飞满了十六岁,妈妈再告诉你这是什么……”
孩子无奈的垂下头,颜华阳对细云的处理方法觉得好笑,听见颜华阳的笑声,翎飞眼睛一灿,摇了摇他的手。
颜华阳瞟了一眼细云,又看了一眼孩子,把翎飞抱起来放在腿上。“妈妈不告诉你,爸爸跟你讲……”
翎飞迅速点头。
“等你满了十四岁爸爸就告诉你……”
孩子的脸又垮了下去,颜华阳的头被狠狠的拍了一下。
于是一大早的情趣被打断,穿衣,洗漱,然后吃早饭,司机再把他们送到市中心,周末,游乐时间,柯白然已经等到那儿了,还看了看手上的时间。
“没迟到。”细云辩解。
“当然。”柯白然脚点着地,又看了一眼手上的时间,道:“只是十五分钟前你把约定的时间延后了一个小时,还没有征得我的同意……”
就知道会被秋后算帐,她垂下头,戳了一下旁边的男人。“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我还不是被骂了……”
“果然是你……”柯白然语气缓了缓,细云大喜,又听她嘀咕道:“细云怎么想得出这种无赖式的耍赖方式……”
细云在原地琢磨了半天,颜华阳已经带着孩子去了儿游乐场里面,细云追上柯白然不死心的问。“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啊……”
停下来,柯白然看着这个一脸疑惑的女人,这才是最初的那个细云吧,不聪明,耍赖,小心思,有一点固执,生活磨去了她尖尖的棱角,现实打垮了她的锐利,而颜华阳,是不是又想一点一点的把她养回来……
她对颜华阳,始终没有好感,可是也许他对细云,是最合适的。
“你就打算这样过一辈子了……”柯白然拉着细云的手,颜华阳和翎飞走在前面,他带翎飞去排队,骑木马。翎飞的身体,注定她只能玩这些有些乏味的游戏。
冷战
细云收回视线,人的一生,圆满的有多少,好的家世,忠诚帅气又富有的老公,听话可爱的孩子,理解通透的公婆,地球上这么多亿人,有几个女人有这样的幸运,得到一些,失去一些,人总要学会忘记痛苦……
“翎飞最开始有些排斥华阳,可是现在呢,她却最喜欢华阳,她说爸爸可以举高高……”孩子的快东,其实要求很少,适应是人类生存的本能,颜华阳对她,不可能放手了,她呢,爱他吗,也许吧,不爱了吗,也许吧,活着一辈子,真正的爱情又有多少呢,生活,永远是生在前……
她的一生,最好的几个年头已经妥协过了,这往后的日子,又有什么忍不过去的呢,细云抬头看着柯白然。“我不可能一直恨他,一辈子的时间太长了……我不为自己想,翎飞呢,她的心脏不好,又不会说话,她的一生,实在是很需要这样一个爸爸来作为支撑……”
远处的一大一小已经骑上了木马,颜华阳抱着翎飞,翎飞张开双臂,笑着朝细云挥了挥手,孩子脸上的笑容,很真实。
她在妥协,他也在妥协,婚姻中的两个人,原本就是彼此妥协罢了,磨掉彼此的棱角,便能相安无事的过完一辈子。
玩了一会儿翎飞就累了,颜华阳抱着她过来,细云从包包里拿纸巾给翎飞擦汗,翎飞被他抱着,比颜华阳还高了一点,他见她不方便,便把纸巾拿过来,翎飞也听话,乖乖的垂下头,相当配合。
午餐就在游乐园吃的,翎飞坐在她和颜华阳中间,个子小,够不着桌子,细云想把她抱在怀里,孩子却一溜的抱着颜华阳的胳膊。
细云摇摇头,颜华阳把孩子抱起来放在腿上,看得出颜华阳并不习惯照顾孩子,翎飞要吃鱼,他夹了一点放她的小碗里,过了几秒才想起没把刺挑出来,结果筷子一戳,鱼肉就烂掉了。
看,他也不适应,他也在努力,不是吗。
颜华阳有些尴尬的移开的视线。“爸爸重新给你弄……”
细云和柯白然当没看见,埋头吃菜,柯白然看那一大一小忙着,小声Сhā了句嘴。“史景铭怎么样了,情况有好转吗?”
