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高,原本都挺满意,可是一听到她坐过牢,前几天才出狱,那脸色,便一下变了。
虽然没有立刻赶人,可却直接的告诉她,不要,坐过牢的人不要。
看着她的眼神如同曾经她看别人的眼神一样。
晚上回到家,柯白然听了她找工作的过程,没骂她,只问道:“想知道我怎么找到工作的吗?”
细云不解。
对面女人眼底闪过一抹疼。“我跟你一样,坐过牢,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养活自己就可以了,可是就是这样,最初的遭遇仍然跟你一样,到处碰壁,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了,丽景招服务员,待遇不错,应聘的人很多,我进去面试的时候被经理摸了一把ρi股,那天晚上,我守在酒店外面,等着他下班……”
细云咬着唇,蚊子一般的声音。“这样的事,我做不出来。”
柯白然看着她的目光很坦然,说:“细云,当你发现这个世界已经遗弃你的时候,尊严什么的,真的不重要。”
第二天柯白然让细云跟她去酒店看一下。
那是颜华阳的地方,细云下意识的不想去,可……
“你不去就把你赶出去。”
她没有傲骄的资本,于是只好闭上嘴,轻轻点了点头。
丽景是颜氏旗下全球连锁的五星级酒店,里面对工作人员,哪怕是餐饮服务人员的要求都很高,身高,容貌,谈吐,礼仪,每一个方面都希望尽善尽美,柯白然带她直接去找了组长,组长是很普通的一个男孩子,但是对柯白然的态度……很温柔,他看着柯白然的眼神……仿佛曾经的那个自己。
可是柯白然对他……却似乎刻意的疏远。
心里不禁有些唏嘘,她和柯白然最大的差别在于,柯白然对这个男孩子的感情……似乎是在压抑?而颜华阳对她,只是一场游戏。
只有年少的她,才会傻傻的落进的圈套里,甚至说服自己忘掉爸爸的死,嫁给他做颜夫人。
彼时的天真,此时的苍老,流年带给她的,除了长大之外,最深刻的,只有疼痛。
那个组长听柯白然把情况说了一下之后看了看她,眼神没有任何鄙夷。
“我带你们去找史经理吧……”讨好的想过来牵柯白然的手,却被柯白然一下挥开。他似乎习惯了,并不以为意,笑着走到了前面。
柯白然牵着细云的手跟上去。“史经理人挺好的,我想应该没问题的,你放心吧。”
“柯白然,他是不是喜欢你,我感觉,他挺好的。”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多嘴,只是男孩的眼神,和华昭,何其相似。
“是挺好的,可是……我不想拖累他……我们两个……也没什么可能……他大学毕业,家里的父母都是政府的,已经计划给他安排工作,他在酒店上班不过是打个基础,他那样的家庭,不会接受我这种坐过牢,杀过人,还出卖过自己的女人……”
细云沉默了,以前的她,可能会觉得身份地位什么的都不重要,爱情至上,可是现在呢,什么是现实,现实就是要将幻想抛开,柯白然这样的情况,确实会很难。
久久的叹了一口气,却仍然只有鼓励。“易得无价宝,难道有情人,柯白然,没有人会一直等待,我怕他决定放弃的那一天,你会后悔……”
柯白然抬头看了一看她,张了张嘴,却仍然只是无言。
经理在餐厅,此时正是吃早餐的时间,里面的客人似乎和服务员起了争执,他们走近的时候,看到一个大胖子坐在椅子上嚷嚷,一个服务员垂着头立在一旁,经理恭敬的对那个男人道歉,其它的客人也停止用餐看着热闹……
“怎么了……”柯白然过去问一旁的服务员。
“那个死胖子,你知道的,最爱找麻烦,今天小绢不小心把咖啡弄到了他鞋上,他就开始闹了,非要小娟给他舔干净,小娟不干,史经理来了,可那人仍然不罢手,你也知道,他是王董的儿子,得罪不起……可舔鞋的事儿,谁会愿意……他以为他是皇帝还是旧社会的地主呀,侮辱人也不是这样的……”
“那好……”胖子嗓门突然大了起来。“看在史经理的面子上,不要她舔,给我跪着擦干净,我就算了……看我多大度……”
经理把服务员拉到一旁,细云这才看清史经理其实是挺年轻的一个人,大众的脸型,不算太帅,可,看着挺亲切。
他为难的看着服务员。“我知道,小娟,他是一个混蛋,但是现实是,我们得罪不起……忍忍吧……”
陌生
服务员小声却坚决的答道:“经理,我不干了,我连父母都没有跪过,现在要我跪这么一个贱人,这么没尊严的事,我不干了,对不起……”
“炒了她,炒了她……顾客就是上帝……上帝都不尊重,炒了他……”
服务员转身就走,细云看见经理愤怒的眼神仿佛要喷出火来,可是他正眼看着胖子时,却又不得不微笑……
这就是现实。
胖子更加得意了。“经理,要不你来给我擦干净吧……不过也要跪下哦……”
经理垂着头,却,仍然没有动。
细云放开被柯白然牵着的手,缓慢的走了出去。
“细云,你干什么,回来……”柯白然在后面小声的唤她。
细云没有回头,仍然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曾经,那时颜华阳说爱她,她和他一起来丽景吃饭,服务员很漂亮,颜华阳多看了两眼,她气不过,故意把汤弄到鞋上。
“我要她……跪下来给我擦干净……”当时她这么说,挑畔的看着颜华阳。
细云停在胖子面前。“我可以给你擦吗……也是跪下的……”
“细云……不要……”柯白然的声音。
“你是……”经理不解的看着她。
细云乞求的看着他,给她一次机会,经理默默退开,他和她都明白,今天,总有一个人需要下跪。
“是不是我跪下了,你就不会去投诉了,也不会去找其它人的麻烦了……”她轻声的问。
胖子看了她几秒,又看了一眼经理,视线又移回她身上。“可以啊,这么漂亮的一个小美人肯给我下跪,我求之不得呢……”
早有识趣的人把毛巾递了上来。
“细云……”柯白然的声音不无酸楚。
细云曲起腿,慢慢的,慢慢的跪了下去,这副情景,和脑中那副情景重和,当年那个服务员,听说家里有一个生病的母亲,还有一个上学的弟弟,她跪下去的时候是流着眼泪的,一滴一滴,全滴在了她那双五万块的粉红小靴子上……那时她嫌那个人的眼泪脏,把她踢到了一边,就连在一旁看热闹的颜华阳也觉得有些过。
“崔细云,再刁蛮也要适可而止。”
可是此时的她,已经不会流泪了,从牢时绝望的那刻起,她就对自己说过,细云,你不可以再哭,真的不可以再哭,因为不会再有人心疼你的泪水。
毛巾挨到鞋面,一下又一下,男人的手落到她的背上,轻抚。
“这位先生,要别人下跪就够恶劣了,再吃这位小姐的豆腐就不对了,什么事,都应该适合而止了吧……”有看不过眼的用餐人员吼。
“是啊……”
“是啊……”
咸猪手慢慢的收回。
一分钟左右的时间,鞋上的污渍被擦干,细云站起来,视线却突的恍惚,窗外,不远处的地方,一个男人,被身后几个男人簇拥着走向车子,没有人敢走在他的前面,张扬大气,尊荣显要,那个背影,太熟悉了,熟悉到只有疼痛的感觉。
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止也止不住的汹涌,她曾经告诉过自己不可以再哭,可是,从牢里出来后,她哭了两次,一次是为华昭,一次是为颜华阳。
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
她轻声说。“好了,擦干净了。”
“那就这样吧。”男人觉得看的人太多有些伤面子,站起来有些狼狈的走了,人群也渐渐的散开,在经理的眼神下,细云和柯白然一起去了经理办公室。
“你是谁……”经理问。
“她叫细云。”柯白然赶紧介绍。“是我的好姐妹,她现在没有工作,所以想在我们酒店做服务员,她什么苦都能吃的……”
“你想做服务员。”史经理问。
细云点点头。
经理看着她,思索了一下。“那你明天就过来吧,反正刚好走了一个人,我给人事部说一说,应该问题不大……”
“谢谢。”细云笑了笑,想想还是道。“经理,有件事我想还是应该向你坦白一下,我刚从牢里出来……这样,你还要聘请我吗……”
“坐过牢……”经理像以前每一个人一样有些震惊,不过倒也没惊太久,他看着她眼泪还没干的脸颊,眼里有淡淡的怜惜。“刚才委屈你了。”
细云摇摇头,他不明白,她哭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疼痛。
他从办公桌上扯了一张纸巾,手在空中怔了一下,角度放了放,递到了她的手上。
“把眼泪擦擦吧,坐过牢也没事,我相信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无奈,刚才的事你都能忍,其它的事,我想也能忍的,你先试试看吧,如果不行再说……”他皱了皱眉,又看了她两眼。“我是史景铭,欢迎加入丽景……”
“谢谢。”
从办公室出来,柯白然仍然心疼的握着细云的手。“细云,你这又是何苦,看得我的眼泪都出来了……”
走廓两边是精致而华美的黄金饰品,奢华昂贵,而细云记得隔了不过两条街,却是他们住的贫民居。
这就是现实。
“柯白然,你曾经说过,当这个世界都已经遗弃了你的时候,尊严什么的,真的不重要……”
假面
转眼又过去了一周,细云已经适应了酒店的生活,难得的一天休假,早上起来,窗外的天很蓝,贫民区的清晨仍然繁忙而喧嚣,小孩哭闹的声音,大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商贩售卖的声音,一切都不怎么熟悉,却是鲜活的,亲切的,推开窗户,视野不错,很远的地方就是八宝山,她怔了怔神,爸爸就葬在八宝山陵园,出来这么久,她都没有去看过爸爸。
“细云,要不要出去逛逛……”柯白然拉开她的蚊帐。“换季了,你也应该置身衣服……女为悦已者容嘛……”
“你说什么……”细云不解的看着她。
“昨天是谁送你回来的。”柯白然抱着双臂一脸兴味,平时略显示冷淡的脸因为八卦而泛起了一丝俏皮。
“是……”史经理送她回来的,细云蓦的明白了,柯白然的意思是……史景铭对她有意思……
昨天下班已经有些晚了,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了,回家的距离虽然不长,但是柯白然说这一段治安不太好,她出门时正好碰到史景铭,史景铭说顺路送她回去,细云想起那一段黑漆漆的路,便没有拒绝。
可是一路上她都没怎么说话,史景铭也没有说话,而且把她送到家就走了,只是看见她住的地方时,看她的眼神不免怜惜了一些。
他说:“细云,你是一个好女孩儿……”
可能她想,他们才见面不过几天,她委屈的给他解了一次围,他好心的给了她一份工作,了解都谈不上,他知道她好?他了解她的品性?不能,所以,他只是同情她,与喜欢,搭不上任何关系。
“你别急着否认……”柯白然嘴角翘了翘。“史经理来了酒店几年,他的人品我很清楚,家庭条件不好,所以这几年都没听他说过有女朋友,平时也没见他跟哪一个女服务亲切,可是现在却主动提出送你……细云,他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也不是一个热心的人,他是什么意思呢,他的意思,就算现在没有说出来,总有一天,也会告诉你的……”
可是她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了。
“就像你说的,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细云,你过去的事我不想多问,那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人我也不关心,但是,你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独自过完一辈子,很辛苦,很寂寞,也很残忍……我知道这种苦,其实你也知道……”
床前的纹帐被关上,细云躺回被窝,紧紧的把那个盒子放在胸前。
华昭,你会陪着我一辈子,我会寂寞吗,我想不会的吧。
可是华昭会怎么回答她,细云,一个人很孤单,找个人吧,日子还有很久,活得不要那么辛苦。
华昭,细云吻了吻盒子的边角。
一切顺其自然吧。
细云决定去八宝山看爸爸,柯白然说没事干,跟她一起出去晒晒太阳。
去花店买了两束百合,这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爸爸这么告诉她,爸爸总喜欢把她抱在怀里,手里拿着妈妈的照片,然后轻轻的告诉她,他们过去的故事。
她对爱情最初的向往,便是缘于父亲的这一份深情,阴阳两隔,不变的,是妈妈在爸爸心中的地位,所以她曾经天真的相信,颜华阳也会爱上她,像小说或者电视里一样,因为一份仇恨而相识,最后受尽磨难在一起。
现在想起来,颜华慢嘴角的笑容是如此的真实,一直以来,可笑的,只有她而已。
其实她一直知道,爸爸对于死亡,并不是那么抗拒,如果不是因为她成了爸爸心中的另一个牵挂。
所以那天早上楼顶的一跃,她想,爸爸是含着笑的,一个人在人间孤独了这么久,他终于可以去见妈妈了。
八宝山的墓园,爸爸和妈妈墓连在一起,细云放下花,心里轻喃:爸爸,我出来了。
手轻轻的抚上去,爸爸的笑容就定格在了一个瞬间,微微的笑容,满足的眼神,细云不知道那双眼睛里是不是有着妈妈的影子,可是,她对爸爸的感情,真的要比妈妈深得多。
爸爸几乎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她,因为小时候那句命格,红颜薄命,一生孤苦,一个男人,便再也不掩饰对女儿的疼宠,因为他怕,怕像妻子一样,来不及。
从小到大,无法无天的溺爱,衣食住行,她的任性,她的小性子,她的胆大妄为,爸爸都倾尽全力的成全。
她永远的那么无忧无虑,她活得那么恣意而放肆,她可以瞧不起任何人,她可以挥霍一切奢华的物品,除了感情。
爸爸出事之前,蒋家的产业已有很大的危机,可物质上,爸爸仍然纵容她,也许不是因为她,崔家也不会这么就垮了,细云咬了咬唇,眼睛酸胀。
“爸爸……”细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站起来。“我会好好的活下去的,那个梦已经醒了,我知道什么叫现实……”
柯白然陪着她下山。
“都过去了。”柯白然握着她的手,难道的温柔语气。“伯父肯定也希望你过得快乐。”
“我明白。”细云朝她点了点头。“谢谢你,柯白然。”
“不用,现在既然这样了,就好好的过下去,找个男人,不用那么辛苦,像史经理一样的……”
细云抬起头,脚下是一步一步的阶梯,往下数,不知道还有多么步,她走上来的时候知道这有多累,那这一辈子呢,一个人走,又有多累,华昭呆的地方太遥远,她爬不上去,也握不住他的手,而史景铭,会是在山脚等着她,陪她一起往上走的人吗。
她没有答案,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可是如果有一个人还肯给她温暖,她会付出所有去回报他,除了感情,那是她已经没有的东西。
意外
下了山不用几分钟就是繁华的市区,柯白然拉着细云合计了一下,难得的一天休假,回去也没什么事干,所以决定去逛逛街,女人对于逛街有着本能的受好,虽然不能再去昂贵的商场,不能再购买华美的衣服,但街边小店逛着也很有感觉,大市场的东西,质量不算好,却便宜,细云搭配衣服很有一手,廉价的东西被她一配,竟然也有一种流行的感觉……
取舍了一下,最后要了一件外套,裤子和鞋子,正好一套。
街上的人很多,柯白然挽着细云的手等绿灯过马路,前面不远处是大大的广告牌,颜氏的集团宣传片,里面的颜华阳,笑容得体,却,隔得那么远……
那张脸,仍然和华昭差不多。
她想好好的找个人过日子了,华昭。
紧急的刹车声。
“细云,小心……”柯白然把她身体一扯。“现在还是红灯呢……你怎么就往前面冲啊……”
她跌坐在地上。
又是因为颜华阳,有的人,是一生的劫数。
银白色的跑车停下来,驾驶室的门打开,来人紧张的跑过来。
一张线角柔和脸映入眼帘,眉毛浓黑,眼睛有神,鼻梁高挺,看起来很英气的感觉,就像古时候骑马执剑的骑士。
“小姐,你没事吧……”
细云摇摇头。
路边的咖啡馆,男人抱歉的看着细云。“对不起,你真的没事吧,要是不舒服,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细云摇摇头,她只是被柯白然扯着不小心跌坐在了地上,车子根本没有撞上她。
“我真的没事……”
“那好吧……”男人微微笑了笑,他笑起来很好看,眉眼都盛开了似的,手指修长,端起咖啡轻啜了一口,又似乎不合她的口味,所以轻皱了一下眉头,细云垂下眼,咖啡馆的咖啡,并没有最顶级的口感,挑剔而又不表现出来的人,怕是从小就有良好的修养和礼仪。
男人掏出一张名片,拿笔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
细云接过来,名片中央写着他的名字:常翊东。
是他,细云怔了怔,她不认识他,但是名字是知道的,常家,安家,崔家,还有颜家,曾经被并称为宣城的四大家族,只是现在,崔家已经不在了,而常翊东,就是常家最小最得宠的儿子,从小就被送到国外……
“如果有什么问题,就打这个电话给我……”他笑了笑。
细云点了点头,可是一出咖啡馆,就把名片扔到了垃圾桶里。
“怎么了……”柯白然问。
“我没有跌伤,怎么会有问题,这个电话,根本用不着……”她说,更何况,她现在,不想和那个圈子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下班时已是半夜,夜空孤零零的几颗星,黯黯淡淡,寂寂寥寥,同事们基本上都已经走了,细云拿着包包等在休息室,这周柯白然和她都排的晚班,这样可以一同回家,史景铭也就不用特地呆那么晚。
他每天都在下班时那么巧的遇上她,却又没有什么其它不正常的行为,细云每天看着他的模样,拒绝的话也变得有些犹豫。
有一个人,愿意这么对自己,很好了不是吗?
人,要学会知足,这样才会快乐。
门被推开,却不是柯白然回来了,她见过,酒店的副总,见她恍如见到救星。
心里却是一抹不好的预感。
“你是餐厅的服务员?”
“细云点点头……”
“那可真是太好了……老板和朋友马上要来用餐,但是服务员都下班了,你没走,给顶顶啊……”说起来,这件事的责任全在这位副总身上,颜华阳早上的时候就交待他,晚点,大概半夜的时候,会和几个朋友来吃餐厅的招牌菜,让他交待下面把厨师留下,然后再留两个服务员,可是他通知餐厅经理时被人岔了一下,便只说把厨师留下,服务员这出给忘了。
现在中西餐厅的服务员都走光了,只剩下客房部那边的人,可是那边的人,怕是不容易借到,他不死心的来员工室看看,还好,逮着一个。
“可是,已经很晚了……”细云小小声的说,老板,是指的颜华阳吗。
“我也没办法啊……”副总拍拍她的肩膀。“老板和他的朋友,你顶顶,给你算两倍的加班费……”
可是,细云垂下眼……再多的钱,她也不想再见到颜华阳了……
“冉细云……”副总的声音沉了下来,他前几天听人议论过这个叫细云的,可他一时忘了她姓什么,好像是冉……“以你的经历,坐过牢,是不可能留下来的,要不是史景铭来找我,我出面,你能留下来吗,这年头,要炒掉一个服务员还没容易,别给脸不要脸啊……”
头,渐渐的垂得更下去,眼睛,有些酸,她咬着唇,狠狠咬着,咬得比心更疼,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她会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
玉海轩,酒店中餐厅预留的顶级包房,不外订,使用人员直接打电话给总经理预订,所以,非总经理的朋友,非高官巨富,是使用不到玉海轩的。
柯白然和细云在包房门前停了一停。
细云深吸了一口气,只希望他们早点吃完,她和柯白然也能早点回家。
敲了敲门,推开……
背叛
笑容在嘴角僵了一下,里面坐着好几个人,有几个她认识……安庆,还有那天差点撞到她的那个男人,常翊东,还有她惟一可以称为闺蜜的唐悦,至于颜华阳,并不在里面……
安庆是安家的女儿,她还有一个姐姐叫安乐,也就是取代她嫁给颜华阳的女人。安家的这一对姐妹花,比她大四岁,以前崔家还没垮的时候,她是容不得安乐和安庆的,尤其是安乐,安乐是宣城上流圈子惟一比她漂亮的女人,也就是她的仇人。偏安庆和安乐是情妇为安家生的女儿,并不受重视,所以她常常去找那两姐妹的麻烦,那时她还高高在上,背后更有爸爸撑腰,安家怎么着也不会为了一对情妇的女儿而开罪她,所以——她可以想象出安庆对她的仇恨有多深。
如今风水轮流转,她早已不是被父亲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也没有可以依靠的参天大树,她甚至成了自己曾经最瞧不起的底下人,她不知道安庆这几年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但有一点不会变,她肯定不会放过她……
她们曾经视彼此为眼中钉,如果她不是经历了这么些年,她想,她也会和安庆一样的……
前程往事如梦,细云咬着唇,头垂得更低了些,原来她仍然是怕。故人?有时候不如不见。
柯白然先进去,细云跟在她后面,尽量不引起他们的注意。
还好他们聊着天,也没有谁来注意服务员。
“那个……小姐……麻烦给我换一下毛巾……”常翊东朝她开口。
此时柯白然拿着菜单出去了,房间只剩她一个服务员,细云怔了一下,垂着头过去,接过男人的湿巾想走,却……
“崔细云,你是崔细云……”绝对震惊的语气,安庆已经站了起来,一个餐盘被她带到桌沿,掉以地毯上,发出闷的一声响。
如同她此时的心跳。
避无可避,抬头,微笑。“安小姐,您好……欢迎来到丽景用餐……”微咬的唇,绯红的脸色,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此刻心里的难堪。
“你坐完牢啦……”她高声呼叫道,这下倒好,还本还热闹的包房一下安静了下来,所有的视线,向她聚拢。“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
细云抬起头,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出来两个星期了。”
“是吗,看你穿成这样,我还以为认错了呢,你不是非皇后区的手工定制不穿的嘛,怎么,现在改变风格,走贫民路线了。”
忽的就觉得释然,别人的目光,一旦在意了,只会让自己难受,一个坚强的内心,是自己创造的。“你没有认错,是我,崔细云,我穿的衣服,是我的制服,我在这儿工作,做服务员。”
“她是谁呀……”有人小声的问。
“她呀……杀人犯了……”安庆高声道。“五年前,她委身做了颜华阳,也就是我姐夫的情妇,后来又撞死了颜华昭,这种疯子,关五年真是少了……幸好颜华阳聪明,只是逗着这个傻瓜玩,看她自以为是的样子,没摔死她真是便宜她了……”
“我知道……”有人议论起来。“崔细云,四大家族的崔家,怎么崔家的大小姐沦落成这样了……”
“据说她是一个扫把星,和她亲近的人,都被克死了……”
“长得还挺漂亮的……”
“那你可以去问问她的价格,这种低践的事都做了,谁知道会不会卖呢……”安庆刻薄的挖苦。
“够了……”人群之中坐着一直没说话的常翊东开口,他显然很有份量,包房一下又安静了下来。
“安庆,你也是安家的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泼妇在骂街呢……”
“你……常翊东……”
“给我坐下……”
安庆不甘愿的坐了下来。
“小姐,麻烦你给我换张毛巾……”
他的旁边就坐着唐悦,他的手还挽着唐悦的手,他们两个,原来……细云微微笑了笑,唐悦一直是一个乖巧的女孩,她那么刁蛮的性子,唐悦也能容忍得了她。
唐悦朝她微微笑了笑。
“细云……”唐悦过来拉着她的手。“我这几年都在国外,也没回来,想不到你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
“都过去了……”细云轻声道。
“还好,已经过去了……细云,我们也很久没见了,今天晚上也没有什么别人,你就坐下来,和我们一吃顿饭,我们聊一聊……”
坐下来?细云摇了摇头,什么都已经变了,她现在,只是一个服务员而已:“对不起,悦悦,现在,我只好简简单单的活下去……”
唐悦一直都是极善解人意的,细云这么说,她当然明白。“我知道,这样的场合不合适,是我考虑不周,这样吧,改天,我们两个,单独出来聚聚……”
无谓再拒绝,细云点了点头。
“那你去忙吧……翊东的湿巾凉一点,他不喜欢太热的东西……”
点头,转身离开,可才到门口,有人进来,她退后两步,左脚拌了一下右脚,跌倒的一瞬间,腰间一条胳膊伸出,她站稳之后,也看清了面前的男人。
“你好,颜先生……”细云微微笑了笑,云淡风清的笑容。
颜华阳怔了一怔,他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崔细云,她出来了?她叫他颜先生?装做不认识?颜华阳瞟了她一眼,演得还挺投入,可是崔细云的灾难都是他带给她的,经历这么多之后中,还能对他微笑,崔细云倒是越来越有心机了。
今天的饭局原本是给常翊东接风的,常翊东回来也几天了,结果他太忙了才给拖到了今天,还是大半夜,常翊东也不介意,便说把熟一点的几个朋友聚在一起吃个饭,就吃丽景的招牌菜……
他吩咐留两个服务员,结果,这么多人都没留下来,崔细云却留了下来,她想干什么,她什么目的。
不言而喻的事。
希望
想到此,颜华阳心里顿时一股厌恶,以为对着他笑就能改变什么了吗,幼稚,五年前的戏码难道还要再来一次,可是现在,他已经没心情再陪她玩了。
“你出去吧。”他摆摆手。
细云一下回过神来,抱歉的垂下头。“对不起。”
“姐夫,看到这个女人,你也挺吃惊的吧……”安庆的声音。“现在她应该知道,不是谁都可以做颜夫人的……”
嘲讽的声音,她听在耳里,也没有太大的感觉,颜华阳,看来他们两个重逢带给她的影响,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时间,真的可以磨平一切。
“安庆,你少说一句……事情都过去了……”是悦悦温柔的声音在劝。
细云偏过头朝唐悦抱歉的笑了笑,拉开门走了出去。
湿巾很快就换好了,细云记得唐悦交待的,不要太烫,交到常翊东手上的时候他很满意。“谢谢你啊……”
“不用。”她转身准备出去上菜。
“对了,你身体……没什么疼的地方吧……”
她摇摇头,对上唐悦疑惑的眼神。
“我告诉过你的,那天差点撞上人,那个人就是细云……”他对唐悦解释。
“呵呵,这可真是巧……”唐悦笑了一下。“这就叫缘份……”
细云微笑,转身出去。
菜上得很快,最后一个汤也做好了,端出去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用再看见颜华阳充满怀疑和玩味的眼神,汤盆有点烫,她让一边先接触餐桌,一旁的安庆莫名其妙的突然站起来,细云身体被她撞了一下,一盆滚烫的汤,一部分倒在她的手上,一部份倒在餐桌上,还有一部份,沿着餐巾滴到了颜华阳的裤子上。
她的手瞬间红了起来,灼心的疼。对上颜华阳愠怒的眼神,赶紧蹲下去用毛巾给她擦。
“颜先生,对不起,对不起……”
“细云,你的手……”唐悦推开椅子过来查看。“快去厨房拿冷水泡一泡……”
“够了……”颜华阳霍的站起来。“崔细云,再这样演下去有意思吗,我看够了你的苦肉计,你以为我会上当吗?我告诉你,就算你再做得像一点,我也不会让你缠着我,如果你想再进去蹲几年,就可以试试看。”
早知道他的性子,早猜到他会这么说,可,还是一阵一阵的难受,她使劲的眨眼,不停的眨眼,一直眨眼,还好,还好……眼泪没有掉下来……
她说过,不要在他面前哭的。
“姐夫,这样的服务员拿来有什么用,一点眼神都没有,也不知道让一下,炒了她吧……”
“安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这里的人都有眼睛……”悦悦的声音吼得有点大。
颜华阳站着没说话。
“对不起……”她垂下头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她不断的道歉,又想起安庆的话和他的手段,她相信,他对她,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眼泪终于一颗颗的滴了下来,因为现实,她不得不低头。“对不起,能不能请你不要炒了我……”
他的心情一片烦乱。
“你出去……”
她踉跄着出去了,颜华阳抓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烦人。”
桌上的人见状纷纷说改天再聚。
“姐夫……”
“你也滚……”
安庆恨恨的瞪了颜华阳一眼,拎起包包踩着高跟鞋走了。
唐悦叹了一口气,拿起一旁的包。“我去看看她……”
常翊东看了一眼颜华阳。“你这又是何必,我看得出来,她不会再缠着你了,真的不会了……你没看见刚才她隐忍的模样,我想,她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他怔怔的没有开口,常翊东起身打开门。“我去找悦悦……”
辗转问明了厨房在哪儿,常翊东进去的时候她正背对着他站着,孤单的背影,圆润的唐悦站在她旁边,更显得她纤细瘦弱……
“细云,颜华阳个性是那样的,你不要太介怀……”唐悦说。“你不知道,安乐死的时候,他连葬礼都没出席,为此,安家好大的意见呢……”
“安乐死了……”
“是啊,车祸,死了几年了……”
细云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她的声音混在水龙头的水声里格外冷脆。“已经知道他是那样的人,所以,我已经死心了,悦悦,从今以后,我会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一个客人,或者是老板……”
她的手用凉水冲了一会儿已经没那么痛了,细云关掉水龙头,常翊东不知道从哪儿去弄了一圈纱布回来。
“先包一下吧。”他说。“我看你这个手还是要去医院拿一点药的,不然会留下疤的。”
他们那个圈子,现在可能也只有唐悦还会心疼她,细云心里微微酸楚,感谢的话还是像以前一样说不出口,只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唐悦摇摇头。“你越来越客气了……”
柯白然推门进来看到这么多人有些迟疑,她走到细云面前,小声的问:“包房里的人怎么一会就吃完了,我过去的时候人都不在了,只除了大老板,那些菜都没动过,我们打包回去吃吧……”
可是酒店规矩,不许打包。
“没事……允许客人打包吧……”常翊东笑了笑。“我打包给你们……”
这倒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几个人一起回去却发现颜华阳还在,常翊东也有些意外。“你怎么还不走……”
他一脸阴沉的的盯着他。
“只开了一辆车来,车钥匙在你那儿……你让我怎么走……”
“对不起……”
“干嘛给他道歉……”唐悦瞟了一眼细云。“他这根本就是借口,他想走,难道一把车钥匙就能够拦住他……”
“唐悦,你是主持正义的吗……”
微微嘲讽的声音,他的脸色,果然很阴郁,颜华阳就是这样,不喜欢别人挑战他的权威,更不准她破坏他的尊严。
细云垂着头开始收拾,他站在一旁盯着她,手里夹着一根烟,青色的烟圈里,仍然是他冷漠的脸。
这张脸,她曾经怎么会如此迷恋,她怎么会相信他会为她改变,他从来没有变过,他一直都是那个颜华阳,只是一个戴着面具,一个取下面具的区别而已。
他们之间的距离,隔着一层面具,却远得永远无法牵住彼此的手。
甜蜜
常翊东问了要打包的菜,和柯白然一起出去拿打包的袋子了,唐悦的手机响起,她出去接听……
这间屋子,又剩下她一个人面对他。
看着门打开又关上,他把手里的烟扔到地上,脚踩上去,仍在忙着的细云突然被她抓住手。
对上他冰冷的视线。
“常翊东现在出去了,唐悦也出去了,说吧,崔细云,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多少钱,说个数,当我扔掉你这个包袱……”
想怎么样,她不想怎么样。
“放手,颜先生,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你是客人,我是服务员,只是这样而已……”
哼,他不屑的轻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不过也不重要,不管你想怎么样,不要再缠着我就行了……”
早已经死了的心,可还是会疼,一个妈妈生的两个孩子,会什么差距会相差这么大,细云微笑着看着他。
“这样最好,我也这样觉得。”
他惊了一下,不知是不是不适应,靠在墙边,冷眼看着他,门被常翊东推开,帮她把一盘盘的菜打包……
华阳移回视线,轻喝。“麻烦。”
收拾好之后已经接近二点,出门还是有些冷,唐悦看了看细云身上穿的衣服,让常翊东赶紧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
她刚要开口说谢谢,又想起唐悦刚才的话。
微微笑了一笑。
颜华阳别开眼,虚伪。
上车之后就很安静,常翊东开着车,唐悦坐的副驾,她和柯白然挤在一起,旁边就是颜华阳,他仍然是一副不要招惹他的模样,细云默默的看着外面景色,不时抬眼看一下柯白然……
电话响了起来,是史景铭。“到家了吗……”
“还没……”细云轻声开口。“你还没睡……”
那边顿了一下。“没有接到你报平安的电话,我睡得不踏实……就醒了……”
细云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景铭,我……对不起……”
“我明白,你不用说太多……”
“谢谢……”
旁边颜华阳的存在感太压迫,细云没讲太多就挂断了电话。
“找到新男人了……”
她垂下头,没有应声。
“但愿这个男人笨一点,会上你的当……”
细云深吸了一口气,颜华阳仍然是颜华阳,而她,已是不是那个崔细云了。
这样陌生的感觉,真好。
从那天之后,日子又恢复了平静,那一天的事也许是颜华阳交待了,没有传开,倒是副总大概揣测不了颜华阳的意思,对她恭敬了很多,还特地为那天的态度给她道歉。
细云沉默的接受了,她知道,如果她不接受,副总的态度会更古怪,会更惹人怀疑,现在,她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事情,能少一桩是一桩。
史景铭倒是对经理的态度有些奇怪。
“细云,副总对你是不是……”
她摇摇头,视线看向了远方,远处的八宝山仍然肃穆宁静,青青的山脉,细白的流云……日子也就这样云淡风清的过下去……
也许有一天她会告诉他所有的事,过去的一切,她的天真,她的磨难,她的感情,她二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
“你愿意等那一天吗?”
那一天要等多久,他怔了怔,到底没有问出口,等多久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还愿意等下去。
时间可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他会慢慢的追上去,把距离一点一点缩短,如果她的心已经凉了,他会捧到怀里,小心的,一点一点的捂热,他没有深爱过一个女人,他想,这就是爱情最动人的地方——无怨无悔的付出和等待。
“好,我不问了……”他笑了笑,眉眼微弯,从一旁的袋子里掏出两个饭盒。“来,饿了吧,午餐,已经加过热了……”
掀开就是一阵饭香味,他把菜多的那一盒递给她,眼中满是心疼。“多吃一点,你太瘦了……看着风都要把你给吹跑了……”
她默默的接过,左胸温热,华昭也是这样,其实那时她对他,并不是太好,他的一切光芒都被掩盖在了颜华阳之下,包括爱情也是,他对她的好,被她踩在脚下,他仍然那么执着的,默默的做着他认为一切对她好的东西……
想起来心就是疼的,她的自以为是,她的刁蛮任性,是她自己毁了自已的幸福。
天作孽,犹可为,人作孽,不可活。
史景铭问她好不好吃。
其实菜有些咸,可是她仍点了点头,华昭已经死了,别人给她的温暖和关心,她都要记在心里,一点一点,凭着这些温暖,她可以平静的过完这一生。
“细云,原来你在天台……真难找……”
身后一道声音,回过头去看,原来是唐悦,悦悦今天穿得很漂亮,一身浅白的裙子,精致的妆容,大蝴蝶结别在腰间,又透出几分小女人的俏皮味,修闲的高跟鞋,头上还有同色调的帽子。
“唐大小姐……”史景铭惊讶的声音。
细云怔了一怔,把餐盒放到一边。“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有事……”她微微笑了笑,看上去单纯又可爱。“而且还是很重要的大事……”
细云被她拖着朝前走。
“我下午还要上班……”
“我用颜华阳的名义给你们经理打过招呼了,这样谁还敢来拦你……”
细云胸口一窒,悦悦无法体会到她现在的心情,这样,颜华阳是不是又会认为她是在装,在骗,在演戏。不过也无所谓了,他有什么想法,都与她无关,她心里过得去就行了。
“到底什么事呀……”坐在车里,两旁的街景不断的后退,细云收回视线,看着拿着镜子左照右照的唐悦问。
“细云,还记得我们十六岁时的约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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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想起是很遥远的事了,可有些事,再遥远也会记得,坐牢的时候,她就靠这些快乐的回忆过了一天又一天,仿佛精神鸦片一般不敢忘记。她记得那年,她和唐悦刚拿到身份证,这对她们来说,标志着成年,标志可以去上流社会的相亲酒会中玩乐,标志着可以光明正大的勾搭男人,标志着对小孩子的一切束缚都不再存在。
有一天,她们两个玩累了坐在椅子上,不远处的地方正在举办一场婚礼,细云现在还记得那个新娘子很漂亮,其实她已经不记得新娘长什么模样了,但是她想应该是漂亮的,做新娘的女人,怎么会不漂亮呢。
“以后,我们两个谁先嫁出去,就要做对方的伴娘……”悦悦这么提议。
她当时说好,脑中勾勒不出自己老公的模样,却坚定的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
“细云,我要结婚了……”唐悦握着细云的手,目光似乎穿透车玻璃落在了马路上,她郑重而严肃的看着她,良久,脸上才挤出了一抹笑容。“和常翊东,今天,我们拍婚纱照……”
“恭喜……”她说,悦悦终于找到自己的幸福。
“谢谢。”
车子继续向前行走。
“细云,你觉得翊东怎么样……”唐悦垂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她,暗处的地方,藏着一尾冷芒,淡得让人看不见。
“很好啊……”她想起那个男人,他看着悦悦的眼神,他负责任的态度,他体贴的举动,良好的修养,这样的男人,应该像华昭一样,是个一旦认定,便可以付出一切的男人,悦悦被这样的男人爱着,应该是一件幸福的事。
“那你喜欢他吗?”唐悦问。
喜欢啊,但不是爱。细云点了点头,又缓缓的摇了摇头,她的感情给了颜华阳,她的心给了颜华昭,感情可以培养,可是心碎了,却补不好了。
今天的婚纱照在唐家郊区的别墅拍外景,宣城专为上流社会服务的一家婚纱店,绝对的昂贵,绝对的精致,绝对一流的化妆技术和摄影技术……
除了细云之外,还有唐悦的母亲以及其它的一些朋友,细云和唐母简单的打了一个招呼,以前待她不错的唐母现在只剩下疏离,其余的人,她都不认识,她也没有了从前到处搭讪的勇气,伴娘有几个,化妆师给她的妆刻意淡了些,她不是主角,她不能抢风头……
换好衣服,细云一个人呆在窗前,外面是青青的草坪和圆艺景致,手边被递过来一瓶水,细云偏过头微微笑了笑。
“常先生……”
他微笑,嘴角的酒窝漾开,让人极舒服的表情。“不用这么客气,你是悦悦的朋友,我们也算见过几面了,叫我翊东就可以了。”
她不置可否的拧开了水瓶。“你怎么不陪着悦悦……”
“他们还在里面忙,悦悦怕你一个人无聊,让我过来陪陪你……”
悦悦还是这么细心,这么体贴。“你们两个很配……”她由衷的道:“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他抿着唇笑了笑,却不语。
“你不同意……”
视线移开,他看着远方,有些唏虚的语气。“我有些理解华阳的话了,细云……”他偏头看着她,视线严肃了一些。“你在牢里呆了那么多年,磨掉了你的棱角,你的脾性,可是,有一点,你仍然没有变,细云,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别人说,简单是福,可是,在你身上,我倒觉得你聪明一点好一些……”
细云不是很明白他的话。“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和悦悦……”他吐了一口气。“只是两大家族联姻而已……反抗不了,便只有接受,我倒觉得无所谓,悦悦还好,不至于让人讨厌……我们的人生,也就这样了……”
“可是……”他们的感觉那么好,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神那么真挚,原来,也只是彼此利用而已。
爸爸对妈妈的感情,华昭对她的感情,难道真的就找不到了吗?
他看着她忧伤的模样有些不忍,摸了摸她的头发,却没有注意到暗处的闪光灯一闪。“所以,细云,你会受那么多苦,一是因为你不够聪明,二是因为没遇到对你好的人……”
是这样吗,她垂下头,她不是没有遇到过,只是错过了,便成了一生的遗憾。
她果然是个笨女人。
拍照的过程单调而乏味,不需要伴娘的时候,细云就看着闪光灯下的那两个人,那么亲呢的模样,含情脉脉的眼神,原来,也只是假面而已。
不拍的时候,两个人也是有说有笑,极亲密的模样,细云偏头看着窗外,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凉意,虚伪的面具,她仿佛又看见了颜华阳那张带着假面的脸。
结果不是仿佛,真的是他。
看见她时他也怔了一下,走进来,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经过,只在擦身的时候停了停,拈着她的伴娘服瞧了瞧。“很漂亮。”
到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拍照终于结束了,摄影师和化妆师都松了一口气,唐悦的母亲带了厨师来,所有人便留下在别墅过一晚,第二天再回市区,悦悦留了她几次,细云拒绝不过,便答应了。
吃饭的时候颜华阳坐她对面,不时瞟个眼神看向她,细云坦然的对着他的目光,倒弄得他有些狼狈的躲开。
“呀……对不起……”细云偏头,原来是悦悦把水杯打翻了。
“没事。”
“我让人给你换一杯……”
佣人很快过来,她把杯子交到佣人手上,握着佣人的手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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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云觉得有些晕,脑袋重,胸口闷,手臂像筋骨被抽走了似的毫无力气,她把夹菜的手收回来,摇了摇头,情况似乎更严重了,想喝一口水,水杯冰凉,那股凉意似乎渗透到了心里,胸口一窒,水杯没握住,摔到了地毯上,闷哼的一声响,雪白的地毯湿了一大片。
“怎么了……”唐悦赶紧放下筷子。“脸色怎么这么差……细云,细云……”她拍了拍她的脸颊。“细云,是不是觉得不舒服……”
唐悦的声音似远又近,她听得并不怎么真切,勉强打起精神,抓着她的手臂道:“我感觉有点晕,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有点感冒。”
“既然这样,那你先去客房睡一下吧,我这儿有感冒药,你吃几颗……”说完招呼了佣人过来,吩咐道:“把她扶到客房,倒杯温开水给她吃药……”说着,重重捏了一下佣人的手臂。
“真是麻烦……”颜华阳端起一旁的酒杯轻啜了一口,年份不够,有些涩。“不舒服还来凑什么热闹……几年牢饭白吃了……我看她是一点没有变,还是这么喜欢招摇。”
一时沉默,常翊东看了他一眼,嘴张了张,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
唐悦抬了抬眼,有些置气的道:“是我让她来给我当伴娘拍婚纱照……你是生她的气还是生的气……”
颜华阳握着杯子的手一紧,抬头,对上常翊东示好的眼神。
“华阳,今天细云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说。“当初的事还是你做得过了一些,她既然出来了,你就当她是一个陌生人吧……”
颜华阳沉默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用餐继续,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伴随着风拍打树叶的声音,阴森森的有些恐怖,唐悦看了一眼窗外。“下雨了,还挺大的。”
常翊东瞟了一眼外面,确实雨大风大。“华阳,你说你要回市区……”
颜华阳视线从窗外移回来。“这么大的雨,我可没活腻……”
唐悦吩咐佣人多准备一间客房。
十一点的钟的时候便有些困了,没什么好玩的节目,便各自洗了澡准备睡觉。
唐悦端着一杯水进了常翊东的房间。“听你白天说话时的声音有点哑,这是预防感冒的药……吃两颗吧……防患于未然……”
“嗯,我呆会吃两颗就睡……”他在她额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娶一个体贴温柔又门当户对的女人做老婆,他们圈子里的男人,不都是这样过的吗,爱情,实在是太遥远的东西。“悦悦,晚安。”
她微微笑开,满足的表情。“晚安,做个好梦。”
细云翻了一个身,感觉渴得厉害,脸也像发烧似的烫得很,身体的燥乱让她感觉很不舒服,迷迷糊糊的折腾醒了,张开眼睛,端起旁边的水喝了一大口,可仍然冷不下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议,她不知道想要些什么,意识乱乱的,恍惚想起华昭的脸,对,她现在要华昭,她现在很想见华昭,华昭,在哪儿……
掀开被子坐起来,恍惚了一下穿上拖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很薄的睡衣,半透明,大V领,黑色的,后背几乎全露在外面,胸前两颗凸起的霉果,细云恍惚想起她曾经似乎也穿过这样的睡衣……
那一天,她决定去报仇,她要去勾引颜华阳,他不是说她漂亮吗,她就埋葬了这漂亮要他付出代价,她买通了酒店的经理,进入了颜华阳住的套房,哦,那时她仍然是怕的,喝了很多的酒,在镜子里,她看见自己□的身体仿佛一个妖精……
她的唇被涂得很红,那天颜华阳推门看见她时怔了一下,她微笑着,扭着ρi股朝他走过去,她想她一定扭得很难看,她看见颜华阳眼里的笑意,不知是因为她可笑的动作还是因为她那张漂亮的脸蛋……
口红印在他的身上,仿佛一个一个的烙印。
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她甚至没有开口求他,她想好用来勾引他的借口没用上,他就搂上了她的腰……
那天晚上的疼痛她记得很清楚 ,颜华阳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只是在看见她的处子血时微怔了一下,然后微微笑了笑,细云想起,她想,他原本大概是想玩完她就让她滚的,大概看见她的单纯,便微笑着生起了这么一场游戏……
那场游戏中,惟一无辜的,只有华昭。
华昭总是喜欢在书房等她,他的房间就在主卧室的隔壁,细云拉开门,敲了敲隔壁的房间,门被打开了,她微微笑了一笑,扑了上去……
华昭。
华昭的身体还是温暖的,抱着的感觉很真实,他还没死,真好,他还活着,他们还有机会。
她捧起他的脸,指尖抚上去,那眉那眼那唇,每一寸的细纹,每一寸的触感,都是如此真实。
她终于忍不住的泪流满面。
“我错了,我错了,一开始我就错了……”她哽咽着,好在华昭还是温热的,老天还给她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你要我吗,你还要我吗,你带我走好不好……”
华昭看着她的面容没有动容,他冷冰冰的,视线像剑一般,这种眼神,只有颜华阳才有,华昭怎么也给变成了这个样子,细云不安极了,她不要遗忘,华昭怎么了……不管不顾的抱着他。“不要丢下我……求求你……”
身体燥热得厉害,她不知怎么的凑上去吻他,身体不断的蹭着他,腰间一紧,脑袋一阵晕眩,身下是柔软的被子,枕边还有华昭古龙水的味道,面前就是华昭的熟悉的脸,他看着她,一副严肃的模样……
细云微微笑了笑。“你要我吗?”
他以行动表达出他的回答,唇挨着她的唇,像开水煮沸了,体温升高,衣服散开,漆黑的夜里,墙上有两个影子,抵死缠绵。
一夜的雨,直到天亮的时候才停。
侵蚀
耳边清脆的鸟鸣声,头像被锤子敲着似的一阵一阵疼,窗边柔软如水一般的阳光,再远处就是被洗得干干净净还泛着光的棕榈树,细云挪动了一下身体,是酸的,微微有些疼,昨晚的记忆扑面而来,华昭……
可是华昭已经死了,那是谁……那张脸渐渐的映入她的眼里,恍惚的只觉得可笑,她竟然又和他上床,在五年之后,事情怎么发生的,他会怎么认为,又是她在勾引他……
还没回过神他已经睁开了眼,伸了一个懒腰,极鄙夷的语气。
“昨晚爽吗?”