细云想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颜华阳昨天晚上才告诉他,说史景铭的检查数据有好转,但人仍然没有清醒的迹像,她能做的,也只有等待罢了。
叹了口气,细云拿了包去厕所,洗手的时候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她打开,是医院打来的。
“颜夫人,好消息,你快到医院来一趟吧,史先生清醒了……”
刚才还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理会醒的人,现在一个电话打来,就醒了?细云心里乱糟糟的不知是何感觉,替史景铭感到开心,可是开心之余,还有什么,却不清楚了,急步走回餐厅,颜华阳还在给孩子喂饭,她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拿起一旁的包,翎飞从颜华阳怀里探出脑袋不解的看着她,细云停下来,又亲了亲孩子……
“宝贝,乖……”
“怎么了……”颜华阳也站了起来,脸上甚至多了一抹担忧,她一副发生了大事的样子,小孩子多么敏感,不顾危险的就要扑到她怀里去。
“妈妈……”
细云把孩子顾好,让颜华阳抱紧了。
“我有点事……”她对着颜华阳开口,莫名的就不想告诉他史景铭醒了的事儿,他们两个之间的恩恩怨怨,颜华阳这段时间的妥协也许只是因为他的无奈,细云发觉自己没办法对他完全放心,从另一个方面来讲,史景铭才醒,他大概也是不想看见颜华阳的,更何况,史妈妈还……她要交待的事情太多,要安抚的东西也太多,如果颜华阳再去——她没心情和他吵架,也不想和他闹僵……
他还不解的看着她,细云顿了顿,淡声道:“我有点事要去办,很急,你照顾一下翎飞……”
颜华阳是何其聪明的人,细云几乎没有朋友圈,一天十六个小时围着翎飞转,有什么比翎飞更为重要的事,就只可能是医院的那个男人,而让她反映这么大的,肯定是因为那个男人已经醒了,如果是坏消息,她会直接慌得不像样子,这样子伪装的镇定,就只有这一个可能,而她选择瞒着他,甚至这样的欺骗……
谁重谁轻,轻疏之别,这不是很清楚吗?
“是不是史景铭醒了……”
细云下意识的摇头,又扯了扯嘴角。“我只是有点事要去办,如果你没时间,那……白然……你帮我看一下孩子……”
她惊谎又不耐烦的模样,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她对他的信任,只是这么一点点,一簇小小的火苗的在心里燃了起来,颜华阳看了面前的女人,眼神黯了一黯,也不说话。
场面骤然冷了下来,他在生气,细云感觉得出来。
也顾不了这么多,转身欲走,他扯住她,细云回头盯着他的手,又挣不开。“颜华阳,你干什么……”
“我要一个真相……如果你不说,那我就自己查……”他一边说一边已经拿了手机出来,细云脸色一下变了,看着他拨打电话出去,听见他闷声道:“史景铭是不是醒了……”
“是的,颜先生,我们已经通知了夫人……”
颜华阳当着她的面摁断电话,动作刻意的被缓慢,深黑的眼珠似乎变成一个深渊要把她吞下去,又似乎变成了一把把刀子生生的凌迟着她,细云被他看得有些气弱。
“颜华阳,你放开我,我现在要去医院……”
他沉沉的盯了她几分秒钟。“不许去,医院有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设备,他们会尽心的,你去也没用。”
清淡的语气,却透着她熟悉的威胁和冷意,她怎么会忘记,他逼她嫁给他时,也是这样的清淡的,并没有多少情绪的声音,他习惯了高高在上,怎么会容得了别人的欺骗,所以,他生气,他愤怒,他按照自己的意愿牢牢的把她禁止锢在身边。
如果反抗呢,她已经不用去想史景铭的下场,她的下场。
默默的垂下头,把手袋交到他手上,颜华阳清楚的感觉得到,接过来的那一刻,他的心是疼的,看着她一根一根失掰开他的手指,仿佛生生的切断两个人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缕温情,疼痛愈发严重,他舍不得,他不想两个人的关系又回到冰点,可是细云,为什么连一点信任都不肯给他……
她绕过他身边,影子渐渐的远离,颜华阳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里一阵无力。
翎飞被她抱走,孩子已经被两个大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弄得有些害怕,紧紧的抓着她的衣服,经过颜华阳身边时指了指颜华阳,用手比道:“爸爸……”
“爸爸会跟上来的……”细云道。“我们回家……”也不知道是说给孩子听还是说给颜华阳听。
好好的一天弄成了这个样子,细云对柯白然很抱歉。