抽疼,细云捡起一旁的衣服开始穿,只是一件透明的睡衣,现在已经被扯烂,她越过他的身体去抓他的衬衫。
“我倒是很爽的……”他讥诮的声音。
细云沉默的解扣子。
“你要多少钱……开个价吧……”
她的手抖得厉害,扣子怎么也解不开,这么简单的扣子,她竟然也解不开,她真没用。
“我还记得你呻吟的声音,和五年前一样好听……你还在打五年前的主意……可惜……和五年前一样,我从来不会上当……”
“够了……”细云把衬衫往地上一扔,她跳下床,多呆一秒都觉得肮脏,她抽了床单包着自己光祼的身体。“颜华阳,你不用这个样子,我告诉你吧,我不会再缠着你了,我以我爸爸妈妈的骨灰,以华昭的骨灰,以我肚子里那个孩子的亡灵向你发誓,我不会缠着你了……再也不会了……”
他怔了一下,继而微微笑了笑,捞起一旁的烟点着一根,烟圈吐在她脸上,泪眼中,看见他嘲讽的脸。
“戏演得真像,可是你别忘了,这是我的房间,昨晚上是谁主动爬上了我的床,是谁求我要他……”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只是很想要一个人,她以为,他是华昭,可是解释有什么用,她用最尊敬的人,最不可侵犯的灵魂向他发誓,可是他不信,她还有什么办法。
“随便你……”她裹着床单朝外走。
门被突然推开,进来几个人,唐悦,唐母,还有拿着相机的佣人。
“颜华阳,怎么是你在这儿……”唐悦的表情错愕极了。
“这是怎么回事……”房里又□了来了一下人,唐悦的眼睛睁得更大,指着他道。“翊东,你不是应该在这间房的吗……怎么会……”
突然间涌出的人全都盯着她看,悦悦陌生的眼神,唐母疑惑的视线,还有闭着嘴却一脸紧张的佣人,那款精致又小巧的相机,屏幕没关,上面就是她现在模样,裹着床单,部份□的皮肤,细云心里涌上一阵不安,从窗户吹进来的风吹到她身上,凉得一阵发疼。
“悦悦,发生了什么事……”细云轻声问,她能感觉自己的声音就像琴弦一般,颤颤的,一点也不悦耳,一点也不动听。
她想她真的就像常翊东说的,是一个很笨的女人,以前她看不透颜华阳,现在,看不透自己最好的朋友,她期待着唐悦坚定的告诉她,细云,没事儿,我们的友情还在。
可是唐悦却垂下头,然后一直没有抬起来,唐母和佣人对视了两眼同样在等待一个答案。
常翊东看了一眼她,从人群中挤进去,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到她身上,颜华阳视线落在细云的后背上,光祼的一片白,上面还有他用力之后的指印,眸光一沉,他一用力,外套掉在地上,细云跌落在床上,对上他愠怒的眼。
“给我呆着别动……”
“到底怎么回事……”他厉声道。“相机是怎么回事,昨天她为什么会突然来我房间……”
“这是我的房间。”常翊东Сhā了一句嘴,冷笑的看着唐悦。
颜华阳怔了一下明白了,昨天睡到半夜的时候,常翊东敲了敲他的门,说他浴室热水器坏了,要跟他换一个房间。
当时他还说他男人还要这么麻烦,想来,背后的人原意是为了常翊东。
“唐悦……”颜华阳的声音如剑一般锋利。“你说清楚。”
唐悦咬着唇,从细云的角度,可以看见她的眼角掉了几颗泪,细云想唐悦现在一阵很难过,唐悦从来不哭的,可是现在却哭了,她一定很委屈。可是她也很委屈,虽然她现在还想不透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她衷心的祝福她婚姻幸福,可是为什么,最好的朋友,要这么算计她……
她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还要受这种委屈,被设计,被颜华阳奚笑,被这么多人拍照围观,她也很想哭,她也很想掉两滴眼泪出来诉说她的委屈,可是眼角这么干,连心也这么干……
她甚至只觉得好笑。
那个预言是多么的精准,红颜薄命,一生孤苦。
除了男人,连女人也要背叛她。
“唐悦,你说清楚……”细云扯出一旁枕头,朝她扔过去,她歇斯底里的朝她吼,像个疯子一样叫。“你说清楚……”
颜华阳见状不对,把她抱在怀里,细云还挣扎着,她在力气没有他大,渐渐的不动了,却冷漠的回过头看他,微笑着,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定定的看着他,缓慢的说:“颜华阳,我不要呆在你怀里……”
他一怔,猝不及防的被她挣脱,空空的双手,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我不想嫁给他……”唐悦的声音像蚊子一样细,可这房间这么安静,安静到每一个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继续……”
“可是两家联姻,我的抗议有用吗,妈,我跟你说了多少次我不嫁,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可是你们嫌弃他是跛的,又是常翊东无权无势的常弟,你们从来不听我的意见……我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只有把这件事闹大……”
“可还是有别的办法啊……”
“没有别的办法。”唐悦笑了笑。“这个世界上,父母不能依靠,我能靠的,就只有我自己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挑上我,我欠了你什么,唐悦……”细云嘶吼。“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这样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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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云……”唐悦的声音幽幽的。“我没说是你的错,那我又有什么错,所以能怪谁呢,只能怪我们命不好,谁让你有那样的一段过去,你勾引翊东,翊东受不住勾引,所以你们奸夫□,这是很好的新闻不是吗,这是常家很好的丑闻不是吗?能怪谁,只能怪你,谁让你曾经贪图虚荣成了颜华阳的情妇,看,多好的一段经历,出狱后死性不改,还勾引好朋友的未婚夫,所有的人都只会同情我,同情唐家。哦,你还是崔家的,崔家虽然在上流社会消失了,可你的刁蛮让多少人印象深刻啊,这样的一桩丑闻,报纸,网络,电视,全宣城的人都会知道,那样,两家还能联姻吗……常家甚至不敢找我们家的麻烦,还得赔偿我们家的损失……”
所以,所以……细云感到累极了,从来没有过的累,她恍惚又回到了刚出狱的时候,生无可恋,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连最好的朋友都可以这么背叛……
细云朝前走了几步。
“你干什么……”颜华阳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顺势抓住她的手,恍惚一抹异色从眼底滑过。
“你在关心我吗?”她微笑。
他一怔,视线冷了几分,握着她的手也松了些。
她毫不犹豫的挣了开来,一步一步走到唐悦面前,她看着她,脑中一片空白,她深吸了一口气,淡声开口。
“悦悦……你知道吗,我不想哭的,就连刚才,我都哭不出来,因为我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糟,可是现在,我不想哭了,眼泪却往下掉……”
唐悦沉默的盯着她。
“在牢里时,最后三年,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我也以为我不会再掉眼泪了,可是我还是不够坚强,出来后,我已经哭了几次……”
“细云,对不起……”她轻声道。
细云摇摇头。“不用对不起,因为我不会对你说没关系……”她右手放开,一巴掌挥在她脸上。“我没有你这个朋友,再也没有……”
一瞬间恐怖的静。
视线逐一扫过这间房子里所有的人,微微笑了笑,那笑容,凄绝惨厉,既冷且利。“我再也不愿和你们这些人,扯上一丁点关系……”
她说完,拉开门,缓缓的走了出去,常翊东追出去一会又折了回来。
此时颜华阳已经穿戴好,见他回来,急切的问道:“她呢。”
“她不让我跟着他……”
“他妈的外面又开始下雨了,这边公交车都没有一个……她要走着回去……”
颜华阳吼佣人拿伞来,常翊东拉着他。“你这是在关心她吗,我可不认为她会接受你的关心……她宁愿被雨淋,也不会坐你的车……”
他一怔,佣人已经把伞送了上来,他摆摆手。“不用了。”
客厅仍然安静得厉害,旁边雨声的沙沙声仿佛寂寞的灵魂在歌唱,常翊东缓慢的走到唐悦面前,停下,抬起她的眼睛,唐悦的眼睛很漂亮,又大又黑,珍珠似的,他还夸过这双眼睛干净,还吻过这双眼睛,他真的决定和这个女孩子度过一生,可是现在,那里面这么寒,这么冷,这么狠毒……
是了,他们这个圈子的人,这样的眼神才正常。
可仍然觉得心疼,另一双眼睛,这么安静,这么纯粹,这么无辜,她刁蛮任性却有最简简的感情,比起他们的眼神来,可爱多了。
“你不想和我结婚。”他问。
唐悦怔怔的看着他,没有回答。
“你喜欢我那个跛脚的堂弟……”
唐悦点点头。
他缓缓的笑了笑。“我明白了,悦悦,其它你真的不用这样的,如果你好好的和我说,告诉我你有了喜欢的人,我会出面拒绝这门婚事的,我甚至可以处理得让你父母不会责骂你,也许我还会帮你牵线成全堂弟,这是你现在这样做,只让我感觉难过,难过极了,我的心有点疼,好吧,如你所愿,不会有婚礼了……你也别想嫁给常家的任何一个人,我常翊东,说到做到……”
人,各自散了,车库里的车被开走,这个太阳出来不久又变天的安静的早晨,只有唐悦的哭声配和着雨滴的调子,同样的凄冷。
颜华阳开着车,常翊东坐在副驾,车子远远的跟在她后面,她走得很慢,衣服单薄,打湿了全贴在她身上,纤细的身体,风能吹走似的……
“崔细云,上车……”颜华阳吼。
她偏头看了他一眼,奇怪的笑了笑,却摇了摇头。
便看见郊区的公路中,车很少,一个全身淋透的女人在马路上走着,她的旁边跟着一辆车,比龟速还龟速,车里的人抽着烟,一根接一根。
一个烦燥,一个心疼,一个倔强。
“你上不上……”颜华阳再次问道。
细云没有任何回应。
手中的烟头扔掉,在常翊东还没反应过的时候,颜华阳已经油门一踩,车子如离弦的一般消失在她眼前。
马路边积着的水,被车轮一辗,溅到了她的腿上。
有些疼,有些凉。
细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马路上没有一个人,偶而经过的车子速度会缓一下,然后又各自开走,她双臂收拢抱在胸前,恍惚感觉自己的身体成了冰棍,只剩下简单的迈步动作。
脑中全是和唐悦一起的场景,她们小时候一起学钢琴,她捣蛋的把琴键抠出来,最后出来承认的,却是唐悦。她们一起学舞蹈,唐悦把自己最喜欢的那双舞鞋送给她。再大一点,她们坐同一辆车上学,唐悦会帮她做作业,会帮她和小男人打架。再大一些,两个人躲在树后瞧走过的帅哥,互相给对方看上的男生写情书……
唐悦出国时,她们两个哭得像是生离死别的情侣,要不是爸爸舍不得她,她就跟唐悦一起出去了……
爸爸还曾开过玩笑,要是悦悦是男的,两家一定就是亲家……
可是现在,她却可以对她下药,可以毫不犹豫的把她的伤疤,她的丑闻宣告全宣城,她为了自己的爱情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她。
爱情是什么,友情是什么,也不过就是图穷匕见之后的背水一战而已。
流年在变,她在变,唐悦在变,所有的人,都已经变了,曾经的纯真,曾经的美好,也许只有怀念才是最好的归处。
她和唐悦,相见不如怀念。她和颜华阳,怀念不如遗忘。
心思各异
细云张开双臂,她真希望此时雨可以再大一些,砸在身上让人疼死了最好,肉体的疼至少比心疼好,她自虐般的沿着马路开始跑起来,她想她是疯了,一个自虐的疯子,可是有什么关系,在牢里时就是这样,她的心一天比一天疼,疼到最高的点之后,慢慢也就不会疼了。
现在呢,疼吧,疼到极至之后,她就可以对这么多年的友情再无期待,甚至怀念也无。
雨声风雨汽车声,视野里渐渐出现了更多的车辆,更多的高楼,更多打着伞的行人,这宣城的繁华,鲜活的人生,她却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快得几乎不能呼吸,捂着胸口,脑袋一阵晕眩,细云伸出手想抓着点什么,可什么也没有抓住,空空的,闭上眼睛之前,恍惚看见一个人,握着蓝色格子伞,紧张的朝她跑了过来。
华昭。
“细云,细云……”
她晕倒在了他的怀里。
醒来时处在一个微乱的房间,房间有些小,除了床和书桌之外,已经没多少空余的地方,嵌在墙上的书架上堆着很多书,电脑开着,是股票的走势图,她躺在一张单人床上,被子上有男人清淡的味道,衣服已经被换掉了,此时套在身上的,是一件宽大的白衬衫,有些旧,领子一圈黄渍,倒是洗得很干净……
屋子里开着一盏台灯,晕黄的光,外面还在下着雨,吸了吸鼻子,便闻到一阵浓郁的汤香味,骨头汤的香味,清新的感觉……
细云掀开被子,衬衫很大,遮到了ρi股以下,空空的袖子,疑惑间门把转动的声音,细云紧张的缩回床上拿被子遮着下面。
“景铭……是你……”细云微微有些吃惊,他穿着居家的休闲服,戴着眼镜,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看上去相当的好好先生。
“细云,你醒了……”他一笑,露出嘴角尖尖的虎牙,颊边一对儿酒窝,在床边坐下来,道:“舒服点了没有……”想到什么,神情变了一变,道:“对不起,你的衣服全都湿了,所以我……”
细云摇摇头表示没事。
“先喝点汤吧……”他说。一勺一勺的汤喂到她嘴里,怕烫着她,送之前小心的吹两下。“你再不醒,我都要把你送医院了……”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说什么傻话呢……不麻烦……”他笑了笑,两颗酒窝更加动人。“也是巧,今天我正好在那边办点事,看见你伞也不打的在路上晃着,我刚过去,你就倒在地上了……对了,现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细云摇摇头,汤很暖和,从舌尖一直暖到了心里,男人的眼神更暖和,柔柔的,像台灯晕黄的光一样,透着一点柔,一点暖。
“细云,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迟疑了一下,问。“你昨天跟唐小姐走了,刚才眼睛一直是红的……还一直叫着爸爸……”
细云怔怔的看着他。
“那个,我不是想逼你说什么,我只是……”他有点手忙脚乱。
她懂,她都懂,她已经一无所有,史景铭是在关心她,像华昭一样,华昭也总是这样看着她,温柔而体贴的,会有这种眼神的人,一定有最纯粹的感情。
心仿佛吃下了秤砣。
“景铭,如果我告诉你,我是那个没落的崔家的女儿,做过一些不好的事,因为撞死了人被关在了牢里五年,现在已经一无所有,这样,你还要我吗……”她傻傻的盯着他。
他像突然被针刺着了一般,握着她的手一下松开,被他端在手里的碗晃了晃,几颗汤溅到床单上,迅速散开,只余下一点点的水渍,像是眼泪落在上面一样。
她果然,还是被嫌弃了。
他一声不响的站起来走了出去,那个汤碗被放在电脑旁边,细云就盯着它看,它最初还会冒热汽,渐渐的,没有热汽了,又等了一会儿,她忍不住的走过去,端起来轻嗓了一口,凉的,比雨水还凉。
默默的喝完,她又躺回床上,拿被子蒙着脑袋,门被大力的推开,被子被掀开,她睁开眼,对上他急切的表情。
“细云,我想了二十八钟,外的风很大,雨很冷,我想清楚了,我只想告诉你,事情都过去了,过去的事,就忘掉它吧。如果你不介意我没有房子,没有车子,也没有钱,跟着我要受很多苦的话,我想说,我愿意照顾你。”
恍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只觉得浑身的热气都涌到了眼睛里,她眨了眨,眼角湿湿的。
他用指尖给她擦去,指尖很凉,掌心却是温热的,她的眼泪涌得更快,就像外面的雨水似的,一刻也不肯停歇。
“细云……别哭了,乖……”
她死死的扯着他的衣服,声音放开,一声又一声。
肩膀的衣服似乎已经湿了,他无奈的随她去了。“细云,我应该给你交待一下,我的条件不只不好,还很差,爸爸去世了,乡下还有一个生病的母亲,我每月的工资要给妈妈医药费,这么多年,不怕你笑话,我连买房子的首付都还不够,我肯定给不了你奢华的生活,美味的佳肴,华丽的衣服,精致的妆容,体面的身份……”
这些,她有过,可这繁华,到头来证明不该属于她,镜花水月一场空,现在,她不贪心了,她只想找个人,好好的过日子,给他生孩子,安安乐乐的过完这一生,或许不能深爱,可愿意付出她剩余的一切……
“我不介意。”她说。“我有你就够了。”
这一晚上,两个同样孤苦的人坐在床上,细云告诉了史景铭她过去的一切,童年的快乐,成年的疯狂,复仇时的绝望,最后的牢狱之灾……以及,昨天发生的一切……
他默默的听着,手抚在她的头发上,告诉她最多的一句就是,过去了,细云,都过去了。
细云从来没有这么痛快的哭过,眼泪似乎要把过去的一切都冲走,那些不开心的往事,那些人,那些遗憾的感情。
史景铭也说了他的一切,父亲早死,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年老却身患重病,艰难的求学,谈过一次恋爱,却因家庭贫困被人抛弃,一个人在酒店工作,却只有孤独的灵魂,他想努力的奋斗,给细云最好的生活。
她不知道后面的生活是什么,可是她愿意去等待,像期待华昭一样,完完全全的信任。
天微亮的时候,史景铭抬起细云的下巴,定定的看着她。“细云,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华昭也问过,细云,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吗?
她相信,他们都是最真诚的人,有爱情最简单的心,或许不够有钱,或许不够有势,可这简单的温暖,一定可以度过这辈子。
“景铭,我愿意。”
他们各自期待着简单的幸福,可是,命运是一场玩笑,可笑至极。
不弃
细云感冒了,按史景铭的话来说,就是她淋了这么久的雨,想不感冒,那是不可能的。
打电话给他请假的时候被他这么一取笑,恹恹的感觉反而没有了,史景铭说下了班过来看她,挂断电话后躺在床上,就只看见一格一格拼接而成的蚊帐,蓦的就想起小时候和爸爸一起吃的甜点,也是这种格子状的,一层一层,精致漂亮,浓郁的香气从那些格子里飘出来,一咬,连心也变成了甜的。
她傻傻的笑,闭上眼睛,枕边的盒子被她抱在了怀里,紧紧的。
那天早上史景铭送她回来时柯白然还是怔了一下,但她也没问太多,柯白然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好奇,却守得住自己的眼睛,守得住自己的嘴。
“好好对她。”她以朋友,而非下属的身份这么告诉史景铭。
“我会的,她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柯白然怔了一下,释然的笑意。
一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过起来,却是极快的。
史景铭下班之后先去了一趟厨房,厨房有师傅特地给他炖的汤,一想起细云瘦弱的身子,心就是一阵疼,她一米六五的身高,体重却只有八十五斤。那天晚上听她平淡的说起在牢里时过的生活,吃不饱,一天一天的这么瘦下去,出来后,也是一个人过着。
有一个人能心疼她,该多好。
去的进候细云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很小的电视,又没有装有线,效果不好,画面有时候还要抖动,她眼睛盯着也不知道是在看电视还是在发呆。
看见他时脸上才有了一抹笑意,屋子里小,连坐的地方都不太宽,她想起来,却被他摁在床上。“感冒没好,穿得又少,瞎动什么,躺着,捂好……”
严厉得有点像斥责的声音,他一寸一寸,像造蚕茧似的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细云从被子里把头探出来,对上他深邃的眼睛,那么黑,那么深,仿佛里面就有一个温暖的家,细云就想起以前爸爸也是这样,她不听话的时候,半是斥责半是关爱的骂她,轻轻的,像挠痒痒似的,很舒服,又好笑。
“景铭……”她轻轻的唤,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感觉,软软糯糯的声音,像春节时吃的汤圆,嚼烂了,一下就给甜到了心里,漂亮的眼睛里柔光闪动,笑意盈盈,总算有了一点这个年纪女孩子应有的张狂和骄傲。
他笑了笑,手指头在她额上轻轻戳了一下。“叫我干什么……”
“你好像我爸爸,他以前也这么念叨……像个老婆婆一样……”
他反应过来。“嫌我老了是吧……”说着就去挠她的痒。
细云躲闪着,呵呵笑着,身体渐渐热出一身汗来,欢快如同银铃一般的笑声渐渐充满了这个狭小而凌乱的房间,闹累了,细云才发现桌上还放着一个保温桶。
“是什么……”她问。
视线移过去,云淡风清的声音:“听说这种受凉的感冒要吃中药才好得快,我让药房熬的……下班时特意去拿的……”
细云一下垮下脸,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吃,我不吃,谁让你去弄中药的……”
说着还拿被子把头给蒙上了,死活不出来了,景铭哭笑不得,扯开她的被子,笑道:“骗你呢,我让厨房熬的汤……”
“真的?”嘴角微翘。
“假的。”他板起脸。
她恼了,张着嘴想咬他,直到他把保温桶放在她面前,浓郁的汤香味,她确定不是中药后,这才罢了休。
拿了碗盛了出来,浅黄的汤汁,上面飘着几点油珠,香菇的香味扑面而来,白瓷的勺子放在里面,旁边就是他的手,宽大的手掌,细长的指头,食指有些茧,薄薄的一层,他舀了一勺出来,小心的吹凉,热气飘到她脸上,感觉烫极了,不知道脸是不是红了,细云微微垂下了头,视野里只能看见他宽厚的下巴,嘴角微翘,淡黄|色的光晕……
细云一瞬间就放弃了自己动手的念头,她张开嘴,温热的汤汁送了进来,微甜的感觉化开。
他问她。“好喝吗。”
细云点了点头。“甜的。”
他啊了一声,眼中一抹疑问,见她不语,犹豫了一下,舀了一勺放进自己的口中,摇了摇头。
“不甜呀……微咸……”
细云乐不可支的笑了出来。“我骗你的,谁让你刚才骗我来着……”
他的眼中一丝恼怒,把汤碗往旁边一放。
“崔细云,敢骗男朋友,这个罪名可重了,看我怎么教育你……”
“不要挠我痒……”细云举起手投降。“我不敢了……”
他定定的看着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细云不知道他到底想怎么样,扯了扯他的衣袖。“生气了……”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细云纠结成了一团,伸手戳了戳他。“到底什么意思……”
“想知道啊……”
细云点头。
“亲我一下……”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眸中笑意涌动,就那么看着她,微微期待的眼神,细云也看着他,他在等待,她在犹豫……
旁边的盒子里就装着华昭的骨灰,华昭也在旁边看着她,看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过去的种种闪过,她垂下眼。
景铭转身去端汤碗。
可手却被她抓住,有些紧,十指相扣,他还没反应过来,颊边突的温热。
华昭
可手却被她抓住,有些紧,十指相扣,他还没反应过来,颊边突的温热。
“不算……”史景铭紧紧握着细云的手。“再来一下……”
“你怎么赖皮呀……”细云咯咯笑着。“我不管,我亲了啊……男人不能食言,否则诅咒你变成个大胖子……”
他无奈的去端汤碗,一勺一勺的喂她吃完了,天边却已经渐渐的黑了下来,史景铭看了外面一眼,道:“肚子饿了吧,我去买点菜回来……”
史景铭离开之后,细云坐在床上发呆,旁边是华昭的骨灰,不远处的地方,还放着刚才的汤碗,汤汁微咸又甜的味道似乎仍然停在舌尖,景铭对她,真的是不错,和他一起,有和华昭一样的轻松感觉,或许现在还不够深爱,可,她愿意去尝试,愿意迈出第一步。
“华昭,你会祝福我的,对吧。”
轻轻的敲门声,细云一看旁边的时间,景铭出去还没几分钟,就么快就把菜买回来了,还没带钥匙……
穿上拖鞋,她笑着去开门,嘴角却僵在门开的那一刻。
回来的是柯白然,可身后那两个人——颜华阳,常翊东,他们来干什么。
开门的时候,柯白然悄悄告诉细云,她回来的时候,在酒店门前碰上了颜华阳和常翊东,他们两个好心要送她,她笑着拒绝,常翊东便一下露出了真面目,阴恻恻的告诉她,他们的目的还真不是送她,只是为了来找细云。末了,常翊东又云淡风清的提醒她,不要忘记丽景的老板是谁,凡事得机灵点。
细云理解柯白然的无奈,他们两个永远也不会明白柯白然有多么需要这一份工作,他也没心情询问她愿不愿意见他,颜华阳的作风,一向是不问过程,只求结局的,他要见她,就一定得见到,其余的人,其余的人的心情,不重要。
可是又觉得常翊东说出这种危胁的话有些不可思议,这话,明明感觉是颜华阳才说得出口的,末了她又觉得释然,谁说有什么关系,就像常翊东前几天告诉她的——
她很天真,又傻,怎么看得透人心,常翊东真这么单纯善良,也不会和颜华阳走得这么近,也不会成为常家下一代的接班人。
进来之后的地方,不过是巴掌大的一块水泥地,地上没有地毯,甚至连磁砖也没有,颜华阳怔了一下,拥挤的小房间透着一股闷人的味道。
她就住在这种地方,她在这种地方就能住下来。
颜华阳一时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心情,崔细云一向娇生惯养,就算跟在他身边那段时间,在物质上,他也从来没有委屈过她,那时的确是想把她捧到最高,然后再狠狠的摔下来,只不过,他没料到崔细云会玉石俱焚,也没料到华昭做了他的替死鬼。
这几年,他没有内疚过,他弟弟的一条命,她五年的牢狱之灾,扯平了,可是看她呆在这样的地方,看她平淡的眼神,颜华阳突然感觉有些复杂,倒不是怜惜,只是觉得感慨,生活,真的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她也会甘于这样的平淡,她也会甘于这样的清苦。
只是本以为两不相欠各自过各自的人生,谁知道又会这样纠缠在一起。
是缘份还是孽缘。
“你们来干什么……”细云就站在门边,语气没有多热情,水也没倒一杯,驱逐的意味太明显。
常翊东笑着看向颜华阳,伸手推了推他,颜华阳嘴张了张,神情突的一抹恼怒,索性把视线转到窗外去了。
常翊东有些尴尬。
“细云……”门被推开,史景铭提着两手的菜怔住了。“颜总……你……怎么来了……”
小人物一个,不认识,颜华阳没有理人的意思。
常翊东倒是笑了笑。“你们准备做晚饭啊,正好,我从酒店带了一些细云喜欢吃的菜来,我们的肚子也有些饿了……”
于是要搭伙?她能拒绝吗?何必又要去惹怒他,不痛快的,只有自己而已。细云接过史景铭手里的东西,淡声道:“我去洗菜……”
屋里只剩两个大男人坐着,椅子有些硬,又小,坐着并不舒服,颜华阳皱着眉,看着外面洗菜的两个人,窄小的过道,他们两个靠得很近,细云熟练的摘菜,然后递给史景铭清洗,也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偶而脸贴着脸似的,细云还在笑,那种笑容,就像以前一样,灿烂极了,却又多了点淡然沉淀在里面,便越发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现在他是真的相信崔细云已是不是原来的那个崔细云了,她会煮饭,她会洗菜,她会把家务活做得很好,她可以平淡的看着他再无以前的表情。
刚才她原本可以把他们赶出去的,她可以拒绝常翊东的提议,可是她没有,她答应了,这是一件让人意料之外的事,可是他看明白了,她不是妥协,只是不在乎……
那个男人是上次通话的那一个?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忽然,那个男人伸出手,在她头顶拨弄了一下,她静静的站着,然后似乎发现被骗了,一边笑一边伸手去打他,她的笑声不大,他却仿佛听得清清楚楚,就像佛院的大钟似的,一声一声的撞到了心里面去……
他就那么看着她,忽的发现,崔细云对于他的意义,似乎真的就成了一个陌生人了,他一点都不了解现在的她,一点都不明白她的举动,她喜欢那个男人吗,可是那个男人似乎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她的选择,他以为,她至少会凭着还有的年轻美貌,选一个能给她奢华生活的男人才是。
“笨……”颜华阳不自觉的骂了出来。“五年了,还是这么笨。”
他这一骂把常翊东也给唤回了魂儿。
生死
“华阳,咱们不是说好来道歉的吗,你怎么就不开口呢?不知道你放不下什么面子。”
他把视线收回,刚才的画面却如同电影胶片似的反复在他脑海里播放,一遍一遍,遍遍深刻,他突的觉得恼怒。
“我看她过得挺滋润的,那天的事对她没什么影响,她都不在乎了,我们还道什么歉,要道,你自个儿道去,别扯上我……自找不痛快……”
常翊东被这样挡了回来,也不再说什么。
等了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突然来了三个人,家里只有两张多余的凳子,柯白然去邻居家借了一个,围在一起坐下,又彼此看了一眼,没人说话,安静得让人有些不敢下筷。
今天的菜大部份是细云炒的。
“好吃吗?”颜华阳听见崔细云问,旁边的常翊东笑容绽开,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的史景铭已经干脆的回答了。
“好吃。”
她微微笑开,月牙儿一般的笑容,格外的迷人。“那就多吃一点……”她又往常翊东碗里夹了很多菜。
颜华阳便看了一眼常翊东又看了一眼自己只有白饭的碗,然后收回视线,有些不是滋味的闭上嘴。往嘴里扒了两口饭,米不是很好,大概是最便宜的那一种,不香,也不是太软,更谈不上糯,嚼了两下吞进肚子,他想他是疯了才会留在这儿吃晚饭,这些菜,又粗又涩,崔细云的手艺也确实不咱个样,除了咸味,就不能做点其它的味道出来?