“好好和他谈一下吧……”柯白然瞟了一眼不远处一脸阴沉的男人。“你气他恨他,但如果真的决定……我是说决定,不是你愿不愿意,决定和他过一辈子,有些事,你得给他吃颗定心丸,史景铭醒了,他难免要燥动……”
回家的路上,翎飞很乖的坐在她怀里,细云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她能感觉到他不时会偏过来瞧她一眼,她不想理,这是往家的方向,和医院渐离渐远……
突的尖锐的喇叭声,翎飞抱着她的腰一动也也不敢动,细云安抚着孩子,偏过头,看见他绷得死紧的侧脸,仿佛僵硬成了肉块……
车子在不远处转道,耳朵是他隐忍的声音。“去医院。”
他仍然没看她,却是无声的妥协,细云垂下头,淡淡的忧伤像是早上的露滴一样缓缓凝结在心头,小小的一滴,却沉重极了,她想说点什么打破这僵局,可是张开嘴,却又发觉什么也说不出来,谢谢吗,他不需要,对不起吗,她没必要。
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吧。
下车,给她拉开车门,接过孩子,锁车,他迈步朝前走,细云在原地怔了一会儿,他回过头,拧得死紧的眉。
“你跟不跟上来……”
细云赶紧跟上去,史景铭还在做着检查,颜华阳带着她去找史景铭的主治医生,一路上他都沉默得厉害,步子也很大,她几乎快要跟不上……
到了医生办公室坐下来,他才抬了抬眼,淡声道:“把情况说一下……”
医生的有些术语她听不太懂,只说要等所有检查结束,看了结果才知道最终情况,不过从目前来看,情况还是挺乐观,不出意外 ,应该没有大问题……
融入
细云心里舒了一口气,问了一下医生史景铭在哪个检查室,偷偷的去看颜华阳,他似乎正在和孩子玩剪刀石头布,对她的问题并没有多大的兴趣,细云谢了医生朝外走,他抱着孩子跟上来,大概是还是在生气吧,也不说话,她走哪儿,他跟哪儿……
史景铭在检查心脏功能,她站在外面的房间透过玻璃看他,手不自觉的靠了上去,颜华阳透过玻璃看过去,的确是史景铭,眼睛已经睁开了,也会偏头了……
“你照顾他吧……”莫名的就开口了,说后悔吗,很后悔,可是不开口吗,他知道细云心里一定会不舒服,他摸到第四根手指上的那格戒指,凉凉的,小小的一个环,圈住了他的一生,还有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后悔过去的种种吗,从不,所以,没什么好纠结的。“只是在他康复的这一段时间……”
一生的时间和这一段时间相比,他划算一些,如此自我安慰,渐渐也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
医生做完检查,护士把他扶起来坐到轮椅上,他微笑着,大概是在说谢谢。
“我去看看他……”
颜华阳移开视线。“你去吧……”
她一步一步过去,颜华阳看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远,终于,那两个人的手握到了一块,抱着孩子的他的手无声收拢。细云背着他,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史景铭的倒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在笑,嘴角漂亮的弧度……
眼睛一阵刺痛,脚下是铺着磁砖的地面,一格一格,他从这一格迈到那一格,一格一格……同样离那个女人越来越远……
“爸爸,我们去哪儿……”翎飞用手语问他。
他居然也看懂了,以往他总是要连蒙带猜的好几次,然后等着细云来告诉他翎飞到底在说什么,这次他居然自己就看懂了……
抱孩子的手紧了紧,他柔声道:“宝贝儿,我们回家……”
史妈妈过世的消息并没有让史景铭的情绪有太大的波动。
细云想,经历过生死的人大概都会变得比较淡定,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的呢,没有,所以那天他问她。“细云,妈妈呢,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打不通她的电话……”虽然这么问着,他的语气却是平顺的,甚至连期待也并不很明显,医生之前就告诉过她说史景铭打听过史妈妈的消息,还让她好好跟史景铭说,别太刺激到病人。
这种打太极的态度,她想,史景铭大概也已经猜出来了,既然能这么试探的问她,心里多半已经有了准备,只是,想知道一个明确的结果。
“景铭……史妈妈已经过世了……”
她的把握不是百分之百,所以也做好了随时叫医生的准备,可是就像她推测的那样,史景铭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仿佛她说的,不过是今天的天气一样。
“别太伤心了,景铭,生死由命,节哀顺便……史妈妈走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痛苦……”