常翊东没话找话说。“细云,尝尝这些吧,我听说都是你最喜欢的菜,我们来之前,特别让酒店做的,新鲜的,你尝尝吧……”
细云点了点头,吃了一点,然后又夹了一些给史景铭,其实最喜欢吃的,是他,可是颜华阳在这儿,常翊东又这么说,史景铭……哎……
忍忍就过去了。
“自己没有手吗?”颜华阳突的迸出一句,钢珠子似的,又冷又硬,哽得人生疼。细云抬着看着他,他又在生什么气,这是在别人的家里,他……算了,顺着他吧,忍一时,痛快一世。
她在桌子底下握了握史景铭的手,十指相扣,然后又松开,眼中交换一抹默契,她知道,他们的想法是相同的。
结果饭吃到一半他们两个还是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不过接了一个电话后,毫不犹豫的扔筷离开了。
没有人有留客的意思,他一在,所有人都感到压迫,细云不得不肯认,她的潜意识里,还是希望他离开的。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更何况,他们连相濡以沫的亲密都没有。
颜华阳处理完事情回到家时已是十二点,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房间有些无聊,他坐起身,一页一页翻着手机里女人的电话,越看却越觉得心烦,吃饭时堵在心里的那口气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于是崔细云那张巴掌大的脸像魔鬼似的缠着他不放,每一个女人的模样,似乎都变成了她的,冷冷的,带着一点委屈的味道。
手机被扔到一旁,颜华阳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去了书房,书桌上面摆着一张碟片,是那天唐家别墅卧房里的摄像头记录下来的,原本是唐悦打算用来要挟常翊东的,可是男主角换人了,自然就交给他了。
鬼使神差的放进了机器里,墙上的大屏幕开始播放起来,缓慢的,冗长的一个夜晚,画面最后定格在早上细云看他的眼神。看到那里时,再也移不开视线,不由自主的就摁下了暂停键,屏幕里她的眼泪那么清透,那么重,似乎一下就落到了他的心底,滚烫的,烫得他的心有些疼,然后开始发酵,酸得他浑身都是莫名的感觉,无力得难受。又似乎是吃了不当季的水果,涩涩的,从舌尖开始,一寸一寸的涩意侵占了他所有细胞。
整个人,便只有一种又酸又涩的感觉。
他在难受,他知道,却只觉得更厌烦,崔细云缠了他五年,到现在还阴魂不散。
握着酒杯的手渐紧,他垂下眸子,咬牙切齿的念着三个字:崔细云。
从那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细云都没有见过颜华阳,也没有见过常翊东,日子似乎就这么安静的过下去了,细云有时间就去史景铭那儿,给他收拾收拾屋子,整理整理资料,她的俄语有一定的基础,有时候充当一下翻译,史景铭正在准备职业考试,白天上班,晚上看书,没太多的时间陪她,细云看在眼里,有点心疼。
现在终于确信,这种简单而平凡的生活,真的很好,平淡,却真实,平凡,却温暖,两个人一起散步的感觉比她以前飞到国外扫货的心情舒服多了,两个人一起看一场电影比以前包下一个电影院还快乐。
她想,她会沿着这条路,慢慢的走到老的。
他们两个的关系并没有在酒店公开,史景铭一直都是低调的人,而细云呢,也已经没有了高调的性子,他们两个都知道办公室恋爱不是太好,他们工作中也尽量不谈私事,下了班却会一起去菜市场,会一起谈酒店的八卦,偶而也会吵架闹闹小矛盾,不过,和好需要的时间不会太久,史景铭总是会紧紧握着她的手,说,细云,我们和好吧。意见不合的时候,他会说,我们坐下来谈谈吧
他总是用充满柔情的眼光看着她,让她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更何况,也无需拒绝。如果她还不答应,他就会握着她手,一遍一遍捏着,温暖的大掌,眼眸深黑,里面,满满的都是她的影子。
她就想起以前的日子,那时她和颜华阳,是不会吵架的,常常是他的一个眼神,就能让她感到害怕,他们两个在一起的地位是不平等的,她只是一个附属的,没有人权,也没有立场抗议的情人。
还好,所有的回忆,痛苦,绝望,孤独,让人不开心的东西,都已经过去了。
这样一想,越发觉得吵架,真的是一件很无聊的事。
她会勾起唇告诉他。“景铭,我们不吵了……”
决定
柯白然说她皮肤变好了,脸色红润了,声音动听了,一看,就是一个谈恋爱的女人,细云随她笑去,转眼间已经到了包房的门口。
敲了敲门,她推开,怔了一怔,里面坐着的人是常翊东,还有一些他下属模样的男人,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绷得紧紧的,似乎在生气,眼睛像藏着一簇火苗似的,嘴角却是挂着笑,不怎么好意思的看着对面的人,对面是几个外国人,都上了年纪了,脸上明显的皱纹。
他们就这么坐着,也没说话,彼此似乎都觉得尴尬,便不断的举着酒杯喝酒。
细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沉默的做着自己的事。
“细云……”她出去送菜单的时候被常翊东叫住了。
“怎么了。”
“没啥……”他笑了笑。“我出来避难,就叫你一声……”
避什么难?细云挑眉询问。
“偌……”他的手戳了戳门内。“几个俄国鬼子,只会简单的英语,翻译不在,就没办法沟通了……”
“那,你们的翻译呢?”
“来的路上出了点车祸,在医院躺着呢,新的翻译人员正在赶过来的途中,我可不想在里面看着几个糟老头子,所以便出来透透气……”
他的模样既烦又燥,细云想起两人好歹认识一场,笑了笑,道:“哪果不介意的话,我倒可以临时充当你们的翻译人员……”
“你……”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会俄语……”
当初是为什么去学俄语呢,其实这是爸爸的意思。因为妈妈年轻时曾在俄国生活过一段时间,爸爸也在那边生活过一段时间,他们在俄国相遇,相恋,那是他们一生中最美丽的回忆,细云小时候常常听爸爸用俄语讲他们曾经的故事,可惜却听不懂,大一些之后,在爸爸的要求下,她去学俄语,可是却不认真……
再后来认真的学,是因为颜华阳,颜家在俄国有一座古堡,颜华阳曾经说过,婚礼在古堡中举行,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童话世界里。
那时的她真是天真,拿出从来没有过的认真态度,华昭的俄语称得上精通,那时她便天天缠着华昭,现在想起来,华昭那时的心情,脸上笑着,内心也一定非常难过。
最后,她基本的交流没问题了,她几乎幻想着古堡中的那场婚礼了,可是他却告诉她,娶她,只是游戏最后的一部份,父母在俄国的美好没能延续到她的身上,俄语,讲出来,只让她觉得自己傻而已。
想不到过了五年,简单的口语交流对她来说仍然没有问题,也许是曾经的记忆太过深刻,恨颜华阳,想华昭时,她都清晰的记得那段学习的日子。
恨和爱都是太过强烈的感情,所以她忘不掉,深深的记到了现在。
她应付了一会儿常翊东的翻译人员就赶来了,她退出包房,他也跟了出来。
“细云……”他叫住她。
细云停住脚步。
“谢谢。”
细云摇摇头,想走,却又被他叫住。
“有事吗?”她问。
“其实……”他停在她面前,斟酌了一下才开口说了这两个字。
细云觉得常翊东有点怪,想说又不说,看着她,却又把视线移开,很为难的样子。
他终于发声道:“细云,其实你想过离开这家酒店没有……”
离开?她好不容易才获得这份工作,她没想过离开。
可是……常翊东一瞬间的急切,他感觉自己就像做重大决定前似的,突然紧张了一下,他想告诉她,她可以离开这儿,可以有更好的工作,更好薪水,更好的发展,如果她不介意,去常氏,做什么都好,他可以给她安排。
可是却又觉得突兀,从那天之后,细云见了他,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形同陌生人,他好几次看见她和史景铭手挽手的样子,她会笑,会和史景铭说悄悄话,会十指相扣,每当这个时候,总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袭上他的神经,或许愤怒,或许遗憾,或许不甘……
他隐隐明白,却又不甘愿承认,他和细云的距离,差得太远了,细云不会喜欢他,他也不可能娶细云。
这样的招惹和邀请,对他和细云来讲,都只是负担,可总有一种莫名的冲动让他急切的就把心里的想法吼了出来。
“你会俄语,可以去常氏做翻译……”他紧张的说。“细云,在这儿,只是一个服务员,在常氏,你就是一个白领……也没有人会瞧不起你……”
不会吗?细云沉默的垂下头,不是不会,只是因为常翊东的关系,不敢而已,她的那一点俄语水平如果答应了常翊东,跟以前的她,又有什么区别,她不想欠别人情,也不想不劳而获。
走廊的阴影里,常翊东就只看见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像是蝴蝶扑闪的翅膀,扑扑的,就飞走了。
“常先生,对不起,我暂时没有辞职的打算……”
说完她就跑开了,常翊东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有些莫名,却听见身后一道凉凉的声音。
“翊东,到我这儿来挖人了。”
他回过头来,一窒。“华阳……”他吃惊的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很重要吗?”他瞟了他一眼,嘲讽的道:“我到想问问你,你是来挖人呢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常翊东一时竟然回答不出来。
“不过我要提醒你……”颜华阳淡淡,视线沉冷,寒冰似的。“美人江山,可不能太贪心啊……”
那天下了班之后,史景铭要加班,不能陪她一起回去,她慢慢的和柯白然在马路上走,突的一辆车驶过来,车身几乎擦过她的裤沿,细云吓得差点没有尖叫,车窗滑下,颜华阳那张贴了石膏的脸一下出现在她面前。
“你会俄语……”他说。
细云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颜华阳心里一阵火,她什么意思,她防着他,所以沉默,以他看,崔细云这五年牢狱之灾磨掉了她的尖锐,脾性,骄傲,却没有磨掉她的倔强和招人的性子。
她才出来,就招惹了两个男人为她神伤。
“我要去俄国,你跟我一块儿去……”他顿了顿,补充。“当翻译……”
细云摇头。“我不懂俄语,我早忘了,你弄错了……”
颜华阳的脸色立即黑得像乌云似的。“你去不去。”他沉声道,眸子紧紧的盯着她,像吃人的狼似的。
细云摇摇头。
他偏回头看着前方,手指在空中响了一下,驾驶室的门打开,出来一个人,微笑。“崔小姐,好久不见……”
康德男,颜华阳的特别助理。
手被抓着朝车里拖,柯白然完全被一幕吓傻了,等反映过来的时候,面前哪还有人。
偷情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三万尺的高空了,从窗户看出去,黑漆漆的一片,窗玻璃上一张茫然的人脸,模样清晰,她眨眼,她也眨眼……
反应过来后掀开被子下床,她身上的衣服还没被换下,纯白的地毯上摆着一双拖鞋,合她脚的大小,打开门,过道的装潢精致华丽,两旁是柔和的壁灯还有名家的油画,却一个人也没有,细云心里涌上一阵阵的不安,这布局,她太熟悉了,虽然里面的装潢重新修整过,可框架结构却没怎么变过……
这架飞机是几年前颜华阳在法国定购的私人飞机,当时……算了,不提当时了,当时的一切,甜言蜜语,华服珠宝,全都已经过去了。
回忆又有什么用。
沿着记忆中的布局很快就到了起居室,门没锁,她推开门,里面黑漆漆的,颜华阳不在里面,又退出来,正好撞到一个人怀里。
“崔小姐……”来人恭敬的看着她,脸上却没有笑容,这人和以前一样,脸上从来没有笑容,以前她就怀疑他是不是一个面瘫,可是这个面瘫,却是颜华阳最忠心的助手和他命令的执行者。
“他呢……”细云问康德男。
“在书房。”
“带我过去,我要见她……”有些急切,她想问问颜华阳强盗一样的抢了她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许又是一场游戏,倒符合他的一贯的作风,一向只有他想,他愿意,别人,不重要,细云冷哼一声。
轻轻敲了敲门,康德男给她打开门,这间书房,是这架飞机上她惟一没有来过的地方,五年前是她的禁地,颜华阳给了她宠爱,却从来没有给过她信任。
他坐在办公椅上,视线盯着墙上大屏幕里的曲线图。“坐……”云淡风清的语气,仿佛是一场友好的聊天。
“不用了……”细云双手撑在桌上。“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回去。”
“回去?”他摘下眼镜,微笑着看她,漆黑的眸子里兴味十足。“用什么,降落伞吗?我怕你这张脸摔下去,你天上的父母都认不出你来……”
细云咬着唇,他脸上的笑容太过碍眼,嘲讽一般,傲慢又无礼,仿佛站在山顶的人,俯视着山脚的她,她和他之间,一直就没有平等过,所以她就这么被他搓扁柔圆,呼来唤去,可是他现在干嘛要怎么做,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干嘛还有像个强盗一样……
“颜华阳……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她几乎没有力气吐出这句话,她又在求他了,求他放过她,在监狱的时候她就求过他,求他救救她,救救孩子,可是他冷漠的拒绝了……他不会知道,她这么卑微的恳求他时,心有多痛,裂成一片一片似的,当时,只要他肯出手,她的女儿,也许会有一线生机……只要孩子没事,她受什么惩罚,哪怕跪下给他磕头,哪怕下阿鼻地狱永不超生,她都认了……
可是那个小生命,还是没能保住。
男人的冷漠彻底刺痛了她的心,细云颓然的后退几步跌坐在沙发上,为什么她要犯过去的错,老天惩罚了她这么久,她现在才看到一点幸福的影子,为什么命运就不能放过她。
视线移开,颜华阳感觉自己的心因为崔细云的眼神无法控制的室闷起来,连呼吸都要费很大的力气。“细云,你想太多了……”声音不自觉的放柔。“我只是需要一个俄语翻译,我们这次的目的地,是俄罗斯……”
却只换来她的冷哼,细云垂下头,轻声道:“你颜华阳要翻译,还会找不到,何苦要抓我这个半通不透的……敢做,为什么不敢承认……颜华阳,你怎么这么恶劣,你究竟要想怎么样,是不是要我跪下求你……”
她一下站起来,双膝就要落到地上去,颜华阳怔了一下,眼神闪过一抹冷厉,她就这么迫不及待,连尊严都不要。
“你什么意思……”无法控制的就大声起来了,抓住她把她往沙发上一扔,灯光下,那张脸上的面具,似乎开始龟裂。“崔细云,我说了是翻译就是翻译,你还当自己是天仙呢?还以为我非你不可呢……我告诉你,你没那么大的吸引力……”
他就在她面前转来转去,细云松开的手又握紧。“我是不是天仙不用你管……”她声音细细的,绝望似的喃喃自语着。“我只知道,现在我过得很好,我一点也不想招惹你了,景铭还在等我电话……”
他冷哼一声,从办公桌上扔给她一部卫星电话。
“要打就打……”
细云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客气,拿起电话就拨出去。
史景铭接到她的电话时松了一口气,他听柯白然提过情况,说细云被老板带走了,他去集团公司找人,秘书又告诉他说老板飞去俄罗斯了。
一晚上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焦燥不安,现在半夜了,可算接到细云的电话了,心,也放松了一些。
“他说让我去做俄语翻译……”细云小声的解释。“大概只需要几天……”
翻译?史景铭知道不会那么简单,颜华阳五年前和细云的关系,如今又这么霸道,心里隐隐有一抹不好的预感,如果颜华阳真的要怎么样,他的力量真是太弱小了,可是这种时候,细云如果再听到他的怀疑或者是责问一定会更担心,细云不笨,她的心里肯定也有很大的压力,他,就不要再给她压力了吧。
“原来是做翻译呀……”史景铭的声音一下轻快了很多。“那就好好做吧,几天而已,等你回来的时候,我炖汤给你喝……你想喝什么汤……”
“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你是我女朋友啊……我肯定得有求必应啊……不然你跑了,我上哪儿追去……”
细云嘴角抿成了月牙儿。“那我要好好想想……”
两个人就这样聊开了去,从炖汤聊到炒菜,从炒菜聊到天气,从俄罗斯的天气又扯到了国际时事,最后又扯到了今年的流行元素……
颜华阳看了看时间,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细云似乎还没有结束的意思,也似乎把他给忘到了天边,她会抿着唇笑,眼睛像是两颗小珠子,一动,就有柔和的光芒发出来,清淡温和,以前她的眼睛也是有光的,却是隐忍的,压抑的……
现在的细云和过去的那个崔细云真的不一样了,过去的那个漂则漂亮,可更像是一个玩具,久了,就厌了,舍弃也不会那么心疼了,可是现在这个细云,总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她温婉,她隐忍,她倔强,除了那张脸之外,更多了一种吸引人的感觉。
这么感觉让他疑惑,让他不解,让他有了兴趣,这几天晚上,睡觉之前,他总是想起那天早上,她哭着吼:“我再也不想和你们这群人,有一丁点关系……”
那一刻,他的心里竟有那么一种难以言说的疼痛,那天在那间破小的屋子,他肯定崔细云不是原来的崔细云了,可是那种莫名的感觉更甚,他把她逮到飞机上来,只是想习惯,习惯这个样子的崔细云,习惯了,心里那一丁点异念大概就会不见了,就像崔细云说的,他颜华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她,肯定不是他非要不可的那一个。
书房的通话还在继续,他烦燥的站起来,关掉电脑,静静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颜总……”康德男跟在他身后。
颜华阳摆摆手。“我要休息一下……”
“关于小姐的事,向你汇报一下……”
颜华阳脚步停住,道:“她们怎么了……”
康德男跟在颜华阳身后,声音压低了些。“管家刚刚打电话来说,二小姐的心脏病又犯了,不过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
颜华阳表示知道。“让医生看紧一点,条件允许,就马上给她动手术……”
“知道了。”
回到房间却仍然没有睡意,他打开墙上的电视,一旁的碟片鬼使神差的又被他塞到了播放器里,其实里面的每一个画面他都熟悉了,可是却像上瘾了似的每天睡前都要看上一看,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心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压下去。
他就那么盯着,上面崔细云的脸,她的眼泪,似乎就这样落到了他的心里,一天一点,如同水滴石穿似的,缓慢的侵蚀着他的那颗心,慢慢的,吃得一点不剩。
到的时候已是早上,细云还没睡醒,昏昏沉沉就给塞进了车里,俄罗斯细云倒是来过很多几次的,陪爸爸,爸爸每年都要到这边住一个礼拜,在他和妈妈在俄罗斯的那所房子里,其实那所房子其实很小,家具也都很旧了,烙着逝去岁月的痕迹,不但奢华谈不上,更像是电影里那些老旧的弄堂,对镜梳妆的三十年代女子,黑白的电影胶片里幽幽的透着一股子苍凉。
这样的屋子,不适合居住,只适合用来怀念,怀念那个心爱的女人,阴阳两隔的爱情,夹着淡淡的忧伤,无以名状的疼痛。
愿意
细云那时并不是很喜欢这一个礼拜的时间,除了房子又老又旧之外,更连佣人也没有,照顾他们的,只有一个负责看房子的老年俄罗斯妇女,但是细云那时是不敢和爸爸闹的,爸爸什么时候,什么事情都会迁就她,惟独这一个礼拜,会骂她,还会打她……
以前觉得郁闷之极的事,现在想来,却觉得温暖极了,仿佛心里放了一个小火炉,慢慢的烤,慢慢的温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被这样的暖意包围着。
她想,她也会找到像爸爸这样的一个男人,以前是华昭,现在是史景铭,人生,总是会有希望的,她和爸爸的区别在于,爸爸给了妈妈全部,所以连心也死去了,她的心,虽然碎过,可拼好之好,总还是会跳动的……
可脑中又有人在提醒她,想想算命的怎么说的。
一下就给惊醒了,面前就是颜华阳的脸,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离她很近,一动不动,眼睛也没有焦距,只有一抹浓重的黑,却仿佛要把她也染成同样的颜色。
联想到那个预言,细云啊了一声。
他回过神,不动声色的离她远了些。
心里蓦的咯吱了一下,她不喜欢颜华阳刚才的模样,无声无息却透着巨大的压迫感,想着,身体更往车门的方向缩了缩。
“到了酒店之后,你先休息一下……”他沉淡的交待。“晚上有一个酒会,你陪我一起出席,下午的时候会有人来负责你的妆容和衣服……”
细云没有收回视线,只点了点头。
却不知道哪里又惹着他了,他合上PDA的声音重得让人心惊。“希望你的礼仪和舞步没有在这五年之中遗忘了……”他嘲讽的道。
细云眸子沉了沉,淡声道:“我知道自己的本份,就算忘了,也不会给你丢脸的。”
“停车……”他重声开口。
车子在一旁停下来,细云偏头,只见他几乎是瞪着她下了车,康德男自然是跟他相同的动作,车门“趴”在一声被他摔上,车子很快开动了起来,细云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也没兴趣知道,没有他在车子,让人感觉舒服了不少。
俄罗斯的早晨还有些清冷,街上的人不多,颜华阳站在街头,看着周围的异乡人,冷风吹在他的身上,心时顿时涌出一股无以名状的孤独,他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孤独,被崔细云气疯了吧,那女人,总有让人不舒服的能力,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很快一辆黑色的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副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穿制服的老人,他停在颜华阳面前,恭敬的道:“少爷……”
颜华阳点了点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一路行驶,他眯起眼睛养神,张开眼的时候,就看见一座建在半山腰的古堡,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上面的铭牌赦然写着四个英文字母:YAN。
主宅前面的空地上已经站了几个人,颜华阳下车他们就朝他恭敬的行礼,轻声道:“少爷……”
颜华阳一边走一边问道:“她们呢?”
管家模样的人上前回道:“两个小姐在舞蹈室……”
他停住脚步冷笑了一声,道:“老二还能跳舞了吗?”
管家怎么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意味,不敢发表什么意见,只轻声回道:“那孩子才被允许下床,所以只是看她姐姐跳而已……她的身体,能干什么呀……”
他的脚步蓦的一转,道:“德男,我们先去舞蹈室看一下……”
穿过奢华的走廓再转了一个角便是舞蹈室,推出一条门缝,便见不大的小人儿正在练基本功,老师很严厉,教鞭伺候在其中一个孩子的头顶,而另一个则坐在一边,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眼神却透着几分无奈和向往,灯光下,隐隐可见那个孩子脸上的汗滴。
“老板,要进去吗?”康德男问。
颜华阳关上门朝外走,他边走边道:“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不是她们……等我把事情处理好了有时间再说……”
沉默的跟在颜华阳身后,康德男看向舞蹈室的视线,难掩的一抹同情,这么小的孩子,就被这么的扔在这儿,谁让她们的母亲……哎……
“她们最近的情况怎么样……”颜华阳问。
跟在一旁的管家赶紧回答。“还不错,二小姐的手语已经完全可以与人交流了,大小姐礼仪、马术、剑术、骑射都已经找好了老师,学前教育也已经安排好了,二小姐的心脏已经给您报告过了,医生说这个阶段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颜华阳点点头,挥手让管家的下去,进入书房后,打开墙上的大屏幕,里面是一张男人的脸,颜华阳的视线就停留在那上面。
“德男,你怎么看……”颜华阳把遥控板扔在办公桌,皱了皱眉。
康德男在他对面坐下。“之前我就建议过你不要到这边来,当年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他逼留在俄罗斯,现在你却亲自跑到狼窝来,你觉得,他会不替安乐报仇,你觉得,他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你……”
颜华阳视线寒了寒。“我从来没有怕过他,我也从来没觉得当年这么做是错的,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只会做得更狠而已……”
“你是这样的想法,他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我想,我们这次的俄罗斯之行不会太顺利的……”
“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没有翻身的可能……”颜华阳说得绝对。
“可就怕逼急的狗,会跳墙。”
“我怕他跳不过去反而会跌死。”颜华阳笃定的开口,拿起桌上的相框,视线停在相片上,两个小女孩的笑容灿烂纯真。“何况我的手上,还有一张可以出奇制胜的王牌……我看他,怎么翻得出我的手掌心……”
处理好古堡的事之后已经是傍晚了,看了看时间,酒会差不多开始了,化妆师打电话说细云的妆容已经处理好了,颜华阳回去接她,推开门就看见化妆师给她把钻石项链戴上。
钻石莹润灿烂的光泽衬着她的脖子如玉一般细腻,灯光下,淡然的女人,微笑如同圆月一般的完美。崔细云的皮肤还和以前一样好,羊脂一般的白,却微微透着苹果的红,让他爱不释手的细腻,如同最顶级的红酒滑过舌尖,轻颤颤的不舍……
她身上穿着紫色的露背礼服,细肩的带子,饱满的双峰,大概因为生过孩子的关系,以前略小的尺寸现在刚刚正好,纤腰不足一握,双腿又长又直……
宣城上流社会的第二美女,他恍惚想起以前听到的一种说法。
第一美女是谁呢,是安乐,他的妻子,那的确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可妻子,这可真是一个讽刺的词。
可是现在的崔细云真的有了一种吸引人气质,以前的她喜欢笑,笑起来明艳,现在她却安静,安静的不忍移开视线,漂亮的女人有很多,拥有让人不舍气质的,却很少,崔细云大概不明白她的蜕变改变的是什么……
颜华阳视线沉了沉,过去牵起她的手,她一下回过神来,和化妆师谈笑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站起来,不动声色的抽出手。
“我准备好了,走吧……”
能感觉到她手上的茧印,薄薄的一层,有些刺人,她微笑着看他,却没有了他熟悉的那种感觉,流年看似没有改变什么,其实什么都已经改变了,比说如她手上的茧,比如说她陌生的态度。
错过这个词让人恐慌,遗憾这个词更让人害怕,伤害这个词让人绝望,颜华阳心念一动,又重新抓了上去,对上她责问的眼神。
他握得更紧,怒斥道:“瞪什么瞪,你身上哪一寸皮肤,我没摸过,没碰过,你什么眼神……不满吗……”
她黯然的垂下眼眸,平淡无波的模样让他不知所措,他好像又说错了话。
过去的时间只需要十几分钟,这种宴会是她熟悉的,穿着高级定制时装的漂亮男女,五颜六色的酒液,还有幽扬动听的曲子,翩翩起舞的男男女女。
这里,似乎是一个没有烦恼的世界。
以前她和唐悦最喜欢这种宴会,年轻又美貌的姑娘,总有很多男人向她们伸出邀请的手,玫瑰花还有英俊的男子总是让人喜欢的,最动人的,是他们看着她时,那种赞美的眼光甚至偶尔的一点色念,女人与生俱来的虚荣感,那时虽然还只是一个孩子,可,哪个女人不曾经都是孩子……那时的夜晚,几乎一晚上都能听到她高跟鞋跳动的声音还有笑声,她享受男孩们的目光,也喜欢他们搂着她的腰时有温度的手掌,那时她是一个真的公主,哪怕时针指向午夜的十二点,她仍然可以含笑的等着王子的南瓜车。
无辜
可是现在,她已经不是公主了,这里的每个男人和女人都让她觉得陌生,甚至这音乐也让她觉得无所适从,他们说着夹着地方口音的俄语,有时候说得快了,她根本听不明白他们在讲什么,颜华阳还让她当来翻译,他可真是找错人了。
偏头找他,才发现他和康德男在离她有些远的地方,正和一个高大的俄国人聊着,那般的自由,哪像是需要翻译的模样,有人友好的向她邀舞,温和的一个男子,嘴角浅浅的笑容和迷恋的目光,细云笑笑拒绝了,从侍应那里拿了一杯酒,缩到了角落去。
结果对这种宴会不感冒的还不只是她一个人,一个看起来有些老态的俄罗斯男子,倒不是说年龄老,而是他给人的感觉,有一种沧桑的陌生,就感觉他的身上,一定发生过一些让人难以忘怀的事,而这种事,一定还是悲剧。
他没有抬头,手里端着一杯香槟,浅浅的啜着,窝在沙发上,大半身体被掩住了,细云好奇的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男人似乎陷在了自己的思绪里,茫然的睛睛穿透了时间空间落到了一个人她不知道的地方,细云不知怎么一下就想起了爸爸,爸爸也经常露出这样的眼神,在他和妈妈每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
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故事。
长时间盯着人看并不礼貌,而这个人,大概也不想这一方天地出现一个外人,细云如此一想,便端着酒杯想走,他却抬起了头,拍拍旁边的位置,微微笑了笑:“坐吧。“
细云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来,这个角落很隐蔽,没有人来打扰她,她可以安静的看着别人的故事,别人的快乐,仿佛一个局外人,只需要看着就可以了。
“你说……”旁边的男人突的开了口。“人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呢?”迟缓而苍凉的声音,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细云,眉毛皱了皱,似乎很好奇她的答案。
细云怔了一下才回过神,近距离观察才发现他的眼睛很漂亮,玻璃珠子一样的,干净的透着蓝光,别人说蓝色是忧郁的颜色,他的那双眼睛似乎把这种蓝色发挥到了极致,浅浅的一层,却仿佛最敏感的那一处地方被拨动着,细云垂下眼,认真思考起他的问题来。
她的爸爸,她的妈妈,她的女儿,还有华昭,都是她的遗憾。
“人死,是最大的遗憾。”她开口。“因为那时就算想回头,可是人已经不在了……”
“人死……”他细细的重复了这两个字,那双眼睛,似乎更蓝了,他把酒杯递到她手上,忽的笑了笑,那笑容,也苍凉的紧,他站起来转身离开,细云莫名其妙的盯着他的背影,似乎还能听见他清淡的声音。“你说的对,人死,的确是最大的遗憾……”
手上突的一空,她回过头就瞧见颜华阳不悦的脸。
“和谁喝酒呢,喝傻了是不是……”
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了,背影与夜色融成了一体,细云从那空空的地方收回视线,她不明白颜华阳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坏了,或许他本来的脾气就是如此,只是以前,她所见的是表象,而现在……
“你有什么吩咐……”细云问,对颜华阳的这种个性,她只需服从就可以了,本质上,颜华阳和监狱那个大姐大是同一类型的人,不能争,不能斗,他们需要的,只是服从而已,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你……”颜华阳的脸扭曲了一下,蛮横的扯过细云的手。“你能干什么,除了跳舞,你还会干什么……”
他似乎忘了把她带来这儿所使用的那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细云笑了笑。“那要跳吗?”
他一下就把她给扯到了舞池里面,蛮横的把手搁在她腰上。
“跳……”
细云随着音乐缓慢的动起来,可是也不知道是久了不跳舞还是面前这个男人的压迫感太强,她感觉自己的肌肉像被扔进急冻室冻过似的,又紧又硬,他搁在她腰间的手很烫,她更加的觉得不适,动了动,情况却没有得到任何的缓解,他仍然桎梏着她,细云左右觉得不适,音乐的节拍踩得不准,有几次还差点踩着他,抬眼看他,颜华阳也是黑着个脸。
“崔细云,你故意的吧,向我示威呢?”
无话可说,只得更注意自己的步子,这样一来,步子踩对了,可人还是怎么也放松不下来,颜华阳瞪着她,眼神凌厉得要把她削成一块一块儿。
细云躲避似的只好把视线别向一边,旁边的长台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美食,每一种都奢华精致,细云想起前几天史景铭才说过一些关于美食的理论,想起他的那些论调,自然想起了那个人,现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看书还是在上班,也许在厨房煲烫,也许正在想着她,他会不会也在想,细云在干什么,有没有想他……
脚步渐渐流畅起来了,颜华阳皱着的眉也松了一点,他还以为崔细云和他跳舞真会生硬到如此呢,原来只是没有适应而已,看,过了这么一会儿,也能跳得很好,脸上的笑容也动人了,眼神也开始有神采了,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崔细云,喜欢这样的场合,喜欢这样的生活……
过去能给她的,现在,他同样能给她。过去的崔细云是什么样子,他也一定能把她变回什么样子。
他需要的,只是时间,还有一点耐心。
心思各异的两个人却因为各自的心思保持着平衡,很多年后颜华阳在想,那时的自己,就已经变成一个可怜的人吧。
一曲结束,颜华阳看上去温和了很多,嘴角也有了淡淡的笑容,牵着她的手出了舞池,细云眼神停在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他瞟了一眼,没有放开的意思。
康德男在颜华阳耳边说着什么。
“我们该走了……”他突然开口,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可细云想,肯定出了什么事。
几个人沉默的朝外走去。
司机还等在车里,三个人上了车之后发动车子,窗外的景致掩在夜色里,路灯清淡的光芒,隐隐的给人一种鬼魅的错觉,天上的月亮很圆,玉盘似的……
“放点音乐……”
细云听颜华阳这么吩咐司机,心里不免有一点疑惑,颜华阳一向不喜欢开车听音乐,也不知是什么怪癖,那时她喜欢,也被明令禁止,他的座驾里,没有一张CD,可是现在……他的心情很好吗……
他却朝着她微微笑了笑,手突然勾着她的脖子,唇一下就压了下来。
细云挣扎,却听见他低声道:“别乱动,有点不对劲,司机不是原来的那个司机了,后面还有几辆车跟着我们……呆会儿听我的话,万一不对劲就跳车,知道吗?”
跳车,这可真不是一项有意思的运动。
细云跌下去的时候,只觉得脑袋和身体已经分离了,身上各处的疼痛,既尖且利。公路就在上方,远远的一段距离,她回头的时候能看见几辆车子,就停在他们跳下来的地方,车头的灯很亮……
“别看了……”颜华阳开口。“快走,他们很快就要追下来……”
细云跟了上去,宴会的礼服让大半皮肤都露在外面,被那些野草一划,止不住的疼。
她落后了几步,前面的颜华阳停下来,天色很黑,细云仿佛能看见他皱起的眉和不悦的眼神,她也有些气,告状似的回瞪他:“你干嘛挑这么一个地方跳车,还特意骗司机开到这边来……”细云想起刚才颜华阳找了一个借口让司机改道,结果结果就改到了这么个鬼地方来,周围都是树,大片大片的,仿佛原始森林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走得到头。
颜华阳也不知是被气着了还是怎么着了,扭头就朝前走,一边走一边讥诮的道:“德男,她这么笨,你解释一下……”
康德男不怎么情愿的瞪了她一眼,道:“这叫缓兵之计……”
细云沉默,也就一个意思,不明白。康德男又是无奈的继续道:“正是因为这里树多,面积又大,地貌也从来没有进行过开发修整,我们才更好躲藏,你想,要是在马路上,几辆车前后一拦截,我们怎么跑,而这里,车开不进来,人便有很好的灵活性……”
细云明白了一点,又见前面的颜华阳停下,折回来,把外套脱下,包粽子似的套在她身上,然后取出衣服兜里的手机,往远处一扔。
“你干嘛扔掉。”
“你还是真是笨……”没轮到颜华阳开口,康德男已经忍不住了。“手机信号,包括里面的定位装置,原本是为了保证我们的安全的,可是对方的人也同样可以利用,那么,这东西带在身上,就会对我们构成危胁。现在,扔掉手机,我们的人同样可以确字这个位置……大概的位置一确定,拼的,就是时间……”
命运
细云讷讷的点点头,再也不敢发出任何疑问,他怕康德男骂完她笨,接下来就会骂她是猪。
继续跟着两个男人朝前走,跌倒又被颜华阳拽起来,他的动作谈不上温柔,可似乎总会在她跌倒的下一秒就会朝她伸出手。
“谢谢。”
他只送给她两个字。“麻烦。”
细云沉默,除了觉得戏剧之外有,更多的,还是惶恐,她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灾难?也许缺胳膊断腿儿?也许死亡?像是初进监狱那段时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那里面,并没有给她适应的时间……现在何尝不是没给她适应的时间,甚至连心理准备也没有……
此时便分外想念起史景铭来,想念他煲得温热的汤,宽厚的手掌,深黑的大眼睛,还有台灯下的软哝细语……她要回去见他,她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去……
细云咬咬牙又走快了些,有了这么一份念想,连疼痛,似乎也没那么严重和可怕了。
颜华阳拉着她停了下来。
“德男……”他沉声道:“我们三个在一起的目标太大了,而且不利于寻找救援……”
“我同意。”康德男点头。
黑暗中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颜华阳道:“分开走,我南你北,没被逮到出去找救援,就算都被逮到了,也要拖延时间……”
康德男点头,朝另一个方向走了,细云有些忐忑,她一个人,走得出去吗,她甚至连野外生存的能力都没有,颜华阳还是要抛弃她了吗?可又想,他抛弃她,她也没有办法,总得要试一试的,史景铭还在等着她回家……
她走了两步又被扯了回去。
“你干什么……”颜华阳斥道:“回去送死吗?”
“不是……”细云悻悻的辩解。“你说分开走的……”
“我说了和你分开吗?”他扯着她的手,像拖东西一样往前拽。“你以为你是谁呀,你走得出去吗,还是想死……”
他说着又扯了扯她,一点温柔也没有,细云这时却是感激的,无论她怎么说服自己,还是没那么有勇气的敢一个人行动,他没扔下她,不管语气多么糟糕,态度多么恶劣,她还是感谢的。
“谢谢。”她说。
却似乎又惹着他了,他停下来,黑暗中的眼珠子很亮,却带着一层炙人的怒意。
“崔细云,你非得给我不痛快吗?从过去到现在,你就没给过我痛快。”
不明白他又是生什么气,只好闭上嘴,什么都不说了。
走了也不知道有多久,只感觉体力已经被耗尽了,虫鸣声包围着他们,偶尔夜鸦的叫声凄厉惨绝,身体只觉得阵阵寒意,一个不注意就给跌到了地上,膝盖传来尖锐的疼痛,细云抬起头,喉咙像被哽了石头似的,哑极了。
“颜华阳,还有多久,我……走不动了……腿,被磕伤了……”
他折回来停在她面前,也不知是在生气还是在干什么,很一会儿都没说话,最后蹲下来,拍了拍肩,道:“上来。”
他背她?“这样你的体力也会吃不消的。”
“上来……”他似乎又生气了,声音大得有点像是在吼人。“快点……不要浪费时间……你就不能痛快一点,像块石头似的,哽得慌……”
细云不再犹豫,他背着她一步一步的朝前走,走了一会儿,搂上他的脖子,身体整个儿靠在了他的身上。
“追我们的是谁……”周围太安静了,她想说说话应该会舒服一点吧。
很久没有等来回答,就在细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开口了。“是安乐的情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安乐——的情人?
“当初和安乐结婚,也没想要她怎么样,可是她居然背着我偷人,她一直和那个男人来往,她居然给我戴绿帽子……”
难怪安乐的葬礼,颜华阳没有出席,就连现在说出来,也是余怒未消。
细云沉默的没有发表任何看法,颜华阳是这样的,他可以玩弄别人的感情,却不许别人玩弄他的感情,他要求安乐对他的忠贞,却不会因为结婚而断了与其它女人的联系……
嫁给颜华阳,大概是所有女人的不幸,只是宣城上流社会的第一美女,那个知性淡雅的女人,就这么消失了。
人死,的确是最大的遗憾。
她恍惚又想起了宴会上那个男人,他心爱的人,会不会也像安乐这样,死掉了。
背着她,颜华阳的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每走一步,似乎都能听到他喘气的声音,搁在心脏附近的手偶尔能感觉到他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重重的,细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你放我下来吧……”
他撑着她ρi股的手紧了紧,没有任何反应。
细云不再说什么了。
沉默横亘在两个人之间,这片山林不知道有多大,视野里看见到的,除了树木之外,就是杂草了,耳边依旧是虫子的叫声……还有……
“颜华阳,你听,是不是有其它的声音……”
脚步停住,两个人都留神听了起来,颜华阳的手突的收紧,吸了一口气加快了速度。
细云想,大概是有人追上来了,可他们这样两个人,根本就不是办法。
“颜华阳……”她还没说完,颜华阳就打断了她。
“闭嘴……”恼怒的声音。
“我只是想让你放我下来。”她悻悻的道。“我的脚只是疼,不是不能走,你扶着我总比背着我要快一点……”
短暂的沉默,她被放了下来。
细云靠着他,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圈着她的腰,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可是她能感觉追他们的人越来越近了,恍惚还能听见那些人交谈的声音,这可真不是一个好消息,颜华阳仍然沉着脸。
她想问他他们会不会就这样没命了,可一看他的表情又问不出口,等着他们的是什么,问了就会有答案了吗?
“颜华阳……”细云眼睛一亮,拼命拍着他的肩。
“崔细云……”他似乎真是火了,把她往地上一扔。“你就不能消停一下吗,我告诉你,以前我对你还有那么一点好印象的,在你听话的时候,可有时你就太讨厌了,驴一样的脾气,非惹得我不痛快,我告诉你,你再说要一个人走,我就真把你扔这儿……”
细云被他骂得莫名其妙,只好小声的道:“我只是想说,那儿好像有一个山洞,我们要不要去躲一下……”
山洞不远,没走几步就到了,门口被很多藤条遮掩着,洞口又小,不注意看,还真看不太出来,颜华阳难得的赏了她聪明两个字,细云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他真正的意思是褒还是贬,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一下就发现这个地方了,她进去后,颜华阳拿出从车里带出来的一把水果刀,然后割了些野草遮掩了一下。
山洞不大,大概容得下七八个人的样子,没有通风口,躲在里面有些闷,他坐在一边,细云自动的坐在了另一边,地上很凉,她小心的裹着他的外套,外面很久都没什么动静。
“颜华阳,我们要在这里面躲多久……”细云小声的问。
“今天晚上要躲过去吧……”他说。“我们在暗,目标不明显,这是惟一的优势,出去后就容易暴露,那样反而不好,等过了今天晚上,白天找我们的,就会是警方或者我们的人,到时,就可以出去了……”
细云打了一个喷嚏。
他起身的声音,下一秒,已经坐在了她的身边,手也搭上了她的腰,一勾,她就被迫靠在了他的怀里。
鼻间都是他的味道,从后背传来的体温也有些炙人,细云推了推,他没反应,没放手的冷冷道:“半夜的时候气温会更低,你真这么本事,就把外套也还给我……不然,就给我乖一点……”
停止了挣扎,但又觉得很不习惯,人虽然是靠在他怀里,可身上的肌肉,都绷得死紧,雕像一般的姿势,她过了一会儿就觉得酸,便换一下位置,换了又管不了多久,也不知换了多少个动作,颜华阳终于有些愠怒的道:“我看你要折腾多久……”
细云动也不敢动了。
大概一晚上这么跑来跑去确实有些累了,她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颜华阳却是一点也不敢闭上眼睛,也许他们的运气确实不错,外面一直没什么异常的动静,只是没过多久,大概半夜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雨还不小,嗒嗒的,伴随着闷雷的声音,怀里的细云翻了一个身,轻轻叫了一个字,冷。
颜华阳怔了怔,把身上最后的衬衫脱离下给她穿上,又把她往怀里收了收,再把外套搭在她身上,这样一来,她倒没怎么叫了。
而他呢,凉意从背透进身体里,这么一冻,倒不觉得瞌睡了。
两个人
怀里的细云呼吸匀称,身上还残留着一点香水的味道,在这样一个闷闭的空间,回忆无孔不入,他想起以前,细云每次一打扮完,也要喷上这种味道的香水,她很适合打扮,那些华贵的衣服仿佛是专为她而生似的,一穿到她的身上,便是光彩夺目的耀眼,也许正是这样,他那个弟弟,才会这样迷恋一个脾气糟糕的女人。
他记得那天晚上,细云像猫一样蜷在床上睡着了,他从浴室洗完澡打算去书房,打开门就见他那个弟弟站在卧室的门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瞪着他的眼睛,充满愤怒,妒忌……
他玩味的朝房间里瞟了一眼,而他那个弟弟,却仿佛他亵渎了什么宝贝似的,抓起他就往书房带。
“哥……我要细云……你把她让给我……”他倒也不犹豫,一开口就直入主题。
颜华阳觉得好笑,颜家两个儿子,从他的智力评测一出来,便规划好了各自的人生,尽管那时,他的弟弟还没出生,甚至连胚胎的影儿都还没有。他的这个弟弟,原本期望的是个女儿,可儿子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从小被宠着长大,什么都不知道,一派天真单纯,他才不到二十岁,知道崔细云是什么女人,他知道崔细云的脾性……他居然对他说出“让”这个字眼,简直可笑。
读书读傻了是吧。
“你觉得……”他拉开椅了坐下来,这时倒也没生气,生什么气呢,为了一个女人,伤害两兄弟的感情不值得。“天上的爸妈,会同意你和细云……”
“我觉得会……”他那个书呆子的弟弟居然给他点头。“我是真的喜欢她,爸爸妈妈会祝福我的……”
会祝福才怪,大哥的女人成为弟弟的老婆,他父亲,大概会被气得掀开棺材盖子。
想起他弟弟学的专业,文学,还是古典文学,有时在家还能听见他吟吟唱唱,伤春悲秋的声音,他渐渐的觉得愤怒,他暂时没把崔细云踹开,只是因为崔氏集团的一些权力过渡还没完成,有些和崔父称兄道弟的老头子,仗着手里的一点股份,一点都不听话,他留着崔细云,用意便是如此,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不知不觉中,崔细云居然还能反噬他。
“你先去说服崔细云吧……”他知道崔细云的脾性,所以知道他那个弟弟,是不可能成功的。
后来的日子,他倒也有些留意起崔细云来了,毕竟,让他的弟弟挫败,失望,迷恋,却一直不放弃的女人,他也有些好奇的,却仍然没觉得崔细云有什么吸引力,除了漂亮之外,她的个性,真是不讨喜得很。
只是偶尔有一些细节倒是打动人的,比如她心情好的时候,会专心的给他缝衬衫的扣子,尽管那些衣服他说过不会再穿,可她专心的时候微翘的嘴角格外的迷人,而最后那件衬衫,却落到了华昭那里。也会嚷嚷着说煮好吃的东西给他吃,试了很多遍,却从来不敢把成品端到他面前,倒是华昭,又成了她的试验品。有时候也会很体贴的给他揉肩膀,当然,他觉得,每一个女人,都是会做这些事的……崔细云做,更是一种孩子心性,而每次对他做之前,总得在华昭身上演练一遍……
他的弟弟过了几个月煎熬的日子,终于有一天忍不住了,他对他说要带细云走,放弃在他名下的所有股份,房产……
这个女人把他弟弟迷成了这个样子,简直是红颜祸水,他怎么可能答应,想不到,颜华昭居然以让颜家的股份外流来要挟他放手,他想了想,好啊,颜华昭翅膀长硬了是吧,他倒要看看,没了他这颗大树的庇护,颜华昭会混成什么样……
他答应了颜华昭的条件,接手他名下的所有资产,然后决定给崔细云一个代价,只是代价太大,没有一个人,是所谓的胜利者。
过去的种种想起来,仍然透着几分不真实的感觉,他恍恍惚惚的也睡着了,再次醒来,却是因为细云的尖叫声。
“洞……颜华阳……出去……怎么办……堵住了……”
她的慌乱全都落在她眼里,颜华阳抓着她的手,沉声道:“冷静一点,嚷嚷什么……”
细云喘了几口气才没那么乱了,手被他握着,有些紧,她怔了一下,抽出来,颜华阳的眸光一沉,听见她道:“洞口被堵死了,全是大石头,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怎么出去……”
颜华阳头晕晕沉沉的,被她嚷得更是烦,站起来又没站稳,细云手不小心摸到他的额头,很烫……
“颜华阳,你感冒了,还发烧了……”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颜华阳……怎么办,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细云抓着他的胳膊,像抓着一块儿浮木,洞口被堵死了,他又发烧了,他们会不会死在这儿,她不想死在这个地方,也不想和他死在一块儿。
颜华阳被她晃得有些晕,身体又乏得厉害,他闭上眼睛,喝斥道:“闭嘴。”
这种时候,他还吼她,细云怔了一下,顿时想起过去的种种,她人生的灾难,都是因为他,如果说以前是因为她傻,那这次呢,她有什么错,她不想和他来俄罗斯,他却像强盗一样抢了她来,她不想招惹他的,却一次又一次的和他扯上关系,现在,她还可能死在这个地方,都是因为他。
她凄苦的想,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他,所以怎么还,都还不完,连命,都得搭上还他。
“颜华阳……”细云声音轻轻的,绝望让她迫切的想找出任何一个理由去责怪面前这男人,至少这样,她可以说服这不是她的错,不是命运的错。“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这个洞,是不是你堵上的……你又想干什么……”
黑暗中的颜华阳一怔,觉得愤怒又可笑,他真想剥开崔细云的脑子看一看,她在想什么,怎么会想出这么荒谬的解释。却又为自己觉得心寒,他在她的心中,只是这样的一个人,无聊,且低级,还不值得信任。
“不然你要我怎么想……”见他久久没有回答,细云声音一下大了起来。“颜华阳,你不是一个好人,你什么事做不出来,从来都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带我来之前,你问我愿意不愿意没有,你想过别人会怎么看我没有……颜华阳,我在你的心中,究竟算什么,从过去到现在,不过是一个玩具罢了,现在我们可能就要死在这儿,你还不让我说,你凭什么……我就这么可怜,可怜到随你践踏还得默默忍受,颜华阳,我求求你,你就不能放过我……”
空气中一瞬间的窒闷,她的声音很大,歇斯底里的吼法,拨得空气都一颤一颤的,崔细云从出来后就是隐忍的,现在他能感到她的愤怒,她的不甘,她的绝望……
她就这么不愿意相信他?
心疼了一下,抓住她的手,却被她一下挥开,黑暗中,她坐在了离他远远的地方,抱着身体蜷成了一团。
如同在母亲肚子里的姿势。
“细云,过来……”他说。
她沉默了很久,却清晰干脆的吐出一个字:“不。”
两个人,分坐两端,磨得过时间,却磨不过饥饿,细云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渐渐流失,她的身体在缺水,可是这个狭小的空间,吃的没有,喝的没有,什么都没有,她想出去,她想踏上宣城的土地,她想念史景铭的怀抱,她想亲手埋葬华昭的骨灰……
她不能死在这儿,也不能在这儿等死……细云站起来,身后传来颜华阳虚弱的声音。“你干什么……”
“我要出去……”她只这么告诉他。
颜华阳没问她怎么出去,因为他已经看见了,崔细云在挖被石头和泥沙堵住的洞口,没有工具,她就用手在挖,下过雨的泥土软了些,可那些巨大的石块,又岂是她是纤纤十指可以应付的……
崔细云根本就是在浪费体力。
“细云,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你省点力气……”
她仍然没有停歇,颜华阳顿时感觉无力,索性想,她想折腾,就随她折腾去吧,崔细云不就是这样的吗,以前他不会哄她,现在更不会。
“其实我早就明白,只是不愿意去相信,我能靠的,只有我自己,不是别人,更不是你。”
他顿时觉得任何的语言都变得苍白,最熟悉的陌生人,大抵便是说的这种感觉。
细云折腾了很久才停了下来,不是想停,而是没有力气了,山洞仍然是那个被堵着的山洞,只是旁边,堆了一个小土堆,细云靠着那个土堆,渐渐被绝望笼罩。
一觉醒来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个小时,也许已经过了一天,没有人可以确定时间,只是她的饥饿感越来越严重,嘴越来越干,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的时候,细云真的害怕会再也见不到史景铭。
离开
一觉醒来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个小时,也许已经过了一天,没有人可以确定时间,只是她的饥饿感越来越严重,嘴越来越干,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的时候,细云真的害怕会再也见不到史景铭。
“颜华阳……”她唤了几句,才听到他轻轻的嗯了一声,原来他还没死。
她忽的就笑了笑,她似乎每次在这种时候,都会想起那个预言。“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爸爸带我去算命,那个老头说我一生孤苦,红颜薄命……”
颜华阳靠在洞壁上,身体很烫,他的脑子,几乎不能思考了,就连崔细云这句话,也听得迷迷糊糊的,命?他从来不信命,他只知道,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只有去争,只有去抢才会属于他,只有当他有足够的权势和财力的时候,才能呼风唤雨,这个世界上,只有女人和弱者,才会信命。
细云的话他消化了很久才理清,她说什么,红颜薄命,一生孤苦,去他妈的,等他出去后,看谁还敢说崔细云红颜薄命,一生孤苦。
“忽悠的话你也信……”他冷哼了一声。
“你没有经历过我的事情,你不会明白我的感受……”细云微微笑了笑,突的觉得释然,如果命运真的要这样,她又能反抗得了吗,如果她真的注定要死在这儿,她又能出去得了吗,她不想认命,却不得不信命。
“只有女人才相信感受……”他又开口说。“我也曾经被人算过……”他笑。“那人说我命硬,克父克母克兄弟克女人,他说我这辈子,会做人上人,却不会有人真的爱我……我危胁说要烧了他的算命摊,他又改口说我可能会遇到一个女人,我们是彼此的劫,如果遇上了,两劫会化成两福,如果没遇上……呵呵……你明白他在说什么吗?我想了想,反正不明白,后来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就两个字:放屁。”
“你觉得他没说准吗?”
颜华阳又笑了一下,非有人把父母兄弟的死怪在他头上,他要担,就担好了,他不在乎,至于什么爱,爱是什么,以他的身份地位,女人都可以绕地球两圈,还会孤独终老?