“其实我有感觉……”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在他眼底形成了一道阴影,密密麻麻的疼痛似乎形成了一张绵密的网,他被圈在其中,渐渐的染了一抹忧郁。
细云看着他的手,骨节分明,昏迷让他整个人瘦了一些,手摊开来就像是五根竹签,她看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住没有握上去。
“那天……”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有一种意识,努力的想要醒过来,我感觉很重要的东西从我身体里离开,我似乎还听到她叫了我的名字,像小时候那样,又柔又软,满是怜爱的语气……可是……”他停下来喘气。“我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她说希望我醒过来,好好活下去……”
细云静静的看着他。
“活着,就是一种恩赐……”他闭上眼。
细云一天的时间略略做了调整,早上颜华阳上班之后,她会叫翎飞起床,让孩子吃早餐,陪她弹一会儿琴,时间大要到了中午,吃过午饭后,哄孩子睡午觉,睡着之后,她就让司机送她去医院,史景铭的复健治疗已经开始了,医生说这个阶段需要人的鼓励和陪伴,让她辛苦一点。
细云倒是无所谓,甚至有一种补偿的心理,可是她知道,颜华阳其实是介意的,但他不说,只是一天比一天变得隐忍,变得沉默,甚至有一天晚上,她在医院多呆了一会儿,回来晚了些,他默默的看了她一眼,之后的时间,一句话也没有和她说过,他陪孩子玩,陪孩子笑,可就是不理她。
哄翎飞睡着之后,他就去书房处理公事,她洗完澡等他,可是他洗漱完之后就往床上一躺,拿被子盖上身体,再关掉床头灯,就一个意思,睡觉。
他的背,一直是背对着她的。
时间久了,细云有时候实在受不了这冷暴力。“华阳……”黑暗中细云睁大眼睛,淡声道:“我们谈一谈,好不好……”
一阵沉默之后,他只给她三个字。“我累了……”
日子就这样僵持着又过了好几天,史景铭的复健却一直没有太大的起色,他勉强可以站起来,可是走路却很困难,失败了无数次,渐渐的也变得有些暴躁,甚至一度说过要在轮椅上过下半辈子的丧气话。
盯着锅里的汤,她的思绪不知怎么就飘远了,飘了好一会儿才飘回来,外面佣人正陪着翎飞在玩儿,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大好,孩子倒是玩得自在,细云看着嘴角也染上了淡淡的笑意,顾着外面了,就就没怎么注意的揭开砂锅的盖子……
灼烫,她手一丢,盖子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面前突然窜出一个人影,她定了定神,讷讷的开口。“华阳……”
脸上的紧张在看到她没事儿的时候迅速散去,抓起她的手,他明显的在生着气,有些粗鲁的扯着她的手伸到水龙头下面,把水开到最大开始冲。
“多大的人了,以为还是翎飞呀……”他闷声开口,指责的意味颇浓。
细云乖乖的任他骂,一点没有还嘴的意思,也没有不开心的感觉,甚至……有些犯贱的觉得高兴,三天,七十二小时,又一次冷战之后,他终于开口和她说了一句话……
嘴角翘了起来,他脸上又是一寒,不悦的看了一眼厨房外面。“请你们来不是吃闲饭的,还不进来收拾……”
他也不想想,他和细云在这儿,哪个不长眼的敢进来,现在一吼,推了一个人进来,这段时间家里的气压一天比一天低,自然是畏畏缩缩的模样,他看着又像是火上浇了一点油,越发觉得不舒服,放开她的手,大步走了出去,几步又停下来交待。“你自己弄吧,弄不好让管家叫医生过来……”
逃似的快步走到外面,细云着急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可怎么叫得回来,他仿佛没听见一般,没过多久,就听见车子离开的声音。
细云发了一会儿呆,关上了水龙头,冲久了,觉得凉凉的,她看了一眼微红的手指,有什么问题,发炎都不会,只有颜华阳,才会这么紧张。
这么想着,心里又是一涩。
提着骨头汤到医院,史景铭正在物理复健室,她过去把汤放在一旁,看他像小孩子一样学习走路。
手扶在两边,在医生的引导下迈出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手又往前移一下,脚跟着移动,短短的距离,看得出来,他走得很艰难,却一直在咬牙尝试。
“好了,史先生,现在试试不用扶着东西……”
他点点头,手收起来垂在身侧,站住了。
“先迈左脚……”
他迈出去,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却仍然站稳了。
“把身体的重量交给左脚,右脚迈出来……”
他点头,手却下意识的去扶一旁,想想又收回手,他看了一眼前面,提起右脚,却一下跌倒在了地上。