“细云,我们也算同生共死过了,出去后,我一定对你好一点……”
她不需要他对她的好,只想两相遗忘,你左我右,各过各的人生。
之后又陷入了沉默,细云很久之后唤了颜华阳几声,可他再也没有应过她,细云爬过去看了他一下,还是烧着,大概是烧晕过去了。
又只剩下她一个人,望着洞口的方向,怎么也不愿闭上眼睛,她的心中,有一个人,有一条路,等着她回家……
她要回去,她不愿意认命,要活着,要等待救缓。
没有吃的可以撑几个星期,没有水,却只能撑几天,细云摸着干裂的嘴角,右手无意中扫到一个冰凉的东西,细云想了想,才想起是颜华阳从车子上带出来的一把刀,之前还用它割草遮掩洞口来着,她笑了笑,手抚上腕上的那一个疤。
上一次她是为了这个男人自杀,这一次,又是因为这个男人,她身上的伤,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上的,似乎都是这个男人造成的。
细云闭上眼睛,刀在手腕划了下去,划得不深,却仍然那么疼,空气中都是铁锈的味道,她舔了一点润润嗓子……
地上的男人轻轻的唤着:“水,水,水……”他一边念着,几乎下意识的就来抓她的手,一个病中的男人力气也那么大,细云的手腕被他强行摁在嘴边……
“疼……”细云想掰开他的手,可能潜意识里知道这是救命的东西,他抓得紧紧的,一点也不肯放松,吸血鬼一般的啃法,细云愣了愣,随他去了。
就当是她欠他的。
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不知多久才又睁开眼睛,眼前仿佛一束灿烂的光,还有一些熟悉的的人,康德男,管家……
做梦了?他笑。还没笑完,一个激凌,不是梦,他等待的救援,终于到了。
下意识去抓细云的手,却突的凝固了视线,细云的手腕,纤细,冰凉,那是一种真正撼动人心的感动以及震憾,这个女人,为了救他,居然……居然……
他忽的想对她好,把所有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只为这,用生命换来的生命。
细云梦到自己又被抓回了监狱里,她在洗衣服,冰冷的水冻得她指头都僵硬了,那些犯人在打她,又梦到她被摁在马桶里差点淹死,艰难的想呼救……又觉得自己的肚子很疼,就像生女儿时那样,可是除了疼痛之外,命运什么都没有留给她。
啊!
她一下睁开眼睛,洁白的房间,她身上穿着格子的病人服,手腕上已经缠上了纱布,大概因为她的尖叫声,从外面的阳台跑进来一个护士模样的女人,年纪不大,一看见她就惊喜的叫道:“小姐,你醒了……”
还是说的中文。
她回到国内了?“这是在哪儿?”
“这是在俄罗斯……”护士一边回答一边按下了床边的呼救器。“小姐,你昏迷一天一夜了,再不醒来,颜先生大概要拆医院了……颜先生很紧张你,之前一直守在这里,握着你的手不放……”
颜华阳?细云怔了怔,他?正想着,病房的门被推开,进来的人刚好就是他,几步跨过来,很自然的抓起了她的手,细云怔了一下,抬头就看见他嘴边的笑意,连眼神也因为这笑意变得柔和了一些。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他一向是吼她的,这么轻声细语让她不习惯极了。细云把手抽出来,他一怔,发觉了,眸光沉了沉,但到底没说什么。
“没有,我很好……”
细云移开视线,男人仍然盯着她,浓重的压迫感侵袭着她的神经,她觉得不自在极了,他的动作,他的眼神,他的态度,他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这种陌生,让她感觉到不安,惶恐,甚至是害怕。
想起刚才护士的话,细云垂下眼。“我想打个电话……”
颜华阳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可一递出去,就有些后悔,细云在国内没有亲人,这通电话,打给谁……
颜华阳站起来,缓步走到了窗边,身后通话的声音很清晰,他听到她轻轻的唤,景铭,带着几分委屈,软软的撒娇意味。
突的觉得烦乱,现在的崔细云,可再也不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讲话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转嫁到另一个男人身上的感觉,还真是不舒服极了。
细云不知道,在山洞里,他昏昏沉沉醒过来,看见自己含着她的手腕里,那种莫名,那种心情的复杂。
他几乎一瞬间就决定,要对这个女人好,要让她享受最好的生活,这个女人会成为他的,除他之外,任何人都配不上。
颜华阳转身,夺过细云手里的电话,在她面前摁掉。细云怔了一怔,身体不自觉的瑟缩。他的眼神,很凶残,像动物世界里的肉食动物一下,就连因为笑容而露在外面的牙齿,仿佛都成了凶器一般让人感到害怕。
偏偏他的动作却很温柔,又轻,抚着她的头发,像是对待一只兔子。“细云,你才醒,精神还没恢复,少讲点电话……”
细云闭上眼睛,她能预感到自己的命运将再一次被改变,因为他的眼睛,给她的暗示太明显。
可是她不甘心,好在刚才史景铭一听说她出了事,就说飞过来接她,细云安慰自己等着,等史景铭一到,她就可以离开了,离俄罗斯远远的,离颜华阳远远的。
在医院的时候,他每天都来看她,给她带各种滋补的汤,一勺一勺的喂她,然后替她擦掉嘴角,每到这时候,细云就觉得时间是如此的难过与难熬,她甚至觉得这是一种折腾,对她身体和心灵上的,都是。
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的想张口朝他吼。“颜华阳,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能不能放过我……”
可是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她怕,怕颜华阳连最后的一丝希望都不留给她。现在这个样子,至少她还可以安慰自己,颜华阳只是无聊了,等史景铭来了,把她带走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细云无比希望有很多很多的事缠着颜华阳,最好让他脱不开身,可是上帝从来没有站在她这一边,颜华阳不但每天都来,还一天比一天呆的时间更长。
细云不知道这样的煎熬还要忍受多久。
“你在怕我……”颜华阳把碗往旁边的小柜子上一放,动作有些大,几滴汤汁溅到了桌上,散开,如同眼泪。“崔细云,你在怕我什么……”颜华阳厉声问,这几天,他忍够了,崔细云每天像白老鼠似的模样,躲闪的眼神,绷得死紧的身体,哪一样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她怕他。
细云垂下头,没有说话。
“崔细云,你用得着这个样子吗?”他斜眼瞧着她,嘲讽的调子。“你别把自己当成天仙似的,我不是非你不可,你真以为我想对你怎么样呢,我告诉你,我只是看在你割腕救我的份上,照顾你几天,不要这样就蹬鼻子上眼的以为我爱上你了,你值得吗……”他讥讽的骂完,甩上门出去,声音太大,她恍惚以为门被他给甩掉了。
失败
直到确定他真的走了,细云才缩到床上,拿被子蒙着头,他这样说,他这样骂,她可真开心,这才是以前的颜华阳。
只是事情不是往她想的那个方向发展,她才懒得管颜华阳骂她什么,骂她下践她都懒得和他吵。
这样,真好,细云躲在被子里面,几乎要笑出声来。
之后的好几天,颜华阳都没有来医院,连汤也是另一个人送来,他不在,细云吃好睡好心情好,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惬意。
手上的伤并不严重,养了几天就好得差不多了,细云以为颜华阳就这样不会和她再见面了,哪知道出院那天他却来了,还拿了一束花来。
颜华阳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几天没见,他看她的眼神,似乎又变了变,变得比前几天更浓烈了,细云沉默的跟在他身后,呆会就和他说,史景铭大概今天会到俄罗斯,她明天就和他回去了。
他的车停在医院外面,颜华阳故意把脚步放缓了些跟她同步走着,这几天没来看她,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想要的东西,一定就要得到,管他什么面子不面子。
这个女人,原本就是属于他的,他为什么要让出去,他为什么要让自己不痛快。
颜华阳眼一沉,就要去抓细云的手,可远远的一道声音:“细云……”
医院外面,史景铭远远的站着,笑容灿烂。
他的指尖这时才触到她的手,她却像泥鳅一样滑开了,又像只小鸟一样飞走了,飞到了史景铭身边,还扑到了他的怀里。
颜华阳的眼神瞬间变得冷绝。
拒绝了颜华阳一起用餐的邀请,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离开,回到宣城之后,她的心才安了一些,日子又开始变得平静起来,继续上班,继续下班,继续日复一日的生活。
史景铭像是遗忘了这几天一般,在俄罗斯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句也没有问,只是变着法儿的给她煮好吃的东西,有时候还会偷偷取下酒店餐桌花瓶里的玫瑰花整理成一束,然后包装之后送给她,细云看着他的种种行为,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后来想一想,才觉得没有再提的必要。
两个人之间的信任,本来就不需要讲太多,史景铭理解她,反而是她自己,放不开而已,细云有时候看着早上的太阳会想,每一天的阳光都这么灿烂,她何必要惦记着昨天的那个阴雨天,有期待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执着于曾经发生的事不放呢。
颜华阳是谁,在俄罗斯发生了什么事又有什么关系,她是她,他是他,不相干的两个人而已,于她,于史景铭,于他们两个,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
他们是溜回来的,半夜的时候从酒店逃了,颜华阳似乎是几天后才坐私人飞机回来的,细云觉得他回来之前肯定吃了炸药,见谁都想吐一颗出来,那天早上,她起来迟了,赶着去酒店就忘了吃早饭,还好史景铭心细,早给她准备好了,又因为早上的时间不怎么忙,两个人偷偷躲在花园吃早餐,一个面包,两个人分着吃,你一口,我一口,躲在茂密的花从中,倒像是偷情的小情侣。
吃饱喝足了,细云伸了个懒腰,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结果才站起来就被史景铭叫住了。
“嘴角……”他笑着从衣兜里拿了一张纸巾出来。“面包屑,还有牛奶,怎么弄的,像小花猫一样……”一边说一边给她擦,细云要自己来他也没让,颇无奈的语气,却是享爱的动作。
细云笑了笑,见周围没什么人,便微微抬了抬嘴。
他慢慢的给她擦干净了,又很快在她唇上碰上一碰,细云微笑,下一秒,笑容却僵在嘴角。
不远处的地方,颜华阳被人簇拥着向前,却在不经意的一瞟后蓦的停住脚步,原本平静的表情就如同地震时的大地一样迅速龟裂破碎,他几乎没有掩饰他眼里的愤怒,身后的康德男几乎停不住脚的要撞上去。
他停住了,康德男自然也停住了,还顺着颜华阳的视线朝她瞧过来,而康德男身后的那些个酒店高层,自然纷纷的把目光全转了过来。
细云心里蓦的一窒,握住史景铭的手转身就走,却听见身后颜华阳责问的声音:“这是酒店,不是私人的后花园,张副总,员工的自觉性,是不是应该提高一点……大清早打情骂俏,像什么样子……”
他们几乎落荒而逃。
一整天都在忙,史景铭大概更是忙,因为细云中午打电话给他的时候被直接转去了语音留言信箱。
细云有些莫名,但也没往心里去,直到下班的时候才收到史景铭的短信问她晚上想吃什么,细云想了想,说下班之后一起去逛菜市场。
“喂,我问你意见呢……”细云推了推愣在一旁的男人。“景铭,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细云开口,因为从下班到现在,史景铭已经好几次这样的走神了。
史景铭啊了一声,摇了摇头。“嗯,被张副总叫去骂了一顿,让我写检讨呢,五千字呢,我正在想呢……”他笑。
“这我可帮不你了……”细云也微微笑开,被张副总骂总比被颜华阳骂要好。
买完菜回家,两个人一起理好菜,又用水洗了洗,细云去煮饭,史景铭便自告奋勇的说要去切菜。拿出菜板,摆好菜,谁知第一刀就没控制好,手破了皮,血珠微微渗出来,一点一点,形成眼泪似的一大滴,他把手指头放进嘴里,除了铁腥味之外,只觉得一股苦味,像中药一般,只需要一点,便已经浸得他的心整个儿都成了苦的。
刀还放在切菜板上,刀尖锋利,衬着厨房惨淡的灯光,便形成一尾冷芒,他感觉,他的脖子上现在也被人架着一把刀,只需要微微用力……
从小开始,他就知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天生顺利,自有福泽庇佑,做什么都一帆风顺,而有的人,一路坎坷,身经磨难,可是在任何时候,他都没有放弃过希望,他想,老天总有想起他的一天,那时,他没有太大的要求,只希望妈妈的病好起来,可以找到爱他而他也爱的人,过着小日子,不需要太有钱,也不需要太多权,他想要的,只是一种普通人的普通生活。
可是他喜欢细云,似乎也成了一种错误,人生,为什么要这么难,想要的人,为什么会这么远。
就因为他的身份卑微,无权无势,所以连爱人的权利都要被夺走,就因为这样,他连心爱的人女人都守不住。
他的心是苦的,也是疼的,十指连心,那个被刀切成的伤口,其实不是疼在手上,而是伤在心上,最柔软的那个地方被这么挨了一刀,难以言说的疼痛。他眨眨眼,再眨眨眼,努力的吞了吞口水,嘴里的涩意,心里的苦意,他要全都吞到肚子里去。
细云是无辜的,她没有责任和义务来承受这些伤痛,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了吧。
又拿起刀,细细的切菜,他要做好吃的东西给细云吃,他要看见她的脸上有笑容,他要她觉得幸福。
他最卑微却又伟大的愿望。
骂他的,是张副总,找他谈的,是颜华阳,那个男人,高高在上,自有一种张狂而冷厉的气质,似乎任何人都不被他放在眼里,他史景铭,自然也是不被放在眼里的,见他时,颜华阳连客套都都省了。
“你喜欢细云?”他甚至没有正眼瞧眼,只一边处理着公事一边开口问。
史景铭沉了沉眼,痛快的道:“是,我喜欢她,我想,她也是喜欢我的。”
颜华阳对他的坦白没有任何意外,只眯了眯眼睛,淡声道:“那怎么办呢,我也想要她,你觉得怎么选择是对的,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一步错,步步错,不要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他们之间的交谈就这么几句话,然后他就被秘书请了出来,一下午他都坐在酒店的天台上,看天上云卷云舒,鸟儿的飞来离去,他有一瞬间也在想,如果他变成了一只鸟,细云也变成了一只鸟,他们在天上飞,颜华阳,大概就抓不住他们了吧。
“景铭……”耳边一声尖叫。“你的手受伤了……”
五根手指,已经伤了三根,他却毫无所觉似的,细云拿出医药箱,把酒精和创可贴拿出来。
“你怎么搞的啊……”细云坐在床边给他消毒,微微有些生气。“切伤了也不包扎,不知道疼啊……”
史景铭摇摇头,这点疼痛,比起心里面的疼痛来,真的差太远了。
“细云,你快乐吗?跟我在一起。”
“快乐啊,你怎么这么问。”
他笑着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问问而已……”
细云嗔了他一眼。“男人也这么神经质……你手伤了就歇着吧……去炒菜,让你尝尝崔大小姐的厨艺……”
胜利者
他笑着点头,看她轻轻带上门,拿出电话拨了一组数字出去。“颜总,我不会放弃……而你,放弃过,想再找回来,已经不可能了……”他早已决定,在颜华阳问他的时候就有了答案,只是那时,颜华阳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就把他赶了出来。
他这一生,从未得到太多东西,既然得到了,就紧紧抓牢,谁都不给。
门外的细云眼泪一下就掉了出来,事情为什么还是这样了呢,她可以从俄罗斯逃回来,却逃不过那个男人 ,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做好晚饭,她问史景铭好不好吃,史景铭说好吃,她微笑,那就多吃一点,她说。
离开前,细云主动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他说要送她,细云拒绝了,她一个人沿着楼梯下楼,再缓慢的走到大街上。
“颜华阳,我要见你,让司机来接我。”她拿出电话,拨了一组号码出去。五年了,颜华阳的号码还没有变,他的人,也没有变,而她,却想了好久才把这几个数字想出来。
没等多久一辆车就停在了她的面前,司机下车给她拉开车门,恭敬的道:“崔小姐……”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和五年前一样,这辆车,五年前是她专用的,车牌号码都还没变,红色的跑车,张扬的造型,哪怕过了五年,看起来仍然没有落伍。
司机倒是老了一些,脸上的皱纹也深了,细云知道他家里的条件不怎么好,笑了一笑。“张叔,好久不见,家里还好吗有?”
他点了点头,像五年前一般的客气。“谢谢小姐关心,都还好。”
细云一下不知道说什么,深黑的夜色中,吹到脸上的风都是凉的,看着那扇车门,几乎迈不出脚步,她不知道进去后等着她的是什么,颜华阳要告诉她一些什么,命运对她,从来都是在开着玩笑……
“小姐……颜先生还等着……”司机提醒道。
深吸了一口气坐了进去,车门趴的一声被关上,车子滑出,夜色深黑,仿佛开进了一只鲨鱼的大嘴。
颜华阳宣城北区的别墅,占地颇广,被灯光照得雪亮的房子仿佛最精致的艺术品,这个地方,她是熟悉的,却没料到还会有再踏进来的一天。
“崔小姐……”管家上前迎着她。
佣人已经递上合她脚的拖鞋,大概因为好奇,多看了两眼。细云对着她微笑,脸挺生,大概已经换了几拨,换上鞋子后,管家告诉她颜华阳在室内游泳池。
细云说自己过去。
游泳池就在离客厅不远的地方,可细云觉得自己似乎走了好久才走到,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就像她这几年的人生,每一天都过得无比漫长。
好不容易以为守得云开见明月了,谁知却是山穷水复无路走。
外面捧着毛巾的佣人替她推开门。
脚在空中停了停,还是迈了进去,里面的空间很大,一旁的椅子上放着水果,酒,墙上的屏幕里正在播放着国际新闻,清澈的水能看得见池底,而里面似乎并没有颜华阳的人影。
“颜华阳……”细云怀疑的轻叫了一声。
脚边的池沿突的冒出一个人头,细云吓得退后几步,他一步一步出来,确实是颜华阳,骨架分明,精壮结实,水珠沿着他身体的纹路向下滑落。
瞟了一眼她,过去坐下,拿毛巾擦了擦头发,抬眼道:“史景铭告诉你了,所以你来找我了,让你出面,看来,那个男人,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他顿了一顿,嘲讽的道:“有勇气……”
细云咬着唇走过去,就是因为景铭那个样子,一句话都不说,什么都担在心里,她才觉得难受,默默承受有多苦,她知道,就像她在牢里时一样孤苦无援,他还得对她微笑,哄着她,笑容的背后,也许他的心正痛得滴血……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她不会让华昭的遗憾再次上演,史景铭付了多少,她不介意付出更多,哪怕要她求他,哪怕把尊严全都抛弃。
细云走过去,一下跪倒在了他的面前。
颜华阳伸向酒杯的手一下停住,他盯着细云,仿佛看着一个怪物,可是除了吃惊之外,更多的是什么,是愤怒,崔细云为了那个男人,居然能做成这样,她居然为他可以这个样子……
“你干什么……”他冷笑着问,手还是端起了杯子,冰冷的杯沿送到嘴边,有些凉,他轻啜了一口,这酒,怎么这么难喝。
“颜华阳,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说吧……”
他想怎么样,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问他想怎么样,她就这么见不得他,她就这么愿意为那个男人去生去死,他想……他没再想下去,他怕再想下去他会控制不住的掐死这个女人。
“我想怎么样你就怎么样吗?”他嘲讽的问。
没有任何的犹豫的点头。“只要你能放过我,要我怎么样都行……”哪怕要她磕头,哪怕要她求他,哪怕他有其它更难堪的要求,只是他能放过她,只要他不再招惹她,无论他想怎么样,她都认了……
“如果我要你陪我上床呢……”他微笑着看她,眼神却如冰锋一般尖锐寒冷,他手里的酒杯还盛着腥红的液体,细云恍惚感觉那些酒其实不是酒,而是她身上的血。
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真话还是假话……可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
“可以,只要你说话算话。”
听她这么干脆,这么认命,这么……颜华阳眼神一寒,握着酒杯的手几乎要碎裂掉。
“那就脱……”
细云咬着唇,手触到衣服的拉链,她顿了顿,闭上眼睛,拉下……
外套里面是一件T恤,她同样的脱掉……
白净的皮肤露在了他的面前,室内恒温,不冷,可是她的身体却冒出了一个个的小疙瘩,仔细瞧,就能看清她颤抖的身体。
身上仅着的,就是胸衣……她的手没有任何犹豫的伸向了背上的暗扣。
“够了……”脱在一边的衣服被他扔回到身上,椅子被推开的声音,细云睁开眼睛,就看见他站在面前,脸上一层黑炭……他瞪着她几次张了张嘴又闭上嘴,最终却蛮横的把她扯起来,往一旁的椅子上一扔,紧跟着腿抬上去压着她的腿……
“崔细云……”他阴恻恻的唤她的名字,那表情,恨不得把她磨成灰再和着一旁的酒吞下去。“你可真有本事……你可真有逼疯人的本事……”
颜华阳控制着自己的手不要掐上她的脖子,他真想掐死她,掐死了就一了百了,眼不见心不烦了,想他颜华阳,在宣城,呼风唤雨,想要什么要不到,崔细云,只不过是一只他不要了的破鞋,可是现在,这只破鞋却哽得他不舒服极了……
“那个男人,有什么好,他哪点比得上我……”
细云声音淡淡的。“就算他没哪点好,就算他哪点都比上你,可是我爱他……我想跟他在一起。”
男人右手下意识的挥到了半空中,她无所谓的盯着他,仿佛在说:你打呀,你打呀……只能你能放过我,随你怎么打,留一口气就行了。
怔怔的收回手,他感觉自己的血液,自己的皮肤,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在打颤,因为这个女人,因为这个气死人的女人……他真是疯了才会找这份气来受。
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要放过她的话,他张了几次嘴,次次话到嘴边,每一次都下定了决心,可就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想,凭什么成全了他们两个让他一个人不痛快,如果要痛苦,那就三个人一起痛苦好了……他不是什么正人君了,好聚好散的事,也得看他的心情好不好……
“崔细云,我告诉你……”他凑到她耳边。“我不会罢手的,你休息和他两个人过逍遥日子,我不痛快,你也别想痛快……”
细云艰难的咀嚼着他的话,她发现自己消失不了这句话的含义,下意识的,伸手想打他……却被他提前一步逮着了……
“颜华阳,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我什么都不欠你了……”
他把她的手摁回去。“我给了你痛快,谁又来给我痛快……”
细云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笔话,可是她却笑不出来,她能表达的,只有自己的泪水。“颜华阳,你是一个疯子,你是一个疯子,你应该去看医生……”
他冷哼一声,放开她。
细云擦擦眼角,穿上衣服站起来。“你做梦吧,我不会如你的愿的,我再也不会如你的愿的,你要拆,你就拆好了,宣城这么大,你还能一手遮天吗,宣城不能呆下去,总有我和景铭能呆下去的地方……”
他微笑,不置可否的拉门离开。
望着这一池的水,身体渐渐蜷成一团,她闭上眼睛,想,如果这只是做梦就好了,如果只是做梦这么简单就好了。
细云等了很久,颜华阳的手段并没有出现,甚至他的人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尽管心里战战兢兢,可面上,仍然得装做若无其事的和史景铭相处。
这种别扭的日子过了将近一个月,细云终于放了心,她想,她那么的求他,那么卑微,颜华阳那么好脸面的男人,也许,就这样罢手了吧。
话别
细云等待很久的颜华阳的手段并没有出现,甚至他的人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尽管心里战战兢兢,可面上,仍然得装做若无其事的和史景铭相处。
这种别扭的日子过了将近一个月,细云终于放了心,她想,她那么的求他,那么卑微,颜华阳那么好脸面的男人,也许,就这样罢手了吧。
让自己像一个傻瓜,那不是颜华阳的作风。
可事情往往是这样,在人以为尘埃落地的时候,偏偏就是阴云密布大变天的前奏,细云才认为不会再见到颜华阳,可是第二天,她就见到他了。
在酒店。
她端着菜去包房,他出来,偏头瞧见她时怔了一下,身上仍然穿着手工定制的衣服,看上去优雅干练,那张脸,没有任何的改变,盯着她的眼神陌生又疏离。
细云想躲开已经来不及,只好开口叫道:“颜总……”
他没有应她,眉眼微微上挑,嘲讽或者冷漠的从她身边走过,步履从容,若有似无的一丝酒味飘过,然后渐渐飘远。
细云微微笑了笑,还是这个样子了,真好。
她负责的那间包房的人吃完饭已是十点多了,此时中餐厅用餐的人已不是太多,她的搭档有些不舒服,细云让她回休息室,便一个人慢慢的收拾着。
门突的被人撞开,细云吓了一大跳,是颜华阳,立在门边,西装扣子没扣,衬衫也被解开了,大概喝得有些多,脸颊微红,瞪着她的眼神让人心惊。
细云手上的碟子,一下就给掉在了地毯上。
“颜总,有什么事吗?”她抓着桌沿,强自镇定着。
嘲讽的勾了勾嘴,颜华阳关上门,扯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下意识的摸了摸西装口袋,烟盒已经空了,他一下就想起昨天康德男问他的话,华阳,你是不是有什么心烦的事啊,以前你不怎么抽烟的,现在怎么抽得这么厉害。
他当时怔了一下,却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承认不承认,于他,都是一件难堪的事。见他那个样子,康德男那么严肃的人居然对他八卦,是不是为了崔细云,他问。
可不就是为了崔细云,崔细云就是一颗石头,又臭又硬,不呆在茅坑里还老出来招人,瞧她现在这模样,垂着头,绷着脸,抖得像小鸡似的,他们之间,有最亲密的关系,可是如今她任何一处地方都对他传递着一个消息,她不爱他,她怕他。
爱和怕,本就是两个极端,可是如今却统一在她身上,而那个对像却是他,天大的讽刺,摸着荷包的手松开,眼神黯了黯,偌大的包房只听到他的如同闷雷一般的声音。
“说话。”
她说什么,她能说什么,她需要说什么吗?没什么好说的,她蹲下去,捡起地上的碟子,该干嘛干嘛……
本就鹰隼的眼神更是染上了一层霜。
谁敢不理他,他颜华阳想要的东西,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崔细云不过是一个女人。就像康德男昨晚说的,犹豫不决,这可真不是你的作风。
所以他终于明白了,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连康德男也是认同他的作法的,既然有人同意,他还犹豫什么,女人总是善变的东西,细云没有其它选择,所以才会选择史景铭,她习惯这样的生活吗,她真能这样心如止水吗,一年两年可以,时间长了,肯定做不到。
让她回来,就算手段不怎么光明,她可能会排斥他一段时间,但能排斥一辈子吗,等她适应了,就会认命了。
女人,还不就是这样。
想到此,颜华阳颤颤的站起来,细云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精味,就连他的眼睛,也像被酒精泡过一般透着一股迷离,他朝她走过来,伸手又扯了扯领带……
细云忽的觉得危险,她扔下手里的活往门边跑,却被他逮住给扯了回来,腰撞上桌沿,疼得眼泪都快要掉了出来……
其实她不知道她的眼泪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害怕。
“颜华阳,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身体被抵在桌间,两只手被他压在桌上,男人腰贴着她的腰,滚烫的温度,他的眼睛近得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她能在里面看见一种叫做欲念的东西……浓重的呼吸,喷在她鼻间的酒精味……颜华阳疯了……
颈间,已经被烙下了一个吻。
细云挣扎,扭动,可男人的力气和动作表明了他志在必得的决心……细云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一个月都这么平静,颜华阳突然又在发什么疯,她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她这辈子,活了二十几年,只不过就是刁蛮任性了一些,可是那没死人,不是吗,就连华昭,她也用了五年的自由和一辈子的思念去偿还了那个代价,为什么,她还要受这样的苦,为什么,她连幸福的一点尾巴都抓不到。
“颜华阳,你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她喃喃的,气若游丝一般轻喃,只是眼角的泪,颗颗的,像倾盆大雨似的掉个不停。
他停了一下,伸出舌尖,一点一点的流连在她的脸上,眼泪全给他吞进了肚子里。“细云,我放过了你,谁又来放过我……你觉得是惩罚,我觉得是宠爱。”
这世上最无耻的人莫过于颜华阳,她嘲讽的看着他。“是我对不起你吗?”