细云赶紧过去,地上的男人头垂得很低,就那么坐着,腿上的手微微颤抖着,然后捏成了拳头,细云心里隐隐划过一抹疼,开始的阶段,总是比较困难的。
医生拍拍她的肩膀。“颜夫人,如果有时间,多过来陪陪他,病人这个阶段,需要的是鼓励……”
医生出去后,细云在他面前的地上坐下来,原本这样一个曾经最亲密的人,她了解他,知道他的乐观,他的隐忍,他们近乎相同的命运,孤独,无助,现在连自由奔走的力量都没有,史景铭的心情,细云完全理解。
他的手还捏成拳头,怎么也不肯放开,他在不甘心,可是却没有办法,一次一次的失败,意志的消磨,如果妥协……也许他的人生从此就会陷在这种绝望里,就算以后能走,必定也不再有像以前一般坚强的意志。
他的手还捏成拳头,怎么也不肯放开,他在不甘心,可是却没有办法,一次一次的失败,意志的消磨,如果妥协……也许他的人生从此就会陷在这种绝望里,就算以后能走,必定也不再有像以前一般坚强的意志。
回去
“景铭……”细云握着他的手,静静的等着他,等着他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我们再试试……我们再试试……好不好……”
“细云……”
“再试试……”细云直接打断他的话。“就算试一次,也要试……你起来……”
扶着他起来,先让他靠着扶手,细云站在他三步距离的地方。
“来,试试,先迈一只脚……”
史景铭迈了一只脚出来。
细云早已想好了,在鼓励他走另一步的时候主动握住他的手腕,并不给他力气,她引导着他朝前。
脱离扶手之后的这两步,成功了。
再来,细云又退开了一些,这一次,史景铭又多走了一步。
再来,这一次,史景铭再多走了一步。
看得见他眼里的喜悦,连同渐渐升起的信心,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细云陪他坐在地上,拿纸巾给他擦汗。
“我给你带了汤来……”
她盛出来了一小碗,拿勺子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谢谢……”
细云摇摇头,她答应过史妈妈要照顾他的,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会照顾他。
一勺一勺的汤递到他嘴边,门外的男人看着这一幕,心突然变得惶恐,他不应该来这儿的,不应该看见这一幕的,如果没看见,至少还可以欺骗自己……
“老板,你怎么在这儿,我们不是应该是八楼看张总吗?”
他转身走向康德男,目光沉着。
“嗯,我摁错了电梯,我们现在就去……走吧……”
日子又过去了数天,他们两个之间,仍然是淡淡的疏离,这天晚上回来的时候细云就发现颜华阳很不对劲,这几天史景铭恢复的情况不错,刚好又是他的生日,所以史景铭提出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细云没有拒绝,吃饭时还喝了一点酒,到家也比平时晚了些,一到家,就看见他坐在沙发上,电视里还在播着连续剧,他的视线却一直盯着门的方向……
细云走了几步才注意到他,不由得停了下来,他自然注意到了,客厅很安静,一个佣人也没有,这宁静便愈发让人觉得头皮发麻,只见他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阴森森的气场,那双眼睛,仿佛黑暗中的猫科动物一般幽暗,几步就跨了过来,细云在那个黑影压下来的时候,几乎控制不了的想夺路而逃。
“吃饭了吗?”僵硬的语调。
细云缓缓的点了点头。
浓黑的眉却突然拧得死紧,他盯着她的唇,声音似乎又寒了些。“喝酒了……”
细云仍然点了点头。
“难怪脸这么红?”却是嘲讽的语调。
实在受不了他这气场,细云绕过他,逃一般的道;“我累了,去洗澡了……”
离开的时候,似乎听到他急促喘气而发出的闷哼声。
洗完澡之后的他仍然没有恢复正常,原本他们之间已经冷战了好几天,晚上也是各自关灯睡觉,可今天,她从浴室出来,原本应该去看看翎飞,却在吹完头发的时候被他拉住了。
细云对上他的眼睛。“华阳,怎么了……”
眼神一黯,他一扯,细云跌在他怀里,对上他有些漠然的表清,可是眼睛却亮得紧,像是一簇小火苗,他一直盯着她,动了动嘴,却什么都没说,一把抱住她,放在床上。
“华阳……”
话还没出口,他已经压了下来,慢慢的剥她的的浴袍。“佣人正在给翎飞讲故事,我告诉她说妈妈晚上不陪她了,她没意见,也会乖乖睡觉……所以……”
他的唇凑下来,轻轻咬她的嘴,微硬的胸膛,微微炙热,身体莫名的软下来,他的手从她的肩膀开始,一寸一寸的摩挲。
“细云……”喟叹的声音,她仿佛听见以前爸爸叫妈妈的名字,也是这样的语调,每当春天下雨的时候,爸爸晚上就喜欢把自己关在书房,一遍一遍的写妈妈的名字,酒精也浇不灭他的烦恼,再好的笔写不活妈妈的笑容,那冰凉的雨,似乎冻成了冰砸在爸爸的心上,所以爸爸只有在自己亲呢的呼唤里,才能感觉到心爱的女人对自己的回应。
名字,是爱人的图腾,烙在心间,经年不灭。
心里蓦然一软,细云回吻他,四片火热的唇纠缠不休,他强硬的挤进去,唇舌交缠,似乎要把她彻底征服,这种强悍的气势,细云感觉得到他的迫不及待和暴躁……
“要吗……”他抬起头,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冰山一样的表情,只有他呼出的气,能让人感觉到他还正常。
细云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要还是不要……说话……”
“要。”
“要谁……”
“华阳……”
一切等待,也不过就为了两个字,这两个字有什么意义,他也不知道,可从她嘴里吐出来,就仿佛变成了最醇香的美酒,只需一滴,便绵久幽长,余香绕鼻……
有的人,是一生的毒,虽然有害,却甘之如怡,无怨无悔。
再也无法等待,再也不想等待,利刃的刀挤进去,简单的动作,重复,执拗,他反复折磨那一点,死死的抱住她,身体的重量,他的热量,抵死缠绵。细云清晰的感觉到男人的存在,他的力量,他的征服,他身体的闷气。
极致快乐的那一刻,她恍惚想起,今天不是安全期,他也没戴套,后果会怎么样,会不会又留下一个生命,忽然无从去思考。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体酸疼得厉害,时间已间不早了,地毯上的阳光有些刺眼,仿佛在提醒着昨晚的一夜放纵,颜华阳不在,卧室简单的整理过了,细云泡了一会儿澡,身体舒服了一些。
她去看翎飞,翎飞已经起床了,下楼,佣人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
端起牛奶喝了一口,却发现颜华阳并没有出去,他在花园里,陪着翎飞,一大一小用沙子在打仗……
她嘴里的牛奶一下喷了出来。
这沙子是前两天才运来的,因为她随口说了句某种花开着挺漂亮的,就是难养,颜华阳便打算建个花房,结果现在倒成了两个人玩乐的工具了,颜华阳三十岁,翎飞才四岁,无论体力智力反应力,哪斗得过那只狐狸,细云就见翎飞不时被扔中一下,又反抗不赢,跑来跑去急得脸都红了……
细云摇摇头,颜华阳以大欺小也不觉得羞耻。
翎飞被欺压彻底了,终于扁嘴不干了,坐在地上就开始打雷,颜华阳站着研究了好半天,确定孩子是真哭了,这才一脸不解的走过去,说着什么的不停哄着……
翎飞依然在吼,细云却发现她的小手动了一动,然后伸到颜华阳的衣领处,手一松,瞬间破涕为笑……还拍手站了起来……站起来就开始跑,小小的步子,不时回头看一下颜华阳,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细云微微笑了笑,心想翎飞要倒霉了,颜华阳在原来愣了起秒,像豹子一般站起来就去逮翎飞,翎飞几下被他抓住,摁在沙子上,被拍ρi股……
倒也不是真拍,轻轻的,翎飞倒是反应很大,颜华阳松开手,她一个翻身,又朝颜华阳丢了几把沙子……
接连被戏弄,颜华阳不干了,抓着翎飞挠她的痒,翎飞哭不出来,笑也不甘愿,打滚似的扑腾着四肢。
她在屋子里都能感觉到翎飞玩得很高兴,不自觉的笑了出来,早饭也顾不上吃,她倚在门边,就看那对父女旁若无人的玩。
又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佣人把电话拿过来说有人找她,细云接过来。
是史景铭。
“细云,你上午会过来吗……”他问。
这几天,为了多陪他复健,细云一般上午就会过去,然后中午回来吃饭,下午又过去,细云瞟了一眼外面,这温暖的情形,她也渐渐的觉得留恋,她想融入其中,分享那一份愉悦。
“我上午有事……”她淡声道。“下午吧,我下午过来看你……”
“那……好吧。”
挂断电话,细云忽略史景铭语气里的失望,翎飞已经看见她了,孩子的笑容在阳光下格外的灿烂,她的衣服上还沾着沙子,一双小爪子也黑黑的,她朝她挥了挥手,比道:“妈妈,过来和爸爸玩……”
颜华阳也在看她,带着莫名的眼神,似乎并不抱太大的期望,他的白衬衫上分布着几处沙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于无形,细云笑了笑,挽起袖子过去。
“翎飞,妈妈来帮你修理爸爸。”
有了帮忙的人,翎飞得意洋洋,像头牛似的朝颜华阳扑去,颜华阳假装不敌,小步的往前逃走,翎飞追上去,一边追一边扔沙子,沙子散在衣服上,似乎发出了嬉嬉的笑声。
整个园子,快乐晏晏。
融洽
史景铭看着从进来的时候就一直微笑着的女人,她的削苹果,细长的皮从苹果上剥落下来,长长的一串,几乎要拖到地上去,她削得很用心,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似乎极为享受这个过程,他已经看了她好久,可她没发觉,一个人专注的削着苹果,或者,在想其它的事情?