他微笑。“细云,我决定了,我要得到你,哪怕以后的人生,我会受到报应。”
他决定了,却没有问过她的意见,细云看着他,恶毒的诅咒。“你会受到报应的,我不会如你的愿的,颜华阳,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崔细云了,这个城市,这个国家,你能一手遮天吗。”
“细云,细云……”她的搭档回来了。
他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只是微笑,有些可怜的看着他。“细云,坐了五年牢,你还是那么天真,相信我,很多事,不是想,就能做到的,我的影响力,要拆散你和史景铭,容易得很……”
所以这就是强权,这就是现实,没有钱,没有权,连爱情,也不配拥有了吗,可是爱情,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东西。
她宁愿和史景铭穷一辈子,也不要回到那个牢笼去,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独独爱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看着她,又在嘲笑她的自以为是了,他抚着她的眼睛,笑得如同一个魔鬼。“细云,我们打一个赌,赌注就是史景铭的前途……如果你不听话,我就让史景铭在宣城没有容身之地……”
她一怔,门已被她的搭档推开,那一瞬间,他吻着她的唇,手已经探到了她的衣服里。
空气有很久的停滞,那个服务员,站在门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微笑着放开她,替她理好衣服,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那个服务员看了看细云,又看了看颜华阳,尴尬极了。
她转身想走,却被颜华阳叫住了。“等等……”他说。
服务员被迫留了下来。
门边的人渐渐多了些,大老板在这儿,经理很快也来了,颜华阳扯了一张椅子坐下,闲适的很。
地上还有菜的痕迹,又是这种诡异的气氛,经理掏出纸巾擦了擦额上的汗,忐忑的上前问发生了什么事。
颜华阳挑挑眉,一副很为难的模样,他支着下巴沉了沉眼,忽的抬手指着门边的那个服服员,道:“这个女人,她在收拾的时候,居然想勾引我……”
“颜总,我没有,我没有……”那个女人不明白怎么就会惹祸上身,颜总明明是和崔细云在,在,在做那种事被她撞见了,怎么现在就张嘴乱说呢。“颜总……”
看热闹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我说的可是实话……”颜华阳瞧了瞧那女人,眉眼又转到了细云身上,他淡声说,声音清雅淡然。“崔细云小姐可以作证,是这个女人,她在勾引我……”
细云脑中一片空白。
“解释一下,细云,你快点解释一下,不关我的事,明明是……”
细云到现在才明白,颜华阳不只可以卑鄙,还可以无耻,他导演的这一场戏,其实可以说是可笑的,可是他要把她逼入一种什么样的困境,他用史景铭的前途要挟她,逼她让那个同事背了这个黑锅证明他有让她屈服、让她听话的本事。
很无聊,不是吗,可是他喜欢。
他就这么喜欢看着她狼狈,细云以为自己是不恨他的,两不相欠,形同路人,再见时,至少可以不必吝啬一个微笑。可是现在,她发觉自已回到了刚坐牢那个时候,恨不得他死,恨不得从来没见过他,恨不得……
经理是多有眼神的人,一见颜华阳把矛头转到了细云身上,立即挺起胸脯,摆正语气,严厉的问道:“崔细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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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那个同事还乞求的看着她,细云垂下眼,颜华阳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也没有给那个同事选择的余地,她和她,都只是供他玩乐的棋子,他们的作用,不过是博他一乐罢了。
她仍然不是善良的崔细云,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任输,不甘心就这样投降,不甘心就这样顺了颜华阳的意,可也仅仅是不甘心而已。
“是。”细云点头。“颜总说的话都是真的……”她坚决的说,却不敢去看那个同事的眼神,她怕,怕自己心软,怕未来的不久,会露出和那双眼睛同样的眼神,绝望,不甘,怨恨。
经理当场开除了那个服务员,那个服务员沉默的走了,或许她也已经明白,无论细云承认还是否认,这家酒店,都没有了她容身的位置。
闹了这么一出,周围的人都散了,只有她和他留了下来,经理走之前还体贴的为他们关上门,想想就觉得讽刺。
细云慢慢蹲下去捡地上的碟子,一个两个,突然手一颤,她愣了愣,定定的盯着手背上的那一滴水珠,她不明白这是什么,然后却是更多的,两滴,三滴……
“你哭了……”他平淡的说。
“现在你满意了吗?”她嘶哑着问。“我如了你的愿,你满意了吗,我证明了你的无所不能,你满意了吗,你胜利了,你又满意了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同样的蹲下来,抬起她的头,忽略她的泪水。“细云,你还是这么倔,你从来不肯给自己一条康庄大道走,以前你不懂舍弃,所以你报仇,这是悲剧一。华昭带你走,你要我付出代价,这是悲剧二。而现在呢,你明明知道和史景铭是不可能的,却仍然这么倔。你一直这么倔,所以才会吃这么多苦。你怎么不明白,这个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而我,也不是你曾经幻想的翩翩公子,我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
“所以都是我的错……”她笑着,嘴角完美的弧度,声音很轻,像蝴蝶的翅膀一般颤动着,她仍然在哭,一边笑着一边哭。“也许我的出生,就是错的……”如果没有她,妈妈不会死,爸爸也许也不会死,碰不见颜华阳,害不死华昭,也连累不了史景铭,她活了这么多年,原来,只是一个灾星而已。
“细云……”
“我不会接受你的提议……”她淡声道,她活了这么多年,既然一直没有学会通透,那就不要通透好了,既然她这么笨,那就一直笨下去好了,只要史景铭没有放开她的手,她就会把他握得紧紧的,哪怕死也不放开。
站起来离开,而颜华阳没有阻止,出了酒店,夜晚的风还有些凉,打电话给史景铭,他正在看书。
“细云,我正准备休息一会儿,你就打电话来了,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
她微微扯动了一个嘴角。“准备得怎么样了,再过几天就要考试了。”
“嗯。”他轻声应了应。“只要有你的支持,我就有信心。”
忽的就觉得鼻头一酸,捂着话筒蹲了下来,那端的史景铭还在继续说。
“细云,等通过了这次考试,我的新工作就算稳定下来了,无论是工资还是福利,我想都会好得多,到了那时候,我们把妈妈接上来,她是一个很老实的农村妇女,她一定会喜欢你的……我想你们会相处得很好……我能预见未来的日子很很幸福。”
除了轻轻的“嗯”之外,再也发不出其它的声音,她怕一开口,就会控制不住的大哭。
好不容易挂断了电话,她蹲在地上,控制不住的大哭起来,旁边递过来一张纸巾,她抬头,是常翊东。
“细云,很久不见了。”他微笑。“怎么我出去几天,回来就看见你变成了这副样子,你没事吧。”
细云摇摇头,没事,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不动摇的走下去。
见她有心隐瞒,常翊东也不好多口。
“你去哪儿了……”
“出国去谈点事情……”他说。“这么晚了,你下班了吧,我送你回去。”
车子沉默着到家,细云一路看着窗外,那沉沉的夜色,压迫着似乎不会让太阳再次出现,可……会有希望的,一定会有希望的……
车子在门前停下来,细云推了推门没推开,中控锁还锁着,她疑惑的看向常翊东。
“细云,其实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的……”他顿了一顿,然后开口,眼光竟是从来没有过的柔和,细云一窒,赶紧摇了摇头。“你先别急着拒绝。”他又说。“如果有一天,你用得着我,你就打电话给我……能帮的,我一定帮你……”
他这么坚持,细云也不好再说什么。“谢谢。”
回到家柯白然还没睡,也许还是在等她。“你还能回来真好……我以为……我知道刚才酒店的事了,你有什么打算……”
细云摇了摇头。
“你应该早一点做打算……”柯白然比她还着急。“细云,我这个局外人都知道颜华阳的个性还有手段,你和史景铭应该早点想想,是走还是留……”她说着从枕头旁边抱了一个盒子出来,拿钥匙打开盒子上的锁,里面是一叠一叠的钱。“细云,你没工作多久,史景铭估计也没什么积蓄,你们要走,肯定要用很多钱,这些钱,不是我的,你拿着,我当是做好事,能帮一点是一点……”
“不用……”
“你拿着……”她把钱塞进她怀里。“我这一辈子,大概一个人就这么过了,爱情离我是太遥远的东西,你知道吗,我羡慕你和史景铭,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你告诉过我的,我祝福你们,能帮一点是一点……我想看着你们幸福,我想看着天下相爱的人,都可以幸福……比我幸福……”
“你和组长……”
柯白然摇摇头。“今天他的父母来找我谈了,我想清楚了,我和他,真的不适合在一起,所幸没有开始过,我应该死心了……他们给我钱,我收下了,我已以没有后路可以退了,而你和史景铭,还有……”
“柯白然……”细云轻轻抱着她,所有华丽的词藻都显得苍白,为什么她和她都是女人,却要过得这么苦,命运,为什么不给她们多一条道路。
最终细云没收下柯白然的钱,柯白然倒也没说什么,只把钱又放回了盒子里,拿锁锁好。
“有一天你需要的时候,再说吧……”她眼底一抹叹息。
没几天史景铭参加了全市举行的考试,没过多久考试成绩就出来了,笔试成绩全宣城第三,而面试成绩,全宣城倒数第三,综合得分,相当糟糕。
看着这个成绩,其实不用怎么想就明白了,细云甚至放弃了去找颜华阳理论的念头,他终于开始行动了吗,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他颜华阳想办到的事儿,就没有办不到的,他们两个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对儿一捏就死的蚂蚁。
“细云,你别难过了……”
吸了口气,她眨眨眼告诉自己,不要因为颜华阳而哭,她就眼泪掉下来,就输了。
史景铭抚着她的头发。“细云,这么多年,钱和权,我都没有过,能有当然更好,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你重要,当初你选择我,那我就不会为了这荣华而不要你,细云,你是我最大的财富,是我最珍贵的人……”
她垂下眼,心中酸涩,老天夺走了她的一切,却又还了一个最好的人给她。
可是更大的灾难还在等着他们,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史景铭被叫到了经理办公室,然后经理告诉他,酒店不需要他了。
经理甚至明白的告诉史景铭,这是颜华阳的意思。
细云握着他的手在天台坐了很久,两个人无言的看着彼此,细云决定辞职。
经理对她再三挽留,甚至升职加薪,细云冷笑。“你告诉颜华阳,我就不信,这天下之大,没有我们两个的容身之地……”
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细云才知道自己的话大概是对的,这宣城,也许真的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史景铭离开酒店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工作,可进行得并不顺利,有的人会真的那么变态到可怕,大一点的公司连一个面试机会都不给他们,而小一点的公司收了史景铭的简历,见了一面后却没有下文。
他每天笑着出去,又笑着回家,可是那笑容,让细云觉得心酸。
期间史景铭的母亲又去了医院一趟,她的心脏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史景铭没时间回家,便汇了些钱回去,还告诉妈妈吃一点,穿好一点,他们两个的存款本就不多,这样一来,更是显得捉襟见肘。
那天晚上细云看见史景铭拿着母亲的相片,轻声道:“妈妈,对不起……”
那一刻,她只觉得心如刀绞。
她买最便宜的青菜,割最便宜的肥肉,吃最廉价的米,这样有清苦,其中的滋味,很难过,却没有遗憾。
细云习惯在晚上的时候再去一趟菜市场,这时菜贩大多整理一天的余菜准备回家,有些没卖完又卖相不好的菜,便扔掉了,细云会在他们扔菜的篮子里挑挑捡捡,每天这样走一趟,第二天的小菜几乎就不用花什么钱了。
承诺
第一次时仍然是难堪的,这样的行为,她想不出和外面的乞丐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就连那些菜贩,也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她坦然的看着那些菜贩,微笑。
“这些你们都是不要的吧。”她会这样问他们,眼神干净而没有一点迟疑,菜贩们见过她几次后也就不说什么了,有时甚至会给她留一些好一点的。
这样的举动,细云很感激,她会觉得就算颜华阳再怎么逼他们,总还是有希望的,至少,是饿不死他们的。
细云提着袋子从菜市场出来,今天有菜贩给了留了一把青叶菜,虽然卖相很差,但总还是可以吃的,外面的天色已经黑尽,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人流,从这儿走回家要四十分钟,坐公车只需要十分钟,但走路可以省一块钱。
没有迟疑的选择走路,忽的一辆车停在她的前面,车窗里探出一个人头。“细云,真的是你……”
这个人是常翊东。
不远处的中餐馆,细云又添了一碗饭,对面的常翊东只轻轻动了动筷子,细云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他微笑。
“你慢慢来……”他说。
细云点点头,她现在已经有些饱了,不过似乎多吃一点也可以。
“听说你从丽景辞职了……”
细云点点头。“觉得不适合就辞职了……”
“那你找到合适的工作了吗?”
“还没……”
他微微顿了顿,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云淡风清的道:“如果真的不合适,就到我公司来吧,常氏这么大,不差你一个职位的……”
除了他之外,能够和颜华阳对着干的,整个宣城真的找不出第二个了,细云点点头不再明确的拒绝。“我会好好考虑的。”
他表示理解,视线又在她放在一旁的东西上扫了一眼,常翊东有些心疼,曾经那样的一个千金小姐啊,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处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不能够撑下去,细云,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可是,她的人生,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她和颜华阳,一开始就不应该碰上。
剩余的东西常翊东打包,细云没有拒绝,她的坚持没有意义,只会让两个人都不痛快而已,常翊东把她送到史景铭楼下,细云叫他上去坐坐,他拒绝了,他心疼细云,却不会心疼史景铭。
上去会碰见他,没必要。
细云把带回来的菜热给史景铭吃了,他也多吃了两碗饭,然后告诉她,他找到工作了。
“做什么?”
“今天有一个工地需要人……”
洗槽的碗顿时碰出巨大的声响,细云一瞬间恢复了平静,无论他做什么,她都应该支持的,不是吗?
可是他读了这么多年书,又有工作经验,待人谦厚,却得去从事这样的体力劳动,如果这就是命,她真的不想认。
回家躺在床上,柯白然已经睡了,细云起身打开旁边的柜子,里面是华昭的骨灰,她已经很久没有擦试过了,上面薄薄的一层灰,细云抱着它在天台上坐了下来。
她不想史景铭去工地,而这个城市,她惟一能选择的人……就只有常翊东了,她始终还是得欠他一个人情……
第二天一早去了常氏集团,常翊东在开会,她在会客室等了一会儿才见他推门进来。
“细云,来找我什么事……”他的嘴角微翘着,眉眼都透着柔和。
她已经想得很清楚,倒没有太大的犹豫。“翊东,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景铭安排一份工作……”
他怔了一下,眼底的光彩黯淡下去。“你说谁……”
“景铭……”细云重复道:“他找了很久的工作,但是一直都不顺利,能不顾念着颜华阳的,除了你,我想不出别人了,翊东,你……”她顿了顿,希冀的看着他。“能帮我这个忙吗?”
男人起身缓步走到窗边,外面是一幢一幢的高楼,那些写字楼的顶端,代表的就是权力和财富,他从小在这个圈子里混,也是使尽手段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他是商人,早已经谈不上善良,而细云,为了一个男人来求他,这是什么感觉?
“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细云不明白这有什么区别,还是坦白道:“是我的意思,我不想他在工地上耗费整个人生……”
常翊东收回视线,眼底突的一抹冷厉,如果是史景铭开口,那他会觉得,那个男人对细云的感情,也计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牢固,可是不是他,是细云,她心甘情愿的,愿意为那个男人付出所有。
可是细云忘了,他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亲者痛,仇者快这种事,他从来不会做,成全了细云和史景铭,谁又来成全他。
“对不起,细云,我能给你工作,却不能给他……你和他,对我来说,是两个人,明白吗?”
常氏大楼门外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疼……她坐公交车回家,一个老爷爷看见连忙给她让坐。
“小姐,你来坐一下吧……难过成这个样子,有什么事过不去的呢,再大的困难,别放在心上……天人绝人之路……乐观一点……”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仍然把位置让给老爷爷。“谢谢。”
“加油。”
陌生人的关心让她的心情好了一些,窗外车流人流,还有一幢幢的高楼,这个城市是她熟悉的,离开,仍然有些舍不得,可是他们努力了这么久,如果这个城市真的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何不到外面寻找一线生机呢。只是他们两个在一起,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吧。
回到史景铭那儿,他还在,正在收拾衣服,看见细云后微微一笑。“快过来……我有事和你说。”
正好她也有事和他谈。“怎么了。”
“细云……”他看着她,有些心疼,不知道她又去找了谁,又受了什么委屈,只是见她这副模样,越觉得离开这个地方是正确的。“妈妈刚才打电话来,我和她说了一下这段时间的事,她说让我回家,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回家?”
“是啊……”史景铭点头。“我家在农村,你知道的,现在村里正在推广一种新技术种蔬菜,菜价还么贵,种菜肯定也有发展前途的,何况回家后,还能多陪陪妈妈,她身体不好,一个人还要忙来忙去,细云,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他的模样透着几分兴奋,似乎连未来在农村的生活都已经规划好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时看花开花落,雨天听雨声叮咚作响,多少城市人追求的乡村生活,听着就是一股子的浪漫,他没让她瞧出一点无奈或者认命,似乎,他们在农村真的能找到希望。
她已经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你去哪儿,我就跟着你去哪儿。”
上了回家的长途汽车,要过几个小时才能到史景铭的家。
“细云,我的妈妈是一个很体贴、很勤劳的中年妇女,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她点头,心底却难免紧张,说以底,史景铭会变成这样,也有她的一部份原因,作为一个母亲,史妈妈会高兴吗?她身体不好,又是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她一定更希望史景铭能够出人头地。
“伯母身体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史景铭便有些难过。“心脏病,除了换心,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现在只是在吃药控制着……”
“会没事的。”细云握紧他的手。“一定会没事的。”
史景铭点了点头,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农村的空气很清新,视野里见着的,是一片一片的大棚和绿地,两层的小楼一幢幢座落在望不到头的平原上,村民们也很热情,看见史景铭都和他打招呼,还问她的好。
“景铭,听你妈妈说了,领媳妇回来啦,很漂亮啊,有福啊,小子……”
平常的话也因为他们热情的语气而变得可爱,细云微笑着站在史景铭的旁边,大方接受村民们的问候。
忽然,他挥了挥手,大叫道:“妈妈……”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大概几百米远的地方,一个水泥晒坝上,穿着蓝布短袖的妇女正翻晒着什么东西,她的身后是一幢泥房子,比起旁边的砖瓦小楼来显得寒碜了很多,史景铭的家,大概是这儿最差的房子了。
“伯母这样劳累不要紧吗?”细云问。
“做些简单的活儿没问题……”他说。“细云,天无绝人之路,我在这片土地上长大,我了解这片土地可以带给我们什么,所以,只要我们努力,就算回家,我也可以好好的照顾你……有我一口饭,一定就有你的半口……”
这是她听过最动人的情话,天无绝人之路,她想是的。
史妈妈对这个儿子带回来的媳妇很热情,同时又很愧疚,晚饭时连连给细云夹菜,就让她不要客气。
“孩子,辛苦你了……”晚上的时候她和细云躺在床上,被子下粗糙的大掌紧紧的握住她的,有些磨人,却很温暖。“别人家娶媳妇,都是洋房礼车,还得摆多少多少桌喜酒,而景铭呢,什么都没有就把你骗到手了,我这个儿子,真是有福气……”
细云觉得心里酸酸的,伯母的话分明不知道这段时发生了什么事,景铭说告诉过伯母了,原来只是在安慰她。
“对不起……”细云被子里的声音闷闷的。“伯母,景铭的灾难都是我带给他的,如果你知道以后,你肯定就不会认为是景铭的福气了,他……”
“傻孩子……”史妈妈打断她的话。“我都知道,景铭都告诉我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办法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是,我尊重他的决定,也接受你这个媳妇,明白吗?”