大概真的是在想其它的事情,不然,她怎么会看着苹果微笑,眼睛也涌动着一种光彩,衬着她红润的脸色,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偶突然有了灵魂,那种鲜活剔透,是除了容貌之外,更有了能震动了人心灵的东西。
这时候的细云,比他记忆中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美。
电视里的节目早已经结束,一阵广告之后又换成了另一个节目,他的心微微有点异念,她这副样子,就像是一个漂亮的宝贝,一个想让人藏着掖着的宝贝,只属于自己,别人瞧也不让瞧,可以在夜晚没人的时候,偷偷拿出来,如果在,便可以安心的一觉到天亮,如是不见了,一定是一辈子的遗憾……
这种突然产生的念头让他觉得好笑,但却像鹰爪掠过湖面带起几滴水又溅下去,微微的竟久久不能平息,他挑了挑眉开口道:“看起来,你的心情不错……”
细云没有抬头,只轻轻点了下,颊边两个浅浅的酒窝透现,倒像真的盛了酒似的有一股香味,她的心情是不错,颜华阳几乎是完败给了她和翎飞,这就像劳苦人民终有一天翻身做了主人,细云想着翎飞小脸上小人得志的模样心里就酥软得不行,她的孩子,也是一只小狐狸呢,也许颜华阳是让着她们,可是有什么关系呢,翎飞很高兴,她很快乐,而颜华阳,也是高兴的吧。
今天她的司机请假,原本打算坐出租车到医院的,从家到马路上有一大段私家公路要走,她一个人慢慢踱着,颜华阳的车飞驰而过,她望着,结果没走两步,车子又倒回来,对上他明显不悦又隐忍的模样。“上车……”他沉声说。
冷战了这么多天,细云大概也知道他还没恢复过来,之前和翎飞玩,也许只是,嗯……反正她的身体还酸疼着,昨晚他的狠劲就是一种提醒,她想,肯定是有什么方惹着他了,这么一寻思,怎么敢再去招惹他,这车,更是不敢上了,她是去医院,颜华阳顶讨厌的地方。
细云停在原地摇了摇头,他却眼神一黯,下车,绕过来逮住她,打开车门,塞进去,关门,绕回去,发动车子……
动作一所呵成。
颜华阳的气息太过强大,压迫感太足,她静静的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耳边突然响起轻音乐,回过头才发现他打开了CD,正好对上他的视线,细云有些尴尬的移开,耳边是他沉沉的声音。
“我又不会吃了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细云下意识的往他下面瞟了一眼,又好死不死的碰上他的视线,脸一下变得唰红,他似乎也明白她想到哪儿去了,呵呵的笑出声,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是颜华阳最喜欢逗孩子的动作,细云伸手弄了两下理顺,嘀咕道:我又不是翎飞。
他笑得更厉害,伴随着舒缓的音乐,这紧绷的气氛,似乎一下就散去了。
颜华阳把她送到医院就走了,细云知道他们两个都不想看见彼此,也不勉强让他去看史景铭,只是她走了两步又被他叫住。
“下午我来接你回家。”他说。
手上蓦的一疼,刀子划破了指尖,并不深,浅浅的血珠冒出来,她想起这几个字以及他当时的表情,心忽的一阵忙乱。
“没事吧……”史景铭赶紧把苹果放到一边,那凶器也拿远了些,她手指上的血珠子仍然还在冒,他瞟一眼,抓起她的手指含到了嘴里……
细云心里蓦然一惊,心里像爬了蚂蚁一般感觉古怪极了,其实这种情形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做饭时她划伤手,史景铭也会这样的含在嘴里……
怎么现在却突然不习惯了呢?是不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们都已经改变,细云手上一用力,手指被抽了出来,史景铭抬起头微微有些尴尬。
“我去找医生包一下……”几乎是仓惶而逃。
找医生消了毒,拿创口贴贴在伤口上,回到病房他还在看电视,不知怎么感觉就变了,空气中似乎都全是让人不安的东西,她看着外面,医院的花园里,很多花都开了,下午的阳光也不太烈,所以晒太阳的人挺多,细云看了一会儿,对史景铭道:“我陪你出去走一会儿吧……”
他看着她,良久才说,好。