原来……是她小人之心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伯母,我会好好做景铭的老婆……”她能承诺的,似乎只有这句话了。
“还叫伯母,改口叫我妈妈吧。”
她顿了顿。“妈妈……”很自然的就叫出来了。
“哎。”史妈妈的回答带着些颤音。“我还能活着听到这句话,真的很满意了。”
妥协
第二天细云醒时已经有些晚了,睁开眼就见史妈妈在柜子里翻找着东西。
细云掀开被子坐起来。“妈妈,你在找什么……要帮忙吗……”
“没什么……”她呵呵笑着,精神看起来不错。“你去吃早饭吧,景铭在外面呢……我一会儿就出来……快去吧,我一个人行了……”
有些疑惑,史妈妈似乎不想她在房间,也没多想,穿上衣服就出去了。
等到上午的时候,她才知道史妈妈是找的什么了,那时她在不远的池塘洗衣服,周围没什么人,史景铭突然在她旁边坐下来。
坐下来之后却又不说话,细云隔了一会儿发现了他的异样,不由好笑道:“怎么了,就来看我洗衣服的。”
他偏了偏头,有些慎重的看着她。“细云,有一件东西,我迫不及待的想送给你……”
好奇的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史景铭太奇怪了,他的表情明明这么慎重,可说话的语气,却透着一股子的喜气。
“是什么。”
他把她还有肥皂沫的手在水里清了清。“这件事很重要……”
“什么事啊。”
他笑着从怀里掏了一个盒子出来,盒子有些老旧,上面雕着一些花。
“这是什么……”
“妈妈今天早上找出来的。”
“是什么……”
“你闭上眼睛……”
她犹豫了一下,依言闭上。
冰冰凉凉的东西,套在了四指上,细云睁开眼睛——一个银白色的指环——
“这是什么……”
他突的单膝跪下。“细云,嫁给我……”他顿了顿道:“这大概是简单的求婚,没有玫瑰花,没有烛光晚餐,连正式的衣服都没有,细云,我有的,只是这颗心,这枚戒指,不是我花钱买的,而从爷爷送给奶奶的,虽然不值钱……”
他还没说完细云已经打断了他。“我愿意,愿意,我愿意成为你的妻子,不离不弃,携手一生。”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颜华阳知道细云和史景铭回了乡下,他也知道史景铭在家准备搞农业,他冷笑着挂断电话,这么匆匆的就投入进去,史景铭把生活想得太美好了,他只是从小在农村长大,说到底,只是一个外行人,什么都不懂,搞农业?他根本不了解这个产业链条,对市场也没有分析控制的能力,细云呢,也不过是跟着他瞎闹罢了,细云是一个女人,认死理,也只会认死理,所以无论史景铭做什么,她都只会无条件支持罢了。
生活永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他不用使什么手段,只需静静的,静静的等着盲目而冲动的史景铭一头撞到墙上去。
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史景铭的计划初步实现了,第一期,没有经验,投入的钱不多,规模也不大。如果顺利,几个月之后资金就会回收一部份,到时再用第一期回收的资金扩大规模,然后再扩大规模……
某天吃早饭时史景铭突然想起一件事。
“妈,你是不是应该去医院检查拿药了……上次医生不是让你隔一段时间就去吗,这段时间忙坏了,都忘了提醒你了……”
史妈妈放下筷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好像是……”
“那么我陪你去吧……”细云主动开口。
“不用了……”史妈妈拒绝。“来回要好长一段时间,我一个人行了,细云就在家里做些事吧,衣服要洗,鸡要喂,晒的东西还要翻……”
既然史妈妈都安排好了,细云也不好再说什么。“钱在抽屉里,妈你记得带上,多带一点……万一要做检查什么的呢……”
结果中午吃饭之前,细云准备拿衣服泡了洗,拉开抽屉放戒指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的钱没动过。
史景铭正好从地里回来,见细云疑惑的表情有些不解。
“怎么了。”
“妈妈没带钱就去医院了……”
恍惚抓到一点什么,却抓得并不真切,只觉得有些难受,史景铭看了一眼细云,又迅速把视线调离……
“给妈妈送去……”他转身就走,细云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会儿追了上去。
“我也去。”
两个人坐车去了医院,无论何时的医院都是繁忙的,门诊大楼大半外墙被爬山虎包着,阳光照不进来,楼道便透着一股阴凉,夹着一些小孩的哭闹声,细云突的觉得窒闷,这样的环境,似乎能要了她的命。
心脏科在八楼,出了电梯,史景铭拦了护士问明史妈妈主治医生的位置,护士说医生刚和一个病人去了检查室,他们过去,外面没人,隔着屏风的里间传出轻浅的交谈声。
“真的要放弃,真的要停药……你要知道,心脏病停药之后,死亡的风险会增加九层……”一个男人的声音,大概是医生,声音透着几分不可理解。
“是,我想清楚了,停药,停止一切治疗……”
这个声音……旁边史景铭的身体突的颤了一下,她抬头就瞧见他眼里的悲伤一闪而逝,正要开口,却被他拉着离开,奔走的速度太快,还撞到了一个护士,他跑了很久才停下来,隐蔽的角落,史景铭拉着细云的手,却无一分言语。
给他们的路本来就窄,颜华阳占了大半,再加上史妈妈的身体,留给他们的,也就没有了吧。
他们没有把钱交到史妈妈手上,史景铭和细云,都没有勇气坦然的看着那样的一个母亲,亲情和爱情,谁更重要,谁又该成全谁。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细云望着窗外,绿色的田野,草长莺飞,自由的空气。
坐他们两个后面的是一对高中生,唧唧喳喳的一直讲个不停,他们的语调那么欢乐,话题那么活泼,全车的人,似乎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开心。
细云却只觉得难过。
史妈妈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细云做好了饭,吃的时候,史妈妈很快发现今天两个人比平时安静太多了。
“吵架了……”她问。
两个人同时摇头。
“那怎么都不说话。”
史景铭抬头看了一眼细云,眼神一黯,开口道:“对了,妈,今天医生说你的情况怎么样……”
“很好啊……”史妈妈一副极高兴的模样。“医生说我的情况控制得很好,有些药都不用吃了,也不用那么频繁的到医院去……”
“是吗?医生真这么说……”
“你这孩子,还不相信了吗,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我真的没事,倒是你和细云……要好好的,不要吵架,有事好好商量,凡事多为她想想……拿出男人的承担来……”
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了她的心里,这就是幸福的代价吗,这就是所谓爱情的付出吗,会不会太惨烈了一点,她如何接受,如何问心无愧。
一晚上他们都在躲避彼此的眼神,相爱的人,可是看着对方眼中的自己,竟是一件让人如此难受的事,爱情背负了太多就成了负担,负担太重就会压垮一个人,想象总是太美好……
而现实,从来不会给人多余的选择。
躺在床上很久,睡不着,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细云翻了一个身,道:“无论我们怎么样,都不能让妈妈断了治疗……”
圈着她的手紧了紧,史景铭的声音听着有些空洞。“好。”
第二天起来去叫地里的史景铭回家吃早饭,远远的却见他坐在田梗上,脸埋在了手里……
几步走近,看见的,却只是一片黄。
地里的苗,全都死了,昨天还是青嫩的菜苗,如今,却只余下一片秋末似的黄。
“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等来回答,她也不需要答案,无奈和绝望,细云仿佛看见她的前面有一条路,可走了几步,却发现只是一处悬崖。
“景铭……”远处一道急切的声音。“你快点回家,你妈晕倒了……”
送到医院,推进手术室,医生的表情很凝重。
“最好的解决办法是进行换心手术,史先生,这会花相当大一笔钱,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细云远远看着,就见医生离开后,史景铭一ρi股坐在椅子上,外面的阳光打在他脸上,斑斑驳驳的光点,留给她的,却只是模糊的容颜。
风吹在身上有些凉,她想起生长在森林深处的漂亮蘑菇,如同她和史景铭的爱情,漂亮得令人惊叹,却有毒,不但伤已,更伤人。
她终于渐渐信了,这世间之大,却独独没有一条属于他们的路,或者是属于她的路。
如果爱是痛苦,如果爱是绝望,如果爱是难以承受的负累,那她会放开他的手,给彼此一条活路。
近乎艰难的走过去,每一步都如同人鱼的涅槃,她蹲在他面前,犹豫了好久才鼓起勇气去抓他的手,他的指尖冰冷,指甲里还残余着黑色的泥土,她曾经以为在这黑色的泥土上,会种出他们的希望……
结婚
她仔细的看那双手,很漂亮,修长,如青竹节一般的指,她最喜欢看他写字,一笔一划,行云流水一般的大气……这样的手,不该用来握锄头……可是也不会属于她。
佛说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她的爱是别离,她的爱是求不得。
“景铭,你决定了吗?”她不想哭,可眼睛里的泪水太重了,她只是一个女人,她背不起这重量。
他抬起头,看她泪如雨下。
彼此都在脑中刻下这最后的印。
“分手吧。”她说。
出了医院,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着,听不到周围的一切,看不到周围的一切,她只知道她要去找颜华阳,她要为史景铭做最后一件事,如果他们的爱情注定要被埋葬,就用金钱来葬吧。
“我要见他……”她在前台这么说道。
“谁……”
“颜华阳……”
“请问您预约了吗?”
“没有……”
“那对不起……”
“你打电话给他秘书,说我是崔细云……”
“对不起……”
“你就打一下……”
“对不起……”
为什么这么一个忙都不帮她,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这么对她,细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真的控制不住。“你打一下行不行……”她一手拍在前台大声吼道:“你动动手指又怎么样,如果我带了手机,用得着你吗,他逼我,常翊东逼我,老天逼我,你也是女人,你怎么就不能帮帮我……”
“保安……这儿有一个疯子,保安……”
细云讽刺的看着她,想想,如果是以前,她会怎么做。
“我说最后一遍……”她森寒的视线一直瞪着服务台。“打电话给颜华阳的秘书,或者打这几个数字给颜华阳,告诉她说崔细云要见他,如果你不打,我保证,一个小时后,你回家吃自己,如果是我错,把我脑袋给你当球踢……”
那人看了她一会,默默拿起了电话,一分钟之后,半是害怕半是疑惑的恭送她进入专用电梯。
他正在讲一个国际长途,流利的法语,微翘着唇角,他的眼睛很漂亮,黑珍珠一般,棱角分明的脸,举手投足皆是优雅和尊贵,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就是教会他成为一个会杀人的绅士。
细云动也不动的看着他,以前最喜欢的,就是他的模样,这般的迷人。如今再看着他的脸,却只觉怅然,蠢笨的她怎么能想到,漂亮的表象下面,住着一只噬血的狮子。
所以她成了他的猎物。
他挂断电话,似乎对她的目光感到不解。“细云,你在看什么……”
她收回视线。“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你很清楚吧。”
颜华阳摊了摊手,端起面前的咖啡轻啜了一口。“继续……”
“如果你不知道,我不介意再重复一次,就在刚才,史景铭和我……分手了……”始终还是迟疑了一下,那两个字,看似简单,可最是沉重。
“你舍不得。”颜华阳的握着杯子的手一紧,细云丁点的变化都逃不开他的眼睛,其实倒也没有太大的意外,她真的舍得了,他倒还要怀疑了,只是看着她空洞的眼睛,死灰一般的模样,仍然觉得不舒服,一个没有了灵魂的漂亮娃娃,他可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他猜崔细云来找他是为了钱,他了解崔细云,她怕是要为了那个男人做最后一件事,她就是这么傻,这么倔,成全了别人来让自己痛苦。
细云,对我,你也会像对他那样吗?他忽然这么问自己,却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你来找我什么事……”
细云一下站起来,她来是有事,就为了一件事。
“电视里的棒打鸳鸯,可都是会给钱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仰靠在椅背上,漂亮的眼睛眯起来,便仿佛浅浅的阴影投在脸上,顿时生出一股晦暗不明的感觉。
“是喜欢这么演没错。”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所以你要给他钱……”
“那结局呢……”
“结局是他离开我。”
他瞧着她的眼神,却有些阴森。“这个结局我喜欢,可是过程我不喜欢。”
“他现在要这笔钱……”
放下手里的杯子,他站起来,几步走到她身边。他比她高一截,离她近了,便有一种大山压顶的感觉,细云无所畏惧的抬眼看他。
当一个人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时候,便是最勇敢和时候。
“如果他想要,就让他自己找来我……”
“你给不给。”细云只问这几个字。
“崔细云……”他突的拎着她的衣服,森寒的脸贴得她很近,她能感觉到他喷出来的怒气还有不甘,或许他现在就想把她撕来吃了。
可是有什么所谓,什么都无所谓。
她微笑着看他,温柔的语气。“你给不给。”
仿佛一把刀Сhā到心的位置,那把刀就是崔细云的笑容幻化而成,所以才够毒,够狠,够绝,替分手的男人找他要钱,还要得如此的心甘情愿,谁更可怜,谁是这里面的赢家,不是崔细云,不是史景铭,更不会是他颜华阳。
没有人是所谓的胜利者。
颜华阳转身,拿出支票簿,哗哗的写下几个数字,再签上名,扔到她脸上。
她捡起来,满意一笑。
“谢谢。”
偌大的医院,到了晚上的时候,也安静了下来,路灯下的影子被扯得又细又长,细云朝着住院部大楼走去,走近了,便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这里比门诊大楼更安静,更冷清,她在进去的时候停了一停,然后望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它冷吗,那个影子会觉得冷吗?
手里的那一张纸沉淀淀的,细云握紧,渐渐的觉得释然,有了这笔钱,史景铭的所有问题都将不再是问题,史妈妈可以进行手术,他可以用这笔钱重新开始创业,然后可以娶老婆,生孩子……
其实想想,钱真是好东西……可以买到美食,买到华服,买到豪宅,甚至于是……爱情……
有了这些理由,她可以说服自己,相信也可以说服他。
四人间的病房透着几分嘈杂,她把门推开一条缝,便看见史妈妈躺在靠窗的那一个床位,输液瓶里的液体慢慢的滴下,史景铭就陪在她的旁边,背影看起来格外萧瑟,她蓦的就想起那些电影里,失去挚爱,孤独终老的男主角,年老的身体,拄着一根拐杖,一个人在黑白的背景里独自走着,周围的人很多,却没有人关注他,车流,人流,繁华与孤独,如同两个陌生的世界……
他渐行渐远,渐渐走到生命的终点。
THE END的字幕。
悲剧的结尾一向是撼动人心的,只是她没料到,她有一天也会成为女主角。
眼角有些润湿,回过神就听见史妈妈细小的声音在问:“细云呢……”
他没有回答,只把母亲的手放进了被子里,轻声道:“妈,好好休息吧……细云有时间,就会来看你的……”
“为什么她要有时间才来,细云不是这种女孩子……”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剩下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委屈那个孩子了……”细云很久之后似乎听到这么一句话,似乎又没听到,说和不说,其实也没什么分别。
她在史景铭出来上厕所的时候叫住他。
“请我吃饭吧……”她说,仿佛初见时那一瞬,淡漠蔬离。
“行。”他笑了一笑,爽快的答应,笑容背后的疼痛和不舍,只有自己清楚,这是最后一餐,离别的晚餐。
医院旁的小餐馆这个时间也安静了下来,他点了很多菜,满满的摆了一大桌,连老板娘都提醒他们够多了,史景铭摆摆手说不要紧,他们两个在一起吃饭,第一次有这么多道菜,因为平时都舍不得,细云说过,填饱肚子就可以了,多余的钱,咱们攒着,攒着结婚。
这最后一次,就让他大方一点吧。
相对而坐,筷子就在旁边,细云看了看筷子,又看了看他,没有伸出手。他也看了看筷子,也看了看她,同样的没有伸出手……
吃一口,就少一口,她舍不得,他同样的舍不得。
细云把一直捏在手里的东西摆在他面前。
“景铭,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纸片上的数字刺得他难受,他背弃了自己的感情换来这么几个数字,从此余生,每一个午夜梦回,都会提醒他,他的第一段感情,是因为钱被甩,而第二段感情,是因为钱甩人。
“细云……”
“收下吧。”细云淡声道。“景铭,在你犹豫的时候,想想妈妈,想想她的身体,想想她为你付出的一切,想想……”她忽然觉得哽咽,她舍不得,她真的舍不得,如果知道出来后是这样,那不出来,会不会更好一些,现实这样残酷,她躲在牢里,那一方小天地,至少拳脚疼痛是真实的。
再难受,都比心疼要好。
“收下吧……”
婚后
他闭上眼睛,脸上一湿,那张纸,被他塞进了裤包里。
一切尘埃落定,从此再无回头的路。
细云扯开嘴角,冲不远处的胖女人喊。“老板娘,来几瓶啤酒……”
渐渐的便醉了,面前男人的脸突然变了,这场景也变了,庄严的教堂,他穿着合身的西装,那衣服衬得他高大英挺,那个模样的他很好看,眉眼得带着笑意,草坪上是一束一束的百合还有粉色的气球,人们都很开心,有人拿着DV在拍,有人在高声嬉闹,有小孩子穿着白色的蓬蓬裙……
他结婚了,新娘不是她。她远远的看着,也只能远远的看着。
“景铭……”她举起酒杯,有些困难的撑起身体,可是她知道,她一定要祝福他。“这一杯,祝你早日找到可以度过一生的女人……”
一饮而尽,酒液从嘴角滑落了一些,她豪迈的用手背擦掉,又抓起一旁的瓶子。
“第二杯,祝你们彼此相爱……”
又倒了第三杯。
“这一杯,祝你们百头到老……”
“这一杯,祝你们早生贵子……”
“这一杯,祝你们……”
她终于是倒了,趴在桌子上,酒瓶被她打翻,哗啦啦的响声,那些酒,就这么洒在了她脸上,然后混着她的泪水,湿润了她整张脸。
史景铭一直坐着,她敬一杯,他喝一杯,酒是什么味道,苦的?涩的?酸的?他喝着,仿佛一本白水。
坐了好久,才抽了旁边的纸巾,一点一点把她的脸擦干净,动作缓慢而轻柔,如同画画一般细细描绘,这眼,他要记住。这眉,他要记住。这鼻,他要记住。这唇,他要记住……
此生,只爱她一个,不会忘,不能忘,不敢忘……
他拿出电话打给柯白然。“过来接她吧……替我好好照顾她……”
柯白然赶到的时候,只看见史景铭坐在餐馆的角落,他的怀里抱着细云,痴了一般,眼里似乎再容不下其它人,其它事,其它物。
她就感觉,他们两个已经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里只有两颗心,别的人走不进去,他们也不想走出来。
就算聪明阴险如颜华阳,也再不会有一丁点办法,那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绝对的封闭,绝对的牢固。
她想,此生,细云不会再爱任何人,也许她会属于颜华阳,而史景铭也不会再爱任何人,也许他会找一个合适的女人结婚生子,一辈子彼此尊重,却不会再有跳动的热情,也无爱人的心。
她忽然很想知道,颜华阳在几年后,十几年后,几十年后,当他什么都能得到,就是得不到那颗心的时候,会不会后悔当初的棒打鸳鸯。
细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出租车里了,她看了一眼车窗外面,又缩回到了柯白然怀里。
“细云……”柯白然唤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指着心脏的位置。“这里不舒服,可是却没有办法。”她轻声的说,然后问她。“你知道我爸爸教会我的第一句词是什么吗?”
她摇摇头。
细云闭上眼睛,她小时问过父亲。“爸爸,你有多想妈妈?会像我想吃奶妈的桂花糕一样想吗?”那时,奶妈已经过世三年。
父亲把她抱在怀里。“爸爸的想,不是细云的想……”男人轻轻抚着女儿的头发。“细云吃不到奶妈的桂花糕,会吃其它人的吗?”
“会啊。”她点点头。“厨房新来的师傅水准快赶上奶妈了……”
“细云可以找到替代奶妈的桂花糕,可是爸爸却再也找不到可以替代你妈妈的人了,十年生死,阴阳两隔,不自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柯白然低头,怀里的女人闭上眼睛,似乎是睡着了,而她们不知道的,家的方向,一个男人正等着她们。
这个时间的贫民区还有不少人在转悠,出现一辆奢华的跑车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有眼尖的人认出来,前不久才在车展上露过面,造价数千万的顶级名跑,从订制到拿车,需要好几年的时间。
拥有这样一辆车的人,那背后的财富和权势自然是让人羡慕的,住在这种地方的居民知道自个儿大概一辈子也达不到这种高度,自已达不到的东西,看看别人的,也是好的。
所以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还没几个人舍得离开,又见跑车主人不时朝不远处的窗户望望,又看看手机,便有八卦的人在猜测是不是这贫民区里面又出了一个灰姑娘,有人在等着看好戏,有人在编故事,有人在看人……
看谁,当然是看颜华阳。
丝毫不觉得围观他的人是困扰,颜华阳倚在车边,自个儿干着自个儿的事,干什么,继续打电话,好几通之后,平静的表情也有些不耐起来,他换了一个姿势,抬头又朝崔细云的房间瞟了一眼……
窗户是黑的,黑了这么久,应该不是故意躲他才对,电话没人接,那跑到哪儿去了,不会卷了他的钱和史景铭跑了吧,他一点也不意外自已这样的想法,也不觉得自己是在小人之心,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崔细云那么巴不得和史景铭双宿双栖,那……
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在犹豫要不要让康德男做点事儿的时候,从外面驶进来一辆出租车,后座的女人,似乎是崔细云。
而出租车司机停好车,自然也看见了那辆名跑,打了一个口哨。“有钱啊。”
柯白然视线朝窗外一瞟,冷笑了一声,是有钱,还很无耻。给了司机钱,扶着细云下车,她想趁他没发现之前溜回去,哪里知道颜华阳早已经注意到她们。
“细云……”
突然听到自个儿的名字,细云被他唤醒了,迷迷糊糊的朝声音方向一看,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大步的朝她走来,身形还挺熟悉,她想不起他是谁,可心里却觉得的排斥,隐隐的觉得不舒服,她把脸埋进了柯白然的胸前,再扯着她的外套把自己的头盖起来,闷闷的说。“姐姐,不要告诉他我在这儿喔……”
柯白然笑不出来,只觉得心突的很疼,人醉了之后的反应应该是最真实的吧,或高兴或讨厌或畏惧,颜华阳也许不会承认自己伤细云伤得这么深,但是他看见细云这个样子,会不会有一丝的害怕,害怕他想要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得到。
颜华阳看着掩耳盗铃的细云一时有些搞不清情况。“她在干什么呢……”
“躲你。”
他一头雾水,又听见细云细小的声音。“姐姐,他走了没有,坏人走了没有……”
他一怔,脸上的表情让人瞧不出喜怒来,柯白然只觉得怀里一空,细云已经被他扯了去,然后就见皱着眉头的颜华阳厉声问。“谁是坏人……说什么胡话呢……”
细云开始挣扎,可男人的手劲比她大的多,她逃不掉,更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从里到外,没一处舒服的地方……
“放开我……”她大叫,下意识的找柯白然,可是柯白然远远的站着,脸上只有无奈,细云恍惚想起了什么,挣扎着想朝柯白然跑过去,可是男人已经拖着她往车子的方向走,。
“救命……救命……救命啊……”她怎么也不肯跟他走了,抱着一颗树对周围的人大叫,可他们只是像看戏一般的对着她指指点点……
“下来。”
她摇摇头。“不下,坏人……”
“快点下来,不要丢人。”
她还是摇了摇头,坚决的道:“不下。”
颜华阳皱了皱眉,回身打开车门拿了几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全淋在她的头上。
“崔细云,闹够了没有……清醒了没有……”
几瓶水淋下去,她渐渐的不叫了,也不动了,只是抱着树干,像只熊一样。
“颜华阳,怎么又是你……”她的声音很淡,却如同又薄又利的刀子一样,割得他疼,一句话,只需要一句话便可以让他无话可说。
怎么又是你?又是你?她一点也不想见到他,就这么不想见到他。多少人求也求不到他一面,可是,她却不屑一顾。
颜华阳扔掉瓶子把她从树上扯下来,继续拖着她朝车里走……
“去哪儿……”她问。
“回去。”
“不去。”
“由得着你吗?”
她忽的就笑了,对着他,极淡的笑容,似讽刺又似嘲笑,他忽得就觉得难堪,她的笑容,是在笑他吗?
女人的脚朝旁边的跑车踢去,尖锐的警报声,她踢了一脚,不解恨似的又踢了一脚……
“让你叫,让你叫……让你作威作福……”她边踢边骂,一脚又一脚。
她很不对劲,颜华阳过去抱着她。“细云,别踢了,你不舒服,吼出来就可以了……”
她挣扎,颜华阳把她圈在怀里。
“我和他分手了。”她说,轻淡的语气。
“我知道。”
“是你逼的。”她又说。
“对。”
“我会恨你。”
“行。”
“恨你一辈子。”
报复
身体一下就僵硬了,一辈子么,为了那个男人,值得一辈子吗?颜华阳把她搂在怀里,轻声道:“细云,你真的觉得你和史景铭在一块儿就会快乐吗,你想想,你们在一起没有钱,他还有一个病重的妈妈,将来你们还会有孩子,所谓的贫践夫妻百事哀,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你会受不了这些琐碎的生活的,争吵,女人,贫穷,七年之痒……我现在手段激烈了一点,可是,这才是你正确的选择……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你只是倔,只是自己要找苦受……”
她埋在他的臂弯中,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说的,都有可能发生,她都知道,她都懂,可是,他却让她连选择都没有。
她是一个人,却没有选择的就被决定了命运,她恨他一副恍如上帝的模样,她恨他志得意满,翻云覆雨的手段,她恨……恨得连这委屈都不想告诉他,细云软倒在他的臂弯里,闭上了眼睛。
“细云,嫁给我……”他忽然开口。
身体蓦的一僵,她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盯着他,他已经拆散了她和史景铭,难道还要逼着她嫁给他,办不到,她不会嫁给他的,就算孤独终老,她也不会嫁给他的。
“我不……”坚定的回答,挑畔一般的眼神,突然就想气死他,看他气急败坏,却毫无办法的模样。“我不会嫁给你的,我也不会和任何的男人在一起,颜华阳,你可以逼他们,那我呢,我什么都没有,看你还拿什么来逼我……”
“细云,不要任性,不要胡闹……”
她笑着退远,却一下撞到了柯白然怀里,柯白然紧张在她耳边道:“不好了,史景铭出事了……”
“他怎么了……”她都已经离开了,他怎么还能出事。
柯白然顿了一顿,知道瞒不下去,道:“车祸,意外……”
她眼睛眨了眨,突然转身拧着颜华阳的衣服。“他出车祸了,颜华阳,是不是你干的,你说,是不是你干的……你怎么这么坏,我都离开他了,你怎么还不放过他……”
她声嘶力竭的朝他吼,拳头一下一下敲在他背上,又急又猛,如果此时她手里有把刀,颜华阳毫不怀疑她会给他心窝子来上一刀。
他确实有些被打疼了,崔细云一副发疯的样子,像牛皮糖似的甩也甩不开。“还不过来拉着她……”他朝柯白然吼。
柯白然明显是故意的,慢慢的踱过来,抱着细云往后拖,细云的手还有空中挥着,脚还不停的踢着。
“颜华阳,你怎么不放过他……”
她吼了很久,似乎是累了,只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柯白然看着,只觉得心酸。
颜华阳整理了一下衣服才走过来,细云一看见他就像斗士一般来了精神,她站起来就要朝他扑过去,那凶狠的眼神,就是要和他同归于尽。颜华阳眼神一寒,抓着她的手,一耳光朝她挥过去。
“崔细云,你疯够了没有……”把她从柯白然手里拖出来,再摁在车盖上,他身体压过去,困得她动弹不得,喷在她脸上的气息仿佛火山一样爆发出来。“崔细云,我他妈还做不出这么低级的事来……你给我清醒一点……我他妈没做过……”
她瞪着他,视线却慢慢移开了。
她听得分明,心却渐渐凉了起来,颜华阳是一个优雅的人,从不骂脏话,算计人的时候也笑得很好看,可是现在他的模样……
也被她惹毛了吧。
脸颊还是疼的,他打她的力道同样重,其实在那时她就清醒了,可是清醒了又怎么样,她真希望这件事是颜华阳干的,那样,至少她还可以怪他,还可以怨,还可以找到恨的人。
“我是不择手段……”他靠她很近,抬起她的脸,让她的眼睛无处可逃,他死死的盯着她,把一个一个字拆分开来送到她的耳朵里。“我是想尽办法要分开你们,可是杀人,我还没这么下贱,史景铭的血,还不配脏了我的手,我告诉你,如果是我做的,我就敢认,你少把这帽子戴在我头上,这是意外,是意外,明白吗?”
不想听,她一句话也不想听,人生最大的痛苦是连恨的人都没有,而意外两个字永远是最残忍的借口,这是命吗,这是命吗,这就是她的命吗。
红颜薄命,一生孤苦。
她不甘心,她痛恨,痛恨这命运,她真是一颗扫把星,她害死了身边亲近的所有人,最该死的,应该是她,眼角的泪,不可惜,心里的痛,也不可惜,甚至这条命,也没什么可惜的。
她该怎么办,她究竟该怎么办,谁来告诉她。
细云闭上眼睛,握成拳头的手渐渐松开,颜华阳喘了几口气放开她,她的身体便像浮萍一样滑到了地上。
颜华阳在她旁边蹲下来。“我送你去医院……”
她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然后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驶向医院的车安静得出奇,细云蜷在椅子上,受伤动物一般的姿势,偶而会有头发挡住她的眼睛,她便轻轻拨开,然后眨眨眼睛,垂下眼皮。
爱是什么,喜欢是什么,是被她此时表情下刺痛的心,是看着她痛苦移不走的视线,是想把她搂在怀里安慰的强烈欲望。
微凉的夜晚,车里黯淡的光线,他恍惚明白,他爱她,比掠夺深一点。
忽的就在想,有一天,当他也如此的时候,她会是什么表情,会这样的忧心吗,会这样的无助吗,会这样的失神吗,她的感情,会分给他一点吗,又觉得无所谓,她在身边,如此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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