走了一会儿他体力就不行了,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这是一个草坪,有很多小孩子在玩,太阳下的脸被晒得红扑扑的,像是一个个的苹果,细云微笑着看着这些孩子奔来跑去,他们每一个都笑得很开心,不自觉的就想到了翎飞,翎飞也是很喜欢玩的,可是她的身体不行,每次佣人陪她都得掐着时间……
手突然被紧紧的握着,细云收回思绪看着史景铭,想把手抽出来,却又被他握得紧紧的。
“景铭,放开吧。”
他摇摇头,眼中闪过一抹坚决,这让他的眼睛看上去亮了一些,细云无奈的移开视线,耳边是他略略忧伤的语调。
“细云,妈妈的死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他淡淡的开口。“人活着,也许某一天,某个时候,意外就发生了,也许那个时候,心里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办好,还有一句很重要的话没有对某个人说,还有某个很重要的人没有见到,遗憾就这样留下来,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会不会觉得后悔……细云,妈妈的最后一面,我都没有见到……”
细云沉默着听他说。
“知道车祸之前吗?其实我真的很不甘心,爱情应该是平等的,相爱应该是幸福的,可是,痛苦,磨难,我昏迷过去的时候,只觉得后悔,亲情爱情不能两全,我懂,可是我仍然后悔,仍然遗憾……”
“现在我醒了,这段时间,你每天过来陪我,给我熬汤,帮我复健,细云,我的心,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它跳得很厉害,我甚至睡觉的时候在想,我们有没有可能,再牵起彼此的手……刚才,这终于确定了……”
他抬起眼,一动不动的的看着她。
“细云,我经历过生死,现在,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再有遗憾,你说……我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可能吗?简单的三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她的心上,手像有了意识一般自觉从他手里抽出,他怔了一下,手指动了动,却没有再握上来,细云看着两只手之间的距离……很短的一截,可是她却没有了再握上去的勇气……
他昏迷的时间不是很长,可是很多事已经改变了,那种失去的痛苦,被强拆的绝望,她已经没有信心再去经历一次,温水煮青蛙是一个很残酷的真理,她的生活已经平静下来了,有孩子,有规律的作息时间,有平淡的心情……
她已经成为他的妻,他不会同意离婚的,如果她和他离开,她想象不出颜华阳报复的手段,可是翎飞,她一定再也见不到……
翎飞,她需要颜华阳的庇护,她的人生,有这样的一个父亲会少受很多苦,想着那个体弱的孩子,她又觉得温暖,她想起早上的情景,翎飞很开心,颜华阳很开心,其实她在那一段时间,也是开心的……
爱情经历过岁月的磨砺之后会剩下多少,目前这样的生活,就算没有爱情的存在,至少亲情还在……爱这个字,本来就太过沉重……她累了,真的累了……
她和史景铭,有的,也就只有爱情面已了,也许,连爱情已经不在,他再握着她的手,她也觉得羞愧……
心里终于有了决定,开口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对不起,景铭,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风吹过来,划过她的脸,她看着不远处的湖面,像是一个镜子,平整,干净,如同她此时的心,没有一丝涟漪。
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垂下眼,他能说什么,也许,他的开口,只是为了一个结果,一个可以让他死心的结果,得到了,也就安定了。
颜华阳到医院接她的时候还挺早,处理完事情他就过来了,也没给细云打电话,车停在住院部大楼外面,他并没有下车,抬头瞟了一眼,轻易就找到了史景铭住的那一层,他还能看到那间病房的米白色的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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